话落,屋子里的声音一下子全部被剥夺,因为拿到药而沉浸在喜悦中的镇民纷纷停止了说话,他们看向对话中的两人,身上流露出浓重的情绪,搅动着屋里的氛围,叶姜抬了抬眸看他们,她这是问了什么不得了的问题吗?
“……因为缺陷的基因会被遗传。”沉重的气氛里,花铃涩然开口,她说,“有一天我们知道了,改造人生下的孩子也是改造人。”
花铃想,这大概是上天专门针对改造人的恶意,连一丝希望也不愿意留给他们改造人,仿佛他们这帮人真的罪大恶极一样。
15年前,小镇迎来了第一个小生命,这本是一件喜事,可是镇民恐惧地发现黑色纹路缠绕幼儿的额头,这诅咒一样的东西没有放过他们,要硬生生断绝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缺陷会被遗传,镇民知道了,从此小镇再无孩子诞生。
花铃说:“有个孩子在15年前出生,她一出生就带着黑色纹路……后来就没有人再愿意生孩子了,她是镇上唯一一个孩子。”
她说,“她叫梅缇。”
梅缇,是叶姜的任务目标。
叶姜默然,原来这就是她没有在小镇看到小孩的真正原因,这里面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只是一帮吃到了苦头的镇民不想再有人吃他们的苦,仅此而已。
叶姜的目光掠过花铃手上的黑色纹路,这一次花铃没有勃然愤怒,她像是认命了一般接受外来者的视线,只是双手条件反射地微微颤抖,见状,叶姜收走视线。在这滞涩的空气中,花铃低声问:“治愈师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叶姜说没了,花铃朝她笑了一下,那笑容是留给恩人的礼貌,只维持了一秒便散,那是她最后的精力,接着她便低着头走到了角落里,身体往墙壁上一靠,望着虚空,很快神思不知道游走去了哪里。
叶姜看着她眸光闪烁。
因为诡雪的缘故,水岭镇的镇民手上拿到了充足的药就不再冒险出门了,他们许多都挤在一个镇民的家里,暂时不打算踩着雪回家,至于后面会变成怎么样那是之后再去思考的事,现在他们可不打算去碰那见鬼的雪!
花铃所在的这一屋子的镇民也是这样做的。
叶姜没留下来和这些人挤,她不喜人多,没待太久就离开了镇民家,回花铃的小楼,容鄞也走了,跟她一起走的,没有镇民劝说他们留下,事实证明这两个外来者完全不惧诡雪。
从镇民的院子里出来,叶姜没有匆忙赶路,而是选择漫步回去。镇民闭门不出,营造得镇子一片宁静,厚厚的雪将小镇变得素白洁净,这确实不是一般的雪,明明被不少人踩踏过,却没有留下一丝脏污,好像自带清洁效果似的。
叶姜穿过无人的街道,青年影子似的跟随。路过少女梅缇的家,院子里的那棵柳母树不沾一丝雪,柳丝如青丝,无风飘动,温柔多情。
叶姜驻足望去,片刻后跟身后沉默的青年说:“我给你的柳叶就是从这棵树上得来的。”
青年闻言跟着望去,接她的话说:“嗯。”
“你的账号是多少,我把今天任务得来的钱转给你。”叶姜又说。
她的话题跳跃,青年却很习惯似的没有感到一丝不适应,拿出手机。
青年只跟叶姜平分了最初确定的任务的报酬的一半,至于后来叶姜跑遍镇子跟其他镇民做的交易得来的钱,他没有要。对于他的做法,叶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晌走进梅缇家的院子。她站在柳母树下抬着头等待,一片柳叶朝她落下,很幸运,她再次获得了一枚能量柳叶。
视线掠过柳叶上的黑色纹路,她将柳叶递给青年。
青年:“?”
叶姜面瘫着脸:“拿着,我喜欢你,想给你。”
青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幕让他有点幻视人类间年长者给很得眼缘的稚童糖果,大概是她的语气?
青年默了默,接过柳叶。
两人再次上路,一路无言地走回到花铃的院子,将院门推开,一团雪从墙头滑落,叶姜没有在意,目光被院子里的雪人吸引。
有人动了她的雪人,两个雪人变成了一雪人一球。
“是我动的。”
容鄞开口说话 ,他承认是自己所为。
叶姜看着院子里的雪人,越看越觉得……还挺和谐。
我们的治愈师拥有自己的审美。
她转向青年,目带赞赏道:“你也是个大艺术家。”
准备道歉的容鄞:“……”
叶姜夸完人就进了院子,蹲在雪人面前,就地欣赏。青年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一直,一直。
水岭镇这个小镇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外面诡雪不化,镇民被迫几个、十几个挤在一户人家里,没有护卫队的干扰,分隔许久的镇民慢慢想起了他们建镇时共同走过的日子,有时一个对视就藏了千言万语。小镇就这么大,大家都能叫出彼此的名字,只是他们越在这个镇子生活彼此反而越生疏了。
但现在,因为诡雪,他们的感情慢慢在发生变化。不知谁最先开启了玩笑话题,得到附和之后,加入话题的人越来越多,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镇民间的感情在慢慢回温。
然而,变故再次发生。
在诡雪降下的一周后,镇民已经以群住的状态生活了三四天了的时候,一个清早,两名镇民起早做饭,在这栋小楼里面今天轮到他们做饭了。
两个镇民一边闲扯一边做饭,其中一个不擅长做饭被另一个嘲笑,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拌着嘴,突然,房顶发出一声异响,咕噜一声,像雪球滚过屋顶,一声之后就停下了,两人没有在意,依然聊着天。
结果,咕噜,咕噜噜,突然间,房顶吵麻了,像无数个雪球同时在屋顶做着不规律的运动!
什、什么东西?
两人被惊到,同时抬起头来。
声音静止。
等了十秒,声音也没再响起,一个镇民心有余悸地问:“没、没事了吗?”
另一个镇民摇摇头,说不知道。
又等了十秒,二十秒,三十秒……声音彻底消失。
“……别怕,应该没事了。”镇民安抚道,然而他话音刚落,一颗拳头大的雪球便从屋顶坠了下来,明明屋顶没有破洞,雪球却落了下来!
两个镇民愣住。
“躲开!”
有人推开厨房门大喊。
但来不及了,雪球在空中炸开,雪粒子飞溅,将厨房的两个镇民笼罩其中,两个镇民倏地消失。
他们被雪“吃”掉了。
推门的镇民睚眦欲裂。
又来了。
明明没有暴露在外面,但雪吃人事件再次发生了!
这一天,平静地覆盖在水岭镇诡雪活了过来,雪球从雪层里冒出,在地上,在屋顶,在墙头,在树梢,它们欢快地滚动跳动,咕噜,咕噜噜,像极了被施了魔法的童话世界。
然而这是一场黑魔法,雪球会随机地掉落入屋里,吃掉里面无处可躲的人。
这雪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有污染显示,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镇民的心跳都跟着跳动不止的雪球变得心律不齐了,一个镇民被吃掉,两个镇民被吃掉,三个……不知道多少镇民被雪吃掉了,防不胜防。
因为诡雪,镇民体验到了短暂的温馨,但很快,又是这场诡雪亲自将这些温馨的场面撕得粉碎——镇民眼睁睁地看着同一个屋檐下的人被雪吞没,他们眼眶发红,但……
只是看着。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旁观。
护卫队压迫哪个镇民的时候他们在看着。
现在也是。
他们总是这样,会愤怒,最后都会变成忍耐。
在沉默中,第一个镇民崩溃了,前一天还靠在一起取暖聊天的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在她面前被雪吃掉,她在压抑中发出愤怒的吼声,她用异能砸开地板,刨地疯狂寻找,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人,那个她才交上的朋友就这么消失了。
她冲进雪地,雪球绕着她跳动。
“滚开!滚开!!”
她一边用异能轰碎雪球,一边在漫天雪地里寻找。
她的朋友一定、一定只是被雪带走了,她得找到她!
屋子里,其他镇民震惊地看着她,许久,有人骂了一声,第二个镇民冲进了雪地里。
水岭镇的镇民一直在旁观,愤怒是有代价的,所以他们瑟缩不前。
几天前,一名青年动了冒险出门取药的心思,屋子里的其他镇民看着他,在犹豫中争夺出门的机会,虽然最后谁也没有出门,但在那一天、那一刻,有什么东西被撬动了一角。
而现在,此刻,一名女子冲进雪地寻找朋友,她将那难以言说的东西整个掀开了。
诡异的雪地里到处都是走动的镇民,他们聚在一起,从镇头走到镇尾。
“没有。这里也没有!”
“再找找,被吞掉的人一定被藏在了哪里,这雪可以突破屋顶进入屋里,它很可能具有空间能力,镇民消失,被转移走的可能性很大!”
“再找!”
明夏悬空站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低头望着活跃起来的小镇。
她已经来小镇一周了,一来就遇到了诡雪,护卫队待她这个代表着异控局的访问者非常友善,视为贵客将她安置在护卫队的地方,但她到的第一天就发现对方时不时往她的住处搞隔音屏障,她装作没有发现,偷偷来到镇子探查这场诡雪。这一周里她没有搞清楚诡雪的问题,倒是发现了护卫队对待镇民这件事上面的问题。
以往的访问记录都在说水岭镇的护卫队公正严明,镇民在护卫队的保护下安居乐业,明夏想,如果不是这场诡雪,也许她看到的也会是那种景象,最后写下错误的观察报告。
明夏蹙眉,跳下屋顶离开,去寻找失踪镇民。
不管这个镇子的护卫队的问题有多大,当务之急是找到失踪的镇民。
护卫队驻扎地。
邹东荣、郝平抬头盯着屋顶,眼中郁气聚集,这雪越来越诡异了。
砰砰,门外有人敲门,有事要报。
邹东荣收回落在屋顶的视线看向门口的下属队员,忍着不愉问:“什么事?”
“镇民们出门了。”下属队员汇报道,“诡雪吞了不少镇民,镇民们都出去找人了。”
邹东荣:“……”
邹东荣问:“都出去找人了?”
郝平听到这里看过去:“出去了?明明有诡雪?嗤,这群人什么时候这么有胆量了?”
感受到两位头领的不快,下属队员缩了缩脖子:“大、大部分吧。”
邹东荣怒极反笑:“真是友爱团结的一群人啊。”
花铃的小楼里,叶姜正捉了一个跳动的雪球仔细研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走出去一看,一群镇民从她面前急匆匆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叫着一些人的名字,她没搞明白,这时容鄞出现在身后向她解释:“又有不少镇民消失了,这些人正在找人。”
“……哦。”叶姜神色不明地应了一声,低头看着手里挣动的雪球,捏碎了扔开。
她拍拍手,走上了街道。
街上很热闹,大部分镇民都从屋子里走出来了,对着角角落落扒扒找找,时不时放一两个异能当作寻人助手。叶姜沿着街道走,所到之处,见到院门全都大敞,很显然,屋主都在外面。
前方有个毛茸茸的人,头顶一对虎纹猫耳,正靠在自家院门上,一双猫眼盯着远方明明灭灭。
这是那个被护卫队变成猫人的镇民,叶姜认出人来,脚步停了停。猫人朝她看去,看一眼又收走,再一次将视线定格在远方,静静地看着。
叶姜从猫人面前走过去,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猫人注意到她的举动,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看向她。
叶姜盯着她问:“你在看什么?”
猫人像是被冻僵了,不管是肢体还是语言都进入了一个十分缓慢的状态。
“在看雪。”她停顿许久,改口,说,“我在等雪。”
叶姜问:“等雪什么?”
又是一个漫长的间隔,猫人吐出一团雾气,说:“等雪
把我吃了。”
“?”
为什么要等这个,是有什么独特的爱好吗?
叶姜不懂:“为什么?”
猫人嘴角自嘲地掀了掀,她缓慢地抬起了双臂,露出自己的一双毛茸茸的猫爪:“只是突然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叶姜:“……”
她看看那身保暖性极佳的皮毛,又看看这一地不化的雪,心里头的不解加深了。
但不解归不解,她还是说道:“如果你只是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我倒是可以帮一下忙。”
猫人的语气沉如死水:“怎么帮?”
叶姜将手搭在她抬着的手臂上,毛茸茸的极佳手感让她忍不住多摸了一下。
猫人:“……”
“我帮你变回来。”叶姜说。猫人听到这句话心里异常平静,不可能的,郝平的化形术不可逆,除非郝平重新给她变回来,但这种事绝无可能。
“没用的。”猫人说道,她想把手抽回来,然而没抽动,被对方握住了。
“你……”猫人正要解释郝平的化形术的厉害,这时感受到一股温和的力量传了过来,与此同时,她的皮肤变得酥酥痒痒,低头一看,手上的毛发正在退去,那速度很快,只眨眼间她的手便恢复了光滑平整,接着手指抽长,人类手指正在重塑!
脸部的变化传来,她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摸……
没有毛发,她摸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她自己的脸!
猫人震惊。
郝平的化形术不可逆,可面前这个外来者,她居然压制了一个A级异能者的异能,硬生生逆转了对方的术法规则!
“一点小问题而已,就别想着不活了。”外来者收起手淡淡道,风范十足,“还有……”
她递出手机,“身体修复,诚惠,100元。”
叶姜意外赚了一笔,偷偷搓手指,幸好,幸好她的针线盒的修复功能使用范围超广,不然她就要丢人了。
第92章 铡刀为污染者立墓的守墓人。……
猫人,不,镇民李凤一脸恍惚地拿出手机转账,100元,为她恢复原貌,外来者竟只收她一百。一队寻人小队从前面的街道路过,无意间注意到这一幕,发出一声“哇”的低叹,他们看见了什么,被郝平变成猫人的李凤恢复了人形?
小队惊讶驻足。
又有一支小队路过,前面的队伍回过神,看向后来的队伍,喊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董松,你看那里!”
镇民董松正埋头寻人,闻言看过去,看见自己的妻子,整个人愣在原地。他隔着街道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丢了魂一样,李凤这是……恢复了?
他失神地盯着,一眼也不眨。
注意到这道承载了过浓的感情的视线李凤侧过头去,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丈夫,她与他对视,眸光一闪,一记尘爆破空而去,直指对方!寻人小队纷纷闪避,董松条件反射也想闪,但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尘爆随之击中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倒退了几步。
群人面面相觑,不敢发声。
董松捂着胸膛,眼神哀戚地看着他的妻子。
自那天吵架,他和他变成猫人的妻子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他知道原因,他的妻子是对他失望了,她失望那天的他毫无作为。这些天来他无数次审视那一天发生的事,试图复盘出一个勇敢的丈夫,然而后悔这种情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情感,他再也回不到那一天。
异变发生,诡雪再次吞人,镇民自发地冲进雪地寻找同胞,董松是其中最早做出决定的那一批,因为他想证明点什么。
董松放下捂着胸口的手,一副懊悔痛苦的模样。李凤看着他,眼神复杂。
李凤其实是理解那一天的丈夫的,心里头也不想对方为了自己和郝平干上而受伤,事实上如果位置调换,她不见得会比丈夫做得更好,但大概人都是利己的情感生物,她控制不住地感到失望。
大概只有处在她这种受害人的位置上才会去思考这些,在她没有直面护卫队的迫害时,她也一样是个麻木的旁观者。
她并不比别人好上多少。
心绪风卷云涌,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李凤点足朝丈夫掠去,猛地一拍对方的肩膀:“还杵着干什么,去找人啊!”
李凤掠过他远去,只有代表着原谅的声音留下,“别装,那记尘爆我用了多大劲我自己清楚!”
感受到代表和解的橄榄枝拂向了自己,董松猛然抬头,视线追随着妻子的背影,面上惊喜交加。
“好!就来!”他大声应道,一扫先前的颓萎。
而后他转身朝着一个方向重重鞠了一躬,起身便追上妻子。
叶姜只是低头检查了一下账户余额,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她的患者对自己的丈夫出手了。
唔,怎么打起来了?
她马上就能再赚一份外快了吗?
叶姜盯着这对夫妻,等着外快上门,结果架没打起来,她猝不及防收到了患者丈夫的鞠躬。
“……”
算了,这外快不赚也罢。
收起手机,叶姜不顾还有镇民看着她,若无其事地换了条街道行走。她巡街是为了寻找她的任务目标梅缇,镇子这会儿挺热闹,不知道她的任务目标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凑热闹。
叶姜逛遍了镇子也没有找到失踪的少女,并不比她幸运,寻人队伍逛遍了镇子也没有找到失踪的镇民,双方同样一无所获。叶姜还算镇定,因为她只是一个来完成任务的外来者,寻人的镇民就不一样了,他们可着急,镇民每天都需要服用治疗污染的药物,他们越久找不到人,那些失踪的镇民可能就越危险。
叶姜寻人无果回到花铃的小楼,一进院子发现里面有人,是几个让叶姜眼熟的镇民还有屋主花铃,他们正在争吵着什么,叶姜进去时正好听见了他们在吵什么“守墓人”“追踪异能”,仔细一听原来是镇子里有个人的异能非常擅长追踪寻物,这些人想让那个人帮忙寻找失踪的镇民,但对方性格古怪,有人就觉得这个提议不现实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两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叶姜没惊动他们,听了几个关键词后翻窗进楼。
叶姜没有去关注楼下的争论什么时候停止的,第二天一早她走出门直奔镇尾。
她听见了,花铃他们说,擅长追踪寻物的守墓人就在镇尾。
一个破旧的木屋孤零零地立在镇子尾巴上,没有和镇上的其他楼房连成一片,而是孤立存在。木屋很小,院子却很大,石砌的院墙结实高大,圈出广阔的一片。
院子被雪覆盖,包裹着一个一个起伏的小土包。
这是一座座无名的坟茔,污染者的。
“给污染者立墓”。
“守墓十年的守墓人”。
花铃他们是这么说的。
守墓人守的是污染者的墓。
叶姜站在墙头,看着底下一个个小土包,数了数有十几个,这些都是污染者的坟墓。
叶姜之前给镇民送药跑遍了镇子,这里她也来过,当时她没想到这户人家还有特殊的称呼,也没想到这院子里埋着污染者。
叶姜静静看了这些小土包一会儿,就在她打算跳下院墙进入院子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是几个镇民过来了,她看过去,是花
铃他们。争论那么久,花铃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求助守墓人。
几个人非常紧张,他们根本没有抬头,所以没有注意到墙头的叶姜,他们小心地敲门。
“请问……”
砰!
一块木头从小屋里飞出来,撞到院门上,打断了求助者们的开口,几人吓了一跳,赶紧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开口。
……果然是臭脾气。
叶姜心想。
她抬了抬视线看向小木屋,没有开灯的屋子黑漆漆的,一名老者坐在里头,一手拿着木头一手拿着刻刀,咔,木屑掉落,老者埋头雕刻着什么。
院子外,几名求助的镇民抬手又放下,抬手又放下,有点怂。花铃嘴角一抿,大步上前,敲门三声:“前辈,我们……”
“滚!”
“来请求您的帮忙!”
“我说——滚!”
“镇民一个接一个失踪,就在昨天一天,已经有不下一百个镇民失踪了,我们恳请前辈帮忙寻找!”花铃无视里头的怒火坚持将来意诉说完整,“我们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
“……”
安静。
长达几十秒的沉默蔓延开来。
“确定?”老者嗤嘲的声音响起,“你们确定你们需要一个疯子的帮忙?”
有个镇民张口想说什么,老者再次出声:“不可能,不可能。”
他漠然道,“当初我祈求你们的帮助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做的?”
他恨恨道,“我从街头走到街尾,没有一个人开门!没有一个!”
“那是因为您要……”
“因为我要你们帮我一起对付护卫队?”老者道,“对,我要对付护卫队,我要推翻那帮狗日的东西,我要他们死!”
“我恳求你们,我哀求你们,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都是怂蛋!”
“最后我一个人跑到护卫队面前,被打个半死。”
“他们没有杀了我,姓邹的狗东西说我疯了,假惺惺地说水岭镇的大伙是一家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镇民,就算是个疯子。”
“他留着我,只是想让我作为一个警示!”
“哈,他想多了,水岭镇的怂蛋根本不需要警示,早就被圈养成了一帮软脚虾!”
几个求助的镇民嘴唇蠕动,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老者还在说:“如果当时我们联合起来,护卫队……”
“不可能的,护卫队里有两个A级异能者。”有个镇民终于开口了,护卫队里有两个A级异能者,这等级上的巨大差异,他们拿什么去抵抗?
老者沉默,半晌,他语气奇怪地说道:“是因为护卫队的强势才让你们不敢反抗吗?难道不是因为……”
他顿了顿,语气里夹杂了复杂的东西,接着说,“难道不是因为铡刀没有落在你们的头上?”
静默。
屋外传来的安静让老者嗤笑出声,他懂他们,因为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那你们现在为什么联合在一起?因为这场诡雪不如护卫队可怕吗?”
院子外的求助者以为老者态度松动,正要解释,里面传来恶意满满的话,老者含恨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这场雪再吞掉几个人吧!”
求助者们僵住。
仿佛说什么都不可能再挽回老者,求助者们看向花铃,是花铃执意要让他们来这一趟的,花铃双手紧握,她紧盯着面前的院门,期待里面可以传来好消息,但……没有,始终没有。
她慢慢松开拳头,颓然垂首。
“……走吧,回去了。”
她放弃了。
她已经尝试过了,也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了。时间宝贵,不允许她一再试错。
一群求助者来了又走了,不知道屋里的老者听到他们远去的脚步声,刻刀一滑,深深刺入指头。上一秒还恶毒出声诅咒的老人,这一秒脊背塌陷。
叶姜蹲在墙头,看着花铃一行人走远。
“客人不进屋吗?”
老者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和刚从的愤恨恼怒不同,现在的老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变得像一棵正在平静等待死亡的枯木。
叶姜闻声看过去。
她跳进了院子。
院子里铺了石板路,两侧是无名的坟茔。坟茔虽然无名,但受到的关怀一点不少,各个前面都放着祭拜物。老者伛偻着从屋里走出,手里拿着一个雕刻好的酒壶,他把酒壶木雕放在一个无名坟茔前面,边放边自言自语:“你小子最喜欢喝酒,虽然喝酒不好,但你都死得不能再死了,就自由……自由地喝吧。”
大概是被某些字眼刺中,老者失神了一瞬。
旁边的一座坟茔前放着一个木雕花瓶,花瓶里插着花,花已经枯萎了,老者起身将枯枝抽走,喃喃:“你喜欢花,但现在下雪,不好找开花的植物,再等等……”
一只手从旁伸过来,轻轻拂过花束枯枝,枯枝动了动,干枯的枝叶犹如新生般染上绿意,生机沿着叶脉舒展,垂下的花瓣抬了起来,娇嫩欲滴。
老者顿住。
叶姜收回使用异能的手。
老者注视她许久,最终什么都没问,道了一声多谢,弯腰将鲜花插回花瓶。他照旧对着坟墓絮絮叨叨一通,跟死去的污染者唠嗑,就像跟老朋友们一样。
“客人也是来找我帮忙找人的?”老者直起身来,说道。
叶姜说“嗯”。
老者环视院子里的坟茔,眼中有什么悲伤的东西在流淌。
“……好。”
老者说,“我答应了。”
因为这个人曾给自己送过药。
因为这个人给他恢复了一束花束。
老者闭上眼,无形的能量场在他的脚下诞生,接着空气震荡,能量场猛地扩散出去,越过院墙越过街道抵达至遥远的彼方!
老者蓦地睁开眼:“在制药工厂!”
叶姜神色一动,她的任务要结束了吗?
老者道:“制药工厂的仓库里有数道气息聚集,失踪的镇民都在那里,还活着!”
叶姜:“……”
失踪的镇民啊……
对了,她好像忘了跟老者说她不是跟花铃他们一伙的,她是想找人没错,但只是想找一名失踪的少女。
“那个……”
“嗯?”老者喘着粗气一脸的颓败,使用这么大范围的搜索异能使得他像是马上就要油尽灯枯了一样,异能耗尽的模样十分明显,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能第二次使用搜索异能了。
叶姜:“……”
算了。
老者大概只是想找一个理由出手帮那镇民的忙,而她正好在这里。
叶姜眸光闪闪,闪身离开了守墓人的院子。
离开前,她轻拍了一下老者的肩头,治愈了老者流血的手指。
水岭镇街道上,花铃立身于街角阴影之下,寻人的镇民在她面前来来去去,她沉沉吐息,找不到人,光靠她和镇民们根本找不到人。
——“难道不是因为铡刀没有落在你们的头上?”
脑海中闪过守墓人的话,花铃的呼吸一停,面容被阴影淹没。有些回忆不受她控制地浮现出来,她面色苍白,许久过去才如同溺水一般大口喘息。
“嗬……嗬……谁?!”
出走的警惕心突然回归,她猛地抬头,在她对面的屋顶,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正蹲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盯着她。
“……”
原来是治愈师。
警惕轰然散去。
“治愈师在那里做什么?”花铃抹了一把脸问道。
叶姜跳下屋顶:“你生病了?”
“……没有。”花铃表情微僵,她都看到了?
叶姜上下扫视她,花铃侧了侧身,不想让她看。不让看就不看,叶姜收回视线,道明来意:“你们在找的人都在镇上的制药工厂仓库里。”人不是她找到的,她只是代为传达,“守墓的老人说的。”
花铃怔愣,治愈师的语气太平淡了,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对方正在说的是事关整个镇子的大事件。等脑子僵硬地转完一圈,双眼骤然瞪大如铜铃:“什么?!”
她惊呼。
叶姜往后仰了仰,避开对方的大声量。花铃不让她躲,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你说的是真的吗?!”
叶姜“啊”了一声,说:“大概。”
话落,花铃的表情彻底失控,一张脸看不出是哭是笑。激动中,她一把将叶姜重重搂住,这下叶姜也愣住了。她抬起手正要把人推开,但后者自己先放开了,花铃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工厂,同时大喊着将好消息传出去:“治愈师取得了守墓人的帮助,失踪的镇民都在工厂仓库!”
声音像广播一样传出去,寻人队伍们驻足抬首,反应过来这句话在说什么,激动坏了,不约而同蜂拥向制药工厂。
叶姜:“……”
她抠了抠自己没有表情的脸。
另一边,花铃最先跑到制药工厂,啪——她猛地推开仓库大门,然而呈
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片空荡,仓库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废弃的纸箱堆叠在此。
没有?
花铃跟陆续赶来的镇民一起愣在仓库门口。
怎、怎么回事?
守墓人的搜索异能出错了吗?
叶姜来到制药工厂的时候镇民已经把仓库外面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仓库外面的那片空旷场地被堵得水泄不通,众人窃窃私语,看见叶姜过来纷纷往旁边避让给她让出一条路。外来者虽然才到水岭镇不久,但不知不觉已然成了镇民们最为信赖的人之一。
“失踪的镇民不在这里。”
“不在是正常的,我们早就搜索过工厂,本来就不在。”
“守墓人出错了。”
镇民七嘴八舌地朝到来的叶姜传达着,叶姜听着这些话脸上露出一丝怪异,她盯着仓库,视线聚焦于空荡的仓库中央。花铃注意到她视线的异常聚焦,心中一荡,脱口道:“治愈师,失踪的镇民在这里?!”
镇民一惊,纷纷张望。
哪里?
哪里?
哪里有人啊!
叶姜莫名,可不是就在这里?
在她的视野里,一百多名镇民昏迷着被封锁在一个一个透明的雪球里,堆满了仓库。
难道他们看不到吗?
叶姜刚这么想,身后的镇民突然叫了一声,声音颤抖。在镇民的视野里,一个一个雪球忽然出现,里面都是失踪的镇民。
“真、真的在,失踪的镇民在这里!”
有人喜极而泣。
找了这么久,终于被他们找着了!
“醒了!他们醒了!”
雪球里的镇民动了,正在醒来。
“还活着,大家都还活着!”
这是一种什么感受呢?他们虽然都在积极寻找同胞,但心里头其实不抱希望,这雪太诡异了,翻遍小镇都找不到人,极可能凶多吉少,可是现在呢,峰回路转,失踪的镇民被找着了!
“1,2,3……”
有人开始清点人数。
就在大家沉浸在喜悦当中的时候,大地忽然一阵震颤。
“怎么了?!”
“怎么回事?!”
咚!
一条巨大而柔软的类似于软体动物一样的腕足从厂房后面伸出,而后重重砸在厂房的蓝色瓦棚上,磨盘大的吸盘不停地蠕动着。
咚!
又一条腕足攀上厂房顶部。
一阵令人牙酸的蠕动,一头八爪怪物现出了原形,它盘踞于厂房屋顶,八只触手将整个厂房屋顶铺满,锥形的头部高昂,顶上长满一圈人类才具有的眼睛,让人不悦到极点,而此时那些眼睛正冷漠地盯着底下的镇民,带着恶意的污染绵绵铺开。
“是污染者!”
有镇民大声喊出声。
人群中,花铃看着厂房屋顶出现的八爪污染者心跳如雷,这个污染者是……
她急切地盯着污染者的八条触手,想要寻找什么。
不是。
不是。
它不是。
她失魂落魄。
污染扑面而来,比之前那一波要蛮横得多,她呼吸一滞,突然间脸色大变:“散开,这是A级污染者!”
话落,一条触手夹着疾风而来!
第93章 冒昧人类,老实说,你太冒昧了。……
一道空气屏障拔地而起挡在镇民前面,堪堪护住众人,然而只护住了一秒,粗|壮触手穿透屏障,之后再无阻碍,重力砸向镇民们。
但足够了,这一秒足以让全员异能者的镇民反应过来往两侧躲避!触手当空砸下来的时候仓库前的空地已然清空,不,没有完全净空,一道单薄的身影仿佛错失了机会还杵在原地!花铃余光扫到,眼角大睁欲裂,张嘴就要提醒,但一刹那她看清了那道身影属于谁,张开的嘴莫名地停顿了一下。
没有留给花铃再张一次嘴的时间和机会,巨|硕触手悍然落地,卷起的狂风将离得近的镇民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碎石崩飞,镇民抬手遮挡。以防触手再次出手,镇民纷纷开启异能严阵以待。然而,落地的触手再无动静。一秒,两秒,十秒,触手动也不动。被迫卷入战斗的镇民犹疑地盯着那条触手。
怎么回事?
中场休息?
“咦?”
有人发现了不对劲,那巨大的触手底下是不是、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在?
没错!
外来者还在底下!
她没能逃走,不对,她不想逃走。镇民默默修正了心底的想法。外来者不想逃,她抬起了纤弱的手,五指成爪,深深陷入了污染者柔软的触手里,挡住了A级污染者这暴力的一击!
镇民震住,污染者的触手粗|壮|硕|大,吸盘中露着鲨鱼齿,森白狰狞,而外来者单薄羸弱,面无表情的脸苍白颓靡却也精致美丽,两相对峙,散发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诡谲古怪。
镇民们被摄住,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
而污染者似乎也颇感意外,它头顶的一圈乌黑的眼睛咕噜噜一转,齐齐对准了底下的人类,细细地观察着她。
污染者没有休息,它在观察底下的人类。
双方僵持不动,陷入一种制衡的状态。
突然,人类方动了,动作幅度很小,她动了动手指。她的五指松开又握紧,仿佛试探着什么,镇民们只见她顶着一张冷酷的脸,那么高深莫测。
她试探出了什么吗?
镇民翘首以盼着。
叶姜将五指抓握又松开,抓握又松开,表情微微有变,这个污染者……的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触手柔软又紧实,细嫩的皮肤滑而不腻,这手感似乎比猫人的皮毛更胜一筹!
叶姜一脸的严肃地做着比较。
她抬了抬眼,眼中波澜漾开,看向厂房屋顶上的污染者的……更多更多的触手——要上去摸一摸吗?
她思索着。
镇民只当她在观察污染者的弱点,只有污染者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味来,这小小人类的目光是不是有哪儿不对?她看它好像不像是在审视一个强大的对手,而是有点新奇,有点赞赏,怎么看都有点……
冒昧?
污染者暴怒!
渺小人类,竟敢如此冒犯它!
八条触手腾空而起,在空中狂乱舞动,搅动着污染如织如流,触手巨大,遮天蔽日。
轰!
一条触手抽击向底下,直指冒犯它的人类,接着又是一条,八条触手轮番上阵,抽击密得透不过风!
轰!轰轰轰!
尘土飞扬,地面破裂成深坑。
污染者的攻击仍然没有停止,射击一样集中于地面一点。
“治愈师!”
花铃惊慌大喊。
仿佛回应她的呼喊似的,一道影子在飞扬的尘土中飞快一闪,看不太清晰,似乎是人的影子。
花铃愣住,那是……治愈师?
她没事吗?
触手的攻击顿了顿,一秒的停顿之后,更猛烈的抽击追了上去。轰隆隆,轰隆隆,污染者像是没有冷却时间的巨型攻击性武器。它的攻击范围变得更广了,不再局限于地面,有时攻击会落在空中一点,镇民看不见,想来是外来者也在借用空中领域闪避污染者。
镇民看得目瞪口呆,这就是A级与A级的较量吗?
好恐怖!
突然,污染者的攻击停止了。
在某一时刻,八条触手齐齐停止,似乎是在检查什么一样,悬在空中。
地面的尘烟慢慢散去,尘烟中没有人类的的身影。
镇民呼吸滞住。
外来者……外来者去哪里了?
他们着急地搜寻,地面,没有。
空中,没有。
哪里?哪里?
外来者去了哪里?!
难道她终究落败于污染者死无全尸成了这满地尘土中的一粒?
花铃脸色惨白,住在她家,不止一次为镇民提供帮助的治愈师……死了?
水岭镇的镇子上,一道身影如风般快速掠过,几个瞬间便来到了一个院子,柳母树的枝条被撞到,在空中来回飘荡,一个人仿佛凭空变了出来,被镇民怀疑死成渣渣的叶姜出现在了树底下。
叶姜站定,她拂了拂遮挡她视线的柳枝 ,环视院子。
院子空气冷寂,除了莹白雪层,再无一物。
嗯?
没有?
明明她在和八爪怪污染者嬉戏玩闹的时候,无意间一瞥瞥见这边的院子有人影晃动。
没错,叶姜把她刚刚跟污染者之间的战斗称之为友好的嬉戏玩闹。为什么这么想呢?因为在她看来污染者的攻击绵软无力,触手挥动得慢悠悠,俨然跟强悍的A级不沾边。
所以只能是玩闹,污染者在跟她玩,她确定。
既然污染者没有攻击意图,那她自然也不会主动伤害,况且那污染者的手感那么好,弄坏了一点就不好了。
她和污染者玩得好好的,如果不是看见了任务目标院子里的人影,她不会中途抽身。
她急忙赶来,还以为她的任务目标出现了,结果院子空空,她看到的人影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怎么会没有?
她蹙了蹙眉看向小楼。
她掠身进入小楼。
就在叶姜尽责搜找她的任务目标的时候,在工厂那边,镇民们正面临着生死难题。污染者找不到冒犯它的人类,眼睛咕噜噜地转,转向了那群镇民,它凝视镇民,恶意在眼珠里聚集,最后化作污染散发出来。
被污染者恶意锁定,镇民如坠冰窟。
顾不得再为外来者的死亡伤怀,镇民们意识到,他们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护卫队的身影在镇民的脑海中浮现,镇子出现这样强大的污染者,它只有护卫队才可以消灭。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护卫队不可能出手。
镇民联结起来寻人,这对护卫队来说是非常严重的忤逆,护卫队肯定不愉快至极。这边的动静这样大,护卫队却没有出现,这已经说明了情况。
也许护卫队最后会出手,但不是现在,现在护卫队肯定等着污染者给他们一个教训!
没有护卫队,他们该怎么办?
有人恐惧到浑身颤抖。
人群中,十几个镇民突然跃出,同时朝污染者攻去。没有什么鼓动宣言,这十几个镇民沉默地发起了攻击。污染者轻蔑地看着他们,一条触手一扫,大半攻击者都被扫飞出去。
然而这些人没有退缩,幸存的继续攻击,扫飞的又回到战场,有种自毁式的执着。
这符合他们的气质,这十几个镇民明显不同于其他镇民,他们更冷硬,更偏执,更孤僻,混在镇民间像一群不会说话的哑巴。
攻击者一次次被扫飞,重伤也会回到战场。
其他镇民忘记了颤抖,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这些人……
“不上吗?”
一道女声在镇民间响起,很轻,跟风一样轻,一吹就散,她轻声询问,“这一次也打算旁观到底吗?”
镇民听见了,他们看去,只看见一个背着他们掠去的背影。
镇民花铃加入了战斗。
镇民失神地看着。
这一次他们也打算旁观吗?
去他的旁观!
“拼了!跟污染者拼了!”
有镇民大喊一声,操纵着异能冲上前。
“干了!为外来的客人报仇!”
又一个镇民冲上去。
一群镇民冲上去。
所有镇民都冲了上去。
小镇的异能者数量是极多的,因为大家都很熟悉,群战意外的默契。
“风!风系异能上!把火点燃!”
“退后,污染者的攻击要来了,都退后,换土系防御上!”
明夏中了诡雪的雪球攻击,等她摆脱雪球赶到工厂,看见的就是一场千人大战。所有镇民都聚集到了工厂,一千多名异能者将工厂包围,在一名精神系的异能者的指挥下,竟跟等级压制他们的A级污染者打得有来有回,场面异常震撼。
明夏心神一动,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看戏是不可能看戏的,异控局的训练生驱动异能“飞”向污染者,她的异能是重力操控,她减去自身重力高“飞”至污染者的头顶,嗖——一把乌黑宽刃长刀被她从背后抽出。异能者大多不喜武器,这名异控局的天才却不一样,她不仅佩戴武器,而且武器张扬醒目!
宽刃长刀劈开空气朝着污染者的头部砍去,她的身体压着刀下坠,越往下重力场极速飙升。
十倍重力!
二十倍重力!
三十倍重力!
五十倍重力!
重力附着在刀刃上,狠狠劈向污染者。
砰!
砍中了,刀刃深陷进污染者的皮肉里。
结……没有结束!
刀刃深陷进污染者的皮肉,将污染者的头部砍进一道深深的凹痕,但刀刃竟然没有划破污染者的皮肤,它的皮肤像钢铁那么韧,血肉组织又像海绵一样软,附加了五十倍重力的一劈竟然没有伤到它分毫!
污染者乌黑的眼珠子一转,对齐握刀者。
明夏:!
她警觉不对,欲抽身离开,但污染者比她更快,触手一击,将她横扫出去,砸到地面,砸进一个深坑里。
“唔!”
她捂住胸口,泄出一丝闷哼,身体一动,竟发觉自己A级异能者的强悍身体被这一击抽得生生断了几根肋骨。
“哇!异控局的娃娃被抽飞了!”
“异控局什么时候把娃娃都派来出任务了,太不是人了!”
“加把劲!干死污染者!”
镇民只知异控局派了访问者来,却不知道派的是什么等级的成员,现在一看,原来是个看起来才觉醒不久等级不高的孩子。
水岭镇没有孩子,现在有孩子在此受伤,一帮镇民看得愤怒极了,异能不要命地朝污染者身上丢。
效果显著。
污染者被镇民压制住了,它巨大的触手被火系异能烧得皮开肉绽,冰系异能在它的皮肉里炸开一朵朵冰花,冻得触手无法自由挥动。
明夏爬出深坑,这个污染者不对劲,它太强了,不像A级!就算是这个污染者是A级里的至强者,而自己只是一个刚刚觉醒的新人,污染者也不该压制她到这种程度!
她正要预警,却看见一帮等级不一的镇民将污染者逼得掉下了厂房,镇民一拥而上,异能齐发。
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来,觉得这一幕有点荒谬。
她的刀就落在她身边,她加了五十倍重力的刀都砍不透的污染者,在镇民低等的风系异能下裂开一道道口子。
明夏:“……”
另一边,镇民们各个精神疲惫,异能几乎被榨干,但他们不敢松懈,咬着牙施展异能。污染者失去了抵抗之力,众人也不再讲究战术,只将异能一个劲地抛出。
终于——
嘭!
一声巨大的响声,污染者炸开来,镇民被掀翻。
他们着急地转身去看,没有看见血肉翻飞,看见的是炸开的雪块。
这是什么情况?
镇民怔愣住。
身下传来异动,他们惊慌低头,结果看见积攒了一周不化的雪层正在快速融化,覆盖了小镇一周的雪……化了。
至此,不需要太复杂的联想镇民们便想通了,这诡雪和厂房的污染者是一体的!污染者死了,所以雪化了!
污染者死了!确实是死了,污染都散开了。
他们杀死了污染者!一个A级污染者!
不知道是谁先出声庆贺的,疲惫不堪的镇民们情不自禁地拥抱住身边的人,又哭又笑。
“哈哈!哈!我们杀死了A级污染者!”
“呜呜,一个A级污染者被我们杀死了!”
这实在、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人群外,明夏静静地看着镇民们,手里握住的雪正在快速消散,最后连一粒雪粒子也没留下,就像要急着带走什么秘密一般。
余光瞥见了护卫队的身影,她想了想,不想让护卫队知道她受伤了,没有在此处多待,拖着受伤的身子离去。
叶姜找遍了小楼也没有找到她的任务目标,专门跑一趟却跑了个空,这让她感到有些不悦,好在柳母树给了她一片能量柳叶,这稍稍挽救了一下她的心情。
她把柳叶收起回到厂房,想去蹭蹭八爪污染者的按摩套餐,结果抵达后发现八爪污染者死了,被镇民们打死了,这实在遗憾。
而打死她的按摩师的镇民们正在拥抱庆贺,不过现在的庆贺词已经变成了“呜呜,我们为客人报仇了”“客人安心地去吧”“谢谢你,善良的外来者”之类的,自认为自己还很鲜活的叶姜深深地沉默着。看着哭成一堆的镇民,叶姜不知道该不该这个时候上前。
叶姜知道护卫队来人了,正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扎堆在厂房的镇民们,叶姜对这帮制服者不感兴趣,所以没去观看他们此时的表情。
旁边的空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东西,巴掌大
小,通身粉红色,趴在一个拳头大的漂浮的雪球上,叶姜扭头看去,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鲜嫩的海鲜饭团。
她舔了舔嘴唇,不由想她有一周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那东西原本正看着镇民,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看来,一圈的眼珠子乌黑乌黑的,同时转动颇有些惊悚。
沉默。
小粉红驱动雪球往旁边挪了挪,叶姜的视线紧追而上。
小粉红:“……”
这个人类怎么回事?怎么又是这种冒昧的视线,而且感觉更冒昧了!
小粉红暴怒,八根指头大小的触手愤怒地蜷动着。
不对,这个人类看见得它吗?!
第94章 抓获污染者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小粉红头顶的一圈眼珠子露出些茫然来,怎么会呢?
它不信邪地左挪,人类的视线立刻追了上来,它默了默又往右挪,视线再追上它。小粉红不再继续验证,它欺骗不了自己了,这个人类的确看得见它。
这么怎么做到的呢?
小粉红想,它非常擅长空间能力,此时正将自己的身体隐藏于异空间,与人类根本不在同一个空间,按理说人类的视线是不可能穿透过来发现它的。
但它被发现了。
小粉红回忆起来了,在它将镇民隐藏在工厂仓库的异空间里,它还没有主动将镇民暴露的时候,似乎也有一个人类提前发现了镇民们。
小粉红眼里浮现出一些探究,是这个人类吗?她看得到它是因为她的视觉特殊异化过?
小粉红思索着,看了人类一眼,驱动雪球就跑,它还有别的事要做,不想跟能力这么麻烦的人类纠缠。
它快速变换空间逃离,前方出现一道阻碍,抬头一看,是那个人类,那个人类闪身一样来到了它逃走路线的前方,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它刹住车,这时人类朝它伸出了手,她两根手指一夹,对它做出了一个不礼貌的举动。
小粉红没躲,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她以为她看得见它就能碰得着它吗?空间界限可不是那么容易突破……人类无视空间规则,探入异空间犹如无物。她实实在在捏住了它的一条小触手。
“……”
小粉红真正震惊了,一排的眼睛齐齐定住。
这时,人类捏住它的触手将它倒提着抖了抖,仿佛某种弹性测试一般。测试结果:弹性极佳。其余小触手在空中Q弹地抖了抖。
小粉红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后知后觉自己被冒犯了,气得发抖。
“你%&*¥”
“你会说话?”
“%&*%”
污染者的语言不堪入耳。
叶姜:“……”
骂得真脏。
她面无表情抖动着污染者,频率高到能把高等污染者的脑浆搅匀,不多久,污染者的骂声消失了。
不骂了?
人工降噪了一番的叶姜停下来,她低头看污染者,污染者想瞪她,结果太晕了,那么多眼珠子,没有一个能好好定位的。
它试图跑,但触手被牢牢制住,人类这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竟让它挣脱不能,即使它使出空间能力也不能!它心底一片惊涛骇浪,盯了人类一会儿,放弃了,死了一样垂下所有触手。
它好像栽了。
叶姜看着变得很乖的污染者很满意,她开口问:“你怎么变得这么小?”
小粉红不出声,开玩笑,人类问它就得回答吗?
呵,弱小的人类!
虽然栽了,但污染者还是决定守住自己最后一丝骄傲。
叶姜手指动了动,治愈师想给污染者治治耳聋的毛病呢。
就用高速振动法吧。
小粉红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前摇,警觉地支棱起一条触手,一只眼睛终于定位到了人类身上,对上了对方黑漆漆的眼珠,它生理性地抖了一下,属于污染者的骄傲被这一抖抖了个干干净净,它嘴巴快于大脑快速回答:“我被那帮可恶的镇民打伤了,虽然侥幸逃脱了,但受伤很严重身体只剩下这么大点儿了!”
“你受伤了?”
“嗯,伤得很严重!人类好凶!”
叶姜表情微妙。
她抓着的这个污染者似乎是个……玩性很大的家伙。
之前它和她嬉戏玩闹,她有事走了之后它又跟镇民们玩了起来,到了现在它还在撒着谎玩。
她没看出污染者哪里受伤了。
这个污染者似乎在和镇民们玩一种什么游戏,它明明好好的,却装作受伤被打败,无疑是在逗着镇民们玩。
八爪污染者显然不是普通的污染者,当时它一出现叶姜就发现了,她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活着的气息,这不是一般的污染者应该具有的。
它应该是和透明人蘑菇人差不多的存在,它甚至能像S级污染者的透明人蘑菇人一样能隐藏污染,所以叶姜刚刚在听见它开口说话时她没有感觉太意外。
特殊的污染者有点特殊的爱好叶姜是理解的,所以她没有追究它到底在玩什么。
最重要的是,冥冥之中她感觉它对镇民没有什么恶意。
没有拆穿污染者演的这出拙戏,叶姜扯扯它的触手,要求它:“你变大一点。”
——她不在意它在这个镇子里玩什么,她只是看中了它柔软的身体。
想摸摸。
这么小,摸着一点手感也没有。
小粉红被扒拉,触手们齐齐抽搐。
它闭着眼忍辱负重。
等它从这个恶人手里逃脱了,它一定要她好看!来日方长!
小粉红掀开一只眼睛偷看面前的人类,这个人类有点意思,她强得离谱,速度、力量,还有对空间规则的漠视,她简直不像人类。
但她最不像人类的一点是,她竟然不怀疑一个污染者为什么能够正常说话。
要跟着这个麻烦的人类观察一下她吗?
污染者思索着。
污染者在思考,叶姜也在思考,她在思考怎么让污染者变成她心仪的大小,正想着,一道人影朝她快速掠了过来,黑皮肤的花铃踉跄着在她面前落下,连气都来不及喘匀就着急说道:“治愈师,你没死?”
叶姜随手将污染者揣到兜里,一本正经地跟她科普:“人不会无缘无故地死去的。”
花铃一噎,瞧这熟悉的气人姿态,是她认识的治愈师没错!她没死,还活着。
也是,治愈师一个A级超强者,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了。
“治愈师你刚刚突然不见了,镇民们很担心你。”花铃笑了一下,算是将之前的乌龙一揭而过,只有一点好奇留了下来,她问,“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姜面瘫脸:“没什么,只是有事去了镇上一趟。”
花铃一愣:“这么突然?”
跟污染者打着架呢,怎么说走就走?
真任性一人啊。
花铃倒是不质疑治愈师的能力,她知道对方的速度快起来一般人看不见她的人影。
“是什么事呢?”她顺着问道。
叶姜不想多谈,她空跑了一趟,现在想起来还很不愉快呢。花铃见她不想说也没有追着问,话头一转分享起了一件事:“治愈师,你走了之后,我们把那个污染者杀死了。”
叶姜:“……”
她摸了一把兜,隔着衣服摸到兜里的污染者,干巴巴道:“是吗?”
花铃不知道污染者正在此处偷听着人类谈论它的死亡,她望着不远处的镇民们眼波晃动,十分感慨:“是啊,我也没想到我们能杀死A级污染者。”
她没有想到,当他们这些人联合在一起……也能这么强大。
花铃在这边和叶姜说着话,那边,有镇民发现了她们,注意到叶姜还活着,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吵吵闹闹着朝着这边跑来。见状,花铃们笑着说道:“大家都很高兴治愈师你活着呢。”
她微微失神,觉得这太稀奇了,她也是镇子里的一员,很清楚镇民们有多排外。
镇民们跑过来了,呼啦啦很大一群,移动起来像流水一样涌动。
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一双双眼睛亮晶
晶的,不知道是为叶姜还活着这件事高兴,还是为他们打了一场盛大的胜仗而喜悦,或者都有,叶姜一下子被包围住了。
“客人原来你好好的呢!”
“外来者,你把我吓了一跳!”
“治愈师……”
大家七嘴八舌。
叶姜:“……”
这些人怎么这么关心她死没死?
她死潭一样的幽深双眸动了动,漾开一丝波澜,不喜吵闹的她竟奇怪地不觉得这些人吵。
她还回答了镇民几个问题,解了镇民们的疑惑。
此时,人群外围,有十几个镇民无声遥望着人群中央的叶姜,确认她完好无恙,埋下头弓着背沉默离去。水岭镇的镇民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一起作战一起迎来胜利的他们此刻的凝聚力达到了惊人的高度,但不包括那十几个镇民,也不知道是他们无法融入还是不想融入。
叶姜躲避镇民的热情的时候无意间扫见他们离开的背影,眸光微闪,她从那些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跟守墓人类似的气质,古怪的,孤僻的……仿佛经历了某种事之后的气质。
花铃看见叶姜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见了十几个孤独的背影:“他们……”
叶姜等着她说话,花铃却收住了话头,不愿再说。
“……”
水岭镇有秘密。
叶姜正想着事,围着她的镇民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她抬了抬眸,看见是远观的制服者们过来了。邹东荣和郝平领头,护卫队悠然而至。喜悦中的镇民看见这群人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再也沸腾不起来了。
护卫队在人群外停下,领头的邹东荣最先看向人群中心的叶姜,盯了她一会儿然后视线一移开始环视众镇民,一张脸让人看不出表情。
镇民们的心里直打鼓,连张望都不敢,明明不久前他们面对污染者时的身姿也算骁勇。
水岭镇镇民久居护卫队的气焰之下,已经对护卫队产生出了本能的畏惧了。
啪、啪。
护卫队队长邹东荣突然开始拍掌。
他环视周围,掌声不断:“各位真是勇敢。”
勇敢?
护卫队可不想要勇敢的镇民!
护卫队很愤怒,邹东荣很愤怒。
镇民们感受到了。
“我原来不知我们水岭镇的镇民也是这么的勇敢呢。”邹东荣轻轻笑了,被他脱下的面具又回到了他的脸上,他温和道,“是护卫队来晚了,让大家受惊了。”
镇民不语。
邹东荣往前走,要走进人群,目标是人群中央的叶姜,镇民发现了他的目的,犹豫着没有让路,护卫队成员将挡路的他们推开,强行开出一条路。叶姜一抬眼,护卫队的头领来到了她面前,男人朝她假惺惺地笑:“外来的客人,这次也多亏了你的帮忙,我的镇民才没有受太多的伤。”
护卫队没来太久,来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这场胜利是由镇民们自己争取来的,护卫队只是看见了镇民对待叶姜的态度,再加上不相信镇民可以杀死A级污染者,所以推测A级的外来者叶姜帮忙了。
叶姜无意于插手人家镇子的事,但她越来越烦这个面具人了,所以她没接他的话,对此,邹东荣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愉,被他压下去了,他维持着笑脸说道:“你是我们水岭镇的恩人,贵客,有时间请一定要来护卫队做客。”
“一定要来,我们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副队郝平接话,一脸的戏谑,将“招待”一词说得阴阳怪气的。
叶姜目光转向他,盯住。
郝平扬眉:“怎么?”
叶姜视线一低,落在他的喉咙上。
郝平:“……”
他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邹东荣也是,表情泄露了一丝不自然。
邹东荣清了清嗓子,再次邀请叶姜,功夫做全,末了这才带着人走。
走出一段突然回头,镇民们盯着他们,眼中眼神隐隐仇视,邹东荣这一回头正好将他们的视线抓了个正着,镇民纷纷变色,邹东荣却什么也没做,淡淡收走目光,走了。
叶姜的衣兜里,一只粉色八爪污染者悄悄探出了一条触手,没有人发现它,它便探出自己锥形的头,将眼珠子全部露在外边偷看。
它一半眼珠看着镇民一边,一半眼珠看着离去的护卫队一边,作沉思状。
护卫队越走越远,它正要露出更多身体去看,一只手指对着它当头一摁将它摁了下去。
“……”
奇怪的人类戳它的头!
真是士可辱……污染者也可乳。
它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盘起八条触手将自己卷了起来。
污染者生闷气中。
第95章 偷袭这也算偷袭?
护卫队来了又走了,留下人群寂寂,上一秒还惊喜于自己原来也很强大的人们突然间被一股挫败所笼罩。
叶姜正拿手指戳着兜里的污染者,感受到氛围的快速转变,撩了撩眼皮。
庆贺戛然而止,镇民们低垂下头,全然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兴致,待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慢慢地散去了,离叶姜较近的人没有直接走,他们走之前特意提醒了叶姜一句让她一定不要去护卫队,原因没说,只是将这句话反复叮嘱。
盛大的聚会说散就散,留下一地狼藉,有种曲终人散的意味。
花铃留到了最后,她守着这场已经结束的聚会,一个人站在这里,眼底酝酿着什么。
叶姜戳弄污染者的动作缓缓放慢,看着她,有点好奇她在想什么。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好奇心,她最终什么都没问。
水岭镇的制药工厂建在稍偏远的郊外,是距离镇子中心有一些距离的,但对于叶姜来说这点距离不算什么,她慢慢悠悠地回去,也没比镇民们晚太多回镇子中心,然而她回去时镇上却已经恢复了正常,扰乱镇子的污染者死了,诡雪化了,镇民们把商店饭店打开了,把许久没有营业的铺子营业起来看,镇子一片欣欣向荣,仿佛灾难没有存在过。
镇民和护卫队之间的对立也是,仿佛没有存在过。
激情过去,镇民们试图回避,试图挽回。
表面看起来是这样。
叶姜穿过镇子街道,她兜里的污染者爬了出来,它没有逃跑,只是扒着口袋冷冷地注视着镇民们,情绪表达比叶姜这个人类还要丰富。
叶姜注意到它的举动低头看它,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将它摁回去。
而当叶姜抬起头不再看污染者时,污染者眼珠子一转反而盯着她看了。
叶姜在镇子里转了一圈,刷任务指标似的找她的任务目标,没找到也不着急,她的任务进度停滞不前也不是这一天两天了,她都习惯了。没找到人她便回到花铃家去,一进门看见了花铃家的另一位住客,外来者容鄞站在院子里低头看着他脚下的一片空地,在那里原本竖立着一个抽象派的雪人和一颗毛坯雪球,但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了,雪人和雪球跟着镇子里的诡雪一起消失了。
叶姜脚步微停,容鄞回过头,顿了一下,视线一低,看向了叶姜的衣兜,眼里闪过一道暗芒。正当叶姜以为他发现了别人都没有发现的小粉红时,对方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
“回来了?”青年问她。
这话问得太日常了,仿佛他们之间是多么熟悉的关系。可是叶姜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敏感度,没感觉到哪里不对,朝他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
对话没有就此停止,青年望了望天空,接着话家常一样将对话保持了下去,说:“镇子的雪化了。”
叶姜跟他说这是因为带来诡雪的污染者死了。
“是吗?”对方很轻地反问了一句。
叶姜随口说是,替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的小粉红遮掩了一把。青年不置可否,只是用深邃眼眸看着她。叶姜感觉他不是很信,果然,他刚刚还是看见了吧?
叶姜木着脸,装,装到底,青年不把事情摊开了说,她就装作不知道他怀疑了。
她还想着回屋了再跟兜里的污染者交流交流,让
它变大给自己来个按摩套餐,她看中它了,不想现在就把它给暴露了,要是再来一次人污大战,这个污染者真给人打死了就不好了。
叶姜摆出最面瘫的脸,看起来无辜极了。她正在让自己看起来更容易让人取信一点,可是青年看着这个样子的她眸光一闪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身上那股如影随形的淡漠气息不知道因为什么正在消散,反正那不像是相信了她的话的表现。
两人正眼神较量着,叶姜以为他们在眼神较量,屋主花铃回来了,她一脸心事重重,回来后看见两个客人在院子里也没问他们在干嘛,简单打了声招呼就进屋了,叶姜目光追着她的背影而去,忘记了自己跟青年之间的较量,只有青年仍然看着她,始终如一地凝视。
叶姜回到屋就把兜里的东西放出来了,她提着污染者的腿将对方放在桌子上。
“变大一点。”她再次要求。
污染者一圈眼睛全部闭着,软趴趴的,一副已经故去的模样。
叶姜扒拉了一下它。
污染者睁开一只眼当场诈尸,它将自己挪到远处去,开口道:“喂,刚刚跟你在院子里说话的男的,他是人?”
“你在骂人?”叶姜拖着它的一条腿把它拉回来,义正辞严,“不能骂人。”
污染者:“……”
这是重点吗?!
它不搭理她了。
在院子里时,它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针对它的杀意,来自那个男人,事实上他只是看了它一眼而已,它就仿佛自己生生经历了一遍挫骨扬灰,让它感觉很不好。
那个男的不太对劲。
好吧,说起来不对劲,它面前的这一位也不遑多让。
叶姜看见污染者不吭声了,拿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污染者挪开,她跟上,它再挪开,她再跟上。
污染者:“……”
没完没了了吗?
“%&¥!”一连串的脏话从污染者的嘴里爆发,污染者梗着脑袋火了,“人类,我不发火你是不是当我没脾气啊?!”
污染者猛地变大,迷你触手暴涨一米,猛地抽向戏弄它的人类,八条触手同时上阵。
两个打起来了,一个气急败坏,一个以为对方在玩陪着对方玩所以始终从容,交手间桌子椅子乱飞乱撞。
一道污染从外面传来,交手的两个同时收手,叶姜闪身到窗子,污染者紧随而上,一人一污染者伫立在窗边,一起盯着污染的来向。水岭镇不像大城那样地广人多污染者总是清理不干净以至于空气斑杂,这里的污染者被清扫得很干净,所以对于敏锐的人来说,产生新的污染很容易辨别,这污染好像来自……梅缇家那边。
砰砰——
门被敲响了。
花铃在屋外问:“治愈师,屋里出什么事了吗?我听见了很大的响声。”
花铃似乎没察觉那道污染,可能是因为那道污染很淡,和空气中本就有的游离污染相融合,不够敏锐不易发觉。花铃只是疑惑于屋子里的不明响动。
听到问询,叶姜撇头看向她旁边的污染者,一米版污染者直直地垂着它的几条触手,配合它过于人性化的表情,特别有站立的人类那味儿。
砰砰,没有得到回答花铃又敲了两下门,仿佛屋子里再无回应就要推门进屋了。
叶姜始终没有出声回答,静静看着污染者。
看什么看?
你觉得呢?
一人一污染者正在眼神交流。
污染者:“……”
它还不想被人类发现,不然它就不用空间能力藏匿自己了。
它脸上浮现出忍辱负重的表情,眼一闭,伸出一条触手,轻轻搭在叶姜的手上,搭上去,卷一下,讨好地轻轻推推。
叶姜眼波微漾。
她顺势捏捏。
果然手感很好。
污染者浑身都在颤抖,忍的。
“没什么事。”叶姜出声对外面的花铃解释,解释的时候还不忘对污染者动手动脚,“我在锻炼身体。”
外面的人估计很无语,很久没有说话,等了一会儿脚步声就远了,也不知道是听信了这个借口,还是不想深究。
花铃一走,污染者就嗖地一下抽回自己的触手,叶姜也没阻拦,转身就走。污染者愣了一下,追上去:“你去哪里?”
叶姜不回答,走出屋子,关上门,也不管屋里的污染者会不会趁此逃跑了。
房门当着污染者的面关上,污染者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就不管它不理它了?
明明上一秒还喜欢它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
“!##@¥”
人类冷酷人类无情,人类得到了就不珍惜!
污染者莫名地感觉有那么一点委屈了。
另一边,叶姜出门直奔梅缇家,她的任务目标的家里疑似有了新情况,她怎么也得去看看。
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检查一下院子,院子没有问题,没有发现污染者,她轻车熟路翻窗进屋。
一进去,和一个通身粉红的家伙四目相望。
不,不是四目,一身粉红的家伙八条腿吸附在女孩卧室的墙壁上,锥形的头部长了一圈的眼睛。
就跟她房间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尺寸有所不同。
叶姜:“……”
她歪了一下头,打量这个八爪模样的东西。
这是小粉红本身,还是小粉红的兄弟姐妹?
叶姜朝对方走去,走近了,伸出手,想用手感替小粉红认个亲。结果只是刚抬起呢,连空气都没扰动一分,对方就扯着男性的嗓音惊慌大喊,很害怕她似的:“别,被杀我!我是人!是人!”
叶姜停下。
见状,自称是人的八爪家伙松了口气,他松开了嗓子,但还是低声一遍遍强调,给自己添加着一道又一道的保险:“我是人,是人,是人……”
人?
叶姜打量他:“你是人?”
这个怪家伙的身上正在散发污染,很弱,但存在,明明是人。
“是!是人!我是中了变形异能!”
叶姜:“……”
好吧。
别人可能会追究一个人为什么能散发污染,叶姜却不会,因为她连不会散发污染的污染者也遇到过,对“怪异”这个词的接受度一直不同寻常。
“那你一个男人偷偷跑到一个小女生的卧室干什么?”叶姜面无表情地问,她追究别的。
“……”
八爪男一僵,感觉到了一丝危险,意识到他是人这一点并不能成为他完全的保命符,他结结巴巴:“我、我……”
叶姜等着他解
释,八爪男我了半天,突然眼神一厉,触手狠狠抽向叶姜。叶姜沉默了一下才躲,这个冒牌八爪比小粉红可慢多了,大概就是一千倍的慢吧,面对小粉红的全力抽击的叶姜尚且可以从容躲避,更别提这一下子了。
她甚至不想躲,考虑到这是一个擅闯少女闺房成分不明的男的,怕脏到自己,她这才产生了躲一下的意思。
她微微侧了一下身就避过去了,这时一道疾风朝她斜后方攻来,是偷袭,房间里还有人。
这一手攻击比触手狠厉多了。
但也只是跟八爪男比。
叶姜持续无语,她回过身,偏头躲过偷袭而来的拳头,摆正头,盯着偷袭者:“你干嘛?”
偷袭者一惊,没料到在有助手帮忙吸引注意力的情况下自己的偷袭仍然被发现了,而且被轻松躲过!
不行!时机已经错过!
偷袭者当机立断,预备撤离。他翻身跳出窗户,一落地却发现叶姜已经在院子里站着了,正等着他。
“……”
偷袭者骇然,这是什么速度?!
这外来者到底什么实力?!
叶姜很不高兴:“你跑什么?”
偷袭者无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偷逃,站着没动了,换大脑疯狂运转,想一个合理的借口。
艹,他没想到自己会偷袭失败,所以没有准备这些!
偷袭者正疯狂想借口,对面突然开口:“哦,你是护卫队里那个给人变形的。”
叶姜认出了人。
郝平:“……”
他脸色沉郁。
他也是A级强者,这实力在水岭镇可以横着走,他硬是没想明白,同样是A级,为什么他感觉对方比自己强了不止一个等级。
虽然每次交手都很短暂,但压制却是实实在在的,他想不服气都不行。本来第一次交手他就已经认同对方的实力了,但他没想到的是他这次有准备有助手有先机他还是被压制了,他特意选择外来者不在的时候在她住的小楼安排一个变形人对她设下陷阱,到头来怎么会是这种结果呢?难道是因为外面的异能者面对的世界更残酷,身手被锻炼得更好?
郝平心里气愤不平,嘴上却不得不放低姿态:“客人,我是感觉到了污染,来这边……”
叶姜打断他:“你也给我变一下形。”
郝平:“?”
叶姜挪了一下脚,郝平视线一垂,这才注意到在她脚下,她一直踩着八爪男。
刚刚追郝平的时候叶姜没有忘记一脚踹飞八爪男,落地时又特意踩着他落下。
郝平:“……”
叶姜说:“他这个样子是你变的?我也要。”
她不劳烦小粉红了,机会正好,她打算自给自足了。
郝平:“……”
他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事实上郝平今天策划这一出,目的不是干掉外来者,他评估了一下,感觉自己可能没有这个实力。他今天敢冒这个险,是因为他只是想偷袭外来者一下,只一下,然后给对方变个形。他以为这一点他还是可以办到的,可是外来者比他预想的还要强!
然而他现在听见了什么?
变形?
外来者主动要求他给她变形?
郝平面皮抽搐了一下,外来者强则强,但脑子好像有病?
叶姜看他不说话,思索道:“需要付钱?”
“……不用。”郝平面皮又是一抽,他盯着对面许久,想看她是不是耍自己。
不是。
她是认真的。
郝平沉默地伸出手,抖了一下,这才放在外来者的肩头。外来者没有爆发把他掀翻,只是面瘫着脸提要求:“只变双手,要粉色的,皮肤要滑要嫩,可以自由伸缩。”
“……好。”
外来者病得不轻。
双方达成共识,一分钟不到,叶姜的双臂变成了两条触手,她试了试自己的新装备,很滑很嫩还很粉,弹性极佳,她很满意。
郝平心情微妙地看着她,觉得这一幕有点魔幻。
话说他的目的的达成方式是不是有点怪?
“……如果没其他的事了的话,我可以走了吗?”郝平问道,目标达成,他准备撤。
听到这句问话,正测试装备中的叶姜停了下来,她面向他,语气莫名:“当然不可以。”
“什么?”
郝平预感不对,她看他的喉咙做什么?!难道……
比自己更强的队长被这个人一招扼住喉咙的回忆涌上心头,他本能地护住喉咙转身就逃,一条触手追击而来,瞬间便吸住他的后脑勺,触手一路拖拽着他,然后大力将他的头砸在院墙上,一下,又一下,A级异能者的强悍铁头都被砸凹进去了一块。
剧痛传来,郝平才反应自己正在遭遇什么,阴沉大喊:“疯子!疯子!你疯了吗?”
这真的是一个疯子,纯的!
回答他的是一下一下的撞击,直到叶姜看他喊不出了,这才扔垃圾一样把他随手一扔。她看着自己这对好用的触手,顾自欣赏,嘴上说道:“你刚刚为什么设计偷袭我?”
“你很讨厌我?”
“我也是,讨厌你。”
“这是你应得的。”她道。
她很满意这一位护卫队副队的整形服务,但一码归一码,偷袭的账也是要算的。
叶姜心里自有一把秤,对方该付出多少就得付出多少,她把心里的账清算了,把垃圾们抛出院子,自己这才慢慢悠悠来到了柳母树下静静地等待。
一片能量柳叶朝她翩翩落下,她伸手接住。
今天她也拿到了柳母树的馈赠。
一墙之隔,护卫队的副队长挣扎着爬起,满脸阴沉地盯着院子。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扬起一个阴险的笑容。
他对着院子啐了一口,吐出一口血水。
不管怎样,他的目的达成了,化形完成了……那东西也送出去了。有的人嚣张不了多久的!
他很期待!
第96章 围猎被波及的咸鱼。
男人心里放着狠话,然而刚放完就感觉到一道冰凉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他僵硬地抬起头,和站在墙头的人对上了视线,外来者不知何时静静地立于墙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而后她视线微微一偏转,落在了围墙上的那一口血痰上面。
“……”
“……”
郝平的表情扭曲了几下,他弯下腰,默默地用袖口将血痰擦掉。
他擦得很干净。
视线收走了。
前一秒还在暗暗放狠话的男人连一刻也不敢在此多待,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被他化形当成陷阱诱饵的八爪男愣了一下,惊恐地追上去。
叶姜:“。”
护卫队的虽然穿着体面逃跑的姿势却不怎么体面,叶姜没有去追他们,垂着的一条触手动了动,抬起到自己的眼睛前面,那触手的尖尖上卷着一片小小的薄片,在暮光中显得晶莹透亮,流动的能量正从薄片中散发出来。
护卫队的那个副队长最初偷袭她的那一下,一张薄片跟随着他的拳风飞了出去,自主地寻找寄体一样朝叶姜的后脖颈而去,却被她随手抓在了手里。那个副队长似乎没看见她把薄片拦截了,当时眼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得逞的笑。
这就是她抓到的那张薄片。
叶姜打量薄片。
这是一个道具,看起来像,就是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不认识,不知用途,但感觉不到任何危险,叶姜想了想将这道具一样的薄片随手放到了兜里面。
她跳下围墙打道回府。
梅缇家传出的污染并不是污染者传出的而是一个人身上传出的,是护卫队搞出来的,叶姜跑这一趟对她的任务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反而成就了她一天内两次在同一个地方被骗,这让她心里愉快不起来。好在这一次也是有所收获的,她收获了一片能量柳叶以及两条触手。
叶姜带着她的新装备回到花铃的家,回去后发现小粉红已经不在她的房间里了,不告而别了,叶姜没去找 ,她已经有属于自己的触手了,不稀罕对方的了。
她在房间里测试自己的触手,用触手给自己按摩肩背按摩腿,用触手隔空取物,她竭尽全力开发着她的这两条触手。
叶姜正用触手吸着房间里的家具玩,隔壁房间的那位过来了,敲她的门,跟她说他买了多余的苹果,问她要不要吃一点。叶姜闻言人还坐在窗边,触手却长长弹出,吸附着房间的门一把拉开,轻松卷走青年手里的苹果袋子,想了想,又把一片能量柳叶用触手卷着送到对方的面前。
“交换。”她语气平直地说道,说这话时目光落在袋子里的苹果上。
她喜欢苹果。
大概没料到为自己开门的会是一条粉红色的触手,青年沉默了很久才拿那片走了柳叶。
交换完成。
叶姜再一次用触手把门关上。
容鄞:“……”
叶姜对她的两条触手很上头,连觉也不想睡了,玩到深夜还没消停。
今夜的水岭镇安静得过分,不知道是不是诡雪破坏了小镇的生态,暗夜里连虫鸣也不见一声,太安静了,无端给人一种不详正在这片高墙圈禁的黑暗里暗暗发酵的感觉。
深夜刮起了一阵风,吹得房间里没有关紧的木推窗吱呀作响,成为了这个夜晚里唯一的声音。
吱呀。
吱呀。
叶姜用触手将窗户关紧,声音终于停止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只有灯光寂寂。
这天晚上叶姜睡得很晚,第二天早上起来她突然间对她的新装备失去了兴趣,最后用触手给自己按摩了一番就把触手恢复成了手臂,只一晚上,她的新鲜感彻底过去了。
哒,哒,外面传来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很整齐,也很吵,她推开窗户,看见是护卫队的人在巡街,护卫队们穿着显眼的制服,一点也不考虑这个时间点扰不扰民。
大早上的这帮人这是在做什么?
叶姜不能理解,啪的一声关上窗户把吵人的声音关在外面。
走出房间走下楼,叶姜正好看见了屋主花铃操纵着异能离开,行迹匆促,看起来和护卫队的一样忙,就是不知道在忙什么。
住客容鄞提着早餐袋进来,跟她说他买多了早餐问她要不要吃一点,叶姜的思绪被青年吸走,奇怪这位为什么老是买多东西,奇怪归奇怪,但她还是体贴地替他分担了,拿走多出的早餐的时候提醒他下次要注意,青年说他记住了。
没出门就把早餐问题给解决了,叶姜在“回屋睡一觉”和“去街上转转”两个选择中选择了后者,她还是打算去找找她的任务目标,虽然她好像每天都在这么做,而任务进度却一点也没有涨。
今天的水岭镇的气氛有点怪,格外的紧绷,而造成这一点的无疑是那帮穿制服的,护卫队不知道什么原因全部涌到了镇上,他们从镇头转到镇尾,又从镇尾转到镇头,转得镇民们的脸色各个都很不好看。但护卫队其实什么都没做,他们只是转来转去,仿佛只是想展示展示他们的制服有多优美似的。
叶姜也在镇上转,转了两圈没有收获就收手停下了,蹲在一处房屋屋顶看护卫队们巡街。
那边护卫队刚走远,这边几个镇民躲在角落小声蛐蛐。
“这一次为什么这么快,明明十天前才……”
“护卫队越来越过分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才过去多久!”
“他们是故意的,因为不满我们联合寻找失踪镇民,又联合对付污染者,他们看不得我们这样!他们这是要给我们一点教训!”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快太快了……”
“不知道这一次哪些人会被选中,哪个人又会成为……”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不能!”
镇民几个面容愤懑,眼中全是红血丝。
哒——哒——
穿制服的人又走回来了,镇民听到脚步声脸色突变,迅速隐蔽散去。
屋顶上,叶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想了想,跟上一个镇民,在对方进屋后跟着他进去了。
“吓!”
后知后觉发现身后跟了人,镇民吓得不轻,看清是叶姜,松了一口气。
“外面来的客人,你吓了我一跳!”
叶姜面瘫着脸不说话,她都没有特意放轻脚步,是这个镇民自己的警觉性太差了。
镇民也是不真的怨怪叶姜,被吓得失衡的心跳平息了就把这茬儿揭过去了,询问叶姜跟着她的来意,叶姜一点没学会什么是婉转,直接开口询问镇民:“你们在说什么太快了?”
“什么?”
“你们刚刚在街角聊的,什么太快了?
“……”
镇民才意识到他和别人的对话被人偷听去了,惊出一身汗:“没、没什么!”
叶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淡淡,这是不想听他否认的眼神,没意思,她都听见了。
镇民:“……”
他看着叶姜,许久,退让了。
他咬着牙,狠狠吐出一个词:“是围猎。”
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说,“这两天镇上可能会举行一次围猎活动。”
护卫队巡街,就是为了宣告这一点,围猎活动即将开启。
“围猎活动?”
“嗯,选一支狩猎队伍,围猎污染者。”
叶姜默然,原来是围猎活动。
可是——
要举办围猎活动的话,污染者在哪里?
水岭镇太干净了,根本没有污染者。
而且,如果只是围猎活动,镇民们为什么提起来时恐惧又愤懑,明明这是一个异能小镇。
“你们要去荒野围猎污染者?”叶姜问道。
就跟异控局会定期清理荒野的污染者一样,据说这是一项挺危险的任务,这样子的话也能解释镇民为什么会害怕了。
“当然……”镇民脱口要说什么,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住。他苦涩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说:“客人别问了,这个活动和客人没什么关系,是我们小镇自己的活动,客人没有必要了解太多。”
话是这么说,可叶姜心里有点在意,因为她注意到了一个时间,“十天前”,这差不多是她的任务目标失踪的时间。
十天前,小镇举办了一场围猎活动,这是叶姜自己提取到的信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任务目标其实是狩猎队伍中的一员,在围猎污染者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找不到人了?
叶姜越想越有可能是这样,她仿佛听见了任务进度暴涨的动听声音,来了精神,问镇民:“你知道上一次围猎活动的狩猎队伍名单吗?”
又问,“你们在哪片荒野举行的活动?”
镇民欲言又止。
叶姜:“?”
这也是不能说的秘密?
镇民似乎真的为难,他眼神躲避,声音苦涩:“客人,你别问了,真的,你别问我了。”
叶姜:“……”
好吧。
叶姜提身就走,去找花铃,她要问花铃去,花铃应该不会拒绝她的提问。
叶姜想找花铃,花铃却突然不见了踪迹,到处都找不到了,早上出门后她就消失了。叶姜试着另找一个镇民询问,但和上一个镇民一样,对方支支吾吾,不想跟她多聊。
还是得找花铃,叶姜明白了,但是花铃人呢,她去了哪里?
叶姜索性不出门了,在屋里等花铃自己回来,然而一连两天过去花铃都没再回来。她没有等到花铃,却等到了护卫队的集会通知。
上午,太阳刚升起,两千镇民聚集于护卫队驻扎地外面的空旷广场,除了守墓人,其余镇民全都到场。护卫队以两位队长为首,位于土系异能建起的高台之上,俯视众民。
人员已经到齐,活动的发起者却没有发声的意思,两名A级异能者静坐于高位,无形的威压铺散开来,底下的镇民鸦雀无声,精神紧绷到极点。
终于,头领邹东荣站了起来。
“各位,你们应当知道我今天把你们喊来是为了什么。”
镇民面如土色。
邹东荣欣赏着这一张张脸,嘴角扬了扬:“没错,是为了开启围猎活动。”
他高声宣布,“队里的预言者预言,又有邪恶的污染者即将染指我们的家园!”
话落,一个穿着制服的队员向前走了几步,笑眯眯抬了抬手,示意这是他的预言。
邹东荣慷慨陈词:“这是我们亲手建立的家园,怎么能容忍那种邪恶的东西闯入,污染者,该杀!污染者,该死!”
镇民一声不吭。
邹东荣收了收那一身的激昂,他缓了
缓表情,温和说道:“和以往的围猎活动一样,这一次我们也将挑选几位勇士组成狩猎队。亲手保护家园是多么崇高的荣誉,机会一向不多,只能挑选出几位,如果落选,请不要失望。”
“……”
“这一次护卫队巡街两天,观察了两天,挑选了两天,终于有了结果。我宣布,这一次的狩猎队伍名单如下——”邹东荣卖了个关子看着底下,面带微笑。
高台之下,镇民们胸腔里的那一颗高高悬起,当然不是担心落选,而是担心被选中,仿佛冰冷的铡刀正悬在他们的头顶。
不要被选中。
不想被选中。
镇民心如雷鸣。
人群外,凑热闹的叶姜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远处的高台,心中想,原来围猎是这种围猎,不是去荒野,而是狩猎预言中即将出现在小镇的污染者。
她正走着神,那边,邹东荣拿到了一份名单,展开,开始念名字:“这次的狩猎名单如下:护卫队成员吴乐,护卫队成员何山,护卫队成员薛源,护卫队成员赵琪……”
一个个名字从邹东荣的嘴里念出,精神紧绷的镇民们突然怔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什么?护卫队?怎么会是护卫队?
护卫队从来没有参与过围猎活动。
所谓围猎活动,这其实是护卫队特意举办的娱乐游戏,没有什么荣誉,只有消遣与被消遣,而护卫队从来都是看台上的观众。
邹东荣一边念一边观看着他们的表情,嘴角扬起一个难懂的笑容。他继续念着名字,一连念了八个,全是护卫队的。镇民不明所以,邹东荣不紧不慢折起了纸张,道:“以上就是这次狩猎队伍的名单……对了,这一次围猎活动我们还有幸请到了一位强大的帮手,就是这位!”
护卫队成员呈八字散开,露出后面站立的一人,稚嫩的脸庞,挺拔的身形,身上穿异控局的训练服。
“对,这就是这位,异控局新一代的天才,我们小镇的访问者——明夏!”
明夏不接护卫队队长的话,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底下的人群,思考着镇民们为了一个围猎活动一个个面露惶恐的原因。
人群外,叶姜抬了抬眼,露出一丝惊讶。
邹东荣丝毫不介意异控局的天才不捧他的场,他眼里划过一道阴影,被他遮掩住,继续温和地高声道:“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大家宣布,预言者预言,污染者即将现身!不,它已经在了,就在人群里!”
邹东荣的视线远远射向人群。
咔。
叶姜咬下一口苹果,衣服兜里同时响了一下。
嗯?
她往兜里摸了摸,摸出一片透明薄片,薄片一见空气立刻碎掉,突然间,污染将她包裹,并快速朝外散去!
“污染……”
“有污染……”
人群躁动,发现了这道污染。
高台上,邹东荣露出一个得逞的快意的笑。他高呼:“出现了,污染者!”
随着他高呼,几名被点了名字的护卫队成员齐齐掠下高台。邹东荣看向明夏,明夏蹙了一下眉,紧随而上。
明夏的速度比护卫队快得多,她很快便找到了污染源头朝其飞速而去,近了,近了,她看到了……
她愣住。
叶姜正在研究手上破掉的薄片和突然散开的污染,忽然发觉自己被注视了,被许多人。她缓缓抬头,看见了怔愣地看着她的镇民,以及许久不见的学生明夏,后者的身后还跟着气势汹汹的护卫队。
叶姜抬起手想啃一口苹果到了嘴边又放下。
有件事她忽然反应了过来。
她反应过来,这次围猎活动围猎的……
好像是她。
邹东荣站在远处的高台上高喊:“动手!杀死污染者!”
明夏一震,难以置信。
污染者?
她看看前方的叶姜,又看看身后的“狩猎队”。
“老师,真的是你。”她朝叶姜道,“我在小镇外面看见了鹰人,原来你人在水岭镇。”
老师?
“狩猎队”变了脸色,外来者居然和异控局的认识,她竟是异控局的这位天才的老师!
而且——
等等,外来者不是应该是变形状态吗?!上面明明说她应该是有两条非人的触手的啊!
护卫队乱了阵脚。
明夏走到叶姜面前,和叶姜一起面对着护卫队,她脸色阴沉,掷声质问:“护卫队的各位,我想知道,你们水岭镇一直以来的狩猎活动,狩猎的到底是什么?!”
第97章 看客母亲的期盼和高空的看客。
现场一寂,一句质问,这个偏远却富足的小镇的疮疤被生生撕开了,流出了底下恶臭的脓水。
明夏嗅到了什么,这位异控局的天才才刚走出学校不久,还没有遇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此时不由被自己的猜想冲击得站立不稳,她胸腔震动,牵动了身上没能痊愈的内伤,咳嗽差点从嘴里溢出来,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她看着护卫队,震惊又愤怒。
然而,让明夏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听到这句质问之后,先露出不堪的却不是被她质问的制服者们,而是那群镇民,他们眼神闪避,脸色惨白。明夏瞳孔一颤,难道……
难道镇民们不是受护卫队蒙蔽的吗?
难道镇民们不是不知情吗?
明夏呆然地张着嘴,没能发出声音来,这个小镇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敢深想。
远处的高台,只能模糊看清一点情况的邹东荣发现了不对,为什么还没有动手?
他的眉眼动了动,身后一个强化了五感的下属立刻走上前,将他用眼睛看见的用耳朵听见的小声描述给这位头领,邹东荣听着,脸上的温和消失了,被阴沉所笼罩。
原来计划出了变故!
原来外来者和异控局的天才是老熟人,外来者身上的变形也消失了!
怎会这样?
邹东荣浑身阴鸷沉郁,下属不敢在他身旁多待,瑟缩着退下。邹东荣没时间管他,直直地盯着远方,几秒后,他突然提身一跃来到了人群中央,镇民们见状纷纷慌乱散开,护卫队中有异能者适时发动土系异能,一个高台拔地而起,邹东荣正好落地高台之上。
邹东荣站定,这一次,他看清了外来者那边的情况,用自己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明夏听到骚动看过去,和高台之人隔着人群对视。
她嘴唇蠕动了几下,扬声质问,水岭镇的围猎活动围猎的到底是什么,一直没有得到回答的她要向这位头领索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邹东荣高高在上,直到现在他也不放弃脚下的高位。
他和同样手握执行权利的异控局来访者阴沉对视,突然,他脸上阴沉快速退去露出了笑容:“我们围猎的是什么?你不是猜到了吗?”
要答案,他给答案。
“当然是人类。”他说,一派云淡风轻,接着回味一般停顿了一下,轻笑道,“猎杀污染者哪有猎杀同类来得有趣。”
有趣。
为了有趣。
这个小镇太偏远太封闭太无聊,所以需要自寻趣味。
比如一场自相残杀的秀。
护卫队有郝平,他的能力是变形,可以轻易将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异形。护卫队还有一个制作道具的高手,可以把空气中的污染收集起来制成道具。
众所周知,空气中的游离污染和污染者散发出的污染是不同的,前者更加稳定,后者直接而暴虐,所以只收集空气中的污染是不行的,还需要用特殊手段激发,这样才可以变得更像污染者的污染。护卫队里就有这样一个能人,他完美实现了这一点,并且还能控制激发的时间。
既能制造异形,又能制造污染,这不是天赐的便利吗?
于是邹东荣发明了这个趣味游戏。
邹东荣环视底下脸色苍白的镇民,真诚地夸赞他们:“我
的镇民们,非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参与,那真的是非常有趣呢。”
镇民闻言脸色更白,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明夏被他的恶劣惊到了,怒目:“你!”
被同样是A级的异能者怒目相待,邹东荣却姿态从容,他好像从刚刚开始就解开了身上的什么束缚,变得很坦诚,坦诚到有点怪。
叶姜拿着苹果忘了吃,一双幽深眼眸无波无澜地盯着高台上的那位。
突然,她眼中有微光一晃,眼里倒映出了一个粉红色的影子。
她看见了小粉红,那个从她房间里消失了的八爪污染者无声无息地划开了空间出现在了邹东荣的头顶上方。
它独占那个特殊位置,看戏一般漂浮在空中。
而除了叶姜,没人能够破坏空间规则看见它。
邹东荣本人也没有发现,他无知无觉地跟明夏对峙,而且他似乎没把一个孩子放在眼里,对峙中途视线一瞥扫向了旁边的叶姜,他盯住了叶姜,眼中闪现一丝恨意。
他把恼恨稍稍伪装,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自己的衣袖,衣冠楚楚地,而后用他那一贯的虚伪的语气开口说话:“外边来的客人,我很欢迎你来到小镇做客,但有件事你做得不好。”
他露出一些不满,语气一转指责道,“客人,你都进来我们水岭镇了,为什么不能入乡随俗一下呢?”
他怨怪叶姜这个外来者没有按照他的计划,乖乖成为被狩猎的“污染者”。
叶姜:“。”
邹东荣看着她,低笑一声。
其实他们护卫队本来就在筹备一场围猎活动,因为赶制污染道具,偶尔会有污染溢出,所以叶姜和护卫队初次见面那次提到她感觉到了镇子里有污染,护卫队听了才会觉得好笑,因为那污染这本来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原本的围猎活动和外来者无关,是为镇民们准备的,但外来者太碍眼了,这才被安排进了这场围猎活动中。
可惜的是,这个叫叶姜的外来者的来路意外的大,居然和异控局的天才认识,而且还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破解了郝平的变形,计划就这么流产了。没能利用异控局的这把好刀,这实在可惜。
但事已至此,再惋惜也没有办法。
邹东荣摇了一下头,暗自感叹自己的运气不好。
他这副作态实在令人倒胃口,明夏看不下去了,想出声斥骂,张开嘴又觉得骂他什么都多余,对方显然是一个没有人性的畜生,她用人话去骂他抵什么用?于是她闭上嘴,唰地抽出背后长刀欺身而上,一刀劈过去!
眨眼间两人交上了手,A级与A级的较量,威压铺开,挨得近的镇民赶紧躲避。
人群混乱了一瞬,一个身形高挑矫健的人趁乱来到了叶姜身边,是消失了两天的花铃。花铃问叶姜:“治愈师,你怎么回事?污染道具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叶姜没有回答,看清来者,反而转过去问她:“梅缇家院子里的那棵柳树是怎么回事?”
她从兜里摸出一片柳叶,手指间细长的柳叶散发出温和的能量,黑色纹路缠绕着叶脉,和面前之人脸上的黑纹一模一样。
花铃僵住,下一秒眼中涌出绵绵哀伤。
“就是你想的那样,柳母树不是什么污染者,是人。”
“……那是一名被围猎的母亲。”花铃说。
那是十五年前的一个清晨,镇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树藤缠绕的污染者,它突兀地出现在镇子里,带着一身污染。
水岭镇是个异能小镇,污染者也是有几分智力的,知道这里惹不起,渐渐地就没多少污染者愿意跑来这里了,只是偶尔有一两个不长眼的闯进来。上一次镇子出现污染者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树藤污染者大喇喇地出现在街上,把早起的镇民们都给看愣了,反应过来,围上污染者就是异能处刑。这个树藤缠绕的污染者的等级似乎很低,被镇民打得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很快就重伤垂死。
就在镇民们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结了时,那个污染者突然于重伤中爆发出了一股巨力,它不知道哪里来的毅力,硬是挣脱了镇民的围攻逃走了。
它一路奔逃,镇民不以为然,不紧不慢地追着,直到他们听到了婴儿的啼哭。
污染者竟是奔着镇上那个刚出生的婴儿去的!
镇民勃然大怒,污染者只来得及跳进院子,就被镇民愤怒的攻击包围了,污染者被击中,重重撞上院墙,再也跑不动了。
它抵着院墙滑落,许久没了声息,镇民们以为它已经死去,却看见它伸出了树藤缠绕的双臂,伸向了院中屋子的方向。
屋中的婴儿似乎被惊扰,哭啼声尖锐刺耳。
树藤污染者就那么伸着双臂,仿佛……要拥抱着什么。
它什么也没抱住,双臂一顿,缓缓下垂。
它要死了。
突然,污染者的前方弹出了一个蓝色光屏,一个让所有镇民都熟悉的光屏。
那是异能者的异能系统。
这个污染者在临死之际,竟然觉醒了异能系统,因为它的特殊状态,异能系统直接弹了出来。
异能:母亲的期盼
等级:B级
排名:1012/131252
异能指数:183742
污染者死了。
异能系统消失了,污染者在它死去的那一刹产生了奇怪的变化,它类人的身形陡然拔高到两米,躯干硬化,扎进地面变成了树干,伸出的双臂树藤轰然溃散,化作如丝柳枝纷纷落下,随风飘荡,温柔多情。
[母亲的期盼]
母亲对孩子的期盼是盼其茁壮,所以她赐予的能量柳叶可以使人异能倍增。
而母亲对自己的期盼,是永恒的陪伴。
于是,有一棵树留了下来,她扎根在那里,不离不弃。
围剿污染者的镇民们明白过来了一件事,他们疯了一样冲进小屋,屋子里只有一个哭泣的婴儿,没有母亲。
后来镇民才知道,有一个母亲,她被一帮畜生拿她的孩子当作威胁,甘愿扮成一个污染者。
那天出现在水岭镇镇上的污染者根本不是什么污染者,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在临死之际才觉醒的普通镇民……一个母亲。
那是水岭镇第一次围猎人类。
“……那是一名被围猎的母亲。”
道出这个被埋藏已久的事实,黑皮肤的女子晃了晃神,深陷记忆里的她快要被悲伤淹没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将眼里的悲伤收了起来,而后轻轻一推身旁人,将其推离人群:“离开这里,治愈师!”
说完,她拉开手中一物,一枚信号弹拖着尾巴冲上天空,砰的一声炸开一团五彩光焰。与此同时,两千镇民齐齐抬头,五彩光焰之下,他们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坚毅。
高台之上,邹东荣躲开一击,余光扫了一眼底下的镇民,嘴角溢出笑声。
他喃喃:“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附加了五十倍重力的锋利刀刃当空劈来,下一瞬停滞在空中,同时停止的还有准备发起攻击的群民,风停了,声音停了,连空气的流动也停止了。护卫队的头领从兜里一抓,抓出一把的能量柳叶!
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
他一把捏碎那些能量柳叶!
温和的能量瞬间包裹住他,只刹那,他身边的气场陡然攀升,锋利得割人。短短两秒,时间再次流动,而站在高台上的不再是一个A级异能者,而是一个S级!
“哈!哈哈!”
邹东荣放肆地笑,他轻轻一拂,那朝他悍然劈来的长刀便轰然碎裂,连使刀者也遭到了反噬不得不远远退避。
“哈哈哈!”
他展开双臂大笑,垂眸俯视底下,唯我独尊。
“不是要动手?”
他轻蔑一扫,“来吧。”
不是要发动反抗?
来!
镇民们确实要动手,这两天镇民们想了很多,醒悟了,有一战,他们不得不打!
可是……
他们没想过自己面
对的对手不是A级,而是S级啊!
镇民们下意识看向花铃,后者显然也被邹东荣的变化震到了,但……
她一咬后槽牙,高喊:“动手!”
逃避没有用,事到如今,这一战,他们避无可避!
一声令下,镇民们再无犹豫,纷纷发动异能。
高台上,邹东荣面色沉沉。
“愚蠢。”他沉声吐出这个词。
以卵击石,太愚蠢了。
必须让他们意识到这件事,意识到他们是多么的愚蠢!
邹东荣眼神一厉,手指抚向自己的异能标志。
就在这时——
咔。
一声脆响。
高台上准备大杀四方的S级异能者突然脑袋一歪,那颗圆滚滚的东西从脖子上掉了下来,一路碰碰撞撞,滚下了高台,砸进了人群中。
人群一静。
镇民们定住,纷纷怔愣低头,盯住地面那颗东西,它落在地上滚了灰脏兮兮的,两只眼睛大睁,定格在惊讶上。
这是护卫队头领的脑袋。
它、它怎么掉下来了?
难以言说的氛围蔓延开来,镇民们惊讶,护卫队也在惊讶。
这时——
“别愣着,动起来!”
花铃冲着镇民大喊,“还有郝平,杀了他!”
镇民们一激,高声回应,激情高涨:“是!”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没有比此时更时候攻打护卫队了!
高空中,粉红的八爪怪收回自己的两条触手,静静地看着底下。
它依然隐匿着身形,仿佛没有动手秒杀一个S级异能者,只是一名沉默的看客。
第98章 接头咸鱼与镇民A。
郝平惊了一惊又一惊。
什么?他施加在外来者身上的变形消失了?!
什么?外来者和异控局的认识,是人家的老师?!
什么?邹东荣……
死了?
身体还直挺挺地站在高台上,身上干净的制服笔挺而没有一丝褶皱,脑袋却生生分离滚到了地上,这个强大的男人就这么死了,被什么瞬间夺去了性命,死不瞑目。
邹东荣被谁杀死了?
被外来者吗?
郝平心中掀起惊涛巨浪,民众的异能破空而来,直指他这个副队长,镇民人多而杂,攻击却意外的训练有素,杀死过A级污染者,他们有经验加成。震惊中的郝平慌乱一躲,这才意识到镇民们这是反了。
居然反了!
意外一波接一波,简直令人应接不暇。
郝平横眉怒目,这帮镇民他们真敢啊!
可是……
护卫队里最强大的异能者的尸体就杵在他的前方,仿佛一个警告,一个预示!
郝平竟被有点吓住了,虽然怒火冲天,却一时间没敢回击,而是犹豫一瞬便选择抛下护卫队闪身逃跑。
“郝平那小子要逃!”
镇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拦住他!”
镇民追去,几个组合攻击下来,硬是把A级的他给拦住了。
郝平心中怒火更盛,这帮蝼蚁!他以为他怕的是他们吗?!
他气极,脑子一短路一个回闪,五指成爪当空一抓,抓住了身后一个攻击他的镇民,无视对方的攻击,手指深陷对方的胸骨将其整个托举起来,然后他重重一砸把人砸进人群,面容凶狠。
“想死?”郝平本来就是个沉不住的,苍蝇扰人,他可以忍一时却不能时时忍。
他一手摁地,当场改造,一个石巨人挺立而起,举着枪管,对着朝他围上来的镇民就是一阵爆裂突突。
郝平站在石巨人的肩膀,睥睨众民:“好,我成全你们!”
同是A级异能者,他的骨子里流淌着跟邹东荣一样的高傲。
叶姜拿着没吃完的苹果看着前方,她只是晃了晃神,镇民与护卫队就这么打起来了。异能时不时朝她飞来,她轻松躲过,下意识要加入战斗,抬起脚下一秒却又缓缓放下了。
在叶姜此时的眼中,水岭镇的两千镇民高喊着愤怒着,异能直指制服者们,仿佛压抑了许久的东西跟随着他们释放出的异能一起释放了出来,这一腔血勇让叶姜莫名觉得,这场战斗她这个外来者还是不参与更好。
这么想着,她收起了加入的念头。
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半颗苹果,顿了顿,将苹果收了起来。
有那么一种感觉她形容不出来,但她感觉如果她此时再拿着苹果在这里吃,好像对什么东西不是那么的尊重,这样不好。
八只爪的污染者仍然悬浮在空中,它自然垂落的触手下面是一具无头的尸体,画面诡异。
叶姜闪现到高台之上,到了之后发现台上的尸体有点碍事,于是抬脚踢开,这一踢她其实连一成力都没用到,但那无头尸体却瞬间高高飞出,然后重重砸进了底下,始终不愿走下高台的护卫队头领终于从高台上下去了,落地摔得七零八落,很是惨烈。
“……啊。”
并没有想过不尊重尸体的叶姜低呼了一声,面露无辜。
装作没发生失误,叶姜木着脸转开头,不看就没做过。
她伸手往空中轻轻一拉,拉住了空中的污染者的一条触手,柔软的触感传来,是熟悉的感觉。对此,叶姜虽然已经腻了,但在条件反射之下还是捏了捏。
被抓住了触手,空中的污染者没动,只眼珠子大幅度地下转,盯住了底下的人类,半晌,将自己的触手轻轻抽出。叶姜再拉,污染者再抽,叶姜再……污染者蓦地整个跌下来,八条触手裹住人类的脑袋,愤怒蠕动蹂|躏。
叶姜被蒙住了头,她看不见了。
“……”
污染者一通发泄,气顺了,又漂浮回空中,当回一个沉默的看客。
哦,这一次它把八条腿都给盘起来了,不给某人再扒拉它的机会。
重回视线,叶姜面瘫着脸整理自己的头发,一边整理一边拿眼睛往上方瞟。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问上方的污染者,但污染者闭口不答,仿佛自己只是一款仿真玩具。
叶姜自顾自。
“你怎么把护卫队的人给绞了头?”
“你在看什么?”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叶姜面无表情:“你怎么变哑巴了?”
变成哑巴了?
没关系,治疗她是专业的。
叶姜正想把那小粉红拽下来给它治一治哑病,突然听得一声巨响,原来是你方追我方逃以至于底下的战斗范围越来越广,那圈禁着小镇的高大围墙遭到波及,不知被哪方的异能击中,被轰毁了一段。
高墙坍圮,尘土飞扬,像是平地炸开了一个蘑菇云,一直沉默不动的八爪污染者的眼珠子在这时动了动,触手尖尖也抽动了几下。
叶姜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被围墙那边的情况吸引了,当她看过去时正好看见蘑菇云中冲出一人,黑皮肤,高个子,是花铃。
砰!砰!砰!
一个石巨人正对着花铃开炮,石弹从碗大的炮**出,疯狂扫射,成片的围墙应声倒塌,目标花铃却左躲右避,没有被击中。
突然,空气在花铃的身边异常流动,裹住了那些烟尘组成一个个空气炸|弹,手一挥,齐齐飞向石巨人,不,是飞向石巨人肩头的制服男子郝平!
然而,后者并没有把这些过家家似的东西放在眼里,连躲也没躲,石巨人挥动巨臂撞上空气炸|弹,噼里啪啦炸开来。
这阵仗很大,但伤害为零,只有无伤大雅的烟尘弥漫开来。
巨石上的郝平泄出一声嗤笑,这个花铃似乎隐藏了实力,但那又怎样,再隐藏也不过是个B级!
郝平余光瞥向远处的高台,观看那高台上的外来者的反应,目光中那个外来者只是静看着战斗爆发,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这么久,她还不动手吗?
既然不动手的话,那么——
郝平狰狞瞪向花铃。
这个女的,她得死!
就是她怂恿了镇民,带着这帮愚蠢的镇民反抗,导致了这个
场面,所以……
去死吧!
一股狠意涌上心头,郝平挥使着巨人加大火力。
砰砰砰!
石弹太密集了,花铃一个躲避不及,被一枚石弹擦中,顿时被巨力掀翻,撞上高墙。
打中了!
郝平一喜,顿时感觉舒畅不少。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砰砰砰砰!
更多的石弹射向花铃,郝平双目赤红,他太兴奋了,再加上空气炸|弹留下的烟尘弥漫不散遮挡了他的一些视线,所以,他没有注意到,一柄长刀刺穿尘烟而来,直指他的后背。
郝平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防御了,他侧身一避,却仍然被加持了重力的黑刀砍中肩膀,半边肩膀顿时垮了,血肉模糊地垂坠着。
郝平:“……”
气氛凝滞。
郝平被自己的血溅到眼睛,血光中他看向再次攻来的刀,面容一变,犹如修罗。
他受伤了。
有人敢伤他至此。
“啊!”
他大喝一声,石巨人暴涨一倍,炮筒增加一倍,调转身来,对着使刀的异控局天才就是一顿狂轰乱炸。
“啊啊啊!”
他气得要死。
这个人也是,她也得死在这里!
都去死,去死去死!
明夏神色严肃,她之前受的伤还没好,不能使出全力,不得不更加小心。好在A级与A级的悬殊没有那么大,而且郝平也因中了偷袭而伤重,两人战力持平陷入缠斗。
高墙墙底,在一片废墟中,花铃的手指动了动,她抓着地面,很是挣扎一番才支撑起身体靠上了一块石头。
“咳——”
她忍不住溢出一声咳嗽。
她受了重伤,刚刚她被石弹掀翻撞上围墙,之后又被击中了几次,一身骨头都碎成了渣,B级终究难以和A级站上同一战场。
好在她制造的烟尘生效了,与她配合的异控局成员巧袭成功。
这大概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奉献了,以身为饵是她这个小小B级唯一的作用。
眼下郝平有异控局牵制,剩下的护卫队虽然都是精英,但镇民众多,也能跟对方打得有来有回,胜利正在朝他们这方倾斜。
挺好。
这样她就可以安心了。
她带领镇民反抗,不怕自己死了,只怕镇民们跟着她一起填了坟坑,不过现在看来不会了。
真好。
花铃艰难地抬了抬手,想擦一擦眼睛,让她能够看清楚一点。她想看清这场逐渐倾斜的战斗。
然而她伤得太重了,扭曲弯折的手只抬起一点便又跌了回去。
她失神一瞬,最后轻轻扬了扬嘴角,放弃了。
算了。
不强求。
很累。
想睡觉。
她多久没有好好过一觉了呢?
从那一天起,她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睡不着,总有噩梦找上她。
那就趁着现在睡一觉吧,好好睡一觉。
一股温和的能量从肩头传来,一刹那游走至全身,好温暖,好舒服,好……花铃一惊,猛地睁开眼。面前的是一张颓丧苍白的脸,五官精致,可气质太丧,垂着眼很容易让人忽略它本身的美丽。
是治愈师的脸。
花铃怔住,她微微侧了侧头,看见治愈师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肩膀,她正在给自己治疗。
“……治愈师,你不该浪费异能费心给我治疗。”黑皮肤的女子嘴唇蠕动了几下,发出涩然的声音,她说,“我不值得。”
叶姜蹲着,眼皮垂着,有点走神,她这幅样子看起来实在跟“费心”二字不怎么沾边。
至于值不值得?
叶姜手上治疗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咦,值得吗?
她认真思索起这个问题来。
花铃:“……”
“治愈师……”
“值得。”叶姜打断,一脸的认真。
花铃怔然,而得出结论便结束思考的叶姜又没精神地垂下了眼皮,随口道:“如果你死了,等我任务完成了,谁给我支付报酬。”
她看着被她治疗的人那一身破开的皮肉快速恢复,看着那扭曲弯折的腿变得直挺……感觉到被她治疗的人看着她,抬了抬眼,对上对方震惊的表情。
“你……你知道了?”花铃结巴。
“知道你是镇民A?”叶姜说,“嗯,知道。”
早在她刚来水岭镇的时候,她追着妇人来到花铃的院子,便听见院子里的人说,他们正在等待一个人,一个来帮他们寻找失踪少女梅缇的猫人。
他们在等待叶姜。
第99章 牢笼围墙重新高高竖起,牢笼被他们亲……
“梅缇在哪里?”
叶姜问道,撕开了这层窗纸,她终于可以直接问了。
她问,“她被狩猎了吗?”
花铃猛地定住。
叶姜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她转遍了小镇也找不到一个叫梅缇的女孩,在来到这边的集会之前,她猜测她的任务目标是狩猎队的一员,在围猎中意外失踪了,可来到这边的集会之后,她有了一个可能性更大的猜测,梅缇确实是在围猎中失踪的,但……
她是被围猎的那个。
仿佛被利刃一刀刺入命门,全身骨头崩碎也没有露出太多痛苦表情的花铃此时却痛苦得蜷缩了起来,虚汗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抱住自己,高挑的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像是一个被强行拉扯进残酷现实而显露无措的孩子。
梅缇……
那个孩子是被狩猎了吗?
少女撅着个屁股在她家院子乱涂乱画,被发现了便像猴儿一样蹿到墙后躲着,偷偷冒出个头,一声声喊她“花铃姐”,喊得让人心软。
但转眼间这样的画面烟消云散,少女变成了陌生的样子,在一群人的围攻之下变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花铃猛地睁大眼,血泪从眼角无声流淌。
“……是。”
仿佛噩梦回闪。
“她被狩猎了。”花铃嘶哑,“……被我,被我们。”
一个多月前,水岭镇忽然冒出了一股污染,起先镇民们以为是护卫队在捣鼓污染道具,这是围猎活动将近的信号,镇民们敢怒不敢言。
但似乎不是,护卫队也在寻找污染的源头,证明那确实是污染者散发出来的污染。
那股污染突然出现,而后一直在小镇徘徊,却让人怎么也寻不到源头,是个非常擅长躲避的污染者。
护卫队也曾组织过镇民寻找,但每次追上去对方就先一步逃走了,比水里的鱼还滑溜。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个污染者竟一次也没有出来伤过人。
因为不伤人,也因为实在抓不住它,护卫队放弃了驱除它,放任了它在这个小镇里游荡。很快,这个污染者在小镇徘徊了有半个月之久,镇民们也都习惯它在小镇里待着了。
半个月后,污染者第一次出现在夜晚关门的工厂。它没有在工厂闹出什么大事,仿佛只是开辟新地盘的行为。
这个有点奇怪的污染者似乎格外喜欢工厂这个地方,之后的每一天晚上都会去那里,有时工厂会传出机器开启的声音,但一去探查,工厂里的机器都好好的,污染者并没有在这里乱搞破坏。
所以它被纵容了。
看起来是这样。
又过了半个月,护卫队忽然钦点了一支狩猎队伍。护卫队没有纵容污染者,护卫队只是让污染者把工厂养成一个固定的刷新地点,然后,狩猎它。
花铃被选中了,一共八个人的狩猎队伍,她的邻居妇人在,袁德也在。
水岭镇的两千镇民,谁都有可能被选择进狩猎队伍,没有人能逃开,花铃他们也不能例外。但他们比其他狩猎队名单上的人稍稍幸运的一点是,这一次他们是狩猎真的污染者。
于是没有反抗,在一个晚上,他们对工厂里的污染者进行了狩猎。
他们第一次见到了那个污染者。
那是一个长着七条触手的污染者,身体的异变程度非常的高,只有头顶的那一圈眼睛还保留着人类的样子。
污染者很快被打败,这个
行为有点怪异的污染者只擅长躲避,当它把工厂当成了固定出现地点,就封死了自己的活路。
污染者落败垂死间痛苦挣扎,围猎队伍中的花铃一个不经意对上了污染者的眼睛,莫名觉得有点不忍,叹息一声补上一击结束了对方的痛苦。
那是花铃这一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每每想起都感觉从地狱走上了一回。
空气爆开,污染者终于死去,死去的刹那,一条花铃从来没有见过的触手垂了下来,这个污染者居然不是长着七条触手,而是八条!
污染者始终藏着一条触手。
那是一条以粉红色为底色,黑色纹路缠绕的触手。
触手落下来的一刹,狩猎队的心脏全部骤停。
黑色纹路是水岭镇镇民特有的标志,不管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唯有这纹路不会消失,仿佛是他们有罪的证明。
花铃眼眶一红,疯了一样扑上去,一堆白色的盒子猛地从污染者死去的尸体里掉落出来堆成了一堆小山挡住了花铃的去路,花铃以不小心踢到一个盒子,露出了盒子上面的贴签。
贴签上写着字——
“花铃”。
上面写着花铃的名字。
字迹熟悉。
再一看,每个盒子都写着名字,是水岭镇镇民的名字,而盒子里装的是……
药。
是治疗污染的药。
“污染者”每夜出现在工厂里,她是在制药。
“污染者”在为镇民制药。
不,根本没有什么污染者,这个被他们围猎的是……
“梅缇。”花铃的泪干了,人也变得像是失去了灵魂,她说,“是那个孩子,我认得她的字。”
花铃说:“在发生围猎事件的一个月前,梅缇给我们留信,说她要出镇。那孩子一直想到外面去看看,从小念叨到大,我们以为她这次是终于忍不住了。”
“我们没太担心。”花铃晃了晃神,这才接着说,“很多镇民都有过这样的念头,也付诸过行动,但……最后他们都默默地回来了。”
就像袁德。
花铃说:“我以为她也会回来。”
然而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出了错,明明护卫队也不像是知情的样子,那个孩子却变成了那幅模样,最后成了被狩猎的对象。
围猎同胞的活动在水岭镇持续了十五年了,第一次是意外,后面的镇民们其实都知道,但通通默认不知情,只当围猎的真的是污染者。因为只有装作不知道,他们才不至于夜不能寐。
封住耳朵,闭着眼睛,合上嘴巴,不听不闻不问,这是水岭镇镇民的生存之道,心里劝自己,围猎活动毕竟开启得少,有时几年才一次。
守墓人说得对,这不过是铡刀没有落在他们头上。
守墓人的妻子被选中成了“污染者”,他疯了,呼吁掀了护卫队,但没有人听他的,因为铡刀没有落在他们头上。
镇上生活着一群封闭怪癖的镇民,他们是曾经的狩猎队成员。
狩猎队成员经历过围猎活动之后,全都慢慢地变了,有的封闭自我成了怪人,有的人则加入了护卫队,前者被噩梦缠身不得自由,后者则受不了内心煎熬索性堕落。
花铃以前不明白,直到她发现她亲手杀死了那个孩子。
她,袁德,他们这支队伍,也正在被噩梦吞噬。
因为不愿意相信现实,所以在兼职猫上发布了寻人任务,想让人帮忙找到那个孩子。
他们不过是自欺欺人。
花铃轻轻推开叶姜的手,不接受她的治疗,说:“不值得。”
她这种人怎么值得被救?
梅缇的事看似是一个意外,但其实并不意外。只要她一直旁观着,类似的事总会落在她身上。这是上天给她这个旁观者的惩罚。
高墙圈围的小镇是一个牢笼,关押有罪之人不得自由,最初他们没罪,但在沉默中慢慢变成了罪人,牢笼便变成了真的牢笼。
黑色纹路大概真的是罪恶基因的显现,所以他们这帮人才这样的卑劣。
花铃抱着自己,头抵着膝盖喃喃:“抱歉,是我们耍了治愈师。”
她说,“任务到此为止,治愈师,你的任务完成了。”
说,“100盒药品被我放在我家里,在一楼的储物室,你去领走吧,然后……离开这里。”
说到这她轻轻抬了抬眼,看向面前之人。
她最后看一眼,想留存一下美好。
这样仁慈善良的治愈师,不应该被他们用虚假的任务留在这片污浊之地。
看够了,花铃闭上了眼。
叶姜:“……”
她的任务完成了,确实可以走了,但她没走。
她依然蹲着,突然问:“你们为什么要用药物当任务报酬?”
明明水岭镇还算富足,居民各个都有存款,为什么偏偏要拿最稀缺的药物当任务的报酬?
叶姜心有疑惑:“为什么?”
花铃抱着膝盖的手抓了抓,她沉默着,许久,涩然道:“大概是因为我们也隐隐希望会被外面的谁注意到我们这些人的窘境吧。”
她说,“水岭镇最稀缺的就是药,药是护卫队最厉害的手段。”
她顿了顿,说,“……世人都期待救世主。”
而他们也不能免俗。
然而他们真的值得被拯救吗?
药是梅缇那孩子留下来的,他们杀死了她,却还要拿着她的心意,来当作被拯救的筹码。他们果真骨子里就是卑劣的。
花铃忽然涌上一股难堪,她垂着的头再也抬不起来了。
叶姜“哦”了一声,很平常的一声,没有嘲笑也没有谴责,单纯表示她知道了的意思。花铃听到后紧紧攥着的手慢慢松开了,幸好没有被嘲笑,幸好。
叶姜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她问:“你们为什么不离开?”
花铃说过有的镇民离开过又回来了,说明镇民是可以离开小镇的,既然这里有泯灭人性的压迫,那么不离开?
花铃:“……”
叶姜看向小镇的高墙:“是因为这片高墙吗?”
因为高墙圈禁了他们?
话落,远处传来一声轰隆,石巨人撞上了高墙,撞得高墙成片坍垮,石巨人崩碎,掉落废墟不分你我,石巨人肩上的制服者踩空坠落,被一把宽刃一刀对穿,喷出一口血,双目大睁,死去了。
远处的战斗也迎来了尾声,护卫队被尽数压制,死的死,伤的伤,镇民将残存成员踩在脚下,这支嚣张了十多年的护卫队终是迎来了覆灭。
战斗停了,整个小镇被波及,房屋破损无数。
高墙垮了,一眼望去可见远处的城镇,天空从未有过的宽广。
高空的污染者动了,它昂起头,看着底下的镇民,目光闪烁着期待。
它在期待什么?
花铃扶着石头站起,和镇民们一起看着围墙另一边的世界。
他们看着,看远处的城镇,看外面陌生的风景。
他们只是看着,脸上没有喜悦,反而流露出迷茫。
许久,他们低下头开始沉默地清扫战场,风系异能者将碎石挪开,土系异能者将土地填平,他们动手修补起坍塌的围墙。
围墙重新高高竖起,牢笼被他们亲手建造。
高空的污染者眼里的光灭了。
哦,原来不是被高墙所困。
叶姜看着这一切,心想。
第100章 圆梦人类?圆梦大师!
镇民自发地重建着他们的小镇,过程沉默而麻木。联合杀死A级污染者,他们还会庆贺一下,现在联合推翻了护卫队的统治,却忘了庆祝这件事一样。叶姜难得地替他们记着,跟身边的黑皮肤女子说恭喜,后者听到这话露出一丝茫然。
“什么?”
“护卫队垮了,恭喜你们以后自由了。”叶姜说。
花铃深深沉默,没有立刻去接这句话。她看着土系异能者将城墙高高建立,风景在她眼中变得越来越狭窄,天空也是。
“只要墙还在……我们就不可能获得自由。”黑皮肤
的女子沉声说道。
“?”叶姜没懂。
花铃低笑了一声,那个笑疲惫至极:“治愈师以为是护卫队剥夺了我们的自由吗?”
护卫队压迫他们,戏耍他们,拿他们取乐,为了讨好护卫队,他们迫使自己迎合护卫队。护卫队可恶至极,拿药钳制他们,然而是护卫队让他们失去了自由吗?
花铃突然问话:“治愈师认为我们之前为什么不反抗护卫队?”
“为什么?”叶姜问,她也有点好奇。事实证明,镇民拼命一搏,这不是可以推翻护卫队的吗?那么之前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第二代了。”
“什么?”
“现在的护卫队是第二代了,是十六年前推翻了上一代的护卫队后成立的。”花铃讽刺地说道,“上一代的统治持续的时间不长,一年都不到。”
是的,这个小镇不是第一次出现权利队伍,第一次出现后没过多久,镇民就受不了了,揭竿而起推翻了对方,现在的护卫队是第二代。
因为经历过了一次,所以明白,反抗得来的安宁只是一时的,而压迫是长久的。在这个封闭的小镇,没了第一代,会有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还要反抗呢?
“不过只是徒劳。”花铃说。
只要墙还在这里,只要他们还在这里,就永远不会自由。
最根本的原因是,这里的人、物、时间、空间都是停滞不动的,没有流动感,所以生乱是迟早的。
叶姜:“……”
水岭镇原来还有这样的历史,难怪镇民们压制了护卫队之后并不觉得喜悦。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
镇民为什么不选择离开?
明夏过来了,她伤得不轻,但脊背挺得笔直,短短几个月,她的气质和学生时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变得越来越坚定,可以独当一面为民众扛起责任了。
“老师。”明夏朝叶姜打招呼,打断了叶姜的思考,叶姜抬手给她治疗,后者眸光闪了闪没有拒绝,挺直的背微微柔软放松了一些,泄露出一丝孩子气。
明夏感慨护卫队的恶行,感慨异控局每年都会前来拜访,竟然被护卫队隐瞒了过去,让人在眼皮子底下犯下这等恶事。
叶姜突然问:“政府不允许水岭镇的镇民出去?”
明夏一顿:“据我所知没有。”
她斟酌着道,“政府把改造人集中在一起让他们建镇,这其实是一场救助,而不是限制。”
所以镇民如果真想出去,是不会被制止的。
叶姜说“哦”,搞不懂了,花铃说有镇民出去了又回来了,她还在想是不是他们出去后被外面的人发现了然后赶回来了,原来不是。
既然高墙并不能物理上阻拦镇民的跨越,又没有附加政府和护卫队的限制,那么他们……
“治愈师还在想我们这些人为什么不离开小镇?”花铃突然插嘴,叶姜和明夏的对话没有避着人,花铃都听见了。
叶姜看向花铃,用眼神询问为什么,她是真的好奇了。
花铃看着高墙一点点被修复,眼波晃动,她说:“治愈师大概忘记我说过的话了,我说我们建立最初建立高墙是为了什么。”
叶姜被勾动了一点记忆,还没理清,花铃便道:“治愈师,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吧。”
花铃讲,镇民袁德几个月前走出了水岭镇,他一路向前,朝着附近的城镇前去。快进城的时候,他遇到了一对同样想去城里的男女,他们正在被一个污染者攻击,两个人不敌,差点就要死了,袁德想也没想就出手救了他们。那对男女反应过来他们躲过一劫了,惊喜地看向救下他们的恩人……
“他们惊叫了一声,捂头躲避,看着袁德的眼神惊恐又戒备。”
“后来他们跟袁德道谢了,谢谢他救了他们。”
“然而下意识的反应是最伤人的——这两个人……他们怕袁德,明明他救了他们。”花铃面无表情地诉说。
“那天袁德目送着被他救下的男女走进城里,自己却没有再往前走一步。他看着前方被高墙保护起来的城市,看见了对自己的拒绝。”花铃说,“他回来了,回了水岭镇。”
跟其他所有试图走出水岭镇的镇民一样,最后都沉默地回来了。
叶姜:“……”
她忽然想起了她来水岭镇的第一天,当时她也在镇子外救了一群人,那些人看她的眼神……
花铃道:“治愈师忘记了,我们最初建立高墙,其实是为了隔离外面的歧视。”
镇民也忘记了,所以他们想出去。
但外面的人没有忘记。
改造人身上带着黑色的标记,一眼便能区别,外面的人一直记得,一直恐惧着他们,一直排斥着他们。
水岭镇的高墙之内是压迫,而高墙之外是更深的压迫,更加不得自由。
内部生乱固然可怕,但外部的眼光更加让他们不能忍受。因为外面是对改造人的根本进行了否定,他们否定他们是健全的人。
只有小镇是他们的归属,只有这里可以容纳他们,所以他们会帮着护卫队隐瞒异控局来的访问者,他们害怕失去这个容身之所,说到底,异控局的也是外面的人。
“不是改造人,就不能跟我们感同身受。”花铃最后这样说道,叶姜和明夏都沉默了。
叶姜终于明白镇民为什么不离开了水岭镇。
因为外面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花铃讲完了小故事就从叶姜身边走开了,她走进了镇民之间,加入了重建小镇的队伍,于是队伍里又多了一个忙碌的沉默的麻木的人。
叶姜静静看着这一切,被治好的明夏也看着,稚嫩的脸庞藏不住心思,担忧浮在脸上。
镇民期待救世主,但似乎没有人可以拯救他们,就连有着一定执行权的异控局的天才没有这个能力,她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消除世人对改造人的偏见。
镇民大概也是清楚的,所以他们无法舍弃这唯一的容身之地,即使它再污浊再不堪也不能。
无人注意的地方,高空的污染者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它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
一个镇民朝叶姜和明夏走来,请她们让一让地方,他要来修补这边的围墙。叶姜让了让,目光落在镇民脸上的黑色纹路之上,久久停留。
“黑色纹路……”叶姜突然朝身边的明夏询问,“是不是没了黑色纹路,镇民就可以离开小镇了?”
明夏满腹沉重心思,沉甸甸地坠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整个人神思不属,她没有听清,问:“嗯?”
叶姜没有再问,而是顾自陷入思索。
叶姜不是改造人,确实不能感同身受,但任务发布者说了他们期待接收任务的人注意到他们的窘境,叶姜就是接取任务的人,她听进去了。任务发布者都不要求她继续寻找任务目标了,她怎么也得满足一下对方的期待吧?
于是她在思考怎么做。
如果镇民没有了他们身上的那些标记呢,这样的话排斥的目光是不是就不会再落在他们身上?
叶姜不会复杂的思考,她想得很直。
她觉得这是可行的。
只是有一点,花铃说黑色纹路是根植于他们改造人基因中的东西,就算变成了污染者也不会消失。
很难。
要找个镇民用她的针线盒试试看吗?
叶姜微微蹙眉,陷入了小苦恼。
就在她蹙眉的瞬间,她的脚下轰然涌出一股庞大的力量,暗红的光霎时散开,冲开深层的地底,蔓延至远方,大地轰鸣,镇民正在废墟中劳作,一棵巨树毫无征兆地破土而出,于废墟中快速向上生长,眨眼间便枝丫繁茂盖住了小镇的天空,天空陡然暗了下来,黑暗里 ,一轮血色弯月在枝丫间亮了起来,接着又一轮,无数月牙悬挂巨树,说不清是梦幻还是诡异。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怔然看着这一幕。
“这……这是……”
世间有奇树,于黑暗中现世,血色月牙高悬于树梢,被称为月亮树。月亮坠下,可圆世人心中一梦。
月亮树,血月日之外的另一个奇迹。
“是月亮树……”
有镇民呢喃。
月亮树随机出现,不定时间不定地点,不能预知,三年前才出现过一次,没想到这么快便再次现世,而现世地点居然是这样一个被世人厌弃的偏远小镇。
似乎有风,废墟中的巨树摇晃摇晃,树梢上的月牙纷纷掉落,落在镇民身上,化作血色光点,光点散去,镇民身上的黑色纹路消失不见,所谓的罪恶的证明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抹去了,镇民最在意的东西就这么消失了。
镇民发现了,失了魂,手指轻轻抚摸自己的皮肤,战栗颤抖,这是……
终于反应过来,镇民迸发出惊人的喜悦。
“是月亮树!”
居然是月亮树。
“我身上的纹路不见了!”
“我也是!”
“我也!”
镇民奔走分享,明明才刚经历大战,却感知不到一点疲惫似的。
终于……黑色纹路终于……
不知道想象了些什么,镇民流下眼泪来。
月亮树沉默伫立,树梢摇晃摇晃,血色月牙摇晃摇晃。没有人看见,地底之下,月亮树的一根树根连接着一个人类的脚,黑暗中,人类的双眸血红,如同两轮血月坠进眼眶。
月亮树一晃,一枚月牙轻轻落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力量的包裹阻止了月牙碎开,青年不知何时出现的,他伸手将一枚月亮握在了手里。
他低头看手里的月亮,半晌,扭头,隔着人群,隔着黑暗,目光落在了一个人类身上。
他的目光下垂,看向了人类的脚底,看见了月亮树的树根。
一瞬间,他浓黑的沉寂的双眼涌现出翻江倒海的波动,仿佛压抑了数百年的情感一下子破了匣,浓稠黏腻,他的身体克制不住在黑暗里微微扭曲形变。
他看着人类,看着对方血红的双眼,仿佛要一遍一遍地确认什么。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那破了匣的汹涌情感慢慢回收,最后皆数敛进浓黑的双眼,筑起了他冰雕似的外壳。
小小的黑洞将月牙吞进去,珍宝似的保存。
另一边,叶姜正仰头看着破土而出的未知巨树,忽然听到镇民含着泣音的的欢呼,看过去,注意到了镇民身上的变化,这是……?
她刚刚还在想怎么解决镇民身上的纹路问题呢,这下子问题直接解决了。
是这棵似树非树的东西解决的吗?
这是一棵什么树?怎么长得这样奇怪?
叶姜不知道自己脚底的异状,也不知道自己的双眼血红,而此时她那双血红的眼眸里漾开一丝波澜,忽然间胸间涌上一股虚无,她感觉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呢?
一枚月亮朝她缓缓落下,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接了个空,月亮穿透了她的手心继续往下掉,掉落地面消失不见。
叶姜:“……”
月亮掉在镇民身上不是这样的。
怎么镇民都有,就她没有?
区别对待?
叶姜抿了抿嘴唇,目光瞥向身旁,想看看她旁边的明夏有没有接到月亮,结果这一看却看见后者低着头一脸的恍惚,看起来很不在状态。
叶姜:“?”
她怎么了?
月亮过敏?
明夏怎么了?没怎么,她只是看见了冲击自己认知的一幕!
起初是她看见她的老师接月亮接了个空,正要笑她,目光跟着月亮来到地面,结果只是那不经意的一眼,让她却看见了让她心神巨震的一幕!
她看见了她的老师的脚下,似乎闪动着奇异的血色的光,那光被土层遮掩,不知道具体情况,却和月亮树上月亮的光……
一模一样。
是的,一模一样。
她心神晃动,恍惚着抬头,结果看见老师的眼睛在黑暗中也难掩血色异色。
明夏:“……”
谁也不知道这一刻异控局的天才在想些什么,高空中,被人遗忘的污染者睁开了眼,它的数只眼睛定格在底下的一个人类身上,不可置信。
和异控局的小崽子不同,掌握了空间规则的它的眼里,它清晰地看见,月亮树的树根连接着那个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