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暑夏,云若和陆执都不似去年那般悠闲,不过也不至于忙得不可开交,有时也会忙里偷闲一下。
夏日一过,没几日就是秋闱了,饶是陆执,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一直未曾松懈温书复习。
而云若,也在完成殷灵的改编需求后,开始用余下的时间尝试着自己动手写话本。
云若写的是一个宗门嫡传弟子潜心修炼,求道问仙的故事。
得益于她看过许多这种话本,能从中汲取看点,重新构思。
原以为写话本对她来说是件很难的事,实则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难,伴随着一些小磕绊,有殷灵和沈岁桉及时的见解,越到后头她越得心应手起来。
大多她都可以将自己心中所想的画面描绘出来,只有一些她很少接触的才难以想象,比如一些必不可少的打斗情节。
一个打斗的场景她已经烦恼了好几天了,还是没什么进展。
这天早上她看到陆执晨起练功舞剑的时候,一身白衣,面如冠玉,身姿矫健,手上挽着漂亮的剑花,蓦地觉得这画面就是她想要的,只是她想象不出若是有人同世子对打,世子会怎样应对。
练完剑,陆执随手把剑一递,云若跟着看去,旁边的左行接过剑柄把它收了起来。说起来,这么久她都没见过这主仆二人的武功如何,一个以下犯上的想法蹦了出来。
陆执正要净手,见眼前端着小盆的人双目直楞楞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沾了点清水往她脸上洒去。
丝丝凉意让云若从沉浸中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两只手端着盆,她不好动弹,只能由着水珠从额间滑下,生出浅浅的痒意。
云若还没想好要不要请世子帮她这个忙,话只说了一半:“觉得世子舞剑的时候真是英姿飒爽,奴婢看得太入迷了。”
哗啦的水声消失,陆执拿帕子擦汗的动作慢了几分,抬眸打量她。
云若脸上带着无邪的笑容,话也说得真诚。
陆执轻声一笑,心道她哄人愈发熟稔了,舒心的话张口就来。
陆执看她含笑的眼亮晶晶的,看得人心痒痒,他眼皮微掀,故意似的,用刚擦完汗的帕子去给她擦脸上还未滴落的水珠。
帕子要挨上云若,她忙偏脸躲开:“世子,有汗!”
陆执登的板起个脸,说出的话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怎么,嫌弃我?”
云若摇头细声嘀咕了一句没有。她当然看得出来他没有生气,本来不为所动的,但是想着自己说不定有求于他,纠结了一下,还是回正脸,蹙眉闭眼,任他摆布。
陆执笑意更深,不就是拿他擦汗的帕子给她擦个脸,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让人看去了还以为他要如何她呢。
不过陆执还是没收手,他手上使坏,沾了他气息的帕子在云若脸上搓了起来,力道不重,云若猝不及防,往后趄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唔。”接连搓了两转,云若鼻间全是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夹杂着微不可闻的汗味。
陆执拿开帕子,她白嫩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粉意,特别是鼻尖,粉得明显。
云若睁开眼看他,眼里带了点幽怨。其实她已经习惯世子偶尔像稚童一样的行为,看着陆执肆意的笑,就知道他又在逗自己。
她佯装有点生气,单手把盆夹在腰间,从他手中抽走帕子,气呼呼丢下一句:“世子赶紧去用早膳吧,小心待会儿请安迟了。”
然后故意踩重了步子端着盆走了。
左行把剑放好回来,刚好见着这幕,不解问道:“世子,你怎么又把云若惹生气了。”
陆执斜了他一眼,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以前太过漠视左行了,怎么就把他养成了这么个直笨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今日也如往常一样过了,用过晚膳,日头还未西沉,陆执在院子里消食,没急着回书房温习。
那念头在云若心中转了一天了,这会她坐在廊下,靠着柱子,看陆执散步。
陆执转身,见云若直勾勾看着自己,以为她觉得无聊,朝她招手,邀请她:“过来和我一起走走?”
云若说不用了,她今晚吃得刚好,要是这会散步提前消食,晚上怕是会饿。
既如此,陆执只好自己慢悠悠晃着。他几步一停,她的目光就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几次看她,愈发觉得她有心事,不然不会今日一整天看到他都欲言又止。
可不能让她养成有话憋在心头的性子,有什么想说的想要的,直接同他说又如何,他还能把她吃了不成。
是故,他转身径直走向她。
云若看着直奔自己来的陆执,先是一愣,然后迟疑着站起来,人还没到跟前,就开口问他:“世子,怎么了?”
陆执站在阶下,明明云若比他高出一点,气场却矮了不是一星半点。
“你今日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如实同我说。”
云若听他这么说,怔了一下,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陆执眼眸半眯,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云若立马说出自己想了一天的念头。
“世子,你能和左行比试一下吗?”
陆执面露疑色:“好端端的,这是为何?”
一声长调的嗯,眼睛飘忽着不敢看他,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干巴巴吐出了“奴婢想看”几个字。
想到这阵子她都忙着写东西,笔耕不辍,这几天难得见她发呆的时候多,应是在苦恼话本的事。
陆执心下了然,她不愿多说,他也不逼她,只是确认:“就只是在想这个?”
云若见有希望,忽的垂眸看他,眼里带着恳求。
陆执一只手掌把她的小脸糊了个全乎,云若眨巴着眼,如小扇的眼睫扫着他的指间。
“去把左行叫过来。”
闻言,云若心中大喜,双手把他的手抓下来,自个的手被人顺势握住还不自知,欣然道:“奴婢这就去。”
陆执没用力握她,她一转身要走就走了,只在他掌心留下一点温热。
在后厨等着开饭的左行,还没端上碗就被云若叫走了。
左行哀怨着,云若一边抱歉说补偿他,一边拜托他打得认真一点。
左行都快怀疑云若是不是想害他:“刚刚那顿是断头饭吗?断头饭都不让我吃吗?”
虽然世子武功不低,但他要是真敢对世子下手,那他小命还要不要?上次世子受伤,要不是世子保他,夫人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他。
左行这么一说,云若心想也是,总不能为了自己写话本这点小事,就害了左行,而且打斗场面她也不是不能写,只是写出来自己不满意而已。
方才世子不多问便答应了她,她太过高兴,一下子忘了自己为何纠结如此之久。
本想着要不算了,但两人一路说着话脚下一点不停,这会已经走到院子里了,陆执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放了两根粗细适中的树枝,已经剔去多余的枝桠。
陆执看刚刚还高高兴兴如愿的人,现下眉眼间多了愁绪,后面还跟这个哀莫大于心死的家伙,一猜就知道她又担心这担心那了。
他把两个人叫过来,把一根树枝丢给左行,起身让云若坐到他的位置上。
“陪本世子练练,点到为止,你若是能用这树枝碰到我一下,不仅不罚你,还给你涨十两银子。”
“遵命!”
听世子这么说,刚刚还一脸不情愿的人这会完全换了脸色,这敢情好,世子都发话了,他哪有不从命的道理。
陆执轻轻敲了敲云若的脑袋,“仔细看着,数数左行能碰到我几下。”
云若点头,陆执已经发话,那她便不必多顾虑,好好看着就是,不能辜负他一片心意。
两人走到院中,一黑一白,行礼过后,陆执负手垂下树枝,左行举起树枝,先行进攻。
左行这家伙嘴上说着惶恐,攻过去的身形却不慢,云若的心刹那间提起来,以为陆执刚开始就落了下风,倏地站起来。
左行要碰到陆执肩膀的瞬间,陆执迅速出击一个巧妙借劲挡开,左行落空,没有犹豫,紧接着发动下一次攻击。
明明左行的每次进攻都又快又准,但是陆执比他还快,像是知道他的进攻思路般,每次都能快速做出判断挡下来后,还能发动反击。起初云若还觉得两人打得有来有往,渐渐地,左行肉眼可见地落了下风。
日头西沉,金色余晖洒在院中,树枝划过长空,发出簌簌声响,云若完全沉浸在两人的比试当中,她的视线一直随着白色身影移动,心也跟着起伏。
最后,陆执落下较为凌厉的一击,左行仓促作挡,树枝应声而断。
点到为止,两人同时收手,左行拱手:“多谢世子手下留情!”
“看来不见你的时候,还是有好好练功,没有偷懒。”陆执把自己的半截树枝也扔给他,左行伸手接住,并在一只手上一同背在身后。
“在其位谋其职嘛,这个道理小的还是懂的。”
陆执点头肯定他,“行了,先下去吧,晚点去找右安拿赏银。”
左行得了赏,高兴得紧,乐呵呵退下。
等他走远了些,陆执才转身走到云若面前。
她坐不住,一直站着看的,明明没怎么动,却也生出了燥意,小脸红扑扑的。
云若往前迎了两步,抬眸看他,眼里是掩不住的欣喜,“世子,你和左行真厉害!”
陆执眉头轻蹙,语气带了点质问的味道:“难道刚才的胜负不够明显?”
云若微微张唇,觉得世子这样莫名有点可爱,声音不自觉变得柔软:“好好好,是奴婢说错话了,世子最厉害了!”
陆执眉眼舒展,满意点头。
盛夏炎热,哪怕是夕阳西下的傍晚,积攒了一天的热气还未完全散去,两人比试了有一会儿,结束的时候都出了汗,一颗豆大滑过,吸引了云若的视线,她拿出帕子递给陆执。
“这里。”云若在自己脸上指了对应的位置,“世子擦擦汗。”
陆执没有接,而是俯身与她平齐,侧过脸送到她面前,气息较寻常沉重急促了些:“你帮我擦。”
许是身子正热乎的原因,属于男人的气息这会浓郁了一些,夏风吹拂,把她裹了个密不透风。
云若的呼吸也不禁急促了几分,她把帕子叠了一下,抬手为他擦去额头和脸侧的汗珠。
她刚擦完一边,陆执自觉转了个脸,换了一边,等她停下,说了声好了,这才转过脸看她。
“这些就能解决你这两天的烦恼吗?”他黝黑的眸子里只装得下一个小小的她,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嗯。”云若攥着手中的帕子,不敢看他,眼睛却挪不开。
他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站直身子,垂眸看她握在手里的帕子,问她:“这会不嫌有汗?”
云若摇头,这会她还嫌,岂不显得她没良心。她手中不知何时也出了汗,手中一股黏腻,她却并不讨厌。
一番比试,比散步消食的效果要好得多,陆执当下正精神,想着趁此去看会书。
临走时,他凑到她身边说到:“今日出了一身汗,你不嫌我,我自己都有些嫌了。让人备点热水,晚点来服侍我沐浴。”
说完,他一声轻笑,扑在云若脸侧的热气弄得她痒痒的,等她点头说知道了,陆执才回
了书房。
第42章 备考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夏夜较白日里不知要凉爽多少,蝉吟虫唱,比其他几个季节要热闹得多。
云若吩咐人把热水备好,去书房叫了陆执。
服侍了多回,云若已经不像最初那会帮陆执褪个衣衫,自己平白面红耳赤,世子身子不比他脸差,现在她已经能以欣赏的眼光看待世子不时泄露的春色。
她把脱下的衣裳收好,准备一会儿交给旁人拿下去洗了,然后将寝衣放在陆执出了浴桶走两步就能拿到的地方,打算在屏风外候命,却被他叫住。
“过来伺候。”
领了命,云若拿起帕子走到陆执身后,低垂着头自觉没有乱看,蹲下身为他擦背。
水温算不上很热,但云若还是能看到氤氲水气,一不小心,手指摸上面前人的肌肤,才知道是他的体热。
陆执的手臂随意搭在浴桶边,起伏的肌理看上去很有气力,云若顺着曲条抚过,男人低垂的手腕动了动,她还以为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抬眸看他,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
他长发还是束起的,只有鬓角有点湿意,本就温柔可亲的人蒙上浅浅的水雾,落在云若眼里平添了几分可怜,她没由来生出几分旖旎的心思。
陆执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他手臂往回,抓住她还没离开的手,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
薄唇轻启,说出来的话让云若的心颤了一下。
“要不要进来一道洗。”
见她咬着下唇像是在思索推拒的话,但他握着的手可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陆执就知道她是个没本事的,敢想不敢做。
再等她多想一会儿,真让她想到回拒的说辞可不妙,陆执直接扯了她腰间的襟带,不待人出声,就把她捞进了浴桶里。
哗啦一声,云若入了水,原本只到陆执胸膛下沿的水往上漫了些。云若被他掐着腰,坐在他的腿上,和他同高。
外衫落在了浴桶外边,她身上白色的里衣沾湿了水,水面上的部分紧贴在她身上,水里的被撑散。
水花溅上她的脸颊,打湿了她的碎发,又沿着她的脸侧滴落,眼里虽还有几分羞怯,但更多的是欲迎还拒的意味。
陆执撩开她滴着水的发梢,眼底是不掩饰的侵略,说出来的话却极尽温情:“亲亲我。”
云若学着他平时亲自己的样子,双手捧上他的脸,他配合着抬了抬颌,薄唇微张,红舌抵着下唇,请君入瓮。
云若一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哪里见过这样魅惑人心的男色,往他跟前凑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直的。
吻了几息,云若就双手滑落在他肩头,软了身子,不过她本就挂坐在他身上,也跌不到哪里去。
他一只手掌着她的后颈,一只手轻抚她的背。
娇哼被他吞入唇齿。
水波荡漾,无风起浪。
“水凉不凉?”
陆执问她要不要添热水,云若摇头。
云若攀上桶边。
陆执从后面贴上她的背,手护在她身前,怕她撞在桶上会疼。
她是半跪着的,不如桶高,手上一松劲,总往桶底沉,起初她还能借着水,有力气能抓住桶边。时候稍久,她的手上就没了气力,起伏间,她喝了好几口水。
她不愿咽,想往外吐,吐纳间水进了鼻腔。
“咳咳。”
云若呛得厉害,整个人都绷紧了,陆执被逼停动作。
他轻抚胸口为她顺气,等她好些了,又勾着她的下颌,让她转过脸和他亲吻。
身上刚出了汗,就被激荡的水带走,好不爽快。
到最后,水已经没了小半,水温也凉了不少,但两个人都没感觉。
出浴的时候,风干的水痕带走云若身子里的热气,她瑟缩着往陆执怀里钻,陆执笑着把她抱紧,单手拎起他的寝衣把人裹住,抱着她去了他的床榻。
在墙脚打瞌睡的小厮一个歪倒,立马回正身子,醒着神,正迷糊想着自个到底有没有给主子撤浴桶,就听到开门的声音,立马起身上前。
一身黑色寝衣,几处地方颜色更深,襟带随意系着,锁骨处的红痕像是被人咬的。
不成想是主子,小厮的瞌睡一下全没了,他低垂着头,不敢乱看。
“把浴桶撤了,轻声点。”
世子吩咐了,他自然得赶紧干活,马上去找一样和他守夜的人去撤浴桶,全程不敢都仔细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适才世子吩咐完就回里间歇息了,收拾完,小厮小心翼翼退下,生怕吵着世子。
关门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一阵窸窣,然后是娇娇的一声,紧接着是世子闷沉的低笑。
平日里大家都看得出来世子宠爱云若姑娘,他自然也是略有耳闻的,只是今夜才知世子竟宝贝云若姑娘到此番地步,也不知道今后云若姑娘能否成为这承熙院的主子。
里头还有声响,小厮立马把门关上,不敢多听。
繁星点点,月华银银,翌日又是个好日头。除却刚入夏的几场大雨,之后都是天朗气清。
长夏也便这么过了。
出了伏,日子慢慢没有这么热了,不过云若的心却比三伏天最热的那阵还要浮躁。
到七月下旬那阵,云若的话本已经开始打磨第一部的结尾了,不过她一提笔手就打颤,完全写不下一点。
原因无他,秋闱就快来了。
明明要上考场的不是她,她却比陆执本人还要焦急。
陆执写完一篇表文,本想继续撰写诰命,但旁边那道灼灼的目光太过炙热,他实在难以忽视。
不过他这边才一抬头,那边倏地就错开了眼,拿着本书假模假样翻看。
“云若,过来。”
难得云若不听话,连连摆手道:“世子,您专心温习吧,奴婢就不过去打扰您了。”
说罢,煞有其事地低头看书,那一目十行的样子,也不知她看进去了多少。
陆执失笑,她还学上掩耳盗铃了,他又叫了她一声。
连着叫她两声,云若还以为是找她有事,她扔下书一个箭步到他跟前:“世子有何吩咐。”
陆执把左手边的三册书拿给她:“仔细看看,晚上提问我,帮忙检查一下我哪里记得不熟。”
云若一副被委以重任的样子,她郑重地接过书册,目光坚毅得紧:“世子放心,包在奴婢身上!”
给她找点事做,她就不会这么如坐针毡了。
还有十来天他才进贡院她就如此诚惶诚恐,要是他真上考场了,她岂不是要感同身受得快晕过去。
想到此,陆执看了一天书的疲惫都消散了一些,也是多亏了她,替他紧张完了,这会他倒是一身轻松。
晚上云若抽背提问他的时候,俨然是一个尽责的老师,还有点小严厉,他有些地方故意说得慢一些,她就会蹙眉担忧,有些地方一口气顺完,她眼里就是掩不住的惊叹欣喜。
“真厉害!下一个问题。”
不知不觉间陆执的心被她的情绪牵动,原本枯燥乏味的道理,这会都变得生动了些。
等他答完,她把此前他一些记得稍有出入的地方翻给他看,他都一一应下。
“这回真是多谢你了。”陆执这话不是哄她,是这个方法比他自个干瘪瘪地看成效好多了,不到一个晚上,他就把三册书过了一边,印象也更加深刻。
云若哪敢担陆执这声谢,这本来就是她该做的,能帮上陆执,她自己也是高兴的。
“世子言重了,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顿了顿,云若问他,“世子,您饿不饿,要不要奴婢去给您备点宵夜吧?”
夫人此前就嘱咐过承熙院的下人,越到后头,越要仔细着世子的身子,绝不能让世子饿着、冷着、累着,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世子病了,若是照顾不好世子,整个院的人都得领罚。
云若倒不怕被罚,她就怕世子有一丁点的不适,近来她变着花样让何厨头给世子准备补身滋养的膳食。
说到这个,陆执更多的是无奈,云若准备的膳食太滋补了,补得他气血旺盛,精力过于充沛,光是熬灯苦读都难以磨解,最后还是因果循环,果全都被云若自个受了。
这个时候的云若心里紧着他,事事顺着他,让她如何就如何,乖得不行。
起初陆执心里还偷着乐,只是后头,一夜尽兴之后,他搂着云若,和她温存没一会儿,就乏得厉害。
抬眼一看云若,她还游刃有余,哄着他,让他先歇息。
此前从未如此过!哪回不是他把人弄得提不起劲来!哪回不是他哄着人入睡!
蓦地想起一个说法,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尽管陆执不想承认,但是这个想法一涌进他脑海里 ,就挥散不去了,到最后,他竟然开始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了。
当然,这只是他想多了的缘故,只是云若还变着法给他端来各种药膳,仿佛在肯定他的多想。
思虑再三,陆执终是开口让她别看这些药膳给他补身体了。
陆执把人圈在怀里,看着她唇抿成一条线又松开,小嘴张了又张,可是来可是去,像满嘴之乎者也的老夫子一般,说来说去,还是想给他补。
陆执忍不住先狠狠吻了她一口,把她弄得晕乎乎的时候才吓唬她,再补下去,他怕是去考试前先交代在她身上了,云若嗔他怎么会,陆执只好装了几天身子被她透支的模样,她这才慌了神,不敢给他多补。
于是药膳是不怎么做了,现在变成了一天给他备上四五顿,生怕他饿着一点。照云若这么个喂法,陆执怕自己明年殿试过后,就算穿上状元服都没人想多看两眼了。
想着这一切的前因后果,陆执真是又甜又苦。
陆执果断摇头回绝,在云若可是前,又放了几本书册到她怀里,转移她的注意力:“明日抽查我这些,你先看看。”
云若应了声好,把书拿在怀里,坐回她的桌前。
陆执心里暗舒了口气,还剩点知识没温习,他继续复看。
夜晚的静谧悄然流逝,等陆执看完放下书稍作歇息时,发现另一旁的小桌上多了盘点心,再转过头来一看,云若还在仔细研读着他给她的书册。
什么时候出去的,竟这么悄摸声,没打扰到他一点。
糕点是学着五芳斋的新品做的,他不得空出府去尝热乎的,她就和何厨头一起探寻了做法,试着自己做了做,听她说味道不比五芳斋差多少。
陆执拿起一块糕点,已经凉了,打算尝尝,却被云若叫住。
她窜到他身前,从他手里拿过糕点,说道:“这点心凉了,怕您吃了不舒服,奴婢拿去热热。”
陆执拉住她,把点心放回盘子里,然后拥住了她。
“好了,我哪就这么脆弱了,你也不想想这么久我何曾生过什么病?你没听过一句话,越怕什么,越容易来什么?”
云若连忙从他怀里抬起头,用手捂着他的嘴,阻止他继续说些不好的话:“世子快别说这些,赶紧呸呸呸。”
陆执笑着随她连呸三声,随后继续说道:“云若,这只是一场考试,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相信我,这对我来说是举重若轻的事。”
他勾着唇,自信却不张扬,仿若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过几日,就当我是去丞相府考学一般,在乖乖外面等我,好吗?”
云若看着陆执,他的眼眸里仿佛有一片澄澈无波的水面,让人不安的心随之平静。
她缓缓点头。
“好。”
陆执脸上漾开笑,牵起她的手,活动了一下因久坐酸胀的肩颈。
“今日就到这,我们先回去休息,明日再战。”
“遵命。”
第43章 等候等天亮了,就去接世子回府。……
八月初八,晴空和煦,日头还算不错。
镇国公府门前,陈氏叮嘱放东西的人都仔细点,几个姨娘姊妹在后头候着,没打扰母子俩。
“我做了一些点心,都放在里头了。还有我估摸着你考试时要用的东西,各备了两份。夜间的蜡烛备的是最好的那种,不会呛着你,若是夜里要看书复习,可得仔细点,莫要打翻了烛台……”
陈氏细细叮嘱,不知陆执听进去了多少,反正云若是牢记于心。
这些东西陈氏前一夜已经说过了,今日还是忍不住再说一遍。虽然她知道自己儿子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担忧。
“就带这些东西应该是够了。”刚这么说,又怀疑有没有落下什么,复问他,“可有缺什么少什么的?”
陆执摇头,“早就备好了,检查了好几遍,不缺东西。”
闻言,陈氏稍微放心了些:“你向来不让为娘操心,相信你这次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且放宽了心去答,娘等你的好消息。”
陆执拍拍她的手,宽慰她:“母亲放心,儿子这就去了。”
陈氏才将松开手,陆执还没挪步子,就又被她抓住。
“要不娘还是亲自送你去吧?”
终究算得上陆执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她心底总归不踏实。
陈氏自是希望陆执能一举夺魁,替她争口气事小,不为别的,起码对得起他这些年的苦读。
“您去了也只能送到贡院门口,再进不去,那儿人多眼杂,母亲喜静,去了怕是平添烦扰,让我院子里这些人跟着去就行了。”
陆执既这么说了,陈氏也没坚持,看了看他身后的丫鬟侍卫,吩咐他们好好照顾世子,这才把人送上马车。
马车经过府门的时候,云若开了半扇窗,陈氏和几位姨娘小姐都目送他离开,最小的二小姐不懂,一边牵着姨娘的手,一边跟哥哥挥手作别。
陆执也笑着对二小姐挥了挥手。
云若抬眸看见一旁的杜姨娘脸上虽带着笑,但带着轻蔑。
此前,杜姨娘再三询问她陆执的情况,都被她搪塞过去了,为了让杜姨娘放松对世子的警惕,云若扯谎告诉她,世子此次秋闱并未准备好,杜姨娘虽然并未全信,但她暂且没有谋划什么。
说来也怪,近来杜姨娘并没有频繁探寻承熙院的消息,不知是对云若起了疑,还是另有盘算,
无论如何,云若是不会让旁人做出不利于世子的事情的。
虽然府上离贡院不远不近,但总归是要来回奔波,三场考试挨得紧,就近在贡院附近的客栈订了房,方便陆执歇息。
到了客栈门口,徐舒柏已经在那等着了。
“来得这么早?”
看他东西多,徐舒柏叫了小二来帮忙。
“在家多待一刻,我爹娘都怎一个心急如焚了得,索性就早点出门了。”
徐舒柏拎了一下左行脚边的箱子,沉得他第一下差点没抬起来,他打开一看,满满一箱书,不沉才怪!
“你怎么带这么多书?知道的是考试,不知道的以为你是搬府邸。”
闻言,在一旁监工有时搭把手的云若有些羞赧。
这些东西都是她收拾的,虽然陆执说只带些他最近整理的这些书册即可,但云若还是担心万一他有什么需要,到时候来回奔走岂不麻烦,是故她装了三箱书,备了好几套笔墨纸砚,生怕出一点纰漏。
不仅如此,她还预设了不少突发状况,为了应对,她确实搬了好些承熙院的东西,她当时还不觉得多。
加上出门时夫人也给世子准备了不少东西,往常宽敞的马车今日坐起来都有些拥挤,世子一路上都没能伸展开手脚,看着世子坐得板正的身子,她才觉得好像是准备多了点。
难怪当时陆执看了,欲言又止,看她收拾得起劲,还预设得有条有理,只能随她了。
陆执瞥了徐舒柏一眼,不以为意:“多吗?”
徐舒柏耸肩,世子说不多那就是不多。
左行监工小二把东西搬到房间里去,他们坐在一楼的厅堂里吃茶。
“这都未时了,殷姐姐怎么还不来?”
云若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停到了客栈门口,殷灵走进来,云若上前迎她,殷灵摸了摸她,回头吩咐小二把车上的东西全搬到
徐舒柏的房间里去,进进出出了好几趟。
“还说我东西多,我看你的东西也不少。”
徐舒柏脸上是得意的笑:“彼此彼此。”
云若把殷灵带过来,徐舒柏早给她备好了茶,殷灵一饮而尽。
殷灵放下杯子就开口埋怨:“多大人了还丢三落四的,还让我给你带过来,真是麻烦死了,以后少去我那儿,不欢迎你!”
徐舒柏也不管余下两人,自顾自起身为殷灵揉肩,嘴上哄着:“什么话,欢迎的。真是辛苦我们殷掌柜了。”
云若不自然看了陆执一眼,发现世子神色淡然,见怪不怪的样子,俨然已经习惯此种场面。
当着云若的面,殷灵也不能自得,她拨开徐舒柏的手,让他注意点场合。
等徐舒柏好好坐下了,云若才问殷灵带了什么东西过来,云若又清了一遍东西,确认好没有忘准备了什么,这才放心了些。
再晚些时候,他们就必须得进贡院了,东西虽然拿得多,但人看上去并不狼狈。
云若又同陆执说了一遍什么东西装在什么地方,等她说完,陆执全都应下。
“那我进去了。”
云若嗯了一声,陆执见她欲言又止,并未立马进去。
“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话到嘴边,突然又忘了,她只道:“我们在这等你。”
陆执摸摸她的脸,笑着说了声好。
“快进去吧!”那边被徐舒柏叭叭吵烦了的殷灵催促着。
陆执和徐舒柏终是进了贡院。
这个时候也还有不少考生,大多看上去都比陆执年岁要大,有些孑然一身,有些粗布须髯,有些昂首阔步,有些哀声愁容。
陆执穿着一身寻常的白衫,隐于人海中,不过他气质出众,就算走远了,云若也还是能认出来。
一直到云若看不见一点身影了,她才收回了视线。
殷灵还要回君子台,和云若作别,云若和左行回了客栈。
房间在二楼,打开窗就能看见贡院的一点檐角。云若趴在窗边,看着来往的人逐渐变少,有些怅然若失。
光坐着她容易多想,于是找了本书打发时间。夜间难以入睡,就想着陆执此刻会在做什么,脑海里全是他专注的模样,她的心竟因此静了下来,就这么度过了长夜。
第一场要考的是四书五经,世子早就烂熟于心,想必没有什么问题。
第二场考论诏判表诰,第三场考时务策,这些也都是陆执擅长的,庄相都夸他青出于蓝,定然也没有问题。
每场考完可以出来的那一夜,云若都安静陪着陆执温习下一场的内容,时候差不多了就歇息,陆执拥着她沾床就能入睡。陆执不说辛苦,但云若知晓定是不轻松,她都不敢想象一方狭小之地要怎么蜷下他这么挺拔的人。
云若还是难眠,但就这么由他抱着,听着他比平常要重一些的呼吸声。
第三场在十五这天考,还是左行给她送饭的时候带了个月饼给她,她才记起今儿个是中秋,她算日子的时候,尽想着今日陆执要考的是什么。
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祝世子蟾宫折桂,希望真能如她所言。
夜里,云若坐在窗前赏月,看着远处的星星点点,想着或许陆执就在哪一处。
十五的月亮也很圆,或许此刻,世子已经答完题,在和她赏同一轮圆月。
客栈旁边就是一条街,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一向爱热闹的云若没有融入,此时她更想当看客。
蓦地,她想到了一个最适合她话本第一部的结尾,当即她就坐到桌前拿起纸笔写下。
云若提起笔便文思泉涌,一口气写到夜半,一直停滞不前的故事总算有了新的进展。
主角亲手养大的小鹤化成少女的模样,送上她最宝贝的灵石,少年接过,隔日却用法术将灵石嵌进器物里幻化成发簪,送给少女,是给她防身的武器,也是祝贺她修炼成人形。
少女将发簪别至发间,欣然问他这法器可有名字。
满眼都是少女的少年闻言,略作思忖,回她:“归路。”
至此,云若第一部话本的故事到这先暂告一段落。自她着手开始写,她就一直和沈岁桉有交流,初稿也有给她看过,沈岁桉提了许多有用的想法帮助她。
云若最初构思的不短,沈岁桉和无字楼的掌柜说好了,先试一卷,根据反馈再继续商量,所以她不必一口气写到最后,她要做的就是留下一个让人期待的不是结尾的结尾。
她落下最后一个字,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下来,她回头复看自己写的这最后一段故事,心中升起莫名的情愫。
墨痕已经干涸,她轻抚最后两个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写出了这个名字,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少年捡到这只小鹤,不知道为什么要让这只小鹤机缘巧合幻化成形。
沈岁桉问过她,少年修仙路上劫难良多,不知会不会给他安排一场情劫。
沈岁桉说,若丰富一下少年的情感,或许他现在为人和以后为仙才会让人印象更加深刻。
云若因言陷入沉思,她似乎没想过这回事,不过她觉得沈岁桉说得有理,有情有义的少年郎,会更加打动人心。
她烦恼过一段时间如何安排,但都不满意。因此她没有刻意去添新角色,就这么写着写着,少女便出现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沈岁桉所说的丰富了少年的情感,晚些时候,云若想把这个结尾拿给她看看。
打更声响起,云若知道时候不早了,她想歇一歇,等天亮了,就去接世子回府。
第44章 解元世子!您是第一名!
秋闱考完,整个承熙院都轻松了不少,不过看起来轻松的都是他们这些下人,他们的主子看上去与考试前没什么差别。
陆执还是每日规律作息,总还在看书,但明显比考试前多了几分松弛。
云若忙着校对话本手稿,看累了,她就趴在桌子上休息。
见陆执看得专心,忍不住问他:“世子,您才考完试,不歇歇吗?怎么看起来比秋闱前还用功。”
陆执分出心神来回她:“我不累。明年三月就是春闱,我这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世子这也太勤奋了,云若记得,他也就刚考完的那两天,因着要应付府中这些人或真或假的关心,总是有人到承熙院来叨扰,他才没看书,算是休息了一下。
不过在云若看来,应付这些人可比读书累多了,问这问那,都是些客套的话,陆执还得耐着性子和他们打太极,除了夫人,没几个是真关心的。
还好,这种情况没持续几天,承熙院又恢复往日的宁静。不过云若好似还没全然从秋闱里走出来。
云若把话本初稿打磨好后,由沈岁桉牵头,殷灵把关,和无字楼签下了契约。
前几日把稿子交给了他们,余下的不用云若操心,她也闲了下来,一闲下来,她无事可做,便开始猜想陆执秋闱的成绩,想着想着,她倒是替考试的人不安起来了。
殷灵评价她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这也怪不得她,此前她一直以为秋闱重要至极,那是她就比陆执这个正经要考试的人还紧张,只是他太过云淡风轻,从始至终都与他去丞相府考学一样自得。
现今看着世子依旧用心读书的样子,云若时不时还有点恍惚到底考过秋闱没有。
她问过世子,对秋闱有什么感觉。
陆执沉思了一会儿,以为世子酝酿了什么肺腑之言,云若赶紧凑过去,洗耳恭听。
结果,陆执只是感慨狭小的座位,还忍不住打趣自己:“再多考几天,我就要被各种异味腌入味了。”
云若难以置信,这就是世子对秋闱的感受?看他一脸认真,云若只能扶额轻笑。
不愧是世子。
感叹过后,云若有模有样在他身上嗅了嗅,然后告诉他:“没腌入味,奴婢闻着是香的。”
陆执被她这亡羊补牢的做法逗笑,两指有稳又快捏了一下她的鼻,云若要伸手去抓的时候,他已然松开。
“是小狗鼻子吗,这么灵?”
云若依着他的话呲了呲牙,露出自己的小虎牙。
“才不是小狗。”云若心里想着,世子才像小狗,“再说,奴婢真咬你了。”
陆执哪里会怕她,直接把自个手臂送到她跟前,“请。”
云若推开,他让咬就咬,真把她当小狗了?才不让他如愿。
就这么轻快过了快一个月,差不多要到秋闱放榜的日子。云若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三天两头往外跑,因为贡院只给了一个大致的时候,没有确切的日子,她只能自个时刻盯着。
九月上旬还未放榜,云若急得不行,一天跑个两三趟,生怕错过了放榜的第一时间。
陆执瞧她跑得辛苦,劝说她在府里和他一起等着小吏报喜,云若嘴上应着好,心思一点不在,反而更加焦急,既如此,陆执还是麻烦她去帮他查看榜单,这样,她就能第一个知晓他的成绩,不用经受等待的煎熬。
九月十五这天,陆执晨起的时候,身边的人早没了踪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了,一点不惊动他就起身了。
“云若呢?”
一旁的左行回复:“据可靠消息,今日是放榜的日子,所以她一早就去贡院门口等着了。”
陆执失笑,这些日子,云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消息比他还灵通。
他原本觉得放榜早点晚点没什么,反正他必然榜上有名,只是现在,看她因此寝食难安,他也期盼着能早日放榜,不再让某个人坐立难安。
陆执才将洗漱好,就听到一阵急促雀跃的脚步声,人还没进来,就听见她激动的声音。
“世子!榜首!世子!您是第一名!”
端着盆下去的小厮让开路,云若一路跑回来的,一时躲闪不及闻声来迎她的陆执,和他撞了个满怀。
云若顾不上这点疼,她抓着陆执的手,深喘着气,看向他的眼眸炽热,里头是毫不掩饰的欢欣雀跃。
“世子,您听到了吗?是解元,您是第一名!”说着,她忍不住跳了起来,像是小兔子一样,他都快抓不住她。
陆执对这名次没有太多感觉,意料之中的事,但难免被她的喜悦感染,眼角眉梢不可抑制流露出笑意。
“听到了,有只喜鹊老远就开始报喜,只怕是整个镇国公府都快听到了。”
云若看陆执并不像自己一样喜不自胜,有些不解:“世子,你怎么这么平静呀?”
“我考完就预料到大致的结果了,所以算是意料之中。”
云若轻哼一声,他这样游刃有余,显得自己也太不稳重了吧。
不过她今儿个心里头高兴,很快就掩去这点小情绪,她巴不得和更多人分享这件喜事,又歪过头问陆执身后的左行:“左行,世子考了第一,你听到了吗?”
“嗯,咱世子真厉害。”左行脸都快笑僵了,自然是听到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榜首带来的喜悦不及眼前人的一举一动,陆执瞧着她晕乎乎的模样,像是高兴过了头了,哪有隔着本人当面夸的。
云若转身要去院子里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旁人,陆执拉住她的手,握了一手寒凉。
把人带到身前,这才发觉她带了一身寒气,摸上她通红的脸,不算热乎。
陆执这会才想起,放榜的时辰最早是寅时,她这么早就把好消息带回来了,不知道多早就去贡院门口等着了。
“身上这样凉,在外面冻了许久吧?”
陆执不提,云若都没什么感觉,其实她没觉得凉。
听说很可能是今日放榜,云若根本睡不着,趁着陆执熟睡之际,她溜出了院子,随着要清早出去采买的下人一同出了府,她慢慢溜达到贡院的时候,刚巧官府小吏在张贴榜单,她以为自己算早的,不料那处早就聚了不少人,看上去像是没日没夜就在那儿等着。
她仗着自己小巧,泥鳅似的从矮处挤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陆执的名字,赫然列在榜首,云若先是一怔,确认了好几遍,喜悦开始发酵,她没敢表现得太过高兴,因为身旁不乏悲戚哀怨的声音,怕招了妒恨。
从人群里挤出来,她就拔腿狂奔,人跑着,哪里会觉得冷,只不过更深露重,她这才带了寒气回来。
云若这样解释给他听,让他放心。
陆执看她说到她看到榜单的心情,那叫一个得意兴奋、与有荣焉,满心满眼,仿佛只装得下一个他,他的心不知被什么缠住,满腔的情意翻涌,找不到出路。
左行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察觉了世子快溢出来的柔情,踮着脚硬是没发出一点声响就出去了。
情不自禁,陆执单手掐住她的脸颊,絮叨个不停的云若顿了下,正懵然着,唇上就覆上了柔软。
这是一个不含一点情。欲,极尽温柔缠绵,气息交织,已经平复了的心又开始急促起来。
云若自觉张开嘴,以为世子要继续深入,不料世子却松开了她。
看她粉舌半勾、眼神迷离的样子,陆执发出低沉悦耳的轻笑。
云若被他笑得心慌,报复般闭眼把头砸进他的胸膛,虽然听到了他的一声轻哼,但她自己也疼得够呛。
“不吻你,就要被你的铁头功攻击吗?”
云若埋首抵他,幽然反驳:“世子少偷换概念!”
人越来越精明了,以后要是想逗还得多花点心思了。陆执心想。
不多时,官府报喜的小吏也到了府上,消息传到荣安堂的时候,一向沉稳端庄的陈氏都失态了一瞬,但她还是很快平静下来。
终究是她的儿子争气,在这些事上从来不让她这个当娘的操心,她听闻陆执秋闱过后已经专心准备春闱,就知道秋闱于他而言十拿九稳,但是这解元的名头还是让她心下大喜。
现下她相信陆执定能连中三元,成为最年轻的状元郎。
晚些时候,陆执来同陈氏请安,陈氏没有显出过于欢喜的神情,肯定他秋闱表现不错,怕他骄傲,又敲打他继续努力,争取在明年的春闱殿试都能拿到好成绩。
“儿子知道。”
这些本来就是他心中所想,无需陈氏多加提点,他也会如此去做。
“明日的鹿鸣宴,你就穿这身衣裳去吧。我前些日子就命人做好了,一直没来得及给你送过去。”
是新科举人参加鹿鸣宴时常穿的襕衫。
“娘知道你不会让人失望。”陈氏顿了顿,接着道,“别忘了去告诉庄丞相这个好消息,旁人说是比不得你亲自告知的,庄丞相是你的老师,这种消息自然要由自己的学生告知才更有意义。”
这种礼数,陆执不会忘记:“儿子正打算从母亲这回去后就去庄府,正巧听老师帮忙计划余下几个月的功课。”
“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
陆执依言告退,回了院子稍作收拾,往相府去了。
第45章 相配左不过是一桩天定良缘,一段佳话……
陆执到相府的时候,已经有人候着了,见着他来,赶紧把他领进府。
“相爷一早就听说了这件喜事,高兴着呢,知道世子会来,早让老奴来候着世子了。”
管事是相府的老人,是看着陆执过来的,平时庄相没少在他面前夸陆执,他也为陆执感到高兴。
“老师对我倾囊相授,我这个做学生的也只能尽力而为,不让老师失望。”
管事听他此言,果然如庄相所说,内敛沉稳,不骄不躁,是可堪大任之才,也不怪小姐倾心于他。
到了堂前,老管事先一步进去禀告。
“快请进来!”
云若跟着陆执才刚踏进去,就有人出来迎他。
“鹤回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今儿个下人来报,说你是榜首,爹爹喜不自胜,以你为豪呢!”
许是太过激动,一向端庄的小姐这回忘了礼数,直接挽上了男人的手臂。
云
若有点惊讶庄小姐的热情,只见庄小姐明眸皓齿,眉眼含笑,眼里是对陆执的欣赏。
陆执往外抽手,庄月淮察觉到,便轻轻摇晃着他的手,像是在撒娇。
云若没注意到陆执的动作,看着两人的样子,觉得说不出的亲昵。
“小姐谬赞了。”
陆执显然不习惯这陌生的亲近,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和庄月淮拉开了些身距,不动声色拨开她的手。
庄月淮脸上的笑意一滞,知觉是自己失礼,收回手端正身姿。
“鹤回哥哥快里面请,爹爹等候你多时了。”
陆执颔首,重新迈步往里进,庄月淮紧随在他身旁,两人只差了半个身位,看上去像是并肩而行。
单单是一双背影,云若就觉得两人很是般配。
这样的想法萦绕在她心间,她的心莫名酸胀,有些难受。
“来了。”
庄行俭听着声响,抬眼看去,就见自家女儿乖乖跟在陆执身旁。
方才听到人禀告,一点坐不住,说是要帮他迎客,就跑过去见人,真是一刻也等不及。
因为身边站着她喜欢的人,眉眼间全是柔情的笑意,对上他探寻的目光,一脸羞然,迈快了步子走回他身边,嗔怪着他。
庄行俭但笑不语,只觉年轻人情窦初开的样子真是美好。
两个孩子从小相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的女儿他了解,才情脾性样样都好,自然是要配这世上的好男儿。
陆执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品性好,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两个孩子还是旁人口中的才子佳人,门当户对,如若郎有情妾有意,他庄家和他陆家促成这桩婚事,也未尝不可。
庄行俭心想,等明年陆执及第登科之时,再好好和他们商讨这事。
“老师。”陆执行礼问候。
“快坐。”
陆执落座在庄行俭下首的位置,下人端着茶水进来,庄月淮率先接过,亲自奉茶。
两人就秋闱的事说了起来,云若安静站在陆执身后。
以往伺候,云若都能安分地候在一旁,不会乱看失了礼数,但眼下,她不自觉用余光打量世子和庄小姐。
庄小姐这会站在庄丞相身旁,她刚才的笑意还未褪去,视线一直落在世子身上,未曾挪开一下。
世子好似没感受到庄小姐炙热的目光,只顾着和庄丞相说话。
云若瞧着庄小姐转了下眼,猝不及防对上庄小姐随意扫过来的眼神,云若连忙垂下头,怕被庄小姐发现。
云若心跳得急促了些,生怕是她看得有些明显,让庄小姐察觉了。
她这会莫名的心虚,一时之间都听不进去陆执和庄丞相在说什么。
只不过云若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陆执和庄行俭说了许多,恰好到了时辰,庄行俭留他用膳,陆执不好推辞,便应下了。
听到陆执要留下来用膳,庄月淮面露喜色,亲自吩咐厨房备了几道爱吃的菜。
用膳的时候,因着今日这份喜气,席间并没有太过冷淡,三个人不时说两句话,提及有趣的事,庄月淮还会掩嘴轻笑,庄行俭宠爱地看着庄月淮,陆执微微勾唇。
“老爷、小姐、世子看上去真像是一家人呢!”
说话的是采宁,小丫头能够察觉到自家小姐的心情比平常欢喜,她也跟着高兴,心里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见云若回眸看她,她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问她:“你觉得呢?”
云若又看了席上的三人,清浅一笑:“我也觉得。”
遇到了和自己看法一致的人,采宁便有了更多想说的话。
“说不定不久,小姐和世子就真能成为一家人了!”
采宁没有因为云若是陆执那边的人就忌言,她这么说,也是想为自家小姐探探陆世子到底是何想法。
这么些年,小姐对世子的好,她们这些下人都是看在眼底的,虽然没有表明心迹,但这种事情,怎么好让小姐一个女孩子开口。
不过她们小姐名动京城,想要与小姐说亲的人不在少数,说不定陆世子是在忌惮这些。
若是世子身边这个丫鬟能把她的话透露给世子一点,说不定世子知道小姐这边对他也是有情的,等世子中了状元,就会来和小姐说明心意,然后明媒正娶她们小姐。
“嗯,说不定。”
这会云若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顺着采宁的话。
不说别的,单论门第地位,两人就是难得的相配。
世子和庄小姐也都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两人的才情、样貌都是个顶个的好,怕是等科举结束之后,夫人就会着手操心世子的婚事了。
再往后,云若没敢再想了。
左不过是一桩天定良缘,一段佳话,一对璧人。
用过膳,陆执告辞,庄月淮亲自相送。
“就送到这吧,庄小姐请回吧。”
陆执一口一个庄小姐,叫得好生疏离,庄月淮想让他直接唤自己闺名,又觉得像他这样如此注重礼节的人,怕是不肯,终究作罢。
反正以后有的是时机。
想到这里,庄月淮掩下那点小心思,盈盈一礼:“鹤回哥哥慢走。月淮先在这里预祝鹤回哥哥金榜题名。”
“多谢。”
颔首回礼后,陆执转身离开。
庄月淮目送他离开,见他上了马车,身后的丫鬟也紧跟着进去了,马车临关上的最后一瞬,她隐约瞥见陆执伸手拉了那丫鬟一下。
庄月淮本来要转身离开的步子顿了一下,马车已经缓缓驶动,她的视线却还停留在那个方向,回想刚才的两人,不由得蹙眉不悦。
隔得有些远,庄月淮看不清两人的神情,但是她能感觉到陆执那伸手的动作很是自然,那丫鬟像是也习惯了自己主子的亲近。
想起适才,从陆执一到府上,庄月淮就总感觉他身边的这个丫鬟有些不对劲。
再仔细想想,这几次她见到陆执的时候,身边总能见到那个丫鬟。出门带丫鬟的大多是各家小姐,这些公子少爷出门多是带侍从,明明从前他身边不是小厮就是侍卫,不是说承熙院伺候的都是小厮吗,何时多了这么个丫鬟?
越想庄月淮的脸色越沉,一旁的采宁不解,询问到:“小姐,您怎么了?”
“世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丫鬟?”
采宁不知道小姐怎么突然问起一个丫鬟,但她还是回忆了下,如实回到:“奴婢记得,第一次见她是去年暑夏的那阵,世子来府上考学,带的就是一个侍卫和她。”
这么一说,庄月淮也有些印象了,竟不料已经跟了陆执一年之久了。
心中莫名的不安,想让采宁去查探一番,又觉得一个丫鬟而已,或许是她想多了。
她虽未看清那个丫鬟的正脸,不过觉得是个美人坯子,不过庄月淮确信陆执不是这种贪图美色的人,普通的庸脂俗粉定然是入不了他的眼。
想到这里,庄月淮愈发觉得适才只是她不小心看错了,莫须有的事情,她不必放在心上,只需等着来年就好。
回府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陆执看着那个圆圆的后脑勺,就觉得它的主人好像有心事。
“想什么呢?刚才就差点跌了一跤,怎么出来一趟就心事重重了,你这样,我下次可不敢轻易带你出来了。”
还以为她会让他下次出门得带她,不成想倒像是和谁置气一般,不轻不重说了一句:“不带就不带。”
陆执品着她的话,品出一点小脾性来。
其实话刚说出口,云若就后悔了。
还没离开丞相府的时候,云若心里就憋了气,也不知道这气从那儿来的,一直纾解不开,她自己在心底追根溯源,本来气就这么莫名地消散了一些,但世子一开口说话,那股气又腾地冒了起来。
人还没反应过来,没好气的话已经先说出了口,不过马上她就顾不上这点火气,开始反省自己怎么能同世子耍脾气。
虽然世子是个好脾气的主,平时兴头上的时候默许她放肆一些,但这平白无故的,她哪里能以下犯上。
正想着要不要立马跪下求世子恕罪,世子已经伸手过来拉她了,她这下可不敢造次,乖乖坐到他身边,但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
“不高兴了?”
眼下摇头很没有说服力,世子肯定也不会信,于是云若点了点头。
“为什么?”
果然还是问起了原因,云若自己都还没想明白。
见她一直低垂着头不语,还以为她自己黯然神伤,陆执单手扳过她的脸。
眉头轻蹙,圆眼眼尾向下耷拉着,唇抿成一条线,看上去倒是无助。
“为什么?”陆执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上一次还重了一些。
云若心像是被什么压了一下,对上陆执平静深邃的眼眸,酸胀感去而复返。
她垂下眼,掩去下一瞬涌上来的泪意,平缓了呼吸,故作平常:“奴婢,也不知道。”
尽管如此,陆执还是听出了她语气的轻颤。
她不说,陆执也不能强迫她,只能自己回忆她从什么时候起不对劲。
记得他与老师在堂间说话的时候,她就时不时看看自己,到后头席间用膳时,她更是走神得厉害,特别是和庄月淮的丫鬟说过话之后,然后一直到现在,情绪都比较低落。
“庄月淮的丫鬟同你说了什么?”陆执觉得,这是原因之一。
陆执这么一问,云若又记起了刚才采宁和她说的话。
其实才这么会,她并没有忘记,只是她刻意不去想。之所以不愿去想,只能说她把那些话听进了心里。
现在陆执一针见血地指出来,云若才后知后觉,她是在因为这个生气吗?
云若不解,这有什么好气的,采宁说的只是一个还未发生的事,可将来的事,谁说得准。
如果她不是在为此生气,那她在气什么?
第46章 醋醋了,好好哄着吧
云若会将采宁的话听进心里,是因为她觉得采宁说的话,有朝一日或许会成真。
这些事,她早有预见,不是庄小姐,未来的世子妃也定然是与世子门当户对的千金。
那时的她分明对此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她告诉自己,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即可,旁的不该也不能多想。
可今日,云若一听到这话,就会不自觉联想将来某一天,承熙院等来了它的女主人,世子会如何待她?
到那时她该如何自处?
一想到这里,她居然会因此悲戚。
如果她没有生出别的贪念,她或许可以接着做好她的丫鬟,但偏偏,云若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迷失在世子给的些许柔情里,认为世子对她比旁人来说有些不同,或许世子有那么一点喜欢她。
云若有时,会有这样的念头。
幸而,旋即她就会打消这个念头。
归根结底,她不是气采宁说的那些话,她气的是自己。
她气自己不能像以前一样心平气和看待这个已知的事实,气自己没有自知之明,乱了心神。
“这个也不愿告诉我吗?”
看她避而不谈的样子,陆执有些不快。
不是不愿说,是她不敢说。
云若摇头,陆执眸色一黯,但听到她立即解释:“不是因为她。”
陆执嗯了一声,等着她说出缘由。
“是因为心疼世子。”
马车里的两个人都静默了,显然云若这话出乎陆执意料。
云若自不会如实相告心中所想,只能寻些不沾边的理由试着应付一下。
“奴婢听您和庄丞相谈及备考说得如此轻松,想到您这么多年的辛苦,奴婢就心疼世子,一时沉浸其中,难以自持。”
她这也不算是胡说,起初听着二人说话的时候,云若的确这么想过,只是后来心绪都到旁的上去了。
半晌云若没听见陆执言语,不知他信是不信她这番说辞,小心翼翼抬眼看他神情。
陆执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看上去并没有轻信她的话。
“单是这个,为何扭捏着不肯说。”
虽然觉得云若这个缘由有些牵强,但陆执想不到别的,只能先顺着她的话头继续问。
“奴婢觉着因此不能自拔,有些难为情……”
一瞧云若这有些心虚的样子,陆执就知道定不是像她说的这般。可是她扯出这种话来,明显是不想让他知道,也不想让他继续追问。
陆执敛了神情,松开她,做出恹然的姿态,若无其事道:“若真是如此,不用难为情,你心疼主子是人之常情,主子该夸你才是。”
他这话分明意有所指,云若却假装听不懂,只想赶快揭过此事。
“世子不用夸奴婢,世子本就辛苦,不止奴婢心疼世子,承熙院的下人都是如此。”
陆执看着悄悄退回去的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以前她带着真心的阿谀总让他舒心,但今儿个却让人想把她小嘴堵起来,说不出一句他爱听的话。
云若看陆执没再说什么,她也不再接话,就当这事过去了。
只是这一天,两人之间难得有如此微妙的时候。
翌日,陆执去参加鹿鸣宴的时候,没有带云若出门,云若也只是笑着送他出门。
宴席间,陆执一直心不在焉,看着旁边春风得意的徐舒柏,想着他可能比自己更懂女子的心思些,遂把昨儿个的事说给他听,问他是否知晓云若到底因何不悦。
徐舒柏一听,一下来了兴致,手里的酒杯都放下了,专心听好友的情感困惑。
只听两人的来往,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徐舒柏摸着下颌思考了一下,对他说:“你再说说别人做了什么。”
“别人?”
“对,昨日和你、和她有接触的人,你都事无巨细说给我听。”
陆执虽然不解,但看徐舒柏一脸肯定的样子,想着用人不疑,信他一回。于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把昨天的事从早到晚说了个透彻。
“你是说庄小姐挽了你的手是吗?你还和庄小姐一桌吃饭,有说有笑?”
陆执本想说庄相也在,不过话到嘴边,他及时止住。
陆执看向徐舒柏的眼神里带着疑惑,后者明白他心中所想,点头肯定他。
“醋了,好好哄着吧。”
“果真?”陆执有些不确信,但他心底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愉悦的。
“八九不离十。不过你最好不要直接上去问,依云若妹妹的性子,定觉得难为情,不会直接承认的。”
还用他说,云若的性子陆执可比他了解,原来这就是她昨日支支吾吾不肯告诉他的缘由吗?
把这个结论带回去一看,许多事情都说得通顺了,说不定庄月淮的丫鬟也是跟她说了些她家主子与他如何如何,这才把人惹得不快了。
若真是如此,陆执现在回想她昨日的那些举动,越看越觉得可爱。
徐舒柏看着不知想到什么不禁嘴角上扬的人,心中不由得钦佩云若,把他这老狐狸收拾得怪服帖的。
“你打算如何哄人,要不要我给你传授点切实可取的经验?”
现在知道了方向的陆执心中自有谋划,“得了吧,你的那些蹩脚的法子,也就是殷灵受不了你的折磨,这才敷衍应下的,真听了你的经验,怕是要吓着我的人。”
徐舒柏闻言气极反笑,好一个过河拆桥的家伙,他的法子蹩脚怎么了,殷灵受用就行,不像他,连女孩子的心思都看不出来。
两人互相嫌弃对方,默契白了对方一眼。
不过,徐舒柏还有一事好奇。
“你若是认真的,以后打算如何安置她?”徐舒柏的意思是,“抬她做妾室?就算是替她脱了奴籍,以她的身份,想要做你的正妻怕是困难吧?”
这不是个轻松的问题,但这是一个难以回避的问题,他或许不在意云若的身份,但他的家族不可能不在意。
既然生在这种显赫人家,他的婚事便很难由他做主。
“身份而已,”陆执说道,“只要我想,她就一定会是我唯一的妻子。”
徐舒柏挑眉,意料之中,那他
就静观其变,坐等那一天的到来。
这之后,陆执那点小脾气也没有了,毕竟是他得哄人,哪敢把人晾着,因此两人间的那点微妙不再。
不过那段时间,云若的话本成功刊印,开始在无字楼销售,她为此忙碌了一阵,陆执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她好好说说话。
尽管陆执明里暗里哄着,效果好像不显著,云若似乎已经过了醋劲,没再把那件事放在心底,看上去与往常无异,但是陆执能够感觉到她对自己有股若有若无的疏离。
陆执以为是她奔走疲乏的缘故。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云若有如实告诉他她一天在为什么忙碌,虽然他知道,但是与她亲口告诉的意义不同。
不管那件事过没过去,陆执都想寻个机会,让云若知晓他的心意,也想确认云若对他是何想法。
只是云若这一忙,就忙到了腊月。
无字楼的掌柜撩帘进来,手上拿着银票,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是这两个月售卖的分成,老规矩,四六分。”
云若接过银票,看着上面的字样,受宠若惊,她看了眼沈岁桉,后者微微颔首肯定。
由于云若是新人,她的话本定价不高,但无字楼的掌柜给了她二百两银票,想来卖出去的数量不少。
“反响很不错,已经有人在问何时出续集了,看来云姑娘等开了年,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下一部了。”
云若应下,掌柜还有事,就先出去了。
沈岁桉看着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掩嘴轻笑。
云若拿着银票复又看了两眼,总觉得它飘乎乎的,好不真实。
“竟卖得这么多吗?”
云若向沈岁桉求证,沈岁桉点头:“我听掌柜说,除了头一批,后面又加印了两次,几乎都卖尽了,可见你的书有多受人喜欢。”
云若被她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知道能卖得这么好,有一部分是因为无字楼,无字楼有不少忠实的老顾客,她的话本被大力推荐,被看到的机会也就更多一些。
说到无字楼,那还得多谢沈岁桉。云若是在和无字楼签了契约后才知道,掌柜已经很久没签她这种从未有过作品的新人了,不是因为沈岁桉的力荐,掌柜也不会答应先看看她的书稿再定夺。
“我没帮上什么忙,还是你话本写得好,是你自己抓住了机会。”
话虽如此,但云若还是很感谢她。
“若真想谢我,不若答应我,无论以后你的话本叫上多高的价,卖给我的那本都只收我成本价?”
云若摇头,沈岁桉才睁瘪了嘴,就听她说:“怎么还能收你成本价,应该我亲自送到小姐府上才是。”
两人都笑开来,末了,沈岁桉问她:“第一部的结尾,少女和少男看得人心间暖暖的,不知后续二人会如何相处。”
这个问题可把云若问住了,当时她写下这段是随心所想,没有细细琢磨,以后两人该走向何处,她现下也没有思绪。
云若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让沈岁桉也有些不知所措,她还以为云若已经想好了,毕竟少男少女间朦胧的情愫在他们这些观众看来,是欲盖弥彰呢。
“无碍,至少大家都看得出来两人是两情相悦的,之后可以逐渐让两人明晰各自的情感,给两人一个合适的结局……”
后头的话,云若听不真切了,等沈岁桉说完,她有些迷茫地问道:“两情相悦吗?”
少年的身上有着陆执的影子,那少女呢?
两个人竟是两情相悦吗?
沈岁桉被她问得怔了一瞬,随即说出她的看法:“虽然我对感情之事不太了解,不过依我多年看话本的经验,我觉得两个人是互相喜欢,毕竟一路扶持走过来,两个都是很好的人,互相喜欢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少女是灵鹤的身份,修道不易,若男孩真的得道成仙,拟将如何安排女孩呢?随他上界?”
云若已经无暇解答沈岁桉的疑惑,只能以还没想好掩饰她此刻凌乱的思绪。
“对了,其实我心底还有一个疑问,一直没好意思问你。”
云若问她什么疑问。
“少男有参考你身边的人设定吗,每次看书,他都跃然纸上,很鲜活。少女也是,在她还是灵鹤形态的时候,就已经有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姿态了,所以她能化形,不怎么让人意外。”
见云若迟迟不答,沈岁桉觉得自己的问题可能有些冒犯了,她立马圆话:“这只是我的一些猜测,云若你别往心里去。”
沈岁桉有些心急,才说完话就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青鸢忙上前替她顺气,忙不迭在袖子里找药,云若这才不再自我沉浸。
她过去轻抚沈岁桉的背,满脸担忧地看着她咳得涨红的脸,柔声宽慰她:“快别急,你的身子要紧。刚刚我是在想你说得对,该如何安置灵鹤,想得入迷了,这才没应你。”
咳过劲,沈岁桉才重重呼吸了两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青鸢倒出黑乎乎的药丸,扑鼻的药气三个人都闻到了,云若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帮着她服药。
服了药,沈岁桉的脸色逐渐好转,云若悬起的心才落下。
“吓着你了,我这病就这样,无碍的。”沈岁桉觉察握着的手生出了薄汗,猜着自己刚才那样肯定吓着云若了。
沈岁桉虽然这么说,但云若眼里的担忧久久不散。
“好啦,刚刚你冷我一回,现在我也吓你一回,让你知晓我的厉害。”
她这话孩子气十足,云若听了,也就不这么紧张了。
沈岁桉不再问云若她的猜想对不对,和她谈起别的事情,适才的事就算是过去了。
但云若因此产生的困惑并没有随事情的过去而消失。
她想,她生出的妄念不是世子有那么一点喜欢她,而是她有点喜欢世子吗?
第47章 发簪喜欢,很喜欢
近来,陆执觉得云若有心事。
人是不经常往府外跑了,不过心好像还没收回来。
看她十回,五回在走神,三回对上他视线就心虚,还有两回,语无伦次说些有的没的。
一问她就成了闷葫芦,小嘴锯都锯不开。多问两句还会被她教训不务正业,被敦促着专心看书,一时间陆执还无话反驳。
云若生辰那天,本来陆执以为能像去年一样陪她一起度过,但她却说约了朋友要和她们一起,陆执只能放人出去,自己在院里等她回来。
云若回来的时候,本想尽可能避开陆执,但是左行一见她回来,就告诉她世子在屋里等她。躲是躲不开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去见陆执。
“世子,您找奴婢有什么事吗?”
陆执抬眸,就见人1站得老远,仿佛他会吃了她似的。
“站这么远做什么?”
闻言,人是往前挪了几步,但相当于没挪。
陆执微不可察叹了声气,本想让她再走近点,一垂眼注意到她的脚边的积雪化了水,鞋面一大片是深色的。
“先去把鞋袜换了再说。”
“世子——”
“先去。”
他的语气不重,但却让人不能抗拒,云若只好先回房换了干净的鞋袜。
再回来,她还没问,陆执已经开了口。
“吃过长寿面了吗?”
她垂下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今日都收了些什么贺礼?”
云若站在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不远不近,她不大的声音刚好能传进他耳里。
还挺丰富,女子们送她的多是女儿家常用的东西,幸而没有人和他送一样的东西。
陆执听完,若有所思点点头:“听起来她们像是商量好似的,送你的东西还挺齐全。”
云若想了
一些,确实是几乎从头到脚都快给她置办齐了。
“虽然你已经有了新的珠花,但我还是为你准备了一支簪子。”说着,陆执放下盘坐的腿,衣袍轻晃,走到云若面前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锦盒。
盒身覆着绛紫色的锦缎,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漂亮的祥云,缀了些圆润的小珍珠。云若此前从未见过这个锦盒,却觉得熟悉。
她看着锦盒的大小,不自觉猜测里面的东西,心竟不受控制跳动得越来越快。
陆执低眉浅笑,温柔都快溢出眼眸,他轻轻抬了抬下颌,“打开看看?”
云若懵然应了一声,拿着锦盒的手微微发颤,她掀开盒盖,只见里面躺着一支青翠的玉簪,簪身呈流畅的弧状,雕着精致的纹样,簪尾被刻成一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中间镶着一颗嫩黄色的宝石……
这是云若在话本里对归路的描写,这个发簪的模样是她用自己喜欢的样式凑出来的,眼前的这支不仅完全切合她的心意,而且做得如此精致华美。
云若跟陆执提过自己机缘巧合在写话本,他当时只说知道了,云若还以为他没那个闲情关注这些,没想到他还是看了她写的话本。
那聪明如世子,他是如何看待她写下的两个主人公的呢?他又是抱着何种心态决定送她这份贺礼的呢?
或许,世子真的对她有那么点怜爱。
可是,这点怜爱能持续多久?
还有,她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世子。即使这些问题萦绕在她心间,让她顿生苦涩,可是她无法否认期间一直夹杂着丝丝甜意。
只是想要更多甜,所以才生了苦。
再抬眸看他,云若的眼里氤氲着湿意。
陆执从盒子里拿出发簪在她发间比了一下,眉眼含笑:“还不错,衬得上你。”
说着,他寻了个合适的位置,一手扶着她的脑袋,一手为她簪上。
他动作轻缓,怕弄疼了她。
“画了好几张图,都不满意,就怕做不出来你想要的样子,不知道这支合不合你心意。”
簪完簪子,他没有放下手,而是直接捧起她的脸,看向她的眼眸带着几分讨好。
“喜欢吗?”陆执顿了顿,补了句,“我是问簪子。”
云若眼里落着细碎的光,除却这些,只装得下眼前的人。
“嗯。”再开口,带了点鼻音,听上去有点可怜。
“喜欢,很喜欢。”
她连说了两声喜欢,一声比一声更重,不知道说的是簪子,还是送簪子的人,
话音才落,湿意顺着脸颊而下,她不禁落了泪。
陆执轻蹙着眉,作出无助状,抬手为她拭去,柔声哄着她:“我怎么把小寿星惹哭了,这还了得?”
云若被他逗笑,心头那点莫名的酸楚淡了些,她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语气轻然表达着自己对簪子的喜爱:“世子,你送我这么贵重的簪子,平时我定然不敢戴,否则丢了岂不是可惜?”
陆执抬眼看了看簪子,不甚在意:“你何时想戴就何时戴,簪子而已,丢了我再命人重新为你打一支就是。”
云若轻笑,世子还有这挥金如土的时候。
“那我就先谢过世子了。”
陆执看她这笑总算是和以前一样有了人情味,觉得自己画废的几十张图稿也算是值得了。
其实最初陆执是打算送出这支的簪子的时候,提及自己对她的心意,但他稍加思索,觉得眼下并不是最恰当的时机,不过簪子已经打好了,先送与她也无妨,至于合适的时机,他心中已经有了谋划。
云若把发髻间的簪子拔下来,抚摸着簪身,她能够感觉出来用作簪子的玉质量定是上乘。不过她知道,这么贵重的簪子,她一个丫鬟是不配簪的,即使是簪了,也不能让旁的人看见,不然该要怀疑她是不是偷了哪位主子的东西。
总之,在世人眼里,这种东西就不是卑贱的人能拥有的。
不过这是陆执的一片心意,她会好好珍藏的。
一转眼,又是除夕,今年还和去年一样,虽然忙碌,但承熙院也还是一如既往温馨温情。
上元节的时候,陆执本不打算出去凑热闹,但昭平公主年后就三天两头遣人来,非要邀请他一起出去赏灯游玩,她出宫来,放她一人陆执也有点不放心,所以只好答应了她。
在主街会面的时候,昭平已经把那一片都玩了个遍,陆执一来,她像主人家似的,热情给他介绍哪个好玩。
云若跟公主随行的公公侍卫两两并排走在两人身后,随时待命,不能像去年一样随心玩耍。
昭平给陆执介绍了她最喜欢玩的一个小游戏,陆执饶有兴致地听着,不时还应和她几声,昭平想起自己邀约陆执前和几位闺中密友打的赌,挣扎了几下,不想让她们小瞧自己,在心中暗暗为自己鼓劲。
陆执的目光被路边一个新奇的玩意吸引,停下了脚步,商贩一看这行人衣着不凡,赶紧介绍推荐自家的东西。
云若本来兴致缺缺,听商贩这么一介绍,她眼前一亮。
陆执自然回眸把她的神情收进眼底,就知道她会喜欢。
“哥哥你喜欢这个?”昭平看陆执在这个摊位前停了好一会儿不往前走,怕自己的计划泡汤,直接付钱,“这些都要了,王管事,你付钱。”
小公主连价都不问,直接要了摆出来的半个摊子,小贩遇上了大顾客,高兴得紧,立马把小姑娘指的全包起来递过去。
“浪费可不是个好习惯。”虽然这点银两对昭平来说不算什么,但陆执还是摆起长辈的架子。
昭平推着他往前走,嘴里还嚷着:“送给哥哥一些,再送给我那些朋友一些,不会浪费的!”
陆执让她好好走路,昭平仗着现在人多,陆执不能把她如何,就不听话。
说着就给王公公递了个眼神,王公公当即就把小贩包成的两袋东西给了旁边的云若一袋,云若看了陆执一眼,看他微微颔首,她才收下。
刚才还觉得好玩的东西,现在拿了这么多,云若却没什么兴致了。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护城河边,不少人在放河灯,这一处的人比较多,陆执也不再任由她胡闹,把人抓到他身边,让她规矩点。
昭平吐了吐舌,一副不甘管教的样子。终究还是孩子,平常在宫里被拘着还会想着装装贤淑端庄,但是一出来玩,就掩不住爱玩调皮的本性了。
“就是那!她们说那里有好玩的,鹤回哥哥你陪我上去吧。”
昭平指的地方是一处廊桥,陆执不记得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但是昭平耍着无赖,非要他陪她去,路过的人投来了不少目光,陆执头疼,这就是他不爱搭理昭平的原因,被骄纵惯了的小公主太磨人了。
陆执最后还是答应陪她上去,昭平高兴之余,厉声吩咐后头跟着的人都在原地等候。
不待众人反应,昭平已经把陆执拉走了。
云若下意识往前迈步想跟上去,却被人拉住手臂,她视线在两头移转,向王公公投去询求的目光。
“无碍,公主就想和世子说点悄悄话,我们在这等着就行。”
来之前昭平早就和王公公说过了,这点距离不远,在他们的保护范围之内,只能按公主的心意来。
既然王公公都这么说了,云若也只好乖乖和他们一起在原地等着。
云若一直看着两人所在的地方,怕有什么突发意外,公主在陆执前面,几乎被他挡了个全乎。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看二人侧过了身,昭平伸出手往远处指了指。
随着昭平公主指的方向,云若抬头仰望,方才还漆黑一片的夜空突然绽开绚丽的
烟花,漫天的焰火吸引了来往的人驻足。
人声嘈杂,烟花震天。
云若的注意却被笑盈盈的昭平公主笑盈盈吸引了去。
着了魔似的,云若学着公主的嘴型,无声说出:“鹤回哥哥,我喜欢你。”
许是被风迷了眼,云若眼里一阵酸涩,在泪意汹涌前,她抬手抹去。
第48章 娘子娘子……你没死,你还活着…………
“昭平,又和谁打赌拿我当消遣了?”
烟花一放完,陆执就无奈质问她。
昭平脸上的笑僵了一下,还想狡辩:“没有,我就是……今年就快及笄了,母后说到时候能挑驸马,我觉得鹤回哥哥你挺好的,就想挑你。”
陆执长长哦了一声,似乎已经了然:“是不是有人同你说,若是招我做驸马,我就可以替你管教二皇子,可以帮你完成课业,这样你就可以不用被太傅大人批评?”
昭平眼睛滴溜溜转,一脸被说中心事的心虚。
“所以……不可以吗?”
“驸马确实可以帮你做到这些,但我是你的哥哥,不纳我做驸马,我依然可以帮你做这些。你本可以再多一个人对你如此之好,若让我一人占去两个身份,这样就会少一个人爱你了,你想这样吗?”
昭平摇头,她尚在襁褓的弟弟都知道好东西得多要点,既然驸马和哥哥都可以如此宠她,她才不想少一个人爱自己。
看来太傅大人对昭平管教还是不够严,让她有机会听进这些闲话,他改天寻了机会得去跟太傅大人说道说道。
“那你还想招我做驸马吗?”
“不招了不招了,我还是把你留给月淮姐姐吧!”
昭平心里还把陆执当做她的好哥哥,因为他帮着她理清了招驸马的好处,完全没料到笑意盈盈的陆执竟盘算着给她的老师告状。
京中这种传闻不少,不过在陆执眼里都是空穴来风,莫须有的,他并不在乎。
“你都想自己招驸马,怎么就把我安排了?”
昭平听他这么说,好像对她的话有些不满,心中疑惑:“哥哥你不喜欢月淮姐姐吗?”
“我何时说过我喜欢她了?”陆执闻言无力,从未有人问过,这些话就已经传遍了,他这个当事人比他们还知道得晚。
昭平转不过弯来了,“可他们都说你们二人很是般配呢!”
“般配重要还是喜欢重要?”
陆执这个问题对昭平来说不难回答:“自然是喜欢重要。”
昭平回完,似乎也明白了为何陆执对月淮姐姐的事不甚在意,原来不是因为礼节,而是因为不喜欢。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到宫门口,你早些回去,可别被皇后娘娘捉住,以后就不常放你出来玩了。”
陆执猜昭平今夜非要他陪她,大抵就是为了此事,现在同她说开了,玩乐也尽兴了,该送她回去了。
“嗯!”宫禁的时候快到了,昭平也不敢在外久留,应了陆执,和他一起走下廊桥。
昭平这会盘算着等及笄了要给自己挑个好驸马,心里高兴,面上也一点不遮掩,她对着王公公道:“王管事,我们打道回府!”
王公公得令安排人去把马车驾过来,陆执要送,被昭平拒了,他也就没坚持。
把人送走了,问云若还要不要继续逛逛,她只道都听他的,陆执见她兴致不高涨,想来或许是被昭平刚才那通胡闹扰了心情,陆执也就不拉着人再乱逛,反倒累人。
回府的路上,云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若真有什么心事,陆执不想她埋在心底不说,啧了一声引起她的注意。
云若回了神,看向陆执。
“不问问昭平公主同我说了什么?”
这会云若已经掩去了心中情绪,浅笑着顺着他的话问道:“公主同世子您说了什么?”
“公主说,要招我做驸马。”陆执话语一顿,撇眼看云若的反应,她果真做出一副微微讶异的样子,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唇翕合半晌,才问出了细微的一声:“那世子,您答应了?”
陆执不答反问:“你希望我答应吗?”
云若抬眸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不由得垂下眼,好一会儿没听到她的回答,他轻嗯一声表示催促。
云若攥着自己的裙角,最终还是随了自己的心答道:“不希望。”
饶是她的声音细弱难闻,陆执还是听到了。
他本想俯身凑近她耳边问她为什么,云若却先仰起头望向他,嘴角带着浅笑,眼角却下耷着。
她问他:“那你喜欢公主吗?”
陆执眉头微蹙,想着眼前的人怎么有点笨笨的。他轻敲了敲她的脑门:“我和她可是正经表兄妹,何谈喜欢?”
云若心道,表兄妹又如何,古往今来,表兄妹结亲的人不在少数,她哦了一声,复又问到:“那公主为何想招您做驸马?”
怕云若只听理会不了他的意思,他抬起她的下颌,让她看向自己的眼睛,他一本正经道:“她一个小孩哪里懂情爱这些,甚至连驸马是何物都不知道,她就想找个有威严的哥哥帮她管教不听话的弟妹,你明白吗?”
他难得说话这么一板一眼,云若眨了眨眼,两人之间静默了半晌,她才干巴巴回了一句:“明白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云若动了动唇角,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陆执看向她一如既往澄澈的眼底,里面却多了很多他看不明白的情愫。
偶尔,他也会想,要是她还如以前那般,将心思写在脸上就好了,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有了自己的主意,也学会了掩藏自己的心意,让人难以琢磨。
心里这么想着,觉得她下一刻好像不需要风的帮助,就可以翱翔天地,离他而去,陆执忽的将人抱进怀里。
云若怔了一瞬,抵在他胸膛的手还是没推开他,而是缓缓搂上他的腰间,感受他的温热。
在看到昭平公主对世子说出喜欢的那一刹那,云若清楚地知道,她喜欢陆执。
他是她故事里的男主人公,她企图成为他的女主人公。
可惜这都是她的幻想。
只是,她还贪恋此刻的温暖。或许将来的一天,她会离开镇国公府,离开陆执,但是在此之前,她想好好珍惜和他待在一起的日子。
节后,无论什么帖子邀约,陆执全都拒了,三月就要春闱,他一点不敢马虎。
有了秋闱的经历,这会云若面对春闱也变得稳重起来,三月初二那天,云若还应了殷灵的邀约,和沈岁桉一起去品新茶。
沈岁桉上楼容易耗费心神,殷灵就在一楼找了个雅间。沈岁桉来的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殷灵茶都放凉了,她才姗姗来迟。
一进门,她就先说着抱歉,云若把人迎进来,殷灵则是立马烧上水煮新茶。
“路上遇上什么事了,怎么来这么晚。”
倒不是追问缘由,只是担心她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沈岁桉边由青鸢脱着斗篷,边回她们:“过几日不是就要春闱,各省的进士都进京来了,我来的路上就撞见一个,你说巧不巧,他也要来君子台,我就为他指了段路,不想这位进士有些识不清方向,我家青鸢都给他说得急赤白脸了,他才懂了个七八分。若不是得顾着女子这些闺阁之名,我就直接将他捎来了。”
识不清方向,云若倒也有所听闻,有些人其余可能很厉害,但就是难以辨别这东西南北。
殷灵一听,不觉稀奇,续上三杯新茶,也说着她的经历:“我有一故人,也是分不清方向,出门不带人,我这君子台的这一层他怕是都要走上一天。”
云若闻言,难免吃了一惊,竟会难以辨别到此种地步。
沈岁桉环顾了一层一圈,也觉得殷灵这故人方向感有
些差了。
“那我遇上的那位进士还是好些,给他多说上几遍,还是能认个大概。”
沈岁桉落了座,把青鸢也拉到座位上,四人也不再说旁人,一起品起茶来。
云若已经喝过了,这会和殷灵一起等着沈岁桉和青鸢的品评。
两口饮尽,对上两张翘首以待的脸,沈岁桉只给出了简短的评价:“好茶。”
云若噗嗤一笑,可不同意她偷懒:“堂堂沈大小姐,就拿这么两个字就想把我们殷掌柜打发了?”
她在这边为殷灵撑台子,殷灵却在那边撤她凳子:“欸,此言差矣,这怎么算打发,我们生意人要这两个字就够了。”
云若瞪了殷灵一眼,佯装生气:“原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殷灵逗不了几句,又得去哄,不过她还是爱逗。
几人嬉笑声音还没停下来,就听得外间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谁掀了桌子。
“你们掌柜呢!我在你们君子台吃了这么久的茶,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我就出去解个手,就有人进了我的包下的雅间,吃了我的茶,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把你们掌柜给我请出来,我要让她评评理!”
男人的声音粗犷,还夹杂着几声酒嗝,听上去不是个好惹的主,四人面面相觑,殷灵起身,示意她去去就回。
这种事她遇见过不少,其实大多是客人想要你店家一个态度,那她自然是要拿出待客之道,若真要闹事的,她君子台也不缺打手。
起初那边还有几声激烈,一刻钟过去了,听起来像是平静了,但是殷灵迟迟未回来,云若怕殷灵没能顺利解决,想着去帮忙,沈岁桉也要跟着去,云若担心她受惊吓,让她就和青鸢待在原处。
循着闹事的声音寻去,只见殷灵烦躁地往前厅的方向走去,后头跟着个一袭青袍,修长清瘦,面容清秀,一打眼瞧上去就是个书生模样的男子。
云若正疑惑,青鸢从后面追了上来,想来帮忙。她也看到了那个男子,噫了一声:“那不就是我家小姐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位进士公子?”
青鸢这么一说,云若想起殷灵说的那个故人同这个进士一样难以辨别方向,说不准,是同一个人。云若记得殷灵适才提及她的那位故人的时候,神色虽然如常,但她还是察觉她与那位故人似有不浅的情感。
“”
那位进士公子追在殷灵身后,亦步亦趋,面色土灰,嘴里喃着让云若和青鸢都有些震惊的话语。
云若见殷灵面色铁青,知道这个进士大抵就是她口中的那个故人,来不及多想,她带着青鸢先上去为其解围。
“姐姐,等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里乱逛不回去?”
云若迎面走向殷灵,眼瞧着殷灵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原本僵硬的神情缓和了几分,她的眼里难得显出几分无助。
云若大步上前挽住她的手,轻拍着她的手安抚她的心绪,殷灵僵直的身子也因为有了依靠而软了下来,云若搂着她,给她力量。
“娘子……”
云若一个抬眼,眸中冷漠又不乏厉色,哪怕对面的男子比云若高上一个头,也被她这气势唬得不敢向前。
她声音淡漠,搀着几分不悦:“这位公子,我想你是认错人了,这位是我姐姐,我们姐妹自幼长在京城,正是待嫁闺阁之时。你平白无故上前来认我姐姐为你的劳什子娘子,可是要玷污我们殷家姑娘的名声?”
闻言,那个书生也是一愣,他面色呆滞,嘴里不停地说着不可能:“你说,她姓殷?”
云若目光坚定,语气平和有力:“没错,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正是我姐姐的姓氏。公子不信,大可去打听打听,谁人不知这君子台的殷掌柜。来者皆是客,我们君子台也有我们的待客之道,公子若再无理取闹,就别怪君子台送客了。”
见那人像是魔怔般,只是在原地说着不可能,时而复念着云若的话。
云若瞧他像个疯子,打算先将殷灵安顿好,再叫人把他逐出去,正搂着殷灵要走,就听见那人在后头叫了一声。
“稚鱼,真的,不是你吗?”说着,他情不自禁往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又生怕他一触碰,就消散不见,到头来又是一片虚幻。
云若感到殷灵的步子一顿,和她交握着的手止不住地在颤抖。
第49章 稚鱼这才多久,誓言就不作数了
沈岁桉看着三人面色复杂地回来,心道定然是出什么事了。
“这是怎么了?”
云若扶着殷灵坐下,青鸢对上主子询问的眼神,无助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几人静默地待了一会儿,殷灵也逐渐从刚才的变故里缓过神来。
“我本来以为此生与他不会再相见,没想到这缘分还未散尽。”
不待她们问,殷灵自己说起了前尘往事。
殷灵本名江稚鱼,是江南一带有名的茶商的女儿,幼时她的母亲患病去世了,她从小跟着父亲天南地北走商。一次走商,他们遇上了土匪,父亲为了保护她,不幸客死他乡。家仆拼了命把她带回了家,她那时也不过十二岁。
偌大的家业落在她手里,她能力还不够,需要有人帮衬着才能让人服众,幸而跟着父亲多年的仆人忠心耿耿,一直跟在她身边,这才没让江家没落。
殷灵的父亲有一个好友,他有一子名为孙进明,比殷灵大三岁,二人自小相识,算是青梅竹马,在江家最艰难的那一阵,孙进明一直陪在她身边,孙家也帮了江家不少,这么些年殷灵对他也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
她十六岁那年,以整个江家做嫁妆,嫁给了孙进明。
孙进明是个读书人,家里都期望他能走仕途光耀门楣,殷灵对此没什么意见,婚后也继续经营着江家的生意,支持着孙进明。不过孙家盼着她早日为孙家开枝散叶,孙进明的身子不好,两人久久未孕,为了让他不因此事担上担子,殷灵就把问题揽到了自己身上。婆婆刚开始还不在意,可是总被人戳脊梁骨,对殷灵的态度也不好起来。
那阵子,孙进明落榜,平时不如他的人都考上进士了,他听了不少闲言碎语,母亲和妻子都不体谅他,在后宅闹个不停,偏偏殷灵不是小意温柔的女人,她有偌大的江家做倚仗,一点不肯服软。
孙进明借口在外面备考,染上了不爱归家的坏毛病,当外头的女人挺着肚子上门,殷灵才知道她的好孙郎读的是什么圣贤书。
婆婆只想着自己能抱孙子,顾不上殷灵的反对,哭着闹着要把人抬进府来给孙进明做妾。
旁人她不管,她只要孙进明的一句话。
“孙郎明媒正娶之日,说此生此世一双人,这才多久,誓言就不作数了?”
面对殷灵的质问,孙进明说不出话来。尽管他最后没点头要不要纳这个妾,婆婆都已经认准了,哪怕殷灵态度强硬,不让人进门,婆婆就自掏腰包在外面找了个宅子让其安生养胎,只待她生下孙家长子,就好好把人迎进门。
这事还没告一段落,但总归是闹得不好看,县上本来有个举荐的机会,本打算给孙进明的,也因着这事没了动静。
不过县上老太爷说,若是孙家肯出点钱也能再买个机会。县太爷说的是江家,要的数可一点不是按着孙家的家底要的,众人把目光投向了殷灵。
若是刚嫁进孙家那会儿,殷灵还能念着和孙进明的情义买下这个机会,但到了这会儿,她可一点不愿拿江家的东西补贴他们孙家,不仅如此,她还打算忙完手头那几笔单子,就和孙进明商量和离的事情。
于是,最后孙进明没捞上举荐的机会,他剩下的希望就是重新备考。殷灵以为能和他好聚好散,可她终究还是错看了孙进明。
他竟鬼迷心窍,听了他母亲和新欢的谗言,几人一起谋划着杀了她的人,吞了她的家产。
毒酒侵入肺腑的时候,她还不敢相信,眼前那个红着眼,亲昵地叫着她小字的男人竟如此心狠。
末了,她被男人扔进夏季汛期的河流里。明明是炎热的盛夏,裹着她的河水却是刺骨的寒冷。也算她命大,饮用的毒酒不多,没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而且她顺着水流,最后还漂上了岸,被一户好心人家救起,解了毒,活了下来。
她没在那户人家逗留太久,她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收留她的人家家徒四壁,再养不下她这个大活人,于是她自觉离开。
那时殷灵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她只能漫无目的沿着山路走了许久,没有干粮没有盘缠,她很快就到了濒死之际。或许是天不亡她,她遇到了一支商队,刚好也是卖茶的,要把那批茶卖到京城去。
他们要卖的茶很是名贵,只是他们还用着旧时的法子保存,虽然也能把茶存下来,但到了京城,茶的味道不如最初,也叫不上最高的价。殷灵偏巧有自己一套自创的法子能够更好地保存这类茶,她便凭着这个法子留在了商队,同他们一路上京。
商队的东家姓殷,她是商队的第十三个人,所以她自称自己为殷十三娘,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以往的那个江稚鱼,就把她留在江南。
到了京城,她和商队分别,她尝试着在京城立足,后来,也就有了这家君子台。
殷灵把这些说得轻巧,倒不像是在说自己,更像是说哪个话本的故事。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把这些事放下了,没想到再见到这个人,我还是恨得厉害。”
知道是自己把殷灵那负心薄幸的夫君引到这君子台来,才让殷灵今日遭此一遭,沈岁桉不由得自责。
其实把这些陈年往事说出来,殷灵更觉轻松,况且这事也怪不得沈岁桉。
“这事不是这么论的,不是你,总会有旁人会把他引过来,要怪就怪我这君子台名声太响亮了,外来的听了都想来试试。”
话是这么说,沈岁桉心中还是不免为她难受。
云若握住她的手,沈岁桉回以一个浅笑。
云若转头看向殷灵,问她这次这位杀妻毁尸的凶手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她有何打算。
“天子脚下,王法当前。男女恩怨可了,但他这杀人的行迹可不能轻易放过。”云若适才听殷灵说那些,除了心疼殷灵,余下的就是愤懑,“这样的人竟也配和我家世子一样称作举人,真是辱了举人这个名头!”
提及举人二字,想到那人是为了参加春闱,这才会来京城,又听旁人说起了君子台,他也想来瞧瞧,这才有了这出重逢,云若就越想越气,她还以为能当上举人的,肯定都如世子这般品行端正,博才多学,风姿绰约,温文尔雅,不成想这狗男人也能考上举人!
云若前一句话,还说到二人心坎上,后头来了个她家世子,两人听闻相视一笑。
殷灵忍不住打趣:“此言差矣,那孙进明可是考了十多年才得了这举人,比不得你家陆世子。”
云若自然不是那意思,但对上两人揶揄的笑,她也不好意思多解释了,生怕越描越黑。
等二人笑过后,云若才又提起最初她说的那事:“那姐姐,你真打算既往不咎吗?”
看得出来,殷灵是个有气性的女子,被人加害至此,若她说要轻易放过,云若都替她不公。
只是这件事确实已经过去快十年了,殷灵现在有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若真要追究,怕是得把过去的伤疤再揭给别人看,对殷灵来说,又是另一种伤害。
殷灵默了一会儿,良久,她才下定决心般说道:“若是经了这一遭,他全当是认错人不再纠缠,他安安心心考他的科举,不再叨扰我,那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要是他腆着个脸要来与我相认,那我不介意和他对簿公堂。”
诚然,殷灵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之前云若已说了殷灵并非江稚鱼,识相的哪有巴巴来和自己曾痛下杀手的亡妻相认的道理,他要是能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那今日这一出就当是一场噩梦,道两句晦气也便过去了。
沈岁桉点头,也觉得这样做无妨,这不是殷灵怕事,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殷灵已然没有被困在多年前,那她们也不必劝着她频频回头。
“反正过几日就是春闱,想必该心神不宁的是他,他应该也没心思再来这,就看春闱过后,这家伙安不安份。若是有什么问题,殷姐姐可来沈府寻我。”
“嗯。”云若点头,“也记得找我,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还是可以在姐姐面前挡一挡。”
暖意萦绕心头,殷灵忍住眼角的酸涩,轻笑道:“算了,你们一个病秧子,一个写话本的,还不如我有用,再怎么说我这君子台的这些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哪里能让他们掌柜的遇上事。以前他杀不了我,现在他也影响不了我一点。”
听殷灵这么说,两人才稍稍放心了些。
到最后,云若才想起问殷灵:“姐姐,徐公子可知道孙进明的事。”
只见殷灵摇了摇头,声音难得落寞了些:“我还未曾和他说过这些。”
云若知道,殷灵不说,定是有她的考量,她也没有多问,只是跟殷灵说,她不会同徐公子说道的,这件事,可能要殷灵亲自跟他说才好。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八,依例春闱的考生次日考第一科,这日就要进贡院,孙进明也果然如她们所料,这几日并没有再在君子台露面。
初春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这几天比秋闱还凉上几分,云若特地为陆执准备了毛氅御寒,她现在不紧张秋闱,就担心陆执落了寒。
而且今年陆执的生辰正巧是考第一科的时候,去年的温情还历历在目,今年他只能挤在狭小的号舍里。
要进贡院的时候,云若见陆执一直瞧着她,像是有事要同她说,她便问他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陆执摇头,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等我回来,我想要你的生辰贺礼。”
云若抬眼看他,眼里是不可置信,这个时候,世子怎么还想着贺礼的事。
陆执以为她这副神情是没准备的缘故,于是大度道:“要是没准备的话,去年那个,再送一遍也是可以的。”
他挑着眉,眼里带着点勾引和促狭,明明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样,云若看着却觉得他带着坏。
云若伸出手掌隔在两人之间,避开他勾人的眼眸。
“世子,您还是先快些进去吧。”
陆执把她的手拉下来,瞥见他眉眼的刹那,云若忙不迭撇开眼。
玩味的笑撩过她的耳廓,只听他说:“就这么说定了。”
不看他云若也能察觉他灼灼的目光,她不回,他还杵着不动,云若只能点点头,不待他再说笑,赶紧催促着人快些进去。
陆执瞧着她泛红的耳垂,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就这么带着笑进了贡院,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引起不少人瞩目。
与秋闱同样的九天六夜,云若却觉得这次比秋闱快多了,之后依旧是等成绩。
放榜那天,府里的杏花开得正好,随着杏花淡淡清香传来的,还有陆执再夺第一的好消息。
春闱一放榜,不多久就是殿试,殿试一过,再有科举考试,也是将近三年后了。
陆执这一路,算不上曲折坎坷,但他确实是一步一步踏实过来的,他即将殿试,云若却总有一件大事快要结束的不踏实感。
第50章 吉服是喜欢这身衣裳,还是喜欢我穿这……
殿试只一日就结束了,陆执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日头已西沉,他着一身青色圆领衣袍,踩着最后一点余晖缓步而来,巾帽的垂带因风飘起,而后落在他的肩头,云若怔了一会儿,小跑着迎上去。
“这就考完了?”
陆执轻轻嗯了一声,“只待三日后的佳音即可。”
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给人胸有成竹的自信。
云若跟在他身旁,心跟着他的步子,逐渐变得慢而稳了下来。
云若才坐上马车,陆执就脱了
巾帽,自顾自半躺下来,头枕上了她的腿,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满意地闭上了眼,任由云若半抬着手,不知该如何安放。
陆执察觉到了,拉着她的手搭在他的额间两侧,声色如常,不过云若还是听出了几分疲倦。
“帮我按按穴。”
陆执一早就入了宫,这会才出来,云若知晓他定是累了,她轻声应下,手上微微使劲,用他最喜欢的力度为他缓解疲乏。
马车驶得不快,感觉不到什么颠簸,云若不一会儿就感受到身前的人呼吸变得匀称,手上动作停下来,他也没有反应。
这会正是夜市开始的时候,街上的人慢慢变得多了起来,马车隔不去所有的嘈杂声,传了一些进来。
云若垂首看着眼前的人,无论外面什么吆喝,她都听不进去,只看得到眼前的人。回想今早神采奕奕进宫的人,这会竟温顺地躺在她的怀里,她的心里说不出的盈满。
想到陆执备考的这些年,眼下他能做的已经做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但还夹杂着一些不真实。
她想,若是此番陆执金榜题名,以后就得加官进爵,届时他应该会忙于处理朝中事务,不能像这些年一样日日窝在承熙院,读书写字。而她,也应该不能再像以往一样,处处跟在他身后,时时伴在他身旁了。
这么一想,她蓦地开始贪恋此时的温情,只想让马车驶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如若马车里还有第三人,就会发现云若看向陆执的目光多么缱绻,温柔,迷恋,她不自觉上扬嘴角让人也觉察得出其中的甜意。
原本静静躺着的人突然动了动眼皮,下一瞬就睁开了眼,云若来不及错开眼,就这么和他对了个正着。
云若的那点惊慌被陆执尽收眼底,他勾唇轻笑,眼里是还未褪去的慵懒,问道:“看什么呢?”
陆执这会卧在她怀里的模样太过乖顺,一点棱角都没有,而且若是她的腿稍微一动,人就会被她掀翻下去。
看他越瞧越像一只高贵冷艳的猫,那双含笑的眸正在勾人心魂。
迎着他的视线,云若伸出手指描摹他的眉,鼻梁、唇瓣,最后停在他的下唇,这才缓缓回他:“在看世子。”
陆执薄唇微张,云若的手指滑进他的齿间,被他咬住。
喉结滚动,挤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
云若起了玩心,另一只手轻抚他的发顶,嘴角带笑:“世子方才睡得好乖,像——猫一样。”
说到“像”的时候,她故意拖长了音,直到陆执眼睛变得狭长,她才把话说完。
那声猫说得很轻,陆执觉得她才像猫,软软的小掌心踩在他的心间,玩得起劲。
舌尖抵上她的指腹,一下一下舔舐,云若被他这动作弄得心痒痒的,只见他朝自己挑眉,好像在说,猫就是这样舔舐的。
“乖。”云若注意到了陆执眼里释放出的危险,但这会才不管什么适可而止,她轻轻拍着陆执的头顶,像是嘉奖的抚摸。
本想着陆执要是有什么动作,她就立马把腿往下放,不成想陆执一点动作的征兆都没有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待她反应,一个挺身就坐了起来,下一瞬云若就被他抱坐在腿上。
“世……”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他的舌推回了她的齿间。
到最后,云若被吻得小脸泛红,轻喘着气,靠在他的胸口缓神。
陆执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从她发间轻抚到腰背,语气惬意:“小猫怎么不叫了?”
云若轻轻撞了撞他的胸口,表示反抗,她这动作也引得陆执发笑。
回了府,陆执和陈氏说了会话后才回了承熙院。回了院子,他什么都不想做,先好好睡了一觉。
此后几天,便是在等结果。
此前觉得秋闱春闱放榜太慢,但殿试又出得太快,不过这回不用云若巴巴去看榜了,那天早有人敲锣打鼓一路来了镇国公府。
百姓们跟着喧天的锣鼓而来,聚在镇国公府门口,往常肃穆清静的镇国公府也是热闹了起来。
果真如陈氏所愿,陆执是新科状元。
陈氏大喜,不止是报信的人,还有府外恭贺的百姓都收到了夫人散的银两,大家都沾上了新科状元的喜气。
镇国公府上也是一片喜气,主母欣喜,给各个院都散了赏钱,让大家同乐。
云若拿着赏钱的时候也高兴,但她是为陆执高兴。
在军营的镇国公,是听了同僚的道贺,才知道陆执真的考上了状元。虽然他本希望陆执和他一样做个武将,但现在他还是为陆执感到高兴。毕竟是他最优秀的儿子,无论如何,总是能为他脸上增光。
云若领着那一身绯色进士服回院子的时候,心中很是雀跃。一见到陆执,就忍不住让陆执赶紧穿上看看。
陆执看着她满眼期许,大有一副他不同意就会耷拉着一张小脸的样子,陆执也就遂了她的意。
穿戴好衣裳,云若退后几步,将长身玉立、意气风发的人看进眼里,真是看得她双眼发光。
陆执穿这绯色,衬得他更加俊朗。看着一旁黑色纱质的帽子,才知道还差了点什么。
云若拿着帽子走过去,踮起脚比划了一下,根本够不着身前的人。
世子也是,就这么挺直个身子看她都快蹦起来也不俯俯身,眉眼含笑看着她,好像在说她怎么这么矮小。
饶是这样,云若也没有一丝气,她软着声音,眨巴着眼直勾勾看着他:“世子,你低低头好不好?”
她都这么说了,陆执哪有不低头的道理。
看着眼前圆圆的脑袋,云若笑着把帽子给他戴上,理得端端正正。
“好了!”
陆执抬起头站直身子,两侧的展脚轻晃几下后停了下来。
这会戴上这乌纱帽,又给人别样的感觉,不过不管怎么样,世子都是人群中最打眼的那个。
“世子,您快看!”云若连忙抱了个铜镜过来,站在他面前,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
“世子,您穿这身衣裳真好看,真可惜只有明天的大典才能穿。”
陆执看她眼里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一点不掩饰她的惊艳,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镜中的人。
陆执唇角带笑,顺着她的话说:“是有点可惜。”
铜镜不轻,陆执没让她多举,等云若把铜镜放好,才将转身,就撞进他的怀里。
云若跌进他怀里的时候手不小心抓了一下衣襟,生怕自己抓出褶皱来,云若连忙推开他,用手将那点褶抹平,嘴里还念叨着:“世子,您可得仔细点。”
陆执看她因为那点褶皱,眼里满是心疼,心中吃味,轻呵一声:“这么喜欢这身衣裳?”
云若点头:“这身衣裳比旁的衣裳更能衬出世子您的惊人之姿,看来世子您以后可以试着多穿红色的衣裳。”
陆执才不在乎这个,他只想问她:“是喜欢这身衣裳,还是喜欢我穿这身衣裳?”
他负手看她,脸上是自得的笑。
云若抿唇笑着,她知道世子想听什么,她偏不说与他听:“当然是这身衣裳,毕竟人靠衣装不是?”
陆执哪里没看到她眼里的狡黠,他自有法子制她:“既如此,那便把这身衣裳脱下来,让你抱着睡一晚,你说不定还能做上一场美梦。”
说着就要解衣裳,云若还没看够呢,急得连诶几声,伸手按住他。
“奴婢想了想,还是喜欢看世子穿这身衣裳。”见陆执停了动作,她才继续道:“世子,您再穿一会儿吧,奴婢再多瞧几眼,今夜定能做个美梦。”
陆执眸色一暗,计上心头,往前两步。正好好说着话,世子突然变了脸色,还朝她走来,云若迫得连退两步,但被梳妆台挡了退路。
陆执还欲往前,云若跌坐在台桌上,磕巴开口:“世子,怎么了?”
“这么喜欢的话——”陆执倾身附在她耳边同她说了句荤话 ,云若羞红着脸想把他推开,身前的人却一点不动。
“世子,不可,要是把衣裳弄脏了,明日大典可怎么办?”
陆执不以为然,反倒捉她话里的漏洞:“不弄脏不就行了?这样的话,可能就得辛苦你一点了。”
云若听他这话,抬头看他,见他眼底一点玩笑的意味都没有,直勾勾盯着自己,一不留神就要朝她扑来似的。
云若真怕他说得出做得到,赶紧摘了他的帽子,顶着他玩味的笑,几下把他的衣裳给脱了,嘴里还说着:“世子,奴婢还是先给您把这衣裳收好吧,等明日再穿。”
陆执看她手忙脚乱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同他对着来的劲。
他心道,看来还是不够喜欢这个进士服,不过无妨,等他以后穿上官服,自会叫她欢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