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她们玩她们的,我们喝我们的。谈恋爱的保鲜秘诀是彼此留有空间,你总黏着里里,她会烦的。”
“……她不会烦。”明明最先是她喜欢黏着他。哪怕因为他长得像她的死鬼前男友她才黏他的,那也是黏着他。
“肯定会烦,只是你敏感度不够高,她也没告诉你。”梁九坚信这一点,“就算目前没烦,以后也会烦的。阿与你相信我,我的经验比你丰富。”
陈与仍旧想跟过去,借口道:“我也要跳舞。”
既然他态度坚定,梁九也不好强行拦着,但梁九有话还没讲完:“你不是让我帮忙问问我老豆什么姓裴的还有洪家?”
陈与一下顿住身形:“有眉目?”
她既然那么在意姓裴的,他背地里便也查一查究竟是什么人。他把从她询问洪氏兄妹时所透露的讯息告知梁九,才得知她早就问梁九打探过,他气得牙痒痒。
不过梁九答应他回家请教梁董事长。以梁董事长的年龄和阅历,无疑比梁九更了解香江曾经有哪些低调的富豪、哪些低调的富豪祖籍同洪家有关系、哪些低调的富豪移民去枫叶国。
“嗯,有一点眉目。”梁九告知,“我老豆说他有一个老朋友出自潮州帮后来全家从香江移民去枫叶国,可他那位朋友不姓‘裴’。”
没等失望在陈与的胸腔蔓延,便听梁九紧接着道:“不过,对方恰好姓‘洪’,所以除了姓氏,各方面基本符合你提供的讯息。
“最重要的是,”梁九的话可谓一拐三个弯,“我老豆说,如果没记错的话,他那位朋友失散的发妻姓‘裴’,离开香江前对方一直没放弃寻找发妻。”
虽然不知道这同她总打听的“赔飞”有没有关系,但陈与打算一会告诉她,由她自行判断。
“谢谢你,九哥。”
“诶,自家兄弟说什么谢不谢的。”梁九缠满绷带的手背轻轻拍一下陈与的胸口,“现在的问题是,我老豆邀你到家里吃顿饭。他想同你聊聊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陈与迟疑:“你没告诉他我也是帮朋友打听的?”
梁九:“说了。他还是要见,连你的所谓朋友一起见。”
陈与斟酌片刻:“等我问问里里吧。”
两人这才一起往蹦迪区走去。
蹦迪区的强节奏金属摇滚乐震得人心跳仿佛都加快了,灯光也制造了暗黑的惊悚风格。
陈与的脚步比梁九快些,穿行于神神鬼鬼的人群,寻找某位哥特女巫的身影。
结果反倒是梁九先和钟嘉莉碰上头。
陈与拔高音量压过背景乐大声问钟嘉莉:“姜里里呢?她不是和你一起?”
钟嘉莉刚察觉自己身边少了人。但钟嘉莉未当回事,毕竟这种人多热闹的场合跳着跳着跳散了再正常不过:“应该就在附近。”
陈与莫名有些心慌,一边试着打电话,一边迅速搜寻起来。
见他着急,梁九和钟嘉莉分头行动,一个同陈与一起在舞池找,一个去洗手间。
在洗手间确认无人的钟嘉莉折返回来,发现变装派对被陈与强制停止。
他把音乐关掉、灯光打开,扰了兴致正酣的众人,梁九帮忙解释说陈与女朋友不见了所以比较着急请大家见谅,可陈与本人态度过于恶劣,大家并不买账。
态度恶劣的陈与压根没管其他人怎么看他的,他一声声地喊着“姜里里”的名字,走到在场每一个人面前仔细查看。
才查看没几个,便早几位男士的围堵。
他们叫保安将捣乱派对的陈与驱逐出去。
陈与完全一种谁挡他找姜里里他就咬谁的发疯状态,几拳连番干倒堵他的人。
眼见众人恼火打算群殴陈与,梁九迅速点醒陈与:“别人还没找着先把自己搭进去了。你要是被差老逮走,里里怎么办?理智点!现在最重要的是发动大家帮忙找人。”
钟嘉莉附和:“对!我们先找酒吧经理!”
陈与被他们说动了。他也知道他都喊成这样了她还丝毫没回应,说明她应该不在这群人当中。关键在于,一开始他打她的电话只是没人接听,现在则根本打不通。
她出事了!她一定是出事了!
遗憾的是,酒吧经理提供不了任何有意义的帮助。
别说平常酒吧的工作人员都很难留意到每一位客人,今晚的兰桂坊作为形形色色鬼怪的狂欢夜,客流量更是大,变装的参与者还会在各个酒吧、俱乐部甚至餐厅之间流动,走出酒吧外面的街头同样全是人潮,各种即兴表演和音乐活动,要找一个人几乎是大海捞针,难度太大。
陈与窝火得恨不得砸了这家酒吧:“别扯有的没的!人是在你们酒吧里丢的!你们就是得负责!我现在要求你们停止营业让我翻个底朝天!”
酒吧经理提议报警,由差老来解决。
还用提醒?陈与已经打过报警电话。虽然她是黑户,但眼下比起她因身份问题被遣送回内地,毫无疑问是她的人身安全更重要!
梁九也把自己随行的几个保镖叫到跟前给陈与问询。可保镖一样没派上用场,毕竟梁九的保镖关注的是梁九。
钟嘉莉没让自己闲着,惴惴不安地到前后左右相邻的酒吧和俱乐部问询。可惜哥特女巫装在今夜的场合里委实算不得特别吸睛的打扮,钟嘉莉一无所获。
陈与去了一趟洗手间,狠狠往脸上泼水迫使自己暴怒的脑子降降温。他很清楚他脾气太差,继续这种状态非但不利于找人
倒有可能适得其反。
感觉清醒冷静一些后,陈与擦了把脸,从口袋里摸出断裂的半只蝴蝶翅膀。
他刚刚在地上捡到的,经人踩踏得面目全非,连他都险些没认出来。
刚送她的蝴蝶发夹变成这副模样,完全佐证了她出事的猜测。
隐隐的,蝴蝶翅膀似乎轻轻地颤动,凝睛细瞧,其实是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陈与握紧拳头,握得死紧,另一只手抓着手机,先给跌打馆去电,拜托赖光留意是否有姜里里的消息,一旦发现任何情况立马通知他。随即他分别给肥猫和四眼去电,请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前来兰桂坊支援他。
已经拆掉绷带装的梁九和钟嘉莉匆匆领着“福尔摩斯”装束的男子进来酒吧:“有里里的线索!”
陈与下意识攥住福尔摩斯的衣领:“你见过她?!”
福尔摩斯赶紧表明自己的身份是一位私家侦探,受人委托关注姜里里的一举一动,所以今天他悄悄跟来了兰桂坊。怕被梁九身边的保镖发现他的存在,福尔摩斯谨慎地等在这家酒吧的外面。
虽然他同样没察觉姜里里什么时候失踪、怎么失踪的,但刚刚回头翻看相片,他发现自己顺手拍摄万圣节照片时很有可能无意间拍到了拐走姜里里的人。
当然他现在到陈与面前自爆身份是先联系了雇主说明情况、征询雇主的意思,雇主在沉思过后给出的指示是先帮忙救人。
福尔摩斯赶紧将挂在胸前的相机示意给陈与。他的这台相机是近期斥巨资新添置的数码单反相机,无需胶卷,拥有即时预览功能。而恰恰是这即时预览功能在今天起到关键性作用。
陈与也暂时没功夫审问侦探的雇主是谁,他不明所以地看着相机里显示的曝光过度的图:“哪有里里?”
福尔摩斯指着曝光的那一团:“这应该就是她!”
拿他当傻子耍吗?现在是开玩笑浪费他时间的时候吗?!陈与控制不住自己揍人的冲动。
福尔摩斯赶紧解释:“这里真的就是姜里里!你不知道,我拍过姜里里很多照片,每张照片洗出来她都是一团模糊,我连换了更高配置的相机都无用!”
明明拍摄的档口没有问题,之后就全曝光了。简直邪门。所以最近他都不白费功夫拍摄姜里里了,反正雇主的目前的需求只是将姜里里的动态汇报过去。
万万没想到,现在会靠曝光来判断自己拍到了姜里里。
旁听的钟嘉莉犹豫着站出来:“陈与,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之前我们和里里拍的那些照片也全都出问题了,和他讲的情况一样。”
“为什么我不知道?!”陈与转头,眼珠子瞪得凶狠。
吓得钟嘉莉不禁瑟缩一下:“里里没告诉你吗?她知道啊。”
没告诉!当然此刻不是探究照片怪事的时候,陈与看回照片,质问福尔摩斯:“拍下照片的时间?你还记得不记得照片里原先的内容?”
福尔摩斯从善如流展示了相机记录的时间,又用上他这台数码相机的放大照片功能:“好像是两个农民工拖着红蓝白胶袋,我当时随手拍了很多张,重点拍的也不是农民工,但有几张照片扫到了他们。”
陈与凑近相机的显示屏,端详放大的照片细节。
挨挨挤挤的人潮里,代表着她的那团模糊光影左右两侧的人只有头部以下的背影,还由于周围其他人的遮挡连背影也辨别不太清楚是不是农民工装束,只是看起来确实又穷又破的样子。
而今天这种场合,哪怕他们直接装扮成绑匪,也无人会怀疑他们,只会当他们是变装!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如果照侦探所说光影处真的是由农民工拖着的红蓝白胶袋,那红蓝白胶袋里多半是装着她了。
她肯定是昏迷的状态。昏迷的状态被塞进那种红蓝白胶袋里,她得多么地难受?
她那种一点苦都吃不了的娇小姐,竟然遭受如此待遇,陈与完全不敢想象她此刻正经历着什么。
都怪他!他就应该跟着她!就应该让她随时处于他的视线范围内!他明明可以等会再听梁九讲话!再不济他拉着梁九过去边看她蹦迪边聊也行!为什么他要落下她?!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疏忽?!
强稳着心绪,陈与又仔细查看了两张拍到曝光的照片所放大的细节,很快,他的视线死死地凝定在其中一人露出的半截花臂上。
本就是照片的边角,曝光处还影响到了旁边人的成像,所以福尔摩斯并没有指望陈与能从照片里瞧出名堂:“你们报警了是不是?一会我把照片提供给警官——”
“我知道是谁了。”陈与打断他,面色阴冷如恶鬼,攥紧的拳头里骨头咔擦咔擦响。
“谁?!”梁九立马问。
陈与转头看梁九,神情恳求:“九哥,请借我一批人马!”
第62章 血肉光越来越远、越缩越小
#62
梁九立时猜测:“丧坤?”
就是丧坤!陈与认得那个花臂仔!洪义的猪猡!丧坤的手下!以前经常同其他小阿飞一起围堵他!他初见她的当晚,还是花臂仔最后企图抓她作人质!
梁九脸色难看:“上回麦大龙没把事情办好,给丧坤的教训不够狠,现在丧坤才又犯贱!”
无需再等差佬的到来,陈与疾步往外走,重新打电话给肥猫和四眼,交待他们各回各家。
肥猫和四眼着急问:“找到里里小姐了还是怎的?”
陈与没解释:“反正现在你们该干嘛干嘛,什么都别管。”
这点功夫间,梁九迅速搞到丧坤的联系方式,拨过去打算亲自要人。
陈与朝他伸手,面部线条紧绷:“九哥,请让我同丧坤通话。”
梁九凝重地看他几秒,手机交到他手里。
陈与将梁九的手机贴上耳朵之际,电话刚好接通,他开门见山:“是我,陈与。”
丧坤的烟嗓如同鸭子一般嘎嘎嘎地笑:“谁啊,我可不认识哪个陈与。”
“我知道人在你手里。爽快点开条件吧。”陈与半句周旋的废话也无。
她在洪义的猪猡手里多呆一分钟就一分钟的危险,所以他无法耐心地从长计议布局,既然绑走她的是丧坤,那目标一定是他,他用她去保她的平安是最简单快速的办法。
其实刚刚丧坤听到陈与的自报家门,非常地意外,意外陈与这样快锁定是他派人抓走姜里里。
抓姜里里是为了要挟陈与没错。陈与跟泥鳅一样滑,抓陈与比抓姜里里要费更多功夫。但能顺利抓到姜里里也并非多简单的事,这几天姜里里几乎没脱离梁家罩着的地盘,好不容易得到今天万圣节变装派对的机会。
在丧坤的安排里,等姜里里送到他面前,他要先好好看看陈与的马子是个什么样,然后他亲自切下姜里里的一根手指给着急的陈与送去,让陈与诧异原来是他、知晓他的厉害,他再游刃有余地静待陈与为救自己的马子自投罗网。
却先被陈与如此迅速地打电话过来,显得他的绑架
一点含金量也无。也不知道他的废物手下是哪里又出了纰漏,在接到陈与的电话之前丧坤已经在生气,接到陈与电话之后丧坤更恼火,完全打乱他的计划!
当然,丧坤没有将个人情绪表现在电话里。虽然目前的情况出现小小的偏离,但问题不大,他的计划照常:“福运码头八号仓库,你自己过来。”
陈与应下:“我可以去。但姜里里如果受到任何伤害,我发誓会让整个洪义消失在香江。”
丧坤笑得比先前更起劲:“你好猖狂的口气。”
陈与语气森然:“我是一只怎样的疯狗,你们清楚很。”
丧坤冷冷一哼。
陈与再上两道保险:“姜里里不仅是龙少的座上宾,在内地还有一个背景很强的契爷,你只是想借姜里里诱我束手就擒而已,没必要在姜里里身上做多余的动作平白给洪义惹麻烦,不是吗?”
手机还给梁九,陈与驻足在车前,同梁九分道扬镳:“九哥,我和丧坤的私人恩怨,你不方便直接牵扯进去。”
“你有几条命能单枪匹马从丧坤手里全身而退?”
“我不是问你借了一批人手?”
“可我直接替你在丧坤那里说句话,能起到不小作用。”
“你知道丧坤为什么约我在福运码头八号仓库吗?”陈与告知,“因为我之前匿名向差佬举报了几个他的仓库,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他应该还是查出了是我干的。你如果再保我,就是把梁家牵扯进洪义的买卖里。”
而梁九在梁家压根没那么大的话语权,他作为梁董事长最小的儿子,太年轻是最大的劣势,上面的年长的好几个兄弟姐妹在他没出生前就各有建树,梁九从来被排除在梁家继承权的中心,一直以来梁九争取的只是未来分得财产的份额与比例。
早就洗白的梁家是不可能允许梁九因为一个小小的下属破坏洪义的江湖规矩。
自知其中厉害的梁九闻言沉默。
陈与说:“九哥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为难的事情你就别干了,九哥心里也不必过不去。你能借我人已经帮了我好很大的忙。”
最后梁九匀出身边一位保镖跟着陈与。
车子载着陈与驶离,钟嘉莉忧心忡忡地抓住梁九的手臂:“九哥,我没约里里参加派对的话,时不时就——”
“无心算有心,怎么都怪不到你头上。”梁九宽慰。
“里里会平安的吧?”钟嘉莉双眼泛红,“我们真的什么忙也没法帮了吗?”
梁九沉吟片刻,安排人送钟嘉莉先回去:“我去找我老豆,问一问他而已,我最多挨他一顿骂。”
前往福运码头的途中,陈与给麦大龙去电,告知麦大龙眼下的情况,他没指望麦大龙能派人对付丧坤,只请求麦大龙向丧坤施压抱住姜里里。
等邻近码头时,梁九借出的那批人也差不多赶到。基本都是陈与平日打过交道的受梁家恩惠的零散小社团的飞仔们,陈与做了一番交代,才直奔八号货仓而去。
八号货仓里,顶棚的白炽灯管嗡嗡闪烁,在水泥地面投下铁网般的阴影。
丧坤嚼着槟榔坐在一张折叠钢椅上,敞开的黑绸唐装上衣披在肩头,露出里面毫不讲究的花衬衫,一只手夹着一根点燃的万宝路,另一手慢悠悠地转着一把蝴蝶刀。
他横贯着一条蜈蚣状扭曲疤痕的眼皮轻轻一掀,瞥了瞥陈与身后跟着的一大拨人,嗓音似砂纸擦过生锈的铁皮:“不是让你自己过来?”
“虽然我相信你们重道义讲规矩,但也怕你们办事欠妥帖,所以需要我自己的人帮我把姜里里从这里送出去。”陈与面无表情地扫视目之所及处,“姜里里人呢?”
丧坤微微一偏头,后面的花臂仔会意,将一只红白蓝胶袋拖出来。
陈与下意识上前半步,丧坤身边的一排马仔瞬间也往陈与靠近,无声地警告陈与保持距离。
丧坤将他手中的蝴蝶刀丢到陈与面前:“三刀六洞,你先赔罪,我就允许你的人带走姜里里。”
所谓“三刀六洞”,是他们帮派的规矩,洪义内部用于自我刑法,之于陈与这种洪义外的人就是赔罪的方式,需要用利刃在大腿上竖刺三刀形成贯穿的六个伤口。
陈与紧紧盯着不远处的红白蓝胶袋:“打开袋子,我先看看的状况。”
“怎么?怕她已经死了?”丧坤打了个响指。
守在红白蓝胶袋旁的花臂仔立马踹一脚袋子,袋中人动了动并发出疼痛的呜咽声,不过显然嘴巴被堵住了,呜咽得不成字句。
陈与的心仿佛也被好狠狠踹了一脚,他仔细分辨着音色,强硬要求:“袋子打开!我要看她!”
“你在故意拖延时间吗陈与?”丧坤冷哂,“你三刀六洞之后把人拖回去想怎么看怎么看!”
陈与态度坚决:“你不打开袋子我怎么确认里面的人是她?”
丧坤的表情间浮现暧昧而不怀好意的笑:“你确认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开袋子展示你马子没穿衣服的样子?”
阴寒刹那笼罩陈与的脸:“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你等下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丧坤吐掉槟榔渣,朝依旧躺在地上的蝴蝶刀努努嘴,“这样吧,我们各让一步,你先扎一刀,我就放你亲手打开袋子确认你马子。”
说着丧坤挥挥手,花臂仔拖着细微颤动的红白蓝胶袋向陈与走几步。
陈与盯着距离仅两米的袋中不停挣扎的人形,思考数秒后,终是捡起蝴蝶刀,毫不犹豫地扎进自己的左腿,快得大家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他就完成了一刀,血肉绽开闷响。
而陈与本人半点声未出,不知道的还以为蝴蝶刀扎的并非他的腿,他苍白脸在下一秒便拖着受伤的腿跨到红白蓝胶袋前,抑制着手抖拉开拉链。
【生命值:90%】
姜潼猛一哆嗦,不明白停滞了一个月的进度条为何突然涨了?
——陈与那边出事了?!
一定是!
毕竟她这边除了莫名其妙遭遇绑架,什么也没干。
彼时酒吧的群魔乱舞中,她被人同钟嘉莉挤散了,她正想挤回钟嘉莉身边,忽地有人捂住她的口鼻,她吸入一阵不明气味后就昏迷过去。
还是绑匪抬她从车子里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将她摔在了地上,她才醒过来。蜷缩的手脚均被捆绑,嘴巴被胶布封得严严实实,她晕晕乎乎地判断自己被装在一个大袋子里,她看不见外面。
在绑匪重新停住,她才听见两个绑匪说要去通知大佬人送到了。
伴随他们离开的脚步,周边归于安静,她隐约捕捉到轮船汽笛声。
而不知是迷药吸太多还是脑子摔出毛病了,她竟产生了错觉:她的身体变透明了。
最多两秒,她惊恐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身体并无异样。
但紧接她发现,捆绑她手脚的身体全自动脱落了!被她垫在了身下!
就好像刚刚绳子捆绑的东西不见了,绳子自然掉在地上,然后东西又原位直接出现,于是压在了绳子上方。
一切诡异得她昏沉的脑子都清明了几分。
顾不得沉浸于震惊,都没了束缚她毫无疑问要赶紧逃,便撕掉嘴上的胶布,从里面打开红蓝白胶袋。
货仓的布局她非常陌生,一时之间压根找不着出口,绑匪很快发现她的失踪,动员无数人搜寻,她仓促之下躲进一个冰库里。
期间有人进来过,因为太冷对方并不仔细查看,她躲过一劫,可她暂时不敢出去。
直至这会因为生命值的突然前进了10%,姜潼回神,意识到她险些冻迷糊了。
陈与……陈与……虽然她不清楚自己已经被绑走多久,但陈与现在肯定在找她。
绑匪会不会给他打过电话了?拿她威胁陈与什么呢?究竟陈与出了什么事推动的进度条?她的第六感特别不妙。
无论如何当下她不能继续待在冰库里等人救援,出去即便被绑匪逮住她也不一定死,长时间留在冰库她只有死路一条。
活动了几下僵硬的手脚,姜潼鼓足一口气,小心翼翼打开冰库的门。
运气不赖,逃窜的一路她都没撞上人,而且她还找到了仓库出口的位置!
可她跑出仓库之际,守在仓
库出口外面的人直接当场逮住她。
姜潼心里正懊丧她的运气用光,她被牵制住的双臂忽地没了桎梏。她同桎梏她的人一样,均愣了愣,对方尚未反应发生了什么,姜潼拔腿就跑,心里五味杂陈。
……她刚刚又变透明了。
此刻姜潼确定并非幻觉。而且她猜到自己身上诡异现象的缘由了。应该和照片曝光的原因一样。
一样,又不完全一样。毕竟照片曝光像抹去她在1998的存在,眼前似她快离开这里的征兆。
沉沉夜幕下码头探照灯将集装箱堆场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体,越来越多的人如同幽灵鬼魅从四面八方对她追赶、朝她围堵,天罗地网一般,她无处可逃。
咸涩的海风灌进鼻间,姜潼的神经绷成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心脏在狂奔中加速跳动几乎蹦出胸腔,脑中尽是陈与和裴非重叠的脸。
他现在在哪里?他来救她了吗?
进度条90%了,见到他后,她得第一时间兑现承诺告诉他她离开的日期!
有两个人成功抓住了她的胳膊,姜潼慌张地挣扎,顺利甩脱的档口她猝不及防脚下踩空,身体失重坠落。
“噗通——”。
海水携裹着刺骨的冷意瞬间包裹住她的全身,喉头似遭无形的手扼住,膨胀的窒息感令她的肺部炸裂般疼痛。
她会游泳,此时此刻她的四肢却抽了筋,她在水中的每一下动作都只是让她的身体下沉得更快更深而已。
头顶的光越来越远、越缩越小,甚至产生了扭曲。
不是吧?姜潼无助又错愕,她难道要死在1998年了?!
就在这时,脑中的进度条如同在回应她,突然又动了:【生命值:100%】
同一时刻,香江国际机场,才停定的一架飞机机舱内,姜禾感慨万千地自窗外收回视线,落向旁边座位里熟睡中的女儿。
轻轻抚摸女儿软乎乎的脸蛋,她一如既往像对待正常孩子一样,笑着,柔声告知:“潼潼,我们到了。”
第63章 旧梦捆绑play闪亮登场
#63
“潼潼,我们到了。”
面颊有湿热的舌头轻||tian,姜潼睁开惺忪的睡眼,顿时入目一张英俊帅气的狗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它在说话。
揉揉黑仔圆滚滚的脑瓜,她打着呵欠懒洋洋从裴非的怀里坐起。
虽然车座宽敞,也有枕头,但哪有枕着裴非来得舒服?
乐园酒店的门童为他们打开车门,两人一狗下车,保镖带着他们的行李紧随其后。
办理入住之后,姜潼又瘫床上去了,怨气冲天:“你昨晚勾我做什么?”
不勾她,她不会耽溺他的身体、几乎一晚没睡,今天她就不会精神不济。
香江可是这趟旅游行程里她最期待的一站,结果早上因为她赖床推迟到下午才从深城过关,现在她依旧困顿。
“我勾你?”裴非斜挑眉。
“对啊,就是你勾我。”姜潼理直气壮地颠倒黑白。
“嗯,没错,我勾你。”裴非也换了睡衣,躺她身边搂住她,一起休息。
黑仔的两次悄摸爬床行为都被裴非发现以失败告终,终于夹着尾巴认命,老老实实趴回床边。
傍晚睡饱,在餐厅吃过饭,姜潼给裴非戴上米奇耳朵、自己戴上米妮耳朵,着粉色情侣装一起在园中游逛。
无论去过多少个乐园,姜潼总是犹如第一次见识般兴致高涨。或者按姜女士的说法,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睡公主城堡前观赏完烟花表演,两人手牵手回酒店,姜潼还是评价了一句:“比不上你建的,嘿嘿~”
裴非在海城投资建造的奇幻主题游乐园历时五年差不多两个月前刚开始正式运营,非常地受欢迎,她相信不久的未来知名度会和迪士尼一样高。
别的不提,只说她最喜欢的“8”字形摩天轮,就是目前世上绝无仅有的。
第二天,他们换到另一家五星级海景酒店里。
姜潼拉着裴非将她所做旅游攻略里的各处景点挨个打卡。
其中一处是经典电影《九龙往事》的取景地。
“网友说涂鸦墙上的涂鸦和当年电影拍摄时有些细微的变化,”对照手机里热心网友提供的最早版本的涂鸦墙照片,姜潼圆睁眼睛玩找不同游戏,“你帮我一起看看~”
她努力半天一个没找着,裴非却轻而易举帮她指出好几处,连黑仔的爪子随便往墙上一拍都能恰好拍到一个不同之处。
姜潼惊叹着扒拉裴非的眼睛,怀疑他眼睛里安装了放大镜。人家好好一个大帅哥遭她当街荼毒得眼睛快歪了。
很快姜潼自行猜测:“你以前在香江生活的时候就见过这片涂鸦墙?”
裴非并未否认:“见过。”
姜潼又哇地一声:“那你记性也太好了吧,一面涂鸦墙的细节你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愧是我一眼相中的男人,我真棒!”
她向来不吝啬夸赞,不吝啬夸赞别人更不吝啬自夸,最擅长通过夸别人拐弯夸自己,尤其和裴非谈恋爱之后,裴非的捧场和纵容助长了她的气焰,显得好像裴非身上值得她夸赞的优点全因为她才有的。
偏偏裴非的态度是:“对,否则我怎么配得上你?”
逗得姜潼心花怒放,无数次感叹这个男朋友简直像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
逛得累了,姜潼一手牵裴非一手牵黑仔,随意挑了涂鸦墙附近的一家糖水铺歇脚,点了榴莲炖奶、榴莲班戟、榴莲西米露和榴莲豆腐花,菜单里但凡榴莲口味的餐品她都没放过,毕竟她和裴非都喜欢吃榴莲,不怕吃不完。
在糖水铺的墙上,姜潼发现《九龙往事》中饰演警花的演员钟嘉莉和糖水铺老板的合影。
瞧她看得认真,糖水铺老板乐呵呵地告诉她,钟嘉莉经常光顾糖水铺,因为糖水铺的铺面之前是《九龙往事》中出现过的那家茶餐厅,不过《九龙往事》里的涂鸦墙在网络上火起来吸引大量内地游客之前茶餐厅就转手卖出去了。
先是有人盘下开蛋糕店,因为生意不佳,蛋糕店腾出半个铺面出售,现在的老板接手开糖水铺。所以分成两个铺面的糖水铺和隔壁蛋糕店,原先没有隔开,是一个铺面,即最初的茶餐厅。
姜潼好奇:“茶餐厅的老板会不会后悔啊?”
要是茶餐厅还在,完全可以同涂鸦墙一样营销成《九龙往事》影迷们心中的打卡点,比如今的糖水铺能蹭到更多更大的热度。
糖水铺老板说,茶餐厅老板后不后悔他不知道,他是有在考虑要不要干脆把糖水铺改成茶餐厅。
“糖水铺的食客岂非很容易碰到钟嘉莉?”
“钟小姐早就不来喽。”老板怪遗憾的。
行吧,姜潼还妄想自己没准运气好。
裴非问:“你想见钟嘉莉?”
姜潼听着他的语气笑了:“我想见你就能让我见到?”
裴非给她吃剩的豆腐花善后:“我试试。”
一般他说能试试的事情,最后都会办到。姜潼制止他的当真:“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她并非钟嘉莉的影迷,只是钟嘉莉是大明星嘛,钟嘉莉在《九龙往事》里的角色演绎又非常出彩,碰上她的话自然不能当钟嘉莉是普通人,肯定希望要个签名、合个影。
现在裴非如果动用财力和人脉帮她专门约出人家,意义可就变了。
离开糖水铺,两人牵着狗子继续漫步街头。
黑仔跑在他们的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他们。它被训练得很好,不仅不会去扑经过它身边的陌生人,甚至主动和陌生人保持距离,偶有路人亲近它,它也会轻摇尾巴表示友好。
因为那面涂鸦墙的爆火,附近几条街也聚集了街头艺术,涂鸦风格多元。姜潼印象深刻的是以老香江风貌为主题的涂鸦墙,描绘过
去城寨的市井生活,色彩鲜艳冲击力强。
虽然涂鸦是新的,但这片街区整体依然是旧的,和中环的现代化仿佛切割开的两个世界,却也更给人霓虹旧梦的味道。在真正亲临之前,姜潼还以为各种香江电影镜头里呈现的场景现在很难见到了呢。
察觉裴非望着被围起修整的几栋居民房长久未挪眼,姜潼狐疑:“怎么?”
裴非勾唇:“这边以前有家跌打馆。”
“有什么特殊?”满大街多的是类似的铺面,既然他专门提,必然不简单,姜潼猜测,“你认识的?你被救治过?”
猜着猜着姜潼觉出不对:“可你应该很早跟着你家人到枫叶国了吧?”
裴非手指轻弹一下她的脑门:“我不能回来过?”
姜潼装作很痛地向黑仔告状:“你老豆又欺负我!快咬他!”
黑仔听懂人话般朝裴非汪汪汪,咬住裴非的裤腿。
逛到一家永利士多前,姜潼看见有卖玻璃樽汽水,立马奔进去,她一瓶可乐,裴非一瓶雪碧,黑仔一瓶维他豆奶,当然狗子喝不了,由姜潼代喝。
裴非非常娴熟地拿起子“卜”地撬开瓶盖,然后“呲”的泄气声非常地悦耳。
接过裴非插好吸管的凝结水珠的瓶身,姜潼的手心一阵清凉,随着她大口地狂吸,气泡裹挟着清凉直冲喉咙往下流,化作透心凉。
“嗝”地吐出胀气,姜潼满足极了。难得还能喝到玻璃樽汽水了。在香江的烈日下喝玻璃樽汽水,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看什么噢,”姜潼扬起下巴,“我知道美女即便喝汽水打嗝也能把人迷死~”
被她迷得一眼不错看她喝汽水的裴非,忽地凑近吮一口她的唇,然后咂着她唇上残留的冰镇可乐的碳酸甜味,轻笑:“我怎么这么幸运。”
突如其来的亲密。也是裴非的优点之一,喜欢她就是喜欢她,将爱意表现得直白而直接,姜潼也差不多,所以他们当初才能在相互一见钟情后迅速地恋爱。
直白又直接的爱意不仅在行动上,裴非也是长嘴的,该说情话的时候也会说情话,虽然一开始没那么频繁,但因为姜潼爱听,经常要求他说,逐渐养成他的习惯,裴非日常主动说爱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他都不介意撒的狗粮不小心恶心到士多店老板,厚脸皮的姜潼更不介意,在裴非喝了雪碧之后,她也狠狠吸了裴非的嘴:“能说又能干,活该你幸运~”
黑仔站在他们中间,突显自己的存在感,先是状似愤怒地朝裴非“汪汪汪”地吠,随即状似委屈地朝姜潼“呜呜呜”地叫。
风中若隐若现徜徉不知哪传出的低回婉转的《似是故人来》。
永利士多门口,墙上的广告单被风吹起一角,多年累积的层层叠叠的广告之下,没有完全撕掉的老旧宣传单露出“袁大师风水套餐”几个字。
隔天是8月8日,姜潼和裴非共同的生日。
裴非送她的生日礼物是香江的豪宅。他事先涮选了一批,最后留下四栋供她挑选。
每一栋豪宅各有风格,看过之后姜潼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裴非霸总式发言:“可以四栋全要。”
姜潼苦恼:“这样接下去的装修我又要多苦恼几次。”
四栋豪宅,两栋二手,两栋新盘,裴非说她喜欢什么样就装修成什么样,唉,多伤她的脑筋啊。
而且要那么多房子又住不过来,有一栋留作以后他们过来香江度假落脚就足够。她可不是个浪费奢靡的人。
最后姜潼靠点兵点将成功解决问题,定下坐落浅水湾的别墅。
傍晚两人在日落的美景下共进晚餐,回酒店房间后毫无疑问要展示一下裴非的能干。
不过在此之前,姜潼送出了她准备给他的生日礼物——
铛铛铛铛!天空一声巨响,捆|||绑play闪亮登场!
姜潼的恶趣味并非今天才显露,之前她连女装都哄裴非穿过了。
假装没发现裴非拆开礼物时表情一瞬间的崩裂,姜潼兴致盎然地扒了他的浴袍,给他戴上黑色的皮质项圈,连颈的束缚从脖子往下延伸出穿过胸口在腰间分叉往他腰后套住,他的两只手也被手铐拷在了身后。
又拿了一条他的领带,帮他系在眼睛上,姜潼欣赏了好一会面前艺术品般的美色,忍不住俯身一手捉住他的大几几、一口狂亲他的腹肌:“你果然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裴非疑似无语又无奈地强调:“……你的男朋友。”
“那当然~除了我,还有谁能拥有你?”抓起旁边的小皮鞭,姜潼桀桀桀桀桀笑得像是要辣手摧花的yin贼,将第一鞭落在他比她的还要翘的臀上。
火灾发生的时候,两人已经洗过,清清爽爽地抱在一起睡大觉。
睡迷糊的姜潼被匆忙唤醒,火光、浓烟、尖叫、逃亡,一切混乱不堪,她被裴非背在后背,断断续续地拼接出当下的信息,似乎是隔壁大厦起火,火势又大又猛,殃及到了周边的建筑,很不幸,他们所住的这个酒店便是最近的池鱼。
她得救了,裴非却成了伤亡人士中那个“亡”字的一员。
在医院看到裴非那具烧得几乎面目全非的遗体,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没多久的姜潼感觉自己又要晕了。
她无法接受。她奔回自己的病房。她决定睡一觉,认定她只是在做梦,梦醒了,裴非就好端端的。他怎么可能死在他们最相爱的时候?
睁开眼,姜潼真的做梦了,少年版的裴非好端端飞落在她的面前,在1998年8月8日盛夏喧嚣的夜晚。
她在名叫“陈与”的少年裴非身边如梦似幻地生活。
随着脑中生命值的进度条一点点地增涨,她越来越焦躁不安。
一遍遍地,她不厌其烦叮嘱陈与:“以后我们一起出门旅游,去哪里都不要来香江。”
陈与问:“为什么?”
无法告诉他,他在火灾中丧生的场景如同长满毒刺的藤蔓扼着她的喉咙,她说:“香江我们该玩的都玩得差不多了,旅游应该去没去过的地方更有新鲜感。而且以后我们肯定过上了有钱有闲的快乐日子,再来香江勾起苦日子的回忆可不美妙~”
陈与不语。
她揪了揪他的耳朵:“听见没?”
陈与不耐烦:“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要求?”
她呵呵:“有意见?”
陈与阴阳怪气:“哪敢?”
哇呜一下,她如猛虎出笼骑在他的上面,坐住他的脸,势要憋死他。最后他没憋死,她在他的狂吸下险些爽死。
噗通,她在昼夜不息的货运码头掉进黑暗的海中,海水如没有尽头的深渊淹没她。
第64章 无尽冰冷黑暗之中
#64
一开始,姜潼以为自己死前产生了幻觉,幻觉如果当初裴非没有把她旅行计划中“香江”那一站划掉,他们在香江游玩期间会发生什么。
看到裴非死在活在火灾里,姜潼重新遭受一次看到裴非死在车祸中的痛心。
发现她在裴非丧命于火灾之后也穿越了,姜潼以为是幻觉中的混乱嫁接,将她以裴非死于车祸为开局的这段98年穿越经历嫁接到了以裴非死于火灾的开局里,幻觉还根据开局的不同相应调整了她穿越经历中的某些细节,最重要的是原先她想办法将陈与从08年8月8日的海城支开变成了她想办法将陈与从08年8月8日的香江支开。
可她在幻觉中同样以掉入海中为结束之后,姜潼进入了第二次幻觉。
第二次幻觉里,裴非向她求婚之后,她特意赶在8月8日之前回到姜女士身边。8月8日当天,她幸福地左手裴非右手姜女士,三人在外庆祝生日,倒霉地遇到暴力分子持枪行凶,非常不幸地,裴非为保护她不小心中了流弹。
以裴非死于枪击为开局,她穿越到98年的香江,随着生命值越涨越多,她和陈与相约,以后要一起在国内旅游、多玩几座城市。
噗通,以她掉入海中为结束之后,姜潼进入第三次幻觉,以裴非死于溺水为开局穿越到98年,她禁止陈与进行包括但不限于浮潜在内的所有与水相关的运动。
噗通,以她掉入海中为结束之后,姜潼进入第四次幻觉,以裴非死于天然气爆炸为开局穿越到98年……
噗通,以她掉入海中为结束之后,姜潼进入第五次幻觉。
噗通……
一次又一次,裴非死去。
一次又一次,她穿越。
一次又一次,她希望帮裴非避开死亡。
一次又一次,她掉入海中。
一次又一次,姜潼产生幻觉——不,真的只是简单的幻觉吗?
比起幻觉,明明更像循环。裴非的死亡循环,抑或她的穿越循环。
此刻她如同站在时光回溯的长廊中,倒退着读取他们过往无数次的循环记录。姜潼隐隐约约地明白过来,当初裴非划掉旅游计划中的“香江”一站,是因为前一轮穿越到98年的她给陈与的叮嘱。
其实每一次,陈与都牢记前一轮穿越的她给的叮嘱,遇见下一轮的她,成功避开了前一轮的死亡,却遭到新的死亡。
原来已经失败过无数次了?仿佛裴非注定活不到29岁,无论她多么地努力,上天总会换一种方式置裴非于死地。
岂不代表,她此次同陈与约定到现场看奥运会,即便能够成功帮裴非避开海城的车祸,也还是有其他死亡方式在等着裴非?
这个认知令姜潼悲伤又绝望。难道救活裴非并非她穿越的意义?仅仅只是让她参与一下裴非的过去?
从头到尾她的判断都是错误的,生命值不是裴非的生命值?
那生命值究竟是什么?生命值到底有什么用?
想到之前每一次循环里她掉入海中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做的全是无用功,姜潼的悲伤和绝望更甚。
循环依旧继续回溯,一次次的回溯中,姜潼还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如果没有遇见她,裴非是不是就不会死?裴非是不是就能结束他永无止境的死亡循环?
在她怀疑这场时光的回溯和他们的循环一样不仅没有尽头也没有起始点的时候,姜潼看见医生向家属遗憾地宣告死亡,这次躺在病床上了无生息的人却并非裴非,而是——
“姜里里!”
听见陈与的呼喊,姜潼从震惊又蒙圈的呆愣中晃神,“幻觉”消失,她又回到困住她的冰冷黑暗之中。
隔着水面,她似乎发现了陈与的身影。
陈与正往水里扑。
下意识地,姜潼朝他伸手。
“阿与!”梁九眼疾手快抱住陈与的腰,堪堪将扑向海里的陈与及时拽住。
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陈与的半个身体悬在外面,仍然试图跳海,癫狂一般狠踹阻拦他的梁九,失控地嘶吼:“滚!”
梁九鼻梁骨好悬没断,转头唤手下:“还不快来帮忙?!”
本来陈与就特别能打,发疯状态的陈与战斗力更是爆表,哪怕陈与腿上受伤,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小伙也费了老鼻子劲才合力制服住陈与。
陈与双目赤红得能滴血,左腿被蝴蝶刀刺穿的口子一直汩汩地流血,身上也还有其他伤,几乎把他染成血人。
饶是梁九见过许多血腥场面,眼下也着实心生不忍:“你能不能冷静一点?!你跳下去有什么用?海有多深你知道吗?!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干!那边下海搜救的人已经在准备了!再折腾下去你的腿要废了知不知道?!现在你立马同我去医院!”
一番话白讲,因为陈与压根没在听,拖着受伤的腿自顾自和桎梏他的人拼命。或者说当下陈与的世界里就没有其他人,只有他自己和掉进海中的姜里里。
眼瞧着四五个人如同陈与身上的挂件被陈与力大如牛地拖着往海里去,梁九不再浪费口舌,咬咬牙下狠心,直接敲晕陈与。
等陈与在医院里清醒,已经是11月1日晚上七点多钟,距离姜里里落海将近20个小时。
陪护在病床边的肥猫挨着墙边坐在椅子里脑袋往后靠墙仰面睡觉,听闻“咚”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肥猫猛地惊醒,才发现是陈与拔掉输液管要下床却因为腿伤摔跤了。
吓得肥猫险些心脏骤停:“与哥你别乱来!”
靠瘦竹竿一样的肥猫一人自然无法将陈与弄回床上,肥猫迅速喊了在外间轮换休息的护工大叔和梁九留在病房外面的保镖一起帮忙。
褪去麻药的腿在这几下的折腾里剧痛,陈与面无血色,力气也仿佛全被抽走,他只能抓住肥猫的衣服,用哑得快发不出声的嗓子问:“姜里里呢?她没事吧?”
肥猫最怕的就是面对这个问题,可他又不能为了逃避这个问题连兄弟情义也不顾丢陈与在医院里一个人。
“还在找。”肥猫想溜,“你又摔到腿了!我去给你喊医生来检查!”
却没能溜成。
陈与卯足了劲不松手,又从床上坐起:“你们是不是没用心找?!怎么会没找着?!那些人不是指出了她掉下去的位置?!”
肥猫快哭了,不忍提醒陈与,掉的是海,不是小池塘,知道掉下去的位置又如何?难道刻舟求剑?
“与哥我知道你急但先你别急,专业的搜救队下海了,九哥一直替你在现场盯着,有里里小姐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陈与像没听见,推开护工又想下床:“我自己去!”
保镖赶紧拦人,病房里乱成一锅粥。
最后在镇定剂的作用下,陈与重新睡过去。
怕他醒来又闹,梁家在电话里拍案决定给陈与上束缚带。
所以11月2日清晨陈与睁眼,察觉自己被绑在床上,连翻身也无法。
一个小时后,睡在旁边陪护床里的肥猫睡醒,冷不丁看到陈与面朝天花板双目呆滞直挺挺地一动不动躺着跟死人一般,肥猫吓一跳,赶紧去摸陈与的鼻息,陈与这才转动眼珠子,直勾勾的阴冷眼神又将肥猫渗得浑身汗毛直竖。
“与、与哥。”肥猫结巴,“渴了吗?要不要喝水?饿了吗?你想吃什么?”
陈与干干的两片嘴唇一张一合:“松开我。”
肥猫:“与哥,为了你的腿,你先忍一忍。”
陈与的语气无波无澜:“我不会再下床,你松开。”
肥猫哪敢轻易相信他:“我不能决定,得征的九哥的同意。”
为免陈与秋后算账,他讲清楚束缚带是梁九的注意。
陈与:“你现在问他。”
肥猫一溜烟跑出去给梁九打电话,没多久四眼来医院换班肥猫,肥猫同陈与道别:“与哥,我晚上再陪你。”
刚刚已经在肥猫的协助下用吸管喝过水的陈与嗓子依旧沙沙哑哑:“黑仔。”
兄弟间的默契使然,肥猫闻弦知雅意:“我会替你去跌打馆看黑仔,如果光叔不得空,我把黑仔接到我家照顾两天,我阿公也很喜欢黑仔。”
四眼安静地落座病床边,旁观护工取出刚刚拎过来的病号餐,准备就这样喂给躺着的陈与。
陈与:“松开我,我自己吃。”
护工为难说梁九目前没让松。
陈与转眸觑四眼。
四眼的眼睛红红的,爱莫能助:“阿大,为了里里姐,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陈与冷笑:“哭什么哭?她又没死!轮不到你哭丧!”
以往牙签和肥猫都挨过陈与的骂,独独四眼今日才头一遭。
摘下眼镜,四眼迅速抹一下眼睛,道歉:“对不起阿大。”
本来四眼还宽慰“里里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之类的话,死活卡在喉咙里。谁都不希望她出事,可早已过了黄金救人时间,搜救队的救援也始终无果,如果她活着,才是奇迹。
胡乱吃几口,陈与便大吐特吐。
护工刚给陈与收拾干净,梁九和钟嘉莉到访。
陈与盛满郁气的无神双眸一瞬间点亮期待,紧紧盯住梁九。
梁九身上还有一点陈与发疯时打出的伤。
钟嘉莉进病房不足两分钟怕自己当着陈与的面哭又出去了。
四眼将床边的位置让出给梁九。
此时陈与眼里的光已重新熄灭,陷入愈发黑沉的阴郁里。梁九没有一进门就讲话,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第65章 意识这才是你真正的女儿
#65
“谢谢。”陈与先于梁九开口。
感激梁九为他着想打晕了他。虽然梁九的行为违
背他的意愿。
感激梁九为他在医院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他住的都是高级单人病房。
也感激梁九彼时亲自带人赶到货仓救下他。否则他可能连姜里里掉进海里也不知就丢命了。
从前天晚上到昨天一整个白天梁九都在为陈与和姜里里奔波,昨夜才休息了一宿,来医院的路上始终纠结不定该如何同陈与开口。
现在既然陈与先起话头,梁九便顺着道:“不用谢我,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陈与不明白梁九的意思。
梁九解释:“如果不是你托我向我老豆打听姓裴的和洪家,我老豆不会同意我以梁家的名义插手你和丧坤这次的私人恩怨。”
陈与记得变装派对上梁九刚提过梁董事长因为此事想见他和姜里里:“梁董还没问到我们他想知道的事情,所以保住我和姜里里的命?这样的话,请你们尽全力找到姜里里,只有姜里里能为梁董解答。”
梁九摇头:“姜里里我有在尽力。我老豆更在意的是你。我老豆联系到他那位老友,对方明天的飞机回来香江,届时他想同你见一面。”
陈与心里烦闷暴躁得很,既然同姜里里无关,他毫无耐心聊什么姓裴的姓洪的:“同我见面没用,我什么都不清楚,要问就问姜里里,对方要是有能耐就帮着一起把姜里里找回来。”
梁九:“阿与,虽然我老豆没同我仔细讲,但根据我老豆的一些问话,我寻思应该事关你的身世,那位老友可能是你的家人。”
陈与半点兴趣也无:“除了姜里里,其他我现在都不想管。我只想知道姜里里现在人在哪!我要找姜里里!”
在梁九眼中,陈与目前的样子与疯魔无异。他能体谅陈与痛失女友的心情,可他再不忍也必须提醒陈与面对现实,这个“宣告姜里里死亡消息”的坏人他不愿当也得当:“阿与,你做好心理准备,如今搜寻的不是里里的人,而是里里的……遗体。”
捞了一天一夜一无所获,搜救队判断遗体顺着海水冲走了。运气好,之后遗体或许会被海浪送上哪一处海滩;运气不好,从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出口前梁九充分预防着陈与暴起。
然而陈与平平静静,动也没动。身体没动或许有赖束缚带的功劳,陈与却连怒目骂人也无。仿佛陈与聋了,半个字未入他的耳。
见状,梁九暗暗松一口气。或许经过一天一夜的休养陈与的情绪终于稳定了。
留给陈与一点消化的时间,梁九打破安静重新开口:“你眼下最重要的是养伤。刺的一刀太狠了,对自己你怎么也下得了那么狠的手?后来你又拖着伤腿跑去里里落水的地方,伤势加重。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你这样至少小半年时间得用来养腿。”
陈与跟哑巴了似的,一声没吭。
梁九挑着他应该会想知道的事继续说:“你同丧坤的恩怨无法报警喊差佬介入,否则你也很麻烦。我老豆亲自出面向洪义的龙头保下了你,就此一笔勾销。”
“里里落水归为意外,你不能找丧坤报仇,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作为交换,丧坤交待,这次绑架不仅是想解决同你的私人恩怨,也是有人重金买你的命。”
“洪义的龙头做主承诺不会再接你的单子,但洪义还要继续混江湖,透露有人买你的命是极限,具体是谁买的不能再讲。你自己心里有数得罪谁吗?”
陈与的拳头早已攥得青筋毕现:“我能想到的只有洪氏兄妹。”
尽管之前在陆起的介入下洪氏兄妹似乎安分了一阵,但难保洪氏兄妹没有两面三刀又玩阴的。
梁九第一次听说洪氏兄妹:“是你问我老豆的洪家那个‘洪’?”
陈与点头:“嗯。”
梁九:“欸?岂不是同我老豆那位老友是本家?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陈与哪知道?陈与只知道,去他老母的桥归桥路归路,他定要丧坤血债血偿!也绝不放过洪氏兄妹!
“我回去告诉我老豆,请我老豆查一查。”梁九起身,手轻轻按在陈与的一侧肩膀,“好好养伤。有新消息我会再通知你。”
指的不止买他命的人,自然包括姜里里遗体的下落。
陈与:“给我解绑吧。”
梁九推托:“医生说你昨晚一摔加重了伤,等你情况稳定了解。”
相处一年多,梁九多少了解陈与的脾气,恐怕前脚解开束缚带后脚陈与又会跑出医院。谨慎起见,梁九决定至少将陈与困到明天老豆的老友落地香江见到陈与为止。
临走前,钟嘉莉进门同陈与打了声招呼,梁九带着钟嘉莉一道离开。
四眼默默回到病床边。
陈与恢复成一副死人样直挺挺盯着天花板,对四眼说:“不用陪我。有这个闲工夫,你不如也去找找姜里里。她兴许自己回去了……你在跌打馆附近四处转转。”
四眼领下任务:“我知道了阿大。”
“带上黑仔。”陈与补充,“它认得姜里里的气息……”
可黑仔不是警犬,只是一只未满三月大的狗崽,会不会太为难黑仔了?话咽进喉咙里,四眼点头应:“好的阿大。”
打发走四眼,陈与仍旧没能独自在病房里躺尸,因为护工又进来守着。他忽然觉得比起伤患自己更像一个囚犯,被关在医院牢笼中的囚犯。
索性闭上双眸,求一个眼盲心静。他认真思考他能做些什么、哪里能找到姜里里。
无论梁九、肥猫等人如何摆现实,他都不相信姜里里死了。
她一定活着!她明明等着回她家人身边!她明明甩了一大堆要求给他、保证以后会再见面的!
虽然她骗了他那么多,但再见面的承诺肯定是真的!
姜潼站在病床边,目睹陈与的眼角缓缓流出淡淡水痕,她自己的泪水随之汹涌。
彼时她在海里“抓”住了要扑进水中的陈与、回到了码头上,之后跟着被梁九敲晕的陈与来到医院,便不曾离开过陈与身边。
然而谁都看不见她,谁都听不见她的声音,同样的,她摸不着陈与。
她成了个透明人。或者难听点是鬼魂,好听点是意识体?她不清楚。反正她就是这么个流离的状态。
循环的回溯并未向她展示她每次在98年落海之后的情况,现在算得到了解答:她没有穿越回去。至少目前没有。
如果一直这样既穿越不回08年也无法正常待在98年……姜潼的眼泪流都流不完。
她锲而不舍尝试触碰陈与,指尖堪堪停在他眼角的泪痣处,陈与倏地睁开眼,死死盯着她:“……姜里里?”
“是!是我!”姜潼疯狂点头,刹那间,她的手穿过了陈与。
陈与抬离枕头的脑袋无力地倒回病床,满面失望地重新闭眼。
保镖进来告诉陈与,有一位姓沈的先生想见他。
护士站那边转达之后,保镖先打电话问梁九,毕竟想要陈与性命的人尚未查出,他们要保证陈与的人身安全,不能随意放人探望陈与。
梁九让保镖问陈与认不认识什么沈先生,如果陈与判断没问题可以见,就见。
陈与一下想到沈问鹤,便交待保镖放行。
事实如陈与所料,到访的的确是沈问鹤。
沈问鹤刚迈进病房,就听陈与嘶哑着嗓音焦
急地问他:“你是不是有姜里里的消息?!你是不是知道姜里里在哪里?!”
微微一愣,沈问鹤摇头:“我也是来问你的。”
陈与在梁九面前积攒的情绪此刻无法抑制地转化为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沈问鹤的大爆发:“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姜里里在哪?!私家侦探就是你雇佣来盯着姜里里的吧?你雇佣的是什么狗屁侦探都能把人给跟丢了?!”
无能!同他一样无能!他没保护好她!侦探也没看住她!但凡他们有一环没掉链子,姜里里也不会被丧坤绑走!
沈问鹤默认私家侦探出自他之手。如陈与这般无能狂怒之人,沈问鹤并非第一次见识,所以沈问鹤未受任何影响。他只是觉得他这趟拜访或许可以到此结束了。
显然陈与至今没能找到姜里里,沈问鹤很失望。虽然侦探已经告诉他姜里里凶多吉少。
当然,沈问鹤本人并不关心姜里里的死活。之前他没有对姜里里出手,姜里里反倒自己遇难了。年轻生命的逝去固然令人惋惜,可横竖姜里里之于他而言是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短暂的惋惜过后沈问鹤更多是在想:威胁到姜禾母女俩的隐患不在了。
陈与这时记起一些事,立马问:“你认识姜里里的家人!你能不能联系他们确认看看?姜里里可能回去了他们身边!”
“我不认识。”沈问鹤说,“姜里里应该连你都骗了。”
“你放屁!”陈与恶狠狠地挣扎,不顾束缚带的捆绑整个上半身奋力仰起,铁制病床的床腿摩擦光滑的地面发出噪音,“姜里里不会在家人的事情上撒谎!她说你认识她家里人你就一定认识!你别给我装!在香江见过你之后姜里里接到过她妈妈的电话!肯定是你帮姜里里联系上的!”
“你搞错了。”别说姜禾并非姜里里的妈妈,就算是,沈问鹤现在也不可能承认。
何况即便他满足陈与的要求,陈与也无法通过姜禾找到姜里里,否则他哪里需要亲自走这一趟?
后退一步,沈问鹤和病床保持距离。尽管陈与被困在床上,还是给他一种随时会扑到他身上咬死他的错觉。
“我没搞错!”陈与坚信。
沈问鹤:“你真的搞错了。”
陈与重复:“我没搞错!”
沈问鹤不再浪费口舌:“既然没有姜里里的消息,我告辞了。”
“站住!”陈与厉声,见沈问鹤脚步不停,他迅速喊门外的保镖拦住沈问鹤。
沈问鹤回头,桃花眼微狭,面露薄怒:“你是希望我报警?”
陈与已经调整了语气,同沈问鹤商量:“联系不到姜里里的家人,你总能联系到陆起吧?”
陈与知道最近陆起人在国外,他刚刚想起应该把陆起也发动来找姜里里,陆起可是姜里里的契爷!而且他要问陆起关于姜里里的家人!他必须确认姜里里是否回了她家人身边!
若非他手头没有陆起的联系方式,现在也不用拜托沈问鹤!陈与懊恼自己先前为什么不留个陆起的联系方式!
闻言,沈问鹤颔首:“可以,我会替你转告姜里里落海失踪的消息。”
略略一顿,沈问鹤复开口:“你多讲点姜里里落海的来龙去脉和细节,否则陆起着急问我的话我回答不了。”
陈与猜测沈问鹤也有可能将姜里里的情况转达给姜里里的家人,所以整理了思绪耐着性子一一告知。
末了,沈问鹤依陈与的要求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走人。
姜潼下意识间跟在沈问鹤的后面,因为从沈问鹤出现开始,姜潼就莫名在沈问鹤身上感知到一抹熟悉的气息。
最终姜潼还是没能离开病房。
这两天姜潼其实试过走到外面,但她似乎和陈与绑定在了一起。
原本离不开就不离,姜潼无所谓的,反正香江除了陈与身边,她也无处可去。
只是这抹熟悉的气息令姜潼非常地在意。
被迫止步于病房门口的姜潼无奈地随着进门的保镖回去病床旁。
病床上陈与喊保镖打电话给梁九。保险起见,他拜托梁九也帮忙联系陆起。
这份“保险起见”实际上是明智的,因为沈问鹤只是假意答应陈与。
沈问鹤根本没打算替陈与联系陆起。起码要缓上两天再联系,不然陆起太快赶回香江,万一发现姜禾目前也身处香江?
他千辛万苦泄露米国可能有姜禾的踪迹才将陆起的考察之行提前到这段时间的,以方便姜禾在香江安稳地度过几日假期。
不过姜里里的遇难,同样影响了姜禾的安稳,毕竟姜禾的香江之行主要就是为的亲眼和姜里里见上一面。
沈问鹤特意10月30日过来香江,帮姜禾打点一切。31号晚上侦探打电话向他汇报姜里里遭遇绑架的消息时,他正在香江国际机场准备接机。
侦探问他要不要以暴露自己为代价给出照片提供线索,沈问鹤的确犹豫过,考虑趁此机会解决掉姜里里。念头一闪而逝,终归妥协于姜禾对姜里里的信任。倘若姜里里因为少了这条线索而出事,他和姜禾之间定然会生出隔阂,所以沈问鹤交待侦探救人要紧。
结果姜里里仍然没能逃过一劫。从侦探口听闻她凶多吉少,是11月1日的中午,即昨天中午,沈问鹤正陪姜禾带女儿在海洋公园游玩。
晚上回到沈问鹤短租的洋房,沈问鹤询问侦探确认了最新进度是搜救队彻底结束在货运码头一天一夜的打捞救援工作,才斟酌着措辞告知姜禾取消原定2号约见姜里里的计划。
得知姜里里意外遇难,姜禾整夜无法安眠,晨起拜托沈问鹤到医院探望姜里里的男朋友。
所以刚刚沈问鹤向陈与了解姜里里遇难的诸多细节,为的便是回来转告给姜禾。
听完全部,姜禾久久地沉默失神。
沈问鹤见不得姜禾因为姜里里而状态堪忧,轻轻晃一晃坐在姜禾旁边的小潼潼的手:“这才是你真正的女儿。”
“我知道。”
姜禾无法和沈问鹤讲清楚她心中对姜里里异样的感觉。
她没有任何诅咒自己女儿的意思,可乍听姜里里意外去世的一瞬间她千真万确地联想到自己的女儿,想到如果出事的是潼潼,她一定也会如现在这般精神恍惚、想哭哭不出,仿佛心脏被生生撕裂开一个口子、留下无法填补的空洞。
姜禾不由搂住小潼潼。只有小潼潼紧紧依偎她怀里的时候,她才感觉好受许多。
沈问鹤旧话重提:“你和潼潼必须提前走。今天我确定了他们会联系陆起,以陆起目前对姜里里的珍视程度,必然会丢下米国的事情第一时间赶回国。”
昨晚沈问鹤就催促姜禾改机票、今天走,反正不可能见到姜里里了,姜禾继续逗留香江的意义不大。
姜禾希望再等等,她认为既然还没找到尸体姜里里就仍有幸存的可能。
今天在医院病房里沈问鹤见识到,陈与和姜禾想法一致。
可主观想法再美好,也得尊重客观事实。
在沈问鹤的推断中,最迟昨天陆起就应该知晓姜里里的死。如今虽然姜禾运气好,但不能心存侥幸。沈问鹤体会到什么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你自己的女儿重要,还是一个不明来历非要认你当妈的陌生人重要?”沈问鹤问得直戳人心窝。
姜禾脸颊贴着小潼潼的头发,低垂视线思索片刻,点头:“嗯。”
于是沈问鹤帮姜禾定下了明天晚上的飞机。最快的航班只能买到明天晚上的。如果可以,沈问鹤希望她们母女俩今晚就走。
看过登机的时间,姜禾安排明天的行程:“走之前拜访一下袁大师吧。”
沈问鹤前次替姜禾拿到了香江所有排得上名的大师的联系方式,袁大师其实不在其列。关乎小潼潼,既然姜禾更乐意见袁大师,沈问鹤个人再不信任袁大师也没反对,问侦探调取袁大师的号码。
还好,袁大师明日有档期。双方在电话里简单沟通了诉求,定下见面时间。
姜潼又在陈与的病房里过夜。
她这种状态没有吃喝拉撒的需求,因为她对包括饥饿、疲惫、困顿在内的人类正常机能毫无感觉。
看着仿佛也对人类正常机能毫无感觉只是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陈与,姜潼特别想拥抱他 。
他吃不进东西,今天的三餐他又吃几口便吐个干净。医生检查不出他除了腿伤以外的其他病症,判断陈与是负面情绪刺激的反胃。
一直不吃肯定不行,所以给陈与输营养液。
肥猫明天还有工作,今晚无法到医院守夜。陈与也没允许四眼再过来。
旁边的陪护床白白空着,姜潼想占占不了。她只能继续站在陈与的病床边,时不时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像正常人一样能睡觉。
这一次姜潼闭眼后重新睁开眼,冷不防发现陈与不知何时竟悄悄解开了束缚带,蹑手蹑脚下床。
第66章 何必好身材没保持住她就不要他
#66
毫无意外,他的逃跑还没开始就失败。受伤的腿太拉跨,又没有拐杖给他用,他很难不闹出动静,瞬间唤醒护工大叔。
不过陈与也没想过能以这种状态摆脱护工和保镖双重障碍。他的目标在床头柜的水果刀。
坐在病床沿,陈与以水果刀为武器要挟护工和保镖。
由于他想伤害的是他自己,保镖没敢轻举妄动,给梁九打电话。
很快,手机转到陈与手中。
一边持刀,他一边同梁九商议,沙哑的嗓音宛如从废弃的深井浮上来的,带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不是有人特意赶回来香江要见我?那拜托九哥允许我的请求。我只是想再去码头看看。要么你的保镖带我去,之后你的保镖也可以带我回来医院,我们谁都相安无事。要么我这条命丢了也罢。”
梁九无奈而头疼:“阿与,何必……”
陈与不带一丝起伏的语调透着棱角尽失的机械感,仿佛灵魂抽离了躯壳徒留一具空荡荡的皮囊以习惯性的肌肉反应振动声带:“九哥,我求你。”
梁九突然再无法拒绝。他没想到陈与对姜里里的感情如此深,明明两人相识才不过短短两三个月。而隔着电话,梁九也能听出陈与的痛苦。
保镖得令,帮陈与准备了轮椅,带陈与离开医院,然后开车送陈与到福运码头姜里里落海的地方,但远离海面。
夜半三更的咸涩海风拂过他的鬓角,鼓起看着特别宽松的病号服,他坐在轮椅里,膝上搭着一条薄毯,手中仍旧握着病房里的那柄水果刀,身后是保镖紧紧抓着轮椅把手杜绝他跳海的可能。
码头的灯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模糊成一片昏黄,海水单调而固执地拍打着堤岸,潮声沉闷,陈与一动不动眺望漆黑的大海,眼神空寂,像在等着什么。
姜潼无声地环住他的身体,默默地流泪。
他瘦了,两天他就瘦了一圈,比8月他们初遇的夜晚留给她的印象更高瘦,她想告诉他这样下去不行的,他的好身材如果没保持住她就不要他。
他的脸也憔悴,憔悴折损了他的颜值,不帅的话他以后还怎么吸引她一见钟情?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海鸥的鸣叫刺破晨雾,新一天的第一缕阳光落在陈与已被露水浸满凉意的身上,掀不起半点温度。
梁九一夜没睡好,囫囵几个小时的觉起来,听说陈与在码头待了一夜仍旧不肯回医院,亲自来了一趟。
“阿与啊……”梁九在轮椅的金属扶手上摸到了一把的水珠,“回医院吧,里里看到你这副样子会很难过的。”
太久没开口,陈与的上下两片唇快黏在一起,张嘴的时候扯破皮:“要见我的人不是还没来?等对方来了我会回医院的。”
“可你等在码头这里不吃不喝怎么行?”
“吃不下。不用浪费粮食了。”
“你的腿——”
“废了就废了吧。”陈与的眸底映着晨光,却仍如夜里的海,漆黑冷寂,深不见底。
“……”梁九的脾气都被陈与磨没了。到底谁是老板谁是员工?谁是少爷谁是跟班?
瞥一眼陈与手中握着的锋利的水果刀,梁九后退两步,试图故技重施,将陈与敲晕了送回医院。
陈与的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说:“九哥,你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不必再管我,我还不起你的恩。”
梁九重新上前一步站到他身边:“如果不是我老豆的老友想见你,所以我老豆要求我照顾好你,就你这样,我早随你要死要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没欠我什么。”
半晌,朝阳升至半空,陈与复开口:“九哥你去忙吧,难道还怕保镖看不住我?”
梁九半蹲身,看着他:“阿与啊……”
他相信陈与喜欢姜里里,但同为男人,他不信陈与的深情能持久。他老豆爱过多少个女人?生下多少个孩子?男人本性多情有余深情不足。
姜里里恰好死在了他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又是因陈与受的无妄之灾,而且是陈与的初恋,陈与打击太大实属正常,等过了这阵子,陈与总能缓过来的。
于是梁九顿住,咽回剩余的话,决定任由陈与发泄情绪。彻底发泄出来了,才能更快地振作。
拍拍陈与的肩,梁九站起:“我今天无事可忙,陪你看看海也不错。”
陈与却说:“我想回家。”
梁九怀疑陈与在得寸进尺。
罢了,总比码头安全,不必再提防陈与跳海。
车子开不进,老样子在路口下车,轮椅的滚轮颠簸在欠缺平整的地面,一路将陈与推到跌打馆楼下。
梁九提醒陈与先把水果刀放下,方便保镖背他走楼梯。
陈与心生胆怯,不敢上楼。他无法接受等下推开门,家里空无一人。
赖光跨出,扫视一行人,目光最后落在陈与身上,打量一番:“后生仔又在外惹事了?”
陈与嘴唇微嚅,一个字没能讲出口。
“你们的狗昨晚被你们的朋友接走了。”赖光自顾自转身折返,窝回他的躺椅上看他那一小方电视。
经提醒,陈与记起,他还没问四眼带黑仔寻人的结果。虽然,四眼一点消息不曾传给他已经不言而喻。
借梁九的手机拨打四眼家电话,四眼告知黑仔在肥猫家。
在距离肥猫家三百米左右的小公园,陈与便见到被黑仔拽着遛的肥猫。
肥猫如遇救星,都顾不得奇怪陈与怎么回来了,着急忙慌高喊:“与哥!你家狗儿子疯了!”
陈与的手指并拢压在唇上,朝黑仔吹了记口哨。
黑仔霎时调转方向,飞奔而来,却不是冲着陈与,而是停在轮椅的右手边,疯狂地吠。
吠得恰好跟在陈与右后方的一位保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宝贝,你看得见我?!”姜潼惊喜万分,立马弯身伸手要摸黑仔。
黑仔一下应激反应发作般夹着尾巴抖着身体呜呜咽咽地退开。
确认过眼神,它就是在看她。姜潼哭唧唧,赶紧收回手:“我的样子吓到你了是不是?对不起,我不摸了。”
陈与抱起黑仔,皱眉检查它的异样,问被黑仔拉到面前的肥猫:“怎么回事?”
肥猫气喘吁吁:“我也不知道。原本你狗儿子好好的,直到刚刚,我阿公今天约见的客户过来,它忽然
一直挠门狂吠,如果不是关在我屋里它就跑出去了。”
“它吵到我阿公办正事,另外来的客户对猫狗过敏,我就带它出门遛弯,可它还是吠个不停,想回我家。我又听不懂狗语,闹不明白你家狗儿子究竟几个意思,你来得正好,快问问它吧。”
梁九心道:怎么?你听不懂狗语,陈与听得懂?
陈与自然也听不懂,黑仔在他怀里依旧一会子狂吠一会子呜咽,无论狂吠和呜咽的方向比刚刚有了变化,变成了轮椅的右前方。
陈与望向右前方。
半分钟前走出几步到右前方的姜潼回头,用眼神隔空安抚黑仔。狗崽崽的模样太可怜见,她心疼。
除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车,陈与什么也没发现。
梁九眺望更远些的距离猜测:“是不是那边有狗子兴趣的东西?”
黑仔兴不兴趣,姜潼不清楚,但姜潼非常兴趣。她又感觉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比之前在沈问鹤身上感觉到的更多。那股熟悉的气息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吸引她迫切地想去瞧个明白。
肥猫说:“你家狗儿子兴趣的东西应该在我家吧?它现在吠的方向还是我家。”
陈与原本打算带黑仔去诊所,察觉黑仔此刻平复不少,只是依然眼巴巴盯着右前方,似乎还欲挣脱他跑过去,陈与便决定先去肥猫家一探究竟。
正好,来的路上他考虑,可以求助肥猫阿公卜一卦。既然她认为肥猫阿公并非神棍,他便信她一回。
路边的车子里,沈问鹤通过车窗目送陈与等人往里走。
一方面方便姜禾办事,另一方面他在陆起的认亲仪式上和袁大师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谨慎起见,他没跟进去。
怎么本应住院养伤的陈与来捣乱了?沈问鹤拨出姜禾的号码。
随着走近的脚步,姜潼的心脏越跳越快。
黑仔也又躁动起来,连连吠声。
肥猫恨不得捂住黑仔的嘴:“与哥,你家狗儿子还是止步吧。”
陈与瞟一眼挂着“袁阳明风水咨询室”指示牌的房间:“你阿公在里面?”
“嗯,在接待客户。”所以谁都不方便打扰。
陈与退出去:“我们在外头等。”
姜潼没有退。
她似乎自动解除了同陈与之间的捆绑。
获得自由的透明身体继续往前,畅通无阻地穿过咨询室紧闭的门。
咨询室内并非如一些影视剧里神婆家那样布置得烟气缭绕光线昏暗、营造神秘诡异的环境。相反,非常亮堂。
虽然供奉仙家神龛,也随处可见法铃、铜钱剑等法器以及用于占卜的阴阳卦,但更像在一间茶室里摆放民俗艺术品。
室内缭绕清新的茶香,袁大师没有高雅地烹茶,他只是坐在茶桌后,非常接地气地抓起桌下双喜喷画的骆驼牌热水壶往泡着茶包的杯子里添热水。忽略身上道袍加持的道骨仙风之姿,袁大师俨如普通市井小老头招待亲戚。
正对他而坐的女人在接电话。
从背影姜潼便认出,她是她的姜女士。
1998年的姜女士啊。姜潼热泪盈眶,下意识朝她伸手。
这时,姜潼和她怀中抱着的小女孩对上视线。
第67章 人事可怜天下父母心
#67
小女孩圆润润肉嘟嘟,似一颗裹着糖霜的糯米团,脸颊鼓着天然的苹果肌,蓬松的羊角辫翘起弯弯的弧度,白色的纱裙裙摆层层叠叠堆积在姜女士的腿上绽开成小喇叭花,裙摆下露出的两条腿和袖口挤出的两条胳膊一样如藕节。
她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可姜潼知道她其实十一岁。
搭配几乎揉出酒窝的绚烂笑容,她不仅像个美丽的小公主,更像一个快乐无忧的小天使。
恰恰也是她夸张到显得僵硬的笑容暴露她身上的异常。
笑得真傻。姜潼暗道,怪不得小时候其他小朋友嘲笑她是个傻子。
事实上,眼前的小女孩的确同“傻子”无异:身体发育迟缓,语言能力丧失,四肢共济失调。
所以姜潼总说自己脑子不好并非玩笑或者自我贬低,从前她就是有智力障碍。
不过姜潼只听到过一次“傻子”的嘲笑,因为她没有十一岁之前的记忆,那么十一岁之前就算有人嘲笑她是“傻子”她也不知道。
病愈之后她刚生出自我意识的那段时间,有一回保姆带她出门晒太阳,附近认识她们母女俩的邻居小朋友笑她,才学会一点简单词汇的她当晚毫不知情地将“傻子”作为自己的收获讲给姜女士,不久,她们搬了家。
从此无人再知晓她十年的“傻子”过往。
连姜潼都是在此刻看见儿童期的自己才复苏一点模糊的记忆。
在姜女士营造的充满爱意的生活环境里,她只懵懵懂懂地知道自己从小身体不好,某一年开始有所好转。她的日子被吃药治疗和康复训练填充,伴随她一天天地健康起来,她也渐渐拥有了正常人的生活。
姜禾结束手机的通话,手臂将歪斜了身体的小潼潼拢正在怀中。
姜潼绕到茶桌侧边,默默注视着年轻几岁的姜女士,再次变身哭包,静静地流眼泪。
黑色渔夫帽的帽檐压至眉毛,下半张脸戴黑色口罩,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双眼睛。
其实姜禾现在应该暂且摘掉帽子和口罩,但袁大师认识姜里里,而据沈问鹤所说她和姜里里确实长得像,未免节外生枝,姜禾适才声称自己感冒请袁大师见谅。
“不好意思袁大师,我们继续。”端起新添了热水的茶杯,姜禾饮一小口,润润嗓子,“医院的诊断我在这就不提了,只说我拜访过的其他大师。”
“他们有的告诉我是我和我女儿的父亲前世罪孽深重此生报应在了孩子身上,有的告诉我孩子只是没开窍喝了他们的符水就能好,有的告诉我是畜生轮回时误入了人道投生在我女儿身上,有的告诉我孩子是魔童转世灵魂被镇压注定浑浑噩噩过一生否则祸害人间。”
更难听的,姜禾无法讲下去。虽然小潼潼听不懂,但当着孩子的面她还是浑身不自在,故而开口前她捂住了小潼潼的耳朵。
肥猫阿公问:“符水你让孩子喝了?”
“没有。”姜禾哪好意思吐槽封建迷信害死人,她自己这两年都在可笑地求神拜佛问大师指点迷津。
肥猫阿公又问:“还有其他说法吗?”
姜禾脑海中莫名浮现姜里里的一番话,便道:“还有仙神座下童子下凡转世途中迷了路。”
那是姜禾迄今听过的最善意的说辞。
后来姜禾细细一琢磨,联系到有些大师提及的一个封建迷信的专业名词:“丢魂。”
肥猫阿公捋了捋黑白相间的山羊胡:“道家语,人有三魂七魄。”
姜禾:“嗯。有些大师也说过,喊了魂回来就行。”
肥猫阿公问:“喊了吗?”
姜禾点头。因为喊魂只是围着孩子周身做点仪式,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姜禾请过神婆。姜禾倒没羞于启齿。说她愚昧她也无所谓,能为女儿做的,她愿意尝试。
可惜,迷信终究是迷信,并没有效果。
而一次次的无效之后,她该拜的神照样拜、能见的大师照样见。
肥猫阿公始终一脸慈容:“可怜天下父母心。”
姜禾沉默。
肥猫阿公又捋了一下山羊胡,询问小潼潼的生辰八字。
姜禾详细报出。
肥猫阿公掐起了手指,须臾,感叹一声:“果然。”
姜禾客客气气:“请大师指教。”
肥猫阿公意味深长:“回去吧。你已经尽完了人事。”
俨如宣判死刑,姜禾下意识握紧女儿的小手,心中默念:别信他,信科学。
姜潼却明白他真正的言外之意。
在和儿童期的自己对上视线的一瞬,姜潼就意识到,她的这趟穿越之旅真正走到了尾声。
安分没多久的黑仔忽然又开始躁动狂吠,陈与从自己的思绪里拔||出,双手架起黑仔在自己眼前,迫切地问:“是不是姜里里?你是不是嗅到姜里里的气息了?”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原因了,否则他猜不透它为什么激动。
一旁的梁九和肥猫只觉陈与魔怔了。
见黑仔一直蹬腿扭头,陈与循着黑仔叫喊的方向望去,隔着约莫七、八米的距离,看到一个女人抱着小女孩由肥猫阿公送出来。
女人衣着普通低调,辨不清面容。
肥猫低声说:“我有理由怀疑这次的客户是哪位女明星。”
陈与一个字没入耳,注意力全在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趴在女人肩头,罩着红色斗篷,他的视角只能看见斗篷的兜帽在她的后脑勺翘起行程三角形轮廓。即便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他也确信自己不认识一个这么点大的小女孩,可他的目光就是挪不开。
手一松,陈与任由黑仔从他的膝头跳
下去,他想确认黑仔是不是会跑到她们面前。
可肥猫眼疾手快抓住黑仔:“与哥,你狗儿子冲过去咬了人怎么办?”
“你放开它。”陈与命令,眼神骇然。
肥猫心脏抖了抖,惜命地从善如流。
黑仔却又不跑了,呜呜咽咽地调转向了陈与。
陈与眼皮一跳:“……姜里里?是你吗?”
“嗯,是我。”
止步轮椅前,姜潼弯身,捧住他的脸,往他唇上轻轻落吻。
即便他看不到她、听不见她,他们也该有个道别:“记得我们的约定。未来再见。”
她终究要融入小时候的她的身体里、走进下一轮循环,才能回到姜女士身边。
也才能继续和他恋爱。
07年她以为的一见钟情,实际上是他的久别重逢。
正如98年他以为的初遇,实际上是她的失而复得。
而她之于姜女士和陆起,同样是失而复得。
进度条并非裴非的生命值,其实……是她的。
早先她察觉的不对劲,经由她离开循环的回溯前所见的最后一个画面,串联成答案。
仿佛有钝刀在切割,陈与的心脏突然特别疼,疼得他几乎直不起腰,脊椎弓弯他佝偻了背,双手猛地往面前的虚空抓:“姜里里!”
“阿与!”
“与哥!”
梁九和肥猫同时去捞从轮椅栽倒在地的陈与。
陈与甩开两人,奋力想追去前方,喉间倏尔涌上一阵腥甜,他两眼一黑,又一次栽倒。
姜禾刚从里头出来那会眼尾余光便瞄到了陈与。经过沈问鹤在电话里的预先提醒,她知道坐轮椅的人是姜里里的男朋友。
如果女儿没跟着她,她会考虑慰问一下姜里里的男朋友。
可当下,她最多在耳中捕捉到身后众人杂乱的惊呼时回头张望一眼,随即加快脚步走向等在路边的车子。
车门从里面打开。
姜禾坐进车内,没有让随行的保姆接过小潼潼,自行给小潼潼在她怀里换个睡觉的姿势。
车子驶上主干道,沈问鹤呼一口气:“有惊无险。”
姜禾好笑:“你太紧张了。”
沈问鹤松了衬衫上方的一颗纽扣让自己呼吸更顺畅些:“你没接触过姜里里的男朋友。连陆起都评价他是条恶犬。所以如果被他发现你是姜里里口中的‘妈妈’,他绝对会咬住你不放。你很难轻易脱身。”
一路直达香江国际机场,沈问鹤帮姜禾办理了托运,又陪姜禾慢悠悠吃完一顿饭,送姜禾母女和随行的保姆顺利过了安检,沈问鹤还是没有马上离开,挑了家机场内的咖啡店,打算在姜禾所乘的航班起飞后再走。
等坐在飞机里抢在飞机起飞前给沈问鹤发完消息手机关机,姜禾转头发现身旁的女儿睁开了惺忪的眼睛,冲她笑。
笑容一如既往地夸张而快乐无忧的样子,却似乎隐隐约约少了几分僵硬和所谓的傻气。
姜禾朝女儿倾身、垂首,抵着女儿的额头,和女儿亲密地蹭了蹭鼻尖:“我们小猪猪睡醒啦。”
舷窗外不远处的另一条飞机跑道上,一家从米国过来的航班刚刚平安降落。
舷窗内,陆起紧锁的双眉和面容的疲态尽数倒映在玻璃上。
舱门开启的第一时间,陆起和卫秘书下飞机,走在廊桥上的步伐飞快。
卫秘书打完电话急速追上落下的两步:“陆总,最新消息,陈与半夜乱跑,中午因昏迷送回医院,到现在还没清醒。”
自昨日得知姜里里落海失踪到现在,陆起心里就憋了一团火,他情绪素来稳定所以轻易不撒,何况撒火无法解决问题。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一下飞机又听闻姜里里的男朋友新添一不靠谱行径,陆起忍无可忍:“真想殉情他被绑在病床上也能咬舌自尽!”
卫秘书抹一把冷汗:“他这次倒不是跳海——”
“别再管他死活!”
陆起踏上电梯,成片的落地玻璃外,一架飞机刚刚冲上云霄。
第68章 天命姜里里是谁?
#68
在停车场,陆起不期然和沈问鹤打上照面。
梁九辗转联系到卫秘书之后,卫秘书得知有个跟踪姜里里的侦探起到不小的作用,又有一位姓沈的内地人去医院探望过陈与,陆起没问陈与便了然侦探的雇主必定就是沈问鹤。
如果之前陆起对沈问鹤起的疑心有90%,那么侦探的曝光,无异于实锤了沈问鹤和姜禾有联系,否则陆起不相信沈问鹤会背着他关注他认的干女儿。
此刻在机场见到沈问鹤,沈问鹤还并非赶飞机的样子,陆起几乎是电光火石间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姜禾来了香江?!”一瞬间,陆起冲到沈问鹤的跟前。
沈问鹤表情困惑:“老陆你在说什么?”
“别再拿我当傻子!”以姜里里落海疑似死亡的消息所撕开的情绪的口子,因为陈与少许泄露,又延续在了沈问鹤这里而彻底爆发,陆起的动作利落到残忍,五指精准地扣住沈问鹤的喉结软骨,力道足以让沈问鹤窒息却不会真正伤及要害。
他浑身迸射着军人特有的凌厉压迫,一双寒芒四溢的眸底翻滚汹涌的暗潮。
十年了,沈问鹤欺瞒他十年!过去十年的每一天,他拿沈问鹤当最信任的朋友,沈问鹤却拿他当傻子!
沈问鹤虽然有些喘不过气面色微微发胀,但依旧笑得散漫:“我听不懂你讲——”
“姜里里通过你和姜禾联系上了是不是?!姜禾来香江接姜里里?”陆起自行推断。
沈问鹤茫然地问:“姜里里是谁?”
陆起怀疑沈问鹤在挑衅他,否则沈问鹤不可能低级到假装不认识姜里里。以前他都没发现沈问鹤如此欠揍!
陆起冷然地加重五指的力度。
卫秘书见状不妙感忙上前阻拦:“陆总!我们先去医院要紧!”
陆起松开了手,却是用力将沈问鹤往车身上一甩,继续质问:“姜禾是不是来香江接姜里里的?姜里里是不是跟着姜禾走了?”
……或许姜里里没死,姜里里早已借由落海悄悄和姜禾汇合所以没有四处声张才知道大家以为姜里里失踪。尽管这个想法存在无法说通的逻辑,可事关姜里里,陆起也并非第一次产生荒诞的念头。
荒诞没关系,再荒诞只要是真的就行!陆起不相信姜里里死了!
未料,一旁的卫秘书问出和沈问鹤一样的话:“陆总,姜里里是谁?”
卫秘书是不可能配合沈问鹤装傻的,陆起的视线从沈问鹤真实茫然的脸上移到卫秘书同样茫然的脸上:“你们不认识姜里里?”
“陆总,姜里里是……”卫秘书完全状况外的神色。
陆起反问:“我们这趟紧急从米国飞回国是为的什么?”
卫秘书一副“陆总你在考我吗”的表情,回答:“陈与遭到洪义的绑架弄伤了腿可能会落下残疾。”
陆起古怪地又问:“陈与是谁?”
卫秘书又一副“陆总你在考我吗”的表情:“陈与是陆总你最近认的干儿子。”
陆起面色大变,看回沈问鹤。
沈问鹤抵着车子,白皙细长的手指摸着刚被他扣过的脖子,显然和卫秘书一样反觉得他古怪,桃花眼微狭:“老陆,你怎么了?”
陆起遽然眼前发黑一阵晕眩。
“陆总!”卫秘书眼疾手快扶住陆起晃晃悠悠站不稳的身形。
下一秒陆起的双眸睁开,涣
散的焦聚渐渐回拢,他看看面露忧色的卫秘书又看看端详他的沈问鹤,随即环视周遭的环境,视线停留在“香江国际机场”上面几秒钟之后,陆起沉声问卫秘书:“纸和笔有没有?”
卫秘书感觉到陆起有点不太一样,一时之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有的陆总,在车上的行李。”
说着卫秘书匆匆要去取。
“我直接去车上。”陆起抓着卫秘书的手作为支撑,步子跌跌撞撞。
走出几步陆起又独自回头,大步跨到沈问鹤面前,没了几分钟前忍无可忍好友背叛的敌意和愤怒,凑近沈问鹤耳边,郑重地说:“既然姜禾选择你,她们母女俩就拜托你了,照顾好潼潼。”
沈问鹤瞳孔骤缩,定定盯着陆起。
陆起已继续上车不再回头,似乎有迫在眉睫的事情赶着去做。
车子驶出停车场,卫秘书看着埋头在纸上极速地不知道在写什么的怪异陆起,始终没敢开口问陆起刚刚一直说的“姜里里”究竟是谁,也没问陆起确认是否按原计划前往医院。现在即便不探望陈与,卫秘书也认为有必要给陆起在医院安排体检。
涂改了两三次,陆起写定最后的内容,将纸折了两折交托卫秘书:“等下如果我再提到姜里里,你把这封信给我。”
卫秘书不明所以,怪异之感到达顶峰,接过所谓的信,仔细打量陆起。
陆起则抬腕看手表,不确定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便重新抓起纸和笔,打算继续写几个字。方才他怕来不及,措辞尽量精简,事实上他能交代的事情还有不少。
这个时候,车子紧急刹车,陆起没留神整个人猛地往前一贯,额头撞上前方的座椅椅背。
“陆总!”
见陆起身体瘫软晕倒过去,卫秘书大惊失色。
司机转头解释前面有行人违规穿行马路的话还没出口,先听卫秘书催促加速去医院。
抵达医院将陆起送入急诊室,卫秘书手忙脚乱地接起梁九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传出的却是陈与的声音:“你认识姜里里是谁吗?”
卫秘书一愣,怎么又是那个什么“姜里里”?
“说话啊!”得不到回应的陈与嘶吼。
卫秘书如实答复:“抱歉,我不认识。”
不可能!陈与还是不相信。哪怕在得到卫秘书的答案之前,陈与已经问过一圈,无论梁九、钟嘉莉、肥猫抑或四眼,一个个都跟突然齐齐失忆症了般,谁也不知道“姜里里”是谁。
陈与怀疑他们是在他昏迷期间商量好了统一口径欺骗他好叫他不再揪住姜里里的下落不放忘记姜里里的死亡!
他们休想得逞!
结果卫秘书竟然也说不认识姜里里?!
“你和他们也是串通好的!”陈与怒不可遏,“陆起人呢?!我要见陆起!”
医护人员此时终于通过注射镇定剂将陈与成功制服。
陈与又一次睡过去。
等隔天醒来,陈与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上又被上了束缚带。
鉴于上一次他自行解除了束缚带,这一次的束缚带更严,他的两条手臂是被分开桎梏于床两侧的。
陈与黑得瘆人的眼珠子转动,在床边看到了一位八旬老人。
老人身形瘦削却依然挺拔,一身布衫浆洗得发硬,头上戴的前进帽磨出毛边,可见他的克俭。
布满沟壑的面庞上嵌着的那双沉淀着岁月沧桑的眼睛饱含历经人生百态的通透,含着笑意注视陈与,操着杂糅了潮州和香江口音的普通话,问:“身体感觉怎样?”
前一次醒来陈与已经见过眼前的老人了。老人就是梁九口中千里迢迢飞回香江见他的梁董事长的那位老友,名叫洪铁山,自称是他的爷爷。
但陈与和这位突然冒出的爷爷无话可说。
洪铁山指节粗大如古榕树根的手解开陈与一只手的桎梏,在他的沉默中自顾自道:“跟我说说姜里里是谁?”
陈与斜眼瞥他。
洪铁山理了理露在前进帽外面银白的鬓角:“我年纪是大了,但老家伙我从前在香江还是有点人脉,包括警署那边,他们都会给我几分薄面,几十年来也积攒了些家底,如果你想找人,我应该可以帮点忙。”
陈与嘲讽:“你自己想找的人几十年都没找到,还帮我找人?”
洪铁山并不恼:“多我一个,你也多一分希望。”
嘲归嘲,陈与本也是这般打算的,而且他这回醒来比上回清醒了两分,比起碎片化地质问大家怎么会不认识姜里里,他应该认真和大家描述姜里里。
所以在陈与的要求下,梁九、钟嘉莉、肥猫和四眼,目前能到场的人全到场了,听陈与将事情详细讲了一遍,从他和姜里里的初遇,讲到丧坤绑架姜里里导致姜里里落海。
以及前两天大家明明都还记得姜里里、帮着四处找人,等他在肥猫家外面晕倒被送到医院醒来后突然间全变了,所有人不再认识姜里里。
姜里里给予梁九、肥猫、四眼、钟嘉莉的帮助,都没了姜里里的痕迹,全成了他一个人的作为,连他此次受伤在大家的认知里也只是丧坤绑架了他要杀他。
整个过程,陈与暗中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其他人他能说还不够了解,可肥猫和四眼不擅长撒谎,也没有演技可言,一向骗不过他的眼睛,陈与实实在在地意识到,他们真的不知道“姜里里”这么个人。
所以落下最后一个字音时,继姜里里落海,陈与经历了第二次崩溃。
他们不仅全都不认识姜里里,还以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梁九甚至安慰道:“阿与,你可能精神压力太大了。好好养伤啊。”
肥猫和四眼没有梁九的胆子,都不敢再言语。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陈与明明是腿受伤现在怎么好像脑子跟着坏了?他们认识陈与以来,陈与身边就从未出现过什么女仔,遑论在陈与的描述中,那个叫姜里里的似乎还是陈与的女朋友?
陈与阴郁着一张脸,连发疯的气力也不再有。
洪铁山倒是说:“我们会给你查‘姜里里’的。”
陈与没抱多大的希望,只是聊胜于无。他还是将更大的希望放在陆起身上:“我要见陆起。”
梁九告知:“昨天陆总下飞机后病倒了,好像因为连轴转身体太劳累。”
陈与伸手要手机:“我自己联系他。”
梁九无奈地摇摇头,遂他的愿。
电话只能打到卫秘书的手机里。
卫秘书说他会将陈与的要求转达给陆起,让陈与等一等。
一行人都先退出病房放陈与休息,仅留护工照看陈与。
梁九小声问刚刚站在留缝的门外听完陈与全部讲述的精神科医生:“怎样?”
医生判定陈与可能真出现了精神错乱,需要更详细地检查,另外建议安排心理医生给陈与做心理疏导。
梁九宽慰洪铁山:“Uncle你别担心,阿与不会有事的。”
虽然洪铁山是陈与的爷爷,但洪铁山的年纪和梁董事长一般大,是同辈,所以梁九称呼洪铁山为伯伯。
洪铁山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状况不在话下,能找回孙子已是万幸。即便目前孙子并不接受他。
“查找‘姜里里’的事就拜托你和你老豆也帮帮忙。”
“真要找?”不是陈与虚构出来的吗?
“找。”洪铁山斩钉截铁。
陈与等到第二天依旧没等来陆起,再次拨打卫秘书的电话。
卫秘书客客气气地说陆起身体不适在养病,挂下电话后卫秘书走到紧闭的房门外。
昨天凌晨在医院醒来,陆起的脑子又断片了,忘记了他发现卫秘书和沈问鹤不认识姜里里到晕过去之间的那一小段记忆。可和上回晕倒一样,陆起的身体没检查出任何异样。
卫秘书向陆起详细描述了陆起断片的那段记忆,又将那封信拿出:“陆总,你写完让我后续交给你的。”
卫秘书不知道信里的内容,只知道陆起看完信后整个人再次变得怪异。
陆起办理了出院,入住他们在香江长租的酒店套房,将自己从昨天关到今天。
尽管陆起交待过他需要独自静静任何人勿扰,可卫秘书哪可能安心放陆起一个人不闻不问?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卫秘书都要叩一叩陆起的房门,确保陆起有回应。
眼下卫秘书照旧先轻敲三下,屋里却一声不吭。
卫秘书又敲了三组,唤了几句“陆总”,仍然迟迟没有动静,卫秘书急了,赶忙喊保镖进来准
备强行破门。
门先一步从里面打开。
房间里窗帘紧闭又没开灯,陆起站在门边的明暗交界处,交待卫秘书:“收拾收拾,回内地。”
卫秘书第一次见陆起不修边幅,心下一凛,但没问,只点头:“好的陆总。”
陆起关上门。
半个小时后,门重新打开,洗漱过新换了衣服的陆起恢复以往的模样,卫秘书将陆起的行李箱交给保镖,记起来问陆起:“陈与又打电话说要见你。”
陆起微微一顿,说:“那就先去医院,见完他再回内地。”
行至客厅,陆起看到了坐沙发里的沈问鹤。
沈问鹤这两天也还滞留香江,不过另外在酒店开了房。陆起把自己关起来期间,沈问鹤来向卫秘书问过几次陆起的状况。
“你怎么回事?”沈问鹤起身走向陆起。
陆起听卫秘书告知自己“鬼上身”期间单独和沈问鹤讲过话,讲的什么卫秘书不清楚,陆起便同样不清楚,可无非关于姜禾。而且据卫秘书观察,“鬼上身”时他对沈问鹤的态度还可以,陆起隐约猜得到“鬼”的想法。
只是此刻陆起毕竟不是那个“鬼”,他能做到表面心平气和地对待沈问鹤已是极限。
掌控回情绪的陆起也毫无意愿再同嘴巴严实的沈问鹤浪费时间做无意义地掰扯。
“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
从刚发现沈问鹤的欺骗到现在,陆起一直在思考,他能否因为三十几年的发小情谊原谅沈问鹤?
今日陆起给出结论,答案是不能。
虽然陆起不知道沈问鹤和姜禾之间具体怎么回事,但倘若沈问鹤也喜欢姜禾,大可以光明磊落地讲出来,如今沈问鹤摆在他面前的行径,即便沈问鹤是受姜禾所托替姜禾保守秘密,疙瘩也从此结在了陆起的心里。
陆起相信沈问鹤也早料到,从背叛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的友谊已经不存在了。以致于陆起都怀疑,姜禾离开后的这些年沈问鹤在他身边只是为了替姜禾随时观察“敌情”,那么所谓“三十几年”的发小情仅仅陆起单方面而已,实际上应该缩短。
说完陆起就和沈问鹤擦身而过,一秒钟不多停留。
保镖通知他陆起到访,躺在病床上挺尸的陈与才像重新活了过来,挣扎着要起来,却因束缚带倒回床上。
陆起停定,打量陈与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姜里里!”陈与迫不及待地问,“你认识姜里里对不对?你一定认识姜里里!”
陆起面无表情,格外冷漠:“不认识。”
第69章 正常姜里里哄他的技术
#69
陈与不是没想过卫秘书的回答等同于陆起的回答。
眼下陆起亲口给了他相同的答案,他从陆起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陈与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陷入深深的绝望。
甚至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有问题产生幻觉臆想出了一个叫“姜里里”的女仔如同一束耀眼的光照进他荒芜黑暗的人生里,实际上这个世界从头到尾不存在“姜里里”,所以“姜里里”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谁都查不到姜里里其人。
便听陆起这时问:“你很喜欢这个姜里里?”
陈与没回答。他不明白陆起的用意。
陆起又问:“有多喜欢?”
陈与依旧没回答,死死盯着陆起眉弓与下颌的轮廓,不知是否因为自己满脑子充塞着姜里里,此刻他竟莫名地从陆起脸上幻视两分同姜里里的相似之处。
陆起再问:“喜欢她喜欢到愿意用你的命换她的命吗?”
陈与的眼皮狠狠一跳,忽然记起姜里里曾经理直气壮地吐槽过他竟然连甘为爱人付出生命的觉悟都没有。
他又记起姜里里的死鬼前男友。他一度轻蔑于对方不为爱人保重生命,可自从姜里里出事,他不止一次想过:只要姜里里能平安无事,无论要他怎么他都愿意。这份“愿意”里,何尝不包括他付出自己的性命?
即便三个问题陈与给予的反应一致沉默,陆起也继续说:“如果真喜欢她到这种程度,你就好自为之,否则需要你以命换命的时候,你觉得你这条烂命的价值能抵过她的性命?”
陈与的脑子像被按下暂停键顷刻间停止运转,等他隐隐约约回过味,陆起已大步往外走。
“站住!”陈与着急地喊,“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陆起和他一样记得姜里里的吧?!陆起的意思就是姜里里没死吧?!
——对!一定是这样!梁九说他是陆起认的干儿子,如果陆起同样忘掉了姜里里,陆起待他的态度不该如此!
虽然陆起的话可以理解为拿模棱两可的希望吊着他以鼓励他振作起来,但他因为姜里里而认识的陆起可绝非老好人!
陆起分明就在暗示他姜里里还活着!而且总有一天他会再见到姜里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就算不相信陆起也该相信姜里里的,姜里里亲口告诉他会再见的,她还和他相约一起看奥运会。他早在姜里里失踪的第一天便想到,为什么他要动摇?
何况……事到如今,他除了相信姜里里并非骗子,他又能如何?
梁九和洪铁山走进病房,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的陈与兀自疯魔般地狂笑,边笑眼角边流泪。
梁九受到惊吓,愁绪全写在脸上:“Uncle,阿与的精神状态似乎更糟糕了。肯定是陆总的答案叫他大失所望。我去把他的病情告诉医生。”
洪铁山并未制止梁九,他落座病床旁,佯装没瞧见陈与的眼泪,一脸慈爱地好奇:“小与,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陈与转头,问:“你觉得世界上有外星人吗?”
洪铁山反问:“你觉得呢?”
陈与斜勾唇:“有。”
他当初就想过,姜里里很像外太空来的人,因为飞船抛锚暂时逗留地球,现在姜里里的失踪,或许就是飞船修好了,姜里里回去了她家人身边。
洪铁山目光如炬:“所以你认为姜里里是外星人?”
陈与闭上眼睛:“我累了,想休息。”
他真的想休息。
他必须开始好好休息。
虽然还是很难入睡,但陈与强迫自己睡。连着三天,在陈与的努力下,一天比一天睡得多。真正意义上的睡,而非之前因伤势昏睡或者受安定剂影响。
不过睡眠状况还回不到他原先的状态。
好消息是因为他非常配合腿伤的治疗,第四天陈与身上的束缚带得到了完全的解除。
他不吵不闹,该吃药吃药、该吃饭吃饭,很快陈与能够每天有一小时的时间由护工推到医院的花园里晒太阳。这种时候往往洪铁山也陪伴左右。当然洪铁山不是只有他放风期间才出现。
大部分时间洪铁山也住医院,单纯地住,住在陈与的隔壁病房。
在洪铁山的讲述中,当年洪铁山前往香江打工,洪铁山的老婆和孩子留守老家,一场洪灾让
洪铁山失去了家,他怀胎十月的老婆和两个孩子最后连遗体也找不回来。
正因为没有遗体,哪怕所有人都认定死光了,哪怕活着的可能性渺茫,几十年来洪铁山仍旧怀揣一丝希望,从年富力强找到如今两鬓斑白。
“所以我能理解你拒绝相信姜里里的遇难。”
“不必用这种方式和我拉近关系。”陈与拂他的脸面。太虚伪。明明他们一个个连姜里里的存在都否认。
洪铁山始终和颜悦色,仿佛陈与的一切不待见只是孩子在家长面前的小打小闹,他不会较真,纵容的同时却又非常地尊重陈与,并没有因为当陈与是小孩就完全无视陈与的“小打小闹”。
“你还是想找姜里里。”洪铁山洞若明火。
陈与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在洪铁山眼中无所遁形,但陈与仍旧像面对精神科医生时那样否认:“我找一个不存在的人做什么?”
他得尽快恢复健康,恢复健康他才能离开医院,离开医院他才能为和姜里里的再见面做准备。这“健康”不仅指他的身体,还有大家所认定的他精神方面的问题。他便只能假装自己清醒过来了,假装自己也不认识姜里里,做一个他们眼中的正常人。
洪铁山笑了笑,另起一个话题:“绑架案的来龙去脉我查清楚了,借丧坤之手要你命的人是我老家的族老。宗亲族老知道我从未放弃寻找我的发妻,他们从洪泽涛和洪晓纯兄妹俩口中听说有人打听裴姓,留了心眼,查到你身上。”
“其中牵扯到家族利益问题,所以宗亲族老不希望我和我发妻的后代在世。抱歉,因为我害你们遭了无妄之灾。宗亲族老那边我会处理。但我如何处理都挽回不了你受到的伤害,和你失去的姜里里。”
目前陈与的身边,只有洪铁山会如常地同他提起姜里里。可笑,拿他当小孩哄。见识过姜里里哄他的技术,他哪里还稀罕别人的哄?
姜里里……姜里里……陈与恨得牙痒痒,他想亲手为姜里里报仇!
仿佛瞌睡来了送枕头,恰恰洪铁山这时说:“你如果希望在现场看我怎么处理的,可以跟我一起去。”
陈与冷哂:“想趁机将我认祖归宗?”
洪铁山摇头:“只是想让你解气。”
陈与静静看着他编。
洪铁山:“赔罪方式你自己也提一提。我这边的方案除了处理参与此事的宗亲族老,还有把我手里留在国内的一些人脉和资产全给你,或许能为你寻找姜里里尽绵薄之力。”
陈与无动于衷的样子。
洪铁山拉平他腿上起了褶皱的毯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也是个有能力的孩子,你的未来一定不可限量。现在有助力和捷径给你,你好好考虑考虑。”
陈与不需要考虑,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希望一步登天、一夜暴富,他清楚在权力和财富的阶梯上站得越高,等姜里里回来找他,他才不至于泯然于众人、才能一下子吸引姜里里的目光,而姜里里也会更稀罕他。
所以他并非对洪铁山能带给他的利益毫不心动,他一再拒绝洪铁山是因为:“你怎么确认我是你和你发妻的后代?”
“你的眼睛很像她。”洪铁山的目光怅惘地流连在他的脸上,“我的直觉一向也准。以前也不是没有找到过人,但只有这一次,或许是血脉的感应,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确认,你一定是我们家的孩子。”
陈与嗤之以鼻:“听说差佬查命案法医会验什么DNA来确认血缘关系,如果你有门路,建议去咨询一下,能不能帮你用这种方式认亲。”
洪铁山知道这门技术,在国外比在香江更成熟,无论是他在香江这边的好友如梁董,还是枫叶国那边的孩子,也都向他提议做个确认。
但洪铁山没采纳。即便陈与并非他的孙子,冲着陈与的这双眼睛和带给他的血脉感应,洪铁山也会认他当自家孩子。
他活到这把岁数了,能踏进棺材之前遇见陈与,实属他和陈与的缘分,或许就是上天给他最后的慰藉。
“我不想做。”洪铁山坦诚。
陈与嘲讽:“害怕我不是,你无法面对又一次的失望?”
洪铁山认真想了想,点头:“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陈与坚持:“还是做完确认再说。”
洪铁山:“如果确认了血缘你才能安心,那我们就做。”
这事花了一个月才办妥,香江进入了冬天,作为亚热带地区的城市,今年香江冬日的气温有些反常,好几天落到了10度以下。
又赶上绵绵不尽的细雨,于是格外地阴冷潮湿,仿佛要将人永远地困于其中。
陈与拄着拐杖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将刚刚看过的鉴定报告还给一旁的洪铁山,淡漠地问:“你的发妻姓‘裴’?”
洪铁山琢磨他掩盖在平平语调之下的微表情:“你喜欢这个‘姓’?”
“呵。”他讨厌得要命!……是姜里里喜欢。
攥紧拐杖,陈与又问:“你发妻那边有没有叫‘裴飞’的亲戚?”
洪铁山:“据我所知,没有。”
“好。”陈与转头,说,“我认亲的第一个条件是:我要姓裴,叫裴非。”
第70章 寄托几条狗命都赔不起
#70
他要占据“裴fei”这个名字。虽然不知道姜里里口中的裴“fei”究竟是哪一个“fei”字,但他一定要用“非”。
洪铁山毫无异议,即便他希望保持原名叫“陈与”,洪铁山也没打算干涉。
“说说第二个条件?”
“第二个条件:我不会跟你去枫叶国,我想留国内生活。”他不能全世界乱跑,否则姜里里回来了找不到他怎么办?
洪铁山同他商量:“先随我去枫叶国住段时间,等你养好腿伤再回国?”
陈与第一反应是坚定地拒绝。
可他突然想到,他的新身份“裴非”相较于“陈与”应该各方面都有长进,更应该全方位超越姜里里的死鬼前男友好帮助自己以后在姜里里心中博得最重要的地位。
那么他有必要在枫叶国生活一段时间,从细枝末节处打造“裴非”的形象。
洪铁山又说:“养腿期间,你还可以在枫叶国的学校报些课程。你高三毕业没有继续升学实在可惜,如今有我成为你的后盾,生活方面你没了后顾之忧,不妨借此机会多学一点东西,无论对你个人的提升或者做生意、经营公司都大有裨益。”
姜里里肯定喜欢他文化程度高一些。陈与立马决定:“好,我先去一年。”
洪铁山笑起来,满脸褶子飞扬:“嗯,国内这边你放心,我安排人替你留意姜里里的踪迹,不会放弃寻找姜里里。”
陈与自己也会另外安排的,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哪里可能完全交托给他人?
12月底飞往枫叶国之前,陈与先送别了老家的阿婆。
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么多年阿婆的命都吊住了,却在他被洪铁山认回后去世了。
陈与没能见到阿婆最后一面。不过即便见到了,阿婆也不认得他。阿婆生病之后记性就一年比一年差,最后完全痴呆的状态。
洪铁山说:“我后面几年如果也病得无法生活自理,你们就别浪费钱给我苟延残喘,我要在我有意识的状态下走得体体面面,否则我那也不算活着了。”
陈与表示:“你的后事轮不到我管。你另外有你共同生活了几十年的儿孙。”
所以洪铁山怎么可能真正理解他失去姜里里的心情?
陈与都怠懒嘲讽洪铁山既然拒绝相信原配妻儿死了怎么又能组新家庭?如果原配妻儿在组新家庭没多久出现了洪铁山就给她们分大小老婆,像梁董事长那样坐拥好几房太太?
之前姜里里为了钱给陆起当女儿,他如今也为了钱给洪铁山当孙子。他走了姜里里的路,姜里里听说了的话肯定会嘎嘎嘎笑话他。
圣诞节陈与看到了《九龙往事》的首映。
《九龙往事》如今在大家的记忆里同样成了他参与的项目。他住院期间麦大龙很关心他的身体,电影的首映礼原本麦大龙邀请他参加,陈与婉拒了,只拿了首映的票,带牙签、肥猫和四眼一起看。
若非他摇身一变成为洪铁山失散的孙子,辞掉龙星娱乐的顾问工作会是一件难事。因此陈与庆幸其他人都不记得姜里里,否则姜里里得为摆脱麦大龙伤脑筋。
看完电影,三人为陈与践行。
这是牙签去了梳打埠的赌场上班后四人第一次聚齐。不在一个地方,在所难免联系会变少,这次因为陈与要出国,牙签才专门请假过来香江。所以牙签刚知道陈与是有钱人家流落在外的孙子,如今被认了回去。
牙签感叹:“我早知道阿大你肯定不会普通。”
肥猫啐牙签:“马后炮我也会。”
素来存在感极弱的四眼低垂脑袋始终不发一语,直至他的酒杯被陈与按住:“你还未成年。”
牙签和肥猫皆惊异,以前陈与哪里管过四眼是否达到可以喝酒的年龄。
陈与其实就是记起姜里里第一次见四眼同他们一起喝酒,曾经这么提过。
四眼看着发愣的陈与:“阿大,我舍不得你。”
肥猫一胳膊将四眼锁喉在怀里:“你这么肉麻的?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牙签安慰四眼:“阿大说了他只是去国外治腿,治好腿就回来。而且阿大的阿公年纪一把,比肥仔他阿公还大,与哥肯定要抓紧时间让他阿公多享享天伦之乐……”
肥猫偷笑:“我觉得与哥的孝心没那么多。”
陈与瞥了瞥肥猫。
肥猫赶紧打哈哈,把酒杯塞回四眼手里,他也举起酒杯:“来!我们祝与哥一路平安!”
牙签还不习惯自己的定位被肥猫抢走,附和:“阿大你早日康复。”
他很羞愧,陈与遭遇绑架一事他非但从头到尾没帮上忙,还今天刚知道。
“嗯。”陈与非常简单地丢出一个字。因为腿伤沾不了酒精,他以可乐掺雪碧代替。虽然碳酸饮料他其实也暂时喝不了。
四眼最后一个碰杯:“祝我们都前程似锦。”
肥猫感觉牙快酸掉了:“会读书就是不一样,明明同样是四个字,你说的就是比我和牙签仔说的听上去有内涵。”
得到夸奖的四眼满面的难为情。可陈与没在四眼脸上觑见每回姜里里夸赞四眼时的脸红。
回到洪铁山在香江的临时住所,陈与把跑来玄关的黑仔抱起,学着姜里里的手法撸它。
它待他一直不如待姜里里热情。过去只有姜里里回家它才会迎到门口,他回家它一般爱答不理。如今姜里里不在,他住院期间它又被寄养了一阵,重新接回他身边后它才和他稍微亲近了些。
陈与知道它是被迫和他亲近的,因为陈与也是被迫和它亲近的。毕竟他们要相依为命一起等姜里里。
它也记得姜里里,陈与确信它记得。刚接回他身边的几天它总冲他呜呜叫唤,陈与不懂狗语,却能猜测它在问他姜里里在哪。
看在姜里里的面子上陈与歇了骂它的心思。怎么也该他兴师问罪它没发挥一只狗的作用,它哪来的脸反问他?
自行推动轮椅,陈与带着黑仔走进他在此处的卧室。
他的物品已经全从跌打馆搬出来了——是的,只是他的物品。跌打馆三楼的那间小屋,姜里里的生活痕迹同样全部消失。
万幸的是,姜里里买给他的东西都还在,不过在他人的记忆里那些东西相应地变成他自己置办的。
黑仔驾轻就熟地从他的膝盖跳到床上,后面两条小短腿差点滑下床,它及时蹬了两下站稳然后扭着屁股去拱他的枕头,叼出枕头底下的男士皮夹,然后冲他汪汪汪。
陈与想家暴打狗,赶紧抓起皮夹检查是否被它的牙咬坏。烦死了!姜里里送他的第一份礼物如果有个损失它的狗命也休想留着!
行,没事,暂且放过它的狗命。陈与怒瞪它一眼,翻开皮夹取出里面的身份证件。
姜里里的那个假||证件。搬家当天他收拾东西,黑仔在旁边吠边扒拉床角,他得以从床角裂开的夹缝发现这个唯一能够证明姜里里存在过的属于姜里里的物品。尽管证件上面姜里里的人像是破损的,身份信息也残缺,可“里里”两个字清清楚楚。
黑仔又从床跳回他的膝盖,狗爪抓向证件。
陈与迅速高举手臂避开它的触碰,表情凶恶:“别再乱来。你几条狗命都赔不起。”
迫于他的淫威黑仔怂兮兮地趴回去。
陈与又学姜里里的手法撸了它两把作为安抚。
黑仔也是要跟着他去枫叶国的。托运动物的手续有点麻烦,托运途中也具有一定的风险,陈与考虑过为了黑仔放弃去枫叶国。
寄养是不可能寄养的,黑仔是姜里里留给他的唯一的活物。接回黑仔后他的睡眠质量有了很大的提升,他需要黑仔在他身边。
而黑仔同样需要他在它身边。之前黑仔轮流住肥猫和四眼家,黑仔每天躁动不安,姜里里养胖它的那点肉消减了不少。
看它模样有点可怜,陈与自己摸了几下证件后,给黑仔也嗅了嗅,黑仔得寸进尺想舔,最后舔在了陈与的手背上。
陈与嫌弃地擦拭它的口水:“你要对得起姜里里给你取的名字,活得长命些,也要长壮实点,否则姜里里肯定以为是我没照顾好你,呵,到时候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洪铁山也回来,询问保镖陈与人在哪。
保镖告知陈与又在房间里和狗聊天。
洪铁山点点头:“没事,随他去。”
医生说了,狗的陪伴是一种精神寄托,有利于陈与精神状况的稳定,可以作为辅助治疗。
况且陈与和黑仔的感情显而易见地深。
所以在托运黑仔同去枫叶国这件事上,洪铁山非常地尽心。
启程当日梁九来机场送行。
卫秘书便是通过梁九得知陈与去枫叶国治腿。据说陈与的腿很有可能落下残疾,以后会跛脚。
虽然卫秘书不知道为什么陆起明明认了陈与当干儿子如今又和陈与关系冷淡,但卫秘书还是把跟进陈与的情况作为工作内容之一,以免哪一天陆起想了解、他却一问三不知着急忙慌再去查。
类似的情况还有沈问鹤。
目前陆起和沈问鹤身边的亲朋好友已经全察觉了两人的古怪,大家以为卫秘书是知情者,私下向卫秘书打听。卫秘书心里苦,别说他一知半解,即便他真知晓,也不可能随意泄露老板的隐私。
陈与的行程,卫秘书可以暂且捺下不提,沈问鹤的最新动态他却必须汇报:“他似乎要出国进修几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