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
许浣溪的心在狂跳,她盯着时越刚刚被自己咬破的唇角,心下的不安蔓延开来。
她担心时越会在这种情绪下失去全部的理智,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客厅的灯光此时是如此的刺眼,刺眼到她的泪比她的话语先一步流了下来。
她缓缓地抬起纤细的手腕,遮挡住让泪水不停滑落的光线。手腕上,依稀可见几道被紧紧攥握后留下的红痕,此刻仍残存着未消的痛楚。
许浣溪在流着泪,语气却出奇地平淡。
“小越,别做让我会恨你的事情。”
时越的眼眸中隐含着疯狂的情。欲终于在这一刻全然消褪了。他的喉结滚动,像是哽住了东西,让他什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面前的许浣溪衣服凌乱,红唇微肿,眸子中藏着未落的泪光,显出破碎到极致、又摄人心魄的美感。
时越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终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心头的怒火逐渐变成了绵长而又痛苦的难过,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将他拉入其中。
他很少会有悲伤这种情绪,所以当这种情绪不断地开始攻击着他胸口心脏的位置,他第一时间竟然是茫然无措的。
时越的右手按在了心脏上,觉得每一次的跳动都像是回落在了无数的尖刀上,刺得他血肉模糊。
“许浣溪。”他叫她的
名字,声音嘶哑。“可我现在很恨你,怎么办?”
为什么要卖掉他妈妈送给她的礼物来帮别人,尤其还是那个贱种。
她明明知道,那份礼物意味着什么。
却还是轻而易举地就这么卖掉了,就好像抛弃他、背叛他这种事情也会做得如此轻而易举。
许浣溪的泪已经停住了,眼睫变得湿润,眸中笼罩着一层朦胧的水雾。
她不懂时越究竟在恨她什么?就因为自己接触了几个男人,就因为自己没有听他的话乖乖地只待在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一股滔天的怒火突然淹没了她所有理智的情绪。
“恨我的话,你就离我远点。”她向来柔和的声音此时听起来满是怨毒的尖刺,“别像条狗一样贴上来。”
*
时越从老宅搬离这件事是时家所有佣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
尤其是这件事是连夜进行的。
他就坐在大厅内的沙发处,一语不发,沉默的像是一座雕塑。
在这样极度低气压的氛围下,佣人们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他的生活用品,分门别类地放在纸箱里,从他的房间内搬运下来。
“少爷。”林姨踌躇半天,最后还是走向前去。“都整理好了,您看要不要再看一遍,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遗漏也就遗漏了,大不了再添置就是。
时越这么想着,突然想到一句很俗套的话来:他的心遗漏在了这里。
生平头一次将自己的心交了上去,人家不仅不屑一顾也就算了,还弃如敝履一般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正当林姨以为时越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却突然漠然地开口:“床上的那个。”
她刚才是亲自去少爷房间盯着的,床头处摆放的玩偶自然也被妥善收了起来,连忙道:“玩偶单独装好了。”
时越微微颔首,站起身。在出门的时候,他顿住了脚步,到底还是回眸望向楼梯的方向。
而许浣溪的房门紧闭,从始至终都没有出来看过一眼,直到那辆加长林肯驶离时家,渐渐隐没在夜幕中。
她将近一夜无眠,直到凌晨天熹微亮才勉强睡了过去,然而很快又被噩梦惊醒,
是那个被抓到精神病院的梦,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了,这次不知为何又卷土重来。
她一直没敢闭眼,因为一闭眼就是她在包着软垫的精神病医院的病房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场景,而探视窗的外面,是时越那张冷漠到极致的脸庞。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完全亮起,她才从床上坐了起来,只感觉头痛欲裂。
她习惯性地从枕下摸索着手机,却突然想起手机昨晚不知道被时越扔到了哪里。
下楼的时候,林姨已经候在了下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手机已经被安稳地放在了桌面上。许是因为昨天是被扔在地毯的位置上,没受到什么破损。
打开锁屏,是来自于池秋的三通未接通话,以及他发送过来的消息。
[浣溪姐,你还好吗?]
[]
[我去杀了他]
许浣溪看到最后一条消息后呼吸一窒。虽然知道池秋在学校之外能接触到时越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万一他做了傻事
她立即给池秋回了一个视频过去。
这次池秋倒是很快地接通了,他的眉目看起来甚至比许浣溪还要倦怠。
“我没事的。”许浣溪第一句话就着急开门见山道:“他昨晚是在骗你。”
没人知道昨晚池秋度过了怎样的一晚。
他站在宿舍阳台的位置,因为窗户老化,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掠起他额前的发丝。
这些天,不,这些年来,他已经在试着接受很多生活被迫给予他的东西。
可为什么,在好不容易接受过后,总是会再次袭来更加艰难的事情呢?
时越说的那些话像是钢印一般印在了他的脑海中,经久不散。胃部突然一阵痉挛的感觉,他弓下身,却因为一天都没有进食导致连食物残渣都没有吐出来。
胃酸上涌到喉道,让他觉得好疼。
四肢百骸都是一样的,疼的让他直接在冰凉的地板上蜷起了身子。
他握着手机,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
[我去杀了他]
视频里的许浣溪神情焦急,极为担心的模样。
池秋用指尖摸了摸她的脸,想隔着屏幕触碰到真实的她。
“我知道的。”池秋琥珀色的眸子中满是平静,就好像说那句话的人不是他一样。
时越虽然他并不了解,但总归不会对许浣溪做出那种强迫性质的事情。
他只是很厌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已经注意到了许浣溪唇角处的破损,他掩了掩睫毛,轻声道:“那是我一时冲动说出的话。”
许浣溪似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她细心叮嘱道:“别做傻事知道吗?你妈妈和夏夏都还需要你。”
池秋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只有他的内心清楚,那并不是一时冲动说下的话语。
他会成为许浣溪手上的一把利刃,当她需要的时候,自己就会为她冲锋陷阵。
死不足惜。
他下午还有考试,许浣溪又叮嘱了两句便挂断了视频。
其实时越大部分的时间是不在家的,所以他的搬离似乎未曾对这个偌大华丽的别墅造成什么改变。
许浣溪坐在昨晚时越坐过的沙发位置,不知为何,心下突然空了一块。
这其实不正是她所想要的吗?
时越离开了这里,她看似真的自由了。
不用再殚精竭虑地思考该怎么逃离,时越主动离开了她的世界。
这不是一件本该庆祝的事情吗?可为什么她却开心不起来呢。
她将头埋在了双膝的位置,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遮挡住她的全部面容。
*
京华大学所有专业的考试基本上全部结束,校园内这些天全是拖着行李箱回家的学生。
时越参加完最后一场必修专业的考试后,走向停放在教学楼下的黑色宾利车中。
临近年底,公司的事宜愈加多了起来,这几天他连续加班到快凌晨,索性便住在了公司附近的临江公寓内。
将近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层拥有京市观赏瑞江的最好视野,时越向来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这里只有钟点工会过来按时打扫。
坐进车内,司机从后视镜内望向后座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送您到公司吗?”
其实在连天连夜的加班下,很多工作都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不用他再去亲力亲为地去盯了。
但回到家里,只会有一阵又一阵的孤独感袭来。
去忙工作的话,最起码注意力会被短暂转移,于是时越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结束考试的池秋,因为平时表现极为优秀,被专业课的老师介绍到了一家中型互联网创业公司实习。
对于大一的学生来说,这么快就投入专业实习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从未碰过编程的池秋,在大学第一堂课结束后就完全理解了老师讲解的内存分配等让大部分学生头疼的概念。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自学完整本教材,甚至自己编写了一个小型的游戏程序作为练习,让从教多年的老师都深感震惊。
在这样的公司实习工资不算高,但是在履历中显然是极为重要的一笔。
只是这样的互联网公司也存在着弊端,每天加班到十点以后几乎是常态,这也就导致他根本无法照顾夏夏。
好在母亲那边恢复情况尚好,夏夏和许清平相处得也很好,许清平甚至隐晦地向许浣溪表示过让夏夏继续住在她那边,两个人在寒假内也能搭个伴。
对此,池秋自然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心中的感激又默默增加了几分。
身边的人暂且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但自己的问题还有一个亟待解决。
公司不提供住宿,但是位置又位于市中心,如果在附近租房价格对他来说无异于天价,可是要在郊区租房的话,通勤时间又会长达单程两三个小时之久。
而在此时,许浣溪再一次对他伸出了援手。
“要在我家住吗?”
许浣溪在电话里的语气平柔,于他来说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他以为她最多只是帮他租一套房子,没想到她会给出一个从未想过的选择。
察觉到他的迟疑,许
浣溪淡淡地笑了下,“时越搬走了,况且这套房子本就是他父亲留给我的遗产之一。”
听到时越搬走,池秋的心中突而蔓生出隐秘而又无法言喻的阴暗感,和许浣溪朝夕相处的诱惑实在太大,他默然了十几秒后,最终答道:“好。”
许浣溪去学习雕塑也不再需要司机,每天都是自己开车过去。
她在京华大学的门口等待着池秋,他的贴身行李极少,甚至只有一个提包那么多。
他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的位置,车内弥漫着只有她独有的香水味道。
许浣溪打着方向盘,问他:“你就这么一点行李呀?要不要去买一些新的冬装穿呢?”
池秋摇了摇头,“我比较抗冷。”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直到车辆驶向一处僻静的别墅群。
“从别墅群的大门走一段距离可以坐上直达市中心的公交车,你看到时候需不需要倒地铁。”许浣溪放慢了车速,为他指引着公交站牌的位置。
“好。”
车停稳在车库内,二人下车。池秋看向在夜幕中依旧灯火辉煌的欧式庄园别墅,不自觉握紧了提包的包袋。
因为许浣溪提前打好招呼,在时家做事的佣人并没有对这个陌生英俊少年的到来感到诧异。
两人进门,林姨在大厅的位置笑容和蔼地迎接,“您回来了。”
许浣溪笑着应下一声,介绍道:“这就是小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给林姨他们那边的说法是会有一个远房表弟过来借住,倒也没怎么引起他们的疑心。
就算有疑心也无所谓,时越搬走,她就是这里最有话语权的人。
“好的。”林姨道:“房间已经安排好了,是在三楼的客房。”
许浣溪手中持着玻璃杯,里面装着温热的纯净水。
她微微喝下一口,然后出声道:“不用了,小秋住在小越的房间里就好。”
第52章 掩饰刻意选择这种疏离而正式的方式,……
这句话一出来,不仅是林姨,就连池秋的眼眸中都闪过一丝诧异。
“少爷的房间”林姨有些为难。
虽然少爷走得时候极为干脆,根本不拖泥带水,两个人也像是大吵了一架,所以少爷才会选择离开。
可这并不能说明,少爷有朝一日不会再回来,万一到时候发现自己的房间内别人睡过,那岂不是
“就这样吧。”许浣溪微笑道:“小越的房间设施什么的更为完善,用来待客最好不过。”
听似柔和的语气却是不容置喙。她现在必须树立在家里的威信和地位。
林姨哪里有权利去改变主家的意愿,于是也只能点点头,道:“那我安排人去收拾。”
她上了楼,宽敞的一楼大厅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许浣溪招呼着池秋先在会客厅的沙发坐下,等候上面整理房间。
池秋坐在她的身边,背脊挺拔,但细细看来还是有些拘谨。
“其实我住客房没关系的。”他说道。
“没事。”许浣溪偏头看向他,缓声道:“他的房间就在我隔壁,你有什么事情也能快些找到我。”
两人的房间在一起吗?
池秋的手指蜷了蜷,心中染上一抹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再说话,许浣溪也只当他是因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有忐忑的情绪也正常。
直到林姨下楼,对他们说上面都安排好了。
两人站在各自的房间门口,许浣溪按下自己的门把手,浅笑着道:“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去上班。”
池秋点了点头,走进房间中,他打开灯,站在门口的位置,视线一寸寸地扫过四周。
房间很大,甚至是一个套间为布局,差不多和一个小公寓一样大了。里面的风格也是以简约的黑白灰为主,和房间主人的性格倒是完全一致。
房间内散发着清新的香味,显然佣人在不同的位置都放置了香薰,但即便如此,池秋依然觉得房间主人的气味经久不散。
池秋快速冲了一个澡,然后坐在柔软的床边。
他以前的人生中,从未在如此舒服的床铺上休息过。
绸质的床上用品轻柔如羽毛一般覆盖在他的肌肤上,让他生腾起一些奇异的感受。
鸠占鹊巢。
他的脑中突然想起了这个词语。
——他占据了时越的一部分领地,顶替他陪在了许浣溪的身边。
这样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心中隐秘的阴暗快速滋生了起来,哪怕只是一时的假象,他也甘愿沉溺其中。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几乎听不到隔壁房间的任何动静。
可许浣溪就在他的隔壁休息,两个人甚至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他的脖颈处突然很痒,就好像许浣溪正躺在他的身边,呼出了温热的气体。
在朦胧的想象中,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时越是否也像他一样,在许浣溪不知情的黑暗夜晚里,做出自渎的事情。
这样阴暗的想法只持续了一瞬,但身下的反应显然要比理智的思绪来的更快。
但这一次,他像平常那样,平静地等待着它消退,甚至很快因为白天的困倦而入眠了。
清晨醒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睛,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方。
从父亲出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如此安稳的一觉了,不知道是不是拜这昂贵的床铺所赐。
为了赶上第一班公交车,他起床的时间很早。饶是如此,在下楼的时候看到佣人已经在餐厅的位置摆放好了早餐。
林姨不知道该怎么具体称呼面前的少年,只能笑道:“您醒了?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少年面容看着疏离清冷,却又出乎意料地很懂礼貌。“您和浣溪姐一样,称呼我为小秋就好了。”
不管怎么样也是主家的亲戚,这样的称呼是万万不可的。
所以林姨也只是继续笑着,略过称呼继续道:“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口味的东西,只能按照少爷的习惯安排了一些。”
时越口味清淡,偏偏池秋爱吃甜食,所以一桌的早餐中最合他口味的,反倒是时越平日里碰都不会碰的蜂蜜松饼。
他已经习惯了用很快的速度吃饭,吃完后更是出于本能自行收拾着碗筷,被等候在一边的佣人连忙拦了下来。
“您去忙吧,这边我来收拾就好。”佣人的表情很是惶恐,深怕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之处。
池秋望着和母亲年龄差不多大的佣人,心上顿时涌起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最终他还是帮着将餐盘收到了厨房里才离开。
等到许浣溪起床下楼的时候,已经快要九点。
今天陈老师学校那边有事,雕塑学习暂且推迟一天,她本想着今天睡个大大的懒觉,但一通电话硬生生将她从床上叫了起来。
电话里像是播音员一般动听的男声,极有礼貌地通知她,作为时家现任的第二大股东,需要在今天参加股东大会,通过年度分红决议。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撂挑子,推辞今天有事去不了,却被告知今天所有高层股东都得参与,不然会影响到后续的分红事宜。
“那我能安排我的代理人去吗?”许浣溪微笑着道,虽然她根本没有什么代理人。
“不可以呢许女士。”工作人员很有礼貌,但是拒绝的也很干脆。“必须要本人到场哦。”
行。
许浣溪咬牙切齿,事情怎么会发生的这么巧,巧到像是时越安排好的一样。
不管怎么说,该去还是得去。
她从衣帽间中找到一身合适的职业装,
连早餐都没吃,就匆匆赶往了公司。
但她还是低估了早高峰期的堵车情况。
*
位于三十四层的大型会议室内,窗外明亮的光线透过光洁的落地窗照射进来。
几十名身穿正装的股东已经到场,依次落座,三三两两地低声交流着。
会议室的门被工作人员拉开,身姿挺拔的少年进场,身后跟着两位特助,讨论声戛然而止。
时越坐在会议桌的首席位置上,手腕搭在扶椅上,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峻漠然。
而他右手边的位置,尚在空缺状态。
人未到齐,会议便无法开始。
由于时越在场,众位股东不敢窃窃私语,只能埋头看着桌前的文件,气氛冷肃压抑。
又过了将近二十分钟之久,会议门被再度推开。
因着是最后一位到达的股东,自然受到了众人的瞩目。许浣溪今日穿了一身简洁利落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裙装,原本温和的气质倒显得格外清冷。
她的目光迅速扫过会议室,最后落在在场唯一的那处空位上,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时越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中仿佛有某根紧绷的弦微微松动。
他差点以为,她不会来。
刻意忽略心底那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后,他用一贯在外人面前的低沉稳重的语气道:“人到齐了,会议可以开始了。”
汇报人开始发言。
许浣溪翻开了面前的文件,面容冷静自如,心下却在暗暗吐槽这文件的专业术语实在太多,对她而言完全就像是在看天书。
时越漫不经心地抬眸望着会议室前方,耳中充斥着冗长的汇报,始终无法专注,手中的钢笔也变成了摆弄的工具。
他的视线忍不住向着她的方向飘去,但她垂眸看着文件,将鬓边的头发拢在耳后,明明已经察觉到他的注视,却仍旧置之不理。
她就那样坐着,两个人的距离甚至不到一米,却仿佛已经和他的世界隔绝开来。
“离我远点。”
她那天冷漠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心里。她是真的想和他保持距离,还是仅仅用这种方式激怒他?
可不管她心里到底是什么目的,她都成功了。
时越的心情越发烦躁。钢笔在指尖旋转了一圈又一圈,内心的情绪却无处发泄。
他承认,自己费尽心思召开股东大会,安排她出席,不过是为了能再见她一面。
——刻意选择这种疏离而正式的方式,借工作之名,掩盖他一厢情愿的期待。
“关于第二大股东持有股份的分红方案”主持人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第二大股东。
这是个他一手安排出来的身份。
他把9%的股份送给她,是为了让她站在他身边,不管出于什么名义,至少能成为属于他的一部分。
但现在呢?她坐在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却仿佛遥不可及。
事实上,许浣溪不是在刻意回避时越的眼神,而是她在听到主持人在她的名字后念出的天文数字,一时间大脑宕机了。
神啊怎么会这么多
她努力压制住自己想咽口水的冲动。面目可憎的时越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现在非常光洁伟大,她甚至很想抱着时越的头亲一口。
由于深深沉浸在自己成为富婆的事实中不可自拔,以至于后面会议在说些什么,她都没有再听下去,脑中全是即将入账的数字金额。
当会议结束后,其余股东们纷纷起身离开,许浣溪依旧坐在位置上,手中的笔在文件的空白地方奋笔疾书着。
等猛然回过神来时,她才意识到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她和时越两个人。
许浣溪合上文件,刚准备离开之际,全场都在沉默状态中的时越却在这一刻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夹杂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情绪。
“等等。”
他的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整个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许浣溪脚步顿住,表情平静地转过头,淡淡问道:“什么事?”
第53章 吃醋宝贝你等会儿,我前夫还差两铲子……
“我看你在纸上一直备注着什么,是不是对分红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时越仍坐在座位上,手中的钢笔在指尖上转了几圈,最终被他随手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有。”许浣溪很简短地回应道。
她现在心急如焚地想要咨询自己的律师,到底应该怎么将这笔钱隐秘地消化分解掉。
可惜的是,她脸上着急离开的心思表现的过于明显,反倒让时越生出了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她走的想法。
“最近方舒然有没有找你?”他突然扯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许浣溪被问的微微发愣,旋即冷笑道:“你派来监视我的人没有告知你,方舒然现在要追杀我吗?”
时越蹙眉,他的确不知道许浣溪和方舒然最近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见他不解,许浣溪便爽快地承认道:“我扇了他一巴掌,你现在能见到活着的我,算我命大。”
时越的眸中一动。
许浣溪为什么会这么做他自然会在事后调查清楚,但显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破裂了。
他还没来得及窃喜,突然又想起一件事。
他强吻了许浣溪,也只是被说了那么一句狠话。
那方舒然被扇了一巴掌,岂不是比他还要过分?
时越的眉眼顿时变得阴郁起来,现在只想揪着方舒然的领子问个清楚。
他沉声道:“他现在恐怕分身乏术。”
许浣溪心头对于时越的那点火气仍在,但此刻却是被浓浓的八卦之欲覆盖住了。
她竭力做出一副清冷淡漠的样子,想要表示自己并不在乎,但步伐却是生了根一样,怎么都移动不了。
见许浣溪还愿意与他说话,时越自然知无不言道:“他父亲病重,连国外的家人都在昨晚紧急召回来了。”
所以他才会问许浣溪,方舒然最近有没有来找她。毕竟池秋的父亲欠下赌债,他在最无助的时候第一想到的也是许浣溪。
许浣溪微微瞪圆了眼睛,难怪他说方舒然此时会分身乏术,她这点事情实在够不上人家操心的。
这种在生死面前的事情许浣溪也生不出什么庆幸的心思,她微微点了点头,又欲要走。
没吃早餐的危害在此时凸显了出来。
许浣溪走了没两步,突然感觉眼前的世界像是蒙上一层黑色的纱布,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她脚步发软,向前踉跄了一下,幸而手及时撑在了会议桌边才没有摔倒。
紧盯着她背影的时越则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长腿几步跨到她的面前,只见她脸色苍白,额间全是虚汗。
时越登时心口一窒。
“怎么了?”他低声喊着,声音带着罕见的急切。
许浣溪此刻尚有意识,小声说了一句:“没事。”
下一秒却是被他打横抱起,身体有了可以依赖的存在,放心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地方。
她正躺在柔软的黑色真皮沙发床上,身上盖着一件西装外套。
胸口的那股恶心感已经消散了不少,她用胳膊肘微微撑起上半身,然后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
“这边没人会进来,你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时越站在她的身侧,不知站立了有多久。他倾下身从大理石茶几上拿起一杯温水递到她的唇边。
许浣溪第一次被少爷喂水,明显有些受宠若惊。但她没忘记两个人仍处于冷战的状态,便扭过去了头。
杯壁从她的嘴边蹭过,明明是她表达不屑的一种方式,却让时越觉得,这样闹别扭的她,和平日里总是挂着被设定好笑容幅度的假人不同,甚至于还有些可爱。
时越将杯子放回桌面,轻咳一声道:“医生刚来看过了,说你是低血糖,没什么大碍。”
听言,许浣溪微怔。
她好像也没有晕过去多久吧?家庭医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吗?
许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疑惑,时越复又解释道:“从我父亲的那件事后,集团里会有常驻的医生。”
虽然觉得很夸张,但是时沛确实是在办公室内因为心梗而去世的,这样想想在公司配备医疗设施和专业医生也算是情有可原。
她的视线淡淡扫过四周,这里的空间不算大,设施也极为简单,她细细看了几眼才在墙面的位置看到了几乎与墙体融为一体的隐形门。
结合时越刚才说这里没人会进来,许浣溪揣测这应该是办公室内部的休息室。
“你”时越的眼睫微颤,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些硬撑的强势。“能不能顾及点自己的身子。”
她不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晕倒了。
他的胸口突而一阵烦闷,家里那些佣人也不知道干嘛吃的,该不会是在他搬走后明里暗里欺负她吧。
许浣溪这人只会在自己面前耍威风,在旁人跟前又是那样一副柔顺好欺负的模样。
搞不好还真的会被这群见人下菜的玩意儿欺负。
他心里一阵别扭,早知道那天吵架完在外面住一天冷静就好,干嘛非要搬出去。
“家里的人没给你做早餐吗?”他暗戳戳问道。
“做了。”许浣溪答得云淡风轻,“因为来参加这个会议所以没吃。”
听听,说的好像罪魁祸首还成了他不成。
他抿了抿唇,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可没想到许浣溪比他还能忍,自己坐起身后喝了一口水,然后就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开始玩。
本来有诸多工作亟待解决的时越站在窗前的位置,单手插兜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就是不从这个屋中离开。
许浣溪倒也不顾忌他的存在,打开短视频平台,一个直播间顿时在首页弹了出来。
年轻的小帅哥在氛围灯的照射下,读着直播间那些不堪入目的弹幕,露出了害羞的笑容。
她这两天晚上闲的没事,偶尔就会去看看他的直播。这小主播说话声音轻轻的,对助眠简直有奇效。
对于一个小主播来说,进来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未来的金主,而且许浣溪这几天来来回回进出多次,早就已经被他眼熟了ID。
“姐姐,你来了。”
小主播的声音清脆,细细听来还有点带着些撒娇的味道。
“你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呀?”
许浣溪并没有因为小主播在时越在场的情况下念出自己的网名【AAA柔情老许】而感觉有多羞耻,她面无表情地在屏幕上敲敲点点。
“我以为你只有在晚上才直播呢。”
小主播叹了口气道:“没有哦姐姐,我每天播到凌晨三点,然后中午十一点会继续开播。”他说完,用星星眼看着屏幕,期待着会有人因为心疼他而刷点礼物。
对于许浣溪这种只会白嫖分文不掏的铁公鸡来说,小主播的媚眼像是抛给瞎子看。
许浣溪继续面无表情地在屏幕上打字:“那还真是挺辛苦呢。”
小主播一看有戏,立马乘胜追击道:“是呀姐姐,从昨晚到现在我还没吃饭呢,还有好久才能下播,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下去。”
没吃饭就去吃啊,这在说什么呢。
许浣溪心里想着,直播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刷起小礼物,小主播嘴上道谢,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他在这磨破嘴皮,许浣溪最多也只是给他点了点免费的小红心,气得他再不去读她发出的弹幕。
许浣溪倒也不在意,手指下滑着看看最下面昂贵的礼物到底都有什么东西,谁知低血糖的后遗症在此时发作了起来。她手一软,一不小心就刷了一个最大金额的礼物过去。
价值五万块钱的礼物在直播间播放着刺眼而又夸张的动漫特效,瞬间吸引了所有在看直播的观众目光。小主播先是猛地一愣,眼睛瞪得圆,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与惊喜。
随后,她迅速回过神来,语气中带着激动与羞涩,开始用比平时更加绵软、温柔的语调,在直播间里一句接着一句地诚挚感谢着慷慨解囊的金主妈妈。
“老、不,许姐姐。”小主播深情地望着镜头,“真的太谢谢你了!”
“我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陌生的城市进行直播,没想到遇到了你这么温暖的存在。”
站在窗前的时越微微侧头,眉头紧锁,眼眸中的愠色渐浓。
听着一口一句的“许姐姐,好爱你。”许浣溪强撑的清冷表情终于开始破裂。
她的心在滴血。
原本已经在文件上勾勾画画收到股票分红后要怎么美美消费,结果谁能想到第一笔竟然是给男主播刷了礼物!
小主播原以为许浣溪只是个白嫖分子,谁知竟然是个隐藏的大佬,刷礼物这种事情就是靠的头脑一热,这时候更是要在尚热的阶段再烧上一把火。
他的言语中已经有了想加许浣溪私人联系方式的意思,并且一直邀请她连麦,立于一侧沉默的时越终于按捺不住,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拿过了她的手机。
见她接受了连麦邀请,小主播立刻清了清嗓子,柔着声音道:“许姐姐,你好。”
他已经准备好一肚子情甜蜜意的话语,谁料屏幕的那头,却是传来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说的话也很简短,只有一个字。
——嗯。
小主播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以为她的嗓音本来就偏向中性化,便道:“许姐姐你感冒了吗?”
时越的面容冷漠,“没有。”
这下子再也不能找理由了,小主播的笑容僵了一瞬,但毕竟是做这行的,什么场面都见过一点,之前还听过同行讲在直播间秀肌肉,结果来的大多都是gay的故事。
他立刻调整好了状态,热情地问道:“哥哥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点一份外卖呀~”
许浣溪简直对这个物质的世界感到绝望。
刚才不是还在暗戳戳说自己饿着肚子吗?现在转眼就要给她点外卖了?
她没法看到手机屏幕,也就不知道由于刚才的礼物导致直播间的排名一路上升,现在都挤到了同城榜单的前十名。
进来直播间的人也愈来愈多,大家一开始都以为这位【AAA柔情老许】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或者就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男同,谁能想到声音会如此好听,包容度也直线上升了起来。
小主播盯着一秒刷新好几次的直播间人数,心里感叹这位金主果然是自己的财神爷,于是又重复了一句道:“哥哥,你想吃什么呀?”
时越没理会他的问题,拿着许浣溪的手机,手指尖却是划到了历史发布评论的页面。
【兄弟们我刚开始健身,有健身群可以拉我吗?我也想练成这样,但是我最近感冒,声音有点像女生可以吗?】
【你很特别,是我见过最特别的男孩,身上有一种很特殊的孤独感。对了,看看腹肌。】
【宝贝你等会儿,我前夫还差两铲子就埋好了。】
视线每略过一个字,眉头就紧锁一分。
而她的点赞列表里,则是更为夸张。那些清一色光裸着上半身的男人甚至连一件完整的衣服都凑不出来。
胸腔的火气缓慢燃起,尤其是当此时手机还有个人不停地在叫“哥哥哥哥”时。
他想起许浣溪上次和他争吵后,从夜店出来,那两个男模依依不舍送她离开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这些苍蝇真是让他烦死了,偏偏他现在又没有什么立场去阻拦她。
时越冷着脸退出了短视频软件,而被抢走手机的许浣溪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她不冷不热地开口:“现在手机能还给我了吗?”
“喜欢这种类型?”时越的语气也平淡极了,细听下却是酸得能拧出醋来。
第54章 无痕两个人只有在分开后,才知道谁离……
“这不是挺正常的审美吗?”许浣溪挑了挑眉。
“那你平常也会给他们刷礼物?”时越沉声问道,显然许浣溪在他眼里已经是做出这种事情的惯犯了。
对外面的男人无限包容、散发爱心,偏偏只对他一个人斤斤计较,严格对待。
他的心口忽而有一种委屈的情绪,很想质问许浣溪为什么会独独对他这么差,但他也只是抿了抿唇,等待着上一个问题的回答。
“不会。”许浣溪道。
在时越拿走她手机的时候,她顺手拿起桌子上巧克力吃了一块。
时越这家伙向来不爱吃甜食,摆放在这里的甜品也格外突兀,显然是在她晕倒后有人送过来的。
现在她的精力基本恢复,说话自然也硬气了些,“我要走了。”
时越当然不想她现在就走,却硬是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来,最后只得憋出一句:“你身体还没好。”
怎么不好?她好得很!
她现在甚至能一口气从公司楼梯跑到一楼去。
许浣溪没再说话,只站起身。她的包包就放在沙发的扶手处,拿起后走向隐藏门的方向。
只不过,她尝试了好几次,不管是推还是拉,均没有成功把门打开。
身后忽而有道熟悉的气息,时越站在她的身后,几乎环住了她的上半身。
他微倾下身子,帮她打开了门。
温热的气息在她的耳侧边萦绕,两人的位置极近,几乎能感受到他微微起伏的胸膛。
原来是在隐秘的角落处还有一个暗扣,按下后门才能推开。
时越的声音平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里面有着一丝不让人察觉到的希冀和挽留。
“你真不打算再休息一会儿?”
许浣溪没有转头,“我没那么脆弱。”
说完,她便离开了这里。
她的背影带着近乎于残忍的决绝。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才收回了目光。
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一场博弈游戏。
不管是许浣溪放狠话也好,这样不理他忽视他也罢,都只是她的心理策略。
两个人只有在分开后,才知道谁离不开谁。
她很厉害。
这场游戏他输得满盘皆输。
时越坐在她刚才躺过的沙发位置,他的手指插进头发内,眼神阴郁,却罕见地带着些许的迷茫。
她的存在像是空气一样,已经渗透到了他的生活中,如果强行抽离,死的人只会是他。
*
律师事务所的会客厅内。
许浣溪刚刚将现有的情况全部告知了自己的私人律师,对面坐着短发女人则是在长时间内陷入了沉默,显然是在思考之中。
“您记不记得,我之前和您说过要挖掘清楚遗嘱中暗含的深意。”律师双手交叠,突然抬头问出这么一句。
律师之前确实嘱托过这么一句。如果没有弄清楚时沛为什么会立出有利于她的遗嘱,她很有可能会净身出户。
许浣溪微微蹙眉,问道:“可是这些分红确实是实打实的金额,和遗嘱应该没有多大的关系吧?”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到的情况以及遗嘱中公布的部分内容来看,时先生的遗嘱提到您的那部分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
对于时家这样的家族来说,给一个情妇留下几套不动产无异于九牛一毛的事情。
律师的笔在文件中勾画着,语气谨慎。“可问题就在于,时先生的那句特别嘱托:他要求时越要照拂您,否则将无法顺利承袭全部遗产份额。”
这的确是遗嘱中的最大疑点之一,也是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事情。
时家没有一个是良善之辈,为什么要让儿子照拂昔日的情妇,除非她身上有什么利用价值。
律师抬眼,语气缓慢地问着许浣溪:“所以您是不是对我隐藏了什么事情?”
这在律师的职业生涯中很正常,当事人会出于这样或者那样的考量,对委托律师做出一部分的事实隐瞒。
人都有私心,这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既然接下这份委托,她还是希望当事人能尽可能更多地坦诚一些,
许浣溪默然了。
如果她是原身,肯定会知无不言地交代出所有的情况。但问题就在于,她只是一个穿书的,如果现在告诉律师这世界其实是一本书,恐怕不需要时越出手,律师都会将她送到精神病院去。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诚恳至极,“我和时先生的接触并不多,他也没对我表现出任何的青睐之意,所以连我自己都很困惑,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
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问题。
律师思忖片刻,道:“虽然没有明确指示,但是如果这个‘善待’中有追溯条件,那么其中的一部分条款可能会影响到您的股份和财产,特别是关于公司的控制权部分。”
许浣溪的心中顿时笼上一股莫名的寒意。
难道说时越给她转移股份,并非出于情意,而是全然是在利益之下的考量?
那他对自己的占有欲和情欲到底算什么?少爷在乏味生活中玩的一局游戏吗?
许浣溪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沉溺于在包裹后的甜蜜假象。她必须更加小心翼翼,确保自己不会被卷入更深的旋涡。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后全是清明。
“所以,我应该怎么做,才能争取到利益的最大化呢?”
“时先生的遗嘱中并没有表明‘善待’和财产之间的直接关系,也就是说,暂且没有明确的财产安排。但时越先生赠与您股份的每道手续都是在规范的法律程序下进行的,也就意味着您有更多的自由操作空间。”
律师说出考量后,安慰着她:“所以其实事情没有那么糟糕,通过设立信托和离岸账户,基本上都可以实现资产转移且后续不被追溯。”
既然有了既定的方向,就不能沉浸在情绪之中。
许浣溪与律师初步谈了一会儿,从事务所的大门出来后,觉得自己获得股票分红的那点喜悦也几乎被冲刷了个干净。
本来是想着下午去商场购物的心情也没了,她独自驱车回到家,才发现整个家内的氛围都不太对。
因为时越不在、加上许浣溪为人柔和亲近的缘故,家里的佣人在做事的时候基本上都能有说有笑地与她聊上两句。
可今天完全不一样。从她进屋开始,他们便立刻低下了头,只有林姨的态度和平常无异,接过了她的外套,问道:“您回来了?还需要用饭吗?我去安排。”
许浣溪摇了摇头,她现在的确没什么胃口吃东西。
可听到她拒绝用饭后,林姨的眼里却是闪过一丝无可奈何,尝试劝导:“可是您早上就没有吃饭,这样的话身体会支撑不住的。”
扫视了一圈家里的其他佣人,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心里的一个猜测已经酝酿成型,她冷淡道:“是不是时越对你们说了什么?”
林姨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上午少爷的一通电话打来,只说了一句话:“她早上因为没吃早餐在我这里晕倒了。”
他没再多说什么,却传达了极为明显的警告之意。少爷和时先生一样,从未明说任何事,但这种威慑感会从他们长居的高位上自然散发出来。
林姨没有回答许浣溪的问题,但许浣溪已经知晓了答案。
她无意去为难下面的人,便淡淡道:“那就做点清淡的东西吧 。”
听言,林姨包括厨房的阿姨,都悄悄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许浣溪面无表情地放下汤匙,上楼。
她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时越的书房。不,严格意义上来讲,是时沛的书房。
推开书房沉重的大门,一股沉闷的木质香气扑面而来。房间很大,布置极尽奢华低调。许浣溪明明是第一次涉足这里,却无端有种心慌的感觉。
准确来说,不是心慌,而是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只知道自己在翻阅书架的指尖已经开始在微微颤抖,致使她只能短暂中断了搜寻的行为。
她坐在书房里内的单人沙发上,坐了几分钟仍觉得胸闷到透不过气来,便站起身将厚重的窗帘拉开,午后温暖的光线照射进来,整个房间顿时变得明亮,她胸前的郁气才渐渐消退了些。
许浣溪慢慢走近书桌,抚过桌面冰冷的木纹。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一角的一叠文件上,翻开几页,内容都是日常的财务报告或董事会会议记录,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眼前这些常规的文件,根本没有办法从中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许浣溪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从一开始就没公布于众的东西,肯定不会这么容易被搜寻到。
她深吸一口气,凝神看着面前的一切,目光最终落在了书架的最上面几排。
上面全是一些外文书籍,摆放的严丝合缝,只有一本书微微错开。
许浣溪踮起脚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伸手拿下了那本书。
里面的文字内容应该是某种小语种,她连一个单词都没看懂。翻阅后无甚收获,让她有些颓然。
就在此时,一张不知夹杂在哪一页的纸片从书中滑出,在空中旋转几圈后掉落在地。
许浣溪迅速低下身子捡起纸片,上面遒劲的字迹显然不是出自于普通人之手。
她又从抽屉内翻找出了几份文件,经过多次比对,终于可以将它确认为时沛的字迹。
而纸条上写的内容也极为隐晦。
【确保无痕,结果不容有失。
第三位候选人,编号:X13,待确认。】
第55章 乞讨时越这祖宗发起疯来都能把天捅破……
许浣溪盯着这张字条盯了半天,最后还是将纸条自暴自弃地丢至一边。
她瘫坐在舒适的办公椅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吊顶处奢华的水晶灯发呆。
时沛这老家伙,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简直是想把她折磨死。
要不是她知道这是一本男频小说而不是科幻小说,她真的会以为时家是在做什么诡异的科学研究。
还候选人,不可能是真的在做什么人体试验吧?
许浣溪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她在书房耗费的时间太长,以致于太阳西落都尚未发觉,此时已接近黄昏,书房内的光线暗淡,更添了几分令人生惧之感。
她将那本书反反复复又搜寻了一遍,最终确定没有什么其余的信息后,才将那张纸条夹了进去,把书放回原位。
因为不确定时越有没有见过这张字条,所以也只能祈祷就算见过也不记得夹着纸条的具体页数。
她颓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头栽进柔软的床铺中。
脑中的思绪过多,而且形成了一团乱麻,睡意席卷而来,迫使她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这一觉从黄昏一直睡到了晚上九点,直到一道雷声的巨响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因为做了一个非常荒诞的梦,感觉头痛欲裂。
梦里她被时沛抓着去做人体研究,而时越则是漠然地立于一侧,任凭她怎么呼救都无动于衷。
许浣溪将梦中以及现实里对于时越的火气全发泄在了无辜的抱枕身上,用力捶打几拳后,窗外响起了淋漓的雨声。
京市很少会在冬天下雨,不知今年是不是暖冬的缘故,到现在竟然一场雪都没有下过。
雨丝拍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远处的景色。许浣溪将身上的披肩拢紧,走到窗前的位置。
在她目光所及的那一刻,她看见了晚归的池秋。
他正冒着从外面走到庭院的位置,不知是不是因为已经被淋湿的缘故,他的步伐不算急,甚至没有要赶紧跑回来躲雨的意思。
仿佛他不在乎这场大雨,也不在乎被湿透的自己。
许浣溪在短暂的出神后,才发现池秋已经站定了步伐,两人在厚重的雨幕下,隔着很远的距离对视。
然而这段对视被许浣溪单方面中断了。
她转身离开,用内线电话拨通给林姨,安排完她煮好姜汤等一些事宜后便挂断了电话。
因着傍晚那一觉的缘故,她现在毫无困意,便在网上搜寻着和信托基金有关的资料,直到听见门外传来了窸窣的响声,她知道池秋上楼了。
打开房门后,果然看到了准备回到房间的他。
他正在手拎着湿润的外套,厚实的棉服因为被雨水打湿而变得更为沉重。
内里只穿了一件略显单薄的衬衣,此时也被沾湿,贴在他瘦削挺拔的身上,发梢的位置也有雨水滴落下来。
“你应该告诉我一声的,我去接你。”许浣溪轻声道。
池秋清冷的脸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显得更加苍白,他咳嗽一声,然后道:“没关系,我也没有淋到多少雨。”
“姜汤喝了吗?”
“喝了。”池秋回答,“现在身上很暖和。”
说完这句话,他悄悄抬眸看向她。
许浣溪的眼眸是他所希冀的担忧和心疼,但是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份情绪在今日显得格外空洞了。
就好像她的担忧和心疼,只是被设定好的程序一般,机械地运作着。
见他发怔,许浣溪便笑道:“还是快点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吧,不要感冒了。”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回去。
“浣溪姐。”池秋叫着她的名字。
是他的错觉吗?许浣溪今天似乎很不对劲。
许浣溪的手已经放在了把手的位置,她没有回头,只用着惯常的柔和语气道:“怎么了?”
池秋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微蜷,他动了动唇,想说的话全都被强压了下去,到最后只化为了一句:“晚安。”
“晚安,小秋。”许浣溪在他看不见的阴影后,面容冷淡。“下次别这样了。”
门把手被按下的声音、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全部都在池秋的耳边化成一声闷响。
他的听觉在短时间被剥夺,只留下她最后说出的那句话。
想用淋雨换取她的心疼与怜惜,就是他最单纯的想法而已,如果能发展到感冒那是最好不过,说不定会乞讨到她的亲自照顾。
他向来最不屑的就是别人的怜悯,可偏偏她的怜悯和仁慈对他来说是恩赐、是毒药。
可现在这点小心思被她察觉到了。
池秋低垂的睫毛遮挡住他琥珀色的眼眸,他径自走向房间内,没有开灯。
房间内的空气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他的意识在涣散。
可能是真的发烧了吧,他如是想到。
*
伴随着绵长的雨声,许浣溪盯着散发着幽光的屏幕,神情颇有些凝重。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而手机提示音响起,她随意瞥了眼,竟然是时越发来的消息。
解开锁屏,是他在问自己害不害怕打雷。
许浣溪很简短地回复了一句:不怕,然后继续凝神盯着资料看。
谁料他的消息很快秒回过来,“我害怕,怎么办。”
看到那行文字,许浣溪几乎要冷笑出声。
时越这祖宗发起疯来都能把天捅破了,还能害怕打雷?
这样拙劣的套近乎手段和今晚的池秋简直如出一辙,换做平常她可能还有心思应付应付,但今天她实在没有那个余力和两位柔弱到不能自理的两个人搅和。
她将手机抛之一边,心下的烦躁更重。
设立信托,然后将资金转入不可撤销信托,这样信托管理人就可以掌控这些资产的运营,她依旧是受益人,能够间接控制。
不可撤销信托的好处就在于,即使时越在事后发觉,理论上也无法干预或撤销信托的安排。
但难点就在于,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地设立信托。
许浣溪揉了
揉有些发僵的脸颊,只觉得这事绕过时越的难度极大。
此时,手机提示音再度响起,她以为又是时越发来了什么消息,没好气地点开查看。
却不想,是很久都没联系的方舒然发来了消息。
“浣溪,我父亲去世了。”
*
方氏集团董事长去世的消息几乎是在几个小时内传遍了京市的权贵圈。
和突发疾病去世的时沛不同,方董事长在这些年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由独子方舒然接手了绝大多数的公司事宜。
有着这样的铺垫,在股市和圈子内倒也没有引起极为强烈的动荡。
早上九点。
因着昨晚下过雨的缘故,今天的天空依旧是阴云笼罩,低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时越身着一套黑色羊绒大衣,神情冷漠,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可眉目间流露出的矜贵和疏离让周围的人下意识低下了头,原本存着想上前搭话的人也止住了步伐。
他的身侧站着许浣溪,一袭黑色长裙衬得她纤细而又庄重。她站在人群的后围,看着方舒然在门厅的入口位置迎接宾客,一如她当时和时越一样。
昨晚,在收到方舒然父亲去世的消息后,许浣溪先是不可置信地微瞪大双眼,想起白天时越谈及他父亲病重的消息,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就
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方舒然的时候,时越的消息却是在十分钟后发了过来。
“方舒然父亲去世,明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参加葬礼?”
时越几乎是在事情发生的几分钟后就收到了情报。时家和方家虽是缠斗了几十年的宿敌,但是明上的面子还是要说得过去。
他本来想着不出席,将礼随到即可。
忽而转念一想,许浣溪有可能会出席,那岂不是又有了可以和她见面的机会。
况且两人一起出席,也能防止她对方舒然的圣母心突然泛滥,生出什么旁的不该有的情意。
而对于许浣溪来说,她最近在躲方舒然,但人家却是第一时间将这种事情告知于她,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参加葬礼。而和时越在一起,万一人家秋后算账,时越应该也能保得住她。
所以许浣溪自然答应下来。
她和时越顺着人群一个一个走向告别厅,直到来到方舒然的面前。
时越对待方舒然的情绪依旧淡漠,只说了一句:“节哀。”
方舒然微微颔首,“你们来了。”
“学长,节哀顺变。”许浣溪轻声说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说完,忽而想起当时时沛的葬礼,方舒然也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只是他后面还有一句“以后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许浣溪只觉得恍若隔世,这句话是无论如何没法对他说出口了。
方舒然的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过度悲伤的情绪。只是他的声音略有沙哑,眼中是强压下去的浓浓疲惫与隐忍。
他低声回应:“谢谢。”
两个人几乎没再有什么交流,时越却仍旧微眯起了眼,下颌线绷紧,眉间略过一抹不悦。
第56章 哑谜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妄图和她结婚……
黑裙随步伐轻轻摆动,许浣溪跟着时越走进告别厅。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一位女士显然承受着极大的悲痛,低头轻轻抽泣着,引得周围的人都在温言安慰。
见许浣溪的视线放在那人身上,时越解释道:“那是方舒然的母亲。”
方夫人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仿若下一秒就要哭到晕过去。许浣溪喃喃道:“看来二位真是感情甚笃呢。”
谁料,时越冷笑了一声,缓缓道:“这么多年,她为了儿子,手上沾的血可不少。”
许浣溪一怔,然后听他继续说道:“方老爷子在外的风流韵事那么多,结果私生子全都胎死腹中。”
这样看来,这些悲痛的泪水究竟有几分是真心的呢?
恐怕掩在黑色手帕下的方母,此时才是心里最痛快的那一位吧。
这种事情在豪门世家倒也不算是什么新奇的事情,却让许浣溪无端联想起在时沛的葬礼上,带着私生子来大闹现场的事情。
因为和自己没太大的关系,她倒是也没怎么上心过,不知后续到底如何了。
整个葬礼的流程肃穆而又安静。人群中央的方舒然和母亲的悲痛形成了极致的反差,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有条不紊地操办着整场葬礼。
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站姿不动,许浣溪的腿肚开始酸涩。好在终于捱完了这漫长的流程,宾客开始缓慢向外走去。
许浣溪来的时候是自己驾车,所以当时越隐晦地提出要不要一起同行的话语后,几乎是下意识就拒绝了,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
被拒绝后的时越显然不怎么高兴,尤其是在看见陈家兄妹后,一张脸更是阴沉到了极致。
陈落姝仍像是之前那样,见到时越的时候脸颊会变得微红。
她小声叫住从她身侧目不斜视走过的时越,“时越,你稍等一会儿好吗?我有话想对你讲。”
时越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未给她。
陈落姝着急了,便道:“是和许浣溪有关。”
这下,他的脚步才微微顿住,静静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
和想要在葬礼见到许浣溪的时越相同,陈落姝知道自己也只能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他。
她咽下一口口水,上前一步道:“方舒然可能会娶许浣溪。”
*
另一边,许浣溪刚从大门走出,同样也是被一道声音叫住。
她转过头,方舒然缓步向她而来。
“学长,不用再忙后面的事情了吗?”许浣溪平静地问他。
方舒然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她这才发现方舒然其实和她是一样的,在没有温柔面具的遮掩下,他们的面容都是同样的冷漠。
“我希望你离开时越。”他开门见山地说道,话很简短,和他深沉的眼神想要透露出的信息一样。
许浣溪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眸,语气淡淡,“我比你更希望能这样做。”
方舒然的喉咙微动,良久他才道:“我可以帮你。”
这似曾相识的对话,早在同学聚会那天就已经发生过了。
许浣溪蹙起眉,但很快便调整回去,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道:“我不是说过了吗?如果是靠你帮我的话,只会从一个火坑跳入另外一个火坑。”
她上前一步,逼近他道:“你别告诉我,你帮我是没有任何代价的。”
谁料,方舒然竟然道:“是的。”
许浣溪愣住,她努力想从方舒然的眼眸中发现出什么,结果只在里面发现了坦然。
可这并不能消弭许浣溪的疑虑。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这可不像你,你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对。”方舒然面对她狐疑的视线,也足够坦诚。“但是浣溪,帮你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一笔买卖。”
语罢,他淡淡笑道:“那一巴掌可不是白挨的。”
不管许浣溪相不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这些天因为父亲病重的事情,他在忙得焦头烂额时已经很久没有拥有一个稳定的睡眠了。
母亲在外人表现出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在家里却恨不得直接去拔下父亲的输氧管。
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在精密仪器下维持着将朽生命的丈夫,保养得当的脸现在满是嘲讽,笑着问道:“舒然,等他死后,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方舒然因为这个问题微愣,他想要回答接手父亲事业、发扬光大的套话,却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在那一刻,不知是不是长期没有获得充足睡眠的缘故,他脑中突然有个想法一闪而过,口甚至比大脑反应得更快,先一步说了出来。
“我想和一个女孩结婚。”
说完后,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
当
母亲用惊讶的眼神看向他时,他也像是被这个答案震惊了。
过了几秒,他再次说出了那句话:“我想和一个女孩结婚。”
而这一次,是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出口的。
对于这个优秀到不用操任何心的儿子,方母向来有着极强的包容度。反正她所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儿子清除掉前路上的所有障碍,为他博得一个远大的前程。
“如果你想的话,妈妈不会阻拦你。”
这样的家庭竟然也会让儿子真心爱上某个女孩吗?方母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她看向苟延残喘的丈夫,吐出一口郁气道:“但愿你不要像你的父亲一样。”
方舒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对许浣溪到底是什么感情,但是在一个从小到大都充斥着利益与暗涌的家庭里长大,萌生出与她结婚的想法,应当是喜欢她的吧?
更关键的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心绪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唯一一件可以确定的事情是,许浣溪在扇完他那一巴掌后,他全然没有恼怒的感觉,只有对自己的反思和对她的歉意。
思绪转回。
方舒然的声音有些悠长,“你想要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象的还要沉重。”
听言,许浣溪眸中一动,难道他知道自己最近正在找寻的真相是什么?
许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方舒然道:“我了解的不多,但我更希望是你自己挖掘到的。”
这样的话,在真相大白时,她和时越的关系才会陷入再无可能挽回的局面。
“那你的诚意可不够。”许浣溪笑道:“我讨厌打哑谜的人。”
“抱歉,我现在只能在基于我判断的前提下,决定先不告诉你。”方舒然也笑,“你那么聪明,一定会很快发现的。”
天色依旧阴沉,许浣溪收回了唇角衔着的笑容。
她漠然道:“如果是帮我的话,也不一定非要通过结婚这种方式吧?”
这的确不是唯一的路径,却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方舒然不得不承认,许浣溪确实很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永远对外界保持着警惕之心。
“是的。”他摸了摸许浣溪被冷风吹散的发丝,“所以你尽管向前走吧,有用得到我的时候就和我说一声。”
方舒然总是这样,在做出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后,又会用其他的补偿作为抵消,导致许浣溪对他的看法极为复杂。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没有把两人的关系搞得过僵的理由。
到时候面临时越就够让她头疼的了,方舒然能站在她这边,起码会让她的砝码稍微重些。
念及此,她点了点头。
然而这一幕,全都落在了刚从不远处赶来的时越眼中。
在他的视野里,方舒然抚摸着许浣溪的头顶,神情温柔。而许浣溪则是微微点头,像是同意了他的什么请求。
“看起来你们谈得很愉快。”时越并没有立即走上前,而是站在原地,眼神深沉得像是积聚了一汪墨潭。
可他单单只是站在那里,整个空气就已经变得凝滞下来。
许浣溪转眸静静望向他,回应的人却是方舒然。
“我们只是聊了一些事情,没什么特别的。”
时越轻笑了一声,想起刚才陈落姝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他本来是不相信的,但只要有一丝怀疑,心就会向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坠下去。
他赶回来,谁料到还真被他撞见她和方舒然在一起。
是不是在他不在家的日子,她对那群萦绕在她周围的男人释放了什么讯息?
不,她甚至不用这么做,这群贱狗就会觉得有机可乘,连忙凑了上来。
时越缓步向两人靠近,他终于站定在许浣溪的身侧,目光中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没什么特别的?”他的声音很轻,里面的讥讽之意却极足。“那都说了什么,能不能让我也好奇一下。”
许浣溪现下可没心思去安抚暴躁的时越,她的视线甚至没放在两个男人身上,转身就要离开。
她走得过于干脆,以至于时越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追上她,而是留在了原地。
左右那些火气都没法发在她身上,他只能向方舒然投向如刀锋一般的眼神。
“你想和许浣溪结婚?”
方舒然并不意外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甚至于这个想法他都是故意放出给陈家兄妹。
他知道陈霖安那个妹妹有什么秘密必定藏不住,第一个就会跑去给时越说。
“没错。”方舒然的眉目舒展,游刃有余道:“我是有这样的想法。”
时越咧开一个恶劣却又充满寒意的笑容来,周身散发的气息更是让温度骤降。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妄图和她结婚?”他继续道:“如果不怕死的话,我不介意去送你陪你父亲。”
“可是,”方舒然的声音悠长,眼底冷静到极致,“如果我告诉她,你父亲想对她做出的那些事情呢?”
第57章 光辉要什么时候说再见呢?时越。
时越的眸色骤然间暗了下来。
只不过一瞬间,他便笑了。
“你不会。”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会去承担这个风险。”
他说着,上前了一步,明明脸庞看起来是那么年轻,却有着如此凛然的气势。
时越的声音很轻,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却无比清晰地进入了方舒然的耳内。
“如果消息是从你这边传出去的,你真的可能会被我杀掉。”
明明说的全是让人心惊肉跳的内容,但他的语气却随意到像是在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时越是个疯子。
而这一点,方舒然早就领教过了。
方舒然的眼神仍旧平静,“我不告诉她,并不是因为我害怕会被你报复,而是我觉得,这件事情由她本人发觉,效果才不会大打折扣。”
语毕,他又状似好心地提醒道:“所以你最好要隐藏得好一点,浣溪真的是很聪明的女孩。”
时越的眼神深邃如渊,漠然道:“这一点,我比谁都更清楚。”
他看着方舒然转身,忽而说了一句:“其实你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你父亲也参与过吧。”
果然,方舒然转身的动作微滞,他在袖口下的手攥握成拳。
“你想说什么?”他向来平静的表情终于被掀起了波澜。
时越并不急于回答,似是像在玩味他内心的挣扎。
良久,时越才一字一句说道:“归根结底,大家都是一样的肮脏。”
*
在经历了几日的阴霾后,京市终于迎来了晴天。
在这样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下,许浣溪几乎察觉不到时间是在流逝的,等到某日她在用餐,林姨在她面前询问过年的安排事宜时,她才恍然意识到距离春节也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
她思考了几分钟,道:“过年的时候大家都回家休息吧,我大概率是要去我妹妹那里。”
林姨并没有立即表现出雀跃的神色,而是提醒道:“那少爷那边”
时越会回来过年吗?
许浣溪不得而知。
两人从上次的葬礼一别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她料定,按照时越的性子一定不会先行低头,所以她并不怎么担心他会突然回家,发现池秋住在这里的事情。
于是,她浅浅笑道:“没事,我提前问问他。”
说是提前问,也是拖到了春节的前三天。
彼时她刚刚结束雕塑课程,陈老师也要提前回去自己的
老家,两个人就在工作室的附近吃了一顿饭。
“浣溪。”陈老师叫了叫她的名字,让她从微微发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不同于冰冷的石雕或者金属,这位学生似乎更对木雕情有独钟一点。
她的进步很快,全都得益于她一旦进入创作中,便会投入全部的心力。
可这些天,她的注意力似乎不能完全集中了,甚至还割伤到了手指。
陈老师很喜欢这位学生,所以在知道人与人应该保持边界感的前提下,她还是问出了口。
“最近你似乎很迷茫。”
许浣溪微微一怔,旋即她很快承认道:“是的,很多问题我都找不到答案。”
她的双手抚上水杯,“我觉得雕刻是一件我能完全操控的事情,而至于其他的,我只能被动接受。”
“我想要在不确定的世界里拼命找出一条能带领我走出困境的道路,而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一些方向,它又在瞬间崩塌了。”
陈老师的目光柔和,“虽然并不了解你的全部情况,但是或许,木头会给你答案。”
许浣溪笑了笑,“但愿吧。”
她低头去看发给时越的消息:要回来过年吗?
时越则是在刚刚回复:不了,我要去我妈那里。
许浣溪说不上自己是不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总归,心情变得更轻快了一些。
由于池秋母亲的身体状态仍旧需要静养,所以暂时还是住在了医院内。
除夕那天,超市已经人满为患,播放着喜气洋洋的歌曲。许浣溪和许清平并肩走着,池夏推着购物车在前面,蹦蹦跳跳。
往常过春节都是大人在张罗,而这一次全是她们自己在准备。
作为这其中唯一一个有经济话语权的大人,许浣溪甚至提议年夜饭应该安排为炸鸡和汉堡等各种不健康食品,立即得到了许清平的响应。
而本该处于最爱吃垃圾食品年龄的夏夏,却皱起了眉头。
“这样不好。”她试图阻止许清平再往购物车里再放薯片,“我和我哥哥都会做饭的!”
许浣溪很惊讶地问道:“哥哥会做我能理解,夏夏也会做饭吗?”
夏夏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在许浣溪面前控诉许清平天天在家点外卖的事情。
既然小姑娘都这么说了,两个大人也没有什么拒绝的道理。
看着夏夏在认真在蔬菜区选购的样子,许浣溪悄悄问向身边的人:“你不会每天都让人家夏夏给你做饭收拾家务吧?”
许清平瞥了姐姐一眼,“你说的好像我像是在非法雇佣童工。”
由于池秋工作繁忙,只能隔上两天去医院探望一下池母。而夏夏则是不同,每天从楼下买上早点送上来给许清平一份,然后独自坐公交车前往医院。
她会力所能及地帮池母做一些事情后,然后从书包中掏出作业,趴在病床边开始学习。
一开始许清平担心她一个人独自前往医院会不安全,跟着去了两次,然后发现夏夏的认路能力极强,而且在外面的警惕心很高,几乎不与不认识的人讲话,便放心了下来。
许浣溪听完许清平的讲述后短暂地陷入了沉默。
他们兄妹二人都一样,过早地承受了不该在这个年纪承受的东西,早熟地让人心疼。
夏夏在蔬菜区转了一圈,又回到她们的身边。
“这里的菜价太贵啦,我们还是去市场里看看吧?”她昂起头,看向许浣溪她们。
许浣溪有些好笑地捏了捏夏夏粉红的脸颊,缓声道:“可是这个时候菜市场的菜品也有可能不新鲜了哦。”
夏夏想了想,现在的确已是快要接近傍晚,加上许浣溪说有超市的购物卡,不用的话余额就会过期,便又转身去选购食材了。
三个人推着慢慢两购物车的物资向着地下车库走去,正好在超市出口遇到了池秋。
说来夏夏已经有好几天都没见到池秋了,雀跃地扑了过去。
池秋淡淡笑着,摸着妹妹的头,问她:“最近有照顾好自己吗?”
夏夏点了点头,声音很爽朗。“当然啦。”
池秋接过了她们手中的购物车,几人一起走向地下停车场,在他将东西都搬向后备箱时,许浣溪道:“我以为你今天还会加班呢。”
将最后一箱汽水放稳后,池秋回道,是他从未有过的开玩笑语气:“今天再这么压榨,大家可就起义了。”
几人都笑了起来。
小小的公寓因为四个人的存在而显得有些逼仄。
暖光色的灯光明亮,笼罩着整个小屋。
许浣溪和许清平坐在沙发的地毯上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屏幕,里面的双人探险合作游戏又一次因为许浣溪的失误而需要从头开始。
将游戏手柄抛掷一边,许浣溪无言凝噎苍天。
“这不合理。”她控诉道:“怎么会有这种连存档点都没有的游戏!”
许清平则是温温吞吞地将她扔掉的手柄拿了起来,重新开始游戏,并试图同时操作两个小人开始闯关。
十分钟后,游戏界面终于切换至一个新的场景。
许浣溪面色不善,让本来想说“夏夏和我一起玩时,是可以一命通关”的许清平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不玩了不玩了。”许浣溪向后瘫倒,躺了三秒后又立马爬了起来,凑近许清平的耳边道:“人家兄妹都在厨房忙乎呢,你就坐在这里打游戏,你坐得下去吗?”
“哦。”许清平慢吞吞应了一声,然后站起前往厨房,转悠了一圈就回来了。
“厨房太挤了。”她说:“根本站不下第三个人。”
她的言语很诚恳,面容也很朴实,让许浣溪根本挑不出她在偷懒的纰漏之处来。
许浣溪“哼”了一声,想着以后她就不能再找这种借口了。
就在前几天,她以许清平的名义在市中心的位置购置了一套将近三百平米的平层,只不过尚在装修的阶段,加上离许清平的学校也有点距离,等她大学毕业差不多就可以入住。
当时,两姐妹站在落地窗前,构想着今后的装修方案,看着城市繁荣的景色。
这座城市的万千灯火,终于有一盏是真正、完全属于她们的。
此时,面前的许清平从身后掏出一头蒜,“不过,他们刚才说,我们俩可以剥这个。”
许浣溪因为在学习雕刻,她的指甲被剪得很短,已经很久没有再做精致的美甲了。
也正因为如此,她在剥蒜的时候也更费劲了一些,索性又将这项工作推给了许清平。
不多时,夏夏端着一盘饺子从厨房走了出来,看着茶几上已经被拆开的零食袋占满,小大人一般的口气教训道:“你们两个这样子,还能吃得下正餐吗?”
“可以的。”许浣溪立即道:“都是你清平姐姐吃的,我都没吃多少。”
正在收拾空包装袋的许清平不吭不响地背上了这口大锅。
没想到的是,池家兄妹除了包饺子外,又额外端上了几道卖相极佳的炒菜。
许浣溪尝了一口,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就连一向情绪内敛的许清平都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电视的晚会对于其他人来说只能当做背景音,但夏夏却看得认真,尤其是在魔术环节更是张大了嘴巴。
“如果妈妈在场的话,这就是我度过的最幸福的一个春节。”她小口小口地啜着汽水,很腼腆地突然说道。
不仅是对于夏夏来说,对于在场的三位大人来说,其实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许浣溪笑着举起手中的杯子,“祝我们往后的每一天,都比今天还要幸福。”
碰杯声清脆,外面的烟花逐渐绽放,映亮整个夜空。
夏夏池秋他们站在窗前看着烟花,公寓所在的楼层很高,所以每簇烟花就像是在眼前炸开一般。
许浣溪站在他们的身后,手机响起轻微的振动声。她垂眸看了一眼,是信托基金账户已经成功创立的消息。
窗外的烟花绚烂之极,为她的眼眸镀上一层朦胧而又璀璨的光辉。
池秋
微微侧首,看见她在各色光影下的面容,轮廓清晰而又柔和。她的长睫轻颤,唇角勾起,柔美的让人心惊。
许浣溪的眸中倒映着整片光景,心底却是一片冷硬。
——我们来日方长,不过,要什么时候说再见呢?时越。
第58章 福报“我帮他,是为了给时家、给你积……
飞机舱内,空姐小心翼翼地将放置着红酒的托盘放在小型茶几上,生怕有什么逾越的地方。
这趟将近横跨大半个地球的航线,是在几个小时前特批下来的。
时先生已经很久没有乘坐过私人飞机,不知这次突然选乘的原因是什么。
但唯一两点是可以确定的,时先生是临时改变的行程、以及他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空姐在他没有别的指令下达后,松口气一般地离开了。
坐在真皮沙发上的时越倾身拿起酒杯,却只是把玩,未饮一口。
云层略过,在舷窗外留下细碎的水痕。他只看了一眼窗外便收回了视线,手上的腕表显示还有几个小时才能回到国内。
他的心情沉闷到了极致。
许浣溪这家伙,知道他在外面,竟然连一条信息都没发过来,哪怕是新年祝福的套话都没有。
他的另一只手摩挲着手机的机身,打开锁屏,看了眼微信置顶的对话框,仍旧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作为收尾。
时越将酒杯重重放回桌面,酒红的液体因此而摇晃出来少许。
细长白皙的指尖在屏幕上敲敲点点,打下“我要回去取下东西”几个字,正准备按下发送键时又顿住了。
这不是他的家么?回去的话应该也不用提前通知吧。
这么想着,他删除了对话框内的文字,又觉得这个对话框实在碍眼,便取消了置顶。
三分钟后,他重新拿起手机,然后恢复置顶。
到达国内恰好是下午三点,时越从机场内走出,入座到专车内。
往常这个时间许浣溪一般已经前往了雕塑工作室,他不知道此时回去会不会遇到她。
给家里的佣人打了一个电话,得知她今天去了美容院。时越在庆幸之余,心跳不知为何隐隐开始加快。
毕竟都这么久没见面了,有些许雀跃之情也是正常的吧。
时越这么想着,阖上眼睛在车上小憩。
等到黑色的林肯慢慢驶进熟悉的府邸时,时越本能地却觉得焦躁起来。
因为他只是询问许浣溪是否在家,而没有传达自己会回来的意思,所以佣人隔着远处看见停稳的车辆均是一惊,连忙通知了在屋内的林姨。
林姨心底咯噔一下,直觉如果今天少爷发现了外人住进家里,肯定会有极为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她还是很快在门口准备迎接,看着时越风尘仆仆地进门,接下他脱下的外套。
“她还没回来?”时越微微蹙眉,不是说她已经出去了很久了。
林姨攥着时越外套的手微微缩紧,面色依旧如常道:“要帮您联系一下吗?”
“不用。”时越简短地回道,坐在了大厅沙发的位置。
见他没有要上楼回到房间的意思,林姨悄悄松下一口气,转身去忙别的事情,但还是偷着给许浣溪发了时越回来了的消息。
发完后,林姨走近时越面前,询问道:“少爷,晚餐还是按照您的口味准备?”
她正欲转身,却听见时越说道:“按她喜欢的做。”
“夫人的口味一向偏辣,您可能会吃不习惯。”林姨小心翼翼说。
时越浅浅掀了掀眼皮,眼神里已经传达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待到大厅都没了人,周身顿时一片寂静。手边的时尚杂志已经翻了一遍又一遍,许浣溪却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时越将杂质随手抛到一边,抬眸将目光扫向大厅的摆设。
一切如常,但是那种熟悉感却莫名透露着异样的感觉,让他感觉极为不舒服。
野兽的本能,就是会在自己的领地,敏锐地嗅到陌生的气息。
他无端想起在上中学的时候,某日他从外面打球回来,看见了家里的客厅坐着一个陌生的外国男人。
男人的脸上满是虚伪和讨好的笑容,即使那个时候时越才十五岁。
白瑶琴站起了身,刚要准备介绍这是她新交的男朋友。
而时越的反应也很符合青春期男孩的反应,他理也没理母亲,而是径自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内,拿起一根棒球棒,把家里的陈设几乎砸了个干净。
至此,母亲没再带男人回过家。
长时间的舟车劳顿,让时越揉了揉倦怠的眉心。他眸中一沉,不知为何,突然萌发出想要上楼的冲动。
他的私人物品都在上次搬家时基本全都带走了,所以就算上去,估计也只是空空荡荡的房间。
脚步在楼梯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在闭着眼都能走到的路线中,他终于站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口。
很奇怪的地方在于,房门没关,只虚掩着。
时越呼吸变沉了,他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瞳孔在瞬时间缩紧。
房间整洁如新,几乎看不出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陌生的气息。
细看下,床铺被更换过,而书桌上的私人物品则是暴露了一切。
时越垂眸,拿起桌面上的工牌。
一寸照上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目光沉静地望向前方,此时更像是在与隔空他对视。
充满了挑衅。
时越面容漠然,握着工牌的手却在骨节处泛白,直到“咔嚓”一声,塑料外壳破裂。
他缓缓抬起眼睛,里面如深海漩涡的戾气几乎要席卷一切。
现在他的脑内只充斥着一个念头,除了许浣溪外,别人不得涉足的、他的私人领地,被一个身份地位的贱种霸占了。
*
直到许浣溪将车驶进庭院,她才发现那辆停放在中间的、熟悉的车。
心中的一个猜测成型,但她也只是抿了抿唇,专心将车停稳,然后从后备箱中取下了数个购物袋。
进到家里,果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从时越上楼起就开始惴惴不安的林姨迎上了许浣溪,压低嗓子道:“夫人,少爷回来了。”
许浣溪声线平稳,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被影响到什么心绪。
“我知道了。”
林姨微叹口气,“我给您发了信息来着。”
“没关系。”许浣溪望向她,目光柔和,也没有任何责怪的意味。“我手机在回来的路上没电了。”
说完,她手提着购物袋上楼了。
那间房间的房门果然微敞着,许浣溪走了进去,看见站立在落地窗前的时越。
她的脚步在厚重的地毯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时越仍旧看向窗外,却道:“许浣溪,你知道我现在想的是什么吗?”
许浣溪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静道:“小越,你回来了?”
两个人都在自说自话。
“站在这个房间的每一秒,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时越说完,转过了身。
他的眼神直直地扫向她,携着风雨欲来的压抑。
以前他总觉得,看着许浣溪那张平静柔美的脸庞,自己的焦躁和烦闷就会在瞬时间被抚平。
而今天不同,她的平静对应着他的暴怒,衬得他像个情绪化的疯子。
上次对她说恨她,或许只是在争吵中无意说出的重话。
但这一次,他无比确定,他恨许浣溪。
时越的视线放在她提的购物袋上,是他熟悉的一个男装奢侈品牌。
他的唇角忽而扯动了些许,“许浣溪,但凡那些东西里有给我买的一件,这件事情就可以既往不咎,怎么样?”
许浣溪的呼吸变得轻了起来。
时越的身量要比池秋还要高,尺码自然也差了一号。她再无可回旋的余地,索性破罐子破摔继续道:“你不缺这些衣服。”
“所以,”时越嘴边的笑意咧的大了些,他站在那里,像是来自地狱的阎罗。“这件事要‘咎’啊。”
他的步伐向着她的方向迈了过来,带来凛冽刺骨的寒意。
在经过她身侧的时候,他缓声道:“看来当初手底下的那群人还是做得太轻了。”
这是什么意思?许浣溪的眉蹙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了时越的衣摆,昂起头,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他:“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
池秋的父亲莫名其妙地去赌,然后将房产证抵押,一家人居无定所,就此飘零。
时越没低头,所以她只能看见他倨傲而又冷硬的下颌。
“你觉得这种事情,用得着我亲自出手吗?”
他的语调声线极平,其中的轻蔑之意却是满溢了出来。
但凡稍稍授意出一点态度,底下的人自然会想尽办法去针对他反感的人,用来投诚。
目前来看,这些人做得还是不够到位。
应该让池秋永无翻身的余地才是啊。
许浣溪忽然就丧失了和他继续沟通的力气。
池秋的父亲经不起诱惑,才会踏入被设计好的圈套内。他是造成家庭不幸的罪魁祸首,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时越的一字一句,充满了上位者的傲慢,就好像他们这些人落在他的眼底,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
抓着他衣摆的手松了下来,许浣溪轻声道:“所以这不应该算是两清了吗?甚至于池秋应该来追究你的责任。”
她冷冷地盯着时越看。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让池秋家破,而池秋只是暂住到了他的房间,这件事情怎么不能算是两清呢?
听见她这么说,时越倏地笑了,笑得很是好看。
“许浣溪,你现在应该求着我,不要让我杀了他。”
他的胸腔内全是无处发泄的怒火,理智也要逐渐被消弭了。
但他和许浣溪都很清楚一件事,如果许浣溪为了池秋而求他,反而会给池秋带来更加无可招致的后果。
越是这样,许浣溪就更冷静了,即使她现在已经遍体生凉到几乎无法思考的地步。
“小越。”她叫住他的名字,“你做了错事,作为长辈就应该给你纠正过来。”
“我帮他,是为了给时家、给你积福,有好报的。”
第59章 刺刀“你放了他,我和你在一起。”……
像是不可置信一样,时越的双拳紧握着,仿佛要将积压的火气捏的粉碎。
“有好报?”他低声说着,将许浣溪拽离了房间,一脚踹开了隔壁的房门。
许浣溪房内的气息能勉强压制他在那个地方几欲作呕的感觉。
女人被摔在床上,发出一声闷响,未等她反应过来要逃跑,她的脸硬生生被掐住,桎梏在床上动弹不得。
“许浣溪,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好心的一个人。”
时越欺身在上,指关节蹭着她柔嫩的脸颊,双唇在她的耳边轻语着,语气温柔至极。
“既然你这么好心,怎么从来都不可怜可怜我呢?”
许浣溪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
可偏偏是这样的眼神,让时越胸腔的那股火气从胸口蔓延至下身的位置。
“怎么,他在我的床上亲过你吗?”他说着,在她的耳侧亲了一口。
不得不说,时越在调情这方面确实有着天赋,只这么一下,许浣溪的身体便不自觉地酥软下来。
她本应该抗拒的,可浑身都没有力气,致使这道温热的气息毫无阻碍地一路向下。
时越的脸停在她的小腹位置,然后轻而易举地就将她上衣用牙齿咬了上去。
而下一秒,他愣住了。
在冬天,她甚至没有穿内衣。
两朵娇嫩就这样暴露在他的视野中,在纤细的根茎摇曳着。
是他在梦中幻想了无数次的场景。
梦里,许浣溪那张柔美的脸会露出像是蜜糖砒霜一般的笑容,用甜美而又悠远的嗓音引/诱着他。
但现实中,时越的眼眸只晦暗了一瞬。他偏过头,扯过床上的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隔着被子,他昂头的炙热似乎没有那么唬人了。
他声音也变得极度沙哑,“怎么没穿。”
躺在床上的许浣溪,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散落开来,,如同海洋处摇摆的海藻,缠绕住在海中潜水的人。
而她本人则是露出如同塞壬女妖一般美艳的笑容,和上次不同的是,她在这次显然十分大胆,甚至用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迫使他贴近自己。
两人的鼻尖相触,如同恋人一般的亲昵。
“冬天的衣服厚,没什么要穿的必要。”她浅浅笑着解释。
两人方才剑拔弩张的氛围像是不复存在了一般,只有旖旎的气味在空气中升腾。
许浣溪抬起白皙的食指,按压在他的嘴唇上,轻柔似羽毛一样描摹着他好看的唇形。
“他没有亲过我。”她呢喃着,然后微微抬头,吻上了他的唇。
时越在刹那睁大了眼睛。
和上次带着强迫的吻截然不同,许浣溪对他则是极为温柔。
她用潮热的舌尖轻轻舔舐着他的唇瓣,在他震惊的空档很灵巧地钻进了里面。
她的口中带着花香的味道,如此让他沉溺。
亲密无间中,他放下了警惕与戾气,全神贯注地感受着这个吻。
然而,就在吻要加深时,许浣溪忽然重重一咬,咬住了他的下唇瓣。
她的牙齿并不锋利,更像是奶猫玩闹,但即便如此,还是咬破了他的下唇。
交换的津液中顿时有了血腥的味道。
她没有再深吻下去,先一步退出了这个让他沉溺的吻,嘴角露出一丝冷淡而又深邃的笑容来。
“小越,我很好心吧。”
她看着他出血的下唇,似是很满意的样子。“这个吻,是我施舍给你的。”
时越眼眸中的欲/色在听见她这句话时瞬时消褪,他垂眸望向她。
她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明明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一个,却完完全全是上位者的姿态。
原来自始至终,陷入泥沼的只有他一人。
她冷眼站在岸边旁观,看着他一寸一寸地滑落,再无清醒的余地。
*
开工的第一天,池秋就遭遇了不顺。
一向严谨而细心的他,出乎意料地忘记携带了工牌。
这栋大楼需要刷卡才能进入,好在接待处的保安看他面熟,帮他开了门。
和仍旧沉浸在假期没缓过神的其他同事不同,池秋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中,不知不觉就到了午休时间。
同事们都已经点好了外卖,或者准备出去吃,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工位前忙碌。
直到手上的一个代码bug被修复好,他的视线才从电脑屏幕前移开。
身边站了一个女孩,不知等待了多久。
小心打量着他清俊的侧颜,女孩有些害羞道:“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今早做了便当,做多了一份,想问你要不要尝尝看。”
池秋疏离而又客气地回道:“不用了,谢谢。”
女孩似乎是意料到会被拒绝。
毕竟像池秋这样的存在,在一进公司便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一开始大家只当这位大一的学生前来公司,只是靠着某位领导的关系来增加一段实习经历而已。
但是池秋在实习的第一天,公司的核心平台在高峰时段出现崩溃,导致服务器宕机。
在所有人都在紧急排查问题的时候,池秋仅仅只优化了一个程序,便让系统恢复了正常。
从此让人不敢小觑。
加上他优越至极的容貌,几乎让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追随着他。
女孩不是第一个在释放好感后被拒的人,但面对如此明确的拒绝时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她将包装精致的午餐便当放在了池秋的桌子上,留下一句“请尝尝看吧”便仓促离开了。
池秋的视线淡淡扫过桌子上摆放的
东西,最终还是拿起外套下了楼。
从便利店内随手拿起一个饭团,坐在靠窗的位置,将有些冰凉的饭团缓慢地送入口中。
他是一个很难察觉到饿感的人。一般等他饿了,都是已经饿到胃疼的程度。
小的时候,回到家总是会有温暖的饭菜。
那个时候父亲还没染上赌瘾,家境不说优越,但也还算安稳。
到了长大后,母亲身体变差,家境急转而下,每天回到家就只有一片冰冷了。
其实偶尔有时,他也蛮庆幸一件事。还好发生这些巨变的时候,他已经长大了,能在适时的时候站出来保护母亲和妹妹。
和许浣溪住在一起的日子,总是能让他想起那些温暖的时候,比如说回家的时候会有灯光在等他,桌子上会摆满丰盛的饭菜。
距离开学差不多还有一周的时间,到时候他应该就没有什么理由继续住在那个家了吧。
池秋也下眼皮,将饭团的包装袋连同那份便当,都一起扔进了垃圾桶中。
重新回到了公司所在的楼层,下午没什么工作,他可以短暂地坐一会自己的兼职工作,帮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公司制作可视化报告,工期很短,但是报酬还算丰厚。
他算了算,可以用这笔兼职的薪酬买一条某奢侈品牌的丝巾,就算是当做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手指尖在键盘飞速敲打着,思维高速运转的缝隙中却忽然插入那段之前的梦境。
是他终于攒够了钱,为许浣溪买了一条丝巾时,她却扔到地上踩过去的梦境。
指尖在键盘上悬空停顿下来,他的心没来由地被攥紧了一下。
在公司的前厅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周围的同事都在伸长着脖子好奇地张望,只有他的心思还在工作的身上。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向待人严苛的主管竟是半躬着身子,一副恭敬谄媚至极的模样,将一个穿着通黑的男人带至这个方向。
“时先生,这位就是池秋”负责人赔笑道。
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在行业内大名鼎鼎的时越会在他们公司突然出现,而且点名要见这里的一名员工。
就是不知道他来到这里的意图是什么,这位新员工的工作能力的确很强,总不会是纡尊降贵地亲自过来挖人吧?
时越的手插在大衣的兜内,神情看起来很是闲适,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没有一句是客气的。
“是你自己走,还是被我拖出来。”
*
冬天的寒风呼啸,天色渐晚,黄昏也将近无了。
在天台的边缘,一个身影半趴在冷硬的地面,用手肘勉力支撑着上半身。
手工皮鞋碾着天台上稀碎的小石块,发出细微的声响。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胆子确实很大。”时越颔首整理着腕间的袖扣,语气里满是刻骨的嘲讽。“敢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被一拳挥倒在地的池秋抬起头,目光清冷,里面没有一丝波澜。
时越已经不止一次警告过他,让他离许浣溪远点。
可他,怎么能做到。
见他不回应,时越微蹲下身,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凑近他看。
果然是一贯的淡然表情,和今天躺在床上的许浣溪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令人生厌。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他的声音携着彻骨的冷意。
天终于完全暗了下来,寒风从天台的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吹乱了时越额前的碎发,露出了他一双狠厉到嗜血的眼眸。
池秋被他拽着衣领,呼吸略有不畅。
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轻缓,目光却没有丝毫要退让的意思。
垂眸看了一眼沾满血迹的指尖,声音冷冽而淡漠地缓缓开口:“看来,你的耐心要比我想象中差很多。”
时越的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你说的很对。”
两人的背后就是黑色的天幕和无底的高度,只消跌落一下,就会粉身碎骨。
而此时,池秋被时越揪着衣领,已经到了最临界的位置。
可池秋的眼里毫无惧意,他的声线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却句句如针。
“你只是害怕自己留不住她,才会做出这种毫无意义的警告。”
时越的瞳孔微缩。
他想起许浣溪明明就在他身边的乖顺模样,却随时都有可能要抽离。
“你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你很无能。你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陪在你的身边,只能靠恐吓、靠掌控,连你自己都觉得很可笑吧?”
时越抓住布料的双手攥紧,内心最不堪与恐惧的想法就这样被他堂而皇之地说出,他的怒火几乎无法克制,眼底阴霾凝结成一场狂风暴雨。
他将池秋用力一甩,后者的身形摇晃了一下,重重地撞在天台不算很高的栏杆上。
只差一点,他就会摔落下去。
时越的双拳攥紧,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白色。
他知道池秋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激怒他,等到他真的做出一些无可挽回的事情后,他和许浣溪就真的再无可能了。
他越生气,反而越冷静了。
对于这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碾死的蝼蚁来说,亲自杀了他反而算是便宜他了。
他敛起了怒火,面上不再有刚刚的暴躁与凌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静到极致的漠然。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什么‘掌控’、‘自由’,可你又有什么资格呢?”
时越上前一步,脚步轻缓,却散发着让人几欲窒息的压迫感。
他微微偏头,说出口的言语像是一把藏在绸缎中的刀,刺向对面之人的心脏。
“你用什么给她自由?是用你一个月连她一件衣服都买不起的可怜薪水,还是已经零落破碎的家?”
两人都抓住了对方的命门,精准而又致命地打击着。
这句话说出口后,池秋果然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了。
良久,他才开口:“至少,我不会像你一样,把她关在笼子中。”
时越微眯起眼睛,薄唇勾起一抹冷笑。
“是吗?”他拖长了音调,声音里满是轻蔑与戏谑。“那让她和你一起过穷酸日子,就是你所谓的为她好吗?”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池秋,眉宇间的冷漠和锋利都覆上了一层冰霜。
“我的假设有些错误,恐怕你连和她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看到池秋平静如古井的面色终于被搅出了波澜,时越很是满意。
“不要妄图用你廉价的感情再来触碰她。”他低沉道:“你不怕死无所谓,但是不要连累了你的家人啊。”
池秋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因着情绪的波动而剧烈起伏着,琥珀色的眼眸此时笼上了一层血雾。
“那样我会和你同归于尽。”
时越听言,轻笑了一声。
一道手机铃声划破了此刻的寂静,时越瞥了眼手机的来电显示,顿了几秒后,按下了免提键。
手机那头,传来了许浣溪沉静的声音。
“小越,你现在在哪里?”
时越昂了昂倨傲的下颌,不急不缓道:“在杀人。”
许浣溪停顿了一下,似是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
过了很久以后,她才开口。
声音很小,几乎要被卷散在寒风中,却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听得清楚。
“你放了他,我和你在一起。”
第60章 谎言“不会的。”她说:“我不会离开……
许浣溪说完这句话后,便自行挂断了电话。
时越的手在机身上摩挲着,盯着池秋那张在瞬时间变为苍白的脸,觉得好笑至极。
他蹲下身,凑近在池秋的面前。
没说任何话,但带着戏谑与嘲讽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之前被时越踹在胸口的那一脚,直到现在才生出痛觉来,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到四肢百骸。
每呼吸一口,都要痛到颤抖,无法喘息。
“你看。”时越轻声说道:“阻碍她获得自由的人不是我,恰恰是你啊。”
池秋的脸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血色了。
他觉得索然无味,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不怎么存在的灰尘,转身离去,仿佛刚才的对峙都只是一场无聊至极的游戏。
天台上的风更冷了,连带着池秋的血液都一起变凉。
他的手死死抓住了冰冷的栏杆。侧过脸,眼前的城市霓虹闪烁,可他的视线却模糊得如同陷入深渊。
“你以为。”池秋咳出一口血来,勉力地说道:“她的身边就只有我一个人吗?”
时越的脚步顿住,他当然知道还有哪些贱骨头还萦绕在她的周边。
但话题绕回到了许浣溪的身上,他的身体几乎是出于本能就停顿了下来。
既然是要在对方的
心口上插刀,那不捅到撕心裂肺怎么行。
“你生日那晚。”
池秋缓缓说道,唇角勾出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来。
“她在和别的男人接吻。”
说是接吻其实有夸大其词的成分,毕竟她只是用了那个男人喝过的酒杯,唇正好印在了一起而已。
但即便如此,都已经足够让池秋芥蒂。
更不用说,那晚还在过生日的时越了。
时越终于回头,眸中带着无尽的杀意,他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你许愿的时候,我们都听见了。”
“三个愿望,是不是?”
池秋极为准确地描述出了那天的场景。
每一字、每一句。
都让时越感觉自己脑内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全部崩断了,他哑着嗓子说:“另外一个人是谁?”
没等池秋回答,他兀自又说:“方舒然,是不是?”
“不知道,只知道她叫那人学长。”池秋说完这句话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出乎意料的是,时越没再问什么,也没有对他进行任何更为惨烈的报复,径自迈步离开了。
池秋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他直接瘫躺在冷硬的地面上。
抬头看向夜空,绝大多数的星星隐没在云层后,只留几颗残星稀稀落落地挂在天幕。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些微弱的星光一样,渺小的可笑。
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为她照亮前路。
*
许浣溪坐在阳光厅的秋千摇椅上,膝上放着一本书,她却盯着自己悬空摇摆的双腿看。
她听见门响,抬起头,表情淡然。
就好像刚才漫长的等待不曾存在过一样。
“你回来了,小越。”
时越停在大厅的位置,扫了眼她身上盖着的薄毯,低声道:“怎么不多穿一点。”
“没关系。”许浣溪轻轻合上书,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先开口。
空气静谧到大厅内时钟的滴答声都清晰可闻。
时越最终还是迈步走近,单膝蹲在她的面前。
他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双唇微微抿紧,最终沉声道:“你说的——”
话到这里,他忽然止住了。
“是真的。”许浣溪轻声说道:“小越,我们在一起吧。”
这样的话在电话里听已经给他足够多的震撼了,而当面说更是让他的胸腔蔓生出极致的欢喜来。
他曾经想过很多次该怎么向许浣溪挑明心意,甚至于按捺了许久,决定等到他毕业的时候,扫清未来的所有阻碍。
那个时候两个人就在一起。
可他没想到的是,许浣溪会提前说出这句话,即使是因为某些他不想提起的缘故。
时越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动作中带着强硬,却又小心翼翼地,像是怕碰碎什么脆弱的东西。
许浣溪没有反抗,但也没有回应。
她只是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闻见了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双眼有些涣散地看向远方。
“晚饭吃了吗?”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
“没有。”
从家里离开后,他就直接前往了池秋的公司,哪里还有那个心思吃饭。
“我也没有。”
于是,他们向往常一样起身走向饭厅。
时越注意到许浣溪手臂上夹着的那边书,随口问了一句:“在看什么书?”
“啊你说这个。”许浣溪浅浅笑道:“是我的日记。”
是了。
在时越出门的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反反复复地翻阅那本日记,想要继续从中找出什么线索。
可惜一无所获。
日记向来都是隐秘的私人之物,所以时越也只是提了那么一句便不再过问。
在那边做事的佣人很快端上了在先前就准备好的饭菜。
两人竟然也还算和谐地吃完了一顿饭,甚至在饭桌前还聊了一些细碎的琐事。
那间房间被旁人睡过,时越无论如何不会再踏足一步。
他本来是想在楼上的客房在凑合一晚,谁知在上楼的时候却被许浣溪叫住。
“不和我睡在一间房间吗?”她平淡地说道:“毕竟都在一起了。”
时越的呼吸一窒,而她已经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理性的挣扎在此时此刻只维持了几秒便偃旗息鼓。
因着他下午来过的缘故,许浣溪的房间内弥漫着他的些许气息,这显然让他十分满意。
他希望许浣溪的一切都能有他的痕迹,让旁边觊觎的人再不敢上前一步。
“我去洗澡。”时越道。
许浣溪缓缓地点头,她知道邀请一个成年男人进入到自己的房间意味着什么。
她吩咐林姨拿上来一套新的家居服来,然后摆放在浴室的门口,自己也沉默地换上睡衣。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往常很快就能捂热的被窝此时却冷得像是冰窖,让她瑟缩了一瞬。
从浴室处传来了细碎的水声,他似乎已经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许浣溪努力让自己紧闭起双眼,结果发现她的指尖竟在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时越终于从浴室出来。
他甚至看也没看门口的家居服,只在下半身松松垮垮地系着浴巾,露出劲瘦的上半身。
水珠顺着身上薄肌的纹路流了下来,在卧室暖黄的灯光笼罩下,能依稀看见在床铺的位置微微隆起一个小包,里面蜷缩着许浣溪的身影。
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家居服穿上了。
身后传来了一股熟悉的沐浴液味道,许浣溪闭了闭眼,又睁开,仍旧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
直到他将床头柜上的台灯关闭,光线顿时消失,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中。
身侧的柔软床铺下陷,时越坐在了床沿的位置,在黑暗中看着她,却始终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的声音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
“我问林姨了,家里应该没有计生用品。”
尚未等到他的回复,她继续又说道:“不过我刚来完月经,现在应该算是安全期。”
空气又在沉默的氛围下凝滞了。
良久,时越说道:“睡吧。”
他进了被中,和许浣溪想象的炙热身体不同,他的身躯携着丝丝的凉气。
两个人一个侧躺,一个平躺,心里都怀揣着各异的心事。
知道他不会有别的动作后,许浣溪微微放下心来,眼皮也愈发变得沉重。
忽然间,一道熟悉的气息逼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后颈,滚烫而灼人。
下一秒,一双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他从背后抱住了她,整个人贴近,似乎是想将她融进自己的血肉中。
他今晚没有要做那种事情的意思,甚至于在浴室中冲了半个小时的凉水澡才出来,就是为了不在她面前展露出那方面的欲望。
“别动。”时越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就抱一会儿就好。”
许浣溪倏地睁大了眼睛,她的身体在瞬时间变得僵硬,手肘不知所措地动了下,却被他误会成是在挣扎。
时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但并不是强硬的占有,而是带着某种脆弱的祈求。
两人的动作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许浣溪慢慢放松下来,然后听见他突然说道——
“许浣溪,我永远也不会丢下你。”他的声音低沉到几乎听不清。
许浣溪的心口狠狠一颤,她知道时越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曾经对时越承诺过:“只要你不丢下我,我就永远也不会抛弃你。”
所以他说这句话的意图也只是,卑微祈求她不要抛弃他。
许浣溪是一个很会撒谎的人,在她甜美的双唇吐出一句又一句宛如蜜糖一般的谎言时,每一次都可以做到波澜不惊。
可是这次,她在说谎的时候,声音比她想得更轻、更
飘忽。
“不会的。”她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的脸埋在她的肩窝处,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肌肤,带来一阵酥麻的触感。两人亲密无间地相贴,可以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
“好。”时越说的每一个字,都极为贴近她的耳边。“你说不会,我就相信你。”
外面的风声在夜色中作响,时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滞。
或许是这样的夜晚实在太过寒冷漫长,或许是他怀抱的温度太过真实。
她没有再推开他。两个人就这样,像是时越期待的那样。
彻夜相拥而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