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第41章 亲密相拥。

    其实楼以璇并未对林慧颜的消息抱有过多不切实际的期许,照林慧颜的为人准则,发来的无非就是问她是否安全到家之类的,不可能是问她为什么要跟杜禾敏去清吧。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还没点开对话框就在列表头像下看到了那句:【到家了吗?】

    【楼以璇:到了。】

    【林慧颜:好,晚安。】

    看,多么例行公事的做派,像极了上级对下级的客套关怀,一句额外的话都舍不得跟她多讲。

    楼以璇闭上干涩的眼,不消几秒,眼睫再次挂上水雾。

    杜禾敏是惨,但她也好不了多少。

    心都掏了千百遍了,林慧颜硬是一次都不接。

    林慧颜啊林慧颜。

    你的关心,你的在意,你的喜欢,就只能平静得像三分熟的同事,包装在礼貌客套的糖衣下,可有可无吗?

    林慧颜,你的心就一点都不痛吗?

    如果痛,怎么就不肯多应我一次,怎么就不肯多说一句呢?

    石头都该捂热了。

    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能冷硬成这样。

    而这晚最后,杜禾敏也只回了她一条消息:【楼楼,你跟何老师讲话是真的很像。】

    给杜禾敏发那些话,是不想眼睁睁看着杜禾敏也遭受一遍她遭受过的苦。

    作为主动方,她这个前车之鉴摆在这儿,杜禾敏又是她回国后交到的最好一位朋友,没道理不将自己的错误示范拿出来做个警醒。

    她俩都得吸取教训、长长心。

    【楼以璇:祝我们得偿所愿。好梦,杜老师。】

    ……

    周六晚,楼以璇言而有信,一下班就上陆灵暄家请罪去了。

    小酒馆周末客流量大,徐雅宁身为老板,通常都会去顾店,要很晚才回。

    楼以璇跟陆灵暄在厨艺上是旗鼓相当,属于一个有胆做,另一个都没胆吃的那种。

    能面不改色吃下楼以璇一桌菜的人,林慧颜是唯一的一个。

    虽然楼以璇十分有诚意地买了菜,说要下厨收买陆灵暄的胃,但陆灵暄在八月份“轻信”过楼以璇一回,下场是至今看到土豆泥还想吐。

    于是她趁楼以璇进厨房收拾菜,十万火急地点了烤鸭外卖,选择代付,把订单转给了楼以璇。

    “璇璇,我今天想吃烤鸭,你依是不依?”

    “依,那就吃烤鸭。”

    陆灵暄歪靠在厨房门口,拎着手机:“看你自己的手机,再动动你的小手。”

    楼以璇洗了手,拿手机操作付款:“付好了,要等半个小时。”

    “我们家徐老板原是想让小酒馆的厨师做几个菜,叫人给我们送来,我很有骨气地说不要,我俩四肢健全的大活人,离了老婆,还能饿死不成?”

    “……”楼以璇没接话,她哪儿有老婆,陆灵暄摆明了在故意气她。

    “璇啊,你说你磨磨唧唧地干啥呢?都确认林老师喜欢你了,还等什么呢?嗯嗯?”

    楼以璇揣好手机,把挽起的袖子又往上捋了捋,逼近陆灵暄:“我倒要问问你,你那晚是不是跟杜老师狼狈为奸了?”

    “我没有,没有的事啊!”

    陆灵暄挺直腰杆,喊冤道,“楼以璇,我可给你保守了十年的秘密,你居然,居然让我蒙冤受屈!”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你起誓,你若撒谎骗我,就秃头长斑,大腹便便……”

    “……”她家大宝贝好恶毒的心啊。

    “不敢?”

    “哎呀好璇璇,你就饶了我嘛。”

    小女子能屈能伸,陆灵暄耍赖抱住楼以璇,“是杜老师先提了一嘴林老师,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学校都跟哪几个老师关系好。我说我知道呀,然后就顺水推舟,就……”

    楼以璇仰屋兴叹:“就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

    也不知陆灵暄这无赖泼皮的浑人样,雅宁姐是怎么忍受、怎么管教的。

    越大越没正形。

    “就,就请杜老师发发善心、牵牵红线。成就一段姻缘,也是在积德行善嘛。好人,会有好报。”

    “……”

    陆灵暄慢慢退开,但手还死死地攥着楼以璇的衣服,心虚道:“你们那晚在车库的事,杜老师也发语音跟我描述了下大致情形。”

    她跟杜禾敏已加了好友。

    也互相备注了真实姓名。

    但没跟杜禾敏说她老婆叫什么,她的朋友圈只对朋友三天可见,也从不发徐雅宁出镜的照片。

    所以加的时候,毫不担心会露馅。

    “璇璇你信我,这招真有用!你不逼她,但你可以刺激她啊!”

    “你想想嘛,想想,那青蛙温温吞吞的,你不拿棍子……”

    “啊不是不是,你不弄出点动静激它一下,都发现不了它能跳得多快多远,对不?”

    煎熬。

    天知道陆灵暄这几分钟有多煎熬。

    别看楼以璇泰山压顶也临危不惧,总是和颜悦色的,这万万碰不得的一块逆鳞,就是林慧颜。

    除了关乎林慧颜,旁的任何事,楼以璇都绝无可能跟她翻脸。

    “大宝贝,你倒是……”

    “陆灵暄,”楼以璇先是佯怒,而后噗笑道,“下回记得换个比喻,是兔子,不是青蛙。”

    “笑!你还笑!”陆灵暄松开她,装出凶神恶煞的样子,“你这黑心肝儿的家伙,迟早有一天得让我嫂子倒一大锅油把你爆炒一顿,看看你的心肝是不是黑的。”

    “嗯,那你耐心等着。”话很糙,还很俗,但楼以璇爱听。

    两人闹完了往客厅走,陆灵暄从冰箱拿出两盒冰淇淋:“西瓜味儿的,给。”

    这口味的冰淇淋,她是专给楼以璇买的。

    反正家里一年四季恒温,吃冷喝热都随心情而定。

    “谢谢。”

    “少说‘谢谢’啊,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开裆裤的情谊,咱俩谁跟谁?”

    盘腿坐地毯上,一人一盒冰淇淋,边吃边等外卖。电视里还播放着一部暑期档大热的动漫电影,声音很小。

    挖了几勺蜜瓜冰淇淋吃下后,陆灵暄问:“对了,你去京平的机票酒店都订好了吗?”

    “订好了。昨天订的,周四早班机,周五晚班机。”

    “这么赶啊?你周六的课不是下午吗?怎么不周六上午再回来?难得跟馆长姐姐见一次面,不多叙一晚的旧么?下次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陆灵暄口中的“馆长姐姐”便是澳洲博纳艺术馆的馆长——Kinla。

    楼以璇留学几年间能迅速积累名气并早早靠画墙画、卖画自力更生,Kinla这位伯乐功不可没。

    所以陆灵暄虽没见过她,但对她很尊敬。

    “可惜不是周末,如果在周末,我非得厚脸皮地跟你飞过去,见见你的大恩人,谢谢她对我家大宝贝的关照。”

    Kinla的照片她看过不少,有楼以璇发她的,也有她自己到网上搜来的。

    妥妥一位高鼻梁、高眉骨、黑发色的混血大美女。

    楼以璇觑她一眼:“别想了,就算是周末,我也不带你。”

    “切,稀罕。”陆灵暄吐吐舌头,洋洋得意道,“我有老婆疼,有老婆爱。不像某些人……”

    “是,不像某些人,有老婆还喜欢看美女。”

    “谁喜欢看美女了?”陆灵暄急得跳脚,拿勺子指着她,“你可别血口喷人啊!”

    “那我们把事情原委告知雅宁姐,让雅宁姐来评断?”

    “楼以璇你大混蛋!”

    ……

    出发去京平的前一天,正好周三。

    楼以璇像往常一样跟杜禾敏她们三个一块儿吃午饭,期间一派祥和,完全看不出来她们之间谁同谁“不睦”,谁又同谁在“赌气”。

    下午的课上到中途,楼以璇刚做完教学示范,林慧颜出现在了美术教室门口。

    “楼老师,请出来一下。”

    “稍等。”

    楼以璇冲她点了下头,调出多媒体影像,对学生说道,“这周的作业,以静物组合为主题,根据屏上这张黑白照片创作色彩画,要横构图,暖色调。”

    鉴于新生都还处于入门阶段,照片上的物品并不多:一块衬布,一个瓷瓶,两个苹果,一根香蕉。

    “照片张筱会发到群里。宝贝们注意纪律啊,不得大声喧哗。”

    布置完作业后,楼以璇走出教室。

    猜不到能让林慧颜“打断”她上课的会是什么事。

    “林老师请讲。”

    只要不是让她补一篇“师德建设”的报告就成,杜禾敏那篇还没写好呢。

    不低于三千字,这苦她可吃不消。

    “校长助理刚给我打电话,让我叫上你,一起去格物楼的vip接待室参与重要会议。说是天木集团和海帆集团两方的大领导都在,估计跟美术班的教育教学工作有关。”

    林慧颜也是临时接到的“任务”,助理在电话里就把两大集团的总裁都抬到台面上来了,可见该会议的重要程度,远大过于一堂课。

    好在不早不晚:“你这里还有什么要安排的吗?”

    “没了,他们自己可以的。”楼以璇看眼手机时间,“三点半,这会总不会要从现在开到晚上去吧?”

    “到了才知道。”

    林慧颜眉目清肃,讲话也怪冷厉。

    楼以璇频频受挫,就不爱在学校里跟林慧颜多说话。

    任她说多说少,任她眉开眼笑,碰上林慧颜就都是自讨没趣。

    “那林老师带路吧,您先请。”

    楼以璇没去过那个什么vip接待室,请人带路就要有“请”的姿态,况且她们还是在教室外,保不齐多少双耳朵偷偷听着呢。

    听她俯首说“您”,林慧颜的心猛地一沉。

    仿佛又回到了她们在这所学校初见的那日,楼以璇用一句一句的“您”来佐证她们的陌生。

    连“生分”都称不上。

    “走吧。”林慧颜带头走在前,尽量让自己的脚步声轻一些。

    她走得不快,楼以璇跟得也不紧。

    身体和身体的距离触手可及,但林慧颜心里的那道距离,却已被风越吹越远。

    来到会议室,由等在门外的校长助理给她们开了门。

    一进去,楼以璇惊喜交集。

    因为她发现不仅天木、海帆的总裁在,更发现了他们正在接待的竟然是她的熟人——博纳艺术馆的馆长。

    她不是该在京平吗?

    校长助理:“林主任、楼老师,请这边入座。”

    不等楼以璇抬脚,那位尊贵的贵宾先站了起来:“Xuan,好久不见。”

    见女人起身款款朝自己走近了些,楼以璇才洋溢着喜色大步迈向她:“Kinla!”

    而一路都在楼以璇身前的林慧颜,此刻被无情甩在了身后。

    看到楼以璇和另一个女人激动地、旁若无人地亲密相拥,还听到了她格外兴奋地说:“你怎么在这儿啊?我还以为要明天才能见到你。”

    第42章 捧起她的脸。

    vip接待室的面积并不是特别大,里头也没有大长桌,而是大半圈的单人皮沙发,每两个沙发中间是木制小圆桌。

    身处主位的是东道主,即天木教育集团的总裁——岑琼瑛。

    岑琼瑛30岁接任总裁之位,而今也才掌权两年。

    这位年轻的上位者,楼以璇只在校刊、杂志上见过她,也听杜禾敏提过,如此近距离打照面还是头一回。

    坐岑琼瑛右手边的是海帆教育集团的总裁,坐她左手边的则是Kinla。

    Kinla的左边原本是其精通多国语言的贴身特助,在楼以璇到来后,接收到老板的眼神,便自动将位子让出,恭请楼以璇入座。

    眼前皆贵人,楼以璇不便推辞,以免把场面给弄得不好看。

    顺她往左,是校长和天木集团的两位高层,以及原先给林慧颜和她预留的两个座位。

    对面则坐得有海帆集团的美术专业教学校长、执行校长、招生校长等。

    由于楼以璇“插队升咖”,林慧颜就必然会成为坐在最边上的那个。她旁边空出的位子,Kinla的特助并未去坐。

    楼以璇私心里是有点想让特助坐过去的,但人太多,她一个小小打工人,哪儿能越俎代庖?

    尽管她和特助也很熟,熟到能越过Kinla请其帮帮忙的程度。

    当然,这也是Kinla授过意的。

    Kinla拉着楼以璇的手:“坐吧,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你是贵宾,你先坐。”

    “行,我先坐。”Kinla依了她,松手落座,可她语气宠溺,在场无人听不出。

    随后,Kinla用标准的中文向诸位言明了她和楼以璇是知交好友,盛赞了楼以璇的艺术造诣,还直说,此番主动促成与海帆、天木的艺术留学合作项目,也有楼以璇的因素在里面。

    在澳洲,楼以璇被Kinla夸赞惯了。

    可以做到脸不红心不跳。

    但这是在国内啊,是在自己的领导面前,是在林慧颜面前。

    要不是沙发之间隔着一张碍事的桌子,她早伸手阻止Kinla对她“大吹特吹”了,怎会面上努力维持着微笑,实际尬得想找个地缝钻。

    Kinla除去博纳艺术馆馆长的身份,还兼有澳洲美术协会副主席、知名院校艺术顾问等多个举足轻重的职衔。

    她的分量,受得起两大教育集团总裁的亲自接待。

    会议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楼以璇和林慧颜几乎是充当陪衬,有人抛问题给她们,她们才浅谈几句。

    合作的重点事项,三方已达成共识。

    差不多快五点,岑琼瑛吩咐候在一旁的助理打点好餐厅那边,他们准备出发过去了。

    “小楼跟金馆长多月未见,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跟我们一块儿去吃晚饭,陪馆长叙叙旧,以尽地主之谊。”

    岑琼瑛发话,先邀请了客方的楼以璇,才又点林慧颜的名,“林老师也一同前往吧。”

    林慧颜向来不喜此类接待性质的饭局,但这次她没有急着应答,而是看向了楼以璇,在等她的表态。

    这顿饭少说得两个小时起步。

    下午的课尚未结束,晚上也还有两节课,楼以璇会为了陪这个叫Kinla的馆长而丢下学生吗?

    “Xuan,陪我去吧。”Kinla不顾众人眼光,身子侧倾,覆上了楼以璇的手。

    话语里带有几分请求的意味:“该谈的公事我们都谈妥了,晚上只吃饭。既已提前见了面,你若推脱不去,我不愉快,也不开心。”

    为了给楼以璇一个惊喜,她才没透露来怀安市的这趟行程。

    至于跟海帆、天木的合作,在抵华前就在接洽了,算作是送给楼以璇归国的一份大礼。

    人情、人脉、资源,只有送这些,楼以璇才拒绝不了。

    “好,陪你。”楼以璇应下了。

    “谢谢宝贝。”

    Kinla脱口而出的一声“宝贝”,令在座的每个人心中都产生了或多或少的疑虑。

    楼以璇握着她的手送回她自己那边,小声道:“Kinla,这是在国内。”

    “国内怎么了?国内就不能叫你‘宝贝’了?”

    光阴易逝,丝毫没有在她的剑眉星目上留下岁月痕迹。年过四十,眉宇间仍自带英气,与风韵同存。

    她二人的热乎劲,在旁人眼里,像极了“打情骂俏”的恋人。

    楼以璇无奈,给了她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你再玩闹戏弄,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林慧颜坐的远,看不见她们的小动作,也看不见楼以璇的眼神和表情。

    但Kinla举止暧昧的一言一行,她都看清了、听清了。

    楼以璇侧着身,朝向Kinla,长发垂落,似在轻声说着什么,嘴角也似带着浅浅的笑。那是她熟悉的温柔,却在这一刻刺痛了她的眼。

    所以她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岑总,晚饭我就不去了。晚上学生那边有我看着,也好让楼老师安心去吃饭。”

    “林老师啊……”

    校长想劝说几句,被岑琼瑛截了他的话:“也罢,素闻林老师严于律己,恪尽职守,那便不强你所难了。”

    林慧颜颔首,以作回敬。

    从进了这间会议室,楼以璇就没看过她一眼。

    即便是岑琼瑛将话题引至她两人身上,即便是她看了过去,也没得到楼以璇的半分关注。

    众人相继起身,Kinla是客,自当与两位总裁走在最前面。

    可雍容华贵的女人,为了迁就楼以璇的身份与步伐,甘愿落后于他人。

    还没走出会议室,女人就单手搂上了楼以璇的腰,像摸到了什么,继而钻进楼以璇衣服口袋里。

    “这是什么?”

    “暖手宝。”楼以璇的手也伸进口袋,“它会自己持续发热,手揣兜里就不冷了。”

    “听起来是个好东西,适合你。”Kinla对此物颇感兴趣,“拿出来我看看。”

    楼以璇却按着她的手,踮脚向上贴近她,耳语了几句英文。

    Kinla听后,笑得妩媚又暧昧。

    也微微俯低在楼以璇耳边轻声说着英文,并将楼以璇兜里的暖手宝抽出,浅浅地看了眼就放回。

    耳鬓厮磨完,两人的手也都从衣兜里拿出,可Kinla又双手捧起她的脸,左看看、右瞧瞧。

    “长胖了一点点。”

    “是胖了一点,这能看出来?你用手量的?这么准吗?”

    楼以璇抓着女人的手腕,女人顺势将手落在她肩头,似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脖颈。

    她没有躲开,专注地聆听着对方的话语。

    林慧颜将她们的互动看得分明。

    两人相距不过几厘米,穿着平底鞋的楼以璇在高出她一大截的女人怀中,分外的小鸟依人。

    而楼以璇在听到女人说的又几句英文后,眼眸中的笑意更浓了。

    像是春夏里盛开的铃兰,很美好,却与她无关。

    “半年不见,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了。”

    “小骗子,想我怎么一通电话都不给我打?”

    “你是大忙人,我哪好意思烦扰你,在澳洲我们也没经常通电话。”

    “是啊,明明我们联系得不多,可这半年没你在身边,没你陪我出席那些宴会,我都不习惯了。”

    一涉及到敏//感话题,楼以璇就转换了一口流利的英文跟Kinla交谈,Kinla也用英文回应她,边聊边等电梯。

    搂了腰、揣了兜、捧了脸、摸了颈,Kinla还嫌不够,又玩儿起了楼以璇的手指。

    用中文说道:“怎么戴戒指了?还戴的是中指。动作这么快啊,跟谁热恋了?那人比我还好吗?嗯?”

    “戴着玩儿的。”楼以璇避重就轻,反托起她的手。

    Kinla喜好戴首饰,项链、耳环、戒指、手镯等,应有尽有,赶得上收藏家了。

    今天她的右手只戴了食指,左手是中指、尾指都戴有戒指,不同的款式、不同的颜色,很有巧思的搭配,相得益彰。

    “不像你,个个都嵌着宝石,价值连城。”

    “送你你又不要。”

    “Kinla,你送我的已经很多了……”

    “嘘,感谢的话不许提。”女人爱怜地抚了抚楼以璇的发,拇指在她右耳处摩挲着,“给你带了生日礼物,今晚吃了饭,跟我一块儿走吧?”

    似觉得痒,楼以璇偏头缩了缩:“太赶了,我明早再飞过去,酒店也已订好了,离美术馆很近。”

    “订了也可以退,你自己住那边不方便。”女人的小指挑起楼以璇的一缕发,从上往下把玩着,“退了住我那,正好同我讲讲你回国这几个月的事,我想听。”

    “那好吧,那你等下把酒店的地址发我。”

    “这才乖。发什么地址,是你把航班信息发给我才对,明早我让人去机场接你。”

    “行行行,你是大老板,你说了算,我不跟你争。”

    “争?你争得过我吗?不过宝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澳洲?一个人在国内多没意思,你爸爸妈妈在澳洲,你的家自然也在澳洲,待一两年待够了就早点回来,好不好?嗯?”

    “Kinla,你又来…都说了不提……”

    “好好好,不生气不生气,我不说了,不说了啊……”

    两人的笑声低语交织在一起,可林慧颜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出奇。

    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却仍要强迫自己装作若无其事。

    她闭了闭眼,试图将那画面从脑海中驱逐。

    但楼以璇对女人露出的每一个笑容,女人对楼以璇诉说的每一句笑言,都化作了千斤重的铁轮,来来回回地碾磨着她的心。

    时间变得漫长无比,心痛像有形的树根,在阴暗处扭曲爬行。

    越扎越深,越长越密。

    今日之前她担心的,是女孩的锦绣前程会因她受阻。

    却原来……

    她的女孩早已扶摇直上,鹏霄万里,又哪里还轮得到她担心。

    他们一行人的数量挺多,避免拥挤,分成了两批下楼。Kinla带着楼以璇,自然在第一批。

    目送领导和贵客们上了电梯,林慧颜跟其他几人又等了一小会儿,乘坐后到的另一部电梯下楼。

    楼下无人等她。

    与她同乘一部电梯的人匆匆说了“林主任再会”,便紧赶着往车库去了。

    手机新进来一条消息,“楼老师”的对话框跳到了最上面:【班级那边就有劳林老师看着点了。我尽早回来。】

    ……

    楼以璇的尽早,算不上早。

    她八点半才回到学校,而Kinla的航班是九点半。

    从后门进入教室,第一个发现她并大胆跟她打趣的是喜欢坐后排的林见鹿:“楼老师,你怎么有点像做贼。”

    “还差二十分钟下课放学,不早不晚,楼老师回来得很准时。”

    这第二个冷不防出声的,是也坐在角落里的林慧颜。

    “……”楼以璇吓傻了,林慧颜说的帮她“看着”是这样亲临其境地“看”吗?

    这哪是“看”,这分明是在等猎物自投罗网。

    她就是那只“猎物”。

    林见鹿送她一个“自求多福”的叹息,摇摇头继续调色了。

    教室里原本有些细小的声响,林慧颜一说话后,一下子鸦雀无声,都在替他们的璇姐捏汗。

    因为下午的时候,正值大课间休息,衔接活动课,好几个班的学生都看到楼老师跟校长等一群衣着不凡的人浩浩荡荡往车库方向走了过去。

    而林老师却孤身只影朝美术教室走来。

    虽然他们不太敢问班主任,楼老师是不是跟校长一起在接待外宾,去外面应酬了?

    但这还用得着问吗?

    他们的这位班主任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啊。

    关键是,楼老师回来得也太晚了点,不但晚,还带了一身的酒气。

    完了。

    他们才嗑了半个月的“意会cp”,很可能今晚就要be了。

    林慧颜合上看了两节课的数学教辅书,盖上笔帽,从椅子上站起:“跟我出去一下。”

    楼以璇心一抖,免不了又得挨训了。

    她乖巧地点点头,旋即扬声对学生们说道:“宝……同学们,自己注意看时间啊,作业上有问题的,我们周末在群里探讨。”

    林见鹿摇摇画笔:“好的楼老师,你跟林老师去忙吧,下周再见。”

    “是啊是啊,璇……楼老师,你快去忙你的吧。”张筱也大声附和道,“我会盯紧并催促他们完成作业的。”

    “……好,下周见。”

    出了教室,楼以璇这心里慌张得直打鼓:“快下课了,要不,林老师随我上楼?”

    去个封闭没外人的地方,保全一下自己的脸面。

    林慧颜没作声,先一步走向楼梯间。

    进到办公室,第一句话便是盯着楼以璇问:“你喝酒了?”

    第43章 我要她来送。

    喝什么酒?喝了酒来学校,是想步杜老师的后尘,写三千字的检讨报告吗?

    她可一点都不想。

    “没有。我一口酒没喝,但他们没少喝,所以衣服上的味道稍微重了点。林老师若是不信,可以检查。”

    楼以璇说罢,还相当配合地张了下嘴。

    倒不是真的想让林慧颜来闻她嘴里有没有酒气,做个样子,让林慧颜相信她没骗她。

    “往返是有车接送,可我的车还在车库,要开回去的。”

    “嗯。”林慧颜信了她的话,“以后注意,不要一身酒气地进教室,为人师者,当以身作则。”

    “好的林主任,谨遵教诲。”

    逃过一劫,楼以璇松了口气,面部表情也松快了,“今晚多谢林老师暂代我坐班,没影响到你别的工作事务吧?”

    她说着抬手撩了撩碎发,而林慧颜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她左手食指上多出来的一枚戒指。

    嵌了钻的流光套戒。

    下午的时候,就在几个小时前,这枚戒指还戴在那位金馆长的手指上。

    Kinla,中文名——金仪琳。

    她下午把网上能查询到的有关金仪琳的所有资料都看了一遍。

    离异单身六年,与前妻育有一女,最新出炉的澳洲财富榜,金仪琳高居第九位。

    那能被她戴出来商务会谈的一枚钻戒得值多少钱呢?

    五位数?

    六位数?

    还是七位数?

    那样一位光风霁月又贵不可言的大人物出手,想必只多不少。

    论财力,论物力,论人力,论……

    此时此刻仅是站在这里,林慧颜就已输得一败涂地。

    “既然明早要赶飞机,楼老师就早点回家休息吧。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下周见。”

    她说完转身就走,速度快得楼以璇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走到楼梯口了。

    楼以璇追出门,但只小跑几步就停了下来,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轻叹道:“下周见,林慧颜。”

    ……

    周五晚,林慧颜信守承诺,去秦凤茹下榻的酒店陪她至凌晨十二点。

    头婚那回,她们都还只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秦凤茹生性要强,不求样样最好,但求该有的都要有,于是那回她也追求时兴,叫来了六个好姐妹当伴娘,林慧颜便是其一。

    林慧颜很是不情愿,经不住秦凤茹软硬兼施的各种花样,松口说行。

    然而在婚礼前夜,林慧颜“跑路”了。

    只给秦凤茹发了消息——【你好好彩排,明天我会去现场,做你的场外应援。】

    把秦凤茹气得,此后数月都未给过林慧颜好脸色。

    也仅有那次,是做了亏心事的林慧颜费尽心机地去哄秦凤茹。

    她要不哄,恐怕两人早就散伙,也不存在今日秦凤茹对她坚如磐石的这份姐妹情谊了。

    这次结婚,并非大操大办。

    较之多年前那场婚礼,流程形式上低调很多,只宴请双方要好的亲朋,没请同事,伴娘也只请了一位。

    但规格是高调的。

    “林大主任,行不行啊你,来都来了,今晚就跟我在这儿住呗?你看这床足足两米宽,我就是翻跟头也翻不到你身上去。再说我一个专吃小鲜肉的,又不会吃了你这个老大姐,怕什么?”

    繁琐的事情一忙完,秦凤茹就又开始拿林慧颜寻开心了。

    给她订房间她不干,陪她睡大床也不干,非要凌晨开车回家,明天五点又来。

    算下来,睡眠时间顶多三个小时。

    真经得起折腾,秦凤茹都担心她身体吃不吃得消。

    “……”听她开黄腔,林慧颜自动屏蔽,坐在沙发上搜索画展信息。

    昨天下午,楼以璇发布了朋友圈动态,三张配图都是在画展开幕式上拍摄的。

    一张是多人在主题喷绘前的大合影,一张是她和Kinla的双人合影,一张是她参展的作品。

    照片里的楼以璇身穿一条法式黑色方领礼服,纯白色的雪纺灯笼袖设计,裙摆遮住小腿,脚上是一双偏浅的杏白色闪钻高跟鞋。

    长卷发没做复杂的精美造型,但在左鬓夹了一个闪亮的与高跟鞋呼应的银色发饰,将她漂亮灵动的精灵耳露了出来。

    同女王般的Kinla站在一起,俨然一位众星捧月的小公主。

    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受呢?

    林慧颜从来没有如此的自惭形秽过,从来没有如此的惶恐不安过。

    曾经那棵喜欢在她伞下躲雨的羸弱小树苗,却在别人的呵护下长成了枝繁叶茂的大树,开出了最美丽的花朵。

    那她呢?

    她曾为她挡过的那点雨,是否已微不足道得被一笔勾销?

    随着前尘往事,烟消云散。

    “林慧颜,你听没听我说话?”秦凤茹恼了,直接抓起一个枕头扔过去。

    枕头撞在林慧颜膝盖,落地,被她捡起来扔回床上:“无聊了就睡觉,睡不着就看剧。”

    秦凤茹又抄起另一个枕头要砸过来,林慧颜抬手示意她:“别出声,我妈电话。”

    都十一点多了,怎么会这么晚给她打电话?

    “喂,妈?”

    “慧颜啊,你还没睡吧?”

    “没。”

    “那个,我没记错的话,凤茹的婚期是在这个周末吧?”

    “嗯,就在明天。”

    “那你今晚去陪她了吗?现在在她那儿吗?”

    “在。”

    “哦哦,你方不方便把电话递给她啊,妈妈想亲口跟她说一声‘新婚快乐’。”

    “方便的。”

    林慧颜站起,走几步到床边,递出手机:“我妈想跟你说句恭喜。”

    她的好友,父母只认得秦凤茹一个。

    秦凤茹也是唯一去她家吃过几次饭的好友,哄长辈最为拿手,每次都能把她母亲哄开心,笑得合不拢嘴那种。

    “喂,阿姨,我是凤茹。”秦凤茹拿过手机后亲切应答。

    那声千回百转的“阿姨”听着,比林慧颜这个女儿冷冷淡淡喊的“妈”还亲。

    “凤茹啊,新婚快乐,阿姨和叔叔祝你跟爱人白首不离,恩恩爱爱到老,都健健康康的,*工作重要,但身体更重要,知道吗?”

    周春萍知晓秦凤茹的前夫为病故,所以这段新婚祝福里,把健康一项说得尤为郑重。

    “谢谢阿姨,我知道的,您和叔叔也要多保重身体,慧颜要胆敢惹你们生气,您跟我说,我帮您训她。”

    她与周春萍互有电话号码和微信联系方式,但一般都是她在重大节假日发发问候消息,周春萍极少主动拜托她帮忙。

    她记得较为清楚的,是在她们三十岁上下那几年,周春萍有找过她。

    请他们夫妇俩帮着物色物色适合林慧颜的对象,也帮着劝劝。

    后来丈夫过世,她伤心过度颓靡了一两年。

    外加林慧颜铁了心不谈婚论嫁,相亲局来一个拒一个,周春萍也就没再托她相看合适人选了。

    “阿姨是有个事想请你帮帮忙。”

    “阿姨别跟我客气,您尽管说,我啊,帮人很在行的。”

    边说还边挑眉看向林慧颜,指指沙发,让她一边儿坐着去,她跟阿姨要单独聊会儿。

    周春萍不是个没有边界感的人,能对自己说出的帮忙,只会是关于林慧颜。

    林慧颜没兴趣行窃听之事,只身走去落地窗前。

    望着窗外的华灯,她不禁在想,楼以璇这两晚有没有跟Kinla住一间房,有没有睡一张床,有没有做比那天下午在会议室里更亲密的事……

    秦凤茹和周春萍没聊几分钟,林慧颜甚至都没怎么听见秦凤茹讲话。

    “拿去,阿姨还有话跟你说。”秦凤茹下地,把手机递回给她。

    交接了手机,秦凤茹扭身去浴室,去平复被周春萍激起的惊涛骇浪,去消化自己此前某个猜测成真的事实。

    “妈,是我。”

    “哎,慧颜啊,妈还要跟你说的是,近期我跟你爸都很好,周末没事儿你就别回家了,尤其是元旦那几天的假期,别回来啊。”

    林慧颜眉心蹙起:“是他们又找上门来哭诉了吗?”

    周春萍也耐不住叹气道:“刘云芬这人的套路你也见识过,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吗?她带着晴晴来说情,一哭二求三闹的,烦都烦死了。你啊眼不见心不烦,别回来,免得被她撞见。”

    “对不起……”孤立无助感又一次袭来,似海啸般将林慧颜卷入堆砌着残垣断壁的海底深渊。

    悲喜从不由她。

    她就该烂在那堆废墟里。

    终日浑浑噩噩。

    便没有能被那群吸血鬼榨取、谋取的了。

    “慧颜啊?慧颜?你还在听吗?”

    周春萍一连又叫了好几声,林慧颜才“嗯”了一声回答。

    “你是我女儿,别再说什么对不起。记住,你没任何错,不需要向我们任何人道歉。妈想得开得很,元旦他们家再来找事,我就报个旅行团出门躲晦气去,让林家忠自个儿在家应付。不然,咱母女俩一块儿出去?就不跟团了,咱们去海边?或者去北边?大冬天的,我觉着还是去个暖和点的城市吧……”

    “好,去海边,我来订票,您什么都不用管。叫上爸一起,31号晚上出发。”

    “成!”周春萍一口答应,喜出望外,“那,那我这就去告诉你爸。”

    “嗯,晚安。”

    这头林慧颜挂断电话,秦凤茹也从浴室出来了。

    脸上敷着面膜:“电话打完了?那行,回吧你,别搁这儿碍我眼了,回去也好好贴个面膜,明天别顶着个黑眼圈过来啊。”

    “还没到十二点。”她亲口应承了要陪秦凤茹到十二点的。

    “十什么二点?我又不怕鬼。我妈她们不还住隔壁呢嘛?有事儿我会叫她们的。”

    秦凤茹坐到床沿,手指并拢做面部按压,帮助精华液吸收,“你明儿早别迟到啊,妆化精致点,衣服也穿好点,再给我精神点、喜庆点,这几点要求很合理吧?”

    “……合理。”

    林慧颜拎了包离开。

    周六婚宴当天,林慧颜被秦凤茹安排在了一众优质单身男女的桌位。

    秦凤茹跟除了林慧颜之外的朋友都说——姐的结婚宴,也是姐特地给你们筹办的相亲局,你们这些老老少少的,孤男寡女的,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有看对眼的,管她是男是女,该喝酒喝酒,该示好示好,大家齐心协力,撮合一对是一对。

    林慧颜这几日本来就心情不好,来者不拒地喝了很多酒。

    新婚夫妇挨桌敬完酒后,秦凤茹撇下小奶狗新夫,也坐来了林慧颜他们这桌凑热闹。

    论对林慧颜的了解,她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要不是郁郁寡欢自己灌自己,谁能让林慧颜喝成这样啊?她都不能。

    就这一次。

    允许她放纵一下吧。

    席间有几人想添加林慧颜好友,统统都被拒绝了——只喝酒,不交友,下了这张桌子,我谁都不认。

    她越这么说,越是有人趋之若鹜。

    到最后,没几个喝得过她。

    桌上多数人都倒下了,林慧颜还能强撑着自饮。

    秦凤茹看不过去,夺走她手里的杯子:“够了啊老林,再喝要喝出问题了。”

    十月份林慧颜就说过想大醉一场,她没能陪同,今日算补上了。

    “我不便走开,我让我表妹送你回去吧。”

    秦凤茹抽了湿纸巾给林慧颜擦手,“放心,我这个表妹靠得住。她烟酒不沾,挺漂亮一姑娘,在医院上班,是颜值、智商双高的医学博士。才29岁,跟你一样,一个对象没交过,她爸妈都愁死了。”

    林慧颜不发一语,眉头越皱越紧。

    头昏脑胀,无力思考,但就总感觉秦凤茹“没安好心”。

    不一会儿,秦凤茹打电话叫的表妹到了。

    秦凤茹叫她来的事由已讲明,她径直走到林慧颜另一侧:“林老师,我代我表姐送你吧。”

    可林慧颜胃里直翻涌,避开了右边的秦凤茹,却吐了左边那人一身。

    “抱歉,抱歉,我,对不起……”

    林慧颜手背擦着嘴角,并一遍遍道着歉。

    “……?!!”

    秦凤茹都有点受惊过度了,赶忙一手猛扯纸巾塞给林慧颜,另一手拉了拉表妹。

    “表妹啊,别动气,别郁闷,我赔你,等下就赔你。你,你先去卫生间,我让你姐夫,不,我让你大姨给你送衣服过去。”

    姑娘沉得住气,倒也没动怒,但郁闷必然是有一些的。

    她脱了被吐脏的外套,可裤子鞋子也都遭了殃。

    就当遇到病人了吧。

    她在心里如是地自我安慰着。

    “表姐照顾好你朋友吧,衣服我自己处理。也请转告你朋友,不是什么大事,不必介怀。”

    人走了,秦凤茹摇头心道:多好的表妹啊,林木头竟不懂怜香惜玉。

    她磨了磨后槽牙,怒其不争地拍着林慧颜的背数落道:“好你个林慧颜,那是我亲表妹!你不想她送,也别吐人家身上啊。你,让我说你点什么好?你这行为可太不厚道了,传出去是要贻笑大方的。”

    可看着好姐妹惨兮兮的模样,骂着骂着又改为了循循善诱。

    “我事多的很,没空管你啊,要不你自己说吧,你想找谁来送你?你在学校不也有几个处得来的小姐妹吗?这点小事,您林大主任开个尊口,肯定能把人喊得出来吧?”

    想找谁来送?

    想找谁就能找得来谁吗?

    林慧颜彷徨呆怔一阵后,拿出手机,翻出了通讯簿中的联系人——楼老师。

    指着屏幕命令秦凤茹道:“你给她打电话,我要她来送。”

    “……”还真要喊人啊?!

    楼老师?

    看着屏幕上的名称,秦凤茹当即来了兴致。

    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张大爷第一次见面就过目不忘,且还屡屡让林木头魂不守舍。

    第44章 舌尖抵入。

    接到“林老师”来电的时候,楼以璇正驾车行驶在机场回家的高速公路上。

    按理说周六这个点,林慧颜不可能会给她打电话才对。

    林慧颜她们几个都知道她周末在海帆的课程表,下午一点就上课。

    现在都一点半了。

    敲击蓝牙耳机接听:“喂,林老师?”

    “你好,是楼老师吧?我是林慧颜林老师的朋友,免贵姓秦。简单点儿说就是,林老师中午跟我们吃饭,朋友嘛,相聚甚欢,大家都喝多了,她让我帮她给你打电话,想让你来接她,再送她回家。”

    秦凤茹根本不给楼以璇开口的机会,讲话跟炮轰似的,把楼以璇这位“司机”安排得明明白白。

    “林老师喝多了?”

    “怎么,你还不信啊?怕我骗你?还是怕你们林老师骗你?”

    “不是,没有不信。我听林老师说过,周末有她很重要的朋友结婚,是秦姐您吧?”

    “那不就得了,你快来接人吧,她已经不省人事了。”

    “……”楼以璇不太敢信,“行,您发一个地址给我,我马上去接她。”

    不是不信林慧颜喝多了,是不信林慧颜会喝到“不省人事”。

    收到秦凤茹发来的酒店地址,楼以璇重新导航往酒店开,比她开回家的用时还要短上十分钟。

    差不多三十分钟后,停车在酒店外。

    下车时,还故意把放在副驾驶座椅上那条林慧颜“送”她的围巾给围上。这围巾,是跟她去了京平的。

    酒店休息室里,秦凤茹一声接一声地哄劝着林慧颜:“老林啊,这胸针还是取了吧?你看你这么宝贝它,我怕你喝醉了不小心弄丢,或是万一刮伤自己,万一刮伤来接你的那位楼老师,事儿就大了,你说是不是?”

    她之前也没看林慧颜戴过胸针,不晓得啥时候买的。

    看倒是好看,也特别衬林慧颜的气质,可她就是没认出来是朵什么花儿。寻思着问问林慧颜吧,这人除了漱口吃糖时张过嘴,就愣是一句话不跟她唠了。

    更可气的是,问她要两颗糖吃她都一颗不给!

    不就西瓜味儿润喉糖吗?

    以前不也吃过?!怎么今天就不给她吃了?!

    秦凤茹大口出气,怕自己不调节调节,胸都会被林慧颜给气出结节来。

    “憋着吧你就,不说话我给你取了啊?”

    她是真担心胸针刮到人,外套上的坚硬物件,本尊又“醉醺醺”的,那谁说得准?

    林慧颜意识混沌,右手却牢牢捂住胸针,不让秦凤茹碰。

    “哎,我说你……”秦凤茹气得想打她。

    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秦凤茹接起:“小楼你到了?”

    “嗯,在酒店大堂。”

    “别挂电话,我给你指路,你按着我说的走。”

    “好。”

    怀安的温度没有京平的低,京平已经下过一场初雪了,所以楼以璇才把林慧颜的围巾戴了去。

    她想要的温暖,只有林慧颜能给她。

    根据秦凤茹的指示,她左拐右拐坐电梯上楼,还瞧见了秦凤茹的婚纱照。人以群分,秦凤茹跟林慧颜都不是看上去温柔的那一类型女人,五官上林慧颜偏冷,秦凤茹偏厉,不笑的时候都让人望而生畏。

    林慧颜很少很少笑,秦凤茹笑得多,都有法令纹了。

    新郎嘛,很鲜。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开着暖气,楼以璇推门进来时,迎面一股热浪。

    好热。

    主要她戴着厚围巾,把领口遮挡得密不透风。

    就一眼,来人甚至都只露了上半张脸在外面,秦凤茹就瞬间秒懂了张大爷的赞不绝口。

    那双带了些微粉晕的、似若桃花的眸子,也太勾心勾魂了。

    这等妙龄的妙人儿,她看了都想再多看几眼。

    无怪乎老林被勾了心魂去。

    也无怪乎老林会为了与她相衬,而用上千百分的心去倒腾自己了。

    她一直觉得“女为悦己者容”这话其实很不对,改成“女为己悦者容”才更贴切。

    咯,活生生的例子不就摆在眼前吗?

    多少年了,她追着林慧颜送这送那,追着林慧颜夸这夸那,林慧颜充耳不闻,不思进取,不思悔改。

    这楼以璇一出现啊,林慧颜自己就打扮上了。

    越想越烦。

    “你来了就好,赶紧把她弄走,我需要解脱,外面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我呢!”

    “……”

    楼以璇往沙发走,秦凤茹站了起来,拍拍林慧颜的肩:“你点名要的人到了,不睁眼看看?”

    林慧颜斜倒在沙发扶手上,闭着眼,听了秦凤茹的话也没动静。

    纯黑色大衣,暗红色的高领打底毛衣,下摆扎进黑色的休闲款毛呢西装裤,再加一双黑色的尖头粗跟短靴。

    呼吸轻缓,宛若睡着了般。

    这是,楼以璇所见。

    她的林老师,她的醉美人。

    放轻脚步走至扶手一侧,蹲下//身,尽量轻柔不触碰到肌肤地拨了拨林慧颜挡脸的头发。

    随后便见那根根分明的长睫,颤了又颤。

    楼以璇忍住笑:“林老师,我来接你了,现在回还是……”

    她话没说完,林慧颜的手就动了动。

    按在胸口的右手移开后,那枚被她视若珍宝的胸针映入楼以璇眼中。

    是一枚紫色的“鸢尾花”胸针,是楼以璇按照送给林慧颜“花颜”画册里的其中一朵盛开的鸢尾形状定制的。

    是10月24号那天,楼以璇在校门口亲手送出去的那份“不贵重”的生日礼物。

    林慧颜佩戴了她送的生日礼物,在这样一个很重要的场合。

    林慧颜……

    当楼以璇的目光上移,再次停驻在林慧颜的脸上时,后者也已睁开了双眼,睁开了两条狭长又迷离的小缝。

    仍旧不说话,只是发力撑着扶手,撑着沙发垫,想起身,想现在回。

    “我扶你。”

    楼以璇直起身,将自己的手伸到林慧颜面前。

    林慧颜若抓了,那就表明她可以“扶”,林慧颜若不抓,那就只得请秦凤茹来扶了。

    她此时的手并不凉。

    但此时林慧颜的手,烫得惊人。

    掌心出了薄汗。

    与她干燥的手心一接触,瞬间吸附在了一起。

    “咳,”秦凤茹干咳一声,“我看小楼你扶得动哈,那你们……”

    “秦姐放心,我会将林老师安全送回。”

    楼以璇的手已揽上了林慧颜的腰,面上客客气气,拘谨守礼,实则心花怒放,欣喜若狂,恨不得正面搂住,不守礼节地将醉美人轻薄一番。

    林慧颜喝酒过量是真的,脚下虚浮也是真的。

    被楼以璇扶下楼、扶上车的这段路,她脑子里重播了一遍又一遍的,全是楼以璇毕业那一年、那一夜的影像。

    有进屋前的,也有…进屋后的。

    十几分钟的路,却令她在那荒//淫无度的意境里无限循环。

    身子红温得可怕。

    明明……

    明明最先跟楼以璇亲密无间的是她,明明楼以璇最先喜欢的也是她。

    凭何八年后,自己却成了那个距离楼以璇最远的人?

    徐雅宁能抱她,杜禾敏能抱她,Kinla能抱她,连林见鹿都能靠她那么近,都能拉她的手。

    没有什么是只有自己拥有的了。

    楼以璇的人,楼以璇的心……都不是她的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不放心上了,却要送她独一无二的“鸢尾花”?为什么戴了别人的戒指,又要再戴着她送的围巾来接她?

    到底哪一面才是如今真实的一面,到底哪个楼以璇才是如今最真实的楼以璇?

    林慧颜受够了。

    受够了楼以璇的分寸,也受够了自己的分寸。

    以及纷至沓来的——妒嫉。

    “后面宽敞,你可以随意点,舒服些。”

    楼以璇扶着人坐入后排,却被人不客气地勾住脖子拉了下去。

    耳边传来醉酒者微颤的控诉声:“楼以璇你混蛋,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楼以璇的脖颈被搂得很紧。

    比杜禾敏搂得紧多了。

    唯恐压倒林慧颜,她左手撑在靠背上,耐心哄:“好好好,宝贝我错了,我该早点来找你。”

    可一听她喊“宝贝”,身下人委屈得鼻子一酸。

    搂着楼以璇脖颈的手渐渐失了力,往靠背这侧偏了偏头,想躲一躲,却又语带哽咽道:“谁是你宝贝,你宝贝那么多,你去喊她们……唔。”

    忍不住了。

    这次楼以璇不想忍了,也忍不了了。

    人来人往的露天停车场,难听的嘈杂声都成了悦耳的背景音。

    林慧颜的脸被楼以璇扶正,微微仰着,醉意朦胧的眼眸像是被月光洗过的湖面,波光流转间满是柔情。

    早有预谋般地触上那朝思暮想的红唇,如同初绽的玫瑰花瓣,柔润又带着一丝甜香。

    可周围人影晃动,楼以璇只能浅尝辄止,匆匆分开。

    片刻即分的吻,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短瞬却刻骨铭心,也像被风吹皱的湖面,风已过,那波纹却孜孜不倦地荡了一圈又一圈,久久不息。

    “还好你们没走。”

    秦凤茹追来给林慧颜送包,以为楼以璇只是在后座安置林慧颜,结果……

    她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楼以璇在若无其事地用拇指给林慧颜擦!嘴!

    擦的是从楼以璇嘴上沾去的口!红!

    这光天化日的……

    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难怪要吃糖!!

    等楼以璇把自己的嘴唇也沿着唇线擦了几遍,才从后座退出来,挂上小绵羊般的微笑。

    “秦姐。”

    “老林的包落下了。”

    秦凤茹常年混迹商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儿小场面算什么!她清了清嗓子后,一手一样东西地举给楼以璇看。

    先把手提包递过去,再又把花束递过去:“新娘捧花,都拿着,都给她拿回家去,你们俩都沾沾喜气。”

    楼以璇脖子上戴着的这条围巾,秦凤茹可太认得了。

    去年秋天,她拉林慧颜去逛街时买的。商场里她付的账,但林慧颜事后把钱转给了她。

    “……家?”楼以璇接了东西,“我只知道林老师在学校的宿舍房号。”

    宿舍?

    你俩都亲上嘴了,口红都亲花了,还宿哪门子的舍?

    能隔音吗?

    后车门还开着,秦凤茹瞄了瞄后座上的林慧颜,耷拉着头,又搁那儿装睡了。

    你装。让你装。

    死鸭子嘴硬的林木头,秋后算账有你好受的!

    “回什么宿舍啊,多没劲。”

    少儿不宜的黄色废料咻咻咻地穿脑过,秦凤茹自己先乐了,“小楼啊,快,东西放了,把你手机拿来,姐给你发个好东西,包你喜欢。”

    “……”好东西?

    楼以璇没好意思多问,只乖乖照做。

    开门把东西放进副驾后,秦凤茹当场加了她的微信,没问她名字就自己修改好了备注。

    “全名是‘楼以璇’对吧?我知道你,跟南门的张大爷唠过嗑,听他说了些所见所闻,有关你和老林的。”

    “……”

    “好东西发你了。”

    而楼以璇看完对话框里秦凤茹发来的消息内容,顷刻之间红了眼眶。

    秦凤茹发给她的是一个小区地址及楼栋门牌号和房门密码:“这是老林自己家,虽然她不常住,但屋子里保准脏不了。”

    那房子是前几年秦凤茹催着哄着林慧颜买入的。

    中高端楼盘,地产商和物业都好,离天木中学十多二十分钟车程,老早便装修完工了,林慧颜很少去住而已。

    “你干嘛,背密码啊?”

    看楼以璇似在默念着什么,秦凤茹戏谑道,“这都发你了,存着呗,别死记硬背。”

    以后若是没成,让老林再换个密码。

    “嗯,谢谢秦姐。”

    林慧颜自己家的房门密码,是九年前她们一起过生日那天的日期。

    她想,这个日期的意义,这个日期对于她和林慧颜的意义,应当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如今的她手里又多了一个林慧颜喜欢她的证据。

    她既开心,又难过。

    “那,秦姐,我先开车送她回家了。”

    “去吧。”

    楼以璇上车后,秦凤茹没立即回酒店,站在路边翻看她的朋友圈。

    没设置仅几天可见。

    秦凤茹往前翻到了上个月月底楼以璇发的寿司照片,跟她在林慧颜宿舍里吃到的那份一模一样。

    苦寻多月的真相,忽然间就水落石出了。

    阿姨昨夜的殷切嘱托,她也能提个大早交差了。

    ——凤茹啊,阿姨知道你社交范围广,结交的朋友也多,阿姨想拜托你的是,能带慧颜参加的聚会就多带带她。你终于又有伴儿了,阿姨很替你感到开心。阿姨老了,所求不多,慧颜她,只要慧颜喜欢,不管什么人阿姨都会好好待她。若能多一个女孩,女孩好啊,阿姨也喜欢女孩的,就像喜欢慧颜,就像喜欢你。凤茹,你能听明白阿姨的意思对不?

    这才只过了一晚,阿姨家寡了38年的闺女就名花有主了,可是惊是喜还说不好。

    性别不成问题,但楼以璇配老林,年龄差会不会大了点?

    她倒见多了异性恋里老妻少夫、老夫少妻的,大到相差二十岁以上的都不稀有,十一二岁的年龄差只算中等,怕就怕阿姨和叔叔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不过呢,船到桥头自然直。

    有伴儿总比没伴儿好,她相信叔叔阿姨也会像她这样想。

    更何况,老林是真心喜欢楼以璇这姑娘。

    此外该说不说,人人都宣称爱情是女人的保鲜剂、回春丹可太有道理了,近几月的老林被滋润得,精神面貌总体上年轻了不下五岁!

    可算有了个女人样。

    “老林啊老林,吃得可真好。”秦凤茹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叹道,“说你是根不发芽、不开花的木头疙瘩吧,你这不出手则已,出手一鸣惊人,居然把最鲜嫩适口的那棵窝边草给啃到嘴了。木头变兔子,石破天惊,行,你是真行。可别让我失望啊,林老师、楼老师。”

    ……

    楼以璇开车把醉酒者送到小区,又送上了楼,停在一梯四户的17-2门前。

    “到你家了,林老师……”

    密码锁也是指纹锁,林慧颜自己开门,用指纹就行了,她若当着林慧颜的面擅自输入密码开门,很不礼貌。

    毕竟这密码不是房主本人发给她的,是秦凤茹未经林慧颜许可发给她的,她怎好使用?

    林慧颜若真的醉得不省人事,她也弄她不上来。

    观其行,明明挺清醒的,起码晓得自己走路,虽然走得不那么稳当。

    楼以璇的手还搂在林慧颜腰上。

    默了默,询问道:“你录入的是哪个指纹?”

    “用密码。”

    “……”这不能说话么,还以为林慧颜要装哑巴到底呢。

    楼以璇右手搂着人,左臂上还挂着包,夹着捧花,要她再腾出手来输密码,着实艰难了些。

    可林慧颜犯了倔,愣是不动手。

    可爱,真可爱。

    两人各有各的小心思,一站好几分钟。直到相邻的1号门开了,邻居阿姨手拿两个黑色垃圾袋走出来。

    “林老师回来了啊,最近看你来的次数多,是要搬过来住了吗?”

    “嗯。”林慧颜站得端直,但声音有气无力。

    “阿姨,我们中午喝了点小酒,林老师现在有点晕。”楼以璇帮她向邻居解释道。

    “哦哦,周末,喝点酒没事儿,那你赶紧扶她进屋吧,我下楼扔垃圾去。”

    待邻居走去了电梯间,楼以璇才又道:“林老师,我两只手都没空,劳您高抬贵手,开个门?”

    话音落,她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哼”?

    紧接着便见林慧颜抬手按亮数字区,慢吞吞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六位数密码。

    “……”

    天啦,林慧颜在干什么?

    林慧颜喝的是假酒吗?酒里掺的不是水,是“可爱多”吧。

    楼以璇现在满脑子都是尖叫声。

    什么“一门之隔”的底线,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得益于身高优势,林慧颜搭在楼以璇肩上的左胳膊一点都不累,门开后还使了使力,带着楼以璇往门里走。

    一进门,楼以璇就把东西放玄关柜子上。

    以为到家了,林慧颜该松开她了,可林慧颜固执得很,变本加厉,推她到墙上,还用两只手压住她的肩,一动不动地盯了她一会儿后,再两手向上捧住她的脸。

    楼以璇才是被惊吓到了。

    林慧颜要吻她?

    想都不敢想的事,要发生了吗?

    没有。

    是她想多了。

    林慧颜只捧起她的脸盯了一小会儿,接着就退后几步靠在柜子上。

    泄了气似的,端着的身子软了,却还有力气自己脱衣服。

    她将脱下的厚重大衣塞到楼以璇手里:“帮我挂。”

    又蹬掉高跟鞋,光着脚打开鞋柜,拿出两双明显尺码不同且款型也不同的毛拖鞋,自己穿了简约的大一码的那双。

    没留话,转身进了主卧。

    徒留楼以璇抱着大衣在玄关,右手扯了扯围巾,拼命扇风给自己降温散热。

    但这种由内而外的“燥热”,岂是用手扇扇风能降下去的?

    她都快热得冒火了。

    林慧颜倒好,没事儿人一样,撩了就跑。

    环视一下布局构造,楼以璇把大衣挂在了玄关壁柜的衣帽置放处,连同围巾也解下,拿木衣架挂了上去。

    她没进去屋里四处走动,只老实在玄关处待着。

    静心,也降火。

    只是林慧颜进卧室后没半点动静,她放心不下,才换了另一双拖鞋。

    拖鞋尺码正好。

    还很新。

    没人穿过的那种新。

    她穿36码的鞋,林慧颜是37码,秦凤茹也差不多37-38码,那这双这么奶白奶白的还有一对兔耳朵的毛绒拖鞋,林慧颜是给谁准备的?

    林慧颜是独女,也没听她说过有堂姐妹、表姐妹什么的,是有秦凤茹以外的闺蜜了吗?

    总不会是给她母亲买的吧?

    楼以璇始终不敢信这双鞋是林慧颜专为她准备的,几度死守“房门”的林慧颜,怎么会在自己家给她备一双入户拖鞋呢?

    摒除杂念后,她蹑手蹑脚地往林慧颜进的那间房走过去。

    屋门大开着,床上的人衣服都没换,仍穿着红色毛衣,侧身躺在边沿的位置。

    那么爱整洁的人,必定是疲累难受极了才会这样做。

    楼以璇走进去,蹲在边上问:“还醒着吗?要不要我帮你洗了澡再睡?”

    她的“帮洗澡”,是自己在门边守着等林慧颜洗完再走的意思。

    显然林慧颜误会了。

    一听她说完这句话,半醉半醒的林慧颜就立刻偏头把脸埋进了枕头,吐字清晰道:“不要。”

    又可爱了。

    楼以璇万分激动,万分地想把人压住狠狠地吻一吻。

    可乘虚而入非君子。

    忍。

    见林慧颜意识尚存,楼以璇撑直了膝盖:“那我走了。你先休息,睡醒了再洗。”

    今时不同往日。

    往日之失也还历历在目。

    今时的情形与往日情形再像,她都不能再肆意妄为。

    然而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轻微的抽噎。

    林慧颜竟然…哭了。

    那细碎的哭音令楼以璇心痛得无以复加,无奈,转身走回床边坐下。

    俯身托起林慧颜的头圈在臂弯给她枕靠,一边用微热的指腹帮她擦拭着同样湿热的眼角,一边轻柔地梳理着鬓边凌乱的碎发。

    感觉到林慧颜止住了眼泪,才问她:“为什么哭?或者说,你想让我怎么样呢?”

    她想林慧颜说出心里话。

    想听林慧颜表露自己的情感和需求,而不是一味地把什么都堆积在心底,做一个面冷心硬的、断情绝欲的女强人。

    在工作上可以是,但在生活中不应该是。

    林慧颜双颊绯红,下过雨的眼眸更是罕见的楚楚可怜,在或真或假的酩酊里任人采撷。

    她泪眼婆娑地盯着楼以璇,视线锁定在后者那双饱满的、香软的唇瓣上,脑中只剩一个念头在反复盘旋。

    亲她。

    很想亲上去,很想再尝一尝。

    尝一尝外面,也尝一尝里面。

    于是她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十月份的那一日,在楼以璇车里的那一刻。

    那天楼以璇说她很好看,那天她们很欢悦地一起吃了美味的牛肉,一起吃了西瓜味的润喉糖。

    那天,楼以璇也很好看。

    那天,是她生日,是她因楼以璇才有期待的生日。

    天时、地利、人和。

    若是在那天发生点什么,若是能将那天变得再更有意义一些,那是再好不过的美丽意外。

    可楼以璇,没有吻下来。

    她以为她对楼以璇没有吸引力了,她以为楼以璇不喜欢她了。

    但今天在车里……

    几十分钟前,楼以璇又吻了她。

    不够。

    她渴望的吻,不只是碰一下唇就够的。

    似看出了她不可告人的意图,楼以璇嘴角浮笑,叹气:“想亲我?还是想,我亲你?”

    林慧颜脑袋晕晕乎乎的,压根儿听不进楼以璇说的话,自然也顾不上害羞,只下意识地紧紧捉着楼以璇的手臂,不让她走。

    “你不说话,那……”

    话未说完,楼以璇再一次吻住了林慧颜的唇。

    很缓很慢地触碰,也很轻很浅地试探。

    如果说一定要用什么来比喻这个吻,来比喻林慧颜的唇,那么,她会说是——西瓜味的冰淇淋。

    含住之前是凉凉的,含住之后便似冰淇淋融化在了她的嘴里。

    爱不释口。

    林慧颜紧张得闭了眼,心跳跟打鼓似的,震得她胸腔和耳膜都在颤,理智也在土崩瓦解。

    渐渐地,呼吸变得急促且粗重,抓在楼以璇胳膊上的手也愈发有劲,重到令楼以璇都感觉到了微微的疼痛。

    楼以璇含着她的上唇,舌尖抵入,灵活如锦鲤摆尾。

    一颗颗扫过林慧颜的贝齿,似标记般地留下她的气味和记号。

    她在下车前偷吃了两颗润喉糖,西瓜味儿的。

    八年前去接林慧颜那次,是在上车后,自己吃了两颗,也喂给林慧颜吃了两颗。

    所以她们每一次的舌吻,都是清爽又清甜的西瓜味。

    林慧颜爱上了西瓜味的润喉糖,是否也是在怀念她们的吻呢?

    答案就在眼前。

    无需她费神,就能获取。

    原本想揶揄说的那句“林老师,放松一点,你抓疼我了”,最终在林慧颜主动张开的唇齿间化为了一连串的无声叹息。

    车上的那个吻,很急切。

    碍于场合不便,她只亲了一下林慧颜的唇,连牙齿都没碰到。

    但此刻,林慧颜张嘴的动作彰显着另一份和她相同的,不,可能是比她还要强烈的急切。

    林慧颜在引诱她。

    在邀请她。

    在迎接她。

    可尺度呢?林慧颜的尺度在*哪儿?

    隔了八年的亲吻,和她们的第一次亲吻一样,发生在酒精的作用下。

    她有些迫切地想知道,没有酒,林慧颜是不是永远不会吻她,是不是永远不会用那样饱含深情的眼神注视她,是不是永远不会……

    允她放肆,随她沉沦。

    欲//望可以来得毫无预兆,甚至毫无道理,但欲//望的消退,一定有一个说得出的原因。

    楼以璇自己败了自己的兴,在两条软舌相触的那一刹,她退了出来。

    第45章 林慧颜,亲我。

    楼以璇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答案,也放弃了机不可失的亲密。

    或许很难再有下一次。

    也或许,再不会有下一次。

    但没关系。

    都没关系。

    她的身体没有退开,而是抚着林慧颜的后背,在其耳旁叮嘱:“隐形眼镜,摘了睡。”

    ——三分靠花招,七分靠真情。

    ——还有一招很管用的,欲擒故纵,懂吧?时而对她热情,时而对她冷淡,就是“欲情故纵”的精髓所在。

    ——必须保持适度的距离感和神秘感,间歇性勾引,吊足对方的胃口。

    ——不要过早求爱,也不要过度揭露自己的底细,要同时给自己和对方都留一些退路,取信于她,让她对你放松警惕,让你渗入她的生活,慢慢地,她就会习惯你、依赖你,最后对你欲罢不能。

    清吧里陆灵暄对杜禾敏的“指教”,她并非一句都没听到。

    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

    对小白兔的诱捕。

    急不得。

    操之过急容易适得其反,而适得其反的结局是——功败垂成。

    她能接受和林慧颜做每周碰面的同事,但不能接受林慧颜再次被自己逼得远走他乡。

    所以,

    万万急不得。

    林慧颜的手抓得很紧,呼吸也还没平复。

    两人静默地相拥着,静默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气息。

    楼以璇在等林慧颜松手,也可以说是在等林慧颜开口,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楼以璇坐得腰都酸了,才听林慧颜发出如蚊蝇般微小的声音。

    “你放心吗?对一个喝醉了的人,就这么放心吗?”

    “……”

    又隔了会儿,林慧颜退离楼以璇的怀抱,借力坐起了身,抱着膝盖。

    说话声也稍微大了点,却是埋着脸在说。

    “家里有客房,几日前才打扫过,你可以午休。房间里什么都有,床很干净,没人睡过。浴室里的东西,都有新的。洗漱用品也是,都是你能用的,安全的。用之前,你也可以先看下成分表。”  :

    林慧颜知道楼以璇对洗衣液、洗洁精类物品中含有的碱性成分过敏。

    以前来她家蹭饭,楼以璇洗碗都要戴手套,对日常洗护用品的挑选也都非常谨慎。

    房子里安了智能恒温系统,感应区在玄关,检测到有人回家,会自动开启。

    楼以璇已明显感受到了室温的上升,所以不担心林慧颜冷到。

    但听见林慧颜这番自言自语般的、处处替她着想的话语,她动摇了,狠不下心了。

    “好,我先不走。”

    楼以璇抬了抬手,想摸林慧颜的头发,可半道又停下了,允诺道:“你看起来很累,好好睡一觉。在你睡醒前,我不会走。”

    ……

    林慧颜的这套房子不小,两室两厅两卫、一厨一书房,大约100平左右。

    从主卧出来时,楼以璇没有将房门关严,而是轻轻合上。

    次卧在主卧对面,门没关。

    她站在门口从左往右扫视,确如林慧颜所言,一应俱全,但她并没选择进屋午睡。

    挨着次卧的是客卫。

    楼以璇走进去,拿起台面上的洗手液看了下日期,今年9月份生产。

    置物架上的洗衣液、洗发水、沐浴露、身体乳等等,也全都是跟这很邻近的日期。

    她没看成分表,既然林慧颜说她能用,那她就肯定能用。

    打开水龙头,按挤洗手液,揉搓冲洗,体内的那股躁意总算被冷水冲散。

    擦完手,她想起来吃牛肉汤锅那天。

    林慧颜去完洗手间后的手,也特别特别的凉,是因为当时在洗手间里,林慧颜也像这样用冷水反复冲洗的吗?

    出了客卫就是书房。

    门也开着。

    楼以璇没往里看,转角回到了客厅。

    而她在客厅所看见的东西,才真正震撼了她的心。

    进来时的视角盲区里,也就是沙发与玄关那面墙,做了一个很大的展柜。

    展柜里几乎摆满了清一色的原木相框,相框的大小不统一,有横着摆的,也有竖着摆的。

    而相框里展示的,不是风景照、生活照,也不是装饰画。

    那里面的每一张,楼以璇都见过。因为那是她花了近三年时间为林慧颜准备的“告白”礼物,一本取名为“花颜”的画册。

    ——林老师,春天又到了。

    ——所以?

    ——所以,我要送花给你。呐,林老师的专属花海,我承包的。

    ——什么你“承包”的,不好好学习,看小说了?

    ——没有,我没看小说,你快拆开看看,不满意可以退。

    ——这是……

    ——我画了好久的。

    ——谢谢,我,我很满意,不是,是我很喜欢。以璇,谢谢你,画这么多,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吧?

    ——是花了些时间,但很值得。我知道林老师未来还会收到很多的礼物、很多的花,但我要做那个独一无二的,送给你的礼物和花,都要独一无二。

    ——嗯,独一无二,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52幅画,52种花,是她还没来得及在毕业那年夏天郑重其事说出的“我爱你”。

    如今这些画,这些花,都被林慧颜放进了她自己家的相框里。

    不是原稿。

    是一张张拍摄后,再洗出来的照片。

    而且不止如此。展柜里的东西远不止如此。

    楼以璇还在展柜里发现了教师节当日,林见鹿送她们一人一朵的丝绒玫瑰,插在一个白色的长颈陶瓷瓶中。

    还有被杜禾敏随手“转送”给林慧颜的四组木艺花,全部都拼好了。

    以及一座精致完好的乐高迪士尼城堡,和她当年在鸿鼎苑没拼完的那座是分毫不差的同一款。

    她费力拼过半年之久,是不可能会记错的。

    陆灵暄送她的那个,她拼得半途而废,后来被推倒收回了他们在怀安市的家,至今仍在她房间的纸箱子里。

    这里是林慧颜一个人的家,却处处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刚好合脚的新拖鞋也好,每一样她都可用的洗护品也好,这满柜的工艺品也好……

    无不在说明,林慧颜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想着念着的那个人,是她。

    而且只有她。

    林慧颜可以将对她的想念和情意寄存在这些“死物”上,堂堂皇皇地摆在家里,为什么就不能诉诸于口呢?

    她都回来了。

    回来林慧颜身边了,为什么林慧颜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呢?

    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像一滴被困在湖中央的涟漪,无论它如何挣扎也难以朝四周荡漾开去。

    楼以璇咬紧唇,不敢眨眼,试图用疼痛来抑制那即将决堤的情感。

    她不想在这里流泪,不想在这盈满爱意的地方,让意难平、心不甘的眼泪作为“回礼”。

    可泪水却像个不听话的孩子,怎么都叫不回家,倔强地在她眼中徘徊,最终还是有几滴争前恐后地落下来。

    落在地板上。

    滑进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时光裂缝中,在那荒无人烟的时空里,百无禁忌地大声说着——我爱你。

    林慧颜,我爱你,也敢爱你。

    你呢,你敢爱我吗?

    ……

    下午四点,林慧颜开门从卧室来到客厅。

    她换了一套稍厚的家居服,米白色的,穿在她身上,跟她在学校里的形象判若两人。

    楼以璇第一眼看到她,眼睛里的光不由得亮了亮。

    美得如惊鸿一瞥的白天鹅,让她十分想亲吻她优美的颈。

    再以她的十指作画笔,将那洁白如雪的羽毛一片片染成晶莹的桃粉色。

    “林老师醒了。”

    “你没睡,一直在沙发坐着?”

    “不太困。”楼以璇低下头,关掉游戏界面,“打了会儿游戏,时间过得倒也快。”

    她坐在背靠阳台落地窗的那张沙发上,而她正前方的视线,正好对着那一墙藏无可藏的展柜。

    毫无疑问,自己那些藏了八年不见天日的“秘密”已暴露无遗。

    可这回,林慧颜不觉得窘迫。

    “你下午有事要忙吗?若无别的事,晚上可以留下吃饭。我现在下单买菜,送过来很快。你想吃什么?我应该都能做。”

    林慧颜来这儿的频率比回家的频率要高一点。

    也只高“一点”。

    两三个月回家一次,一个月回这儿两三次,但也并非每次都留下过夜。

    上回在这开火做饭,还是去年元旦。

    秦凤茹买了进口牛肉,说一块是日本和牛、一块是澳洲和牛。

    要给她煎牛排,尝尝到底这两种有什么区别。

    她不想看着秦凤茹暴殄天物,就让她把牛肉拿来这边,自己动手煎了。

    秦凤茹说两块牛肉的口感平分秋色,果然澳洲的牛都快被杂交成日本血统了。

    可林慧颜却偏向于澳洲和牛。

    澳洲。

    或许楼以璇去了澳洲,或许楼以璇也吃过了澳洲和牛。

    这口感,她会喜欢吧。

    “太麻烦了。”屋子里生活物品齐全,但生活痕迹稀少,楼以璇又不瞎,能看不到吗?

    “不麻烦。”林慧颜摸了下口袋,才想起手机在大衣兜里,“我去拿手机。”

    此前终日忙得不可开交,却更像是在无所事事地数着日子浪费光阴,心上长出了苔藓,又结满了霜花,不曾有一日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更不曾有一餐是如此着急地想亲手好好做一顿饭,一顿美味的饭。

    她的脚步迈得有些急,在玄关处看到挂好的大衣,以及那条她送出去的围巾,和…楼以璇的外衣。

    她们的衣服挂在一起。林慧颜的心猛地一颤。

    空荡冷清的房间,突然被一种温馨怡人的气息填满,整个世界都好似变得不一样了。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任由那久违的幸福感在身体里蔓延,也任由自己被楼以璇的气息熏染。

    尽管那衣服和围巾上的味道很淡、很淡。

    只有今天,只有这一刻,这一秒,她觉得这里有点像一个“家”了。

    林慧颜拿了手机折回,楼以璇却已自沙发站起,缓步走向她,微微带笑:“林老师先别急着买菜。”

    “你是……有事要走吗?”

    林慧颜装了几个小时的糊涂,这才正视自己犯下的错,跟她道歉说,“抱歉,中午,不,是下午了。下午贸然打断你的课,耽误了你的工作,是还要回去处理吗?”

    “不是,是我有话想问林老师。”

    楼以璇摇摇头,不答反问,“睡前发生的事,林老师都还记得吗?车里,还有卧室里。”

    令人羞耻的片段在林慧颜的记忆库中闪现,她不大自在地垂眸:“……记得。”

    “那么……”楼以璇拖长尾音,一步一步走近林慧颜。

    停在她面前。

    停在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热息的距离,停在只需稍稍前倾就能吻到对方的距离,勾笑轻语道:“林慧颜,亲我。”

    第46章 不要了。

    如呢喃呓语般的清灵嗓音拂过耳畔,林慧颜的手骤然收紧,指尖战栗,瞳孔收缩。

    心脏在胸腔里撞击出一声声穿云裂石的惊雷,幻化成千万只蝴蝶振翅欲飞,又被簌簌落下的霜雪冻结成冰。

    自她醒来,理智的那部分就一直在内讧争斗。

    而感性的那部分得以暂时性地赢得先机,摆布着她的肢体,操控着她的语言,想要帮她留下心上人。

    然而在这紧要关头,结束内//战的理智及时发出命令,重新接管了对她身体的支配权,限制着她的自由,令她动弹不得。

    她想吻楼以璇的,很想。

    睡前就想了。

    但她做不到,理智对感性的威慑力太强悍了,感性的胜算微乎其微。

    楼以璇等待林慧颜给出回应的时间,往常是两分钟。

    念在今天偷窃到了西瓜味的吻,念在今天林慧颜为她破例又破了戒,就多等了一分钟。

    只是很遗憾。

    这一分钟多余了。

    三分钟,她等来的依旧是林慧颜的沉默不语。

    其实已没有别的什么能伤害到她,唯一能伤害到她的,是她的在意。

    对林慧颜的在意。

    还是怪自己太急了,春天都还没到,她这点不成气候的小火,在不合时宜的冬季如何能烧透林慧颜冰冷的心?

    “对不起,冒犯了林老师。”

    楼以璇很失望,对自己失望,也对林慧颜失望。

    言罢,她退了一大步,退到了礼貌的社交距离外,但仍微笑着面对林慧颜。

    “酒精能增加大脑多巴胺的浓度,让人感觉愉悦兴奋,所以酒后的胡言乱语、胡作非为,大都源于冲动,我懂。林老师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不会强求。”

    她甚至还自我安慰地想,林慧颜沉默有沉默的好,总好过说一堆伤人伤己的连篇谎话。

    那她宁愿自己彻底聋了。

    “对于林老师刚刚的问题,我需要做一个明确解答。我的原计划是周五晚上回来,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京平多陪了Kinla一晚,所以改签航班,到今天中午才回。”

    “我是从机场直接赶到酒店去的。至于下午的课,昨天就已跟其他老师协调好,换到了明天。调课不是因为你,别说抱歉。”

    她在做解释的时候,林慧颜始终垂着眼没看她,也没给任何反应。

    如果,“掐手”不算的话。

    “林老师别紧张,也别有压力或负担。我……”

    “我没有要逼你做什么的意思,也不是在向你讨要什么。一次小小的意外而已,也希望不要干扰到林老师的心态或影响到林老师的工作。否则我难辞其咎,恐怕要日夜难安了。”

    再之后是最常见的关心话:“林老师昨晚就去陪了你朋友很久吧?今天肯定也很早就起床了,晚睡早起这么累就别做饭了,我待会儿帮你点一份粥,清淡的,解酒解腻。”

    说着解锁手机,点进一家私厨的点单小程序,拿给林慧颜看。

    “这家店的粥每日现熬,我吃过好几种,都很不错。就是等的时间要稍微久一点,可以吧?”

    楼以璇弯了弯腰,歪着头看她,还俏皮地眨眼:“林老师,你点个头好不好?”

    林慧颜仓促点头。

    点完才又倏地一下红了脸:“谢谢。”

    “小事,不用客气。”

    楼以璇下好单便正式向林慧颜告辞了,林慧颜没留她。

    在门口穿上外衣,却没拿走挂在衣架上的围巾。

    “这条围巾还是物归原主吧,我怕哪天被天木中学的同事看见,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给你平添烦扰。”

    楼以璇将外衣拉链拉到了最上面,打开门道别:“下周见,林老师。”

    “……下周见,楼老师。”

    直到门被离开的人关上,林慧颜才终于放过了那根被她自己掐出血痕的手指。

    楼以璇走了。

    她送的东西,楼以璇也不要了。

    怔立许久,林慧颜将“鸢尾花”从大衣领口取下,爱惜地抚了又抚。

    走回卧室收纳进原装锦盒,放回抽屉。

    她坐在梳妆镜前,定定看着镜子,由于摘了隐形眼镜,看不明晰自己的面容。

    可方才在客厅,她却那么明晰地看清了楼以璇的脸,连唇角的两个小梨窝也格外清晰。

    手机震了下。

    【楼以璇:林老师,外卖30分钟后到。】

    【林慧颜:好,知道了。】

    【楼以璇:周末愉快,少熬夜。】

    【林慧颜:开车别发消息,注意安全。】

    【楼以璇:嗯,现在出发回家。】

    现在才出发?

    林慧颜差一点就回拨语音过去了,可拨过去该说什么?

    黑屏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但这次不是楼以璇,而是母亲的消息:【你今天得空了给我回个电话啊。】

    那股熟悉的强烈的不适感鞭打着她的神经,她按了按突突猛跳的太阳穴,再压了压紧蹙的眉心,给母亲回电话。

    “妈,什么事?”

    “你这就忙完啦?没跟凤茹他们去打打牌啊,玩儿玩儿别的?”

    “没,你说事吧,我听着。”

    “哦,是,我是要跟你说事来着。就今天中午,你,林传耀给你爸打了个电话。”

    “……”果不其然,又是那家人在作妖。

    “他打这通电话是说,他们一家合计后有了新想法。生二宝前,刘云芬不是答应了出首付给他们小两口在镇上买一套房子让他们带着孩子单过吗?”

    “我原本就寻思着,话说得好听,那怎么可能嘛?别说林老二大病后,他们老两口的积蓄所剩不多,就林传耀那两个丁点儿大的孩子,不得有大人寸步不离地看管啊?”

    “小夫妻都要上班,少不得找老人帮忙看孩子。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刘云芬要摆摆威风来挫挫儿媳的傲气,撒手不管孩子,那她难道能容忍儿媳妇的娘家人去住她花了老本儿买来的新房子?”

    “……房子还没买?”

    “最开始说的是胎稳了就买,搞搞装修,放置个半年,二宝出生后他们就能安心去住。后面又说孕妇不宜操劳,儿子要养家糊口忙不过来,等儿媳妇出了月子再买。反正找尽了借口一拖再拖的,这不,又整出新的幺蛾子来了。”

    “……想买一家六口住的大房子,钱不够,是吗?”

    “唉,我说我女儿聪明嘛。”周春萍夸完女儿,又转回不耐烦的语气,“但你只说对了一半。”

    “……”

    “林老二家那几口人啊,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各个都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一天天的正事儿不干,算盘拨得震天响。”

    “你猜猜他们这回又想搞什么名堂?”

    “他们说,想到怀安市来买房子,好跟我们家有个照应。怀安啊,他们在镇上二十来万可以全款一套八、九十平的房子,在怀安只够付个三室两厅的首付。你说他们图什么?图的还不是我们家的钱。腆着脸美其名曰地说,贷款白白给银行几十万利息太不划算了,不如把这笔巨额利息付给自家人,肥水不流外人田。哎哟,真的是,花样百出,肺都要给我气炸了。”

    “爸怎么说的?”

    “他能怎么说?他说他没钱。我就坐在你爸边上,他要敢应,我立马跟他离婚。”

    “……妈,离婚是气头上的话,别总挂在嘴边。爸听了会难受。”

    “他难受?他难受是活该,他管过我们母女俩难受不难受吗?慧颜啊,也都怪你,非要给我们换房子,又非要自己买房子,你当初就该听我的,让我和你爸给你买,这样钱不都花在你身上了吗?”

    “你是不知道我成天提心吊胆的,就怕你爸哪天被他们一家洗了脑,背着我把家里的钱全给他们了,那才真是要活活把我给气死。”

    “妈你别急,别气坏了身子。晚点儿我回家一趟,我打电话跟林传耀谈。”

    林慧颜的所有联系方式,刘云芬一家人都没有。

    曾经是有过的,但林慧颜上大学后就听母亲的话,该换的换,该删的删,跟他们家断了个干净。

    这点上,周春萍和林家忠无条件维护,帮女儿隐瞒得很好。

    就拿这套房子来说,他们从没问过林慧颜把房子买在了哪儿,也一次都没提出想来看看。

    连林慧颜的工作单位,过去的怀安一中也好,现在的天木中学也罢,他们也三缄其口,从未告知过刘云芬一家。

    但那家人就是阴魂不散。

    明面上不闹她,却三天两头变着方儿地在她父母那儿上演苦情戏。

    也不撕破脸,就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他们。

    数十年来,林慧颜无数次地想跟那家人一刀两断,可那毕竟是父亲的亲兄弟,毕竟是…她的血亲。

    不到忍无可忍,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单方面地怎么断得了?

    林慧颜是在吃完了楼以璇给她买的粥之后才打车回家去的,对于这碗粥,她在微信上诚实地反馈了一句【很好吃。】

    她很感谢这碗好吃的粥填饱了她的肚子,给了她体力,让她的情绪得以缓解。

    若无这碗粥,若无这碗楼以璇买的粥,她今夜又怎可能还吃得下东西。

    楼以璇一定是预料到了。

    所以才在临走前,才在自己心情都不好的状况下,坚持给她点了粥,不让她饿着肚子过一晚。

    这么好的女孩,这么好的楼以璇,世间没有第二个了。

    过了很久,她收到回复:【林老师喜欢就好。】

    怎么会不喜欢呢。

    ……

    平新镇是一座地处三四线小城市的小镇,规模不大,人口也不多。

    当地绝大数都是农村户口,而林传耀夫妻俩跟父母住在村子里的老式自建房,有三层。

    林传耀结婚前,刘云芬老两口出资将楼房外墙刷新过一回,他屋里的家具全都换新,流水席档次也选了最高的,全了自家小儿子的体面。

    可老房子就是老房子,墙再怎么粉刷,旧的也新不了。

    奈何林传耀不是读书那块材料,学历不高,头脑又不活泛,只能做基层工种,赚点辛苦钱,自给自足。

    妻子谢香的条件不比他好,在镇宾馆做客房服务员,老家在更远的半山上。

    两人想凭借自己在镇上买房虽非天方夜谭,但掏空家底背上房贷,两个孩子的花销,他们一家的生活开销就十分吃紧了。

    可谁不想往高处走,谁不想过更好些的日子呢?

    去年春节,林传耀就跟林慧颜诉过苦,说他也想再努力点,再拼命点,给老婆孩子创造好点的生活条件,但他没本事、没本钱,真的无能为力。

    说老婆逼着他买房子,父母逼着他生儿子,他都快被逼疯了。

    林慧颜当时还宽慰了他几句,说生活是他和妻子、孩子在过,不是在给父母过,知足常乐。

    一年光景。

    人、事,变化万端。

    亏她还曾想过,如果买房一事上林传耀不朝他们张口,她算高看他一眼,到时装修和家电的钱,她私底下给他。

    如今是没那个可能了,任他们哭天喊地,她一分钱也不会给。

    不论是受什么所迫,林传耀既已妥协,就注定了会变成跟他母亲一样的人了。

    不值得她另眼相看。

    在与林传耀的通话中,林慧颜的态度十分强硬。

    ——我爸妈的钱跟你们一家没有任何关系,那是他们的养老钱,都在我手里,做了理财概不外借。

    ——我的钱也跟你们一家毫无关系,那是我的养老钱,如何处置,我说了算。

    ——林传耀,我今天就把话跟你说明白,我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都不需要你的孩子给我送终。那是你自己的孩子,既然生了就自己好好抚养,不要指望别人,包括你的父母。

    ——我们之间没什么手足情份,我对你们更无亲情可言,别再妄图从我和我爸妈这里不劳而获,这种行为很无耻。

    ——你是你们家里的顶梁柱,是你爸妈千辛万苦、千盼万盼来的儿子,请拿出点顶梁柱该有的担当和气魄,别让我看不起你。

    ——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们如何添油加醋地对外散播谣言。你们要闹可以,最好闹大点,闹到人尽皆知,闹到老死不相往来,那样我或许还会对你们说声“谢谢”。

    用父亲的手机打完电话后,林慧颜如释重负,可心里对父母的歉疚不减反升。

    “爸,妈,要不以后……”

    要不以后还是让他们有事直接冲我来吧。

    这句话,林慧颜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父母不会同意,更知道自己执意加上那家人联系方式的后果必是不得安宁。

    但她想要安宁,比从前更想了。

    周春萍看出女儿的纠结与极度不安,心疼地把她从阳台前拉到沙发坐下,并转移了话题。

    “你不说元旦要带我跟你爸去海边度假?正好我们一家三口聚齐了,来来来,你打开那些什么订票软件,机票啊酒店啊景点啊,我们一块儿看,一块儿选。”

    “好。”

    在家订完了三天三晚的旅游行程后,林慧颜没留宿,回了她的1107。

    只有在学校,她才能感到自己生命的意义,才能补足一点内心的空虚,才能少想那些作呕的污糟事。

    可那是以前了,是楼以璇回来以前。

    现在的她即使回到了宿舍,也再难静下心来。

    相反,她不但思虑得越来越多,想要的也越来越多,有时甚至会夜半惊醒,浑身汗湿。

    因为她又梦见自己被推进了手术室,死在了手术台上。

    而比以前更可怕的,是她还梦见了…楼以璇。

    梦见在病房里,楼以璇抱着她冷硬的身体哭得痛不欲生,梦见楼以璇哭完后又附在她耳边笑着说——林慧颜,不要怕,我会陪你一起,永远都会。

    可楼以璇越是这么说,她就越害怕。

    第47章 林老师离我远点。

    元旦放假三天,周四周五周六。

    而天木中学一年一度的校园十佳歌手大赛,今年就定在了节前的周三,下午一点到四点半。

    初赛是每个年级每个班推选两人参加,由音乐老师、家长委员会、学生会的代表做评委,根据平均分从高到低评出二分之一的选手晋级到决赛。

    楼以璇这天下午的课上不成了,但九班全体学生都邀请她来观赛,毕竟她的课代表张筱可是要登台演唱的。

    而且张筱在初赛的排名挺靠前,排第六。

    被同学戏称为“老6”。

    楼以璇没有依例在中午就来学校找杜禾敏她们吃午饭。

    踩点在比赛开始时到学校,穿了件宽大的上红下白渐变色高领厚毛衣,还戴着白色的kn95防护口罩。

    操场上分区坐着三个年级的学生,其中九班的队伍很好找,学生们利用专业所学特长,自己动笔动手给班级、给张筱做的手幅等应援物料,色彩鲜明,一眼就能认出来。

    “楼老师来了!”

    楼以璇从队伍后方走近,有学生发现了她,给她指位子:“楼老师,我们给你准备了凳子。”

    凳子当然是跟林慧颜挨着放的。

    前期工作基本就绪,这会还算安静,都在等主持人上场,林慧颜也已经坐下。

    楼以璇点点头,想说谢谢,却先咳嗽了几声。

    冬季戴口罩不一定是病后才戴,也可能是仅为了防御。

    “是生病了吗?”

    林慧颜听她咳嗽,担忧地站起走向她,顺带打量了下她的装束,“身体难受,可以不来的。”

    上身看着穿得很暖和,下身却只着黑色紧身裤,紧贴着细长的腿,看不出厚与不厚。

    脚上那双带了毛绒的雪地靴,也还行。

    “小感冒,没有多难受。”

    楼以璇边说边往后退了退,“我答应了张筱和他们要来,不想食言。”

    说罢便扭身挥挥手,欢欣地跟学生们打了招呼,笑着问:“我那位身负众望的课代表,上场次序是第几个,抽签抽了吗?”

    九班晋级决赛的只有张筱一个。

    林见鹿抢答说:“上午就抽了,第六个出场,已经候场去了,就说她是老6吧?”

    “你呀,仗着我的小课代表宰相肚里能撑船,专欺负她。”

    “……我,我哪有!楼老师你偏心,那是你没看到她欺负我的时候。”

    “哦?”

    楼以璇看看其他人,顺手接过某位同学递来的九班应援小旗帜,像个导游那样,晃着旗求证道,“你们都说说,有谁看到过张筱欺负林见鹿了吗?”

    “楼老师我作证!”

    又一个靠近林见鹿的女生看好戏似的加入群聊,边说边笑,“你的课代表没有欺负过林见鹿,我也是她们的室友,我看到的是张筱天天都被林见鹿气得七窍生烟,她俩欢喜冤家,老有趣了。”

    她一说完,全场笑声不断。

    林见鹿听后也涨红了脸,羞愧地把头埋低,不知该如何替自己申辩。

    楼以璇摇摇旗帜,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她们安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得让林见鹿亲耳听到她和张筱目前在同学眼中是什么样的一个“亲疏”状态。

    早日有所察觉,才好正视自己对她人的态度,理清自己的心,该规避则规避,该修正则修正。

    以免他日事态愈发地不可控,于己于众都难收场。

    她不反对高中生的小情爱,但也不提倡,所以得让她们自己拉高警戒线。

    楼以璇越过几个学生,分别亲和地摸了摸林见鹿以及那个“仗义执言”的女生的头。

    “宝贝们,玩笑话说出去之前,要换位思考。”

    “没有人生下来就只会笑而不会哭,也没有人天生就大度,她只是选择性地把伤心难过都藏起来自己承受了。”

    “你们是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型赛事上的凝聚力,也应该体现在日常中才对。”

    “老规矩,我的课代表要是位列前三,节后回来,我请你们……”

    楼以璇顿了顿后,在众人极为期待的眼神下,轻轻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吃瓜。”

    这个词一从她口中说出,全班听了都哀声连天的。

    “璇姐你好调皮!欺骗我们感情!”

    “璇姐,我们不吃瓜,我们愿意用这个‘瓜’换走你的感冒病毒。”

    “楼老师,今天温度低,还阴风阵阵的,你都没穿外套,毛衣很透风的,我这带了条厚围巾,给你披一下吧?我衣服有帽子可以挡风。”

    “我这儿也多拿了件外套来,要不璇姐你拿去穿吧?不难看,真的不难看。就是沾了点颜料……”

    学生们七嘴八舌,乍听上去很吵,可细听之下,多是对楼以璇的关怀。

    深得学生心,也算是一种心灵慰藉了。

    “谢谢宝贝们的关心,但我穿得够多了,不冷。”

    为了自证,楼以璇还掀起衣摆给他们看里面的好几层,“没骗你们吧?放心啊。”

    随后她又多拿了一个手工应援旗走出队伍,隔着些距离递给林慧颜,说道:“保险起见,我会搬凳子坐远一点,*免得把感冒传染给了林老师和同学们。”

    当着那么多学生,林慧颜能说什么?

    她只能接下旗帜,再看着楼以璇提起凳子远离。

    可在她看来,楼以璇此番践行的“远一点”,是单纯地离她远了一点,而离杜禾敏近了很多点。

    楼以璇坐在凳子上,拿手机在发消息。

    上周新烫染过的头发更加蓬松有型,将她微低的侧脸挡得严实。

    偏暗的红枫色衬得她皮肤更白更嫩,也给她自身甜美的气质添上了几分妖冶的意味。

    ——主要是人好看,穿什么戴什么就都好看。

    想起楼以璇在甜品店夸她的这句话,林慧颜自认受不起,这话该用来夸楼以璇才最恰当,怎么打扮、怎么穿搭都好看。

    真的好看。

    主持人开完场,比赛正式开始。

    楼以璇也拿起小旗帜晃了晃,并借机偷看了一眼林慧颜。

    她塞给林慧颜的旗帜虽然还被拿在手里,但林慧颜只是拿着它当个摆设,并未发挥其营造氛围的用途。

    也是,若哪天林慧颜都会摇旗呐喊了,必将成为天木中学的一大逸闻趣事。

    【杜禾敏:别往右看,林老师又在盯你了。】

    【楼以璇:没看。】

    【楼以璇:你给何老师送完生日礼物的后续呢?不预备跟我共享一下进度?】

    何欢是十二月底的生日,杜禾敏有心,挺早前就问到了。

    周日晚,她订购了“岁岁苹安”和“柿柿如意”两款冬季限定蛋糕,晚自习下课后送到何欢宿舍。

    进屋后也没坐,快速放下蛋糕,结结巴巴说了一大段话就跑了。

    大体上就是为自己两周前的失言再次道歉,同时也祝何老师生日快乐,并称——我知道这么晚了吃蛋糕不健康,也知道何老师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我问过店员了,这两个蛋糕冷藏放到明天不会坏,正好明天周一有班会,何老师可以在班会上送给学生吃。

    杜禾敏是五班的化学老师,五班学生在上周五就为班主任庆过生,她怎能不知?

    所以何欢拿蛋糕回赠学生,非常合乎情理,没人会真正在意蛋糕的来处。

    中秋节那回,楼以璇送她们的甜食“花想月”,适逢运动会,何欢不就分给选手们做奖励了么?

    而且班主任的单人宿舍里,是配备了小冰箱的。

    她为何欢想得周到,只送礼而不求回应,这叫以退为进。

    但隔天也就是周一,据她观察,何欢并没把她送的两个蛋糕拿去教学楼。

    反而在下午第三节课时给她发消息,问她晚饭有没有兴趣陪她回宿舍吃,说周末回家又带了些吃的来。

    那晚的晚饭,包含了她送的蛋糕。

    也是在那顿晚饭后,何欢同她“冰释前嫌”,谈笑间又恢复了往日的自然。

    可与其说是何欢宽谅了她,不如说是她自己宽解了自己。

    【杜禾敏:你也没跟我共享啊,有个词叫做‘礼尚往来’,懂不懂?你先说,我再说。】

    【杜禾敏:楼楼你说嘛,我真的超想知道。】

    【楼以璇:想知道什么?】

    【杜禾敏:想知道,你是怎么把我们的林大主任给钓成翘嘴的!】

    【楼以璇:……】

    【杜禾敏:我跟你说啊,你们班的学生,好多都在嗑你和林老师的cp呢。】

    【杜禾敏:正鬼鬼祟祟关注你和林老师的一举一动,交头接耳的。不信你自己品一品。】

    【楼以璇:你别老看我才是。】

    【杜禾敏:就看,谁让你不传授秘诀给我。】

    【楼以璇:我怎么好像没在五班队伍里看见何老师?】

    【杜禾敏:在处理事情。】

    【杜禾敏:哦,忘了跟你讲这事。】

    【楼以璇:??】

    【杜禾敏:年级第一不是在何老师班上么?期中考后,季明心递交了不上晚自习的书面申请,原因给的很离谱,写的是——学业规划。】

    【杜禾敏: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这波操作,我还真是闻所未闻。】

    【杜禾敏:但更离谱的你想不到,何老师跟林老师让她把监护人叫来学校,他们好当面谈话。结果你猜,来的人是谁?】

    【楼以璇:肯定不是父母,对吧?】

    【杜禾敏:何老师林老师都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见没见校长以外的其他人,她们俩没说。】

    【杜禾敏:反正自那以后,季明心就不在学校上晚自习了,晚上也不回宿舍住。】

    【楼以璇:那你说的何老师今天处理的事情是……?】

    【杜禾敏:不知道。多半是季明心的事儿。】

    【杜禾敏:听那个碎嘴男说,貌似有自称是季明心什么亲戚的人来学校闹。我怕何老师正心烦,就没问她。】

    【楼以璇:如果真遇到不讲理的家长,确实得心烦。】

    【杜禾敏:本来五班学生对季明心这个“特例”就众说纷纭,越传越夸张,坏话多过于好话。也因此同学间还发生过几次冲突,闹去了德育处。】

    【杜禾敏:季明心那孩子吧,成绩是很好,好得没话说,但性情古怪,怪得也没话说。】

    季明心是作为“特困特优生”被招进学校的。

    她的“好”与“怪”,在跟杜禾敏单独吃饭那几回,楼以璇听到过一些。

    杜禾敏说得很中肯。

    话语中并不带批判性质,纯闲聊。

    这方跟人“热火朝天”聊得正起劲,全程低头专注看手机,殊不知有人看她时不时咳嗽的样子,早已按捺不住。

    “喝点热水。”

    塑胶操场,高跟鞋走路没声,林慧颜都把水杯递到眼前了,楼以璇才惊觉身边站了个人。

    没来由地一慌,将手机反扣在腿上,张嘴想说话,却又喉咙发痒地咳了几声。

    比前几次咳得都要猛,外加戴着不太透气的口罩,更是闷得慌。

    “先把口罩摘了,喝口水,润润嗓。”林慧颜面露忧色,忧心得就差伸手摸她额头,探探体温了。

    楼以璇咳得沁出眼泪,摘掉一边口罩,接过纸杯喝水。

    水温不烫不冷,她像缺了许久的水,一口喝干,喉咙终于舒适多了,也不咳嗽了。

    “谢谢。”

    她深吸几口气,戴回口罩,“杯子我自己扔,还是请林老师离我远点儿吧,别被我传染了。”

    林慧颜却不听她所言,强行将杯子拿回手中。

    “下下个上台演唱的就是张筱,听她唱完,你就回去吧。或者回办公室,去我办公室,那里也能听到看到。”

    楼以璇想说“不用”。

    可当她抬眼望向林慧颜,看到林慧颜脸上皱眉担心的表情时,耳边响起了那句——楼以璇,好好听我的话就这么难吗?

    其实不难的。

    林慧颜,让我听你的话,一点都不难。

    于是她冲林慧颜笑笑,听取了她的建议:“好,等听完张筱唱歌,我就回去了。”

    “你想继续听的话……”

    “没有很想。”楼以璇摇了摇头,“我一直不大喜欢太吵的环境,今天来是为什么,我说过了。”

    林慧颜的办公室,她也没有很想去。

    不论李主任在不在,她坐在林慧颜的位子上除了徒增伤悲,还能有什么?

    她可不想去自找虐。

    舞台上又换了个人在唱,从前几首抒情歌切换到了一首说唱曲目。

    场子顿时沸腾起来,音乐声、歌唱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楼以璇听不惯此类“又狂又燥”的歌,男生的英文发音也一言难尽,听得她更难熬了。

    谈乐理她是一窍不通,讲音准她也差强人意,可论起语言天赋,她算个人才。

    毕竟曾经的曾经,她的英语单科成绩可是常年高居不下,初中到高中六年就没跌出过年级前三。

    英语考试,好久远的事了。

    楼以璇抬起右手插进头发梳弄时,特意用尾指碰松了耳机,然后另又想到什么似的,微微偏身扯了下林慧颜的衣袖,仰头望着她——林老师,你低低头。

    第48章 我不敢,我很怕。

    林慧颜看看楼以璇抓着自己的白玉般的手,又看看她望着自己的琉璃般的眼,无从抗拒。

    随之俯下//身去,听到了她说:“新年快乐,林老师。”

    得离得多近才能在音响环绕的歌声中听清生病女孩对她说的“新年快乐”呢?

    很近。

    近得林慧颜隔着口罩都感受到了楼以璇附着在她耳畔的鼻息。

    眼看着就要到张筱上台了,林见鹿却见身边的女同学一会儿回头张望,一会儿低头哒哒哒在手机键盘上敲字,遂问她:“你在写什么呢?”

    女生头也不抬,忙着抓取灵感:“你看咱班队伍的左后方,多好的素材啊,同人文用的上。”

    “……”同人文?楼老师和林老师的同人文??

    “嗯?你还不知道吗?”女生抬了头。

    “什么?”

    “张筱都偷偷写好几篇‘意会cp’的同人文了,你们关系那么好,你不会一篇还没看过吧?你,你不嗑……”女生指指某两人所在方位,极小声地问林见鹿,“她们这对?”

    “……”不久前才被楼老师“拒绝”了的她该说“嗑”还是“不嗑”?

    况且,楼老师说她有喜欢的人,那她们嗑她和林老师的cp合适吗?

    “哎,各有所好,不嗑就不嗑,有啥说不出口的?”女生讲话爽直,“班里不还有人嗑你跟张筱俩么?”

    “……!!”林见鹿登时脑瓜子嗡嗡响,她和张筱?!

    “也不怪你信息滞后,你平时就只爱跟张筱打闹,跟我们话都不多。”

    这时听到主持人念出高一年级九班张筱的名字,女生赶紧退出备忘录,打开摄像头,“不说了不说了,到张筱了,你不帮她拍吗?”

    林见鹿咬咬牙,磨蹭了会儿,到音乐声响起,才同她一样高高举起手机,点进了录像模式。

    拍照的同学肯定多,那她就录一个完整的吧。

    虽然张筱赛前对她说的是——林见鹿,你拍照技术那么差,最好不要拍我的丑照啊。

    哪里丑呢?

    她从不觉得自己拍的照片很丑。

    因为她本来也很少很少拍。

    她的手机相册里,是啊,她的手机相册里,最多的是张筱。

    搞怪的,邋遢的,吃饭的,画画的,睡觉的……

    一张张,全是她捏在手里的“把柄”。

    张筱第六个唱完下台时,楼以璇也搬了凳子放回到林慧颜的旁边。

    “楼老师,怎么样,我没给你丢脸吧?”

    “唱得很好很好听,特别好听,九班的宝贝们都是最棒的。”

    楼以璇也是听了才大为震惊,张筱唱起歌来,音域很宽广,且粤语也唱得十分标准。

    她抱了一下张筱后就放开,退到一边接着说:“如你们所见,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就先回家了,你们玩儿开心。”

    “嗯嗯,璇姐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张筱又跟过去再抱了下她,“谢谢你专程来听我唱歌,我不知道你生病了,要知道,就不要你来了。”

    “没事,冬天嘛,得个小感冒什么的,常有的事。”

    楼以璇摸摸张筱的头发,转头对全班说道,“新闻上说,流感肆虐,你们大家也都注意防范啊,预防感冒的冲剂可以喝一喝,去人员密集的场所,口罩可以戴一戴。”

    “另外,元旦三天假期吃喝玩乐是要务,但各科作业也不准懈怠。快期末了,做好收心准备。”

    “好了,那今天就这样。宝贝们新年快乐,我们明年见啦。”

    句句都是对学生的叮嘱,话中没提到林慧颜一个字,却又句句都是说给林慧颜听的。

    天气很冷,但她的声音和口罩也挡不住的笑容都很温暖。

    “楼老师新年快乐!明年见!”“楼老师好好养身体!我们等着吃瓜呢!”

    “吃瓜?吃什么瓜?”张筱不解地问林见鹿。

    “等下跟你说。”

    林慧颜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听着。

    人在散发魅力时,她的身上一定是带着光的。楼以璇便是如此。

    无论她说什么严肃的、逗趣的,都不会让听众觉得反感。

    若八年前有谁跟她说,楼以璇会在将来的某天成为备受欢迎和喜爱的“孩子王”。

    她是决计不信的。

    在她参与过的楼以璇中学时代的那三年里,楼以璇不曾展现出善与人交的一面,连课后也不曾呼朋唤友在走廊上谈天说地。

    那时的楼以璇像一朵孤寂又高洁的昙花。

    那时的楼以璇只会在与她独处时有说不完的话。

    可而今……

    可而今,楼以璇仍会悄悄与她说一声“新年快乐”,只说给她一人听的——新年快乐。

    ……

    这日决赛中,张筱的得分最终排在第三名,被楼以璇“压中”了。

    同学们纷纷笑言,说楼老师的嘴开了光。

    林慧颜听了这说法也跟着笑了笑,还心情颇好地发消息转述给了楼以璇,然而美术群里早就炸开了锅。

    今天下午很多学生都拿出了手机拍照拍视频,学校没有管控,放任他们去了。

    林见鹿已跟张筱讲清了楼老师请“吃瓜”的梗,张筱自己许诺道,若她杀进前三拿到六百块奖金,就请全班喝“雪王”。

    十佳歌手,获奖者有十名。

    第一名奖金一千,第二名奖金八百,第三名奖金六百,而第四名至第十名,奖金皆为三百。

    奶茶有着落,九班的欢笑声比拿了第一名的班级还要高亢。

    被校领导和年级组老师们交口称赞拥有“团魂”的美术班,在三观引导上,却是一周只来一次的楼以璇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功劳。

    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弥漫在林慧颜心间。

    为九班的每一个学生自豪,为她喜欢的女孩自豪,也为她自己自豪。

    从前的楼以璇,她喜欢。

    今天的楼以璇,她也好喜欢。

    工作、生活,一切都在变得更好。

    那她的人生,也会随着这些更好而变得更好吧。

    课代表比赛拿到好名次,楼以璇固然开心,但林慧颜给她发趣味消息,更令她开心。

    【楼以璇:林老师,我说的话灵验了。你呢,是不是忘了句话没对我说?】

    忘了句话?

    忘了什么?

    林慧颜站在跑道上,远远视察着各班学生往教室搬椅凳的情况。

    同时复盘了一遍今日与楼以璇相处的点点滴滴。

    理出头绪后,她盯着树上的一串串红灯笼兀自笑了笑,打字回复道:【新年快乐,不止明年。】

    是往后的,每一年。

    ……

    元旦出行的人和车辆都非常多。

    好在她们今天放学早,林慧颜从简从速,开车回家接父母赶航班,把车停在了机场。

    旅游不是她热衷的兴趣爱好,但也不讨厌。

    成年后,整整二十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带父母外出旅游。

    沿海城市最简便最省事的旅游攻略就是肯花钱,选择一家价格昂贵的海景酒店,那你将享受到超高性价比的海滩、泳池、餐饮、接送服务等等。

    订票那天她请教了秦凤茹,这便是秦凤茹告诉她的。

    到最后,除往返机票是林慧颜自己买的外,其余全是秦凤茹打着视频跟母亲“商量”订下来的。

    母亲高兴,林慧颜就由着秦凤茹滔滔不绝又绘声绘色地描绘风土人情。

    都订全了,她再算好账把钱转给了秦凤茹。

    ——转钱就把我打发了?我帮你这么多忙,你不得讲点儿我爱听的?你跟那个楼老……

    秦凤茹那晚“要债”的电话被林慧颜挂断,只微信回了她一句:【别去找她,等合适的时候,我会跟你说。】

    可她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过去也好,现在也好,她又分别该如何定义她跟楼以璇的关系?

    明明是出来寻开心的,但林慧颜就没有一天展颜过。

    元旦那日,楼以璇没给她发消息。

    她想到了不会有。

    但她希望有,因为她想有来有往,想问问楼以璇的感冒有没有好一点。

    而不是在朋友圈看到楼以璇和杜禾敏晒出的两张电影票、一桶爆米花、两杯奶茶。

    以及她们俩的自拍合影。

    两个人都戴着口罩,并肩坐在影院里,从背景的空旷幕墙不难看出,她们的座位靠后也靠边。

    她知道她们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事,也知道她们之间不存在超越友情的情愫,可潜意识里她就很介意。

    从她们重逢的第一天起,就在介意杜禾敏接近楼以璇了。

    哪怕后来杜禾敏真正属意的是何欢,她也还是介意杜禾敏跟楼以璇的肢体接触。归根结底,她是在介意楼以璇对任何一个“别人”都比对她“亲”。

    而且是越来越介意。

    很没道理。

    新年的第二天,用过晚餐后,周春萍叫了林慧颜陪她沿着海边漫步。

    两组脚印在细软的沙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凹痕,很快又被涌来的潮水抚平。

    夜幕低垂,翻卷的海浪拍打着沙滩,微风徐来,带着咸湿的海味,吹动她们的发丝。

    “时间可真快,不知不觉都过了两天了,明天睡醒就又要回去了。”

    周春萍以往跟老姐妹报团出去旅游,都会拍五花八门的游客照,能去的景点一个都不会错过。

    这次却一反常态,手机拿得少,走哪儿都挽着女儿,还把秦凤茹那日给她讲的那些又对女儿复述了一遍。

    “妈,跟我出来,是不是很无趣?”

    今晚,是林慧颜挽着母亲,她低沉的声音融入浪涛翻滚的哗哗声中,愈加显得悲凉。

    周春萍收紧了胳膊,右手也覆上了林慧颜的手。

    “这喜欢你的人啊,你怎么样,她都喜欢。而不喜欢你的人,你更没必要在意他们喜不喜欢。”

    “妈,你在说……”

    “我在说喜欢你的人,也在说你喜欢的人。”周春萍教训似的拍了下林慧颜的手背,“怎么,妈说不得啊?”

    “……”

    周春萍默了一会儿,才又轻叹一声,低声说:“只要是你喜欢的,对你好的,妈都欢喜。有难处可以跟妈讲,需要妈出面的话,妈一定帮你。”

    感受到母亲的疼惜和安慰,林慧颜尽力克制着内心的波动。

    “是秦凤茹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能说什么?”

    是说了,可眼下不能承认,“是我跟她说,多带你去参加聚会,也多留意留意跟你合得来的女孩子。”

    婚礼后没几天,秦凤茹给周春萍打过一次电话。

    在电话里说——阿姨您啊,心想事成,盼什么来什么。咱们静等好消息吧,不要太着急了。

    “……”女孩子?

    所以秦凤茹对楼以璇那种头一回见面就报她房门密码的做法,不是误打误撞?

    合着母亲与好友已互通情报,都在争着做她的红娘了。

    “妈,你别跟着秦凤茹胡猜瞎想。”

    “我们这叫‘胡猜瞎想’吗?”话音一落,周春萍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生自己闷气地哼了声,又加重力道握了握林慧颜的手:“别想太多的是你才对。慧颜啊,那次在家里你问我们,能不能像爱护你一样无私地爱护她,妈现在就回答你,能。”

    周春萍说着停下脚,转身与女儿面对面。

    紧紧抓握着女儿的两只手沉静道:“妈向你保证,我和你爸绝不对她挑剔,也绝不会对林老二家的人透露半个字。”

    “你自己选定的人,妈和爸都信得过。哪日你想好了,带她来,不不不,我们在外面约个地方,只叫她,或者请上她的家人一起,我们一起吃个饭,双方见见面、认认脸就行。之后你们自己过自己的……”

    “妈。”林慧颜声音颤抖着,抱住了母亲,“谢谢你,只是……”

    她比母亲高出许多,张臂将清瘦的母亲环抱住时,触及到每一节骨骼,都怕自己一用力,会弄伤母亲。

    母亲快七十岁了,是一位两鬓已生白发的小老太了,可母亲却是这世界上让她最有安全感的人。

    两道单薄的身影相拥在夜色下,微凉的海水没过脚面,带走了来自赤道附近的酷热,却在凉拖中留下了一些冲不走的沙砾。

    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事,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事。

    获得什么,就要再失去什么。

    以此达成某种微妙平衡,更像是一种亘古不变的守恒定律。

    女儿欲言又止的“只是”,周春萍好似知道,又好似不知道:“只是什么?你说,说了,妈陪你想办法。”

    林慧颜织了很大一张网,保护着自己,也困住了自己。

    这张网牢不可破,要挣脱,要撕毁,要重建,都需要巨大的能量和勇气。

    “我不敢,我很怕。”

    从小到大,林慧颜只怕过两件事。

    而今天,也是周春萍第二次听到女儿对她说“怕。”

    上一次具体是多少年前,她记不清了,但她记得那一年,女儿才升高二。

    且刚刚才在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中,在全年级五六百之多的学生中,在卧虎藏龙的怀安八中,考出了总分第二的好成绩。

    可这样的“荣光”却也只有过那一次,因为那个暑假之后的几年里,林慧颜都生活在了自我否定的焦虑中。

    再也没笑过了。

    “不要怕,不要怕,想爱就去爱,没有人能左右你,也谁都无权左右你,只听你自己的就好。”

    周春萍一下又一下地,像拍哄婴孩般轻轻拍哄着女儿:“对不起啊慧颜,妈妈好久都没像这样抱过你了。乖女儿,好女儿,不管你喜欢什么人,也不管你做什么事,你都是妈妈的骄傲,永远都是。”

    ……

    楼以璇的这场病折磨了她一周多,最难受的那几天,还去医院挂了水。

    节后这个周三,她带着被扎得淤青的针孔到天木中学吃午饭。

    直呼摘掉了口罩,空气都新鲜了,饭也更香了。

    饭后林慧颜称给她带的那份伴手礼在宿舍,请她随同她们到宿舍楼去取一下。

    节后第一天就收到伴手礼的杜老师与何老师对视一眼,一个说今天中午要找学生谈心,一个说中午要出去买点东西。

    总结就是:我们暂时不回宿舍。

    林慧颜陪父母出去玩儿,给她们几个带了伴手礼这事,她们也全都是在上班那日才知道的。

    她先是拿了两份给隔壁屋的杜禾敏,托她转交一份给何老师。

    然后才在饭搭子群里发了两条消息说明伴手礼来源,并单独艾特了楼以璇,说她的那份,周三给她。

    楼以璇说了谢谢,以为周三这天,林慧颜会在她们吃饭时将东西拿来。

    却不料……

    林慧颜居然邀她去宿舍!

    试问一下,什么缺心眼儿的人给朋友送礼,会在将朋友请上门后,却又将朋友“拒之门外”,递出礼物就让朋友自个儿走的?

    林慧颜是心冷,但一定不是缺心眼儿。

    那么她主动发出的“邀请”,就绝非是让自己跟她上楼,在门口等她把东西拿出来的意思。

    莫名的,还在食堂楼以璇就心猿意马,从食堂到宿舍更是巴巴地紧张了一路。

    可两人的脚还没迈进电梯,林慧颜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第49章 林老师,抱一下。

    电话是六班班主任打来的。

    中午给她打电话,想必有要紧事,林慧颜接听:“林主任,请你来趟女生宿舍,就在大厅。”

    “好,两分钟。”

    林慧颜看看楼以璇,致歉道:“女舍那边出了点状况,我得去看看,你……”

    她想让楼以璇等她,可又不确定事情麻不麻烦,要耽搁多久,怕时间长了楼以璇在楼下等太久,也怕时间短了害得楼以璇办公室宿舍楼来回跑。

    楼以璇对她笑:“你去忙吧,我就校园里四下走走。稍后你给我个消息,我再过来。”

    “嗯。”

    林慧颜疾步朝女生宿舍走,心下不太爽快。

    而宿舍发生的事,更令她怫郁愤概。

    上午最后一堂课,六班两个女同学谎称身体不舒服要去看校医。

    结果同谋偷溜回宿舍,躲起来抽烟被生活老师发现了。

    不但拒不上交香烟和打火机,还意气用事,失手用金属打火机砸伤了生活老师的额头,破了相。

    违纪事件上升为伤人事件,弄不好就会构成民事纠纷。如何大事化小、再小事化了,需要伤脑筋的可不止林慧颜一个。

    最可气的是,其中一个女生仗着自己未成年,家里又有钱,桀骜难驯。

    ——不过破了点皮,有什么好小题大做的?要多少医药费,我给就是了。大不了多给点儿,还有营养费是不?

    听她张口闭口都只谈钱而不谈悔过,生活老师忍不下这口恶气,也打电话叫了儿女来给她撑腰。

    势必要讨一个公道。

    不肯到室内关上门来解决此事的,正是生活老师本人。

    学生家长和生活老师的家人前后脚赶到学校,而学校的下课铃也响起。

    不可避免的,围在女舍出入口的学生数量越来越多,很多男生也跑来这边一探究竟。

    楼以璇本来就没走远,见那边吵吵嚷嚷,聚集者摩肩擦踵,便也走了过去,中途还遇到自带饭盒打了饭准备回宿舍吃的张筱和林见鹿。

    保安被林慧颜电话叫来了几个,拦在他们外围。

    没封住入口。

    要回宿舍的学生依旧能回。

    在张筱跟林见鹿的合力护送下,三人硬是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

    只见三方僵持着,六班的男班主任在做学生及父母这方的思想工作,林慧颜在做生活老师及儿女这方的思想工作。

    “楼老师,我认得那女生,六班的,很拽,据说家里有点儿小钱。”

    张筱拉了拉楼以璇衣服,踮脚在她耳边说,“她在学校从不洗衣服,也不做清洁卫生,包括作业这些都是花钱让别的同学给她做。反正有人愿打,有人愿挨,只要不是无法无天的校园霸//凌欺压,老师也管不着她。”

    想了想又接着道:“我们年级最嚣张的‘刺头’就是她。我还听说,林老师和德育主任找她谈过好几次话了,但都被她当了耳旁风,屡劝不听,屡教不改,目无……”

    张筱的一句“目无师长”没说全,众人便听到了那“刺头”的超高分贝吼叫声。

    “有完没完啊你们!林更年你要是搞不定或没权处理,就趁早把校长找来。问问他我们家给学校捐的钱,够不够平息今天这件事!”

    经她这么一吼,乌泱泱的人群霎时安静了几秒。

    “靠!”张筱火冒三丈,把饭盒往林见鹿手里一塞就撸着袖子要往前挤,想替她们班主任出气!

    楼以璇拉住她:“别冲动,你要再违了纪,林老师又多一桩麻烦。”

    而下一秒,那大吼大叫的女生被她父亲狠狠扇了一巴掌:“混账!你要闹翻天是吗?!”

    女生的母亲一看就是唯唯诺诺的类型,她静立一旁,双手焦急地摩搓着,对丈夫是不敢怒也不敢言。

    任她女儿跟父亲硬刚:“打死我啊!你儿子女儿好几个,不缺我……”

    “反了你,还不给我住口!信不信我……”男人又一巴掌即将扇下去时,被林慧颜拦住了。

    “陈先生息怒。”

    “林老师,我教育我女儿,还请你不要插手,免得误伤了你。你们要真管得了她,又哪来今天的这摊烂事?”

    “您也知道这是‘烂事’?那我想我们更需要深挖的,是‘烂事’的‘烂’,因何而起。”

    林慧颜不惧男人强猛的力量和犀利的嘲讽,抓着他手臂不松。

    转头对女生肃声道:“不想顶着手指印被全校看笑话,就去跟生活老师道个歉。‘对不起’三个字是你应该说的,伤不了你的尊严。但当众挨耳光就不同了。我已经说服他们进屋里谈。又或许,你其实也想听你父亲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男班主任没“伸手”,但这会儿也时刻盯着男家长的反应,见机行事。

    男人对男人的防备心会更强。

    他怕他一出手,会激起男家长的敌意,造成冲撞推攘。

    “陈先生,您是来解决事情的,不是来闹事的。”

    林慧颜渐渐松了手,移步到父女中间,侧身握上女生的胳膊,“守住自己的尊严,才能让人看得起。”

    女生的母亲也终于有了动作,拉起女儿的手:“听老师的话,先道歉,道了歉再谈其他的。”

    ……

    事件完整的来龙去脉,楼以璇无从得知。她只是在林慧颜等人转进楼道里后,叮嘱张筱她们两个目击者,多注意班上同学的言论导向。

    该替林老师证明的,要据理力争,避免让那些道听途说的不实之言传扬出去。

    两人应了“好”,才愤愤不平地上楼吃饭去了。

    林慧颜进去前朝外看了一眼,楼以璇相信,林慧颜那一眼肯定看到了人群中的她,所以专心解决家校矛盾,没给她发消息。

    而她也默默走开,没有打扰林慧颜。

    到下午快上课了,正要去教室的楼以璇才收到林慧颜的微信。

    【林慧颜:中午的时候很抱歉,东西下午再拿给你。】

    【楼以璇:事情处理好了吗?】

    【林慧颜:嗯。】

    【楼以璇:那晚上我请林老师去校外吃饭?】

    【林慧颜:好。】

    【林慧颜:你在办公室等我。】

    下午讲完了课,楼以璇回办公室喝水休息,张筱跟林见鹿课间到办公室来找她。

    “你们两个跟上来,怎么了吗?”接了两杯热水递给她们。

    “楼老师,”讲正事时,张筱通常喊她老师,“我今天才知道,我们班有个同学以前就跟陈青礼认识。陈青礼就是中午,中午对林老师出言不逊的那名女生。”

    “然后呢?”

    “午休的时候她跟我们说,她和陈青礼是小学同学,陈青礼是被她爸从小打到大的,往死里打的那种,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连她妈妈也会被打。后来不知怎么发家了,他们就搬走了。”

    楼以璇坐着,听完张筱所讲,思索片刻后说道:“你是想说,陈青礼变成这样,情有可原?”

    张筱重重地叹气,很浮躁,满腹纠结:“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活该。”

    “那你特地来跟我说她,是为了什么?”

    “……”

    怒其不争似的瞄一眼张筱,林见鹿代为解释道:“陈青礼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肯定不会跟别人说她经常挨打的成长经历,她的父母也肯定不会*在老师面前说家里的丑事。”

    张筱被林见鹿撞了撞肩,接着她的话说:“楼老师,我们来找你,是希望你去跟林老师好好说一下陈青礼的情况。她顶撞了生活老师,还有林老师,是有错,也该为她犯的错赔礼道歉。但是她道歉之后呢?她这种‘病’如果不从根源上医治,只会恶性循环下去。我们是好心帮她上报线索,好让林老师她们能够对症下药。”

    “林老师何时成治病高手了?”楼以璇好笑地问她,“你们怎么不自己去跟林老师说?非要让我转达?还是说,你们也认为林老师冷酷无情?”

    “不不不,不是、不是的。”张筱急得摆手,把水都晃出来了。

    还好水是温的,没烫着她自己和林见鹿。

    楼以璇拉开抽屉,将抽纸拿到桌上,分别抽了几张给她们:“急什么,擦擦。”

    “璇姐你真的变坏了。非常坏!”张筱边擦手,边气鼓鼓地吐槽,“腹黑!一点都不纯情!”

    “腹黑?纯情?”楼以璇翘起腿向后靠,双手抱胸。

    “啊,不不不不是,我没说,璇姐你听错了,听错了。”张筱叫苦不迭,嘿嘿笑着,心虚地躲到林见鹿身后。

    被迫做了她挡箭牌的林见鹿也很方。

    校园十佳歌手大赛后,她找张筱要了“意会cp”的同人文来看。

    同人文里楼老师的人设便是——纯情小白楼。

    而林老师的人设是——冷娇林更年。

    还别说,张筱写作文一般,东拼西凑八百字,但写同人文却很有一手,轻轻松松几大千字。

    那氛围烘托,那细节描写,那……看得她都有点小嗑了。

    “嘭”一声。

    楼以璇打了个响指。

    “林见鹿同学,你又在想什么?”

    “没,我没想什么。”林见鹿慌乱地别过脸。

    腹诽着张筱,都怪她,手也伸到后面揪张筱胳膊,听到“哎呀”才解了气。

    哭丧着一张脸的张筱只能认命吃下这口黄连,躲在林见鹿后头,歪着个小脑袋来看楼以璇。

    “楼老师,林老师的外号叫…‘林更年’,你是知道不知道啊?”

    “……知道。”

    教师节聚餐那天,离开洗手间后,在她抱着私心的求问下,杜禾敏简单跟她提过一嘴。

    ——这么跟你说吧,林老师有一个比较出名的外号,叫做“林、更、年”,就那个,更年期的“更年”,好理解吧?

    ——虽然是学生给她取的,但教师圈儿里,嗯,对这类外号也挺喜闻乐见的。私下里打打趣,谈不上恶意。

    楼以璇来学校的活动区域主要只在食堂、美术办公室和美术教室,没机会也没渠道渗透到天木的教师群和学生群,更没这心力。

    是以今日,陈青礼那声以下犯上的怒吼,是开学数月来,她第一次听见“林更年”这个名讳。

    谈不上恶意吗?

    可她听到的,感受到的,满满的都是恶意。

    “楼老师。”张筱绞着手指,迈步到楼以璇跟前,支支吾吾。

    “嗯?”

    “班里也有同学会偶尔,很偶尔,拿林老师的外号来,来发泄或抒表一些情绪……”

    谁没做过学生呢?谁没骂过老师呢?

    楼以璇突然起身,故作深沉地压住张筱的肩,冷冷地问:“所以呢,你们给我起什么外号了?说给我听听,饶你不死。”

    “饶你不死”一出,张筱就知道自己又被吓唬了。

    她们的楼老师哪是什么“小白楼”,以后要给她改名“黑心楼”。

    张筱昂首挺胸,摆出慷慨就义的姿态:“没有!就算你严刑拷打,答案也是‘没有’!我不会屈打成招的!”

    “呵,好啦,你还来劲了。”

    楼以璇扑哧一笑,指了下桌上的两杯水,“我倒的水,你们俩一口没喝,这么不给我面子?”

    “喝,马上喝。”

    张筱和林见鹿重新拿起杯子,双双咕噜咕噜地一口喝尽,还把空杯子展示给她看。

    “嗯,乖。”楼以璇满意地点头,“去上课吧,你们说的,我看着办。”

    ……

    傍晚,老时间,林慧颜提着伴手礼来美术办公室找楼以璇。

    被两名九班学生撞见了。

    装伴手礼的是印了学校logo的手提袋,送给何欢跟杜禾敏的两份,她也是这样装的,少招是非。

    谁让她变了呢。

    其中一学生见了她,张嘴就夸:“林老师,你今天好霸气!”

    林慧颜:“……”

    另一人不甘示弱般,彩虹屁吹得更加响亮。

    “是啊林老师,您在我们心目中的形象,伟岸高大。您的胸怀与气量,比山高,比海大。”

    “……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花言巧语。”

    “……楼老师教的。”

    “她教你们美术,还额外教你们语言艺术?”林慧颜几乎要绷不住。

    哦,楼老师教的,就不是花言巧语,而是语言艺术了。

    不愧是我嗑的cp,好甜!!!

    “楼老师说了,情绪价值是相互的,对女……对班主任要多多赞美,林老师接收到赞美,心情一变好,我们全班,不,我们全年级都好!”

    “过了过了。”

    沉稳点儿的那位狂拉她,恨不得录下来,让她听听自己的临场发挥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夸夸其谈,是为心不诚!!!

    对着班主任夸夸其谈,那更是要闯大祸了!

    “是吗,那祝你们好。”林慧颜丢下这句就迈上了台阶。

    声线是一如既往的冷冽。

    而走廊上的两名学生,一名哀叹着“完了,完犊子了”,一名还处于蒙圈中。

    楼梯上拐过角后的林慧颜,摇着头笑了笑。

    她们大概会是她带过的学生当中,最欢脱,也最不把她视作洪水猛兽、避之如蛇蝎的一届了。

    楼以璇是小福星。

    杜禾敏没说错,楼以璇,就是福星。

    接下美术实验班,是她在这一年中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办公室的门没关。

    听见门外传来高跟鞋声,楼以璇便停下手头上的活儿,等候在了门边。

    她好整以暇地靠在门内,楼下人看不见,过道上的人也看不见。

    不让自己被看见,是因为她——心怀鬼胎。

    等一只高跟鞋踏进房门,她趁其不备,两手一拽一勾,温柔又迅猛地将林慧颜拉入了她怀中。

    “楼以璇。”林慧颜低呼,却被拉她的人更用力地环抱。

    “林老师,抱一下。”

    第50章 你才不是更年期。

    这是一个期许已久的怀抱,有着令林慧颜心安的气味,仿若冬日里的一缕阳光,为她赶跑了心中的所有愁霾和疲惫。

    女孩的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温润的呼吸尽在耳边,夹带一丝甜甜的西瓜味。

    心跳乱了节奏,像被敲响的鼓点,急促而无序。

    楼以璇的怀抱很软,也很紧。

    紧到林慧颜能感受到楼以璇身体的每一寸轮廓,紧到她几乎能听见楼以璇同样混乱的心跳。

    可她也害怕,害怕被人发现,手刚抬起,又软软地垂了下去。

    她眷恋楼以璇,也眷恋楼以璇的拥抱。

    于是她贪图着这一刻奢侈的幸福,贪图着缱绻的心动,哪怕下一刻会像梦一样破碎。

    过了许久许久,林慧颜才又听见楼以璇的声音。

    “她们瞎说。”有点小委屈,有点小不满,还有很多的心疼和爱恋,“我的林老师,才不是更年期。”

    林慧颜缓了口气,抬手在楼以璇腰上拍了两下:“楼老师,该松了。”

    瓷白的脸庞被羞色染红。

    楼以璇松手后,林慧颜第一时间就转过身,往办公桌走。

    背对着楼以璇将手提袋放到她桌子上:“买了几样特产小吃和特色文创品。”

    她自己一个人的话,估计是不会去买这些的,但有母亲陪着闲逛,就边逛边买了些。

    上一辈……都有这习惯。

    她就当是母亲买太多,从母亲那儿分来了一些。

    这是给何欢和杜禾敏的说辞。

    对楼以璇,她不想这么说,不想伤她的心。

    回来前那晚整理行李时,母亲还来她房间问了她——伴手礼是不是要给你喜欢的人送一份啊?你送的时候,能不能说是我们母女俩一块儿买的、一块儿送的?

    她绷着脸把母亲推回自己房间——妈,你怎么八卦起自己的女儿来了,别学秦凤茹。

    那一晚,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和母亲之间是可以有心灵交流的。

    是可以将隐晦的爱情诉与母亲听的。

    母亲会理解她,安慰她,支持她,鼓励她。

    这样毫无顾忌、百分信任、谈笑自如的母慈女孝,母女情深,若能早一点,再早一点该多好。

    “谢谢。”楼以璇迈着轻快的步伐,“林老师买的,一定都是好吃的、有趣的。”

    她并没格外关注林慧颜的神色,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妥帖将袋子收好。

    而后将斜盖在文件夹和桌面的一张4开画纸掀开,露出下面未完成的木艺花,那朵她又拼了几块的红山茶。

    “林老师。”

    一开口就是有求于人的撒娇语气,“你还拼漏了一个。”

    “……”没送到她手上,怎么能算她“拼漏”了?

    “林老师,我手笨,你帮我拼完好不好?你都有四朵了,这朵我想自己留着,摆在我的办公桌上。”

    “……”还没听过有哪个画家说自己“手笨”的。

    “林老师,好不好嘛?”

    “……好。”林慧颜哪里受得了楼以璇软绵绵地撒娇,“你把它装起来,我带回宿舍拼。”

    楼以璇却不依:“我说的是,想在下周三进办公室的第一眼就看到它。”

    林慧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楼以璇已计划周密:“等我们吃完饭回来,我把我的教师卡给你。下周三,你再给我。花和卡,都要给我。”

    当然是:“好。”

    “林老师,你真好。”楼以璇夸得真诚。

    以后她每次来这边上课,就能看到一朵由林慧颜亲手拼好的花了。

    约等于是林慧颜在陪她。

    “……”林慧颜又羞了,因为楼以璇的语气怎么听都很像是在表扬小朋友。

    两人踏着月色去校外吃晚饭,还是那家面馆,楼以璇不闹别扭,也总算吃上了牛肉面。

    她刚吃几口,就听林慧颜开口道:“中午发生的那件事,想听吗?”

    楼以璇似是惊到了,顿几秒才点点头:“听。”

    悠悠众口堵不住。

    她知道林慧颜是想在事件被传得面目全非前,将真相说给她听,毕竟她也是一知半解的目睹者之一。

    听了林慧颜的叙述,楼以璇也有来有往地将张筱告诉她的那些共享给了林慧颜。

    两个都不话痨的人,两个曾对过往、对现在都避之若浼的人,忽然间坐在一块儿聊起了工作中的插曲,这难道不算是一个新的起点么?

    对于林慧颜迈出的这一步,楼以璇欣喜若狂。

    只要林慧颜不躲不藏,只要林慧颜愿意向她走来,再慢她都等得起。

    一周后的周三,楼以璇拿回校卡,午后打开办公室的门,果真如她设想的那样,第一眼就看到了办公桌上艳丽的红山茶。

    明明是没有生命迹象的静物,却开得张扬,花瓣层叠,如同两团赤红烈焰,在寒冬腊月里愈开愈烈。

    楼以璇把它摆去窗台,布景拍照发了朋友圈,配文七个字——我的花终于开了。

    并将其设为了置顶。

    很多人都给她这条动态点赞留言了。

    有同事也有学生,陆灵暄和徐雅宁妻妻,杜禾敏跟何欢两位新晋好友,连秦凤茹都点了赞,而林慧颜仍是对她朋友圈最关注却又最隐形的那个。

    杜禾敏评论道:【这花开得好,永无凋零日。】

    楼以璇只回了她一个[可爱]小黄脸。

    而陆灵暄不知内情,私信她:【我的璇啊,你那花儿是山茶花吗?】

    【楼以璇:对啊。】

    【楼以璇:多的没有!】

    【陆灵暄:瞧给你小气的,谁要你的假花了,真花我天天有好吗!】

    【楼以璇:嘚瑟。】

    【陆灵暄:哎呀谁让我有嘚瑟的资本呢嘿嘿!】

    【楼以璇:[白眼]】

    【陆灵暄:我是来跟你说,山茶花还有个别名叫断头花,你知不知道啊?】

    【陆灵暄:这别名听着就凄美,也不吉利,所以友情提醒,花再美也别送山茶花给你心上人知道不?】

    楼以璇的注意力都在“断头花”三个字上,隔了会儿才回她:【哦。】

    ……

    为准备1月下旬的期末考试及阅卷工作,天木中学的老师们又忙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

    而学生放假后一周,就能登录智慧校园查询期末成绩。

    到一月底,高一学年上学期的教学工作彻底告一段落,正式放假前,林慧颜安排了年级组跟集团职能部门的聚餐。

    两天一夜,地点是市郊的温泉度假村。

    信息中心的总监一直惦记着这事,元旦节后就找了林慧颜不下三回。

    生怕她忘了。

    教师队伍里的优质单身能否与职能部门的同事成就佳话另说,多往来总归没错。

    ——林主任啊,您可向来一诺千金,过河拆桥不能吧?

    身为年级主任,林慧颜拥有最终决策权,但也讲究公事公办。

    她不搞一言堂那套,直截了当地问过几位班主任的意见,而多数都觉得光吃一顿散会饭没劲,要是能多为他们谋求点福利,多来点娱乐项目自然是锦上添花。

    于是便有了这回的“联谊”。

    九班的三位美术老师亦在与会名单中。

    专业班主任刘老师由于要带学生去外省参加校考,婉拒了林慧颜的邀请,楼以璇跟另一位如期赴约。

    想着路上能聊聊天,杜禾敏一早就在饭搭子群里倡议,她们四个坐一辆车过去。

    四人一合计,由林慧颜开车,楼以璇则带上行李来学校跟她们会合。

    林慧颜原打算去接楼以璇,可楼以璇查了地图,她家跟温泉度假村在完全相反的方向,林慧颜来接她太不顺路了。

    她打车到学校才二十分钟,何必绕路?

    楼以璇穿得休闲,浅紫色短款连帽羽绒服,浅灰色加绒运动裤,皮面运动鞋,背了个黑色的双肩包。

    也就住一晚,几人都没带多少行李,各自一个包。

    放到后备箱后,何欢最先拉开后座车门:“杜老师跟我坐后面?”

    杜禾敏鼓起包子脸,直点头。

    林慧颜跟楼以璇也都没说什么,各走一边上了车。

    杯槽中放着一个大号保温杯,林慧颜出言提醒道:“车程四五十分钟,保温杯里面有温水,也有一次性水杯,渴了你们自己倒一下。”

    “林老师好周到啊。”

    杜禾敏坐在林慧颜后方,朝前扒拉着椅背,话题陡转,“楼楼,你带泳衣了么?”

    “……带了。”温泉度假村不就是去泡温泉吗?不带泳衣泡什么?

    杜禾敏又问:“林老师呢,带了么?”

    “……没有。”

    被楼以璇看着,林慧颜才补充道,“不习惯,也不喜欢。”

    “那下午,我们自己去泡。”杜禾敏搭了下楼以璇的肩,坏坏地问,“你的泳衣,性不性感?”

    “杜老师,你再调侃我,我下午不跟你去泡了。”

    “别啊。”杜禾敏暗戳戳地瞥向林慧颜,却见那人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启动了车子。

    她靠回座椅,坐姿懒怠,被何欢怨怪似的嗔了一眼:“杜老师喜欢性感的?”

    杜禾敏战战兢兢。

    前排的楼以璇已经笑起来了。

    心里直叹,杜老师这就叫“因果不空,报应不爽”,一物降一物。

    听到楼以璇的笑声,林慧颜的眉眼也小幅度地飞扬着。

    原来开心真的很简单,心上人的一个笑,哪怕不是为她,也能带给她好心情。

    哪里还需要什么对她的赞美。

    “我不喜欢性感的!”

    杜禾敏秒坐端正,“不是,不是不喜欢性感,是,是不喜欢,不喜欢外面那种性感的。”

    像在课堂上思绪脱缰,遨游撒野,却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的学生,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

    “外面?那种?”

    楼以璇快笑岔气了,侧头看她,有仇报仇,“外面哪种啊杜老师?”

    “楼以璇,你笑什么笑!”

    杜禾敏快被自己蠢死了,这次实惨,林慧颜救不了她,连何欢都不是她的何神医了。

    她们三个都在笑!

    “林老师你放我下车吧,我不去了,没脸去了。”

    杜禾敏俯身,抱头埋在腿上。

    一只手摸上她的后脑勺,顺毛般揉按着:“好了我们不笑了。”

    说是这么说,可何欢依然是没忍住,摸她的手都笑得在抖:“对不起杜老师,但你,你怎么能这么好玩儿呢。”

    楼以璇转回了脑袋,不再看后面两人。

    好几分钟,杜禾敏都一声不响地趴着当“狗”,何欢笑得开心,摸得开心,她也开心。

    脸皮什么的,哪有何欢开心来得重要,这脸丢得值了。

    好不容易停止笑,何欢的手转去托杜禾敏的额头:“杜老师?不会哭了吧?抬起来我看看。”

    “我才不会哭。”

    杜禾敏瓮声瓮气地反驳,“我好着呢。”

    “是是是,你好着呢,是我们坏。”何欢收回手,拿出保温杯,似哄非哄道,“嘴都笑干了,杜老师楼老师喝水吗?”

    杜禾敏怨念颇深,她又没笑。

    “我不喝,”楼以璇应道,“林老师现在……应该也还不渴。”

    “我要喝。”杜禾敏坐了起来,直勾勾地望着何欢。

    被她这一盯,何欢反而亏心得不好意思了,敛着眸子倒了半杯水拿给她。

    杜禾敏鼻腔里发出“哼”的气音,没说谢谢。

    车子已驶入内环高速,楼以璇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杜禾敏跟何欢,问:“期末考试的年级第一,还是季明心吗?”

    “嗯,是她,分数遥遥领先。”何欢拧好保温杯瓶盖,放回杯槽,“但下学期就不是她了。”

    “怎么说?”

    “她下学期跳级到高二。”

    楼以璇微惊,回头:“还能这样跳级?”

    杜禾敏也惊得呛到一口:“跳级?”

    何欢点了下头:“告诉你们也无妨。反正下学期开学后,大概率是瞒不住的。林老师也知道了,批准季明心不上晚自习和跳级的人,是天木教育集团总裁岑琼瑛。”

    “岑总有心栽培她,各科都给她请了奥赛级的家教。不仅仅只是剑指京平大学和全国数理化的奥赛证书,更是意在明年的高考状元。”

    “众所周知,天木中学的综合实力与教学成果在民办中学里一马当先,没有能与之匹敌的,每年考进一流大学的应届生也比比皆是。但历年来的高考状元,却都无一例外出在怀安一中、三中、八中这三所中学。岑总押宝在季明心身上,是想突破当前这种困局,在天木中学校史上浓墨重彩地添上一笔吧。”

    楼以璇疑惑道:“既然每一届都人才济济,为什么偏偏就只有一个季明心入了这位岑总的眼?”

    “对啊,为什么?”

    杜禾敏想了想,也想不通,“上一届林老师班上不也有一个特别强的学生吗?自高二起,我们就断定她考京平大学十拿九稳,后来人家也确实考上了。她跟八中那个理科状元,只差了7分。”

    “或许,岑总之所以私人资助季明心,跟季明心孤苦无依的身世背景因素有关吧。”

    关于对季明心与岑琼瑛关联深浅的猜测,在何欢的叹惋中戛然而止。

    再谈下去,怕就要触犯某些“禁忌”了。

    楼以璇、杜禾敏是不敢也不能提,而林慧颜跟何欢是不会提。

    前两天成绩统计完毕,接到校长通知说季明心下学期会跳级后,何欢给季明心打过一通电话。

    ——季明心,老师问你,跳级去高二是你自愿的吗?

    ——何老师,是我自愿的。对不起,没能由我先向您提交申请就让您收到了这个消息。

    ——这都是小事。岑总她那边……

    ——岑总对我很照顾,像,大姐姐。何老师您也别想歪了,我人身自由、思想自由,没受到任何限制或伤害。

    ——嗯,老师知道了。那老师就预祝你蟾宫折桂,前程似锦。

    ——谢谢老师。也祝您身体康泰,笑口常开。

    ……

    十一点十分,林慧颜开进度假村停车场。午饭定在十二点,她们来得算早了。

    酒店预留的房间数量足够,标准间,俩俩自行组合。

    谁跟谁住,四人在抵达酒店前没合议过,但却都在心里想过。

    似乎跟谁都行。

    “您好,四位请出示你们的证件。”

    前台要给她们办理登记入住的手续了,杜禾敏才挪到楼以璇边上,小声嘟哝:“楼楼,怎么住?”

    她想跟何欢住,但害怕。

    楼以璇想跟林慧颜住,也害怕。

    怕……

    “我们四个正好两间房,”见那三个都不表态,杜禾敏一跺脚,“要不我跟……”

    “跟”后面是谁的名字,无缝衔接在了林慧颜的话音里。

    “楼老师跟我一间,杜老师跟何老师住一间。”

    林慧颜说着,径直朝服务员递出自己的身份证件,结尾甚至连一句征询同伴意见的“有问题吗”都没加。

    楼以璇一喜,小酒窝肉眼可见地加深,连忙也迈步将身份证递了出去:“要一间楼层高点的,阳台朝向园林区的房间,谢谢。”
图片
新书推荐: 恶毒白月光被迫营业 [快穿] 虫族判你无妻徒刑 我对公爵始乱终弃后,他黑化了[西幻] 替身攻,但机械迷情 [综]身为恶役的我如何拯救世界 穿书后被恋爱脑黏上了 揣崽小可怜被大佬宠上天 长安街444号[无限] 叶幸司,给我火 失忆后怀了前男友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