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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自渎者“小越,你求我,我就帮你。”……

    待在他的怀里,许浣溪一抬头会看见他线条分明的下颌线。

    感受到她的目光,时越垂了垂眸,里面的很多情绪她都没有读出来,唯有浓重的愧疚几乎满溢。

    “抱歉,我不知道。”头一次,他用这么轻柔的语气说话。

    “没关系。”许浣溪因为轻微的腹痛,唇边挂着的笑容有些勉强。“我也不知道会今天来月经。”

    时越抿了抿唇,抱着她来到了高尔夫球场的服务中心。

    由于会费高昂的缘故,这里的服务配套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配有专业的SPA馆和会员餐厅,卫生用品更是一应俱全。

    在卫生间的时候,她插空给池秋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很久才接听,

    久到许浣溪几乎以为池秋他们在工作的时候是不允许带手机的。

    电话接通,池秋很简短地“喂”了一声。

    “还在找吗?”她问。

    正站在他们方才待过的遮阳伞下的池秋,静静看着手掌心中的珍珠耳环。

    “对,还在找。”

    许浣溪似是发出了一声惋惜一般的叹息。刚才不想让时越像陈落姝那样折磨池秋,她才想出这么个法子。面对一直在寻找的池秋,她心中倒是升起了一丝愧疚之情。

    “那不然去我刚才坐的地方看看?”她提示道。

    “好,一会儿过去。”

    电话挂断。许浣溪走出卫生间,时越坐在大厅处的沙发上,双手交叠,微垂下头,额前的碎发遮挡住他的半张面容,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她将时越的外套挎在腰上,走近他的跟前,出声道:“小越?”

    时越这才像如梦初醒一般,他扭头看向许浣溪,站起身说:“我们回家。”

    “但是耳环还没有找到。”许浣溪淡淡地说道,显然她还记着时越说的“找不到,你今天也不要回家了”那句话。

    时越在她面前总是会别扭而又幼稚地表达一些情绪。一开始她尚未站稳脚跟,能选择的也只能是默默忍受。

    她知道这是时越为了保护自己的高攻击性表现,但她也想让时越知道,和亲近之人说话应该要以怎么样的方式。

    时越这才明白被回旋镖扎到是什么滋味。他偏过头,抿了抿唇,“先回家再说。”

    时越过来的时候是独自开车过来的,开的还是他那辆有些张扬的黑色跑车。在回家的一路上他都很沉默,许浣溪也因为运动了一下午有些疲倦,几乎是在上车后不久就闭上了眼睛。

    时越用余光瞥见她柔和的睡颜,默默将车上的音乐关闭,又将温度调至一个合适的区间。

    性能极佳的跑车,几乎是以龟速在路上行驶着。许浣溪再度睁开眼睛时,带着些迷蒙的惺忪。

    “到家了吗?”她的语调因为刚睡醒而绵软极了,让身侧的人心猛地颤了一下。

    “还有一段路程。”时越的视线放在路况上,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你换一边睡吧,一直用同一个姿势不好。”

    许浣溪的脖子果然有些酸痛。她用手放在上面揉了揉,觉得更不适的地方其实还是自己的小腹。

    前些日子一下子升温,她贪凉,每天都在吃冷饮,导致的后果就是这次的经期突然提前,她这才没有准备。

    终于到了家里的车库。时越将车停稳后,先行下车替她拉开了车门,问她:“你还能自己走吗?”

    “只是生理期,没关系的。”她这么说着,下车的时候却因为在闷热的车里坐了太久,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时越没再说其他的,只是又将人默默抱了起来。

    直至进屋的时候,林姨看着时越抱着许浣溪进来愣了一下,询问道:“少爷?”

    “她生理期,又好像有点低血糖。”

    林姨点了点头,应道:“知道了,我去准备。”

    时越将许浣溪放在床上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几乎没有踏入过她的卧室。

    明明只有一墙之隔。

    在他看来卧室是一处极为私密的地方,向来不该有外人涉足。可许浣溪却三番几次地闯入了他的领地,而他竟然也没觉得有多冒犯的地方。

    她的房间充斥着她的味道,不知是她又挖掘到了什么小众香水,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她身上的味道在他这里是独一份的,从来没在其他人身上闻到过。

    “你先好好休息。”时越替她掖好被角,站在床边看她苍白的脸颊。刚要转身之际,他的袖口却被攥住。

    “真抱歉小越,我不是故意的。”

    他侧首去看,正好看见很久之前,她为了推开自己而在手臂处留下的硫酸伤痕。

    他突然想起很多与她相处的细枝末节以及他观察到的东西,比如许浣溪爱穿裙子,在夏天那么炎热的时候却总是会披上披肩,恐怕也是为了遮挡那道可怖的疤痕。

    他勉强按捺下胸口处翻腾的情绪,向来倨傲而又强势的声音,再开口时带着苦涩和一丝很难被人察觉到的小心翼翼。

    “许浣溪,可能我有时候可能真的对你不太好吧。”

    许浣溪闻言怔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时越。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甚至有些贱兮兮的,就只是想单纯地再阴阳怪气一下时越说的那句“找不到的话,你今天也不要回家了”而已。

    她没想到时越会这么说。

    而且还是生怕她会生气甚至离开的语气。

    “那种话,我以后不会对你再说了。”时越盯着她的手臂,一字一句道:“许浣溪,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很多美好的东西你都配拥有。”

    正是因为少年极少、甚至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语,而偏偏这样的话语对于许浣溪来说却是信手拈来。

    她向来很会给别人提供情绪价值,却从来没有人听别人对她说过,她配得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尽管她自己始终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这真的第一次,她听到别人说。而且时越不仅只说,他是会真的把世界上的珍宝双手奉给她。

    她笑了笑,歪着头看他:“比如那副耳环吗?”

    “算是吧。”

    时越在回程开车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耳环的遗失,不就更加说明了,他和许浣溪的故事会和耳环背后的故事截然不同。

    这样一想,他心上轻松了不少。正是因为太在意了,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许浣溪将鬓边的碎发拢在耳后,柔和地问他:“那么时少爷,现在我能不能先拥有一片暖宝宝呢?”

    时越在国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加上他的身体素质也根本用不上这东西,所以他明显愣了一下,重复道:“什么?”

    “暖宝宝呀,你不知道吗?”

    在许浣溪的指引下,他从某个柜子的抽屉中取出一片,撕开外包装袋,递给她。

    **有一阵暖流经过,许浣溪只觉得这次的月经来势汹汹,让她几乎连起身接过的气力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弱,“小越,你能帮我贴下吗?”

    时越的喉结滚动,问她:“怎么贴?”

    “贴在小腹上。”

    许浣溪今天没穿睡裙,而是穿了一身有着可爱印花的睡衣睡裤。将睡衣轻轻向上拉起,露出她白皙而又平坦的腹部。

    即使没有露出任何隐私部位,时越的眼眸还是在瞬时间变得幽黑。

    他撕开暖宝宝的最后一层塑料薄膜,正准备贴上之际,却被她制止了,“不对,不是肚子,是在小腹的地方。”

    可是若要在小腹,就不可避免地会

    时越的神情有些恍惚,然后听见她说,“隔着睡衣就可以,这个不能直接接触皮肤。”

    他现在完全就像是一个言听计从的机器人,只能无条件听从许浣溪的指令。将暖宝宝贴在她的小腹位置时,它因为接触了空气已经开始逐渐散发着热气。

    温度并不高,时越却感觉自己的手指几乎要被烧伤了。

    尤其是拂过她隔着衣料的小腹时,他的耳根都在发红发烫。

    不甚明亮的暖黄灯光下,许浣溪的头发扑散,像是浓密的海藻。她的嗓音轻柔,“谢谢你小越。”

    “好孩子。”她夸赞道。

    许浣溪的房间实在是太热,他几乎要喘息不上来了。他声音沙哑,问:“你现在要不要喝点热水?”

    可她已经又阖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时越掩上房间门,下楼后走进饭厅,看见林姨正在煮着红糖水,状似随意问了句:“她的经期一般都是这些日子吗?”

    许浣溪拿到股份以后,家里的下人对她的态度更加恭敬了。像这些特殊日子,林姨一般

    都会在心里记着。她慢下手上的动作,沉吟片刻道:“夫人这个月应该提前了些。”

    时越微微颔首,又问:“那她平时都像这次一样疼吗?”

    “偶尔会吩咐我帮忙找一下止痛片的。”

    那看来是会疼的,但她好像从未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过。

    他本是要转身离开,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折返回来,飞快甩下一句“下次,你和我说一声”。

    林姨尚未作出回答,就看到他大步离开这里。

    *

    凌晨五点,天熹微亮。

    时越的卧室是有中央空调的,一直保持着一个恒定的温度,不过他怕热,便将温度设定的更低了一些,以致于许浣溪来过一次他这里,开玩笑说这里冷得像是冰窖。

    可现在,处于半梦半醒的时越却感觉过分潮热了。

    像是梦魇一般,他能睁开眼睛,但全身无法动弹,因此在看见穿着真丝睡衣的女人贴近他的床边时,他只能微微张开了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女人的头发很长,她随手拨到耳后的位置。抬腕的时候,白藕似的手臂露出有些可怖的疤痕。

    然后下一秒,她爬上了床。

    时越几乎止住了呼吸,看着她的双膝移动,缓慢地向他靠近,最终来到了他的身边。

    似有一阵风拂过她的真丝睡裙,将她玲珑的身段尽显。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然后伸出手指,抚上了他的唇边。

    然后她将手指,伸进了他的口中。

    他的牙关在她的攻势下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只能顺从地用舌尖舔舐,将她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温热的舌中,像是品尝到什么美味的甜品。

    她拿出手指,指畔尚有他的津液未干。

    然后那根手指,划过他的喉结,让他迟钝地将刚才生出的口中津液咽下。

    最终,指尖停留在胸膛的某处。她做了很长很精致的美甲,所以在触碰到的时候让他稍有痛感。

    她好玩似地揪了揪,听到他变得沉重的喘。息,轻笑了一声,然后继续向下划去,到更隐秘、更脆弱的位置。

    他的呼吸声越变越大,像一条搁浅到岸边濒死的鱼。

    她俯身凑近,在他的耳边轻语。她垂下来的头发蹭到他的皮肤,很痒。

    “你看我的手上全是水。”她握紧,又坏心眼地松开。

    被亲密包裹后分开的巨大空虚感让他几乎承受不住。他的尾调带着颤抖,“别走”

    “那你求我好吗?”她的声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让他有些听不真切。“小越,你求我,我就帮你。”

    燎原之火已成,怎会轻易熄灭。

    他的眼眸中已经全然没有了清明,全被如火的欲。念所取代。口中干涩地开口:“求你,求你帮我。”

    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恳求,她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动作。在即将快要到达巅峰的时候,她又停下了动作。

    时越只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他的身体还是无法动弹,只能用双手攥紧身侧的床单,留下痕迹明显的抓痕。

    面色潮红的额面上,全是细碎的汗珠。

    他生平没有什么东西是求别人才能得到的,从来都是别人双手奉上献给他的。

    可现在,他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的乞求。

    “好吧,你怎么不满足呢?”她蹙了蹙眉,唇边衔着若有若无的笑。但手上攥得更紧,速度也加快了。

    “坏孩子。”她说。

    在一片白光中,他终于抵达

    时越睁开眼,猛地坐起身。他恍若重生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后背全被热汗浸湿。

    翻开被子,某处果然一片泥泞。

    他坐在床边,将手插进发丝中,眸中倦怠,其中依稀有丝未退却的欲。色。

    赤脚走到浴室,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的凉水从头顶倾泻而下,终于让他完全清醒。

    水关停后,他随手扯了一件浴袍披在身上,顺便开了一瓶酒柜中的烈酒。

    他知道这个时间段对于饮酒来说并不是一个最佳时段,但这个时候,他需要一点酒精,才能让还在想着梦中那一幕的大脑转移注意力。

    拉开窗帘,外面的晨昏线出现,不甚明亮的光线让他的脸晦暗不明。

    他放下已经空了的玻璃杯。

    天亮了。

    第22章 释怀“我放不下你。”

    时越头一次在前往公司的车上睡着。

    前排的司机将车停稳后,在后视镜瞥向时越,他的双眼阖住,面部线条冷硬,和已逝的时沛先生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时先生偶尔还会和他们这些司机聊聊天,表现出来的态度也算是亲和幽默。可少爷不同,上了车后除了报出目的地后基本上不会再多言任何内容。

    除非是许浣溪在的场合,他才会显现出这个年纪有的一些情绪,不管是生气也好、是不满意也罢,但总体来说是鲜活的。

    司机将车熄火,时越还在沉睡。正当他纠结着该怎么将少爷叫醒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忽而在寂静的车内空间响起。

    时越的眼皮缓缓掀开,露出一双没什么情绪的幽黑双眸。下车后,他接通电话,是高尔夫球场的负责人打过来的。

    “时总。”负责人的声音带着谄媚,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昨天不知道您会来,招待不周的地方,望您海涵。”

    时越显然还有着起床气,极不耐烦地“嗯”了一声。他走进专属电梯内,这边增强过电梯信号,所以通话基本不受影响。

    时家是恒一高尔夫球场最大投资商之一,负责人借着这个通话汇报着近期的运营情况。末了,语气很弱地补充一句:“您那边觉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时越本想说没有,在电梯到达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时突然想到了什么。

    “改进的地方没有。”他的语气慢条斯理的,“但是有一个问题亟待解决。”

    负责人立刻竖起耳朵倾听。

    电梯的不锈钢镜面显现出时越目空一切的表情,以及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漠气息。

    “辞退一个人,现在。”

    *

    巧合的是,池秋在当晚也做了一场梦。尽管没有那么旖旎,但也和许浣溪有关。

    梦里,他在假期的间隙,用兼职将自己的所有空余时间填满。攒够一笔对他来说数额已经算是很大的资金后,鼓足勇气踏入了平日里根本不敢踏足的高档商场。

    在光鲜亮丽的橱窗中,他最后选择了一条咬咬牙能够负担得起的女士丝巾。

    他这里一共有两条许浣溪的丝巾,一条是给他擦血,另一条是给他擦汗的。处于某些隐晦的原因,他一直没有清洗,自然也没有还给许浣溪。

    要说起隐晦的原因,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想洗掉许浣溪的味道。

    店员为他包好了丝巾,而下一个梦境转场,就是他迎面遇见许浣溪。

    不凑巧的是她正挽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微微侧头,对男人展露出极温和的笑靥。

    但在转头看见他时,她的笑容很快消失。

    无法忍受如此刺眼一幕的池秋几欲转身逃跑,但他的脚就像是在此处生根了一样无法动弹。最终他还是决定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礼物盒递给她。

    许浣溪当着他的面拆开了盒子,将丝巾取出来看了看。

    然后,她松开了手。

    那块有着精致格纹的丝巾,从空中飘荡了下来,像是电影的慢镜头播放,悠悠地最终掉落在地。

    就如同一块破布。

    目睹眼前一幕的他,脑中突然“嗡——”的一声。平常那张柔美温和的脸,现在只有漠然和嫌憎。

    许浣溪的高跟鞋踩上那条丝巾,挽着男人的手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世界中的一切变成了黑白色,梦境扭曲成旋涡。

    池秋醒了。

    他睁开眼,只感觉头痛欲裂。梦境中的内容镌刻在他的脑海中  ,无论他竭力去想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都是枉然。

    床头柜放着他睡前就放置好的温水,现在已经凉的彻底。

    冰凉的白开水顺着喉管向下,直达几乎没有什么食物残渣的胃部。

    他这才觉得清醒了些。只不过清醒后带来的巨大空虚感几乎囊括住了他,他闭上眼睛,挥之不去的是她憎恶的眼神。

    池秋微微叹了一口气。晚上十一点他给许浣溪发的短信还没回,应该是早早休息了。

    他盯着自己发出去的那行文字发呆。

    “耳环找到了。”

    其实早就找到了,但他偏偏故意是在十一点的时候才告诉她这个消息。里面暗藏的小心思他都觉得可笑,他想让许浣溪以为他为了她的事情劳心劳力了一晚上。

    一夜无眠到清晨,他准备起身,去给妈妈和妹妹做早餐。妹妹很乖,自己洗漱完后帮妈妈擦了身子,然后跑到厨房对他说:“哥哥,我刚才好像听到你的手机响了。”

    池秋将早餐端上餐桌后,擦了擦手,才回到卧室。

    是几条短信。

    许浣溪对他说:“谢谢你,我的打球姿势终于被纠正了,昨晚我很开心。”

    然后是另一条短信,来自于京华大学的官方号码,告知他大一学年的所有学费和住宿费已经结清。

    最后一条短信,是高尔夫球场的负责人,告诉他被辞退了,补偿金会打到他的工资卡中。

    一瞬间,池秋只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点一点变凉,回流到心脏的位置,心脏也结成冰了。

    *

    九月。

    许浣溪原本和时越已经说好,要在开学前夕前往欧洲旅游。她连攻略都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时越却说自己工作繁忙,无法前往。

    当时她好像还露出了极为失落和惋惜的表情,劝说他虽然工作要紧,但是自己的身体同样重要。

    然后第二天早上,她就欢天喜地一个人前往了机场。

    她在外面玩得开心,压根没留意到最近时越在躲着她。等到最后一天她给时越发消息说自己要回国了,才发现这些天基本上都是她一个人自说自话,时越很少回复。

    可能是嫉妒自己可以出去玩,而他只能在公司守着,所以导致心里不平衡了吧。

    许浣溪坐在机场的贵宾候机厅,耸了耸肩,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的脚边是从国外带回来的纪念品购物袋,给时越带的是一个当地国家标志性动物的小玩偶,池秋则是一块高奢品牌的手表。

    其他的东西零零碎碎的,她全部都塞到了一个大包里。

    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一段时间,她索性从包内翻出自己的真丝眼罩准备小憩一下。

    眼睛还没准备闭上,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道极有磁性的男声,似是在用手机与谁通话。

    尚未戴好眼罩的许浣溪倏地一下睁开眼睛,穿着黑色板正西装的男人正好撞入她的视线内。

    落坐在她对面位置的方舒然说着一口地道的伦敦口腔音,身边的助理向他递上平板电脑,他向屏幕瞥了两眼后继续通话。

    上次的碰面实在弄得不欢而散,许浣溪事后也有些后悔自己鲁莽的行为。再怎么说方舒然也是背靠方家,手上衍生的产业更是不计其数,得罪他可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她又重新戴上眼罩,耳边却一直留意着对面的动静。

    直到谈话声没有再继续,她才悄悄将眼罩向下移了移,用余光打量着对面的人。

    不管什么时候,方舒然似乎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悠闲模样。他像是一台精妙的仪器,连什么时候展露笑容、笑容是多大的幅度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和他打交道时,许浣溪总会产生一种错觉——她只是他的低配版本,所以会自然而然地生出挫败的感觉。

    他身旁的助理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偌大的休息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浣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扯下套在发际线上的眼罩,走到了他的身边。

    “好巧啊,学长。”许浣溪坐下,如平常那般笑着和他打招呼。

    方舒然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转向坐在自己身侧的人,他仿佛只是在履行某种社交义务一般,轻声道:“你好,浣溪。”

    他的温柔变得疏离许多。

    许浣溪在心中暗暗地想,难道那天自己真的说得过于过分?

    这种猜想在她的脑海里很快一闪而过。她的眼睫垂下,只看向自己的脚边,默然了几秒钟,然后道:“那天,我不是存心那样说的。”

    方舒然按下平板的锁屏按键,漆黑的屏幕倒映出他有些淡漠的面孔。

    那天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她说她讨厌他,有朝一日会报复回来。

    最后好像还让他去死来着。

    “所以,”他的唇角衔了一丝笑意,“你是在我待会乘坐的飞机上放了炸弹吗?”

    方舒然在她心目中可不是会讲冷笑话的人,所以许浣溪听到他这么说先是一怔,然后柔声反驳道:“那不是也会炸死我自己吗?”

    这个时间点在机场相遇,又是同一处候机厅,怎么想也是会同乘一架飞机。

    “或许呢?”方舒然很少露出这种好整以暇的模样,他微笑道:“你为了让我死,于是想出了一个同归于尽的法子。”

    “什么死不死的。”许浣溪像是全然忘记了她曾经对方舒然刻薄的诅咒。“听起来好不吉利。”

    方舒然只笑了笑,不置可否,话题也就终结在这里。

    提醒登机的播报声响起,两个人果然是同乘一架飞机。她手上除了已经托运完的行李箱外,剩下的就是那些旅游纪念品,重量倒是不怎么重,就是零零碎碎东西不好提溜。

    方舒然很绅士地帮她提着行李,一直到座位的位置。头等舱的座位十分宽敞,而他恰好和她的座位仅仅隔着一个过道的距离。

    旅程的前半途,许浣溪全靠着小憩、看电影来打发时间。但每一次她有意无意地看向方舒然那边,他都是在用笔记本电脑或者平板在办公,一直都未曾休息过。

    他、时越、池秋这类人,似乎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许浣溪见过时越在家通宵工作,然后八点钟下楼喝一杯咖啡,面色如常地前往公司,晚上九十点回来。

    直到飞机处于下降阶段,她闭目养神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听到隔壁座位似是有什么动静。意识还未回笼,耳尖已经八卦地竖了起来。

    原来是一个空姐为方舒然倒了一杯水后,害羞地递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方舒然几乎没看纸条上留下的信息,淡声道:“抱歉,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空姐的声音立马变得局促起来,“不好意思先生,打扰你了。”

    许浣溪本来是默默吃瓜,却不想方舒然忽而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由此一来空姐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尴尬了,转而向她道歉:“对不起女士,我真的”

    面对方舒然这般祸水东引的做法,许浣溪也只能陪着他继续演下去。她微微蹙了蹙眉,道:“没关系,你先去忙吧。”

    空姐在方舒然一上飞机的时候就留意上了他,年纪轻轻又帅气多金,不管自己为他提供什么服务他都会礼貌道谢。

    昔日同事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成功案例,最终让她选择破釜沉舟搏上一把,谁知道竟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落荒而逃一般离开,因此也就没听到她离开后这一男一女的对话。

    “学长,拿我做挡箭牌这行为可不怎么好。”许浣溪慢悠悠地说道。

    “抱歉,就当做我们俩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他说一笔勾销,许浣溪可不相信。她知道方舒然这厮看着人畜无害一般的温和,做出的事情可都是蔫坏儿。

    按照许浣溪睚眦必报的性格,谁要是敢对她说出“去死”这样的狠话,她一定会剥下对方的一层皮,踩在他身上,问他“死的人到底是谁”这种话才善罢甘休。

    而方舒然怎么可能就这么轻轻揭过这件事?

    但既然他选择投诚,那许浣溪岂有不顺着台阶

    下的道理。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委屈,“学长,咱们相处这么多年了,要说我心里对你没有半点怨恨,那也是不可能的。”

    原身暗恋方舒然那么久又爱而不得,按照许浣溪自己的性格早就化身成纯恨战士了。

    方舒然听她这般带着委屈的控诉,似是轻笑了一声,然后道:“我可从来没有吊过你,都是拒绝过的。”

    “那又怎么样,拒绝了我还是放不下你。”许浣溪一本正经地继续着自己的歪门邪理。“所以我能想到能放下你的方法就是,讨厌你,或者你去死,这样我就能释怀了。”

    “那现在呢?”

    “什么?”

    “现在你足够讨厌我了,你放下我了吗?”

    许浣溪笑眯眯的,“没有诶,所以看起来这招不怎么管用。”

    “那就只能由我选择剩下的选项了?”方舒然静静地看向她。

    “啊倒也不用。”许浣溪的眼神里满是坦荡和真诚,就好像她说的全是情真意切的话语。

    “我不想释怀了。”她挑着自己的头发,轻柔地说道:“我放不下你。”

    第23章 所有物属于他的东西,别人是万万碰不……

    许浣溪的尾调轻柔,投向他的目光竟还真有些缱绻之意。

    方舒然盯着她看,试图从她的话语中找出什么虚情假意。

    但很显然,一段时间不见,许浣溪比之前要善于演戏的多,这半真半假的语句竟然让他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他正思忖,内心却有道声音忽而响起。他之所以会相信许浣溪说的话,是因为他真的希望许浣溪放不下他。

    方舒然的心跳微滞了一瞬,不知自己这诡异的念头究竟从何而来。

    从高中到现在,许浣溪没少对自己穷追猛打,自己的态度也算坚决,但她似乎不知道放弃似的,哪怕是被拒绝,消沉一段时间后又会继续对他表明心意。

    这么多年,他终于如此认真地端详许浣溪的脸。

    她的外貌几乎没怎么变化,姣美而又明艳。只不过比起之前,眉眼中似是增添了几分从前未曾见过的风情,妩媚与温婉交织的度掌握得刚刚好,仅仅是举手投足间就足够夺人心魄。

    如果硬要形容,她现在就像是蔓生的藤蔓,舒展而又柔和,悄无声息地攀爬着。等到毫无知觉地发现她的存在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早就被包裹得密不透风了。

    许浣溪并不畏惧他的打量,如果被她猜中方舒然此时的心里想法,估计她会在心中暗嗤。

    果然,女人只有在不爱男人的时候才是最迷人的。

    方舒然的眼眸波澜动了动,他启口问道:“为什么?”

    许浣溪却岔开了话题,“那天,你为什么要说娶我?”说完,她噗嗤一笑,“因为你的同类理论吗?”

    “因为你说没人要你。”

    许浣溪看向方舒然的眼神中带了点冷漠的悲悯,“我骗你的,永远不会有人不要我。”

    说完,她笑得粲然。“就算你们都不要我,我永远也不会抛弃我自己。”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自己是她最可靠的战友。不放弃自己,不和别人一起欺负自己、责怪自己,是她一直会做并且永远去践行的事情。

    “你还记得吧,在时沛葬礼上我对你说的。”方舒然道。

    许浣溪当然没忘记,当时他安慰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他。她只当这是一句礼节性的慰问,不知道他现在提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有难处,告诉我,我会帮你。”方舒然淡淡道,语气中却有认真的意味。

    “为什么?”许浣溪立刻警惕地发问,狡猾得像是一条狐狸。“因为我现在身上有时家的股份?”

    “你是这么想的?”

    许浣溪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她在反复揣摩方舒然这句话背后的真实意图。旋即,她笑了笑,“学长,即便你这么说,时越将来和你争起来,我也不会站在你那边的。”

    “没关系。”方舒然说:“你在旁边冷眼旁观就好。”

    直到飞机降落,许浣溪随手从伴手礼中拿出其中一份,递给方舒然的时候,语气格外真诚。

    “学长,这是送给你的。”

    方舒然淡淡笑着,手上接过她递过来的女士护肤品。她这不走心的行为落在他眼里,竟也觉得十分有趣可爱。

    “待会你怎么回家?”他问。

    许浣溪想了想,她倒是早早就把航班信息发给时越了,可时越却始终没有回她,既不说来,也没说不来。

    这些天旅游的欢愉在此时也变成了疲惫,并且她后知后觉地忽生一个念头:时越不会是在冷暴力她吧!

    凭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一股怨气笼上心头,但她还是对方舒然道:“应该是会有司机来接我。”

    “我猜也是。”方舒然单手插着兜,慢慢道:“听说小时最近很忙,安德鲁先生那边牵线了国际银行,连连拿下好几个项目。”

    许浣溪与有荣焉地笑了笑,毕竟她现在是除了时越外的第二大股东,自然是极希望时家好的。

    “小越这孩子,能力强,责任心重,让人很省心。”

    方舒然的眼瞳透着墨色,让人捉摸不透。他慢条斯理地问:“你真的把他当做孩子吗?”

    许浣溪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微怔了下。随后她很快笑道:“当然了。”

    “他已经十九岁,外面的人对他的称呼早已不是‘小时总’,而是‘时总’了。”

    许浣溪收起笑痕,她澄静的双眸望向方舒然,“学长是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当然不是。”方舒然道:“只是我想提醒你,你把他当孩子,他未必把你当做长辈。”

    时越当然没把她当做长辈过,哪有人会把自己父亲的情人当做长辈的。

    许浣溪心下了然,她抚了抚胳膊上的疤痕。时越从小到大缺乏亲情,又因为自己帮他挡下硫酸的事情,对她的感情应该是愧疚中夹杂着依赖。

    不过也仅此而已罢了。

    她对自我的认知很清楚,说难听点两个人现在就是搭个伙过日子,时越也不会和她发展出更深层的亲密关系。

    她没忘记自己穿进的书是一本男频小说,时越的人设也绝不是沉溺于情爱中的毛头小子。

    时越现在依赖她、对她好。

    可这些全都是能被轻易收回去的东西,并不稳固。

    能真正吸纳到自己血肉里的东西,才是属于她的。

    但这些话,她也不打算和方舒然说出口。她只低头看了看自己精致的指甲,算是她对这个话题的回避。

    方舒然笑笑,“真的不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许浣溪的视线从美甲上炫目的钻石收回,开玩笑道:“如果你真心想送的话,就不会问这么多遍了。”

    说完,她昂起头,很善解人意道:“学长,先去忙你的事情吧。从下飞机后你的消息通知就没停下来过。”

    方舒然身上的确还有要事,他的语气带着些歉意。“抱歉了浣溪。”

    他提起手中装着伴手礼的袋子,“谢谢你的礼物,这次行程匆忙我没准备,改天一定送你什么。”

    “好呀。”

    两人分别后,许浣溪翻出手机,时越这小子还是没有回她,也不知给司机通知要来接她没有。

    虽然身边有机场的工作人员帮忙推着行李,但她还是在心中抱怨了两句,埋着头向机场的接机口走去。

    此时,手机屏幕忽而亮起,是时越的消息弹窗,只有很简短的两个字。

    ——回头。

    许浣溪的眼神一亮,她回过头,时越果然就站在她不远的身后,只不过她刚才一直低头向前走,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已经到了。

    “小越!”她的声音带着些真切的喜悦,向他的方向走去。

    时越今天只穿了件简单的纯黑T恤,倒是更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像是未经雕琢的白玉,而他的身量极高,气质又好,倒是引得路人频频回头,以为是哪位男爱豆。

    他深邃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许浣溪,最后得出结论。

    “你变黑了。”

    许浣溪:

    她在国外的沙滩躺了三天,最后一次因为疏忽而没有及时补涂,而她又穿着比基尼,所以除了重点部位外的其余地方,全部晒黑了整整一个度。

    所以时越这么一说,真是提到了她的伤心事。她顿时略有委屈道:“我是不是变得不好看了?”

    “没有。”时越的视线放在某处,许浣溪穿着一条露肩的度假长裙,所以肩膀上的那道分界线尤为明显。

    他顿了顿,扭头对推着行李的工作人员念出一串车牌号,“你出去后找到这辆车,会有人接下行李。”

    等工作人员走远,周围也没有什么人的时候,时越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的泳衣,什么样的?”

    如果是那种很保守的泳衣,肩带应该不会只有细细两条。

    许浣溪被他这无厘头的发问弄得直接懵了,重复着他的问题:“我的泳衣?”

    时越抿了抿嘴,现在心下只有对自己的恼怒,他也知道自己这问题实在奇怪,但是一想到许浣溪独自一人穿着比基尼躺在沙滩上,不知道会有多少不知死活的男人上去搭讪,他就极为不爽。

    烦死了,早知道他也跟着去了。

    不行,他跟着去的话,许浣溪也不能穿那种泳衣,穿那种儿童泳衣最好不过。

    时越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对她说:“下次去个冷点的地方玩。”

    “可以呀。”许浣溪倒是没想太多,以为他说去寒冷的地方玩是指可以避免被晒黑。她笑眯眯道:“那我们有机会一起去挪威看极光好了。”

    “嗯。”时越简短地回应她,忽而又听见她问自己:“你今天没去公司吗?”

    时越如果是从公司赶过来,穿着肯定不会这么随意。

    而事实上,她的揣测是正确的。从昨晚许浣溪发来她的航班消息后,他就没怎么睡好。

    最后在一整晚加第二天白天上午的纠结下,他在心中暗骂自己无数次没出息,还是跑来接机了。

    那晚上莫名其妙的梦,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在连着四天早上去冲凉水澡后,时越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好在这些天许浣溪出去旅游,能够不和她正面接触。但只要他待在家里,就总感觉家里到处都有她的气味。

    想起自己这些天在家里躲躲藏藏的经历,他好看的眉眼皱起,落在许浣溪的眼里则是有了别的意味。

    坏坏坏。

    这个机场好像就这一个出口来着,时越站在这里是不是看到了方舒然?

    许浣溪用指尖摩挲着裙摆,决定还是直接坦白算了,省得到时候被他发现又免不了阴阳怪气。

    “其实,我在飞机上遇到了方舒然。”

    果然,她这句话说完后,时越掀了掀眼皮看她,颇有些凉薄的意味。

    “是吗?”他问。

    许浣溪毫不心虚地迎上他的目光,笑道:“他就坐我旁边来着。”

    “那你们一路上岂不是聊得很愉快?”时越幽幽说道:“是不是都聊到婚礼现场要怎么布置了?”

    显然,他还记得上次给方舒然一拳的原因是什么。

    他的语调突然变冷,“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你下次去哪里最好直接乘坐私人飞机。”

    可还没等许浣溪说什么,时越只冷哼一声,只留下她在原地,不管不顾地向前走去。

    少爷的脾气就是这么阴晴不定。

    许浣溪暗道一声烦死了,心想还不如不提,反正怎么样都会被阴阳怪气。

    她腹诽了半天,但还是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时越腿长,加之迈开的步伐又快又急促,她几乎是小喘着气才跟得上。

    和他并肩走着,她疑惑地问:“小越,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可时越仅仅只是紧紧抿住唇,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许浣溪不耐烦了,直接揽住他的手臂,一番拉扯下让他被迫放慢了速度。

    “不要走那么快嘛。”她小声抱怨着,尾调带着一丝绵软的、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撒娇,“我都跟不上你了。”

    她眼睛尖,很快发现他耳尖乃至耳垂,都被一层红晕覆上。

    “你看,你走那么快,走得你耳朵都红了。”

    许浣溪和时越的身高相差将近二十厘米,所以当她毫无察觉地揽上他的胳膊后,只有时越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胳膊露出的皮肤蹭到了某处柔软。

    他立刻顿住了步伐,在许浣溪不解的眼神中,快速拂开她的手,然后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离开了这里。

    许浣溪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只觉得方舒然这名字在时越那里怕是逆鳞,提都提不得的那种。

    她在脑内过了过措辞,然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走出机场。

    终于找到自家的车后,许浣溪对于眼前的一幕几乎大惊失色。向来不可一世的少爷竟然坐在了副驾的位置,而下车为许浣溪拉开车门的司机,眼神显然更加茫然无助。

    偌大宽敞的后排只有她一个人落座,显得特别空余。

    许浣溪憋着一肚子要解释的话,可这样的情景她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觉得奇怪,坐在时越旁边的司机就更是惊奇了。少爷一上车的面色就有些不好,而双手像是不知道怎么摆放一样,最终一起交叠着放在了某处。

    司机只匆匆瞟了一眼,就和时越当场在空中撞了视线。他的眼神凌厉至极,令人不由自主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与震慑。

    司机几乎是在瞬间背后生出了冷汗,立刻收回了视线,全程目不斜视。

    直到回到别墅,时越几乎是没等车停稳就下了车。

    许浣溪叫他两声没叫住,只得慢吞吞地上楼,才发现他因为走得急,房间门甚至都没关,所以能听见房间内浴室传来的一阵水声。

    什么毛病?所以他急着跑回来,就是为了洗澡?

    许浣溪决定不再揣测他的奇怪的想法。司机刚才已经帮着将行李带了进来。她想了想,从行李中取出一样东西,然后又悄悄潜进他的房间。

    这一边,冲着凉水澡的时越眼含复杂地盯着仍在昂头的某处,恨恨在心里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可不管这水怎么冰凉,刚刚那柔软的触感却像是仍然留在自己的手臂上似的,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闭上眼睛,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握住了坚硬的地方,回想着许浣溪刚才不经意之间的撒娇尾调。

    在即将抵达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撑开在瓷质墙面上,眼尾变红,脑子里只有那三个字,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低。喘。

    “许浣溪。”他叫她的名字。

    待到勉强平复,目光也变得清冷后,他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才发现自己的床上多出一个与这房间风格截然不符的可爱玩偶。

    他走近,将玩偶拿起,看得仔细。玩偶是一只狮子,却全然没有万兽之王的威风,甚至还笑得傻乎乎的。

    想也不用想这是谁放进自己房间的。

    时越坐在床边,双手捧着玩偶,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也就是说,刚刚他在浴室而她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

    时越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想着会不会被她发现。

    如果真的被她知道,会怎么看待自己,甚至会不会觉得他很恶心?

    许浣溪在自己面前从未露出过嫌憎的表情,所以他想象不出来,也不敢想象。

    如果这段隐晦而见不得光

    的事情被摆上台面,许浣溪会做出什么反应?

    她会离开吗?

    想到“离开”两个字,时越的心猛颤了下。他幽黑的瞳孔盯着手中的玩偶,眼尾的微红还未完全散去,显得他像是刚刚哭过一般脆弱。

    在茫然间,他又想起许浣溪说她是和方舒然同乘一家飞机回来的,国际航班长达十几个小时,他们两个在此期间会聊什么,会做什么?

    数个问题一股脑儿地全涌进时越的脑海中。他向后仰躺,将怀中的玩偶慢慢蜷紧,直到它和自己的胸膛没有一丝间隙。

    好烦。

    一想到许浣溪身边萦绕着那么多的男人,他就好烦。

    一个穷鬼,一个老不死的,到底是怎么敢老是像苍蝇一样飞到她周围骚扰的。

    许浣溪就不能,只对着他一个人笑吗?

    每次许浣溪冲着他笑,哪怕他心里知道有些成分是不真实的,他也甘之若饴。

    辞退那个穷鬼,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罢了,如果他还敢跑来纠缠,就不仅仅是辞退这么简单了。

    而那个老不死的——

    时越的瞳孔愈变愈黑,他将手机拿过来拨通一个电话。

    方家今天有个重要的项目要争取,而他这边手底下还有几个项目正在进行,所以对方舒然的那个不太感兴趣。

    让也就让了。

    可惜了,那是他接到许浣溪之前的想法,现在改变了。

    怎么能让呢?

    时越笑了,属于他的东西,别人是万万碰不得的。

    第24章 入学“姐姐你和你男朋友真的很般配的……

    京华大学本学年新生开学的日期比往年要晚一些,作为在全球大学排名中名列前茅的大学,在开学当天也是受到了众人的瞩目。

    黑色的迈巴赫不甚低调地停在校园内的停车场内。车内,许浣溪还在不紧不慢地涂着唇膏,将旋转的膏体拧回后,她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小越?”她出声提醒,“再不出发的话可能会迟到哦。”

    一直静静等待许浣溪补完妆的时越用手肘撑在车窗的位置,看着慵懒神情却隐约不悦。

    “许浣溪。”他叫她的名字,“你人都来了,陪我去一趟能怎么了?”

    “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小越。”许浣溪很有礼貌地微笑,但微微抽动的唇角还是出卖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昨晚她因为要倒时差,几乎一夜没怎么睡觉,好不容易到凌晨才勉勉强强眯了一会儿。没等她睡得安稳,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她没理会,翻了个身,继续睡。

    敲门声顿了一下,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响起。声音虽然比之前轻了许多,但还在坚持不懈地敲着。

    许浣溪终于被弄得不耐烦了,她满面怒容地从床上爬起,刚想将门拉开甩脸子,但忽而又想起这个家敢这么敲门的,只有那一位。

    她的脚步顿住,从衣柜随手捞起一件羊毛披肩披在身上,深呼吸好几次勉强平复心情后,才打开房间的门。

    时越显然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敲门的手指尚且僵在空中,他缓慢地收回,偏过头道:“你醒了?”

    许浣溪心道你小子净说废话,这么个敲门法换谁谁不醒啊!

    这样想着,她挂起来的笑容勉强极了,加上没睡好的苍白脸色,让她像是一枝脆弱易折的栀子花。

    “什么事情,小越。”她倚在门边问,神情颇有些倦怠。

    “我”时越鲜少有这种不知该说些什么的结巴时刻,只得生硬地转化话题,“你的房间很冷吗?”

    许浣溪裹着的这件羊毛披肩看起来就极为厚实,也难怪时越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还好吧?”他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些热,便准备披肩脱下,反正她这件睡裙自带着胸垫,不存在走光的情况。

    刚露出白润饱满的肩头,时越的瞳孔几乎是在瞬时间缩小,然后下一秒,房间门被大力合住,隔绝出两个空间。

    许浣溪被骤然间关闭的房门吓了一跳,还好她刚才从倚着门的姿势换成了离门稍远的位置,要不然还真有可能被门碰到。

    到底在犯什么病啊时越!

    她终于情绪爆发,然后怒气冲冲地折回,将自己砸进柔软的床内。在重新包裹住被子的怀抱中,她恨恨地想,她现在是真的被时越惹毛了。

    同时又窝窝囊囊地意识到,时越惹毛她的后果也就只是,自己变得毛茸茸的而已。

    门的另一边,时越正贴着墙深呼吸。

    如果他没记错,许浣溪刚才露出的那件睡裙,正是他在梦里见到的那一件。

    时越的双手握成拳,深吸一口气,试图不让自己的思绪再度被梦境拖拽而走。

    他漆黑的瞳孔中,透出一丝深邃,然后他低声在门口说道:“许浣溪,待会陪我去开学报到。”

    说完,也不管房间内的人有没有听到,他转身离去。

    而许浣溪——自然是听到了。

    因为补觉计划泡汤,她愤怒地捶着柔软的床面,就当做时越的脸来泄愤。

    整齐的床铺在她的铁拳之下变得皱皱巴巴。

    十分钟后,她下楼了。

    刚给园丁吩咐完园林养护事宜的林姨在一楼看见了她,微愣了下,随即笑道:“夫人今天换了新风格吗?”

    正在阳光厅坐着等待的时越掀起眼皮,视线转向了许浣溪那边。

    也难怪林姨会那么说,许浣溪平日里穿衣的风格大多是以裙子居多的温婉可人风。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穿着纯色短袖和紧身牛仔裤,未施粉黛的脸上显出朝气与活力。

    她俏皮地笑了笑,问道:“我现在像是小越的同学吗?”

    “像的。”林姨回她:“夫人本来就看起来和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她心满意足地和一言不发的时越出了门,车内一路无言。到达京华大学的校园停车场内,时越却始终没有下车。

    时越在听到“你已经长大了”这句话时不自觉凝眉,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几个月前她陪着自己来办转校手续,说的可是“毕竟你还是个孩子”。

    怎么,这才短短几个月,他一下子就不是孩子了?

    “别的新生都有”他顿了下,将“家长”两个字模糊掉,“都有人来陪。”

    可别的新生是要搬进学生宿舍的,所以一家子人都来帮着搬运行李。她家这少爷可明确表示过不会住进宿舍,甚至连开学后的军训也直接免训了。

    她实在想不通她跟过来的作用是什么。

    但少爷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她岂有不从的道理。她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和他一起下了车。

    时越今天也是一身清爽的穿搭,少年感满满。他冷着一张脸和许浣溪并肩走着,和脸上洋溢着阳光笑意的其余学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钱能使鬼推磨,特权显然又在此时发挥到了作用。校方专门派了一位负责人鞍前马后,以极快的速度帮着办理完所有的入校流程。

    时越始终一言不发,倒是许浣溪和人家聊了几句,了解到学校的一些相关信息。

    就拿时越就读的商科来说,因为京华大学商学院的学生几乎全是出自非富即贵的家庭,所以商学院有着独栋的教学楼和专门的学生宿舍,更夸张的是还有一处专供的学生食堂,和其余学院自然地有道看不见、却越不过的沟壑。

    即使学生宿舍已经是单人单室的配置,但时越仍旧选择拒绝入住,所以许浣溪又在心上默默记上要在校外租房的日程。

    时越已经免去了入学军训,但是入学体检还是要进行的。负责人提出其余学生的体检都安排在了明后两天,如果今天时越去的话即无需排队。

    校医院在学校的边缘位置,需要驱车前往。

    许浣溪陪着跑了一上午办理手续,现在怎么都不愿意再和时越一起再去体检了。

    时越虽略有不满,但看到许浣溪额间的细汗便也作

    罢了。

    他站在学生事务大厅的门口,对她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许浣溪自然乐得其成。等到时越离开后她毫无形象地向座位靠背的位置瘫去,放空之际听见了周围的小声议论声。

    “好漂亮,应该是学妹吧?”有男生说道,顺便推搡了一下身边的人,“你去拿下。”

    被推搡的人差几步就到了许浣溪的跟前,他回头瞪了眼罪魁祸首,还未来得及想好措辞,许浣溪的身边就坐下了一位男生。

    男孩的刘海碎发略长,依然遮挡不住他那张清俊至极的面容。他只穿了一身简约的白色T恤,搭配了洗到发白的牛仔裤,却像是画报中的模特儿。

    许浣溪并未扭头去看,只轻声道:“好巧啊,小秋。”

    听到她略带着亲昵的称呼,池秋如冬日湖面冷澈的眼眸微动。

    他“嗯”了声,然后神色淡淡地扫向想要过来搭讪的两个男生,而后者则是摸摸鼻子讪然离开了。

    “你的入学手续都办完了吗?”许浣溪问他,她没忘记池秋也入读的是京华大学,好像学的计算机专业来着。

    “办完了。”池秋的声音很低,缓缓道:“谢谢你了。”

    许浣溪一怔,意识到他道谢的应该是自己帮他缴清学费这件事。

    “没关系。”许浣溪柔柔笑着,“那天我真的很开心,多亏了你。”

    池秋侧过脸看她,她眼中的星彩不像是假的。

    “那开学了,你是不是就不在那边兼职了呀?”许浣溪问道,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恼。“好不容易对打高尔夫球有点兴趣,但是又没有一位好老师了。”

    “我被辞退了。”池秋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没什么波澜,似是在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

    许浣溪却怔住了。她好看的眉蹙起,这件事情出自于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抱歉,我不知道”许浣溪意识到他遭遇这一切可能是由于自己的原因。“那你的经济状况还好吗?”

    池秋垂下了眼睫。

    对于他来说,那一天得知被辞退的消息对他其实没什么波澜。工作么,换一个就好了,最近也有很多家长愿意出高薪的补课费聘请他做家教老师。

    真正让池秋遍体生寒的原因其实是,许浣溪再一次,用金钱补偿了他。

    钱对他来说的确很重要,但对于许浣溪来说不值一提。

    是他还在妄想,他在许浣溪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原来也不过是可以随意用钱应付的玩意儿罢了。

    可,清高在清贫面前,原本就是原罪啊。

    池秋转移了话题。“我不知道今天会遇见你,所以没有带那个耳环。”

    许浣溪却很执拗地问:“是小越做的,对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有意义吗?”头一次,那双清澈的琥珀瞳里生出了几分强硬,旋即又笼上了一层薄雾。“就算是他做的,你又要跟在他背后偷偷补偿我吗?”

    “我”许浣溪启了启口,哑口无言。

    对于池秋,她向来都是简单粗暴的挥金如土,她以为对于缺乏物质条件的他来说,这样就是最好的救赎方法。

    良久,她轻叹一口气。

    “那些钱,我会在毕业后的三年内努力还给你的。”池秋站起身,正欲转身之际,被她揪住了衣摆。

    在许浣溪没有想好应对的措辞之前,她的动作已经先于意识一步那样做了。

    “你放心。”许浣溪的声音沉静,“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一个说法。”

    *

    时越一切办理妥当后,果真又来学生事务大厅来接她。

    两人在校园内的林荫大道走着。许浣溪许久没有踏入校园,一踏入这里倒是让她回想起自己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

    穿书之前,她的生活可以说是无波无澜,但换句话来说也算是顺风顺水。

    自小父母离婚跟着祖父母长大的她,几乎没做什么让长辈费心的事情,过度平静的人生也导致她的性格十分淡然,这种淡然直至祖父母的相继离去,转变成了情感缺失和冷漠。

    在她原本的世界里,她也总是在唇边衔着温柔的笑意,任谁和她相处都会觉得柔和而又平易近人。

    可也,仅此而已。

    他们走不进许浣溪的内心世界,正如许浣溪也不理解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情绪。

    阳光下投射出树木的剪影,斑驳而又没有形状。这条路上人不多,许浣溪因为在想着池秋的事情,所以没再和时越挑起话头。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咔嚓声。

    许浣溪和时越同时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然后看见一个举着拍立得的女孩缓缓将机身放下,露出一张颇有局促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飞速瞟到时越冷硬的脸,道歉的话已经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倾斜而出,“我不是故意要拍你们的。”

    她摸了摸头,似是很不好意地说道:“两位实在是太般配了,所以没忍住拍了一张。”

    “没关系。”许浣溪仍旧很亲和地笑,她意识到面前的女孩可能误会了她和时越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想试着解释“不过,我们不是”

    “照片。”她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说话的时越打断了话语。

    “哦哦。”女孩慌乱地从拍立得上取下相纸,刚才的功夫成像已经完成。看着相纸上浮现出来的图景,女孩眼神一亮,兴奋地说道:“绝了,真的绝了。”

    时越接过那张相片,淡淡扫过一眼,然后扭头就走,留下不明所以的两位女士。

    看着女孩尚在发愣,许浣溪笑了笑,试图缓解这尴尬的局面。“不好意思啊,我家小孩脾气有点古怪。”

    “没事的。”女孩子连忙摆手,小声道:“姐姐你和你男朋友真的很般配的”

    可是她的声音实在太小,小到像是蚊呐,以至于许浣溪没有听清。她礼貌地询问:“什么?”

    “没什么。”女孩子吐了吐舌头,俏皮道:“祝你们幸福哦。”

    说完这句话,女孩离开了这里。

    等到许浣溪转身去找时越的时候,才发现他单手插兜,一直驻足在不远的地方。许浣溪脚步轻快地来到他的跟前,问他:“照片拍的什么样呀?能让我看看吗?”

    时越的睫毛低垂,在白皙的眼睑处留下斑驳的小片阴影。他静静地盯着许浣溪半晌,然后开口道:“拍的曝光了,刚扔了。”

    “哦。”许浣溪显然对这样的结果有些失望,毕竟刚才那个女生的表情明明说明照片拍得很不错。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情,她也不得而知时越是不是真的把照片扔了,于是笑了笑,问他:“那就算了。刚才老师说有新生入学仪式,你要参加吗?”

    时越没直接回答,反问她:“你去吗?”

    “我?”许浣溪有点讶异,“这应该只有学生才能参加吧?我”

    “你想去吗?”时越打断她。“你想去,就能去。”

    反正回家也没有什么事情做,那就去参加看看好了。她浅笑着回答:“那我去。”

    “好。”时越插在兜里的手蜷紧,怕弄皱了兜里的东西,很快又放开。

    他脑中回想着那张照片。

    照片里,他和许浣溪并肩走着,微风荡起她的发丝,她抬起胳膊正准备将碎发拢在耳后,而他正在侧着脸偷偷看她。

    他竭力露出平常那副淡漠的表情,让自己的眼眸中不要倾泄出任何感情。

    做到后,他说:“那走吧。”

    第25章 叫姐姐“小越,叫声姐姐来听听。”……

    在被人认错是情侣的关系后,许浣溪有意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是向后稍微错了几步就是和他保持着近乎半米的平行距离。

    可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因为开学的人流量很大,不管她怎么保持距离,最后都会挨上时越的肩膀。

    京华大学的新生欢迎仪式往年一般会安排在军训之后、正式上课的前一天晚上,但商学院自己的迎新典礼就在开学当天的下午举办,并开放了家长席位,让部分陪同学生入学的家长也能参加。

    等到许浣溪踏入商学院专属的活动礼堂,看见里面西装革履三三

    两两交谈的家长时,许浣溪才明白为什么会开通家长来参加的权限。

    在这个圈层里,人脉的重要性显而易见。

    奈何许浣溪今天穿得实在不像是能交换什么资源的贵妇,她站在时越的身旁,像是他的哪位远方表姐。

    这身标准女大学生穿搭让她顺利混进了学生的队伍中。入座后,她笑着向身边的时越揶揄道:“看来我平时的保养还是有作用的。”

    时越抬眼看她。许浣溪今天是真的没怎么化妆,不过她的原本的皮肤就白,脸颊处透着淡淡的粉,因着只涂了浅色的唇膏,倒是更衬得娇嫩欲滴了。

    “你本来也没老到哪里去。”他收回视线,低声说道。

    许浣溪听见,决定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为了不让旁边人听见二人的对话,她凑近时越的耳边,压低声音说:“是吗?那下次别人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就说我们是姐弟。”

    时越蹙眉看她,却又因为她凑近自己呼出的温热气息,耳垂在瞬时间红若泣血。

    还好,礼堂内灯光昏暗,她应该不会发现。

    许浣溪见他绷着张脸,便得寸进尺道:“小越,叫声姐姐来听听。”

    他爸时沛那边的亲戚,他向来不怎么搭理,他妈是独生女,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

    所以时越从小到大,还真没叫过谁一声“姐姐”。

    他越抗拒,许浣溪就越对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来。她趁着光线昏暗,悄悄用两根手指夹住他的一侧脸颊,大有一种他不叫她就不松手的架势。

    时越因为半张脸被捏着,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许浣溪,松手。”

    回应他的只有许浣溪的咯咯笑声。在他并不具有什么威力的怒目而视下,许浣溪终于松开手,忍俊不禁道:“小越,你实在是太可爱了。”

    脸颊侧还有她温热手指的触感,以及留下来的红色印记。时越面无表情,问她:“你胆子吃肥了?”

    “还好吧。”许浣溪眨了眨眼睛,回他:“既然你不愿意叫我姐姐,那我能叫你一声哥哥吗?”

    哥哥?

    时越的喉结滚动,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向上翻涌了。他偏过头,呼吸略有急促。

    “能吗?”许浣溪的声音带着笑。

    “随便你。”他说。

    叫就叫,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许浣溪可不像他那么小气。她的樱唇轻启,很快速地在他耳边喊下一句“哥哥”。

    好吧。

    时越承认,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交感神经的每一个分支都开始兴奋起来。

    “你说什么,没听清。”他面向许浣溪,神情冷淡地说道。

    许浣溪挑了挑眉,显然是不相信他说的话。她从不做亏本买卖,刚才那句就当是赠品附送。

    “那来交换,你先叫我姐姐。”

    “不可能。”

    “那好吧~”许浣溪吹着自己的指甲,她也不是很在乎非要听这一声姐姐。

    许浣溪是美容院的常客,现在好多的美容师都是刚毕业的年轻小伙,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可亲热了。

    尤其是偶尔有时她被时越怼到气个半死,躺在美容院舒适的床铺上,青春靓丽的年轻小帅哥帮她按摩着头皮和额头,语气轻柔:“姐姐的皮肤真好。虽然想每天见到你,但是感觉姐姐的皮肤状态完全不用来这里了。”

    谁还稀罕他的一声姐姐!

    刚信誓旦旦拒绝的某个人见她无动于衷,终于还是最先按捺不住,右手虚虚握拳,轻咳一声后,比许浣溪刚才还要快速地叫了一声“姐姐”。

    “你说什么,没听清。”

    许浣溪的报复心强,将他刚说的话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时越顿时怒了,两个人在周边嘈杂的环境下大眼瞪着小眼,直到身边传来了一道难掩兴奋的声音。

    “时越,好巧啊。”打扮得像是洋娃娃的女生贴着座位走了过来,她的注意力全在时越的身上,片刻后才发现他身边的许浣溪。

    “浣溪姐,你也在这里呀?”女生惊奇地问道,没等两个人回应,她便径自和时越旁边的同学提出要换座位。

    同学虽有些讶异,但还是很大方地让出了座位。

    陈落姝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而许浣溪回答了她的问题:“我来陪小越参加新生典礼来着。”

    “是这样啊。”陈落姝将鬓角的碎发拢在耳后,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我是和我哥哥过来的。”

    “你哥哥也是京华大学的吗?”

    “嗯对。”陈落姝很乖巧地应道:“说起来我哥哥和舒然哥还是同学呢。”

    谁?舒然哥?方舒然?

    许浣溪不明白陈落姝为何将话题引到方舒然身上,但考虑到上次她只提了一嘴两个人一起坐了飞机,时越活像是猫见到水一样应激,便自动忽略了这个名字。

    她不知道的是,她身边的两个人,都在不动神色地细细揣摩着她听见方舒然的反应。

    尤其是时越,几乎是在瞬时间绷紧了身体。他用手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衣料,等待着许浣溪下一句会说些什么。

    为了不暴露身份,许浣溪先前大致了解过京市的富豪圈。陈家的事情她也算知晓一二,于是便就着这个话题往后聊。

    “你哥哥也很优秀啊,他从国外回来没多久吧?”

    提起自家哥哥,陈落姝的语气不免带着些许骄傲。“是呢,他刚拿到UCL的经济学硕士,最近在家里的公司实习。”

    “青年才俊啊。”许浣溪笑了笑,并不怎么走心地恭维着。

    可陈落姝这小丫头哪里听得出来她语气中的应付,她隔着时越,身子向着许浣溪倾着,神秘兮兮道:“更关键的是,我现在还没有准嫂子哦,我哥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交过呢。”

    既然她哥哥和方舒然是同学,那年龄应当差不多大,都是二十七岁。这个年纪没成家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样一支优质股竟然从来没有谈过女朋友。

    许浣溪的眼神闪过一丝讶异,正在思考怎么接话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时越冷不丁地嗤笑一声。

    然后他说:“那你哥怕是不喜欢女人吧。”

    许浣溪:好想捂住死孩子这张刻薄的嘴。

    而被如此直白语言弄到短暂失语的陈落姝噎了一下,她怔愣着反驳:“应应该不会吧?”

    “还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啧。”时越环住双臂,冷言冷语地继续补枪。

    虽然英国被称为腐国,但哪有这么说话的。许浣溪眼见陈落姝的瞳孔中全写着不可置信,显然是被时越不靠谱的理论说服了,于是她连忙打着圆场,“也有可能一直是在忙学业和事业呢,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妄加揣测为好。”

    说到最后一句,她是瞪着时越说的,希望他不要再多胡言乱语了。

    不知是不是她没什么威慑力的眼神起了作用,接下来时越真还没怎么开过口。而陈落姝也因为心中一直揣着时越说的话,没再继续热络地发起新的话题。

    新生欢迎照旧是老一套的流程,和许浣溪当时上学的时候大差不差。时越早就开始低头玩手机,而许浣溪看似端坐认真听着,神思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等到说不清是第多少个领导发言后,主持人上台,宣布下一项议程是杰出校友讲话。

    台下百无聊赖的学生本以为又是哪位油腻的中年男人上台发表讲话,却在男人走上台的时候爆发出了呼声。

    他们的呼声和掌声实在太大,以至于时越都掀起眼皮,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中心舞台的位置。

    身着黑色定制西装的男人身姿挺拔,五官如同雕刻般立体,英俊的面容上挂着令人如沐春风的淡笑,在聚光灯的照射下,更显耀眼至极。

    时越无意识攥紧手机机身,竭力克制住自己不扭头去看许浣溪的反

    应。

    但其实许浣溪现在心里其实只有一个想法:这本小说的作者是想不到别的大学了吗?怎么感觉她周围的每一个人全都是京华大学的啊!?

    她为了控制住自己轻微抽搐的嘴角和疯狂吐槽的内心,下意识跟着众人鼓掌,直到掌声渐消她还在不自知地独自拍手。

    时越终于忍不住睨她一眼。

    台上的方舒然没有准备演讲稿,更像是即兴发挥。他的语气平缓,在讲起自己的校园生活时又不失诙谐幽默,获得了连连掌声。

    “祝愿各位学弟学妹能在大学生活中,收获满满,母校永远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他的讲话完毕后,校方见学生反应热烈,又临时追加了答疑环节。

    而底下接过话筒的女生,问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学长,请问你有女朋友吗?”

    面对顿时哗然起来的八卦学生,方舒然只是淡淡一笑,他扫视了一圈全场,回答道:“暂时还没有。”

    没等众女学生开始欢呼,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最近有在发展中的对象。”

    在一片哀嚎声中,时越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一丝多余的弧度,眼眸中仿若凝结冬日寒冰。

    近乎于野兽一般的敏锐洞察力,让他察觉到方舒然在说出那句话时,眼神是落在他们这个方向的。

    再结合许浣溪这失魂落魄又难掩紧张的神情,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了心中的猜想。

    念及此,他的眸色又深暗了几分。

    事实上,他的观察没错,许浣溪的确颇有紧张。她怕方舒然这厮又像上次在飞机上那样,拿她来做挡箭牌,那她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好他这个回答足够模棱两可。她微微松下一口气。

    继那位女生大胆的提问,之后的问题就显得中规中矩许多。在回答完最后一个提问后,方舒然在众人的掌声下离场,而迎新大会也就此进入了尾声。

    散场后,就连不甚了解时越的陈落姝都察觉到他此时的心情不佳,整个人散发着疏离冷漠的气场。

    她歪头用眼神询问许浣溪,然而后者也只是向她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顺着人群向出走,陈落姝冥思苦想要怎么和时越搭上话,却在出口的台阶处眼神一亮,声音清脆地喊了一声:“哥哥!”

    和她并肩走着的许浣溪,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两个男人,而其中一位,正是方舒然。

    第26章 少年事这辈子也逃脱不了他的手掌心……

    方舒然和陈霖安刚与各位校领导拍完合照,此时又被一群学弟学妹包围住,这才被许浣溪等人遇到。

    陈落姝喊完哥哥后向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兴奋地跑了过去。这种情况下于情于理都应该过去打个招呼,可许浣溪偷偷瞟了眼身边的时越,他单手插兜,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根本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这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许浣溪当即就选择跟着时越下楼,同时嘴里小声念叨:“小越,你慢一点,我要跟不上你了。”

    她今天又没穿高跟鞋,怎么还是这么娇气。

    时越这么想着,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

    许浣溪这人有个习惯,在平地上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都能健步如飞,下楼梯的时候却一定要一阶一阶慢慢走。在乘坐向下的自动扶梯时则会更加谨慎,她之前曾在扶梯口前站立良久就是不下楼,还被时越吐槽过“怎么?没找到喜欢的台阶”云云之类的话。

    礼堂的这台阶又长又陡,时越便转过身立住,看着还在小心翼翼挪步的许浣溪,从裤兜内伸出手递向她。

    许浣溪微怔了下,一晃神的功夫竟被自己的一只脚绊倒,重心不稳导致整个人就这么向前倾去。

    而下一秒,她便扑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他的心跳声很沉稳,衬得她尚有余悸的心脏跳动更加明显。她抬头去看,正好撞入时越深不见底的墨色深眸中。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嘈杂人群,两人神态自若地自然分开,以致于这个让人侧目的环抱并没有持续太久。

    陈霖安和妹妹说着话,视线却放在了身边好友伸出去又默默收回的手上。

    刚才女人快要摔倒的地点,恰恰好就是在他们的面前。

    眼见时越就要离开,陈落姝心里焦急,却又不知要说些来强行挽留。三个人中最先开口的竟是陈霖安,他出声问道:“是浣溪吗?”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许浣溪回了头。

    向她打招呼的男人果然仪表堂堂,精心打理过的发型与烫熨到一丝不苟的挺括西装,可见走的是精英路线。

    许浣溪站稳才回应,脸颊带着柔和的笑靥。“是陈学长啊。”

    方舒然和陈霖安既是同学又是好友,三人都曾在一所高中就读过。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许浣溪,而且身边之人还是时家的那位小少爷,不,现在应该是该称一声“时总”了。

    因着刚回国不久的缘故,他对于时越和许浣溪之间的关系只了解个表面,还以为两人是形同水火的关系,没想到还挺亲昵。

    许浣溪苦追方舒然的事情,他这位好友自然全都看在眼里。

    可如今,许浣溪对于方舒然的存在熟视无睹,而方舒然倒是又上起了杆子,两人的处境像是对调一样,倒是让陈霖安生起了浓浓的兴趣。

    “这么久不见了,你变化很大。”

    “是吗?”许浣溪仍旧柔和地笑:“学长倒是没怎么变。”

    她并不知道陈霖安先前是怎样的人,但强烈的第六感却提醒着自己,此人绝非善茬。

    “正好大家今天相遇,都是缘分,晚上要聚一聚吗?”陈霖安话是问向许浣溪的,眼神却瞟向了方舒然。

    而这位向来只会对许浣溪避之不及的好友,竟是从容地点了点头,“我做东风,也算是给霖安接风了。”

    可另一边,即使许浣溪没和时越贴近,也能感受到周遭愈来愈低的气压。她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来,“抱歉啊,晚上有些事情。”

    本来还想客套地说上一句“改日再约”,但想了想身边别扭的少爷,她还是将这句话咽进了肚中。

    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冷眼旁观他们寒暄的时越,却是歪了歪头,锋芒视线攫获着面前的人,缓声道:“可以啊。”

    *

    云顶餐厅坐落在国贸大厦的最顶层,从上眺望可将京市的全景尽收眼底。

    而方舒然的一通电话,则是让这家至少需要三个月提前预约的餐厅直接安排了观景视野最好的包间内。

    五个人围着圆桌而坐,至于座位的顺序也是经历过暗潮汹涌后才达成的,时越不想和那三人贴着坐,同样也不愿让许浣溪贴着他们,最后直接在中间空了一个位置,两边的阵营泾渭分明。

    店内有定制菜单,每日的特供餐点都不一样,所以没在点菜这件事上有什么争议。

    只是最后服务员离开的时候,许浣溪很自然地对着服务员说道:“这位先生不喜欢吃甜的东西,所以他那份餐后甜品可以换成别的,肋眼牛排的话可能需要烤制稍嫩些。对了这位先生的所有餐品内不能出现花生酱以及有关于蘑菇的配菜。”

    许浣溪顿下来,想了想应该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等到服务员抱着菜单离开,她才惊觉在场的几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或多或少地带着意味深长。

    尤其是陈落姝,她刚才想和时越挨着坐却未果,本就不太高兴,现在更是连勉强的笑意都挤不出来了。

    她看向许浣溪,试图想从她那张从容的脸上发现出什么来。“浣溪姐,对时越的口味了解得还真是全面呢。”

    时越此时一条胳膊随意搭在许浣溪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手的指尖在桌面轻敲。他掀起眼皮望向陈落姝,漠然道:“都住一起这么久了,不了解的话才说不过去吧。”

    在这个圈子里,许浣溪和时家的事情一直都是常被提起的话题。陈落姝想起母亲之前和友人谈论许浣溪语气中的不屑——那时他们都认为她很快就会被时越赶出去。

    可现在已经将近半年,许浣溪非但没有被扫地出门,而且还手握时家的大额股票。

    最关键的是,两人现在的关系也

    有些暧昧不明。

    陈落姝掩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精致而修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肉之中。

    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家哥哥。

    两个人是从同一个娘胎出来的,只需一个眼神陈霖安就明白了妹妹的心思。

    “说起来,小时开学后会住在学生宿舍里吗?”陈霖安双手撑在下巴上,状似随意地问道。

    “不住。”时越只冷冷甩下两个字。

    “啊,那还有点可惜。”陈霖安看向今天异常安静的方舒然,“咱们大学那会儿,住在一个宿舍的集体生活还挺好玩的呢。”

    那时候的商学院还没有夸张到今天这般地步,学生宿舍的配置已经算是豪华,但仍旧是四人寝室。

    接他话的是许浣溪。“小越经常要忙公司的事情,有时候住在学校可能不太方便。”

    既然当事人已经很明显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陈霖安便也识相地略过。他心思一转,想起了什么,便道:“说起来,舒然今天好大的手笔,直接给学院捐赠了一栋宿舍楼。”

    方舒然端起红酒杯子轻轻摇晃着,缓声道:“毕竟今年会有六十周年院庆,也算是回馈学院了。”

    怪不得今天那群领导恨不得将方舒然捧到天上去。

    许浣溪还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就听到一道极为不屑的轻嗤声。

    “那看来我不住宿舍是正确的选择,否则许浣溪不得从砖块里把我刨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浣溪不明所以地看向时越。

    她不知道这件事,可在场的其余两位男士都心知肚明时越是在冷嘲热讽什么。

    前段时间,方家下属的某家建筑分公司出了安全事故,在执行完赔偿手续后竭力将此事压了下去,以免对总集团造成影响。

    相关责任人早就连根拔除,去处理此事的集团高管都是父亲多年的心腹,家属赔偿到位,也都签署了相关协议。

    方舒然神色一凛,抬眸望向面前的少年。

    比起初见的时候,时越在短短几个月内敛了许多尚且稚嫩的气息。和他对视时,那股运筹帷幄的劲儿倒像是浮沉在商界十几年才磨炼成的。

    果然,时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可以小觑的。

    饭桌上登时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服务员进来上餐,一桌人各怀心事地吃着饭,期间很少有再谈话的情况。

    这一顿饭下来,陈落姝几乎没怎么动餐具,只神色恹恹地用吸管搅动着面前的饮料。

    眼看饭局就要结束,她转念想了想心中排练过许久的话术,终究还是开口将话题抛给许浣溪。“浣溪姐,我之前听哥哥说,你好像一直喜欢舒然哥来着。”

    她这一席话,在平静的餐桌上犹如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涟漪。

    没想到她会将矛头指向自己。正在用纸巾擦拭唇角的许浣溪动作微滞,旋即笑道:“是啊。”

    “是啊”两个字刚说完,她就能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气压低了几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抑。

    “原来还有这档子事情。”时越将手中的餐具凌空松开,金属掉落在瓷器餐盘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他向座位靠背一靠,目光淡淡扫向许浣溪,“我怎么不知道呢?”

    这招好像起点作用。

    陈落姝似是破釜沉舟一般,继续道:“因为你一直在国外,圈子里的大家都知道,浣溪姐追舒然哥追求了很久来着。”

    许浣溪追求方舒然?

    难怪之前两个人一口一个“学妹”“学长”叫着,又是送项链又说以后会娶她的话。

    他以前以为两个人只是普通的校友关系,是方舒然不识抬举,对许浣溪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现在来看,倒像是两个双向奔赴了。

    很好。

    时越气笑了。

    他的一只手抚上许浣溪放在餐桌上的手,明明手心手背相碰,而他的掌心很热,也几乎没用什么力道,许浣溪却觉得她的脊骨正在发凉。

    有一种,这辈子也逃脱不了他手掌心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说说呗,是怎么追求的?”

    他偏过侧脸,在头顶照灯柔和光线的映照下,轮廓分明面部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这样几欲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是许浣溪从未在时越身上体会到的。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点一点变凉。更多的情绪其实是后悔,后悔刚才就不应该回答得那般痛快,给自己平白无故招致这样的祸端。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许浣溪的嗓子很干,最后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可时越怎会让这件事轻易揭过。他的黑眸倏地暗下,良久似笑非笑道:“过去了吗?”

    这次回答他的是方舒然,他的声音在此时听起来格外坦然。

    “那些不过都是谣传罢了,一直追求浣溪的人,其实是我。”

    第27章 生气时越这小子,喜欢许浣溪?

    方舒然的话音刚落,房间内顿时如死一般的寂静。

    陈家兄妹的脸上是难掩的错愕。而时越则是抿了抿唇,眸中彻底冷了下去,他额前的碎发垂落,显得整个人阴郁到了极致。

    许浣溪之前在饭桌无人说话的时候,连着喝了好几口面前的红酒来缓解尴尬,还引得时越频频看她了好几眼。

    此时,她眨了眨干涩又迷离的眼,心下只觉得烦躁。刚才喝的红酒逐渐上头,她的意识开始发散。

    陈落姝哪壶不开提哪壶,提这陈年烂谷子的事情干嘛?时越也是,都说了过去了还要不停地问问问!方舒然,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感激你吗?要不是你让原身做了这么多年的舔狗还会有这档子事情?

    许浣溪心中恶毒地扫射了在场的一圈人。女的一巴掌,男的更是两巴掌!

    等等,好像还漏了一个。

    陈霖安非要凑成这次饭局,要说起来他才是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既然这群人不让自己好过,她为什么非得以德报怨呢?

    穿书以来被压抑这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竭力忽略着时越带给她的窒息感,缓缓笑道:“是,方学长之前确实对我有些好感。”

    她转眸,看向正在好整以暇、用玩味视线盯着她看的陈霖安身上,她的笑意更深了。

    “方学长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拒绝你吗?因为自始至终,我喜欢的人都是你这位好朋友。”

    要说刚才陈落姝的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湖中,那么此时许浣溪的话更是一记核弹,让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最先绷不住是陈落姝,她的视线在许浣溪和自家哥哥上来回扫射,不可置信地大喊出声道:“这怎么可能呢?”

    反正京市的富人圈子就这么大,他们这种上过一个国际学校的同龄人之间更是彼此之间都差不多认识。

    “有什么不可能的。”见别人不开心,许浣溪立马就开心了。

    她的声音轻柔,听起来也很有诚意,“霖安哥,其实当年接近方学长只是借口,我真正想要接近的人,是你呀。”

    陈霖安顶着众人的视线,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早就出现了裂缝。他想起之前高中的时候,许浣溪蹲不到方舒然,的确有好几次委托他来转交礼物。

    礼物自然不会到方舒然那里,大多情况是被扔进了垃圾桶。所以到底是送给谁的心意,根本无从考证。

    他用手摩挲着下巴,莫非许浣溪暗恋的人,真的是他?

    许浣溪被他的目光弄得恶寒,心下的烦躁更是生腾而起,再无法压抑。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都过去了。”她微笑着,觉得这场闹剧也是时候结束了。

    这是头一次,她这般硬气。

    “今时不同往日,我作为当事人都选择向前看了,旁人再纠结往事也没有意义。”

    她站起身,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居高临下道:“我累了,要回家休息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向后牵动的椅子在地面摩擦,在寂静的房间内发出刺耳的响声。

    可许浣溪这时候并不在意这些所谓的餐桌礼仪,她

    拿起摆在空位上的包包,没再给众人眼神,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房间内因为许浣溪的离开而显得格外空旷静谧。时越慢悠悠地起身,他的目光淡淡扫过陈霖安,忽而轻笑了一声。

    等到时越走出房间,陈霖安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般,他向后瘫坐着,想起时越临走前看他的那一眼。

    几乎没有什么情绪,但就是无端让他有种战栗的感觉。

    他不由得想笑,笑自己。狗大年纪的小孩,有什么好怕的。

    陈落姝说要去趟盥洗间,包间内只剩下他和方舒然二人。

    陈霖安转头,又对上方舒然意味深长的眸子。他有些无语,大声道:“你不会也觉得许浣溪说的是真的吧?”

    方舒然微微摇头。他顿了一下,道:“重要的不是‘我觉得’。”

    陈霖安蹙眉,“你什么意思?你真怕时家那小子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方舒然抬腕,从醒酒器给两杯高脚杯倾倒着红酒,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陈霖安。

    霖安刚回国,加上他家里的公司和时家的业务并不重合,倒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有些情况,他不了解也正常。

    他笑了笑,盯着酒杯中的红色液体,缓声道:“城港集装多式联运,方氏集团流标。”

    “城南时代天街地皮,本来已经内定,结果中途被截。”

    方舒然还想再说,却被陈霖安打断。“你别告诉我,这两个全是被时越”

    “不过是说了两个国字头的项目你就受不了了?”方舒然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除了他刚提起的涉及亿为单位的项目外,其余零零碎碎的项目也频频受阻。

    陈霖安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明明才不过二十岁的年纪,竟然会将方家打得节节败退。

    “他比他老爹的手段还要更硬?”陈霖安见过时沛,不过都是匆匆一面,但时沛的雷霆手段他们这圈子、哪怕是小辈都有所耳闻。

    “怎么说呢。”方舒然揉了揉眉心,似是极为倦怠的样子。“时越年纪小,到底是没他父亲老谋深算,但是玩得全是孤注一掷不要命的打法。”

    他轻呷一口红酒,今天他已经喝得很多,眼神里却毫无醉意,全是清明。

    “反倒是我,瞻前顾后,反而错失了很多机会。”

    方舒然在陈霖安心中向来都是游刃有余、意气风发,何曾有现在这般受挫的模样,陈霖安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两人隔空碰杯,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手机通知音响起,陈霖安看了眼手机屏幕,妹妹说自己有别的安排,就不和他一起回去了。

    他安顿妹妹要早点回家,可陈落姝只发个俏皮的表情过来,并不正面回答。

    陈霖安皱了皱眉,与方舒然并肩站在电梯里,踌躇道:“怎么感觉落姝对时越有那方面的意思呢?”

    方舒然微微侧首,“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担心一下你比较好。”

    “我和他无仇无怨的”陈霖安的话急刹住,他张了张口,觉得自己的猜想有些不可置信。“卧槽,时越这小子,喜欢许浣溪?”

    可方舒然不置可否,只双手插兜在玻璃电梯上眺望城市夜景。

    陈霖安觉得心惊,连道几声“怪不得”。

    怪不得时越会和许浣溪能安然无事地在同一屋檐下居住这么久。

    怪不得时越会来赴约。

    怪不得时越临走时会用那种表情看他。

    直到到达一层,陈霖安才缓缓问出自己今晚最想问出的问题:“那你不会,也喜欢上了许浣溪吧?”

    回应他的只有方舒然良久的沉默。

    *

    陈霖安猜的不错,陈落姝果然去悄悄追时越了。

    时越的步伐很快,走到走廊拐弯陈落姝才小跑着追上了他。

    “时同学,你等一下。”陈落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有话对你说。”

    可时越没有半点要等她的样子,在进入电梯门的时候还因为她用手挡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陈落姝终于有了短暂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她未等呼吸均匀,便道:“不是许浣溪说的那样。”

    时越本就因这件事心烦,现在有人在他面前复又提起,无疑是撞上枪口。

    在密闭的电梯空间里,他一直以近乎冷漠的姿态站立着。陈落姝见他不说话,便又焦急地继续道:“许浣溪喜欢的人根本不是我哥哥,你可以去他们那届的高中打听打听,她一直追求方舒然,直到去年都没放弃。”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急,连称呼也不带了,直呼其名。

    “所以呢?”时越终于转头看她,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你和我说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陈落姝想要继续向后说,但在触及到时越的眼神后硬生生将想说的话语全吞下了口中。

    因为,时越现在的眼神,实在可怕极了。

    陈落姝下意识后退一步,身体贴在电梯的金属墙面上,明明这电梯内的空间不算狭小,她此时却觉得很是逼仄,让她呼吸困难。

    “不管是陈霖安还是方舒然,又有什么所谓呢?”时越的声音很轻,下一句说出口的话却让陈落姝极度恐惧。

    “反正都是要被铲除的啊。”时越笑了笑,然后在电梯抵达发出“滴”声后,迈了出去。

    独留下电梯内脸色苍白、血色顿失的女孩,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口中喃喃道:“不可能吧?”

    时越会对方家下手也就算了,难道还会与他们陈家为敌吗?可这明明,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啊

    *

    出门吹了冷风,许浣溪才稍微清醒了些。

    她用双手拍了拍自己醺红的脸颊,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但是木已成舟,再去反复内耗已经没有意义,最起码自己总算是挺起腰版做人了一回,大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念及此,她的心情又好了很多。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觉得现在回家时间尚早,况且回家就会不可避免地和时越碰面,她现在不怎么想面对时越。

    他刚才的表现实在太陌生,让许浣溪几乎以为平常那个和她拌嘴的毒舌小少爷被夺舍了。

    餐厅所在的大厦就在流经京市的瑞江旁边。许浣溪便向江边走着,步道上全是出来散步的游人,或三或两的成群结队,倒显得她一个人形单影只。

    许浣溪立定在栏杆前,远处高楼林立,发出的灯光映照在缓缓流淌的江面上,显得波光粼粼。

    或许是湿润的晚风拂面,连带着她的眼眶也有些起雾。

    来到这个世界,她没有一天不是扮演着完美的角色,恰到好处的微笑面具让她早就深深疲倦。

    许浣溪忽然在江边大喊了一声,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看她。不过许浣溪现在正忙着发泄心中怨气,自然没在乎这群NPC的眼光。

    其实说来说去,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她都不应该在乎,反正于她而言也全是一群印在书本上的平面人物。

    “我讨厌你们!”

    不管是时越和方舒然,她都讨厌!池秋稍微好点,在她面前一直是个乖弟弟的形象,也从来不招惹她。

    但想了想她承诺池秋的话语,说自己会给人家一个说法。

    可她哪有这能耐,面对时越她哪次不得装乖,去质问时越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烦啊!她真不应该放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许浣溪连着喊出好几句,这才觉得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些。

    而她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酒味,过路的人只当是一个喝醉的女人正在发泄,看了几眼后便不再关注。

    这时候的江面空气湿润,温度又刚刚好,不至于过冷过热。许浣溪站立在这里,感觉很是舒适。

    直到周围的游人逐渐消散,江边不知何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背对着街道,忽略

    有危险逐渐临近。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从十分钟前就注意到了站在江边的窈窕身影,现下四下无人,他凑近许浣溪,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笑得更加开心。

    “美女一个人出来玩啊?有什么烦心事给哥哥说说呢?”男人说着,就要把手搭在许浣溪的身上。

    许浣溪回头,眼疾身快地向旁边挪了一步,让男人不安分的双手扑个了空。

    “离我远点。”许浣溪沉声说道,幸而她今日穿着轻便,待会要跑的话应该不会过于费劲。

    “怎么还不识抬举呢?”男人怒了,想着许浣溪因为醉酒还能好拿捏一些,没想到她会闪得这么快。

    他狞笑着又上前一步,想要直接扣住她的肩膀。然而下一秒,身体却因为一道猛烈的力道向前摔去。

    男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一边的许浣溪却看得清楚。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时越收回自己猛踹男人后背的腿,在男人做出反应前又踩在了男人趴在地面的脑袋上。

    时越慢悠悠地碾了碾男人已经扭曲的脸,重复着他刚说出口的话:“怎么还不识抬举呢?”

    男人因为先前被踹那一下,内脏像是移了位置,几乎要吐出血来,现在脸又被人踩着,哪里还能说得出话,只能呜咽着流下口水。

    时越面露嫌憎,“啧”了一声后移开了自己的脚,极为抗拒被男人的口水沾染到。

    短暂重获自由后,男人喘着粗气微微昂首,看到的却是,面前的英俊少年在用看死物一般的眼神看他。

    第28章 喜欢“我当时不喜欢你,但我现在喜欢……

    许浣溪被这突生的变故吓到魂飞魄散,醉意早就消散了大半。

    趴在地上的男人被时越阎罗般的眼神吓得心惊,本想着嘴硬但求饶的话已经不由自主地倾泻而出。“对、对不起,放过我吧。”

    许浣溪心中后怕之余不免鄙夷,可见到时越又要上来踹一脚,而且瞄准的位置是头部时,连忙环抱住他的腰身,将人拉拽过来。

    她压低嗓子,“你真想置他于死地?”

    时越被她制止了动作,本就略有不满,听她这么一说,眼底更覆上一层寒冰。“你为这种人求情?”

    许浣溪当然不会对渣滓有什么同情心,只是这里毕竟是外面,时越现在又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万一被人拍下来这一场景,做起公关来还是麻烦。

    “猥亵未遂,送去警察局比较好。”她说。

    时越歪了歪头,笑着说:“可是今天正好撞上我心情不好,所以怕是不能公了了。”

    说着,他踩中男人的手指,动作看起来慢条斯理的,也似乎没有用什么力道,但男人划破天际的惨叫声说明了一切。

    一想到他的那双脏手差点就碰到了许浣溪,时越现在就特别不爽。如果他手中现在有趁手的工具,那男人的手现在可能就不是单单被踩碎那么简单了。

    男人痛到身后全被冷汗浸湿,除了求饶外再也发不出别的语句。

    许浣溪眼皮一跳,感觉好像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下意识看向时越,可他的表情仍旧是平静而又漠然,似乎全然与他无关一样。

    许浣溪心猛地一惊,此时的时越在她眼里是如此陌生,和平日里的表象截然不同。加上今天在饭桌上他带给自己的压迫感,让她有种无法逃脱的恐惧。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他吗?

    心狠、手段强硬、冷漠至极。

    这才是那本书的主角时越,而不是她接触的、以为的时越。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许浣溪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轻,当即就眼疾手快地拨打了报警电话。

    而原本几欲吓傻的男人此时更是趴在地面上动都不敢动。刚才那女人也说了,自己是猥亵未遂,周围又没有监控和旁的目击者,送到警局估计被教育上两个小时就出来了。

    落在这个人的手中,反而会有极为凄惨的下场。

    听到许浣溪在自己身后快速而又简短地说出事情原委和地点时,时越这才抬起了碾在男人手上的脚。

    天色已晚,江边温度渐凉。

    时越脱下身上穿着的薄外套,搭在了刚刚挂断电话的许浣溪肩上。

    警方的出警速度很快,将三个人一起带上警车。原本一声都不敢吭的男人却在警察面前开始鬼哭狼嚎,反咬一口时越对他进行殴打,自己的手骨估计被踩碎了,说什么都要先去医院。

    警察皱了皱眉,“看你这样子挺精神的,先去警局做完笔录后再去做伤情鉴定。”

    时越只低下头,发了条消息后,凉飕飕的视线瞥向男人。

    男人立马噤声。

    到达警局后,时家的私人律师早已在此等候,警察那边了解完基本信息,时越就全交由私人律师进行交涉处理。

    他和许浣溪走出警局,坐在律师的车内后座。

    车内空间静谧,许浣溪连自己清浅的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楚。

    她悄悄掀起眼皮看向时越,他正用胳膊肘部倚在车窗的位置,闭着眼睛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偷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谁料还是被当场抓包。

    “许浣溪。”他叫她的名字,让她不禁抖了一个机灵。

    “我细细思索了一晚上,还是想不通陈霖安那种货色是怎么入得了你的眼。”

    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纠结着呢!许浣溪心烦至极,但还是柔和道:“当时年纪小,一时鬼迷心窍也能理解。”

    时越睁开眼,嗤笑道:“我也年纪小,我怎么没有鬼迷心窍过。”

    许浣溪微笑:“所以才要以我为鉴,不要留下这样的案底。”

    真的,原身暗恋方舒然这事,简直像是给她留下了什么案底,处处让她受到掣肘。

    时越盯着看她,在她眼中确实没发现什么旧情未了的痕迹后,冷哼一声又偏过头去。

    没等许浣溪松口气,他又不依不饶地追问。“那方舒然喜欢你是真是假?”

    “应该不是真的吧。”许浣溪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又对我不好,就之前只送过我那个项链,你还记得吧。”

    时越何止记得,那段时间他几乎天天盯着许浣溪的脖子看,看许浣溪到底戴没戴那条项链。

    好在从她光洁的脖颈处从未发现过那条项链的踪影,她也偶尔只戴过几次他送的。

    “对你不好还敢说喜欢你?”时越皱眉,靠近她那边的手指在真皮座椅上来回轻点着。

    “是呀。喜欢这种话,很轻易就可以说出口的。”许浣溪的语气随意,她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的时候,也有男生向她告白过。

    除了轻飘飘地说句喜欢后,似乎也没有什么了。应该也有,不过就是给她带带早餐、背背书包、送点手工小玩意儿之类的。

    而不能为她所用的【喜欢】,根本算不得什么。

    “谁说很轻易?”时越垂眸,浓密的眼睫毛遮掩住他的情绪。

    “就是的呀。”

    时越不说话了,只和她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而后,他选择了一个还算豁然的语气说道:“你说你鬼迷心窍,那你当时怎么不喜欢我。”

    许浣溪很罕见地被噎了一下。她计算了两个人的年龄差,她上高中那阵儿,时越还是个小学生呢。

    且不说那个时候两个人根本不认识,就算是认识她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对小学生下手这事是万万做不到的。

    眼睛转了转,她说道:“我当时不喜欢你,但我现在喜欢你呀。”

    即使她的语气全然没个正形,根本不像是真情告白的模样,但是时越的眸子还是猛地紧缩了一瞬,随之而来的是经久不绝如擂鼓般的心跳。

    他尝试开口好几次均已失败告终。

    最终,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没看

    出来。”

    “你看,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眼本来就很轻易。”许浣溪继续说:“所以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说喜欢你这种话。”

    果然,她说“喜欢他”,也只是为了例证她之前那个狗屁观点。

    “那你说讨厌我,我应不应该相信。”时越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跳声,忽而问道。

    许浣溪一怔,她意识到时越可能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所以才听见了她在湖边喊的那一句:“我讨厌你们。”

    她眸中的光色突然黯淡了一瞬。其实在发泄完后她的内心只有空虚,面对他忽如其来的问题,她也短暂地陷入了迷茫。

    讨厌时越吗?

    他对自己冷嘲热讽以及刻意挖苦,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且,在物质方面,他一向对自己大方到可怕的地步。

    “应该是讨厌你的吧。”许浣溪柔而平和地笑了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调侃。“你的人生实在是太完美了,像是一本小说中的主角,世界都是属于你的。”

    她的脸在半昏半暗的光线下显出阴影来。不知道是不是时越的错觉,他似乎从未见过这样的许浣溪。

    ——冷漠的、疏离的。明明就在他身边,却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透明薄膜。

    “比起讨厌,更多的应该是嫉妒。”

    她是一个阴暗的配角,在主角耀眼的光芒下苟延残喘着。努力攀附着强壮的植物,汲取它们的养分。

    生出这样不健康而又扭曲的心理,也应该算是人之常情吧?

    往日若是旁人说嫉妒自己,时越只会有嫌弃和不屑之意。可此时,他盯着许浣溪看,只觉得她有种易折的脆弱,让人想拼命地怜惜。

    嫉妒他拥有的东西那就将己有之物双手奉给她,不就好了吗?

    他停顿了很久,说:“只要是我有的,你都会有。”

    很认真而又虔诚的诺言,可许浣溪却出神地想:那你没有的东西,能不能让我也拥有呢?

    或许她真是一个永不餍足的坏女人吧。

    她唇角弯起一个甜甜的笑容来。“谢谢你,小越。真的很谢谢你。”

    时越对她的感谢并没表现出什么明显的态度,过了一会儿,他淡淡道:“我的喜欢,一定是在慎重考虑后,才会说出口的。”

    怪一本正经的,倒是让许浣溪燃起了八卦之心。一晚上了,全是她像个犯人似地被盘问,也该她反客为主问问其他人了。

    “是吗?”许浣溪凑近他身,问道:“那截止目前,你说过几次喜欢了?”

    她的香甜气息骤然间贴近,时越的喉结很隐秘地滚动了下。

    “一次也没有。”他说。

    而许浣溪则是震惊到倒吸一口气的地步。就算没有家世的加成,光凭时越这一等一的身段和相貌,估计都能受到一群小姑娘的热烈追捧。

    加上他之前又是一直生活在较为开放的国外,许浣溪以为他的女朋友多到都能手拉手绕篮球场一圈了,谁能想到他会纯情到这种地步!

    许是因为许浣溪的惊讶过于明显,时越的脸颊立即飞上两片不自然的红晕,还好车内灯光昏暗,没有让她发觉。

    “难道你,之前都没交过女朋友?”许浣溪狐疑地问他。

    “那怎么了。”时越冷淡的视线瞥向她。“谈恋爱哪有打球有意思。”

    “打球才没意思。”许浣溪小声反驳:“我就喜欢那种乖乖的、安静地坐在阳光底下看书的类型。”

    她描述完,时越顿时就想起了脑海中的某个人。他嗤笑出声:“那种书呆子,有什么意思。”

    许浣溪微笑道:“那在烈日炎炎下看男人打球,让自己出一身汗就有意思了吗?”

    “你!”时越登时气结。“也可以在室内坐着等的好吧。”

    许浣溪懒得再和他进行这样无聊的话题,正好此时律师也处理完相关事宜,在得到时越的颔首后坐在前排汇报着情况。

    “排查到了他之前也有过违反治安处理法的前科,所以这次可以送到看守所待上七天。”

    时越没有回答,眸中全是漠然。

    这样的结果,他并不满意。

    而熟悉他性格的律师则是擦了擦额间的汗,立即补充道:“已经打好招呼了,这段时间不会让他好过的。”

    “知道了。”时越的声线很平,“你送我们回去。”

    他和许浣溪今天都或多或少喝了些酒,而先前的司机也吩咐提前离开了,只得由律师送他们回去。

    车辆缓缓而又平稳地行驶起来后,许浣溪看着窗外的景色,惊觉时越在外人面前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

    可为什么,在她面前又幼稚的像是小孩,就好像刚刚和她斗嘴的不是本人一样。

    带着这个疑问,很快,她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时越听到她略带着平稳的呼吸声,将声音放到极低:“把音乐关了。”

    律师连忙将车载音乐关闭。

    时越向来只在车上假寐休息,真正睡着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此时听着她有规律的呼吸声,眼皮也逐渐重了起来。

    他盯着她的发顶看,眼底是自己都未曾察觉过的温柔。

    那一天不会很远的。

    说出喜欢的那一天。

    等他的实力再强大些,可以有丰大的羽翼保护她时;或者就是,无论如何她都没法离开自己的身边时,他会说出口的。

    时越阖上眼,动作轻柔地将许浣溪搂在他的身边。

    两个人肩挨着肩,头碰着头,一起进入了梦乡。

    第29章 妹妹许清平,是真的不在乎。

    时越正式开学后的日子愈发忙碌,许浣溪几乎有几天都是压根见不到人的状态。

    不过这样也好,她难得清静,偶尔有时也会觉得无聊极了。

    时家的这所别墅处于市中心的位置,算是闹中取静,但距离京华大学仍有一小时左右的车程。好在时家的总公司处在两地中心点的位置,也免得再多绕路。

    周末,时越难得在家。

    许浣溪在楼下吃着早餐,她今天的计划是前往郊区的美术馆看一场画展。想着时越好不容易放假,便没有邀请还在楼上休息的他,一个人独自前往。

    十月后京市的天气已经进入了干燥降温的阶段。许浣溪穿了一身棉质却又剪裁得当的长裙,防止冷还披上了一个水墨花纹披肩,饶是如此,出门时光裸在外的纤细腿腕仍觉寒冷。

    好在车就停在门口的位置,总共也没有走几步路。

    到达美术馆的时候,已接近上午十点。本月是国内先锋艺术家万露女士的特展,她的画作偏向抽象风格,却总会得到富豪的青睐,经常在拍卖会上拍出天价。

    许浣溪对于抽象派风格的艺术没有过高的研究,所以那些被深刻解读的画作在她看来也只不过是用简单线条勾勒的简单图形罢了。

    许浣溪真正感兴趣的,反而是她在杂志上偶然翻到的万露女士的雕塑作品。其中最出名的作品《绝叫》——据说诞生于一起轰动国内的女性被拐卖事件。

    而本次艺术展,将会展出这尊雕塑作品。

    可能是因为这位艺术家风格较为独特小众的缘故,即使是在周末,馆内的游客也并不很多。

    许浣溪大致浏览了几幅画作,确认自己是真看不懂后径直走向了B展厅。而这个展厅的游客更加稀少,偌大的展厅中几乎只有她一个人。

    展厅的最中央就是那座大名鼎鼎的雕塑。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半身跪着,紧握着面前的铁笼。明明名字是《绝叫》,可雕塑的女性却紧闭着双唇,面容沉静。

    许浣溪来到她的面前,看到一双装满情绪的眼睛,而里面全是几欲要将眼前之人撕碎的愤恨。

    杂志的图片只将这种感情传递了不到三分,果然还是亲眼所见更加震撼。

    许浣溪立于之前,端详了足足几分钟有余,直到身边突然有一道听起来很是爽朗的女声。”

    我看你一直盯着看,这副作品怎么样呢?”

    许浣溪侧首,视线转向问话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简单白色套装,只到耳下的短发干脆利落。五官未施粉黛,明明轮廓温和,却隐隐透出一股强烈的攻击性。

    不过这种攻击性显然不是针对许浣溪的,更像是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

    “堪称杰作。”许浣溪弯唇一笑,真情实感地夸赞道。

    空旷的展厅顿时充满了女人咯咯的笑声。半晌,她敛起笑容,挑眉问道:“但我总感觉你欲言又止,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许浣溪很小幅度地摇着头,“问题倒是算不上,只是有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建议吧。”

    她说罢,绕到雕塑后面的位置,轻声说道:“结合整个作品传达出来的情绪,我感觉这位女性应该是想冲破铁笼去撕碎将她禁锢起来的人。”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可是,”许浣溪的视线先是放在了雕塑的手上,紧握铁笼的那双手骨节分明,隐隐透有青筋。随后她将视线移到后面的双脚上,继续道:“如果是想要冲破枷锁,那么双脚应该是蓄力的状态。就像是踮脚起跑那样。”

    “但是这双脚面是平整的状态,就好像被压抑住了。”许浣溪沉声道:“不过这是我的一家之言,揣摩的可能并不对。”

    白衣女子盯着雕像那双脚很久,半晌后,她道:“不,你说的很对。”

    “在作者面前班门弄斧了。”许浣溪微笑。

    “这么明显吗?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许浣溪唇边的笑意更深,“主要是因为我看过你的采访照片。”

    白衣女子的笑声爽朗极了,她伸出手,“你好,我叫万露。”

    许浣溪和她握着手,礼尚往来地自我介绍,“我叫许浣溪。”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万露口中喃喃道,眼睛眨了眨,“看来给你取名的人很喜欢这首词。”

    “或许吧。”

    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许浣溪跟着万露来到了其他的展厅。她很随意地大手一挥,问道:“你觉得这几幅作品怎么样呢?”

    看着面前的杂乱线条和不规则色块,许浣溪很坦诚地答道:“说实话哦,我没太看懂。”

    万露看了眼四周,确保没有其他游客后,也很坦诚地说道:“说实话,我画的时候也没想太多。”

    话毕,她耸了耸肩。“但是你知道的嘛,拍卖行总是需要点画作的背后故事当做噱头,才能卖个好价格。给作者强行加入思想感情,就像语文阅读理解一样。我最讨厌语文了。”

    许浣溪低头噗嗤一笑。她不是没有与艺术家交流过,但往往交流的结果要么是他们高谈阔论着晦涩难懂的艺术理论,令人难以捉摸;要么便是他们自视甚高,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清高之气。

    这样诙谐而又接地气的艺术家,她还是第一次接触。

    许浣溪对雕塑确实有些兴趣,可惜她没有接受过系统的美术学习,对于透视和构图什么的基础美术知识也是一知半解。

    “如果你想学的话,可以来我的工作室来玩呀。”万露说道,“我那边的东西都是专业的。”

    面对如此有诱惑力的邀请,许浣溪却显得有些为难。“可是我相当于是零基础,是不是应该去先接受点系统课程?”

    万露转了转眼睛,想起自己大学和研究生时期那些晦涩难懂的理论水课,“不用,你先跟着我实操。”

    许浣溪的眼神变亮了一瞬。

    自己的生活总算是不围绕着时越、美容院、奢侈品店而转了。

    两人互换了联系方式,又随意聊了些其余的内容。有说有笑之际,却听到了展馆内进来的一对母女的对话。

    许浣溪和万露正背对着门口看一副展品,只能听出那位母亲的声音有些尖锐和愤怒。

    “你给我好好看!好好记!不然下次带你去饭局你又像只瘟鸡一样不说话。”

    万露循声转过头去看,女人穿着一袭修身旗袍,梳着一丝不苟的盘发,浑身上下都透露出精致。

    而她身边的女孩则是低垂着头,面对母亲尖锐的指责显得有些逆来顺受。

    可许浣溪却始终未曾回头。

    她的双手虚握成拳,面容几乎是在听到女人声音的刹那变得冷漠起来。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个声音应该就是原身的亲生母亲,周雅茹。

    而那位沉默的少女则是自己的妹妹,因为存在感实在太低,许浣溪竟一时半会儿没想起她的名字。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冒牌身份,许浣溪之前了解过原身的家庭情况。许父早年期间白手起家,在生了大女儿许浣溪后事业逐渐走上正轨,因而原身度过了一段十分幸福的童年和青春期时光。

    但在原身上高中的时候,一切都变了。由于许父投资失败加上迷上赌博,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底逐渐被败了个干净,在私立学校上学的原身几乎成为了供众人嘲笑取乐的对象。

    在某天寒冬的早晨,她再次被一桶冰水从头浇透。

    这个时候,像是神祇一般的方舒然出现了。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肩上,斥责了霸凌者的行为,并以学生会会长的名义对霸凌者进行了处分。

    这便是,原身苦恋方舒然的源头。

    上述信息,全是许浣溪从原身留下的信息中一点一滴拼凑的。她静静伫立着,听见周雅茹责怪完妹妹后,忽而提到了自己。

    “你看看你姐姐,现在算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吧,这也是多亏了她在成年之后我对她的悉心教导。”

    “你听妈妈的。”周雅茹笑了起来,说出的话却异常可怖。“别人不知道,但我可是清楚你姐姐是怎么傍上时家这根高枝的。你没有你姐姐生的好看,但贵在年轻”

    女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万露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扭过头,面露嫌憎,“什么歪门邪理,这种人简直就是来亵渎我的艺术。”

    许浣溪唇角勾出一个弧度,但是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

    “这是我妈妈。”她淡淡说道,在万露震惊的眼神中转过身,向着那对母女走去。

    周雅茹显然对在这里碰见许浣溪也显得十分诧异,但她的表情很快演变成一种近乎于扭曲的谄媚,连忙上前一步挽上许浣溪的胳膊。

    “溪溪啊,这么巧你今天也来看展?”

    许浣溪微微颔首,笑着道:“这两天总算有空,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回家探望你和爸爸呢。”

    她将视线投向年龄看着和时越一般大的少女身上,“还有妹妹。”

    在看见妹妹的那一刻,许浣溪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许清平。

    周雅茹笑得眼角皱纹渐深,“你这孩子,前一阵忙的辛苦了吧?不如今天就回家,妈妈给你做点养生汤补一补。”

    出乎意料的,许浣溪这次没有像往常那般在电话里推辞,她乖巧地应道:“好呀。”

    许浣溪的视线和万露在空中交汇了一瞬。即使万露和她一见如故,但也是一个极有分寸感的人,此时看出她有家事要处理,加之实在厌恶她母亲,轻轻点了个头便离开了。

    见她走后,周雅茹才低声问她:“刚才那是谁呀?”

    许浣溪云淡风轻地回答:“一个朋友。”

    “噢,家里是做什么的呢?”

    许浣溪淡淡瞥向她一眼,却让周雅茹迅速闭上了嘴巴。

    “妈妈这不是想着,你现在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要多结交些你们那个圈层的人嘛。”周雅茹讪笑道,心中却在腹诽。

    刚才许浣溪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但无端让她心惊了一下,仿佛极有压迫感似的。

    但周雅茹很快将这个小插曲忘记,她一直亲昵地揽着许浣溪的胳膊,三人走出了展览馆。

    回许家的路上,他们乘坐时家的车。

    周雅茹显然对这辆奢华的劳斯莱斯幻影更有兴趣些。上了车后,她将自己的背包放在皮革座位上,找了一个

    能够露出车标的内饰,然后连着拍下好几张照片。

    许浣溪看着可笑,但还是柔声道:“妈妈,家里有些包,我觉得不太符合我这个年龄段,一直想要给你带过去,又怕你介意。”

    要知道许家现在就是个空壳子,周雅茹的包几乎都是过季很久的老款,连个镇场面的都没有。

    她早就注意到许浣溪现在所提的包是需要配货几十万才能拿到的铂金款,听她这么说,自然笑逐颜开。

    “怎么会介意呢?”周雅茹热络地说道:“溪溪现在好懂事,有了好东西都想着妈妈,不像你妹妹。”

    说着,她瞟向许清平,语气中暗含着十分不满。“像个闷葫芦一样,也不知道和你姐姐打声招呼。”

    “没关系,清平的性格比较内敛。”许浣溪柔声说道:“像小时候那样。”

    与童年和青春期至少快乐过的许浣溪不同,许清平的童年显得要不幸很多。那时家里几乎是在天天争吵的状态,也就形成了从小便沉默寡言的性子,不太受到许父许母的喜欢。

    与明艳的许浣溪几乎完全不同,许清平长相清秀,最多只能称得上是小家碧玉而已。

    此时听到姐姐说到自己的名字,许清平只是抬了抬头,继续沉默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许浣溪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但周雅茹却是不依不饶,决意要将近日以来的怨气全发泄在小女儿的身上。

    “每天就知道窝在房间里读书,什么事也不管。”周雅茹对着许浣溪抱怨:“我都快烦死了。”

    她突然挑起话头,问许浣溪:“我一直想让你妹妹去国外整个容,她这长相也不知随谁了,尽挑着我和你爸爸的缺点遗传。”

    说完,她谄媚道:“还是浣溪漂亮,从娘胎里就挑着好基因了。”

    周雅茹年轻时的确是个美人,可这些年生活的波折和岁月的年轮却让她的容貌大不如前。

    “整容?清平的年纪还小,怕是不合适吧?”许浣溪说。

    “哎呦你不知道,现在的那些小女孩可爱美了,未成年就去割双眼皮的比比皆是,况且你妹妹年初就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日了。”

    许浣溪不动声色地凝了凝眉。

    周雅茹想让这位小女儿走上大女儿的老路子,未免也太急不可耐了点。这哪里像是一个母亲对待女儿的样子,简直是将女儿当做待价而沽的商品。

    她的目光看向许清平。

    被母亲进行容貌等多方面羞辱的许清平此时也正好望向了她。她的目光很平静,似乎根本没有受到喋喋不休的母亲影响。

    一开始,许浣溪只以为她是麻木了。

    但对视了快几十秒的时间,她意识到,许清平,是真的不在乎。

    第30章 拒绝“发个定位过来,我去找你。”……

    许浣溪本来是想问许清平是在哪里上学,却觉得这样可能会暴露什么,便什么都没有再说。

    周雅茹一路上都试着和她攀谈,甚至还若有若无地打探着时越的情况,都被她四两拨千斤地应付过去了。

    随着车辆缓缓行驶至一处别墅民宅区,司机询问是否要将车开入车库内,周亚茹昂着头道:“不用,就停在门口就好。”

    许父染上赌瘾后,许多家产都被变卖,唯独这套房子是她拼命保下来的。住惯了宽敞的大房子,又怎么能甘心再回到菜市场旁边的破旧小区里。

    只是这个外表看似华贵的家,其实早就已经是一副空壳子了。庭院内的杂草疯长,显现出无人打理的颓象。

    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许浣溪本能地抗拒进入这里。

    从遇到许母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就跌入了谷底,平日里那副温婉可人的样子维持不住,整个人都显得冷淡极了。

    许浣溪坐在沙发上,听见周雅茹热络地对她说:“今天妈妈亲自下厨给你做饭,你喜欢吃什么来着?”

    话刚说出口,没等许浣溪做出什么反应,周雅茹的笑容已经自行僵在嘴边,但她很快又道:“看妈妈这记性,溪溪最喜欢吃鱼来着。”

    鱼?许浣溪最讨厌吃鱼。

    海鱼的味道她一直不能接受,至于淡水鱼她又嫌刺多挑着麻烦。

    但她还是笑着道:“谢谢妈妈。”

    周雅茹心情很好地走进厨房,许浣溪的笑容在刹那停滞了下来。表演对她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只是在这种人面前还要表演简直是浪费她的精力。

    要不是她听见周雅茹说知道原身傍上时家的真实原因,她才懒得和这种人打交道。

    许浣溪的视线淡淡扫过家里的陈设,就是平日里很常见的那种欧式装修风格,却又有点拼凑了中式风格的感觉,倒是显得四不像了,房主的品味可见一斑。

    这栋房子里貌似少了一个人的存在,于是许浣溪柔声问道:“清平,爸爸呢?”

    许清平的声音低沉,话也很简短,“出去了。”

    说完,她就站起身上楼了。

    许浣溪盯着她的背影半晌,然后也跟着她上楼。凭着感觉,许浣溪摸索到了自己的房间。

    按下门把手后,一阵熟悉感铺面而来,却无端让许浣溪更加烦躁。

    她勉强按捺下躁郁的感觉,指尖拂过已经有了灰尘的书桌。这就是周雅茹口口声声很想念她这个女儿,她离开以后却一次都没有进来打扫过。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说明这里面的陈设没有被改变过。

    原身的书柜摆放的几乎都是名著类的作品。许浣溪匆匆扫了一眼,最终停留在一本她从来听闻过的书名上。

    抽出来一看,是一本独白类的自传体小说,以日记的形式展开自述,形式非常新颖。

    最关键的是,这本书每一篇日记的空白处,都有着娟秀的手写字迹记录着自己在这一天发生的事情。

    原来原身在书本上记录了日记,怪不得她之前想找日记本都找不到。

    这是了解原身过去的最好方式,所以许浣溪合上这本书后准备回家仔仔细细从头看一遍。

    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是一些之前写给方舒然的情书,看得许浣溪脑仁都疼。

    正当她准备搜寻其他信息时,房门被轻轻敲响。周雅茹站在房间门口,笑眯眯地:“溪溪,饭要做好了,下来吃饭吧。”

    这么快?

    许浣溪很自然地将那本书夹在胳膊处,跟着周雅茹下楼前意识到她并没有叫另外一个女儿吃饭。

    “妈妈,”许浣溪的脚步顿住,“我去叫清平。”

    说完,她在周雅茹的叫声下转身去了走廊最尽头的房间,只留下周雅茹一人下楼的时候嘴里嘟囔着“她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敲响房间门,许浣溪柔声道:“清平,吃饭吧。”

    房门紧闭,只有一道平淡的声音。“我不饿。”

    家里毕竟有一位性格阴晴更加不定的少爷,所以面前小朋友闹脾气的场景对她来说就是简直小儿科。

    许浣溪倚在门框处,语气愈加轻柔了,“清平,你不爱吃鱼对吧?”其实我也不喜欢。”

    房间内没有动静。

    于是她继续补充道:“姐姐带你去吃你想吃的东西吧。”

    房门终于打开一个小缝,露出许清平面无表情的面庞。

    “我不吃漂亮饭。”她说。

    漂亮饭?许浣溪挑了挑眉,意识到她说的可能是那些摆盘漂亮、华而不实的食物。

    “放心哦,那些东西我也不喜欢吃。”

    许清平被她很有感染力的柔和笑容说服,她终于走出房间门。两个人很小声地耳语了片刻,然后鬼鬼祟祟向楼下走去。

    先行动的是许浣溪,她提上放在沙发的包包,神色匆匆地从周雅茹身边走过,“妈妈真对不起,我这边突然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周雅茹一下子从饭桌上站起身,脸色极差又在刹那间变成了关心。“溪溪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许浣溪没来及回她就已经走到了门口,而她身后是低着头的许清平,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周雅茹对这个女儿可没有那么好

    的脾气,立即吹眉瞪眼道:“你又干嘛去!?”

    同样的,许清平也没回答她,甚至小跑了起来。浣溪已经坐进了车内,特地给她留上了车门。

    上车、关门到车辆行驶起来,动作一气呵成。

    车窗外的景色缓缓向后掠去,许清平听见身边的许浣溪发出轻灵的笑声,自己的唇角也不经意地勾了起来。

    直到坐在汉堡店门口,许浣溪的笑容都没停止过。

    她将汉堡纸规整了一下,然后塞入一大口到嘴里,唇边粘上了白色的沙拉酱。

    许清平看得愣住。

    说实话,她和姐姐已经很久都没有见面了。

    两个人的年龄差有七岁,不能算是同龄人,姐姐在青春期的时候很烦当时还是个小屁孩的她,在她亦步亦趋跟在姐姐身后的时候,要不就是被姐姐不耐烦地吼开,要不就是被姐姐一把推开。

    加上永远都在吵架的父母,她一度认为自己是这个家里最多余的存在。

    事实上,直到现在,她都是这么认为的。

    许浣溪见许清平一直没动食物,只盯着自己。她好笑地在许清平面前挥了挥手,“怎么了?”

    许清平这才如梦初醒一样,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手里的汉堡。

    “真好吃啊。”许浣溪满足地喟叹一声,“你都不知道,我天天吃的东西都不是人吃的。”

    许清平没抬头,只小声问她:“时家对你不好吗?”

    许浣溪知道她误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便道:“不是,就是我平常吃的那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很清淡的,一般是按照时越的口味来。”

    许清平“哦”了声,声音更小了。“这不还是对你不好吗?”

    这下轮到许浣溪怔住了。

    她从未觉得时家对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比起时越给他提供的那些物质条件,依着他吃一些口味清淡的饭菜连牺牲二字都算不上。

    时越不在家的时候,林姨也会吩咐做饭的阿姨做些她喜欢的饭菜。

    许浣溪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可时越在的时候,家里的所有佣人都会以他的意志为第一顺位。而她自己似乎也从未争取过,一个餐桌上两份口味不同的饭菜。

    口中的汉堡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她索性放下了食物到托盘上,问许清平:“你平常都喜欢做什么呀?”

    “看书。”许清平慢吞吞地答道。

    许浣溪用手撑着下巴,“还有呢?”

    对面的少女摇了摇头,“只有这个。”

    许浣溪想起今天在美术馆周雅茹强迫她看那些画作,又问:“你对画画什么的不感兴趣吗?”

    “不太。”许清平回答完后,头一次反问她,“画画不是你喜欢做的事情吗?”

    原身喜欢画画吗?她怎么一点都不曾察觉到,甚至刚才在房间里,也没有找到画架等痕迹。

    许浣溪愈发觉得原身可能根本不像书里寥寥几句的扁平化人物,她的身上可以挖掘到的点还有很多。

    她笑了笑,回道:“是挺喜欢的,不过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基本上不怎么动笔,只偶尔去看看画展。”

    许清平毫无怀疑地点了点头,所以她今天才会在画展上遇到姐姐。

    之后两人便没再交谈,直到许清平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她抬起头,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吃饱了。”

    许浣溪笑着问她:“那你待会想去哪里玩呢?我带你去?”

    “不知道,没想好。”

    许浣溪也没想好要去哪里,但她本能地不想和许清平就此分开。正思考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时越。

    “喂,小越。”许浣溪的声音柔和,“你睡醒了?”

    这边的时越坐在一楼的阳光房内,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形成一圈温暖的光晕,却半点没有中和他漠然的表情。

    时越“嗯”了声,平铺直叙地问她:“你在哪?”

    许浣溪的手指在餐桌上画着圈圈。“在和我妹妹吃饭呢。”

    “妹妹?”时越挑了挑眉,许浣溪基本上不怎么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家庭,只提起了那么一次也是夹杂着什么不好的感受。

    怎么今天,倒是和许家人纠缠到一起了?

    他今天好不容易休息,只想和许浣溪多相处一会儿。她倒好,就这么甩下自己独自一人跑得没影。

    时越本来就有起床气,尤其是在很久没和许浣溪相处之后还被她抛弃在家里,所以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揉了揉略带阴郁的眉心。“发个定位过来,我去找你。”

    女孩子之间的聚会,他跑来做什么?

    许浣溪尚未回话,却和许清平的视线在空中相碰。即便她的目光没透露出什么情绪,但许浣溪知道,如果时越来,清平肯定会想办法离开。

    可她今天很想和妹妹待在一起。

    为什么桌子上不能摆两种口味不同的饭菜呢?为什么时越说什么她都必须照做呢?

    许浣溪握着手机的手指蜷紧。

    面对时越的指令,她头一次拒绝道:“小越,我这里不太方便,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对许清平笑了一下。

    而许清平的目光中却隐约闪烁着波澜。许浣溪知道,这么近的距离,她刚才肯定听到了自己和时越的对话。

    “我想到了,我们去书店逛逛吧?”许浣溪站起身,她想起这附近有一家全京市最大的书店。

    许清平没说话,只跟着她一起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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