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相较于第一次轻描淡写的贴嘴角、第二次的舔嘴唇,这次她像小动物同人亲近一般,结结实实地啃他的嘴巴。陈与只觉体温飙升,浑身的气血奔腾。
可体温的冷却也只在一瞬间。
在听清楚她话的一瞬间。
她的舌也刚刚灵巧地从他的唇缝探入他的口腔。陈与察觉得出她的熟练。他恼羞成怒,粗糙的手指嵌住她的下巴,制止她进一步的亲吻。
陈与盯着她,死死盯着她,她黑润润的双眸因为泪花和酒精共同作用笼着迷蒙的雾霭。
他的眼睛也很黑,比她的更黑。
黑得过分的眼睛里全是阴霾,阴霾都掩饰不住他恨不得撕碎她的愤怒:“你当我是什么?!”
替身对吗?!还是个死人的替身!
姜潼此刻运转迟钝的脑子显得她的目光看起来有些痴,痴痴地注视他:“是我男朋友啊……”
“滚!”陈与甩开她,爆发的阴郁气息能将人吞没。
回过神来时,陈与已经怒气冲天地进了厕所。
打开开关,他弯身凑到水龙头下打算给自己的脑袋冲水灭灭火,结果一眼瞄见最该灭火的不是他的脑袋,而是库裆里的支起。
草!草!草草草草草!陈与一脚踢翻旁边的水桶。
缓了会儿,没缓下来,陈与不得不上手。可越是想速战速决,越无法顺遂。
就像他心里憋着的那股气,怎么都无法纾解。
这个时候厕所外面有人拧着把手,由于门被他反锁了,所以外面的人没能进来。
陈与暴躁极了,手上又加快,正欲开口赶走外面的人否则他非常不得劲。
但姜潼的声音伴着继续拧门的动静率先传入:“谁啊?睡在里边?我要尿尿!我很急!你快出来!”
霎时,陈与不由身体绷紧,呼吸随掌中溢出的粘稠而粗重,滚动的喉头喘得火燎般干涩。
姜潼原地直蹦,哐哐哐地敲门,老旧的木板门震出一种破碎感。
终于,门从里面打开,她撞开陈与的肩膀麻溜蹿进去,用后脚跟踢关门。
陈与脸上和手上都还在滴水,表情难以言喻。
在厕所门口站了三四秒,确认里头没有传出她摔跤的动静,他走开,迎面碰上肥猫。肥猫着急忙慌的也是要上厕所,陈与拦住他:“有人。”
肥猫等不及,转头往楼下跑,去借赖光的厕所。
想到她刚刚似乎没有反锁门,陈与心头又升起无尽的暴躁。麻鬼烦麻鬼烦麻鬼烦!!!他何止是给她当保镖?!她父母究竟怎么养出她这种不伦不类的富家大小姐的?
上完厕所的姜潼走出来,又成了蛇形走位,所以一下歪倒进等在厕所外面的陈与怀里。
这回虽然她没啃他,但她刚洗过的湿淋淋的手蹭了蹭陈与的衣服,把陈与的衣服当擦手布。
陈与嘴角直抽抽,觑见她下巴隐约显着手指印,他才忍下教训她的冲动。
简直就是讹人!他钳她根本没太用力!至少没有用力到能把她下巴掐出痕迹的程度!以他的手劲如果真用力了,她的下巴都已经被他卸掉了!
姜潼像使唤佣人一样,指着厕所对他使唤说:“里面有股奇怪的气味,你看看是不是哪里没打扫干净。不行就买空气清洗剂喷一喷吧。”
陈与:“……”
第二天姜潼醒来的时候就是睡在新居的床上。
跌打馆三楼的这个房间,原来是赖光的女儿住,女儿嫁人后一直空置,床铺、衣柜和桌椅都齐全,姜潼只用自己添置床单被褥生活用品。
不过额外添置了一张二手沙发,给陈与睡的。她其实愿意和陈与睡一张床,但陈与还是生怕被她占便宜的样子。总让他打地铺对身体不好,最后牙签帮陈与一起搬来低价淘到的二手沙发。
睁眼乍一入目帘子,姜潼有些蒙圈,爬起发现是帘子把房间隔成两个空间,靠里是她的床和衣柜,靠外是桌椅和沙发。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陈与的杰作。姜潼的白眼翻上天,实属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前睡宾馆和劏房都没这样好不好?
睡眠质量太高,已经快
中午了,家中只剩姜潼一人,她拿手机发短信控诉陈与竟然没喊醒她,又问陈与人在哪。
陈与迟迟没回短信,姜潼干脆打电话,接通就是陈与的破口大骂:“你钱太多了是不是?!”
噢,姜潼确实忘了,这个年代不仅打电话和发短信要收费,接电话也要收费。
两人的对话被陈与掐在一分钟内结束,主题是他在工作、别烦他、她自便。
由于陈与没有透露他的具体去向,姜潼也不敢一个人瞎寻,却又无聊得紧,便分别联系牙签、肥猫和四眼。
三人昨晚醉酒直接睡天台的地上,横七竖八的,陈与没管他们,早上上工前才把三人踹醒。
周末两天休市,牙签不用蹲守交易所,今天去赌场补班。
肥猫随同他阿公去给人看风水。
只有四眼有空陪姜潼。姜潼就带四眼进游戏厅,请客四眼玩时下火热的《拳王97》。
大汗淋漓的陈与还在一处一处统计如今香江全部甲级写字楼的租金数据,破手机又进来电话了。
他之前不用手机是因为没必要,工作上的联络通过办公室的座机足够。手机市场主要针对高端客户,是需要手机作为身份象征的有钱人,以及少量中产阶级中追求时尚的年轻人。
而自从被她强行要求使用手机,陈与出门就多个累赘,不仅得小心伺候着手机别摔坏了或者遭扒手,还得时不时留意她是否发来短信!
捡了个安静的角落,陈与烦躁地接起:“你又——”怎么了!
听筒那头却不是姜潼的声音。
约莫三十分钟后,陈与赶到发记茶餐厅。
只见姜潼全须全尾地坐在位子里吹着空调,津津有味地品尝焦黄滋油的烧鹅、集酥脆的外皮和香浓的花生酱于一体的爆奶西多士、口感丰富的杨枝甘露。
她正对着门口的方向,所以他一出现,姜潼就喜上眉梢朝他挥手。
坐她对面的麦大龙因此也转头过来,陈与刚松口的半口气重新提起,面无表情地走上前。
旁边的一张桌子其实还坐着四眼:“阿大!”
麦大龙带来的马仔当即将站起的四眼按回去。
陈与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身在姜潼身侧落座,正面对上麦大龙。
麦大龙正摇晃着红酒杯,推荐给姜潼:“靓妹,吃烧鹅搭配红酒的酸度可以解腻,烧鹅的味道也更醇厚。”
陈与的眸子眯出一丝危险感,冷冷地截走话茬:“龙少,你这是什么意思?”
麦大龙随意地摊摊手:“放轻松,你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有我在,你马子现在已经被洪义掳走了。”
陈与转头看姜潼,姜潼简单说明情况。大概就是她和四眼在游戏厅玩得好好的,有人闯入抓她,姜潼认出领头的是那晚拿板砖砸了陈与脑袋的小阿飞。
但姜潼必须澄清一点——附到他耳边,她低声:“他不帮忙,我也有自保的法子,不会被掳走的啦。”
耳朵痒痒的,好像有虫子往里钻。若非场合问题,陈与定然离她远些。他昨天一整晚睡得火大,她现在嘴巴还几乎贴着他的耳廓!
恶狠狠瞪了她一眼,陈与看回麦大龙,纯属客气:“龙少不嫌弃的话,这顿我请。”
“NO、NO、NO,”麦大龙伸出左手食指摇了三下,和他摇头的方向相一致,做到了同手同头,“这顿饭是我对靓妹的心意,我和她聊得很开心。”
陈与的拳头在桌下无意识地握紧:“她性格如此,和谁都能说上两句。”
哇喔,算在夸她吗?姜潼投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属实难得,能从他的狗嘴里吐出象牙呢。
麦大龙没有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你挑马子的品位不错,等你的这段时间,她还和我谈了笔生意。”
陈与想到她上次提过入股麦大龙的娱乐公司,微微皱一下眉。
“那么龙少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的方案?”姜潼已经发现了,麦大龙是个装货,表面大佬十足,实则相比她接触过的裴非和姜女士,还嫩得很。她看得出麦大龙很感兴趣。
不感兴趣才有鬼,她怎么也比他们多出未来十年的信息差,哪怕没经营过娱乐公司也见识过后来营销明星的方式,拿出一条就足够吸引人。
麦大龙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其实我有另一笔买卖想和陈与你谈先。”
两根手指始终扣着红酒杯的杯脚,在桌上持续地轻晃杯中的液体。他特地顿了一顿,留出话口给陈与问“什么买卖”。
结果陷入沉默,无论陈与还是姜潼都没问。
反倒是姜潼旁若无人地向陈与推荐烧鹅:“龙少请客,不吃白不吃,你也尝尝。一会剩下的打包回去。”
说完姜潼才想起问麦大龙:“龙少,以你的身份肯定不打包吧?我们可以打包走对不?”
麦大龙:“……”现在的重点是打包不打包吗?
五秒他才憋出一个:“对。”
姜潼:“我可以再点几道嘛?早听大家说龙少你非常大方。”
麦大龙有点被取悦:“那是当然,我最大方。”
姜潼立马挥手召唤服务员,戳戳戳把菜单戳个遍:“这个、这个、这个,那个、那个、那个……我都要了。不用上桌,直接打包。谢谢!”
麦大龙端起红酒杯用力一拍桌面,威慑力满满地将焦点集中到自己身上,命令式口吻:“陈与,把你炒股的门路交待出来。”
第16章 几几被他横冲直撞的舌绞杀
#16
陈与口吻疑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如果有炒股的门路,还能是穷鬼?”
麦大龙说:“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那天你们出现在交易所根本不是平仓。”
当天陈与几人一走,他就打探过了。虽然交易所不会透露客户信息,但他麦大龙是谁?以他的身份和人脉,很快知道陈与和牙签就是去炒股的。
几个烂仔突然借钱也要在股市低迷期下血本,猫腻大得很。而两天后政府就宣布救市。他认定陈与是提前得到风声。
所以今天他其实不是顺路经过附近,而是专门来找陈与。倒意外收获,碰巧救下了陈与的马子。
陈与闻言猜着几分:“怪不得今天你有空纡尊降贵来九哥的地盘吃下午茶。”
麦大龙冷哼:“这里什么时候成了梁九的地盘?”
香江警方长期对三合会展开高压打击行动,尤其回归前后更是大力整顿,随着许多三合会头目和骨干成员相继落网,曾经活跃的三合会组织逐渐瓦解。
如今七零八落的社团以三股力量最大,其一是洪义,其二是麦天雄作为龙头的和胜堂,其三是最早转型并洗白了身份却仍旧在江湖上拿捏一定话语权的梁家。
陈与刚来香江就不小心得罪了洪义,后来跟了梁九做事才被丧坤放过一马。但私下洪义还是时不时骚扰陈与,只要不关乎性命,陈与也不会天天拿些小打小闹到梁九面前去告状。
三方各自分配了管辖的地盘,一般情况下井水不犯河水。陈与日常活动最多的这块区域恰恰位于三分地盘的临界处。
他租住的劏房、赖光的跌打馆还有四眼、肥猫的家所在的成片居民楼由梁家的势力罩着,收取少量保护费。牙签打工的赌场是和胜堂开的。姜潼遇到陈与的那条街巷主要是洪义的猪猡们出没频繁。
真要论这块地段属于哪家,确实没有,只能是各家说各家的。故而眼下几人坐在茶餐厅中,背靠梁家的陈与说成梁九的地盘,麦大龙自然要反驳。
“太看得起我,我倒希望自己有能力当股票经纪带人发财我从中高提成。”
其实陈与没有太意外。大部分赌场和钱庄都把控在和胜堂名下,他没有办法绕开和胜堂借钱,只是未曾想麦大龙去年招揽他不成至今还在关注他。当在交易所遇见麦大龙,他就预料自己炒股恐怕终究骗不过麦大龙。
“再东拉西扯可就没意思了。”
两个马仔得到麦大龙的示意,一人按住四眼,另一人扯
出四眼的左手,亮出刀。
四眼脸上血色尽失,但并不慌张,一声救命也没喊。
麦大龙的手指轻叩桌面:“我动的不是你,只是你朋友的半根手指头,梁九就算要为你帮你朋友找回场子,我也承担得了。”
“噗嗤。”姜潼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麦大龙营造的紧张气氛瞬间遭到破坏——当然实际上只是麦大龙自以为的紧张。
“你笑什么?”麦大龙不如先前待她那般客气。
原本陈与未将麦大龙的威胁看在眼里,这一刻心脏却提起:“她头发长见识短,我们继续谈正事。”
姜潼的脚在桌下狠狠碾压陈与的脚背以报复陈与话中对她的贬低,嘴里咽下刚饮一口的杨枝甘露,笑眯眯看着麦大龙:“是啊,我头发特别特别长,见识特别特别短,龙少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和我计较的对吧?”
麦大龙暗叹可惜,可惜姜潼靓是非常靓,性格不是他的菜。他还是喜欢传统的良家妇女款,温柔贤惠乖顺听话,在家相夫教子。比如他老婆就不会像姜潼这样让陈与不省心。
便听姜潼又开口:“我笑不是其他意思,而是想说龙少没必要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专门来问这件事,我和陈与的时间不值钱,把我和陈与找过去就行。”
呵。陈与在桌下毫不怜香惜玉地反脚踩住她的脚背,以表示对她拍马屁行径的嘲讽。她能不能有点富家大小姐的样子?他就见不得她这副恭维的姿态!
姜潼的下一句话又把陈与给惊着了——“连陈与都不用找,你刚刚问我就可以。”
陈与不懂她想干什么。暴露她自己吗?他连牙签等人都瞒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他要独占姜潼那颗半坏不坏的脑瓜,而正是为的避免眼前这种树大招风的麻烦。展现个人能力没问题,涉及隐秘的“内幕”和“八卦”却必须提防祸从口出。上次她当着牙签的面直接爆料麦大龙,事后他就警告了她。
他有自保的能力,他烂命一条一贯也不怕死。她呢?连个屁也不是!一只蟑螂都能吓得她哇哇乱叫。
“你知道?”麦大龙重新正眼瞧她。
“我知道啊。我知道陈与买股票,是因为他问黄大仙求财,黄大仙告诉他最近财运亨通,他决定大赌一把。”
黄大仙在香江香火鼎盛、善信众多,推给黄大仙,的确有一定的可信度。但要用黄大仙完全打消麦大龙的拢人的念头,那是不可能的。陈与接在姜潼的后面:“有门路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九哥,否则我背着九哥自己发大财,回头九哥会怎么看我?”
麦大龙首先怀疑的就是梁九,为此他专门也留意了梁九,没发现梁九在股市有新动作。否则他不会来问陈与本人。
陈与紧接着转移重点:“我这人大才能没有,小聪明确实有一点。前天宣布救市后,我想了想。去年香江刚回归,这次香江的背后还有大陆政府的支持,香江的经济也会影响大陆的经济,大陆一定会尽全力,所以我个人看好之后的走势。如果龙少认为我的分析有一点道理,可以找专业的股票经纪商量一下。”
姜潼闻言挑眉。不愧是裴非,他对祖国大陆的这番信心、对回归的思考,可并非拥有“先知”的她同他细细掰扯过的内容。
这其实是陈与在姜潼推托给黄大仙之前便想着真假参半答复麦大龙的话。否认炒股已经是没法否认了,但肯定不能承认有内幕消息。
麦大龙无非也想从股市大捞一笔,他只需达成麦大龙此行的目的。正因为他腹中打好这番说辞,所以他不紧张四眼的安危,反倒同姜潼一样觉得麦大龙浪费时间。没必要,完全没必要如此大张旗鼓、小题大做。
也是陈与从之前和麦大龙打交道的几次摸到点麦大龙的脾气,判断麦大龙会雷声大雨点小。况且麦大龙如今上岸的欲望比他老豆麦天雄强烈,换言之,比麦天雄守法一些。
麦大龙沉吟片刻,要求陈与说出买了哪几支股。
陈与如实相告诸如汇丰和恒基地产这种在金融危机前就非常优质的选择。这类大企业也适合麦大龙这种大资本去消化。
完全没技术含量,只是既然麦大龙想听,陈与就拿他当智障讲给他。
而麦大龙手中原本就持有一部分汇丰的股,只是在金融危机中他也损失惨重。他匆匆便离去,离去前撂话陈与如果敢骗他,他定会叫陈与好看,哪怕陈与有梁九作为靠山。
送四眼回了家,姜潼和陈与回去跌打馆。
茶餐厅打包的吃食,分了一部分给四眼,也孝敬了一部分给赖光。
见陈与走去厕所,姜潼眼珠子一转,问得玩味:“你该不会又去动用你的五指姑娘吧?”
刹那间陈与的脸那叫一个五颜六色五彩斑斓,姜潼忍俊不禁。
她又不是无知小姑娘,和裴非也熟悉得不能更熟悉,若非昨晚喝多酒脑子迟钝,她当场就能辨别出那股奇怪的味道来源于他大几几的释放。
——唔,不对哦,少年裴非的几几和裴非的是一样大嘛?
下意识间姜潼的视线瞟去,试图隔着裤子认真目测一番进行比较。
太过肆无忌惮,陈与第一时间察觉,暴怒:“你能不能要点脸?!”
“不要也没关系的啊。”姜潼走近,想更精准些,只差上手扒他裤子。
陈与快速钳住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脸、以此制止她目光的下瞄,盛满阴郁的眸子寒意昭然:“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被迫仰面的姜潼正对着他的嘴唇,生出另一个念头:“那你拧断我的脖子之前,和我接吻先。”
不仅仅是她觊觎他,和少年裴非接吻的滋味会怎样,她想尝一尝。
还因为昨晚她探入他嘴里时,进度条多了1%。如果亲吻没有被他打断呢?是不是生命值能涨得更多一点?
陈与意识到昨晚醉酒的她反而收敛些。醉酒她还只是小动物要同人亲近的模样,现在她热切的表情简直是咸湿女馋涎欲滴。他气得胸腔快炸掉,甩开她:“滚!”
已经习惯这个字眼的姜潼毫无惧意,稳住身形,一边揉自己的下巴,一边半是轻哄半是撒娇地央他:“陈与,亲一亲吧,我们亲一亲吧陈与。”
陈与冷漠地转身进去厕所,嘭地用力摔关门。
唉。姜潼失望:“小气鬼,喝凉水……”
颓丧不过两秒,她就振作起来给自己打气:“继续努力!”
都能迷住裴非,她也一定能迷死陈与!
突然,厕所的门又用力地打开。
姜潼还没反应过来呢,肩膀就被大掌抓住,紧接着她整个人被推搡着,后背撞上墙,陈与阴气森森的面容猛地在她收缩的瞳孔中放大。
野兽的利齿瞬间咬住她的唇,还磕到了她的牙齿。
姜潼险些嗷呜一下痛呼出声,却被他横冲直撞的舌绞杀在口腔中。
第17章 出轨毫无章法,又凶又狠
#17
姜潼生出一股出轨的错觉。
太不一样,少年裴非和裴非太不一样,性格南辕北辙,接起吻来的感受也天差地别。
他毫无章法,又凶又狠,完全凭借荷尔蒙爆发的冲动。与其说是接吻,莫若说是他单方面的恶意撕咬。
姜潼极力想从他编织的杂乱的密网中突出重围,否则她一定会被他弄死。
可姜潼刚试着搂住他的腰,杀红眼的野兽戛然而止,阴戾而冷硬地剜了她一眼,再次跨入厕所反锁住门。
仰面瘫躺床上、脑袋垂床沿外、呼哧呼哧吹电风扇的姜潼,盯着时钟数了足足半小时,才重新见到陈与。
陈与在她眼中呈现倒像,整个人依旧郁气十足而阴沉,头、脸和上衣悉数洇湿,不知是水是汗,亦或汗与水混合。
两人目光一对上,陈与立马调转方向走往天台。
姜潼没有追出去。她从床上爬起,站到窗户前,窗户望出去就是天台。
天台上晾着他们俩的几件衣服,今早陈与出门上
工前刚洗的。她的那条红色挂脖裙迎风飘摇,直往他脸上招呼,他暴躁地打开。
俨如将挂脖裙当作她,发泄他无处疏解的情绪。
姜潼偷摸笑,手肘撑着窗台,也不好奇他待厕所里又做什么,问:“你是不是初吻?”
“不是。”陈与毫无迟疑,矢口就是否认,手上用力地扯落他的毛巾和干净衣物。
“骗人。”
明明很生涩。姜潼指着自己:“亲嘴不是你这样的,看你把我的唇都咬破皮了。还那么快就结束,你肯定是第一次。”
陈与转回身,冷嘲热讽:“别拿其他男人亲你的方式套用在我身上!我他妈就是这种亲法!我才要说亲你的感觉差劲极了!同我亲的其他女人压根没法比!”
姜潼有些咬牙切齿了。先不论他是否当真亲过其他女人、是否嘴硬才故意撒谎言语刺激,首先他拿她做比较就严重踩在她的雷点上蹦跶。
她嗓音不由冷两分:“那你是处男吗?”
陈与:“老子玩女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
姜潼:“是吗?我不信。除非你同我睡睡看。”
陈与:“癫不死你!”
以为陈与是洗澡去,她因为太生气也忘记关注厕所那边的动静,等天都黑了仍然没见陈与,她四处找人,才发现哪哪都不在。
打陈与的手机,还无人接听。
她又不能一个人三更半夜不顾人身安全无头苍蝇一样跑出去。
于是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之后,第一次,姜潼独自过夜。
她整晚开着灯,一开始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既是记挂陈与,也是心情欠佳。还有害怕,哪怕跌打馆比劏房、宾馆都安全,之于她也还是陌生的环境,这才是她搬过来的第二天啊。何况整个大环境之于她是异时空。
后面因为太疲累身体撑不住才半梦半醒睡过去,却很不踏实地睡一阵醒一阵。
最后一次睡着后,姜潼是被噩梦惊醒的。
准确来讲不是噩梦,而是回忆。
裴非死气沉沉毫无生机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回忆。
拭掉眼角的湿润,姜潼起床。
昨天打包回来的食物因为少了陈与的分担,还剩许多,以香江的气温,毫无意外地一晚上全馊掉了。
她带下去要扔垃圾桶,看见脏兮兮的流浪狗眼巴巴地盯着她手中的塑料袋,姜潼就朝它走过去。
结果它吓到了,迅速跑开。边跑,它还边回头望,既是警惕她是否追着,也分明是不太舍得塑料袋中的食物。
姜潼止步,转而寻去墙边,摊开所有食物,她折进跌打馆里。
须臾,她悄悄从门后探出半颗脑袋,确认流浪狗有在狼吞虎咽一通好吃。
这条流浪狗似乎也是中华田园犬?它太脏了,脏得不好辨认它的品种,肮脏的毛发还打结,而且有几处毛脱得厉害,又像被烟头烫伤导致的。
姜潼心里酸酸涩涩,无比思念黑仔。陈与那个狗东西——不行,狗狗风评被害——陈与那个混蛋玩意,竟敢同她玩失踪、一夜不归家!如果黑仔同她一起穿越过来该多好,她还能抱着黑仔求安慰。
1998年的黑仔又在何处?如今出生了没?难以想象以目前她见识到的陈与的鬼样子,什么情况才会使他转性养起狗?
肥猫来接她的时候,被她的脸色惊到:“里里小姐,你担心与哥担心得没睡好?”
姜潼顶着熊猫眼,无精打采地否认:“蚊子一晚上嗡嗡嗡。”
陈与其实买了蚊香的。之前就是陈与会给她点蚊香。昨晚陈与不在,少一人分担火力,成群的蚊子便只围攻她,而她还死活找不着打火机在哪,她差点气哭。
姜潼跟着肥猫去找牙签。
昨晚她分别往肥猫和四眼家中座机打电话,两人对陈与的动向均一无所知。牙签留给她的是包租婆家中的电话,包租婆说牙签不在。
肥猫进赌场打听牙签的下落,姜潼在永利士多买了瓶维他奶边饮边等消息,倒比肥猫率先瞧见了牙签。
牙签同大波莲一起从旁边的唐楼里出来,举止亲昵。
姜潼喊了牙签和大波莲,两人见是她,怪诧异的:“里里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你昨晚到今天,见过陈与没?”姜潼问牙签。
牙签摇头:“没有啊,我一直在大波莲家里。”
姜潼说明情况,简要概括为她和陈与吵架了。
“别担心,阿大肯定不会有事。”牙签想了想陈与可能过夜的地方,问,“建筑工地去过没?”
姜潼还当真忘记这茬,立马拨打办公室的座机号码。接电话的是陈与的同事,说一早确实见过陈与。
“我替你喊陈哥接电话,你一会再打来?”
“不用。我就问问。你等下也不用告诉他有电话。谢谢~”
手机都不接的人,还能指望他接座机?姜潼只想亲自杀过去!
肥猫非常乐意给姜潼作伴,他可是要追求姜潼的,今天难得有机会和姜潼独处。偏偏他的时间有限,得赶回去继续当大师,为一桩祈福法事做准备。
牙签接过了陪同姜潼的工作,不过牙签先答应了大波莲去看店面。
大波莲明年要三十岁了,计划着改行,用这些年的存款盘一家茶餐厅。
目前大波莲钟意两家店铺,巧的是,第二家是昨天姜潼才光顾过的发记。
发记在这边开了十几年,若非家中孩子生重病急需用钱,不会甘心舍弃。现成的店面现成的员工,大波莲接手后万分省心。
相较于另一家店铺,唯一的缺点是租金贵。虽然如今是房价暴跌时期,商铺受影响,但大波莲一个人吃下还是有点困难。
牙签问大波莲还差多少,他愿意借给大波莲。
随行的姜潼忽然发现一件事:她在2008年做的香江旅游攻略里,一个涂鸦墙的热门打卡点,似乎就在距离发记茶餐厅两百米左右的位置……
“我,”姜潼举手,插入牙签和大波莲的交谈,“我和陈与当你的合伙人,成不?”
不仅可以资金入股,还可以技术入股。
随着香江的回归,未来几年香江的旅游业将呈现爆发式的增长,迎来全新的繁荣。这泼天的富贵既然有机会接住,不帮陈与抓紧也太枉费她一番穿越。
传统模式的落后部分在不久以后肯定是要被淘汰的,完全可以现在就顺应时代的趋势,甚至引领潮流也未尝不可。
一旦假设这家茶餐厅是她和陈与的产业,姜潼从食客身份转变成老板的身份,未来餐饮业的一些经营概念和管理方式统统如泉水狂涌。
譬如,“柜台手写单”是肯定要改良的,否则点单慢、结算慢还易出错。
智能点餐系统以1998年的条件短时间内无法实现,用二手笔记本电脑制作简易菜单总可以。
会员制度也可以在茶餐厅适用开,发行磁条卡储值满100送20。
通过Excel记录食客的消费习惯,针对性推送优惠,像“张小姐常点丝袜奶茶,下次加赠一份西多士”。而且这样哪怕换了新员工也不怕怠慢老食客。
尤其客流量起来之后,保证出餐速度非常关键,而香江人工成本高,节省开支同样重要,不引入技术取代一部分人工,是不可能的。
大波莲听得一愣一愣的。对于姜潼还没有确认合伙就毫无防备地同她分享“商业机密”,大波莲也深感佩服,她很不愿意辜负姜潼的这份真心。
但大波莲必须提出自己的疑问:“里里,这家茶餐厅的生意一直以来的确不差,却也没好到忙不过来的程度,做的基本是街坊邻居生意,最多再远一些还有几栋写字楼里的白领。”
而姜潼的改良全是针对大波客流量的,实属虚浮无用。
姜潼明白大波莲的担忧,笑着摇头:“不,有用。莲姐,你相信我,我有信心我们的茶餐厅以后能有接待不完的食客。”
她做攻略的时候看到过涂鸦墙爆火的起因是今年后半年要上映的一部电影中男女主定情的地方。电影会成为经久不衰的经典,男女主角也通过这部电影大放异彩将演绎事业推上更高一层楼。
所以,估计很快,很
快剧组要来这边取景了。据说这个年代电影制作的速度很快,十几天就能拍完一部?
而且,男女主角是龙星娱乐的艺人。所以电影的制作公司应该也是龙星娱乐?看来和麦大龙的合作也势在必行了。姜潼心里已经唰唰唰地又蹦出几个主意。
她方才同大波莲透露的所谓“商业机密”还只是洒洒水啦。电影的热度她可是要狠狠地蹭,宣传和营销手段姜潼不用太费脑子就能借鉴出一堆。
姜潼不记得她在2008年做的攻略里有特别推荐涂鸦墙附近哪家茶餐厅。如果她把茶餐厅做起来了,是不是就算她影响了历史?那么相关的未来会因此有变动吗?
——嘶,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姜潼一思考脑阔就钝钝地疼。
一时间大波莲下不定决心,姜潼自然没有逼迫,她很好说话:“莲姐你回去想想,没事的。就算最后你想盘另一家店、不同我合作,我的那些想法你觉得可以用的随意拿取,我不介意。”
本来也不是她自己的东西。
大波莲哪里好意思?倒是因此叫大波莲更喜欢姜潼。
姜潼不方便置喙大波莲的职业,不过只看大波莲这个人,姜潼的印象还不错,所以愿意帮一把大波莲。
送走大波莲,姜潼才在牙签的陪同下执行她杀去办公室的计划。
门卫认得她是陈与的女朋友,便没有阻拦,姜潼一路畅通无阻,很顺利地见到了陈与。
冲到陈与面前,她二话不说,扬手就是一记大逼兜,“啪”地响亮脆响,扇到陈与脸上。
爽是真的爽,委屈也是真委屈。穿越过来十天,生活条件和过去一个天一个地,姜潼都没委屈过,这一刻无尽的委屈忽然排山倒海地袭击她。
能供她委屈的时间却非常短,有人的声音打破她和陈与之间的结界——
“这是……怎么了?阿与。”
姜潼转头,入目一身休闲运动衫的男子,目测二十五六岁,典型的香江人长相,又带些痞气。
“九哥,没事。”陈与的步子迈开两步,后背挡在了姜潼的前面,“对不住,一点家务事没处理好,我马上让她回去。”
“欸,没关系。”梁九不甚在意的表情,语气却难以纳罕,“早上听说你似乎拍拖了,我还在好奇你钟意的女仔什么样。现在看起来,就是这位?”
说着,梁九抬起指间夹烟的那只手,点了点姜潼,问陈与:“介绍一下?”
陈与不好再遮遮掩掩,侧开身,让梁九看个清楚:“就是一个没有头脑的大陆妹。”
梁九笑:“欸,什么大陆妹、大陆仔的。香江都回归了,我这可不兴歧视同胞那一套。”
“同九哥打个招呼。”陈与牵住姜潼的手,轻轻拉她一下。
姜潼非常有脾气地甩开陈与,并站得离陈与远一步,面对梁九的态度则如常友好而礼貌:“梁先生,你好,见到你很荣幸。不知道你今天在,刚刚让你看笑话了,不好意思。”
第一次来过这里之后,她就断断续续打听清楚了,梁九,本名梁咏琛,梁氏集团梁董事长的第九个孩子。她在2008年已经知道梁氏集团,帮派转型最成功的案例,能在大佬云集的香江站住脚跟,成为后起之秀,令人折服。
比起梁家在商界的地位,更为大众所津津乐道的其实是一代天骄梁董事长意外去世后梁家几个子女的争斗,在香江各大豪门的狗血大戏中自有一番浓墨。
但姜潼在2008年没听说过梁咏琛。那个时候梁氏集团的话事人似乎是梁董事长的大女儿。
有一回助理向裴非汇报工作,提及梁董来海城,问裴非确认是否要安排会面,裴非说不必。她一直很佩服事业有成的女性,彼时听闻“梁董”也是一位女士,她就多问了裴非几句,才知道“梁董”的“梁”是赫赫有名的梁氏集团。
更多的,裴非要她自己上网查,于是好家伙,她简直看了部电视剧,什么这一房斗那一房,这个儿子废了、那个女儿残了。不过全是狗仔写的,真真假假掺和其中。
裴非说他和梁氏集团没有生意往来,他家中长辈早年移民枫叶国之前同老董事长是故交,裴非并不了解详情,只知在那场争斗中,梁家的九个兄弟姐妹死了两个(不包括私生的)。
具体死的哪两个,姜潼不记得裴非提没提,反正现在她毫无印象。
眼下面对梁九,姜潼便无法判断梁九未来是死了还是一事无成才导致籍籍无名。
梁九看一眼陈与印着巴掌的脸上难看的表情,饶有趣味地看回姜潼:“欸,不用太客气,你是阿与的女朋友,随阿与唤我一声‘九哥’就成。”
姜潼摇摇头:“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梁九只当姜潼这是和陈与小情侣闹别扭,他自然不好掺和其中,对陈与说:“你们聊,别耽误等下的正事就行。”
陈与点点头:“抱歉九哥。”
梁九原本已经要走开了,顿一下又回头,专门搭住陈与的肩,小声在陈与耳边传授经验:“欸,女人要哄的,你小子别那么凶。”
说完他拍拍陈与的后背。
陈与重新捉住姜潼的手,拉她往外走。
姜潼挣开了他,径自加快脚步抢在他的前面。
陈与的手僵在半空,后槽牙咬得死紧,胸臆间激荡的情绪难以言说。他已经用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后悔,后悔昨天做什么亲她。
他就记得亲她之前,他站在厕所里,隔着薄薄的门板,脑中不断回放她说“我们亲一亲吧陈与”。
她十分清醒地,看着他,喊“陈与”。
随即交织进前一天她啃在他唇上的滋味。
好啊,她非要勾引他,非要同他一个烂仔搅和,非要自找不痛快,他就再让她知晓人心险恶,看她往后还敢不敢随便相信陌生人!
——昏了头,真的昏了头,昏了头他才跟她一同发癫!
他的生存本能倏地发出强烈的警报,告诫他前所未有的危险。所以亲到一半他就停了。
姜潼走出门,又被热浪给狼狈地打进来。夭寿!差点小命不保!
心不在焉的陈与没及时留意她的动作,故而她这一退后背直接撞进陈与的胸膛。
“怎么?”陈与结实的腕骨下意识撑一下她的腰。
姜潼:“谋杀啊。”
陈与:“?”
姜潼:“我说太阳,太阳太毒,走出去我直接被谋杀。”
陈与:“……”
姜潼同他拉开一点距离,双手抱臂:“直接这里说吧。”
她还能蹭会儿冷气。回去跌打馆可只有干巴巴的电风扇。
陈与问:“你一个人来的?”
姜潼冷笑:“我是不是一个人关你什么事?昨晚也没见你关心我是不是一个人睡。”
陈与心里烦得厉害,此刻听她没好气,双方都无法心平气和,索性不再多言:“我还有事,你在这坐会儿,我联系牙签仔或者肥仔哪个有空过来带你回去。其他的等我忙完回跌打馆再说。”
“道歉先。”姜潼下巴一抬,挂着高傲的神色,“你同我道歉先。”
陈与攥了攥拳头,厌烦地闭了一下眼,然后紧抿嘴角,说:“抱歉,我不应该亲你。”
姜潼嗓子一堵,霍地气笑了:“谁要你道歉这个?你就记得这茬了?”
陈与的暴躁到了临界点,血气涌得从脖子到脸甚至耳朵都红得不成样:“不是这个又是什么?!”
“阿与!”梁九的声音又传出,人也快速行来,正色道,“走吧,现在就跟我走。起联控股的陆起快到了。”
陈与:“不是说五点?”
梁九:“航班提前了。”
陈与转头快速交待姜潼:“我要去忙,你等着牙签仔或——”
“起联控股?陆起?”姜潼打断他,怔怔然,“哪个起联?哪个陆起?”
陈与从她的反应猜测:“你认识?”
“陈与!”已经走到外面的梁九催促。
姜潼抓住陈与的手:“带我一起吧。”
陈与皱眉。
知道这事陈与做不了主,姜潼大跨步出去,征询梁九:“九哥,你们是去谈生意吧?生意伙伴是内地过来的?那你们需要小助手嘛?我很了解大陆人的喜好噢,也很能干,小到泡茶,大到使用电脑办公软件整理会议记录。最不济充当花瓶让你们赏心悦目也成。”
第18章 遗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个圈
#18
立交桥的钢筋铁骨浸润入海水中,桥底穿梭的跨境巴士喷吐含铅汽油的叹息。
当车子转入浅水湾的弯道,姜潼拉下车窗玻璃,任由海风裹挟咸腥扑面而来,她兀自欣赏码头停靠的无数艘私人游艇。
熟悉的富裕人家的生活气息呐,姜潼又有了回到2008年的感觉。
勾起的回忆不止有她和裴非出海海钓,还有以前姜女士和沈叔叔带着她出海观看粉色海豚。
万一,万一她就此留在1998年回不去了,沈叔叔能安慰得好失去女儿的2008年的姜女士吗?
虽然她清楚以姜女士的性格必然不会因失去女儿而要死要活,依旧能继续自己的生活,但姜女士心里肯定要留疤的……
抵达15号泊位,车子停行,姜潼下车,望向面前正随潮水起伏的二十多米的白色游艇。
前面坐在梁九豪车里的陈与走过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新衣服,和梁九穿的同一系列运动衫。
他的皮肤比梁九的糙,架不住他一张脸比梁九的优越,所以此时在姜潼眼中,陈与比梁九更像富家少爷。哪怕梁九腕间明晃晃戴着百达翡丽月相表,脚上踩着全球限量款球鞋。
陈与还把下巴冒尖的青茬刮掉了,配适他黑而短的寸头,格外地清爽。
他可不止今天有胡茬,平时也总不刮干净,一开始姜潼以为他邋遢,后来通过她的观察发现他是故意的,故意留一点点在脸上。结合他比裴非显深的肤色,姜潼猜测应该是他太小白脸的话不方便他逞凶斗狠行走江湖。俗话不是说“嘴上有毛、办事更牢”嘛。
固然裴非也并非小白脸,现在陈与的形象多少同裴非近了一点,姜潼瞧得也更顺眼。
不过她还是要继续晾一晾陈与,叫陈与知晓不是只有他脾气大。故而陈与走到她面前时,姜潼重重地哼了一哼,然后不用他提醒便自顾自往游艇走。
陈与前一秒才张开的嘴见状闭上,迈步跟在她身后,黑色的眼睛沉默地盯着她的后颈。扎高的头发露出她连后颈也有蚊子叮咬过的红点。显然她还挠过,几个红点都破皮结痂了。
所以她吃白饭的吗?!昨晚睡觉她蚊香都不点的?是不是还开着窗户睡觉让外面的蚊子全跑进屋里才咬成这样的?陈与简直无名火起。
游艇上有位时髦的靓女迎了下来,和梁九相拥接了个吻,然后梁九搂着她介绍说:“那是阿与的拍拖对象。”
姜潼心里嘀咕靓女瞧着似乎在哪见过,靓女伸出涂了红色指甲油的手笑着同她友好地打招呼:“妹妹仔,喊我Lily就行~”
姜潼也挥手say嗨:“好巧噢,我叫里里~”
梁九倒没想到两人的称呼相似,对陈与说:“欸,阿与你果然同我有缘,我拍拖了个Lily,你拍拖了个里里。”
陈与的唇抿了抿。
在梁九的安排下,姜潼先随同Lily上游艇,Lily边走边说:“我叫钟嘉莉,应该比你大一两岁,你喊我嘉莉姐也可以。”
“啊!钟嘉莉!我知道你!你是演员!”姜潼终于记起来,钟嘉莉是涂鸦墙那部电影的女二号,后来凭借那部电影拿到金像奖的最佳新人奖,然后开启她在香江电影圈的熠熠生辉,虽然始终是女配角,但在各个经典电影中都有效刷脸。
钟嘉莉惊喜又惊讶:“真的吗?我在TVB一直只演些小角色,你竟然听说过我?”
姜潼瞬间心虚,她还真不清楚钟嘉莉出名之前的作品,她也没看过。好在姜潼擅长糊弄,立马转移重点:“最近你有哪些新作品嘛?我一定等在电视机前捧场~”
钟嘉莉讲了几个,全是TVB的电视剧。
姜潼问:“没有电影作品嘛?总觉得你的骨相和大荧幕的适配度特别高~”
钟嘉莉知道陈与很得梁九的信任,今天梁九又要在这艘游艇上招待重要的商务伙伴,姜潼作为陈与的女友能上游艇,必然也是自己人,所以钟嘉莉也没隐瞒:“确实有个电影本子我很感兴趣,但我签约了TVB,是不可以接私活的,如果被发现我去别的影视公司拍戏,后果很严重。”
“方不方便告诉我是什么样的电影本子?”
“女二号,英姿飒爽的香江警花,警校在读期间同社团太子爷谈过恋爱,因为立场不同背道而驰,最后亲手枪杀太子爷。”钟嘉莉只透露给到她的角色。
好嘛,确实就是涂鸦墙的那部电影了。姜潼表示:“听起来非常带感。”
她鼓励钟嘉莉:“看你应该很喜欢这个角色?可以想想办法去拍一拍。办法总比困难多。”
再出来的时候,姜潼换上了钟嘉莉借给她的一条旗袍。梁九要求的。
姜潼还是第一次穿旗袍。不过她典型的萝莉脸御姐身,驾驭任何风格均不在话下。钟嘉莉没忍住问姜潼是否兴趣模特行业,这可是极大的赞美,姜潼开心得哇哇乱笑。
笑意在通过玻璃发现陈与和梁九已经在招待客人的时候收敛,姜潼和钟嘉莉都整理了一下,然后姜潼跟随钟嘉莉敲门进入会客室。
真皮沙发里坐着的男人三四十岁的模样,一身定制的中山装,十分儒雅温润。
梁九喊钟嘉莉和姜潼问候对方:“这是内地来的陆总。”
姜潼的视线却落在站在旁边保镖模样的男子。
最多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不是一眼帅的样貌,但非常周正,透着股根正苗红的家庭才能淬炼出来的正派气质。笔挺的站姿叫人很容易猜到他军人出身。
姜潼只在一年前,即2007年的时候,见过一次他的遗照,他四十岁左右的照片。和面前三十岁左右的他差别不大,足够姜潼瞬间确认,他就是她认识的那个陆起。
不过这里的“认识”仅限于认得“陆起”这个名字,认得“陆起”的身份。真人还是第一次见。万万没想到能有机会见到他真人呢。
看一眼,姜潼便转开。她发现对方也在看她,而且她看他之前,他已经在看她。
她和钟嘉莉刚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她们,这很正常,可现在他的目光显然超过了正常的范畴。
陈与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之间。
姜潼和陈与因此对视了一下,随后姜潼落座成套的青花瓷茶具前开始泡茶。
梁九自然是投其所好。否则他平常乘游艇出海并非这种正经风格,之前也不是没和其他内地的商人接触过,很多也可以洗浴中心一条龙服务、辣妹陪酒吃吃喝喝唱唱歌相当轻松。
此次会面洽谈的陆起,是梁九在内地待了大半个月,经过多位朋友的辗转介绍,才联络到的。
这些年随着国内改革开放的深化和香江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不仅港资陆陆续续进入内地发展业务,众多大陆企业也通过在香江投资、上市或设立分支机构,开启国际化进程。梁家在回归前就亲大陆,如今更是乐于同内地企业建立紧密的合作关系。
梁九从家中争取了几个公司到自己手里,要在千禧年之前做出点成绩。瞄准陆起,是因为他打探过陆家的背景,家中祖辈是开国将领,父辈在各大机关单位任要职,陆起本人是军官转业下海经商。
起联控股是今年年初成立的新公司,后续肯定也要获取香江资本市场的资金支持。起联控股未来发展得好,梁九乐见其成,若前景黯淡,梁九也无所谓,他主要目的是通过帮助起联控股在香江布局,同陆起以及陆起背后的陆家打好关系,从而为日后梁氏
集团在内地大展拳脚、占据市场奠定关键的人脉基础。
姜潼专注泡茶,钟嘉莉在旁端茶递水干点杂活。
姜潼感觉得到落她身上的目光。梁九和中山装陆总偶尔望过来是纯粹欣赏茶艺。陈与的视线特别容易辨认。
剩余的一道目光,则从头到尾没离开过她——唉,姜潼未曾料想自己会引起他的关注。但也不完全是坏事……
差不多等姜潼泡完茶,几人的话题也从热身的闲谈,进入正题,姜潼和钟嘉莉不太方便继续在场,两人功成身退。
钟嘉莉邀请姜潼到娱乐室休闲,最后是钟嘉莉陪姜潼到甲板上观海吹海风。
前后没超过五分钟,陆总的那位保镖也出现在甲板上,很直接地来到她们面前,客气地询问姜潼,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钟嘉莉看姜潼,姜潼拜托钟嘉莉帮她带点饮料和水果,钟嘉莉离开前小声提醒姜潼,游艇上有不少梁九的手下,如果有事记得大声呼救。
钟嘉莉走后,他并未马上开口,又仔细端详了姜潼一番。姜潼没忍住好心询问:“需不需要我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个圈?”
这么好笑,他居然依旧不苟言笑,姜潼只觉无趣得紧。
不过,他终于问:“我们是不是认识?”
姜潼摊开手掌:“你给我一笔开口费先。”
他:“……”
“听梁咏琛刚刚喊你‘小jiang’,所以你姓‘jiang’?”他又问,“哪个‘jiang’?”
“给我一笔开口费先。”姜潼重复,举得手有些酸了,“不给开口费,我一个字都不会回答你的噢。我妈从小教育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他又:“……”
“多少?”他到底做出让步,“开口费要多少?”
姜潼:“唔……先来个三百万吧。我最近太缺钱了。”
第19章 疯狗六块腹肌都没有,摸起来毫无惊喜……
#19
他再次:“……”
现在姜潼已经无法从他的表情中读到他内心任何的波动。
他最初注意到她时显然是因为太过惊讶才外露了情绪。
“你认识我。”他先是肯定语气,沉如深海的眸子注视她,“但我不认识你。不过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不再刻意隐藏气势,他瞬间压迫感十足。
姜潼意识到自己根本扛不住他的老辣,再待下去恐怕有些问题他通过她的面部微表情就能获取答案,那样她可亏大发了。所以她转身大跨步就走:“拜拜了您嘞。”
背后依旧传出他的声音:“姜禾是你的什么人?”
妈妈咪呀,吓死宝宝了!大意了!她不该与虎谋皮!姜潼头也不回,进船舱的时候迎面撞进陈与的怀里。
陈与扶住她:“怎么?”
姜潼指着追来几步的人,大声告状:“他欺负我!三百万都不给还想白嫖!”
早在会客室里陈与就不爽对方看姜潼的眼神,所以发现姜潼离开后对方后脚也离开,陈与一直坐立难安,没忍住同梁九告罪出来寻姜潼确认情况。
此刻姜潼的话落在陈与耳中,陈与记起酒鬼将她认作站街女要100蚊睡她的事,脸一冷,管不得对方是贵客陆总的保镖,冲过去揍人。
但对方迅捷地闪开了。陈与一凛,提起十二万分精神。然而对方压根没给陈与机会,一个过肩摔便轻轻松松将陈与干翻在地。
身为门外汉的姜潼都看得明白,在人家正儿八经的高手面前,陈与一个野路子无异于蚍蜉撼树。眼见吃败战的陈与被激起胜负欲继续不怕死地同人家缠斗,姜潼迅速上前护住陈与:“陆起你住手!”
因为陈与眸中的狠戾而正准备动真格的男人顿住,盯着面前母鸡护崽一样姿势的女孩子,微微失神。如果之前她只有五分像,那么现在她怒气冲天吼他名字的模样,足有八分像。
十年前他和姜禾分开的时候,姜禾也类似的年纪。所以姜禾在他的记忆中始终停留在二十岁左右的形象。
陈与听到“陆起”两个字,愣了一下。眼前这位才是陆起的话,会客室里那位又是谁?
不过下一秒陈与便直接忽略,凶猛地趁机扑倒陆起,拳头直往陆起的眼睛招呼——竟然还盯着她看?!甚至看得更入迷了!
“陈与!”姜潼着急忙慌制止陈与。
不是担心陈与打坏陆起,而是担心他激怒陆起导致陆起还手啊!
“阿与!”
梁九等人闻讯匆匆赶到,才终于将陈与和陆起分开。
由于姜潼拉偏架,表面上看陈与除了衣服乱点没怎么受伤,反倒陆起非常明显地挂了彩。
好在也只有左脸脸颊一块淤青。
那是陆起为保护眼睛而歪开脑袋造成的。若非他前一秒分了神,完全能够避免;若非担心误伤了她,陆起更不至于等到梁九出场还没摆脱疯狗一样的陈与。
许久不曾遇到这般连命也不要非得咬下人一块肉的恶犬,陆起的眼神似冰棱刺向陈与。
陈与阴鸷又沉郁地回刺陆起,心里因为没把陆起打成死狗而戾气难平。
梁九瞥一眼陈与,陈与握紧身侧的拳头,只是垂下眼皮,半点认错道歉的意思也无。梁九倒未强迫陈与,况且陈与是他的人,陈与动手,最该请罪的人是他。
“陆总,实在对不起。”梁九诚恳而不卑微,紧接着提出疑问,“就是不知道,陆总为什么要隐瞒真实身份?”
这么一闹,陆起也不好再扮演保镖,坦率说:“初来乍到,谨慎一些总没错。望梁先生海涵。”
“理解理解,特别能理解。”
梁九笑,请陆起先去处理伤势,陆起没有拒绝。
姜潼和陈与也回去梁九安排给他们俩的客房,一进门姜潼就扒拉陈与的衣服:“快脱了我瞅瞅。”
陈与的表情跟便秘一样,钳住她的两只咸猪蹄:“你脑子里装的都什么?一天不急色就会死是不是?”
请苍天辨忠奸!她比窦娥还冤:“你脑子里装的才是什么?我是要检查你身上有没有暗伤!”
陈与噎一下,还是说:“看伤就看伤,你动手动脚像什么样?”
姜潼新仇旧恨一起算账:“别逼我在印象美好的游艇上把你抽成陀螺!就你那副小身板,连六块腹肌都没有,摸起来肯定毫无惊喜,我干什么消费降级?”
越想越气,姜潼索性推他出门:“滚滚滚!滚出去!我就应该放任陆起胖揍你一顿!不知好赖狼心狗肺!”
嘭地,门用力关上,掀起的气流宛若一记巴掌火辣辣地扇在陈与的脸上,阴影落满他的肩头,陈与一动不动地站定门口,想敲门,抬起的手却滞在半空,迟迟没叩上去。
梁九遣人来喊陈与,陈与收回手,去见梁九先。
因为陆起坚持要回岸上,游艇就此折返,陆起连梁九准备的巴黎空运过来的鹅肝都没有享用。
回岸上不为其他,为的打电话回京市调查姜家。而与姜禾相关的事,陆起从不假手他人,只拜托沈问鹤:“老沈,我想知道姜禾从前家中的兄弟姐妹,如今都什么情况,包括他们的子女。”
沈问鹤已经好些年没听陆起提到姜禾:“怎么突然要了解这些?”
“等我回京再告诉你详情。”
结束通话,陆起看向换掉了中山装的卫秘书,卫秘书刚从外面回来:“已经雇佣了私家侦探。香江我们不熟悉,稍微需要点时间。”
两天后,姜潼上午陪大波莲同发记茶餐厅谈价,下午由钟嘉莉开的豪车接走去兜风、逛商场。
穿来1998年的第13天,姜潼终于得以在奢侈品专柜买买买,体验的还是贵宾包场服务,最关键全场梁九公子埋单。
姜潼半点没手软,毕竟梁九对她有所求,这些等于她的报酬,是她应得的。
而梁九“求”她的事情,之于姜潼其实非常简单:见陆起。
那日游艇之行结束得突然,陆起以养伤为由推掉了梁九的所有邀约,双方谈到一半的合作也就
此搁置。梁九无法,不得已从姜潼身上着手。
事情因姜潼而起,梁九也看出陆起感兴趣姜潼,梁九便同陈与打商量。遭到陈与的强烈拒绝,撂话可以他登门向陆起道歉,跪地磕头要打要骂都无所谓,但休想打姜潼的主意。
梁九只能背着陈与派出钟嘉莉同姜潼说明情况。
钟嘉莉明确表示:“九哥真没有对你动歪脑筋,那位陆总应该是位正派的。只是试一试,你出面能不能约到陆总。酒店内安插有九哥的人手,安全问题你放心。如果陆总同你提过分的要求,你调头就走。”
在钟嘉莉开口前,姜潼就了然来意,她早料到事情会有后续,心中已有准备:“好的啦,放心交给我~”
酒店前台内线拨入陆起所在的套房,告知一位姜小姐到访。
不出意外地,姜潼成功拿到见面的机会。
陆起倒没有让姜潼直接去他的套房,而是将见面地点定在顶楼的餐厅。
可太合姜潼的心意了,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呐,再怎样也不会难吃,还不必她花钱,梁九会报销,所以姜潼上去之后毫无后顾之忧地大点特点。
陆起到场的速度比姜潼预计得要快很多,她点单都还没结束。姜潼便以东道主的姿态把菜单转交给他:“你看看想吃什么。”
“都行。”陆起落座她的对面,看也没看菜单,只是打量她。
不同于游艇上的长发披肩和优雅旗袍,今夜她穿最简单的牛仔短裤和吊带衫,头发高高扎起于头顶盘成一颗丸子,黑色的墨镜卡在额头上,时髦又靓丽。陆起便觉她只余三分像。
姜潼交待完侍应生,转头对上陆起如渊的锐利眼神,也没先前那般怵,大大方方问:“我和你认识的那人究竟有多像呢?”
虽然别人经常说她和姜女士一看就是母女,但陆起看她的感觉仿佛她和姜女士一模一样。太夸张噢。
陆起说:“不像。”
姜潼笑喷:“哈,你在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陆起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支票,压在桌边的花瓶底下:“三万。你如实回答完我的问题,可以拿走。”
姜潼好奇:“你怎么判断我有没有如实回答?”
陆起:“这就不劳你为我操心。”
姜潼撇撇嘴,讨价还价:“三万太少,只够我回答你三个问题。”
陆起:“十个问题。”
姜潼:“四个。”
陆起:“八个。”
姜潼:“五。”
陆起:“七。”
姜潼作势起身:“拜拜您咧。”
陆起十指交叉于身前,原本端坐的身体微微往椅背靠:“你是黑户,我举报给警署的话,不日你被遣送回内地,你连三万都拿不到,到时候别说十个问题,一百个问题你也会自愿回答我。”
私家侦探只能调查出她在香江的资料,结果资料少得可怜。比起其他黑户,她仿佛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查无可查。陈与的资料都比她的多。
姜潼弱弱地拍了拍心口:“哎呀,我好怕啊。”
原来陆起是这种人。还正派咧?威胁一个无权无势又无财的小姑娘,哼,她算见识了。幸亏她从未对他有过任何的幻想和期待。
“六个问题。”陆起淡淡地一锤定音。
她点的饮料和要求先上桌的甜点这时候送了过来,姜潼看在美食的面子上坐了回去,心里计划她拖慢时间,先吃个够本,等三个问题之后,她再走人。
嗷呜,姜潼迫不及待地挖一勺马来西亚猫山王榴莲千层送进嘴里,满足得舌头要融掉了。
“姜念弟、姜招弟、姜盼弟、姜求弟,哪位是你的母亲?或者,你是姜耀祖的女儿?”陆起的语速很慢,紧盯她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姜潼蒙圈:“啥玩意?你说的都是谁啊?”
陆起不相信她能骗得过他的眼睛,所以他确认她此刻反应的真实性。很显然,他列举的每一个名字,她都陌生。
不过第一个问题本就是陆起的测试。
能和姜禾长得相像,多半和姜禾有血缘关系。当年姜家共五个兄弟姐妹,姜禾原名姜盼弟,排老三,以姜禾的年纪都生不出她这么大的女儿,只有可能是姜禾的两位姐姐。
可京市那边发过来的资料显示,别说姜念弟和姜招弟,连后面的姜求弟和姜耀祖生育的子女中也没有一个叫“姜里里”的。
姜潼在陆起的安静中兀自猜测:“难道都是你口中那位‘姜禾’的亲戚?”
天啦噜,姜女士以前家中原来有很多兄弟姐妹?她真的不清楚哇。而且一个个亲戚的名字听起来还……呵呵,怪有意思的。
忽然间,姜潼对姜女士的过去起了兴趣。
陆起抛出第二个问题:“你跟姜禾是什么关系?”
姜潼反问:“这两天里你怎么就没有联系过姜禾问问她呢?”
没等陆起回答,姜潼又开口:“是你忘记联系或者不想联系嘛?——咦,还是你联系不到她?”
陆起:“……”
“你联系得到她嘛?”姜潼真心想知道答案。如果陆起有办法联系到姜女士可太棒了,她就能和1998年的姜女士团聚!
也能见到1998年的她自己了……?姜女士说她小时候超级无敌巨可爱的,她要看看能不能比过2008年的她自己。
“你要做的是回答我的问题,不是问我问题。”
陆起的声音将姜潼岔了的神思拉回,姜潼说:“我回答不了,我也不知道我和姜禾什么关系。”
毕竟她的妈妈姜女士叫姜莱啊。
如果不是她曾经见过姜女士早年的一张证件,她也不知道姜女士有个曾用名是姜禾。而通过陆起,她意识到,原来“姜禾”都不是姜女士最初的名字。
“你不如问问我和你什么关系呢。”姜潼笑眯眯。
明知他和面前这位神似姜禾的女孩不可能有任何关系,可她的话莫名有股神秘的吸引力,吸引得陆起忍不住探究:“我们什么关系?”
姜潼认真地说:“我是你爸爸。”
陆起:“……”
姜潼咧嘴:“要不,你是我爸爸也行。”
说着,姜潼朝他伸手,一副乖乖女儿嘴脸,笑容格外地甜,嗓音格外地软:“爸爸,饿饿,打钱,三百万~”
陆起的眉心狠狠地跳了跳。
偏偏这时侍应生又来上菜,听到人家妹妹仔喊他一个年纪并不大的男士为Daddy,表情间露出了然。
第20章 带球被穷小子的廉价爱情哄骗?……
#20
姜潼才不管造成的误会是否给陆起带去麻烦,如果陆起给钱,她多喊几句“爸爸”也没关系。
关于这位便宜老爸吧……
从小她就没有好奇过自己的生父,她生活中接近父亲角色的男性长辈是沈叔叔,姜女士和沈叔叔带她出行的时候,一般默认为一家三口。
姜女士也从未提过她生父的任何讯息。
直到她19岁的某一天,姜女士突然告诉她:“陆起去世了,他留下一笔遗产给你,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回国接受——噢,忘记讲,陆起就是贡献了一颗精子和我的卵子结合然后孕育出你生命的男人。”
彼时她只关心两个问题。
第一,遗产的数额大不大?不大的话可不值得她千里迢迢走一遭。
第二,陆起的家庭复杂不复杂?万一陆起的老婆孩子什么的不甘被她分走财产太难缠,她嫌麻烦。
其余的她一概没兴趣。
回国拿遗产时,她才被动地知道了陆起的一些事。譬如陆起的出身,陆起创立的起联。起联还是08年奥运会的赞助商之一。国内媒体无一不对陆起的英年早逝欷歔遗憾。
虽然毫无感情,但冲他能记挂着留资产给素未谋面的女儿傍身,现在姜潼面对十年前尚在世的陆起,称呼“爸爸”还是打心眼愿意的 。算她尽孝心吧。虽然孝心不太多。
然而陆起是不愿意占这份便宜的:“我没你这么大的女儿。”
姜潼:“噢?那你有多大的女儿?”
“我没有女儿。”
不知为何,陆起脑中无端生出一个念头,倘若他和姜禾有女儿,女儿长大后应该会是面前女孩的模样。
姜潼则暗戳戳惊叹。所以这时候陆起不仅无法联系到姜女士,而且不知道他与姜女士有个孩子?
哇噻,传说中的带球跑文学嘛?她还是那颗“球”啊。
陆起只觉她的表情忽然缤纷又微妙,两只眼睛迸射出疑似吃瓜的八卦光芒。他不禁探究:“有什么问题?”
姜潼的头摇成拨浪鼓,赶忙埋脸吃东西,用食物堵住自己嘴,生怕她没忍住好奇她是怎么来的。
她越摇头,陆起越确定她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事。而他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话题竟偏到爪洼国去。
他回归正题,用笃定的语气试探:“你不仅认识姜禾,你还和姜禾很熟悉。”
姜潼低着头没吭声,只是一味地干饭。
港岛蒸东星斑的鱼片薄得如悬浮于盘子上空,花雕酒煨制的法国鹅肝与南非干鲍以日本昆布高汤加入粥底来提鲜,黑松露叉烧在口腔内留下红酒梅子酱的酸甜,澄面皮包裹虾仁慕斯直接一口爆汁。
打包!她一定要打包带回去给陈与!
陆起并不乐意浪费时间,他也看穿她的拖字诀,可她吃饭的样子莫名叫他不忍心打扰。他记起私家侦探拍到的照片,她在香江的生活环境与她的形象气质格格不入,可以想象她遭了不少罪。
罢了。先让她吃饱吧。
他不免又透过她想起姜禾。他第一次见到姜禾的时候,姜禾怀里抱着几本书坐在拖拉机后面,也与同车的村民们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的并非姜禾的外在形象——彼时她扎两条麻花辫穿洗褪色的花袄子,从头到脚灰扑扑的——而是她身体里溢出的那股不屈的劲儿。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没看错,她有强大的挣脱泥潭的欲望和向高处攀爬的野心。
……她还利用了他。编织了一张爱情的网欺骗他。
最后又抛弃他。
一个抛弃了他的女人。几年前他就已经忘了她。
“你不吃点嘛?”
陆起闻声睁开眼,看着与姜禾相似的面容,眼神比先前冷漠了两分。
姜潼仿若未察,拿公筷夹了葡式咖喱蟹到他的盘子里:“椰奶和红咖喱烹制的,我试过了,青蟹特别新鲜。”
陆起确实挺喜欢吃海鲜,不过他并没有碰。他又一次眼神毒辣地瞧出些端倪:“你原先的生活环境应该不差。出了什么变故才搞成现在这样?”
姜潼嘻嘻:“你猜。”
陆起:“被穷小子的廉价爱情哄骗,瞒着家里人私奔?”
姜潼瞬间不嘻嘻:“我看起来很好骗?”
陆起:“我看起来也不好骗。”
啊?姜潼反应了一秒,圆睁眼:“你被廉价的爱情哄骗过?”
然后姜潼进一步反应:“被姜禾骗?”
陆起:“……”
他为什么没事和一个陌生人讲些有的没的?
她的思维大可不必那般敏捷一下听出他的话外音。
吃到父母大瓜的姜潼内心为姜女士疯狂点赞,脸上没憋住花枝乱颤的笑。取笑的笑,笑陆起竟还有脸“控诉”自己遭到姜女士的哄骗?姜女士哄骗他肯定有姜女士的道理,他应该反思他自己哪里没做好。就算姜女士没有哄骗他的正当理由,那必然也是他太好骗了,他更该反思他自己为什么不聪明点。
反正她无条件站姜女士。
陈与突破阻拦冲进包厢的第一眼,入目的便是姜潼的开怀展颜。他目光闪了闪,握紧拳头上前就要揪陆起。
不过在陈与的手碰到陆起的衣领之前,卫秘书带着两位保镖已经控制住了协助陈与的牙签和肥猫,及时进来桎梏陈与。
保镖将陈与的两只手臂翻折在身后,并按倒在地上。
姜潼立马站起:“陆起你快放开他!”
陆起八风不动定在位置里,瞥一眼还在凶猛挣扎的陈与:“放他来打我?”
“不会的,我保证他不会再打你。”说着姜潼蹲身到陈与面前,“听到没?你不许再动手!”
陈与恶狠狠瞪她:“他不该打吗?!”
姜潼气结:“要打不能另寻机会在月黑风高夜给他套上麻袋偷偷打?非要大庭广众当面揍他留下把柄给他到警署报案抓你嘛?回头他安然无恙,你却吃牢饭,傻不傻啊你!”
傻得她没忍住伸手指在陈与脑袋上猛猛戳。该让裴非穿越过来亲自教一教陈与的。她刚刚的话其实是裴非的处事风格。
陈与:你如果压低声在我耳边悄悄说,我还能信你在认真为我支招!
陆起:……我的年纪不仅没大到能当你的爸爸,更没有大到耳背听不见你的麻袋计划,谢谢。
姜潼转头看陆起:“现在可以放人了。”
陆起则看向陈与:“你再对我不客气,我也不会只是送你去吃牢饭那么简单。”
姜潼捂着陈与的嘴,手动给陈与禁言。
陈与野兽般的眼神仍旧无声地同陆起对峙。
陆起不是陈与这种年轻气盛的年纪,轻易不会被陈与的眼神挑衅,毕竟不是一个段位。他递给卫秘书一记眼神,卫秘书示意两位保镖。
束缚一松,陈与当即从地上蹿起,不过姜潼棋高一招,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家啦陈与。”
心累啊,她的心太累,论拥有一个白磷体质的男朋友是什么感受?她回去2008年后一定要在知乎上自问自答。
陈与突然就卸去了浑身戾气。他的身体是紧绷而僵硬的,因为她无间的贴近而紧绷僵硬。他的心脏是柔软的,因为她的柔软而出现从未有过的柔软。
意识到周遭还有好几双眼睛看着他们的亲昵,陈与还要脸,抓住她的手就迅速往外走。
“等等等等!”姜潼拖住他的脚步。
“等什么等?不是你说要回家?!”陈与冷冷望向陆起。难道还想同那个居心叵测的老男人话别?
“打包!我还没打包饭菜!”姜潼恋恋不舍地挥出尔康手。
陈与脸愈发沉:“有什么好打包的?!”
姜潼:“不能浪费啊!带回去还能喂狗!”
陈与:“我才不吃!”
姜潼:“……?”
啊?她说的喂狗,跟他吃不吃有什么干系?
反应过来的陈与表情扭曲了一瞬,强横说:“不许打包!你想打包的东西我全买了赔给你!”
姜潼目瞪口呆:“你转性了?知道多少钞票嘛就买?”
陈与气急败坏:“多少钞票我都买得起!”
好嘛,姜潼尊重他的自尊心。
哗啦啦的几人闹哄哄地一走,包厢宽敞了,也安静了。陆起未加阻拦,只是无语地摇了摇头。视线扫过餐桌上的食物,他交待卫秘书:“打包吧。”
他也没有浪费粮食的习惯。确实可以喂喂流浪狗。
卫秘书捡起地上折得乱七八糟的纸张:“应该是他们谁落下的。我送下去吧。”
陆起深眸一眯,接到手里:“我看看。”
车子都启动了,姜潼才一拍脑门:“支票!支票没拿!”
陈与:“什么支票?”
姜潼:“陆起给我的三万。”
陈与火气重燃:“你拿他的钱做什么?!”
姜潼蹙眉:“拜托,哪有办事不付钱的?”
陈与咬得牙齿都要碎了,只想立马回头去找陆起,就算吃牢饭他也要先拉陆起下地狱!
从包厢开始一直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的牙签此刻挤在车窗边弱弱地举手发问:“里里,办什么事?”
肥猫也想要个明确的答案。应该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吧?虽然陈与寻他们一起杀过来的时候说梁九把她送去给内地来的咸湿佬占便宜,但他们总觉得即便她是被逼着去的也不会妥协。
“吃饭聊天呗。”姜潼捂着心口心痛不已,三万虽少,蚊子腿也是肉,重点是她白干一场啊。
牙签和肥猫:“只是这样?”
神经紧绷侧耳听着的陈与并不觉得松了一口气,怒斥两人:“闭嘴吧 !”
不然他们是希望怎样?!
他还是去慢了!连吃饭聊天都不该有!
姜潼回过神来,向正在开车的钟嘉莉道歉:“不好意思Lily,我还没来得及同陆起提九哥。明天吧,明天我再约陆起,到时九哥也一起。”
“没你的事。”陈与截走姜潼的话,“我会和九哥好好谈一谈。你别再管!”
姜潼头大:“你才不要捣乱好不好。跟陆起合作挺不错的。起联控股很有前途。陆起想和我吃饭就吃,我不仅不会掉块肉反倒会长肉,既能赚钱又能免费享受,我巴不得多来几个这样的冤大头。”
陈与盯着姜潼,紧抿唇,额头和颈侧青筋突显。
牙签和肥猫均瞧出他濒临暴走的边缘,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喘。可又担心陈与一时冲动做出无法挽回的事,牙签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阿大,要不你回去睡一觉先?”
姜潼其实还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大伙的面同他讲,照理她现在该继续给陈与顺毛,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