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胆敢啄主人?◎
对宋缇拒绝退婚又赤口毒舌一事,姜司意的评价只有四个字——莫名其妙。
明明那么嫌弃,一直在想方设法结束这场“封建糟粕”,甚至已经和别人开始了亲密关系,图穷匕见之后却不同意退婚。
除了莫名其妙,姜司意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词来形容宋缇这一系列荒腔走板。
今晚没下雪,肆虐了一整个深冬的北风也有收敛的迹象。
冷归冷,却没那么刺骨了,越来越适合遛狗。
回过神,发现即便自己走得很慢,雪球依旧乖乖跟着,还时不时抬头看她,疑惑今晚的遛弯这么养生。
低头的动作牵动后脖颈,密密匝匝的刺痛感让她想起文身的意义。
脖子后面多的这一双翅膀,就是想离开刺骨的寒带,飞到自己渴望的地方。
不再分析宋缇诡异的行迹,管她到底在想什么,这婚是退定了。
以后也不再因为宋缇内耗。
不仅如此,姜司意和自己约定,以后再也不想宋缇的事,彻底将这个女人从自己的世界里隔绝。
她要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
将宋缇彻底抛在脑后,完全无视姜家电话,姜司意的生活只剩下工作,以及每日观察脖子后面的那枚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和她的皮肤融为一体的文身。
这个月姜司意原本佣金就一枝独秀,加上和林棘私洽的玉佩,业绩不止在金石玉器部拔得头筹,放眼整个拍卖行都是出类拔萃。
晨间嘉仕比的茶水间一向是吃瓜群众的聚集地。
只要咖啡机的声音一响,就知道里面藏着几位消息灵通的情报贩子。
Oliver很喜欢一声不吭躲在茶水间隔壁的休息室里偷听。
每次都能收获最新鲜的八卦。
今天两位油画部的同事在讨论姜司意。
虽说Oliver不情不愿,却也没法否认最近嘉仕比话题人物第一名的确就是她。
说八卦有个最重要的忌讳,别说本名,这两位油画部同事明显深谙此道。
“有人拍了她拍卖现场发到视频平台,播放已经好几万了呢。还得了个花名——旗袍美人拍卖师。一堆人在弹幕里喊女神,更不要脸一点的老婆都叫上了。”
“这么厉害,改行当网红得了。”
两人伴随着咖啡豆被磨碎的声响,咯咯地笑了一阵。
“上次顾总和几个股东路过业绩栏时停下来说了不少话,我看顾总指了一下她的名字。”
“这么重视她?”
“能不重视?就她们部门那么点破烂,攒在一起硬搞场拍卖,她主持的场居然都没有流拍的。都不说这些,就说她居然认识幻维科技创始人你敢信?”
“对对对这事儿我也听说了,春拍afterparty那下顾总还特意让她俩单独相处。当晚我所有工作群里都在说这事儿。”
“看着低调清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谁能想到背地里客户关系都发展到幻维了。真有点手段,这叫什么——人不可貌相。”
“听说她原本是学艺术史的,对中国书画很懂行。”
“给你说个笑话,书画部那头人手不够的时候经常找她帮忙。”
“码哥想调自己人去他的书画部,没少用阴招,就春拍那事……”
Oliver以前有个绰号是“条形码”,因为他那一双瞩目的浓眉太像可以扫的商品码,随着岁月的变迁,逐渐简化成了“码哥”。这是他最讨厌的绰号。
两人在Oliver看不到的地方,估计用眼神交流又怼了怼彼此胳膊,没真说出来,但那氛围很明显同时想到了共同目睹过的笑话,低笑声此起彼伏。
一阵瑰夏独特的香味飘来,Oliver后槽牙咬得比石头还硬。
春拍想让万欣抢占先机,结果先机没占到反而丢人现眼的事儿,整个公司都知道了。
Oliver原本就不太正面的形象,又因此大打折扣。
副总和人事总监都来找他谈话,警告他不能再干涉别的部门工作。
万欣更是直接被扣掉了整场春拍的佣金,下不为例,否则严肃处理。
拜姜司意所赐,他俩成了最近拍卖圈子里的最知名的笑话。
Oliver用力咳嗽一声,茶水间的笑声立刻消失,旋即变成两串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油画部的那两人刚走万欣就来了。
万欣一边走进茶水间一边低头刷手机,刷着刷着嘴角边蔓延着迷之微笑。
Oliver悄悄走到她身后,看她在刷爱豆舞台视频,气不打一处来,再次咳嗽暗示。
可惜万欣实在看得太投入,依旧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Oliver忍无可忍,用力拽了她一把。
手机差点掉地上,万欣还想谁这么烦人,一脸怒气地回头,被Oliver那张黑脸盯得一哆嗦。
“还有空追星?心理素质够好的。回头你爸妈再来我家找我,让我在工作上多帮扶你,我只能说我无能为力了。”
今天的Oliver依旧将自己捯饬得精致得体,万欣已经总结出规律,Oliver打扮得越好,心情越差,他需要用精致的外表来掩饰糟糕的心情。
万欣把手机藏到裤子口袋里,向Oliver道歉。
Oliver恨铁不成钢似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要是能把追星的心思花在工作上,手里的客户资源也不至于这么少。老佟马上就要退了,我书画部一定会有空缺,如果你赶不上姜司意,那就等着她高调地转部门吧,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Oliver用他引以为傲的锋利下颌线对着万欣。
“言尽于此。”
说完Oliver调头就走,万欣只好追上去问自己还能做什么。
Oliver点了根烟,靠在墙边说:“上次你不是要到谢家女儿的微信了?她爸手里有两幅黄清徵的画,之前有传闻想出手,我还去联系过。可惜这消息传了一阵子就没动静了。”
他夹着烟的两指朝万欣的方向点了点。
“黄清徵的画现在每幅都能拍上亿。你要是能把画收来拍卖,我敢打包票顾总能让我策划一场大型拍卖会。这事儿搞好了,我也好提你转到书画部的事。否则就你在春拍上的大失误,别说书画部,就是继续留在金石玉器回头小型拍卖都没你的份,就等着干编录员吧。”
经过Oliver的一通“点拨”,万欣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她的确有谢舒旖的微信,还在微信上和她聊过几句。
谢舒旖是J城二代圈子里的核心人物之一,无论是传统制造业的宋家还是电商起家的周家,都和她熟得很。
不止是谢舒旖她父亲想出手藏品,这几年资本市场新老更替,转型难的老资本日子都不好过。很多企业主都在规划着出售藏品折现来度过难关,导致这段时间各大拍卖行都很活跃。
只是那个谢舒旖是个非常难伺候的主。
万欣听说她去高奢店看超季新款,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故意让展示模特做各种丑态供她欣赏。圈子里狗眼看人低第一名,身边一群二世祖都和她差不多德性。
万欣很不想跟谢舒旖打交道,可眼下她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回到座位上,思来想去,只能硬着头皮给谢舒旖发微信。
……
嘉仕比有两大支柱部门,书画部和油画部。
书画部主要拍卖中国各时代书画,而油画部则负责国外作品。
名画的价格通常很高,几千万到几亿不等。一场春秋拍或者主题拍卖下来,拍卖行和拍卖师靠佣金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能赚钱的部门自然受到重视。
而金石玉器部拍品少则几千几万,多的也就是十万,百万级别的都算少见,遑论千万上亿。
和书画油画部这两位嫡子相比,金石玉就像捡来的,被重视的程度非常有限。
这些年吴经理一直都在夹缝中求生存,一心想把金石玉器部搞得有声有色,可惜到底是抵不过拍品本身价值上的降维打击。
而随着这段时间姜司意受到上层重视,金石玉器部忽然在整个拍卖行有了讨论度。
顾总那天还专门请她吃了下午茶,春季都还没过到一半,就开始聊秋拍的主题策划方向。
吴经理那颗已经随波漂流的心,忽然又有了想要掌握人生方向的动力。
秋拍还太远,吴经理在开部门会议的时候说,还是想先从日常策划开始做起,稳扎稳打。
段凝暗暗给姜司意一眼。
吴经理这人段凝可太懂了。不是想稳扎稳打,而是现在惦记秋拍也没用,毕竟秋拍是书画部和油画部的战场,她们金石玉器部顶多算个添头。
想要在今年的秋拍上争口气,只能靠日常策划和各种活动,维系好和新老收藏家的关系,收录更多高价值拍品,不然她们永远是陪衬。
大概是春拍上姜司意表现亮眼,顾总连带着整个部门都刮目相看,吴经理说她从来没有这么轻松申请到经费。
吴经理:“顾总还说办活动得大气,一定要让收藏家们宾至如归,经费不够的话继续再申请,他亲自批。”
一位男同事感叹:“大手笔啊……”
整个部门一大半人都兴致勃勃地觑坐在角落的姜司意。
大家都知道能够得到重视是托了谁的福。
姜司意本人则在想她的策划案。
吴经理问她:“小姜,你有什么想法吗?”
姜司意:“我打算先去做一波调查问卷,看看现在收藏家们对哪些活动最感兴趣,再决定往哪方面策划,这样收藏家们参与的积极性可能会更高些。”
段凝在旁边一唱一和:“是呀,毕竟都是分分钟上千万的人,一般的活动都请不动这些大佛。”
吴经理:“行,那你有想法了随时找我。大家都是啊,有想法直接跟我说。”
开完会姜司意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脑子里早就存了几个思路,很快制作成问卷。
打开电脑端微信,打算把问卷发给加了好友的收藏家,再发到各大客户群里。
公司那头也得问问网络运营部同事,看能不能帮她在上发布问卷,反馈面会更广一些。
微信同步完成。
姜司意本来是想点开最上面收藏家的对话框,谁知非常凑巧,宋缇就在这时发微信过来,本来都被沉塘了,一下子蹦到最上面。
姜司意手一抖,错手点开,一眼就看完了这简单粗暴的微信。
宋缇分享了一家餐厅的地址给她,除此之外一个字也没有。
这是宋缇一贯的风格。
每次她想让姜司意去哪里陪她吃饭,或者在什么地方玩,想姜司意过去作陪,就是这样直接分享坐标过来。
熟悉的傲慢,熟悉的自以为是。
即便如此,对于曾经的姜司意来说,这么高高在上的“指示”,都是让她开心的见面预告。
当时以为宋缇只是性格使然,替她找过无数的借口。
再远的地方都会为她立刻动身,只为了能见上一面。
现在再看到相同的微信,姜司意只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魔怔,这种冷漠又恶劣的行为居然能一直容忍。
姜司意拉黑了宋缇。
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不舍和心慌,果断平静得超出自己的想象。
在这一刻,姜司意心上有一小块地方变得轻松,豁然开朗。
她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宋缇能毫无负担地轻贱她,冷待她。
不爱的人永远是上位者。
姜司意闭了闭眼,履行和自己的约定,不再去想那个人的事,收回注意力继续工作。
微信里有很多客户,大多数都是收藏家的助理和代理,真正自诩有地位的收藏家不会轻易让姜司意这种级别拍卖师加好友的。
不过对姜司意而言都一样,无论是收藏家本人还是助理、代理,都是通往拍品的途径而已。
群发调查问卷之后,她发现有六个人无情地把她删除了。
姜司意微笑。
行罢,已经比预想中的要少了。
去找网络运营的同事帮忙,对方很爽快答应。
又去干了一会儿别的工作,吃了午饭回来,已经陆陆续续收回来一些问卷反馈。
和她预料的一样,大多数人填写的都很潦草。
能把全部问题都勾选完的都算是少数,大多数只勾选了自己感兴趣的几题,其他全部空白。
对于这些大忙人来说,能抽出一点儿宝贵的时间轻动手指勾一勾,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一份份往下翻,忽然被一份填满的问卷弄得怔住。
关于拍品的兴趣和需求的选择题全部勾完,一些藏品的心理价位也填得非常合理,很有参考价值。
更让姜司意惊讶的是,后半部分需要手写的个人偏好栏中,从喜欢的拍品风格、年代、工匠,以及喜欢艺术鉴赏沙龙主题都写了,写得满当当。
不仅如此,还提出了一些对于嘉仕比的个人需求。
比如线上展厅、私人投资组合推荐,以及随着在嘉仕比成交额的上涨,区别于会员等级的独特成长性称谓。
姜司意心想,哪位大善人大发善心,写了这么多。
目光下移,看到页脚姓名——林女士。
姓林,还是女士。
经过上次文身店的巧遇,“林”这个大姓,在姜司意心里忽然变成了会第一时间想到那个人的小姓。
可林棘是比姜司意好友圈里所有人加在一起都忙碌的大忙人,怎么会有时间这么用心地填写一份无关紧要的问卷?
“林女士”这三个字下一行,还有林女士填写的手机号。
姜司意偷偷点开手机通讯录。
她也是有林棘手机号的,虽然忘了在什么情况下添加的,也从来没打过。
一个数一个数对过去,11位手机号一个数不差。
姜司意眼眸发直。
这位林女士居然真的是林棘本人。
这种小问卷,换成姜司意自己可能也不会花时间来填。
林棘却这么做了。
被放在心上对待,让姜司意脸上隐约有些热意在灼烧。
这么说起来,她拖了这么久还没回答林棘联姻的提议,林棘不仅没有怪她,也真的没有催促,反而认真帮她填写问卷。
姜司意用发凉的指尖给过热的脸颊降温的时候,想起林棘站在朦胧的冷夜中,说的那句足以让人一瞬心动的话。
——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舒心的生活,公平的人生,忠诚的伴侣。我有这个能力。
……
姜司意看了很多国内外拍卖行的新闻,以及各大社交平台上的用户反馈,结合收回来的调查问卷,打算策划一场“东方美学”为主题的艺术品鉴赏沙龙。
主旨是近距离沟通,为收藏家提供一场轻松的艺术品之旅。
嘉仕比的专家团队免费为收藏家们解答艺术品鉴别和收藏方面的问题,也可以让资深收藏家和刚入圈渴望交流的新收藏家们有当面对话的空间。
在这样私密的空间里,收藏家们不止可以在艺术品上交易,甚至能谈些别的生意。
经过林棘的启发,姜司意建议推出区别于嘉仕比会员的积分制度,给予收藏家身份认同,以提升成就感和圈层归属感,加强收藏家和拍卖行双向绑定。
姜司意还有一些AR沉浸式体验的想法,让收藏家走进数据场景之中,更能亲身感受拍品的魅力和价值。
总之就是尽量淡化营销气氛,把冰冷的金钱交易转化为有温度的艺术体验和文化游戏。
这份策划案吴经理很满意,但也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这个策划案需要有一个最核心的吸引力。资深收藏家就是最大的吸引力,毕竟新收藏家很有可能就是冲他们去的。可有什么能驱动资深收藏家现身呢?那帮资本家连拍卖现场都不亲自跑一趟,更何况是拍卖行的沙龙。”
姜司意说:“我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其实只要能用心仪的拍品,吸引到某一位资深收藏家确定出席,能成为吸引力,带动同圈层资深收藏家,新锐收藏家也就不在话下了。”
说完,发现坐在一旁的段凝对她露出迷之微笑。
是谁在春拍上帮姜司意扫尽Oliver颜面?
又是谁一掷千金,让部门大出风头?
那位有可能出席资深收藏家是谁,不会是棘董吧?
被段凝扭曲的笑笑到后背发冷的姜司意:?
这边姜司意一头雾水,那边段凝笑着笑着又感叹起来。
人家棘董都追到afterparty上来了,结果姜司意倒好,为了那个和死人没两样的倒霉未婚妻,连个青梅的名分都不给人家。
段凝尚且不知道姜司意已经退婚,最近她还在熬夜追剧,此刻脑子里正上演一场眼花缭乱的三角关系虐恋情深。
方才还眉开眼笑转眼就愁云惨雾,段凝自己演完一整场爱恨情仇,表情百转千回。
姜司意看她一言不发五官乱飞,默默推给她一杯热水。
段凝其实猜对了一半,姜司意已经在脑子里列出了一堆拟邀的资深收藏家名单,其中包括林棘。
林棘一心想要找回奶奶的遗物,如果能找到更多相似的青黄玉龙凤佩,林棘可能真的会愿意来。
还有种朦胧的,没有去仔细思考过的想法在姜司意心里蔓延。
她其实也很想帮林棘找到遗失的玉佩,一偿宿愿。
在她的印象里,林棘是个不爱笑的人。
不知道林棘发自内心,真正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
吴经理非常支持姜司意的策划,带着策划案去找顾总谈了。
顾总看完后也很满意,又给部门拨了经费,让小姜放手去做。
开春之后J城的气温在偶尔零星小雨后持续升高。
姜司意在四处搜罗能吸引资深收藏家的拍品。确定了两件后,又出席了好几场拍卖圈的宴会,打听到一位收藏家手里有一枚颇有来头的青黄玉龙凤佩想出手。
据说玉佩出自明代皇室,能收藏它也是非常难得的缘分。
听这意思,玉佩得来是恐怕是某种巧合。
姜司意看过玉佩照片,镂空雕刻工艺,线条分明,龙首扁长凤羽刚劲,非常有层次感。各种特点看上去都很符合明代风格。
姜司意发微信给林棘,问她奶奶的遗物是不是出自明代。
此刻,林棘刚刚结束海外工作,正在私人飞机上往J城飞。
这段时日连续洲际飞行让她生物钟混乱,已经26个小时没能入睡了。
眼下她依旧没有睡意,红肿的眼睛里泛着血丝,正在和母亲通话。
林雪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忧虑,温柔低沉。
【这款褪黑素这么快就没用了,还是得继续光照疗法。上回光照疗法就很有效果啊,稳定了一段时间,结果现在又飞来飞去的……小佑,等你飞机落地后我就让黄医生他们过来,能好好睡上一觉比什么都重要。】
林棘“嗯”了一声说:【不用担心。】
林雪泊:【怎么能不担心,你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边,这么多年了,病情好不容易有好转……】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不想触碰两人共同的伤口,林雪泊怅然喟叹的鼻息在话筒中引起轻微的气流噪声。
短暂的沉默后,林雪泊问起姜司意。
【司意那孩子最近还好吗?我听你小姨说,她好像和Stella有些争执。】
【我也听说了。】林棘道,【很快就会过去的。】
当时的林雪泊没能听出林棘的言下之意。
以为宋缇和她这个表姐说了与未婚妻和好的计划,没再多问,只是一如既往地说:
【司意是个好孩子,有空让她来家里坐坐。】
林棘:【会有机会的。】
挂了语音,林棘眼睛酸胀不太想睁开。
她的私人飞机设有私密卧室,这栋奢华的空中官邸一应俱全,安静又温馨。
可就是无法给她入睡的感觉。
助理樊青过来敲门。
“进。”
樊青走进卧室时,看到林棘正闭着眼靠在床上。
卧室里所有的灯都开着,舷窗被调节为淡蓝色,顶部特意改造加装的大面积晴空灯正*努力散发着仿造的天光,万里无云,严防死守黑夜的气息。
进入到这个空间里的所有人,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太过明丽的强光刺到眯起眼睛,这种环境里怎么可能睡得着?
更何况,这飞机舱再大,对于林棘而言依旧狭小。
樊青把药盒递给她。
胶囊顺着水入喉,放在桌上的手机在震动。
樊青提醒她,她双眸依旧阖着,“谁?”
“姜小姐的微信。”
林棘终于睁开了眼,拿起手机。
【请问林棘姐,你奶奶遗物是明代玉佩吗?】
【是。】
安静地看,安静地回。
刚才被疲倦笼罩的烦累,此刻隐约透出了一些放松感。
回了几条微信后,林棘问樊青:“六号的工作安排有哪些?”
樊青立刻拿出手机翻看日程安排。
“六号上午总部有一场会议,非必要出席。中午有三个预约,都未得到您的确定。下午有场新品发布会,原本定了出席,但我可以去全程录影。晚间没有私人会晤计划。”
身为优秀的助理,应当能随时随地回答BOSS的所有问题。
而身为出类拔萃年薪百万的优秀助理,不仅能回答问题,还能洞察BOSS的心思,在BOSS开口前就帮她解决一切问题。
林棘颔首道:“辛苦了,谢谢。”
樊青:“不用谢。”
下个月六号,姜司意邀请她参加艺术鉴赏沙龙。
姜司意还说,会尽量多找一些明代的青黄玉龙凤佩给她过目,到时候还会把披肩还给她。
樊青离开之后,林棘握着刚刚收到过姜司意信息的手机,微微发热。
让她想起文身时隔着手套感受到的体温。
耳边是音响中模拟大自然的虫鸣鸟叫。
和在那间小公园里见到姜司意时的气氛很像。
她似乎感受到了阳光的热度,和姜司意那双灵动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时一样滚烫。
年少的姜司意那永不褪色的轮廓一直在林棘潜意识中摇晃。
现在认识姜司意的人会说,她有一双美丽又忧郁的眼睛。
但林棘永远记得年幼的她拥有一双漂亮的笑眼,像初春被风吹动的涟漪。瞳孔泛着琥珀色的光,点点水气氤氲着天真。
她本该是个爱笑的女孩。
……
樊青再次进来时,发现林棘睡着了。
庞巴迪环球7500庞大的机身穿过云层下降时的震荡没有吵醒她……
万欣提交一版策划被Oliver打回来一版,头发都快抓秃了。
Oliver忍无可忍,只好明着说:“你没发现姜司意也在搞策划,维系客户关系?你自己策划没戏,能不能去借鉴一下,看看她怎么搞?”
被这么一点拨,万欣立刻去办,偷偷打听一圈回来跟Oliver说:
“姜司意打算在逸蓝酒店举办艺术鉴赏沙龙,拟邀好几位资深收藏家,不仅有收藏家间的交流,还开设艺术品鉴定课程。连全新的收藏家头衔体系都弄好了。”
Oliver双手叉腰,“你还挺激动。她要是真弄好了你怎么办?”
万欣陷入沉思。
“肯定是想在逸蓝酒店西餐厅办,西餐厅前面有一条艺术长廊去年刚刚重新装修,的确很适合办这种沙龙。”Oliver盯着万欣质问,“你说你怎么就想不到?”
万欣不吭声。
“你虽然笨,但挺幸运。”
Oliver扯了扯嘴角,扬起下巴时眼珠转向另一侧。
“幸好逸蓝我有老熟人。”。
这段时间姜司意一直在完善策划案,在拍卖行和逸蓝酒店之间马不停蹄地来回奔波,总算和酒店的宴会经理敲定了时间、费用,以及能用于布置展览的范围。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和酒店西餐厅洽谈过合作,同一层级的其他酒店没这么贵。只因为逸蓝的艺术长廊的确很符合她要的感觉。
当然还有更好的,那更贵,顾总再慷慨经费也不可能允许。
逸蓝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吴经理听到逸蓝的报价还是倒吸一口气。
又看看姜司意布置的预览图和非常让人满意的策划案,只能咬咬牙,再去找顾总点薅羊毛。
场地终于确定。
姜司意继续在早春三月微冷的细雨中东奔西走。
去确定资深鉴定师的时间,确定出席收藏家的时间,去场地布置,去各部门协调……
在她为了职业生涯最大最复杂的策划案倾尽全力时,完全不知道被她拉黑的宋缇后来又给她发了微信。
发现自己被姜司意拉黑的时候,宋缇正和谢舒旖等人观看赛车。
有个鬼佬过来搭讪,宋缇一反常态,非常没有礼貌地让他“fuckoff”。
鬼佬也相当没有风度,带了一群小伙伴要过来讲讲道理。
跟着宋缇蹭吃蹭喝的二世祖和小跟班们也不是吃素的,一群人差点干仗,最后被保安及时制止。
谢舒旖看宋缇闷不吭声一肚子邪火的样子,过来问她怎么了。
宋缇只喝水,没搭理。
千方百计要摆脱姜司意是一回事,被姜司意主动拒之门外又是另一回事。
这么丢脸的事难以宣之于口。
她不说谢舒旖也猜到一些。
以前大小聚会肯定要姜司意露脸,是为了让宋缇表面上对她照顾疼爱,好女友的形象深入人心。
姜司意一直都是随叫随到,最近也有聚会,宋缇肯定叫了,谢舒旖都看到她发微信了,但姜司意没来,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姜司意没来,那个谭雅也没来。
谢舒旖听周彦林说,他有朋友看到宋缇和一个女的用英语吵架,吵得还挺凶。
吵架的对象没见过,应该不是J城人。
谢舒旖灵活的脑子一转就猜到那女的是谭雅,宋缇在伦敦的女友。
她跑到J城来,姜司意就消失在朋友聚会上,这么一联系……别是被姜司意撞见了吧。
就算撞见了,姜司意就敢宋缇闹了?
那姜司意可真有胆。
她们姜家,从她爸姜骆到她姐姜司聆再到她姜司意本人,哪个不指望着宋家?
金丝雀胆敢啄主人?
谢舒旖心里多少有点幸灾乐祸,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一直旁敲侧击,就想引宋缇亲口说这件事。
可惜最后也没能如愿,只换回宋缇一记白眼。
谢舒旖可不想得罪宋缇,宽解她道:“别人让你难受,你可不能真的难受,不然不就让对方称心如意了?找点乐子放松放松,你晾着她,回头她就巴巴过来找你,人都这么贱。我这儿有个沙龙邀请,你猜是哪儿发来的?”
宋缇没猜。
谢舒旖自问自答,“嘉仕比,姜司意的公司。去玩玩?她不是拿乔吗?去沙龙点名让她来伺候你,看她还怎么傲。”
宋缇终于向谢舒旖投去今天的第一眼……
“什么,西餐厅租给别人了?”
还有三天就要举办艺术鉴赏沙龙了,这时候逸蓝宴会经理轻飘飘给姜司意发了条微信,说西餐厅没法给她用。
姜司意刚从早高峰地铁里挤出来,立刻给对方打电话过去。
“我所有的展架、地贴和桁架都是按照你们西餐厅的规格来定制的,工人也入场布置两天了,你现在说没法用?”
姜司意声音偏细软,即便在和人理论的时候,听上去也没什么威慑力。
宴会经理在对面轻佻地说:“小姑娘你跟我生气我也没办法,事就这么个事,钱我会退给你。”
“我们签了合同。”
“是啊,合同签了,可突然有了变数怎么办呢?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不要这么认死理。”
“是你言而无信。”
“都说了突然出了状况,怎么赖上我言而无信?”宴会经理干脆破罐子破摔,“你要这么不服气,那告我去吧。”
几十年的老油条,用这种话死皮赖脸蒙混过关了不少次。
很少人会因为吃这种哑巴亏去打官司,吃力不讨好。
没想到对面的年轻女孩却说:“我会的。”
宴会经理刚想再说什么,姜司意没给他机会,直接挂断。
宴会经理“啧”了一声,把手机拍到桌面上,指着手机屏幕对坐在对面的Oliver说:
“服了你了,临时给我来这一出,现在人家说要告我。”
Oliver吐了一口浓烟说:“放心,她就嘴上说一说吓唬你罢了,不会真这么做的。对了,她弄好的布景别拆啊,我可以接着用。”
宴会经理欲言,最后还是憋屈地吞了回去。
谁让他欠了Oliver十多万,到现在还不上,这就被Oliver半称兄道弟半要挟地和姜司意毁了约,还让Oliver用最低的价格拿下西餐厅,说他也要搞宴会。臭不要脸。
宴会经理心道,幸好对方是个年轻小姑娘,应该闹不出什么大事,上下一捂嘴也捅不到老板那里去,否则他这工作是别想要了。
宴会经理这头心存侥幸,那头姜司意已经火速联系到了律师。
干拍卖这行也得懂法,毕竟拍卖活动牵扯诸多法律法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吃官司。嘉仕比就有专门合作的法务顾问。
姜司意刚刚进公司的时候干的是杂活,成天给法务送文件。
小姑娘人长得好看又好说话,让她帮个忙什么的从不计较,法务部的都挺喜欢她,看到她就分她零食,也都有微信。
如果换作以前的姜司意,或许真可能忍气吞声。
但拉黑背叛她的宋缇之后,感觉心底里某个地方变得积极了,坚硬了。
林棘的话更是一直在她心头萦绕,她不要亏待自己,不要让妈妈在天之灵担心。
她要努力让妈妈的宝贝过得更好。
即便暂时无法成为一把割伤人的剑,也要成为一块石头。
让踢向她的人明白,这一脚过来自己也会痛。
赵律师听她说完事儿,看完合同说:“肯定没问题,一告一个准。只是你六号就要用场地,打官司肯定来不及。小姜,你赶紧再联系其他酒店,市里又不止他们一家。官司的事儿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有进展我再联系你。”
赵律师说的对,当务之急是快点确定新展厅。
时间实在太紧了。三天后就要用一整个大厅,市里的高端奢牌酒店都说来不及,普通的酒店也承载不了这么大体量的沙龙。
姜司意想了想,如实跟吴经理汇报了这件事。
吴经理一听就觉得有猫腻。
“毁约?早不毁晚不毁,偏偏卡在这个时候,明摆着就是想让咱们的活动开天窗。什么仇什么怨做这种缺德事!”
她说完,立马想到了春拍上和Oliver的龃龉。
皱着眉在窗边踱步。
别是这王八蛋在报复。
姜司意倒是很镇定地坐在椅子上。
“无论是谁做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快些找到新的场地。是我准备不够充分,应该制定一个备选计划。”
吴经理靠在窗边,“难,三月份的活动非常多,市里各大酒店会所和艺术馆都是爆满的。你现在肯定找不到。”
的确找不到了,姜司意说:“退而求其次吧,改期,或者修改活动方案,小一点的场地也行。”
“这样一来,你辛辛苦苦做的完美策划案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而且一改时间,好不容易确定出席的收藏家那头不好交代。恐怕他们不会跟着改行程,很大概率不会来了。”
姜司意攥紧拳头,“无论如何得试一试。”
夜里九点,打了一整天电话之后,姜司意终于找到一家私人艺术馆,面积勉强够大,六号也有空闲时段。
留在逸蓝的布景姜司意已经找人去拆了。
宴会经理莫名其妙说留着也行,姜司意当然不答应,强硬地让人全部搬回来。
私人艺术馆各方面肯定不如逸蓝西餐厅,因为姜司意着急,对方也有点坐地起价的意思,价格更贵。
但胜在时间可以不变,只是改了地点,收藏家资源应该不会流失太多。
她应了下来。
还好。
姜司意在奔忙了一整日之后略略松了口气。
但也不算太好。
精心策划的很多细节因为场地无法实现,不那么完美了。
这是遗憾。姜司意告诉自己,是自己的疏忽,因为自己准备不充分导致眼前的后果,她只能接受这种不完美。
很快调整好情绪,姜司意逐一跟收藏家发送信息,说明更改场地的事宜。
发完之后已经十点多了,姜司意累得脖颈发僵,指尖也被冻得没了知觉。
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的时候才发觉有多累。
走到公司楼下时,放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长震着。
是电话。
姜司意第一反应就是场地又有意外用不了。
拿出手机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
“林棘”两个字占据了手机屏幕。
刚才心里的踏空感顿时变成了不受控的超速跃动。
没法否认,现在她面对林棘时的情绪中依旧有害怕。
但害怕已经被其他诸多复杂难言的情绪稀释了。
姜司意也不知道在准备什么,深呼吸了几下才接通电话。
【喂,林棘姐……】
林棘那边很安静,没有任何一丝杂音。
这份安静到接近静谧的氛围,让她理智的声音更为清澈,从姜司意的听觉缓缓流入,占据了她整个大脑。
【改地点了?】
刚才姜司意当然也给她发了更改地点的说明。
【嗯,改了。】
短短回答之后,没有继续说明改地点的理由。
这意味着原因不太方便说明。
或者和她还太陌生,并不想向她诉说什么。
林棘当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姜司意也知道她懂了,两人陷入了沉默,但并不难熬。
【出了什么状况?】
【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解决了。】
不擅长撒娇,甚至连诉苦都不太习惯。
年幼时失去了家庭的保护,再痛的伤口她都孤独地舔舐,独自愈合了。
一个人走了太长的路,姜司意已经习惯自己去处理所有事。
别人来问候,她下意识回应一句“没事”。
况且她说的的确是实话,一半的实话。
事情是解决了,只不过有些遗憾。
本以为对话到这里就会结束。
她和林棘之间尚有安全的社交距离。
林棘绝对不是个喜欢追问的人。
通常情况下别人不主动说,她不可能一再探问,甚至不会给对方第二次说明的机会。
对姜司意不同。
她的原则好像在姜司意这里统统不存在。
【姜司意。】
初春的夜里,一身疲累又心怀不甘的姜司意,听到林棘用她独特的语调唤自己的名字。
说出了一句普通且平缓,却让她鼻尖猛然泛出酸劲的话。
【有事可以跟我说。】
【作者有话说】
林棘:诱妻第三步,主动出击,主动出击,还是主动出击,让老婆人生中哪怕再小的心愿都完美实现[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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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15章
◎指尖绕到脖后◎
三月六号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磅礴的晚霞渐渐染红逸蓝酒店西餐厅的玻璃幕墙,光影像利刃,将“国风艺韵鉴赏雅集”沙龙展示立牌一切为二。
宋缇坐在牛油果绿沙发上,从头到脚都特意做了护理,穿着当季顶奢的新款长裙。耳坠是招摇的三克拉钻石——今年她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今天是第一次戴。
她的精致是特意打扮过,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即便在富商云集的沙龙里也美得很醒目。
有位漂亮的短发女人过来想和她讨论现代艺术,被她三言两语冷淡打发走了。
谢舒旖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捏着勃艮第酒杯坐到她身边。
“我让他们把姜司意叫来。”
宋缇轻轻耸一边的肩。
“不用,我又不是特意来找她。”
她嘴上这么说,其实从进门开始一直往门口的方向看。
拍卖行的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工作服,但凡有穿工作服的现身,她眼神都会暗暗瞟过去,再漫不经心收回目光时,多少暴露了失落的情绪。
她自以为隐蔽的举动都被谢舒旖看在眼里。
谢舒旖笑了笑,指着展柜里的画说:
“当然,咱们是来散心的嘛。Stella,我记得你好像还没玩过拍卖。要不下次你跟我一去玩玩,试试看?很有意思的。特别是有人来跟你竞争,你出一口他出一口,你再出一口压下他。抢走竞争对手最心仪、最想要的宝贝的时候,那成就感,怎么说呢……”
谢舒旖拍拍宋缇搭在沙发上的手背道:“就是横刀夺爱的快乐。”
谢舒旖的话和触碰让宋缇有点心烦。
她本能不太喜欢谢舒旖关于拍卖心态的描述。
至于为什么不喜欢,暂时没有心情自我剖析。
另一边,沙龙的角落。
Oliver穿过人群,走到万欣身边,看着对面J城地标高楼,缓慢且优雅地轻转手里的香槟杯道:
“办的还不错,就是酒差了点意思。这次还是靠我帮你啊万欣。你心得定,得懂事儿。都快三十岁了不能一直依赖我,要成长,要成熟。别说我不是你爸,就算我是,也不可能永远跟在你身边为你兜底。”
万欣嘴角抽了抽,勉强从喉咙里发出浑浊不清的“是”。
这几天万欣为了沙龙,焦头烂额,嘴角都上火起了个大泡。
这次沙龙的经费当然不好跟吴经理说,一说就暴露是她阴了姜司意场地的事儿。万欣想让Oliver的书画部出,反正公司可以报销。
Oliver这老油条自然不会留下把柄回头被人拿捏,一提经费不是装傻就是消失,遁走借口五花八门,万欣再迟钝也见识到了他的不要脸。
这次沙龙从租赁场地费到布置,再到酒水、讲师和车马费,全都是万欣自己掏腰包——准确地说是从她爸妈那里求来的。
Oliver倒好,不仅把沙龙弄成书画部和金石玉器部联合举办,还在沙龙上抢尽风头,俨然成了沙龙的主人。
甚至刚才这番话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出钱又出力的万欣完全仰仗了他了。
万欣感觉嘴唇上的泡火烧火燎,痛得难受。
Oliver扬着浓眉,“哎呀”了说一声说:“也不知道姜司意现在躲在哪儿抹眼泪呢。要是看到咱们在她梦寐以求的地方办了她精心准备却功亏一篑的沙龙,该作何感想?”
他自顾自笑了一阵,指着对面那栋高耸入云的地标大厦上,极具设计感的“云顶酒店”四个字道:
“这次场地和请到的收藏家还差点意思,毕竟时间太匆忙了,可以理解。下次,我给你定个大目标,下次好好策划一场顶级沙龙,到时候我亲自去向顾总说,争取拿下云顶的洄想空间。”
万欣在心里冷笑一声。
居然惦记上洄想空间,你可真敢想。
云顶是J城最顶级的奢牌酒店,洄想空间是连着西餐厅的艺术展厅,酒店的招牌之一。
各大顶级画展来J城巡展,第一选择都是此地。
不说报价逆天,拍卖行大概率不会批这种经费,就是它本身的档期也排得非常满,得提前一两个月预约才有可能约得上。
这两人心里各有各的抱怨和盘算,原本分散的视线忽然被云顶酒店里一道隐约有点熟悉的身影吸引,汇聚到了同一个焦点。
两栋楼距离不算近,但依旧在肉眼可以看到人形的范围内。
Oliver手里转了大半天的香槟杯不会动了,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人影。
“是我看错了吗?我怎么觉得那个人,像姜司意?”
万欣一时语塞,眯着眼使劲瞧。
她也觉得很像。
但是,怎么可能……
作为每天都要和艺术品打交道的拍卖师,手机里自然会有一款好用的放大器APP。
Oliver立刻打开放大器,将手机屏幕一拉再拉,原本灵活且急切的手指也渐渐僵硬。
万欣急切地问:“是她吗?”
Oliver如鲠在喉。
的确是姜司意,是穿着嘉仕比工作服的姜司意。
如果单单是姜司意出现在云顶酒店,这种事本身并不会让Oliver和万欣有什么危机感,可是眼下的情况让他们同时感觉不太妙。
他们所在的逸蓝酒店西餐厅位于大厦的中高层,以略往上仰视的角度判断,姜司意身处的正是洄想空间。
被抢了场地的姜司意,此刻出现在另一个能承载沙龙体量的空间内,很明显意味着什么。
想通的恐慌同时漫上两人的心头。
万欣颤了颤唇道:“她,难道在洄想空间办沙龙?”
Oliver:“不可能,你知道那地方有多贵,别说经费不可能批下来,就是她砸锅卖铁自己掏了腰包,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租到。”。
这种品质的葡萄酒,宋缇平时是不喝的。
今天肯定是因为无聊,才一杯接一杯。
喝到第六杯,姜司意依旧没来,她确定姜司意不会来了。
不想再忍受无聊透顶的沙龙,宋缇拿了手包起身。
“你去哪?走了?”谢舒旖问她。
说话间宋缇已经走到了门口,“我的时间不该浪费在这种地方。”
看着宋缇离开的背影,谢舒旖想着,恐怕宋缇自己都没发现,最近她性格深处的尖酸已经越来越不想隐藏。
宋缇走了,谢舒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没有供她肆意驱使的sales和试衣模特,一个个都在假惺惺地谈论无聊的艺术,听得她眼皮一个劲往下掉。
干脆她也走得了,去会所找点乐子。
正要让侍应生帮她把外套拿来,恍惚间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林棘。
有人在议论林棘。
说什么就在对面,什么另一个沙龙。
离开的脚步声兴奋又匆忙,谢舒旖这才发现周围空旷了很多。
人少了起码三分之一。
与此同时,谢舒旖发现最大的那面玻璃幕墙前聚了不少人。
按道理来说,这儿虽视野开阔,却也没什么好看的,能来这个沙龙的人不至于这点见识都没有。
他们挤在一起当然不是在看风景。
谢舒旖好奇地走到人群边上。
她一过来就听到Oliver在对万欣低吼:“姜司意能租到,你怎么就不能!”
姜司意?
谢舒旖顺着众人的目光眺望远处,忽地目光凝滞。
对面那栋大厦里,姜司意和一个女人挨在一起耳语。
两人模糊成一团亲密的轮廓,瞬间让谢舒旖睁圆了眼睛。
姜司意和……林棘?。
数分钟前。
身处洄想空间之中的姜司意身后走来一个人。
林棘依旧是那身不取悦任何人的装扮,清减且冷淡。
在恒温的室内,她身上独特而强势的冷香沾了一些佛手柑香薰和甜点的香气,将拒人于千里的气质柔化了一些。
“林棘姐……”
姜司意脸上带着酒气引起的红晕,微微仰起头看她。
林棘走到哪儿都会带着周围人跃跃欲试想来搭话的目光,姜司意能清晰地感觉到上帝的聚光灯挪到她面前。
“喝酒了?”
姜司意是沙龙的主办者,需要在收藏家和讲师之间穿针引线,当然少不了应酬。
不知不觉已经喝了第四杯。
隔着人群林棘在帮她数着数,一杯都没落下,明明心知肚明。
“嗯……没办法,工作需要。”
姜司意浅笑,已经沾上了些醉意。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前几次显而易见的害怕情绪,此刻不见了踪影。
又因为沙龙大获收藏家们的好评,心情极佳,酒精的催化下甚至敢靠近林棘,嘴上还逞强道:
“我酒量很好的,不会醉。”
身高的差距让她挨上来说话的时候,唇的高度正好贴近林棘脖子。
温柔的裸杏色双唇一张一翕,气息淌过林棘颈侧的肌肤,激起一层只有她本人知道的战栗。
林棘在沉默中垂眸凝视姜司意。
姜司意似乎没发现她无言眼神中的潜台词,还在笑。
看得出来心情相当不错。
“佑姐!”
一声欢悦的呼唤打散了两人独处的气氛。
严逾穿着她刚刚从海外运来的手工黑丝绒一字肩礼裙,快步从旋转楼梯下来。
今年极繁主义回归的潮流被她展现得淋漓尽致。
珠宝、水晶刺绣,耳垂上的鸽血红宝石不厌其烦地堆叠。
肉眼可见已经度过了分手的阵痛,宛然一只重新进入求偶期美丽又亢奋的孔雀,整个人闪闪发光。
严逾笑眼盈动,目光飞速在林棘和姜司意身上穿梭。
“我说怎么哪儿都找不到你,原来和姜小姐在这儿呢……我打扰你们啦?”
林棘看着严逾,眼神似乎在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严逾以前和姜司意只有过几次匆忙的照面,不算认识,今天总算是逮到热聊的机会,忽略林棘的目光,对姜司意道:
“姜小姐,展厅布置得你还满意吗?”
云顶酒店是严家的产业,说得更具体点,是严逾十八岁那年父母为了庆祝她成年所创立的品牌。
严逾作为挂牌主理人,已经答应了林棘楼下的中餐厅为她保留秋季的档期。
前几天林棘又难得开口,说想借用洄想空间。
问过助理,原本今天洄想空间要举办一名独立设计师的珠宝展。
严逾问林棘要拿来干嘛,林棘短短一句话回答:
“姜司意要用。”
“姜司意”这三个字,已经不是普通的三个字。
是让林棘这棵铁树莫名其妙开花的三个字,也是让严逾最近吃瓜吃得忘乎所以的关键词。
严逾比自己恋爱还激动,立刻包下那名独立设计师的所有作品,让她提前且超出预计完成J城展会的计划,直接跳过这座城市,开开心心转战东京。
空间的布置是严逾差人加班加点,按照姜司意的要求严格执行完成的。
后来严逾才知道,原来不是“姜司意要用”,而是林棘要给姜司意用。
姜司意也是到现场才明白,林棘口中说“我朋友有个小地方,你可以去看看能不能救场”中的“小地方”,居然是洄想空间。
完全是个巨大的惊喜。
刚刚开始做沙龙策划案,选定逸蓝西餐厅的时候,是觉得它各方面都符合要求。
但不是最好的。
如果经费允许,会有比逸蓝更优质的选择。
当时她心里想的那个“更优质的选择”,就是云顶酒店的洄想空间。
逸蓝毁约之后,为了新地点疲于奔命的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不仅不用退而求次留有遗憾,甚至能够拥有最理想的场所,把这场沙龙办得比预想的还要完美。
姜司意笑靥自唇边漾起,白玉般的脸颊侧面浮起浅浅的酒窝。
“非常满意,这次真的要多谢严小姐了。”
“不用和我客气,毕竟佑姐都开口了,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得帮我们佑姐把事儿办成。”严逾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再免费告诉姜小姐一件事,我们佑姐还是第一次因为别人的事让我……”
“严逾。”
没等严逾说完,就被林棘开口打断。
林棘轻晃手里的手机说:“你妈问我你在哪儿,我听到她的背景音乐是‘秋日的私语’。”
今天云顶大堂里的背景音乐就是“秋日私语”。
严逾脸色一变,“那她人不就在楼下?”
和前女友分手后,她妈妈解冻了她的卡,一直在威逼利诱让她相亲。
她和她妈打了一段时间的游击战,今天铁定是走漏了风声。
严逾立刻向姜司意和林棘告别。
她可不想和她妈在这儿狭路相逢。
严逾拎起冗杂的裙摆时说:“有空来我家聚餐,这个月我应该都在国内,让佑姐带你来。我先走了姜小姐,回见——”
说完,高跟鞋在地上连续敲击出一长串快速远去的声响,堪称落荒而逃。
只剩下她们两人。
这次依旧是林棘率先开口。
“佑是我的小名。”
“嗯,我知道,以前……”
姜司意本来想说“以前我听宋缇叫你小佑姐姐”,实在不想提到那个女人,便转口道:
“以前我就听到过。”
林棘嘴唇微弯,心想,原来以前就注意过我的事。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没人的走廊尽头走。
林棘:“文身恢复得怎么样了?”
“最近太忙……我都没有注意。”
“我看看?”
姜司意答应了之后才想起,嘉仕比的工作服贴身,领子扣得又紧,后颈文身处被遮得严严实实,不太好看到。
看出姜司意的局促,林棘提醒道:“折一半后领就可以看到。”
姜司意“唔”了声,指尖绕到脖后,点上领脊往下翻。
因为在视线盲区,看不到,不好操作,翻了一半滑了回来。
林棘:“不介意的话,我来?”
姜司意眼睫微动,“好……”
当林棘真的挨到她的侧后方,微凉的指尖探入温热的领间,勾住包裹身体的衣服时,神经被衣料摩擦扯动,姜司意忽然从朦胧的酒意中彻底清醒。
林棘就在好近的地方,香味和鼻息已经很克制有礼,伏在她耳畔的热度依旧清晰。
陌生的酥麻感从耳朵蹿上心尖,细微的电流在她身体中跃动,思绪在不受控制地晃动着。
与此同时,在林棘视野最近的位置,沉默中似乎毫无变化的姜司意,实则耳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变红。
【作者有话说】
林棘:诱妻第四步……怎么被老婆诱惑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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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第16章
◎就算是,也可以。◎
谢舒旖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毕竟距离这么远很难看清,只是有点像罢了。
林棘是云端滋养出来的天之骄女,和姜司意这过期千金、社交场合永远的背景板从来都不在同一个圈层。
要不是宋缇的关系,两人可能从小到大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们身处泾渭分明的两个阶层,没听说过高岭之花会在意泥地里腐烂的落叶。
谢舒旖知道宋缇一直想约林棘却约不到,连见自己的表妹都没时间,怎么会纡尊降贵和姜司意碰面?
在心里不断找理由否定着,却听到身后人在兴奋议论。
“确定了,已经到洄想那头的人跟我说百分百是林棘,而且对面也是嘉仕比办的沙龙。”
“不是吧,都是嘉仕比的沙龙,凭什么我*没被那头邀请?是不是离谱了点?”
“现在过去吗?”
“当然,你不知道我被林棘的秘书处委婉拒绝了多少次。走走走,这可是天降的好机会。”
对话的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走,谢舒旖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儿的人越来越少了。
两人走到门口,被Oliver拦了下来。
全程目睹自己的客人被姜司意那边吸引走一波又一波,再这样下去这儿得空了。
Oliver嘴角勉强抽了个笑容道:“我们的鉴宝专家秦老师马上就到,现在离开会错过他免费鉴定课程的。”
“不是,你觉得我们谁会在意你那点破课程?”
“为什么对面的沙龙没有邀请我?我不够资格?”
Oliver被怼得哑口无言,两人将其挤开,侍应生一脸无措地为他们打开软包门。
万欣也在挽留一位女士。那位女士倒是很有涵养地找了个借口,说她还有别的行程,下次一定再来听课,随后路过Oliver,留给他一个迷人的笑容,很快消失在门口。
万欣对Oliver摊手,“她也去对面了。”
一口浊气压在胸口,Oliver把手里的酒杯用力压在香槟塔台上。
脆弱单薄的酒杯被愤怒的动作粗暴地弄碎,锋利的边缘轻易地割破手指。
Oliver被疼痛弄得倒吸一口气,到底是自己做的孽,都没脸喊疼。
谢舒旖可太好奇了,本能觉得有大瓜可吃,跟着一块儿往洄想空间的方向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万欣喊了她一次又一次……
洄想空间内。
林棘的指尖还在姜司意皮肤和衣物的中间。
弯曲的指骨和温热的肌肤保持着微不可查的距离。
姜司意的酒劲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看似浑身僵硬,就像是被林棘的气息捆在原地,其实脑子转得飞快——为什么林棘突然靠得这么近?
一双瞪圆的眼睛眨都不敢眨。
不对,好像是我先靠过去的……
是我先在她耳边说悄悄话的。
想起居然是自己率先主动,喉咙难耐地轻轻滚动。
姜司意,你好大的胆子啊。
林棘在帮你看文身的恢复状况,是专业售后,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反常?为什么要羞赧……
别让林棘发现,不然实在太丢脸了。
“恢复得不错,基本上都长好了。”
在姜司意的侧后方,眼睛看不到的方向,林棘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瞧着文身,而是在欣赏姜司意那只因为自己而血红的小耳朵,以及鬓角微微渗出的细汗。
“那以后,就可以直接沾水了吧?”
如果不是距离这么近,林棘可能发现不了姜司意此时声音的尾调带着轻颤。
的确很能忍。
“嗯,正常沐浴和游泳都行。”
没让她继续难熬,林棘的指尖放开了衣领。
抽离时,不忘把折下的后领调整到原本的位置。
林棘检查文身的时候姜司意不太敢动弹,生怕影响林棘的观察。
现在能动了,姜司意微侧过身,对林棘说:“谢谢。”
像个刚从导师那里得到解答的乖巧学生。
林棘:“不用,这是林老师的分内事。”
“林老师”这个称呼像揶揄,揶揄姜司意上次在文身工作室没认出她。
姜司意耳朵的红晕早就转移到脸颊上,此刻更是往脖子下蔓延。
“上次真的是因为……”
“棘董——棘董——哎,小姜,你也在?”
姜司意正待说话,被一道兴奋的男声打断。
向她们风风火火走过来的男人身材高挑,头发茂密,脸部平整没有明显的皱纹,乍看之下像四十岁,也像三十岁。
此人姓方名翼,是那枚明代皇室青黄玉龙凤佩的拥有者,也是姜司意特意邀请来的沙龙贵宾。
姜司意想让林棘亲眼看看方翼的玉佩是不是奶奶的遗物。
除此之外,姜司意还东奔西走收录了其他相似的玉佩,林棘一次性能多看看,好节省林棘的时间和精力。
可惜,其他玉佩在沙龙刚开始的时候就给林棘过目了,能直接判断不是奶奶的遗物,有明显的差异。
今天最大的可能就剩方翼手中的那枚。
方翼的消息网很广,听说嘉仕比居然和林棘攀上了交情,而林棘正在收罗明代青黄玉龙凤佩,今天的沙龙她本人也会现身。
方翼没直接把玉佩给姜司意,点明了自己会带着玉佩出席今天的沙龙,其实就是想直接和林棘碰上面。
方翼来了,姜司意正要接待。
半步都还没迈出去,手背就被林棘暗暗点了一下。
停在原地的姜司意:?
不知道姜司意喝了酒就会缩短社交距离的行为,是不是在别人身上也起作用。
林棘不打算给她尝试的机会。
不仅没让姜司意过去,方翼带着笑乐呵呵地走过来时,林棘还往前一步,挡住姜司意半边身子。
看林棘把自己隔在身后,姜司意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林棘和方翼除了要谈一谈玉佩的事,可能还会聊点生意合作,有可能涉及商业机密,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听见,也在情理之中。
正好沙龙突然多了很多新客人,姜司意打算去帮忙。
“那我不打扰了。”姜司意留下一个营业笑容,识趣地离开。
林棘:?
才护下,人就走了?
方翼完全没发现这两个女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开始大谈他的玉佩。
林棘用一只耳朵听着,目光伴着姜司意走到段凝身边。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段凝搂住姜司意单薄的肩膀,喁喁私语。
背对着林棘的两颗脑袋靠得很近。
林棘安静地看了她们许久,一直到两人走入员工通道才淡淡收回目光。
段凝和姜司意说客人忽然变多了,快招呼不过来了。
两人快步到后面备餐区,姜司意和酒店的工作人员沟通,从现在起不再需要邀请函才能入内,来者都是客,别拦人。再多准备一些沙发,如果实在来不及,舒服的椅子也行。
工作人员都收到上司的嘱咐,说这次沙龙举办者是贵客,刚才也看到自家老板严逾亲自露面了,姜司意想要什么他们都全力配合。
“好的姜小姐,我们现在就去准备。”
“pop”的一声,姜司意熟练地打开香槟,酒雾蔓延间她问段凝:
“从哪儿来的人?”
“不知道啊,突然就来了一大拨,应该都是收藏家。有几个很眼熟,是嘉仕比的会员。我看他们一进来就在注视你和棘董那头,估计是冲着棘董来的。”
不放过任何机会,姜司意立刻从抽屉里拿出工作用的平板,登记各位收藏家的信息,提醒以后参加系列沙龙会有更多积分。积分的提升能获得相应的头衔,并且暗示头衔是参加圈层沙龙的入场券。
这是姜司意的工作,也是顺理成章的宣传。
另一边,林棘和方翼交谈之后,让樊青把玉佩的高清照片发给合作的鉴定工作室。工作室那头回应得很快。
樊青:“BOSS,工作室那边得出的结论是‘高度相似’。”
林棘先前收藏的玉佩也都有相似点,工作室用的词一直都是“相似”。
只要有可能是奶奶的遗物,她都不会错过,全部收藏在家里。
如今多了一个“高度相似”。
形容上的变化,让林棘觉得自己距离填补遗憾的方向迈进了一步,且迈对了一步。
林棘对方翼说:“感谢姜小姐。它很有可能是我一直在找的。方先生能否直接开价卖给我?任何你满意的价格都行。”
方翼自诩眼光长远,当然不会选择在这时候坑林棘。
刚才已经聊过林棘为什么在寻找玉佩,方翼感叹道:“哎,说开价就太见外了。棘董一片孝心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识玉者珍,我相信美玉到了棘董手里会更被欣赏和善待。当然,我珍藏它多年,也很不舍啊!棘董惠存之后,要是还能偶尔让我去看看它,我就别无所求了。”
方翼言下之意是直接将玉佩送给林棘,换一个日后和林棘见面的机会。
林棘让樊青把玉佩收好。
“那就多谢方总了。”
方翼免费送了玉佩,完全没有割肉的不舍,反而笑得满面通红,文绉绉地说:“君子当成人之美。”。
姜司意忙到一半,忽然想起林棘的披肩带来了,还没还给她。
错过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回到休息室,从包里拿出防潮袋,披肩整整齐齐地挂在防潮袋内。
现在才想起这件事,也不知道林棘走了没有。
段凝靠在休息室门口,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开心地感叹道:
“Oliver和万欣那两个贱人要是知道咱们的沙龙不仅办成了,还吸干了他们的客人,得气成什么样啊。太可惜了,我没法亲眼看到。多亏了棘董,我看那些收藏家都是冲着棘董来的。她对你也太好了吧。你俩站在一起的画面可真……好看。要不是还有那谁,我都想猛嗑一口。”
本来段凝想说的是“你俩站在一起的画面可真般配”。
知道姜司意还有未婚妻,也不喜欢开这方面的玩笑,所以及时收口。
姜司意明白她说的“还有那谁”中的“那谁”指的是宋缇。
没什么好隐瞒,姜司意说:“我现在是单身。”
段凝一愣,“单身?那宋……”
“我已经退婚,和她没关系了。”
段凝倒吸一口气,怔了不到一秒钟就喜上眉梢。
“退婚了!这可太好啦!离开那个倒霉鬼你肯定会转运!什么时候的事啊也没跟我说,可真沉得住气。”
姜司意被她逗笑,“我先去找林棘姐一下,收藏家那边麻烦你多照看。辛苦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段凝:“你去你去,直接和你林棘姐走了都行。记得把青梅证先给人补办了,当然领点别的证我也全力支持。”
姜司意:……
姜司意拎着防潮袋从休息室里走出来,藏在门外一脸震惊的谢舒旖立刻转到墙后。
退婚了?真退婚了?
谢舒旖心里“哇哦”了一声。
听上去还是姜司意主动提出的退婚?难怪宋缇这阵子闷闷不乐的。
超级大瓜!
谢舒旖兴奋地拿出手机,立刻往宋缇不在的私人小群里连发好几条微信。
……
从休息室出来没看到林棘,还以为她走了。
正是有点失落的时候,发现了她的助理樊青。
“你好,你……”
“姜小姐叫我小樊就好。”
樊青个头很高,穿着一双平跟鞋还跟林棘差不多。黑色长发干练地盘在脑后,一张扑克脸上有一处非常清晰的标志——右侧眉毛上方斜斜一道疤痕贯穿了下方的眼睛,右眼能还完好无损恐怕算是非常幸运了。这道狰狞的伤口和冷淡的表情,为她清秀的脸庞增添了不好惹的气质。
姜司意不太擅长自来熟,感觉樊青未必比自己小,“小樊”有点说不出口,还挺不敢直视对方的。
“樊小姐,请问林棘姐她走了吗?”
“还没有,BOSS正在外面接电话。”
事实上,在姜司意忙碌的这段时间里,林棘百无聊赖地听了两场投资顾问给她推荐的藏品投资策略,拒绝了好几次晚餐的邀请,又耐着性子敷衍了一轮又一轮的交谈。
很明显在等待着什么。
刚才她妈妈林雪泊打电话过来,场内嘈杂的人声太多,她走去外面安静的露台接听。
姜司意向樊青道谢后,往露台的方向去。
意识到以后姜小姐恐怕会和BOSS牵扯颇深,樊青目光在场内巡视,找到了和姜司意非常亲近的同事段凝。
“您好。”樊青上前对段凝说,“我是棘董的助理樊青,方便加个微信吗?”
加了段凝的微信,意味着以后能更好地掌握姜司意工作,甚至是生活上的动态。
主动为BOSS排忧解难,这是年薪百万优秀助理的能力和自觉。
段凝却完全没跟上她的脑回路,意外又羞赧地“啊”了一声,看眼前这女人好高好美好酷,立刻打开自己的二维码。
加完好友,樊青礼貌道谢离开,段凝的目光在她身后追了好一会儿。
直到对方消失在人群里,段凝才转身看向玻璃门里脸蛋红扑扑的自己,勾了勾鬓角的碎发,娇羞道:
“都有艳遇了。今天这妆化的,是可以哈。”。
洄想空间外接一条长长的悬挑空中露台,挑高高度超过四米,露台背景是城市的天际线和正在怒放的月季。
这里是J城网红地标,视野非常开阔,又有种安静的复古美感。
杏粉色的真宙填满露台,浓浓的柑橘香气里混合着荔枝的甜意,被春风送入姜司意的嗅觉里。夜风裹着微冷的露水轻柔地拂过,花枝轻颤。
姜司意在花丛中穿行,这里太大,居然一时间找不到林棘。
前方拐角处有人影在晃动,以为是林棘,姜司意快步走过去,却听见男款皮鞋摩擦地面,碾灭烟头的声音。
一男一女在拐角抽着烟,浓浓的烟雾在花丛中升起,断断续续地传来说人是非时独特的、不太能见人的低沉细语。
“还是过季高定懂投资。”
听到“过季高定”这四个字,姜司意脚步一顿。
她知道这四个字是拍卖行同事给她起的代号。
“就那么点人脉和钱,估计全投在了跨境印钞姬身上了。还听什么投资顾问那些不入流的投资建议啊,拜过季高定为师得了。”
虽然不想猜到,但“跨境印钞姬”这个暗戳戳的代指,姜司意一下就明白指的是林棘。
“你说她的拍卖槌上是不是淬了迷魂药?敲一声就能让印钞姬乖乖过来撑场子。”
“行程按秒收费的人,居然有闲情逸致看三流拍卖师摆弄二手玉器。”
“何止,看个文身都要贴那么近。”
“听说她不是有未婚妻了吗?宋家那个……”
“那还看文身?”
两人一同啧啧啧的好几下。
“印钞姬都敢利用,不得不说过季高定有点手段。看上去文文静静的,私下估计很会玩。”
“也是啊,借着对方的势镀层金,回头直接跳到书画部,码哥的心肝脾肺肾估计气裂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mean得很有节奏感。
这些年姜司意当然听过很多明面上暗地里的讥讽,各种绰号她都承受过。
但并不代表在听到这些话时不会难受。
姜司意调整着呼吸,正在想着该说哪些反驳的话,以及用什么表情上去当面怼回去的时候,露台深处走来一个人。
需要人工精心打理的昂贵柚木地板,被林棘的高跟鞋毫不客气地踏出吱嘎声。
那对男女所有后续的尖酸和嘲弄,全都在看清来者的一瞬间吞了回去,瞳孔同时收缩,被林棘那双森冷的眼眸注视之时,感觉周身的空气都被抽空。
林棘没在他们身边停留,甚至很快就吝啬地收回了目光,穿过他俩,留下一层紧密的战栗感,走向姜司意。
姜司意抬起眼眸看向林棘,思绪凌乱间,最清晰的念头是——她都听到了么?
林棘什么也没说,在身后尴尬的两人安静的注视下,握住了姜司意的手,眼波流转到她手里的防潮袋上,问道:
“是我的披肩?”
不多余,也没有表演、宣告的成分。
有没有那两个人,林棘都会这么问。
是不在意,也是毫不介意被谁揣测的坦荡。
姜司意心头微缩,呼吸有些急促。
在这一刻,她不想让心怀恶意的人得逞,更不想浪费林棘的偏袒。
“嗯,想还给你。”姜司意强做镇定地回答。
说人闲言碎语的时候被本尊听到,本来就已经够丢脸了,本尊还坦然自若地相处,那两人对视一眼,没言语,打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刚一转身,发现眼前站了个高个女人。
那女人眼睛上还有一道骇人的疤痕,两人毛骨悚然脚步一定。
樊青给他们一人递了一张名片。
“霍先生,孙女士,如果你们再在任何地方制造类似不礼貌的谣言,下次收到的就不是我的名片,而是起诉状。”
居然连他们名字都知道……
两人讪讪不语,灰溜溜离开前,被姜司意叫住。
“我已经和宋缇退婚了。”姜司意说……
林棘和姜司意往露台另一侧的小花园走去,樊青离开前顺便为她俩关上了门。
春风吹动,真宙层层叠叠的花瓣被搅动着,流荡出更浓郁的甜香。
林棘接过防潮袋时,见姜司意欲言又止,知道她在想什么,没让苦恼继续骚扰她,开口道:
“不用解释,这是工作,我知道你不是。”
不是像那些人说的在利用她。
林棘的善解人意让姜司意深深松了口气,被无条件信任的温暖一瞬间覆盖了她的心底。
没想到还有后半句。
林棘在繁花间转眸,那双桃花眼依旧专注,仿佛除了姜司意之外任何人和物都无法进入她的眼底。
语调轻缓而确定。
“就算是,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林棘:真正的诱妻第四步,心甘情愿让老婆利用。如果老婆不利用,就主动制造机会给老婆利用[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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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17章
◎等我回来,还能再见到她吗?◎
沙龙接近尾声,客人陆续离开,侍应们正在安静地收拾酒杯和餐盘,偶尔零星几声玻璃杯体碰撞时产生的清脆声响。
林棘没走最近的电梯,绕到走廊的另一头乘坐观光电梯。
跟在她身后的姜司意心想,大概是观光电梯那头人少。
显而易见,林棘并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林棘是姜司意邀请来的,沙龙能这么成功的原因她心知肚明,没什么能回报,送到电梯口是最基本的礼貌。
社交场合独有的摩挲声和低笑声,已经随着人群散去彻底消失。
洄想空间的窗棂将天光过滤成了温玉的质感,像林棘的瞳孔。
当着林棘的面说已经和宋缇退婚了,仿佛藏着潜台词。
暗示她已经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真不是那意思,不知道林棘如何看她,姜司意更是不解林棘刚才最后说的那句话。
要说是解围,说的时候那两人已经离开了。
自然完全是说给姜司意听的。
林棘进电梯前,方翼匆匆忙忙赶过来,想约定一个去看玉佩的具体时间。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方翼才开始注意身侧还有另一个人,目光转向姜司意。
他想起和林棘“成交”时,林棘首要感谢了姜司意。
当时他就觉得有点儿莫名,现下见两位美人在电梯口依依惜别,豁然省悟,整个人正面转向姜司意诚恳地道谢,多谢她邀请他参加这场美妙的沙龙。
姜司意这才知道,原来方翼所持的玉佩真有可能是林棘一直在寻找的遗物。
那就合理了。
所以林棘那句超出她俩交情太过明显的袒护,实则是给她在这场交易里牵线搭桥的报酬。
想明白了这点,姜司意闪躲了半晌不知所措的目光,终于又能坦然地望向林棘。
方翼已经走了,她们身边就是电梯,接下来自然是林棘和助理樊青乘电梯离开。
姜司意已经想好告别的话了,林棘却迟迟没有按下电梯按键,樊青也杵在她身后不动。
看姜司意还停留在原地,林棘率先开口。
“距离找到奶奶的遗物又进一步,谢谢,今天的酒也很好喝。”
樊青神情未动,交叠在身前的双手微不可查地紧了紧。
这回的玉佩是否依旧是一场空,暂且不确定。
能确定的是在一个小时前,樊青亲眼看到她BOSS抿了一口酒后,嫌弃地要将酒杯放下。
无意间听到嘉仕比的工作人员说今天的酒水都是姜司意亲自挑选之后,又拿了回来多喝了两口。
甚至陷入沉思。
自己选的酒被夸奖了,似乎也帮到林棘,姜司意温软地笑道:
“如果找到了,记得告诉我。”
“嗯。”
一番对话后,姜司意还没走,看来是下定决心要先目送她离开,将社交礼仪贯彻到底。
林棘只好按下电梯按键。
姜司意发现樊青的表情有短暂的不自然。
在姜司意看来,如果她是樊青,开着不应该开的小差,电梯也忘了按,最后是老板自己按下的,恐怕也会露出相同的神色。
樊青所想和姜司意所想千差万别。
她担忧的是老板会不会当着姜小姐面直接进入电梯。
老板不喜欢幽闭的环境,会影响她的情绪,引发焦虑。
似乎和小时候的创伤有关。
治疗过,有一定的改善,只是依旧没法像普通人一样对密闭空间无知无感。
虽然较低楼层段时间进入轿厢可以忍受,但在有扶梯的情况下,她一定会选择扶梯。
办公室反常识地设在总部一楼,连刚刚装修好的别墅也没安装家用电梯。
自尊心使然,林棘从来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疮痂。
但要进入这栋高楼的中间层,要赴姜司意的邀约,电梯是无法回避的一环。
云顶酒店的高速电梯转眼就到了。
“叮”的一声,樊青严阵以待。
电梯门缓缓打开,林棘进入之前对姜司意道:
“下次见。”
“好,下次见。”
姜司意习惯性地摆出商务姿势,双手握在身前浅浅颔首。
再抬眸时,从电梯门关闭的缝隙中看见林棘合着眼,双眉往眉心轻蹙。
这是不太愉悦的表情。
姜司意笑容还挂在脸上,心内有一阵踏空感。
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亦或者刚才哪些愉快的场景是逢场作戏?
姜司意犹犹豫豫地往回走。
尽量往好处想,也有可能是累了。
这漫长的沙龙的确很消耗精力,林棘还那么瞩目。
更重要的是,林棘给她的感觉和对商人的刻板印象不同,并不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这么思索一遍心里松快了,更加感谢林棘的慷慨赴约。
好像没那么怕她了。
电梯内。
从高空下降,城市的灯火扑面而来。
樊青凝视林棘僵硬的背影,有点担忧地唤了一声:“BOSS……”
林棘闭着眼,忽略着空气凝固所营造的狭窄空间感,以及在不受控加速的心跳。
“快到了吗?”
“快了。”
樊青察觉到她声音不自然地发紧,伸手要扶。
“不用。”
林棘拒绝了。
总要克服的。
丢失的理智,失去的那块人生的拼图总要自己捡回来。
不然她依旧没有资格真正站到姜司意身侧。
樊青知道她自尊心极强,听从了她的话,没有贸然上前。
电梯门开了。
空气和风涌入轿厢,豁然展开的世界给高压之下的心开放了可以逃脱的出口。
林棘睁开眼,看见了酒店大堂。
焦虑消散在宽阔的空间里,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只是,脆弱的神经被强力牵扯过后,疼痛感一时半会儿难以消弭。
林棘早就预料到了这场创痛,甚至连医生都已经约好。
放低座椅坐入车内,合眼休息,安静得仿佛消失了。
樊青开车带她前往医院,有个念头不免在心中一闪而过——
为了这样的沙龙,为了见那个人一面,值得吗?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告诉自己:这不该是你考虑的事。
合格的助理该时刻谨记,不要僭越。
不然像她们这样的人,很难再在别的地方找到工作,毕竟不是谁都像林棘这样宽容又慷慨……
客人们离开后,姜司意和同事们留下,与酒店工作人员一起把场地清理,物品清核,彻底结束时已经很晚。
吴经理累得腰痛复发,撑着后腰说:“我这腰还得再去康复科挂个号,我是很想请大家去好好搓一顿,明天吧,明天中午吃什么你们定。都睡饱点,晚点来没事。今天大家辛苦了啊。”
随后对着姜司意的方向比了个大拇指。
“非常棒。”
又是在疲惫中乘坐最后一班地铁回家。
不过,姜司意想,每回都能坐到末班车,不用花大价钱打车回家,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回到家遛完雪球,看雪球整张圆脸埋到它的饭盆里吃出猪叫,姜司意肚子开始疯狂鸣响。
她才意识到自己整场沙龙下来光顾着喝酒,只吃了抹茶树莓布蕾塔,还没吃完,咬了两口就被叫去工作了。
一旦意识到饥饿,就会更饿。
可惜家里的冰箱比她的胃还要一贫如洗。
这么说起来这段时间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沙龙上,已经很久没添置食材了。
这个点钟外卖没有太多选择,翻了几下没有想吃的。
姜司意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出门,骑着共享单车在夜风里前行。
骑过两条街,到了一间小公园口。
这间小公园年龄比她还大,妈妈还在世的时候老宅子就在附近,妈妈常带她和姐姐来这儿玩。
小公园不仅见证了她的童年,每个角落里都留存着她妈妈的回忆。
连公园边的小夜市也一直持续到今日。
每次来公园散步,在夜市吃宵夜,都让姜司意有种亲切感。
夜市里有个小吃摊,由一对老夫妻经营着,妈妈很爱去。
妈妈说过,她外婆,也就是姜司意的太婆,曾经也经营过小摊。
这么多年来姜司意总惦记这儿,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吃一顿。
老夫妻一个姓余一个姓柳,干活儿不算快,主要是比较讲卫生,味道还好,这么多年还没怎么涨过价。生意不算红红火火,但有老街坊的帮衬,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到夏季,这一带会多很多烧烤摊、街头火锅和各种炸串,形成夜市一条街,连带着老夫妻的生意也会非常忙碌。
姜司意有时候吃着吃着就会去帮忙搭把手。
姜司意没说过家里的事儿,可老夫妻年纪和阅历摆在这儿,不说也能猜到她为什么形单影只,为什么从爱笑的小不点变成了心事重重的青年。
特别是工作之后,每回姜司意来都能见她又消瘦了些。
姜司意爱吃馄饨,柳姨会给她煮一大碗,再多夹个鸡腿。余叔再给她煎个蛋,青菜不要钱一样往里放。姜司意客气推回去老两口还会生气。
不好意思白吃,顺手当个服务员给端菜送碗筷,闹得有阵子传说这儿有个夜市西施,长得特别漂亮,在点评软件上火过一段时日。
今晚姜司意又来了,来得有些晚,再过一小时这夜间小摊都得收摊。
柳姨照例给多给她一个鸡腿,青菜铺进去,煎蛋盖在最上面,一碗小馄饨营养还挺均衡。
馄饨上桌,有阵子没见小姑娘,看她瘦瘦的脸上尽是疲累,大眼睛却是亮的,有神采。
客人不多,柳姨就让余叔自己看店,她坐到姜司意对面随意聊聊,问她这么开心,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
姜司意吃着鸡腿,含糊道:“真的有。”
柳姨乐呵呵地问:“谈恋爱了?”
连皮带肉吃了一口,汁水丰沛,满满鸡肉的浓香。
姜司意吞下去后才说:“干嘛非得是恋爱才开心?”
姜司意从来没主动跟别人说她之前订过婚的事儿,连段凝都是无意间碰到宋缇才知道的,柳姨这头更没提过。
可能是她心里对这份感情本来就没多大信心,所以不爱说。
转眼,真的都结束了。
柳姨再猜,“那是工作顺利?”
姜司意嘴没空,就点脑袋。
柳姨眉开眼笑,“那好啊,比谈恋爱更好。多吃点,吃饱了有精力赚大钱。”
两人说说笑笑聊着家常,姜司意吃饱饭离开的时候,柳姨还在说:
“要是真谈恋爱了,记得带来给我和你余叔叔看看。”
姜司意哈哈一笑,嘴上应着“好”,心里不知怎么想到了林棘。
这么说起来,最近和林棘碰面的次数忽然变得好多……
一碗丰盛的馄饨下肚,吃撑了,姜司意在小公园里踱着步,消消食。
不知道回家后被雪球发现她自己吃独食,会不会骂骂咧咧。
走了两圈,无意间又走到了年久失修的小秋千前。
小时候她喜欢坐在这儿玩,那时妈妈就在她身后帮她推。
记忆里小秋千刚刚建好,干干净净的,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姜司意拿纸巾把厚厚的灰尘擦干净,坐上去脚下一蹬,自己为自己晃。
吱吱嘎嘎的声音中,姜司意抬起头看星空。
她早就明白妈妈没了就是没了,无法像故事中说的那样变成星星,在天上给她庇护。
可是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让她感觉到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牵引着她走出迷雾,看清生活的本质。
虽然她已经失去了所有宝贵的东西,起码没有继续深陷泥潭,也算好事吧。
“妈……”
破旧的秋千上,孤独的女孩抬头,对夜空喃喃自语。
“如果你真的在看着我,希望你能保佑我工作能继续顺利。”
清风掠过,不知名的花香从更不知来源的地方荡来,和真宙的甜香有一点相似。
花香让她想起林棘,想起林棘分明是笑着的,却没有真正笑意的眼底。
姜司意顿了顿,说:“也希望你能保佑林棘能够早些找到奶奶的遗物。能拥有她所珍视的一切。”。
之后姜司意时不时会去吃一顿宵夜,雪球一直没发现。 :=
直到一周后的某晚,迟钝的雪球终于在她身上闻到食物的香味,激灵中一跃而起,又短又白圆柱般的四肢稳稳撑在她大腿上,抻直了小脑袋纳闷地看过来——
怎么会有人自己吃独食不带狗狗?
姜司意继续镇定刷手机,雪球难以置信,圆脑袋一直往她的手机和脸中间伸。
姜司意笑着抱住雪球。
“别闹,我在挑礼物。”
想到林棘生日好像就要到了,帮了她这么多忙,想买个礼物聊表谢意。
只是林棘的生日礼物实在难挑,人生走到那样的高度,一般的礼物恐怕无法取悦她。
可是,无法取悦,总不能不取悦了吧?
姜司意抱着不断挣扎嗷嚎的雪球,苦恼地流连在各种购物网站上,甚至到社交平台搜索“给千金朋友送什么礼物”。
怎么搜都不满意。
想了想,觉得不太准确,把搜索关键词改为“给超级富豪又漂亮的千金朋友送什么礼物*”。
姜司意绞尽脑汁时,并不知道让她烦恼的对象就在楼下。
那条姜司意每天都要通勤往返、遛狗买菜,停满了经济适用型车辆的狭窄道路中,突兀地停了一辆宾利。
眼下两道青黑,眼白里布满血丝,这几日连续的会议又遇上糟糕的睡眠状态,林棘一直在强撑。
就算不想让人发现她的疲累,高压之下的心也想找个出口。
她知道姜司意租的房是哪一间。
窗口还亮着灯,偶尔会晃过一道身影。
林棘单手撑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另一只手握着一只巴掌大的毛绒玩偶,目光落在那扇小窗上。
半睡半醒间,想起很早很早以前,从恐怖的地狱回来后,见到姜司意的那个小公园。
妈妈林雪泊拉着林棘,指着远处秋千上的小姑娘对林棘说:
“那就是你司意妹妹啊。”
少女林棘纸片一样瘦,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让她脸色灰白,神色阴郁,敏感又冷漠,不喜欢和任何人说话。
却想见一见姜司意。
年幼的姜司意秀气的五官初初长开,爱笑,沐浴在阳光下像颗饱满的水蜜桃。
林棘问林雪泊:“等我回来,还能再见到她吗?”
“会啊,一定会,妈妈保证!”
两年后,从国外治疗回来的林棘果然如愿以偿再次见到姜司意,两人在同一间学校。
林棘多盼望再见到她,那些信也一直带在身边。
在无数个寂寞的夜里,预演着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终于见到了。
长大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对面,在那间教室外。
本来开开心心和同学聊天的姜司意,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掩饰不住表情惊怔,手里的面包都掉落在地。
……
以前怕她,以为是小姑娘年纪太小,她又的确沉郁阴冷,还有些奇怪的谣言追随着她,让人不敢亲近。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好转多少。
林棘已经不会因为被姜司意回避了目光,就独自难过好几天了。
她也长大了,早就学会宽慰自己。
不用知道姜司意此刻在做什么,也不必联系,明白她好端端地生活着,纠缠林棘的阴暗和苦痛便会如同见了光的鬼魅,自惭形秽,慢慢消失。
踏实的睡意真正到来了。
……
东方渐白。
姜司意苦恼了一晚也没能选好礼物,站在水池边刷牙的时候还在挑选。
余光里,小区楼下开走一辆宾利。
有点像林棘的车,她坐过的那辆。
想再看清时,车已经开远了。
怎么可能,姜司意笑笑。
吐掉嘴里的泡沫时心想,林棘怎么会在这儿?我傻了。
【作者有话说】
林棘:诱妻第五步,待在距离老婆最近的地方[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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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18章
◎淋湿◎
沙龙办得比料想的还成功,吸引不少新收藏家。入库的拍品也达到金石玉器部史无前例最高数量。
继续良性循环下去,秋拍时不愁没有亮眼的镇店之宝不说,整个部门的地位都有可能飞升。
吴经理乐不可支,请整个部门的人去688每位的海鲜自助吃得人仰马翻。
又一次月初,姜司意拿到了可观的薪水。
妈妈留给她的账户她不打算再动了,一直在银行里吃着利息。
姐姐汇给她的钱她也不想花,一并存到妈妈留的账户里。
工作时间不算长,她一贯节省,加上最近猛涨的薪水,应该能为林棘准备一份配得上她的礼物。
姜司意在网上又挑选了一圈,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只手表。
那是一款玫瑰金月相腕表,环绕着表圈镶着一百多枚钻石,银色玑镂饰纹表盘配上花体数字时标与太子妃式指针,精致得很高调,选配的皮革表带却是让人心境沉静的午夜蓝。
虽说价值六位数的市售款式,恐怕只配待在林棘腕表展示柜的最角落,也不确定林棘是否佩戴,却是很独特的新款,也是姜司意能负担得起的礼物中最昂贵的了。
想象了一下,姜司意觉得这只表和林棘好搭。
周五下班,姜司意特意去线下的门店看了实物,比网上的图还要漂亮。
立刻决定,就是它了。
店员说店里最后一只已经预定出去了,没有现货,如果确定需要的话可以马上为她调货。
姜司意问时间,“我是要送人的。”
店员说了个时间,能赶在林棘生日前。
姜司意:“那可以,我确定要买。”
店员:“需要预付30%的定金。支付完毕之后请留下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等手表到店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上次买这么贵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姜司意已经不记得了。
奇怪的是,这笔巨款刷下去她本该心痛滴血,可一想到这是送给林棘的礼物,意外的并不肉疼。
只希望林棘能喜欢这件生日礼物。
从店里走出来时,周彦林正好带着女友从另一个方向过来。
他看到了姜司意,姜司意没看到他。
周彦林挺好奇,姜司意舍得买这牌子的手表?
走进手表店,他问店员:“刚才那姓姜的要买什么?”
本来这种客人的隐私是不好往外说的,但周彦林是他们店的金钻会员,店员不想得罪……
金乌西沉,灯火蔓延。
J城夜里有充满烟火气的夜市,也有轻薄酒杯碰撞的微醺。
捏着香槟杯的陈铮注意力无法集中在对面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身上。
一直被三步之外的漂亮女人吸引。
乌发香唇,腰线动人。
他一直知道云顶的主理人是个年轻女人,是他逸蓝酒店的竞争对手。
/:。
看过对方的照片,可谁也没跟他说,严家大小姐比照片上要好看一百倍。
心不在焉时,严逾忽然向他走来,走到他面前。
“陈总。”严逾手里的酒杯靠过来,轻轻一碰。
“这杯我敬你,多谢陈总的慷慨。”
“慷慨?”
即便有些疑惑,陈铮依旧习惯性保持着微笑。
严逾摇晃着酒杯道:“要不是你们背信弃义,洄想空间也不会顺利举办嘉仕比的艺术鉴赏沙龙。之前我还在为下个季度的营销和资源转化苦恼,托陈总的福,一次性解决了。”
在陈铮渐渐僵硬的脸色中,严逾抬起漂亮的下巴,一饮而尽……
安静的走廊上传出男士皮鞋急促摩擦地面的动静。
仅从脚步声也能听出饱含的愤怒。
走廊尽头,一同来参加酒会的宴会经理偷闲躲静,猫在没人的角落里偷偷玩**。
刚刚头脑发热充了一万块钱,转眼就输了个精光。
他骂骂咧咧地把手机往口袋里塞。
本来计划着这把赢了就能还Oliver钱了,以后就不再受那孙子的威胁。
没想到不仅没有赢钱,还把最后一点积蓄都搭进去。
就在他懊丧地双手叉腰时,发现气势汹汹逼近他的陈铮。
“陈总?你怎么……”
还没完整地疑惑完,就被陈铮一指用力点在心口。
“我不管你是收了谁的好处撕毁合同,要是能给酒店创收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但你出尔反尔却让酒店错过贵客!损失的都不是一时的声誉!我就说你们办的那场沙龙为什么草草收尾,原来客人都被云顶吸引走了!要不是你这个蠢货,林棘会出现在我们酒店!各大媒体报道的也是逸蓝!现在倒好,送到嘴边的资源被你拱手让人!”
宴会经理算是知道老板在生什么气了。
这是谁给他吹的耳边风?
“我——”
宴会经理只说了个主语,就被陈铮挥手搅散。
“这件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
陈铮走之前用力捋了一把头发。
宴会经理呆愣地站在原地,直到老板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重重地骂了句脏话。
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并不是他悲剧的终点。
数日后,他收到一封EMS,来自法院的起诉状。
姜司意真的告了酒店,酒店来告他了。
宴会经理用力将EMS拍在桌上,“啪”的一声极响,反而震得他自己耳膜鼓噪发痛……
晚间风中所带的干燥感,已经有了些夏日降临的热意。
楼下酒吧外展空间全面开放。
林棘坐在角落,用平板翻看最近热门的文身作品。长卷发像水洗过的砚台,绸缎般滑过肩头,整个人精致洁净得和周围不像在同一个图层。
有几个路人路过看到她,以为这儿有剧组在拍戏。
严逾坐到她对面的时候,带来一阵明显的酒精味。
林棘微蹙眉头,关上平板。
“我帮你干活,你还嫌弃我。”
严逾喝了几大口林棘一早为她点好的橄榄汁,清甜的汁液入喉,冲淡了香槟发酸的后劲。
“还是橄榄汁好喝。”
林棘也曾经喝过一口橄榄汁,那一言难尽的味道让她以为喝到了过期饮料。
严逾却对这味道情有独钟。
后来林棘不再怀疑橄榄汁,改为怀疑好友的舌头是否正常。
严逾坐下来喝完一整杯橄榄汁,也没见林棘开口,好奇道:
“怎么不问我有没有办成事?”
林棘:“没有一坐下就骂人,自然是办好了。”
被一眼看穿的严逾:“……”
严逾将厚密的长发从脖颈上撩起,散一散热度。
“岂止是顺利办成,恐怕各大招聘网站很快就会出现逸蓝那位宴会经理的求职简历。”
林棘:“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虽然你都没带你的姜小姐来和我吃顿饭,不过早晚都是一家人,佑姐怎么还跟我客气?”
严逾一边品尝着橄榄汁,一边说:
“话说回来,这次不光是你,我也特解气。你知道那逸蓝酒店恶心我多久了吗?两年前在我酒店游泳池里放老鼠,回头立刻买热搜,黑了云顶一整个季度。今年更得寸进尺,在各大OTA雇水军刷差评,新出的品牌套房装修恨不得一比一复刻我去年的设计。简直是追在我身后恶心我,躲都躲不掉。你说这逸蓝和云顶都不是一个层级的,怎么就在我身后追着咬?”
“就算不在一个山头,也不妨碍他们将你当成假想敌,生怕你圈了他们的地盘。”
严逾三个字总结逸蓝对云顶的围追堵截。
“神经病。”
两人随意聊了些别的事,严逾说岑麓快要从缅北活着回来了。
说到岑麓,两人又聊了些大学时的旧事。
她们仨是高中同班同学,林棘和岑麓本科还在同一所学校,三人在长期狼狈为奸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感情。
严逾状似随意地抛出一句,“那你今年生日还是不打算过吗?”
林棘没有表情,两个字回答:“不过。”
“行吧。”严逾遗憾道,“岑麓还问我来着,说如果你今年打算过的话,她就提前去订场子。”
“不用。”林棘用两个简洁有力的字结束话题,没有丝毫继续延展的可能。
夜深,两人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严逾在回家的路上给某人发送了语音通话的邀请。
中年女声在安静的车厢内响起:【怎么样?】
严逾:【小佑说今年还是不过生日。阿姨,您也别着急,这种心病得慢慢克服,强求不得。】
对面的林雪泊轻叹了一声。
【我知道,我也没想要强求,只是……小佑永远都不过生日,说明她一直在意那件事。我只希望我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她走出阴影。】
【会的,阿姨,小佑最近状态挺不错的,再给她一点时间。】
【是有些改善,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雪泊在追问,严逾没有直接说姜司意的事。
她平时算是口无遮拦,但这是林棘的私事,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就算是林棘的妈妈问及,她也不好多嘴。
严逾甜甜地笑着说:【那还不是因为阿姨你投资了那么多的心理治疗机构,最新的治疗起效了嘛。这就叫皇天不负有心人。】
林雪泊淡淡的笑声扑在话筒上。
【谢谢你安慰我,有空多来家里坐坐。】
【这哪是安慰,明明是实话实说。好咧,忙完这阵子我一定去看您。】。
随着夏季的到来,气温一日高过一日。
姜司意忙碌之时,法务部的赵律过来跟她说,起诉状副本已经寄给逸蓝那位宴会经理了。
赵律:“你这个简单,各种证据还保留完好,不出半年就能审结。”
赵律这办事效率没得说,姜司意感谢她的时候,段凝过来叫人:
“车到楼下了,走吧。”
“好,我喝口水就来。”
今晚是行业协会及监管机构相关人员的答谢宴。
姜司意喝了水又整理了一下头发,随手系了个低垂的发髻,跟着段凝一同下楼,坐上公司准备的车前往酒店。
行协和监管的答谢宴布置得硬邦邦,没有任何趣味可言,活像新闻发布会现场。
顾总也来了,和行协监管的领导轮番上台讲话,饿得台下的段凝肚子咕咕直叫唤。
等到真正开席时间已经不早了。
没吃两口,姜司意听到身边的段凝“靠”了一声。
“怎么了?”
段凝握着手机低声道:“王太太又来了!又赶在图录马上就要进场印刷之前要加这期的拍品!”
段凝埋天怨地,最后到底没舍得骂金主。
毕竟这次王太太送来了两件宝贝。
一件是赶三日后日常拍卖的明代稀有的寿山石纸镇。
另外一件可不得了,缅甸天然翡翠珠链,还是拍出过上亿价格的玻璃种帝王绿同款,近几年非常少见的珠链王!
给吴经理看过王太太发来的照片后,连她都怔住了。
“咱们这小庙最近怎么接二连三来大佛?秋拍的镇店之宝这不是就来了?走走走,今晚加班加点也得满足她。”
饭没吃完,姜司意和吴经理、段凝一起回了公司。
亲眼见到了玻璃种帝王绿,姜司意被它旷世的美丽吸引,一套图拍下来不仅感叹,天生丽质的事物根本不需要苛刻地调整角度、技术、光线。只要它在那儿就是焦点,就是魅力的最中心。
鬼使神差地想到林棘。
林棘也是,从不浓妆艳抹,却美得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等等,姜司意让自己回神,感觉自己最近想到林棘的次数有点多。
一忙就忙到十一点半。
段凝一边发朋友圈一边感叹道:“妥妥错过末班车。”
段凝把朋友圈当日记发,大事小事都得来一条。
她人缘好朋友多,每条朋友圈都能有好几排的点赞。
跟她相反,姜司意朋友圈万年不更新,生活里发生什么事都不喜欢跟别人提,自己知道就是了。
这个点钟的确已经过了末班车的时间点。
先前赶上好几趟末班车,已经很幸运,姜司意觉得自己偶尔不幸运这么一次也无妨。
此刻,幻维总部。
又是一天的会,林棘去游泳回来,想把最后的体力消耗殆尽,帮助夜里的睡眠。
可到了这个点钟累归累,依旧没有睡觉的感觉。
樊青刚刚刷到段凝朋友圈,忽略段凝对着镜头哭唧唧的自拍,她发现了角落里姜司意的半颗脑袋。
樊青放低手机,交握在身前,对林棘道:
“BOSS,今夜有大雨。”
林棘抬头看向她。
樊青心想,善解人意不算自作主张吧?。
关了公司的灯,下楼。
吴经理租的房子就在附近,打算走回去。
姜司意提议:“我们送你到楼下吧,安全点。”
吴经理:“不用,沿路都是夜市,我家对面就是派出所。倒是你们,上了车给我发个车牌号,平安到家互相说一声。”
和吴经理告别后,姜司意和段凝顺路,姜司意打算打车先送段凝回去。
正要叫车,微信的语音通话率先跳出来。
是林棘。
她和林棘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生活圈不重叠,平时也没有碰面的理由,算起来已经有近一周的时间没见到面了。
忽然看到林棘的语音申请,姜司意有些紧张,隔着网络信号不由自主站直了些,调整了一下嗓子的状态才接通。
【林棘姐?】
【这么晚还没回家?】
姜司意立刻向周围张望,【你怎么知道?】
【回头。】
姜司意立刻回头,看见了林棘的车。
宾利从夜色中缓缓驶来,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下降,林棘的声音顺着手机和微热的夏夜空气,交叠着一同进入姜司意的耳朵里。
“正好路过。”林棘说,“这点钟没地铁了,送你们回家。”
这么巧么?
姜司意不想麻烦她,本要拒绝,打车也不远。
没等她拒绝,“你们”中的那个“们”抢在她前面答应了。
段凝:“好呀好呀,棘董人真好。我还没坐过宾利呢!”
姜司意:……
林棘:“棘董太生分,叫我林棘就好。”
大名是不敢直接叫的,段凝爽快改口:“是啊是啊,也太生分了,林棘姐姐,我家很近的,过两条街就到!”
姜司意心里又是一阵省略号。
林棘姐姐?
这姐,多一个字就显得肉麻很多,亏她叫得出口。
心里正吐槽,收到林棘凉凉的目光。
姜司意:?
这样看着我的意思是?
段凝像只欢快的小麻雀,叽叽喳喳但有分寸,并不招人烦。
只是一兴奋起来思绪容易混乱,行为有失控的风险。
樊青来开车门,看段凝打算坐到后座,便笑着对她说:
“段小姐和我一起坐前排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后面的空间想留给BOSS和姜小姐,希望两人私密相处的氛围能帮BOSS减压,今晚更顺利入睡。
多一个人的话,不知道这方法是否还有效。
段凝心里“咦”了一声,想起眼前这酷姐主动加过她的微信,思绪穿山越岭了一番,挨近樊青小声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没问题。不过我更喜欢慢一点的节奏。”
樊青看她发红的脸蛋,心想:你好像不太知道。
段凝开开心心坐上副驾,一路没收着感叹,好香的车,好舒服的车椅。
这就是坐在人民币上面的感觉吗?
樊青还真有话跟她说,全程都在聊拍卖行工作的事,问得非常专业。
深入短短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把段凝聊出了一种加班的错觉。
段凝到家的时候开始落雨,她道谢后小跑两步就进了楼道,向姜司意她们挥手再见。
车往下一个目的地行驶的时候,雨势越来越大。
到姜司意家单元口时,更是发展到风雨交加的地步。
姜司意没带伞,就算距离门口不远,几步就能冲进去,依旧会被疯狂的雨势扫得一身狼狈。
犹豫时,林棘已经拿着伞下车。
雨水被绷紧的弧形伞面遮挡着,是暴雨中一小块安全地带。
纤长的女人撑着伞站在车门外,风雨不动。
她要送她到无风无雨的地方。
姜司意从未想过林棘这样的人,会愿意为了谁站在雨里。
不想林棘等太久,没再犹豫,姜司意立刻下车。
雨点在头顶打下一片闷响,风打着旋地呼啸,天地间明明在下一场豪雨,姜司意却半点都没被淋湿。
踏上单元口的台阶,和姜司意面对面站立的林棘将伞在身后降下,雨水沿着伞面汇聚成水线。
“有被淋着吗”
姜司意回答“没有”的同时,发现关心她有没有被雨淋的人,自己肩头上全是还没来得及渗入衣料中的水珠。
任何时候都柔顺丝滑的黑发也湿透了,从未这般不成章法贴在脖子和后背上。
林棘的伞很大,如果是普通的雨,绝对能轻易地把她俩都遮在伞下。
只是这场雨实在太磅礴。
“你淋湿了。”
姜司意几乎是本能地开口。
“上去擦擦头发吧?”
一开口姜司意就觉得气氛不太对。
深夜时分,邀请曾经提出联姻提议的人去她家里,恐怕在任何人听来都很暧昧。
姜司意正窘迫得不知该如何收回这句话时,林棘似乎不打算给她反悔的余地,用漱玉般的声音很快回应:
“好。”
【作者有话说】
林棘:诱妻第六步,让老婆永远处于幸运状态。以及得到老婆邀请的时候,必须一秒答应[猫头][猫头]
19
第19章
◎可靠的姐姐◎
平日里总是繁忙的电梯,今天格外“懂事”。
上行到三楼的过程中,一个人都没有出现。
狭窄的轿厢内只有姜司意和林棘。
梯屏广告已经很久没换了,还在不厌其烦地投放情人节该去哪里甜蜜约会的广告。
没人说话,中间更是隔着一人半的距离,林棘的存在感依旧非常强烈。
她身上檀香味被潮湿的夏夜气息氤氲着,一点点、悄无声息地侵入姜司意的嗅觉。
电梯门敞开,走在姜司意后面的林棘轻拧的眉心慢慢松开。
乘坐电梯到三楼,是她明确能够忍受的时间。
走到家门口。
铲屎官独有的脚步声,让闷了大半天的雪球开始兴奋。
门外的人居然还在迟疑,没有马上进屋请安,雪球又催促叫了好几下。
小小一只比熊,愣是折腾出了万夫莫开的气势。
听到狗叫声,林棘脑海中闪现那道黑影,曾经矗立在她噩梦里的黑影,脚步突兀一顿。
雪球这系列的操作看上去相当不友好,让姜司意想起尴尬的往事。
宋缇第一次来到她租的这间房子时,雪球刚被领养回家没多久。
在外面受尽欺负的小狗,在新主人不厌其烦的耐心试探、安抚之下,好不容易才开始信任、接受新家。
对给它喂饭,温柔地照顾它之外的人依旧很有管理意识,第一次进入“领地”者能让它第一时间拉响最高警戒。
当时出现在宋缇眼前的雪球毛发稀疏,加上骨瘦如柴,看上去就是只又丑又凶的小土狗,完全没有现在可爱。
宋缇只看了一眼就转开脸,暗中捂了一下鼻子。
“你没告诉我你还养狗。”
姜司意将雪球抱起来,“我不知道你怕狗。”
宋缇站在房门口没进去。
“我并不怕狗。你知道我还养过狗。”
她的确不是怕狗。
姜司意也记得她小时候养过一只赛级阿富汗犬,叫Luna。
宋缇很喜欢Luna柔顺的长发,从背后看完全就是大美人。
当时姜司意没再说什么,把雪球和它最喜欢的软垫一起抱到卧室里,关上门。
最终宋缇也没有踏入她的屋子,只是站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在几个连续的喷嚏之后告辞了。
那件事之后,姜司意再也没有邀请宋缇来家里。
甚至任何人都没再踏入她和雪球共同生活的空间。
她不愿意雪球害怕,也不想看到别人嫌弃的模样。
此刻,感受到林棘的犹豫,姜司意撑起笑容说:
“忘了提前跟你说,我养了只狗,叫雪球。它其实很乖的,不会咬人。只是一整天没见到我有些激动,你稍等一下。”
尽管这些年雪球在她身边被她养得很好,整只狗越来越安逸,又懒又馋又傻,可是家里太久没有来人了,姜司意不太确定它对别人是什么态度。
迅速进门,把雪球一把抄起抱到卧室。
生怕不高兴,还给了它最喜欢的磨牙零食。
傻狗果然立刻就被收买,趴在卧室的地毯上吃到翻出眼白。
姜司意又快步走到门口,敞开大门迎林棘进来。
“狗狗在卧室里,不会出来了。”
她小心翼翼解释道。
林棘没多说。
她并不想让姜司意知道,她不是不喜欢狗,而是对狗有些尚未克服的阴影。
两人面对面站在狭窄的客厅里,林棘还穿着姜司意那双幼稚的卡皮巴拉拖鞋,这画面让姜司意有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灯光把揽了一身风雨的林棘身上的失序映照得更加清晰。
发梢滴着水,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滴答滴答,连成不规则却相连的形状。
姜司意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合适。
倒是拘束得像是来做客的客人。
“你,坐这儿,我去给你拿毛巾擦擦头发。”
终于想起自己是主人,姜司意指了指身边的沙发。
林棘看了眼,很快移回目光,没真的坐下去,只道:
“我身上湿,不用坐了,弄湿你的沙发。”
姜司意觉得林棘的表情有点怪。
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过去,赫然发现沙发的抱枕上搭着昨晚她换下来随手一丢,堪称性感的粉色蕾丝内衣。
最有风情的内衣,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和林棘狭路相逢。
心里狂风大作,姜司意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用身子把它挡住。
林棘就像什么都没发现,转开了视线,看向电视墙边上展示柜的方向。
“我能看看你的收藏品吗?”
如蒙大赦的姜司意立刻答应:“当然可以。我去给你拿毛巾。那个,你可以坐凳子上。”
说完,姜司意立刻把内衣抽到手里,密不透风地团着,去浴室的路上埋到脏衣篓的最下层“毁尸灭迹”。
怀着吃一堑长一智的态度,在确定脏衣篓表面没有让人尴尬的衣物后,扇了扇发烫的脸,才去拿毛巾。
林棘走到展示柜前,发现柜子里有姜司意去旅游带回来的各种纪念品。
还有很多裱在漂亮相框里的照片。
有她小时候坐在钢琴前对着镜头笑的。
有和姐姐坐在游乐设施上手牵手的。
还有扎着稚气的马尾辫挽着妈妈的手臂,笑得眼睛成了月牙的。
初中之前她有很多照片,很多都是抓拍的镜头。
她可爱的脸蛋永远是镜头的最中心,为她拍照的人对她浓浓的爱意完全倾注在每一张照片的构图里。
拍照者应该是她妈妈。
之后很长一段年龄段空白。
林棘知道,姜司意妈妈在她上初中那年去世了。
她的幸福不见了。
最近的一张,是她抱着雪球的自拍。
从天真无邪肆意的笑容,忽然变成闭着眼的淡笑,时光残忍地在姜司意身上留下清晰的刻度。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棘收起太过炙热的眼神。
“这是我刚刚洗过一次,还没用的毛巾。”
“谢谢。”
林棘用毛巾把搭在肩头的发尾撩过来,裹了一圈吸水。
肩头全部湿透的痕迹分外明显。
湿乎乎的衣服贴在身上肯定很不舒服,姜司意说:
“我去给你拿件衣服换一下吧?”
“嗯,如果你方便的话。”
姜司意打开卧室房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没有直接推开,防着雪球冲出来。
结果雪球四肢展开,整只狗贴在地毯上,悠闲地啃着零食。
姜司意进来的时候它连头都没抬。
姜司意:……
打开衣柜,姜司意和自己的衣服面面相觑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个子比林棘矮了十厘米,衣服显然也小一号,林棘穿起来恐怕得短一截。
天气又还没热到能穿大T恤的地步……更何况今夜下雨,气温骤降,穿短袖得感冒了。
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忽然在衣柜深处找到了一件并不属于她的丝质风衣。
这不是她的衣服,她很少穿这种金贵不易打理的衣服。
林棘应该完全合身。
因为它本来就属于林棘。
这件衣服一直放在她衣柜深处,妥善地放在防尘罩里已经有三年的时间。
姜司意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为什么会有这么件风衣。
三年前,她和宋缇都毕业了,刚刚举办完订婚仪式的那天,也下了一场大雨。
宋缇说不想回家,包了场带她去看电影。
那是部爱情电影,很应景的浪漫情节应该是宋缇精心挑选的。
姜司意陪着她看完,出来时她说本来要放烟火和气球,可惜这场大雨搅乱一切,实在很扫兴。
现在回想,那场足以浇灭这座城市所有热情的大雨,类似某种不详的预兆。
宋缇精心准备的所有计划泡汤不说,车还坏在近郊。
凌晨一点,大雨导致积水,淹没了道路,抢险车辆都开不过来。
宋缇心烦得开始说话带着脾气。
最后来的是林棘。
当时还没有助理,她自己驾车绕过危险的山路。
姜司意已经不记得当时林棘是怎么出现的,她只记得宋缇开心地打开车窗,大喊“表姐”。
林棘全程一言不发,开车带着后座的两人到了附近的服务区。
那夜关于林棘的细节记忆有点模糊,她可靠的姐姐形象变成了抽象的感受。
和她驾车时稳稳扶着方向盘纤长素手,在这场记忆展开之时,清晰地浮现在姜司意的思绪里。
服务区很偏很小,深夜时分又逢大雨,只有一家不大的便利店还在营业。
在林棘来之前宋缇一直没下车,身上清清爽爽,连鞋也只有一点儿泥水。
倒是姜司意撑着伞帮她下车查看车辆状况的时候,伞被吹坏,浇湿了整个后背。
姜司意到便利店里给宋缇买热咖啡的时候,肩膀上搭下来一件风衣。
“夏天衣服很薄。”
为她搭上衣服的林棘只说了前半句。
没点明姜司意衣服已经被雨浸透。
姜司意很快意识到了,尴尬地拢紧林棘的风衣,道谢后说:
“我洗干净再还你。”
林棘当时的确很冷淡地说:“不必了。”
三个字,让姜司意没好再说后续。
大概有洁癖,一件衣服举手之劳,她也不想要回去。
即便如此,后来姜司意还是送去专业干洗,精心护理。
等她把衣服取回时,听说林棘已经去海外了。
姜司意问过宋缇,表姐什么时候回来。
“短期内不回来了吧。”
对林棘行踪感兴趣的人实在太多,宋缇并不觉得姜司意随口一问有什么问题。
“毕竟她的公司要在海外上市了。”
事业在海外,那短期内应该都不会再遇到她了。
姜司意把那件风衣放入真空防尘罩,挂在衣柜最里面,心想着如果有机会还能见面,到时候再还给她吧。
订婚不到半年,姜骆的事业一路下行,投资一再失败,整个集团处于爆雷边缘。
姜家就此一落千丈,连带着早就搬出来自己独居的姜司意都受到牵连。
现在回想起来,宋缇应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姜司意渐渐冷淡。
订婚订了三年,拖着一直没领证。
姜司意在忙碌且日渐沮丧的生活中,早就遗忘了衣柜深处那件风衣。
多年之后,风衣的主人居然出现在她家里。
还同样在一个雨夜。
拿出风衣谨慎地闻了闻,一直妥善保存倒是没什么异味,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按照网上搜来的方法除潮除味了一番。
抱着重新变香的衣服想回客厅,一转身发现卧室门是开的。
雪球没在地毯上,吃一半的磨牙零食上还留着牙印。
小混蛋好像之前就学会跳起来扒门把手了。
先前假装没看到她,居然全都是障眼法?
姜司意心里轰隆隆地飞过“雪球成精”这四个字,抱着衣服杀到客厅,一眼就看见坐在凳子上的林棘大腿上多了一只气势汹汹的狗狗。
雪球像平时霸占姜司意一样,占据着林棘的大腿,正好奇地打量这位陌生的客人。
林棘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只默不作声的小狗,后背有些僵硬。
一人一狗显然陷入了僵持。
雪球是最有可能主动发起攻击的危险分子。
就在姜司意要开口呵斥雪球的时候,林棘想到照片里姜司意紧拥着小狗时的笑容,悬在半空不知所措的手缓缓降下,落在雪球的毛乎乎的脑袋上。
蓬松的头毛被她轻轻一压,立刻压平了一块。
手感很好。
比想象的还好,很轻很软,真像压在棉花糖上。
雪球的脑袋是它最喜欢的地方,每天都在用头顶姜司意的掌心,这会儿被一摸,轻轻摩挲的感觉让它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往两边垂,尾巴轻轻摇摆,舒服地慢慢伏下。
姜司意没想到雪球会被林棘一摸就软成饼。
第一次摸狗就这么顺利,也让林棘始料未及。
姜司意把衣服放到林棘身边,趁机把雪球抱到怀里,彻底遏制小恶魔作乱的所有可能性。
雪球正被摸得舒服,忽然被抱起,不满地哼哼。
刚哼了两声,脑袋就被姜司意点了好几下。
“趁我没注意越狱?不给你零食吃了。”
姜司意对雪球凶神恶煞,转向林棘时换了副面孔。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狗,没想到你会摸它。”
林棘说:“我没有不喜欢。而且你说了,它很乖,不会咬人。”
所以,姜司意随口说的话,她相信了。
虽然也不算是完全随意说的话吧……
姜司意想了想,把雪球放下。
雪球颠颠地在林棘脚边又闻了几下,大概是刚才摸头的动作释放了善意,让它知道眼前的陌生人对它没有任何恶意,所以也没有攻击的举动,反而乖巧地摇了摇尾巴。
姜司意松了口气。
小混蛋真是很会吓人。
林棘弯腰又摸了它一下,抬眸时看到了那件丝质风衣。
姜司意的目光跟着林棘一同落到风衣上。
“这是你的衣服。”
“嗯。”林棘拿起它,“我记得。”
林棘当然记得。
记得满城风雨的那夜。
记得心情跌至谷底,下定决心时天边乍响的惊雷。
三年前那场大雨一直伴随着她,从J城到海外。
每个失眠的深夜,她仿佛都能听到繁闷的声响,听见身后情侣间的细语,看见眼前的雨刷器不知疲倦地刮动。面无表情地感受心口蔓延着的酸胀。
连成水线的雨水一再侵袭,灰沉沉的天地连成一片模糊的浓雾,没有尽头。
到服务区时,宋缇和姜司意牵着手往便利店走。
紧扣在一起的双手,让订婚这件事更加具象化。
她看过无数个属于姜司意的背影,那夜的背影不太一样。
实实在在的远离感,是终将散场的穷途。
宋缇去卫生间,让姜司意去买水。
女孩被雨水打湿的单薄后背,在萧索的视野里不断摇晃着。
坐在车里双眸直坠坠的林棘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越界。
风衣套在女孩身上,遮挡了看笑话和不怀好意的目光,护住了她的尊严。
【作者有话说】
林棘:诱妻第七步,总有东西留在老婆手里[猫头]
20
第20章
◎体温隔着衣服焐在敏感的腰侧◎
姜司意回身时有些惊讶,闪烁的双眸里是清晰的受宠若惊。
林棘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她只是联姻对象的表姐,是个该永远站在正常社交范围之外的人。
眼前人需要的、想要的并不是来自于自己的照顾。
那时深受心理问题困扰的她,也没有靠近的资格。
一如既往冷淡,拒绝了归还风衣,是因为她已经决定彻底离开姜司意的生活。
不再打扰,不再让她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与此同时也放过自己。
……
在海外那三年,是彻底将自己沉浸在工作中的三年。
事业取得了比预料之中还大的成功,与此同时,也自愿与疲倦感日夜相伴。
想起大洋彼岸的那个人时,通常在万籁俱寂的午夜。
脑海中能勾勒出她身处幸福的画面。
那些与她无关的美满一次次宽解着她,强迫遗忘是正确的,甘愿的。
直到在机场看到本该一辈子呵护着姜司意、爱着姜司意的宋缇,在和别人亲密。
亲眼目睹这场背叛,林棘心底里亲手烧成灰烬的渴望死灰复燃。
原来姜司意需要的、想要的,别人未必在意,未必会给。
既然把自己发配远方,心中人没能得到应有的幸福,那她就回来。
她来在意,她来给。
……
当初以为最后一次的越界竟不是最后一次。
此刻正身处姜司意住所的林棘展开风衣,嗅到了淡淡的香味。
风衣没有任何褶皱,还保持着干燥,这一切都在预示着它被姜司意保存得很好。
林棘眸光微动,“你还留着这件衣服。”
姜司意倒是心直口快。
“你的衣服我怎么可能轻易丢掉,一直很想当面还给你。”
“我去换。”
“嗯嗯。”
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林棘说:“去浴室换?”
姜司意像个顺从的客人只会点头。
“好啊好啊。”
林棘进入浴室,开灯关门后,姜司意忽然意识到一个要命的问题。
她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发现浴室的玻璃门居然这么透光。
肯定看不到细节,但成熟女人的影子若隐若现,曲线分明,连缓缓宽衣的动作都非常清晰。
当影子将衣扣解开到第三颗时,姜司意如梦方醒,赶紧转开直愣愣的视线,叫雪球去阳台。
今天雨下太大了,不方便出去遛狗,卫生间和阳台是雪球在家定点尿尿的地方。
姜司意铺了一张尿垫在阳台角落,往那儿一指,雪球就懂她的意思,颠颠跑过来背对着姜司意蹲下。
雪球其实很聪明,也很乖,从来不会故意捣乱。
它为什么会被上一任主人遗弃,没人知晓。只知道它刚被领养回来的时候身上人为造成的伤才好了一点,到现在左后腿还有点瘸。这世界给雪球的善意不算多。
姜司意想起刚才林棘有些谨慎地抚摸雪球脑袋的模样。
曾经林棘在她心里是能直接开车撞死竞争对手的人,还有更恐怕的谣言,称得上一声“心狠手辣”。
这些日子近距离的接触,逐渐稀释了关于她的刻板印象。
和印象中冷淡、高高在上的可怕形象有些出入。
现在的她,是个一直寻找奶奶遗物的孝顺孩子,对狗狗温柔,还会为别人倾斜雨伞。
当她的太太,应该很幸福。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姜司意心里一阵万马奔腾。
敲着自己的脑袋想着,浴室的玻璃门是不是该换个完全不透明的木门?
“姜司意。”
林棘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嗯嗯?怎么了?”
姜司意回应的语速有些心虚的积极。
穿回自己风衣,林棘表现得似乎没发现对方的不自然。
单手攥着吹干后有点凌乱的发尾,将浓密的黑发团在细长的五指间,压在脑后。
因为抬臂的动作,原本就是收腰设计的风衣更加直接地勾勒出她姣美的腰身。
比透过朦胧玻璃门看得更清晰。
林棘迎着姜司意出神的目光问她:“有抓夹吗?”
“有……”
姜司意不知道刚才流连在不该流连之地的目光,有没有被对方发现,速速收回。
找出一大把抓夹供林棘挑选。
姜司意心下哀叹,原来心虚的时候真的会装忙。
林棘在一堆抓夹里看到了一只粉色蝴蝶形状的鲨鱼夹。
上次沙龙的时候,姜司意用的就是它。
姜司意心想,其他都合适,就粉色蝴蝶那只对林棘而言太幼稚了。
没想到林棘独独就选了那只,稳稳抓住长发。
“适合我吗?”林棘问。
她夹得随意,有几丝发丝垂落,驼色丝质风衣的质感也是柔和的。
厚重的黑和不着情念的冷被淡化了。
还是第一次看见居家感这么强的林棘。
仿佛踏入别人私人领地的不是林棘,而是姜司意自己。
更是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非常私人的问题。
这样的林棘,有别人见过吗?
“适、适合……”
喉咙怎么会发紧?
姜司意立刻此地无银地解释道:
“我有点渴,去泡点茶喝,你等我一会儿。”
没等林棘说完,姜司意就钻进了厨房。
……
厨房内。
热水咕咕地在水壶里沸腾。
肉桂都拿出来了,思绪飘了大半晚的姜司意忽然意识到,这个点钟无论喝红茶还是绿茶都有失眠的风险,不如来些安神的花茶。
换掉红茶,把装着花茶的瓶瓶罐罐在案面上一字排开。
姜司意又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林棘,完全不知道她的口味。
得去问问。
刚一转身,撞上身后人。
“唔。”
猝不及防跌进一片柔软的冷香之中。
林棘什么时候进来的,居然完全没注意到。
额头掠过林棘微冷的唇,腰肢一同落入对方的掌心里。
体温隔着衣服焐在敏感的腰侧。
侧面的玻璃窗上倒映出两个女人紧贴在一起的影子。
姜司意前倾的姿势根本像在投怀送抱。
“抱歉……”
姜司意撑着林棘的肩头,立刻离开她的怀抱。
“我想给你煮点安神茶,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想去问问你。”
相比于姜司意的满面潮红,林棘没有任何慌乱的神色,手掌缓缓离开发烫的软腰,指尖沾着一丝难舍的温热。
“没有忌口,都可以。”
“那,我给你煮酸枣仁百合茶,以前我睡不着的时候喝它还挺有效果的。”
“好。”
拿来养生壶,姜司意熟练地往里面投酸枣和百合干。
光是放这两样口感会有点酸,得再来些甜味辅料调整一下味道。
装着百合干的罐子握在手里,嘴里呢喃着“龙眼”,目光在罐身上逡巡。
还没发现龙眼的踪迹,一只白皙的手就非常自然地帮她接过了百合干的罐子,嵌入一整排玻璃罐中间的空位内,稳稳归位。
随后拿起角落的罐子,打开,递给姜司意。
“这是龙眼吗?”
林棘还没离开厨房,就站在姜司意身后侧,精准地递来所需的药材,掌控着此地,像主人。
“是……”
接过海棠纹玻璃罐,姜司意努力忽略着后颈细细的绒毛,被林棘温热的气息抚过的痒。
那气息很细微,目光也落了上来,缓慢但细致地描摹后颈处已经彻底长好的文身。
热意和痒意引起细小的战栗,慢慢沿着姜司意脊椎爬行。
双腿有些不自然的软。
羞于启齿的难熬在控制她的身体,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擅自对林棘有了反应。
可身后的女人在递了药材后,那只雪白的手便撑在她腰边的石英石案面上。
没想离开的意思。
没有实质性的触碰,可这个姿势下,她就像被林棘拥围着。
姜司意的视线很难不被林棘压在她身侧的手吸引。
往前伸展的动作让风衣的袖子抻紧,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没戴手表,没有戒指,没有任何妆饰。
腕内侧淡蓝色的血管埋在雪肤之下,沿着肌理延伸,像纯净的河,流淌过一颗淡淡的红色小痣。
姜司意忽然意识到,这是她和林棘第一次真正单独身处私密的空间内。
共同呼吸着的空气在慢慢升温,有种粘稠的窒息感。
“……吗?”
姜司意意识回归时,堪堪听到林棘刚才所说的最后几个字。
怔住。
是疑问句。
刚才林棘问她什么了?
姜司意侧眸望向身后,林棘果然正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可她刚才脑和眼都忙得很,只有耳朵闭着,什么都没听到……
怎么可能告诉她自己刚才全程开小差,看她的那只太好看的手看到出神,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姜司意双唇动了动,干脆破罐子破摔,提起笑容用肯定的语气“嗯”了一声。
老天保佑她能蒙混过关。
听到她给予肯定的回答,林棘露出浅浅的笑意。
“那到时候我来接你。”
姜司意:……
什么?
什么来接我?接我去哪儿?
姜司意大惑不解时,林棘残忍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没有给她继续探究和追问的余地,开始喝安神茶。
心思摇晃间,姜司意本能地跟随林棘的动作,慢慢举起自己那杯安神茶。
才喝了一口,差点吐了。
糟糕。
方才走神的时候不仅没听到林棘的话,安神茶里的料也失手放多了。
各种超量的酸味、苦味和甜味混合成了味道诡异又浓郁的药味。
别说安神,这喝下去估计得睁眼到天亮。
正要让林棘别喝,一扭头,发现林棘已经喝得只剩个底了。
姜司意:……
林棘放下空杯,姜司意心虚地试探问道:“好喝吗?”
林棘表情凝了很短的时间后说:“好喝。”
姜司意:。
好喝?
奇怪。
再喝一口自己杯子里的茶,两眼一翻差点厥过去。
不是幻觉,是真的难喝。
姜司意更是不能理解。
莫非林棘就是喜欢这一口?
味觉有点太异于常人了……
林棘完全没想到,现在的自己在姜司意眼中,和喜欢喝橄榄汁的严逾没什么区别。
喝完安神茶已经夜深,林棘很有分寸地告辞。
“樊青还在楼下等我,今晚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姜司意松了口气。
刚才她还在心里组织送客的措辞,现下对方主动离开,帮了她大忙。
姜司意拿了个购物袋给林棘装换下来的湿衣服。
“不用送。”
林棘拿着伞和购物袋站到门口。
“发夹借我,回头还你。”
她们俩似乎一直在借和还。
总有某件所属物在彼此间交换。
姜司意:“好,今晚谢谢你,晚安。”
林棘:“晚安。”
雪球从姜司意的腿后伸出脑袋,好奇地打量她。
林棘微微俯身对它道:“你也晚安。”
雪球立刻跐溜一下缩到主人身后,半根毛都看不见。
姜司意目送林棘进了电梯,关上房门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没有下行的电梯重新打开门。
林棘从电梯里走出,打开消防通道的门,缓步下楼……
洗完澡躺到床上,说不上为什么,姜司意有点睡不着。
好燥。
坐起来扇扇风。
才几月啊,晚上就这么热了。
醒着也是醒着,打开微信想快速处理一下客户们发来的重要信息,明天早上就能轻松点。
一眼看到段凝一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刚刚坐完宾利的段凝:【温柔多金的梦中情姐还不吊打冷暴力渣前任?我就想问问什么时候结婚!】
段凝就是随便发个疯,却误打误撞说到“结婚”这两个字。
姜司意红着脸在床上滚了两圈,顶着糊在脸上的乱发艰难趴回来,回了个捂嘴“你可别乱说”表情包。
一个个客户往下回复,指尖忽然一顿,停在林棘的对话框上。
林棘的微信名字就是个非常简单,非常低调,不注意看都容易看不着的“,”。
一个逗号。
头像像个抽象的直角,缩略图看不太清。
姜司意谨慎地点开林棘的头像,生怕一不小心触发“拍一拍”,暴露自己在“偷窥”,全程做贼心虚一样小心翼翼地轻点。
头像图片完全加载出来。
那是有些泛黄的纸张一角,隐约可以看到没有拍到的部分,露出一点儿手写文字。
文字只露出一横的最后一小截,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字。
不过倒是能判断,这大概是封信的边角。
林棘这样内敛又冷淡的人,也会将某人的信当做头像么……
姜司意托着下巴,眸光沉甸甸的。
那个人对她而言应该很重要……
本来想找些睡意,脑内纷乱的情绪不知从何而起,又不知归向何处。
又热又燥,更睡不着了。
会不会是那杯难喝的安神茶在起作用?
睡不着的夜里,姜司意开始疑神疑鬼。
最后还是捧起了《拍卖理论》,书里大量的专业理论和数学模型终于帮她找到了睡意。
依旧没睡得太扎实,睡意浮浮沉沉。
午夜梦回,似乎和林棘一起回到了厨房,身后依旧萦绕着那份温软的香。
姜司意忽然睁开眼。
所以,我答应了林棘什么事?
攥紧被子。
到底要去哪里啊?
【作者有话说】
林棘:诱妻第八步,身材有多好,老婆得知道[狗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