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宥桉拎着那一袋子鸭蛋回到小宾馆的时候,老杨的外卖也刚到。
“你真不吃?”老杨说,“看着还挺有食欲的。”
他看向进门的人:“手里拎的啥?”
他过去,伸手接索宥桉那一塑料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却没想到,他家那从来连包都不自己拿的大少爷竟然躲开了,不让他碰。
什么宝贝东西这么不得了?
老杨好奇地往袋子里瞅:“你买这么多鸭蛋干嘛?生得熟的?咋吃啊?”
话刚问完,抬头一看,他家少爷面色潮红,紧紧抿着嘴,像是被人煮了。
“什么情况啊?”老杨紧张了,“你刚才出去干嘛了?”
索宥桉终于回了魂,一字一顿地跟老杨说:“我遇着汤秽了。”
俗话说得好,有时候,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个魔咒。
汤秽这个名字对于索宥桉来说就是这样的。
过去的这八个月,除了楚商羽那个没眼力见儿的家伙,再没别人当着索宥桉的面提起,不敢说,说了怕发神经。
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即便不提,这名字的主人也始终在他心里荡着秋千,荡得索宥桉心神不宁的。
“啊……”老杨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们来这里,美其名曰“采风”——对,索大艺术家又没灵感了,又来采风了。
不过大家也都清楚,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风可采,就算真的要采风,也不一定非要来这里。
索宥桉坚定不移地说出这个小乡镇的名字时,老杨就知道,他忍不住了,跟汤秽重新见面只是迟早的事。
两人来这里已经五天了,索宥桉每天在外面寻寻觅觅,快把这一亩三分地的人都认熟了,今天总算是等来了要等的人。
“那啥,”老杨十分真诚地说,“恭喜啊。”
索宥桉疑惑:“恭喜什么?有什么可恭喜的?我跟他又不熟。”
说着不熟,但天天出去转悠,就为了跟人家“偶遇”。
今天终于“偶遇”到了,躲在犄角旮旯偷看人家卖蛋,下了大雪,发现汤秽那蛋还没卖完,直接包圆就为了让对方早点回家。
一片苦心啊!
老杨都要感动了。
有时候老杨真的觉得还挺遗憾的,人汤秽笔直笔直的直男,看起来也不太有掰弯的可能,他家少爷要不是男的就好了,这要是个姑娘,俩人直接登记不带有任何人反对的。
真是可惜了。
他用这种遗憾的眼神看着索宥桉,把拎着鸭蛋的人看得毛毛的:“你看我干嘛?”
索宥桉欲盖弥彰:“我认真的,见着他就烦。”
“哦。”老杨说,“那咱回啊?”
“回什么?回哪儿去?”索宥桉急了,“我采风才刚开始,要走你就自己走!”
老杨憋着笑,回去吃自己的外卖了:“你不走我也不走,明儿集市开了我也去逛逛,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不想小汤我还想他呢。”
索宥桉没吭声,拎着鸭蛋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乡镇的小宾馆,环境脏乱差。要不是为了见见汤秽,索宥桉死都不会住在这里。
现在人见到了,都挺好的,似乎比之前瘦了点,但也再没别的不同了。
索宥桉放下鸭蛋,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终于在半个小时后起身,再次走出了宾馆的大门。
有时候,人跟人的关系脆弱得就像刚入冬时小水洼上面结起来的薄冰,以为可以轻而易举踏过去,但实际上脚尖刚沾地那薄冰就裂了,底下冰凉的水瞬间浸湿鞋底,冷得你直打寒颤。
索宥桉以前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直到遇见了汤秽。
当初汤秽从他家离开,他也没想到两人会断联得这么彻底,那人的一走了之让他明白,人家对他确实是没什么感情的。
在这样的否定中他度过了自怨自艾的八个月,直到此刻,他推开小宾馆的玻璃门,正准备走进风雪里,却看见一个眼熟的人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吃着冒着热气的烤玉米。
索宥桉怔怔地看着他,汤秽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出来,就着风和雪,把一块五一个的烤玉米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感觉。
“不怕吃一肚子风,回去肚子疼?”索宥桉并不是个有定力的人,他很快就绷不住开了口。
汤秽愣了一下,之后猛地转过头来。
“哎呀!你真出来了?”他又惊又喜,起身的时候差点掉了手里的玉米。
“你知道我会出来?”输人不输阵——这是索宥桉现在对自己唯一的要求。
在跟汤秽说话的时候,索宥桉心已经跳得像刚跑完奥运会,面上却依旧一副冷若冰霜的装货样。
“俺哪知道。俺就是怕……”说一半,汤秽不说了。
“怕什么?”
汤秽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没开口。
索宥桉等着,他很好奇汤秽为什么会在他住的小宾馆门口等着——应该确实是在等他。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你跟踪我?”
“没有。俺都往家走了,走一半又回来的。没跟踪你。”
根本不需要跟踪。
汤秽赶集的这个乡,只有这么一个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小宾馆,像索宥桉这样身娇肉贵的人,肯定会住在这里。
没想到,赌对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只是想吃鸭蛋了,顺便买几个。就算今天卖鸭蛋的人不是你,我也会买。”
“哦。”汤秽低头,抿了抿嘴,半晌问,“你吃烤苞米不?还挺香的。”
索宥桉无语:“你别跟我顾左右而言他!我说东你答西,什么意思?你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汤秽被他这一嗓子吼得紧张了起来,玉米也不吃了,背到了身后。
他抬起另一只手,使劲儿蹭了蹭冻得冰凉的鼻子,然后说:“俺没想到你还能来这地方。遇见了那就是命,命里这么安排的,俺就得这么做。”
索宥桉心说:你该不会又要亲我吧?
绝对不行!
有了前车之鉴,索宥桉在接下来短短几秒钟里已经想好了如何拒绝这个神经直男的亲吻。
“俺得好好跟你说句对不起。”
就这?索宥桉翻了个白眼。
搞了半天,自己想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