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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捉奸 “我更爱蔺寒时。”

    这一晚, 巫萤晚没回来。

    骨凌刀彻夜未眠。

    他想起了很多旧事。都是关于巫萤晚的。

    不仅有这个时空的她,也有未来时空的她。

    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在他脑中重叠在一起,眼神却是截然不同的。

    一个活泼明朗, 一个冷静坚定。

    一个富有血性,一个悲天悯人。

    未来时空的巫萤晚, 没有这么多挫折和歧路,坦坦荡荡就走到了死亡的结局。

    她甚至不记得什么蔺寒时,也不记得什么……实验体M0331。

    只记得自己的使命与肩上的重任。

    无父无母地来,又孤孤单单地死去。

    可这个时空的巫萤晚不一样。

    哪怕未来仍改写不了这死局,但她一定不会孤孤单单地,殉身在浩渺无垠的星空里。

    起码, 他会陪她。

    ……

    第二天清早。

    骨凌刀便迎来了两位从帝都赶来的不速之客。

    谭教授和陈玑。

    而且谭教授此次是奉命而来。

    骨凌刀听完谭教授的来意,先将两人安顿好, 便独自赶去蔺寒时那边。

    ……

    蔺寒时天不亮就醒了。

    窗外日头渐起,室内光线也愈发温暖明亮, 他就那样借着柔光, 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酣眠的巫萤晚看。

    生怕少盯一眼,怀里的人就会不翼而飞。

    她睡得正香。

    他也不闹她, 睁着眼乖乖看她睡觉,观察她呼吸的频率, 间或数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真忍不住时,就凑近轻嗅她的头发。

    再把自己的腺体在她的发丝上蹭几下, 好似这样做,就能让她身上染上自己的味道。

    蔺寒时就这样静静盯了她一早上。

    这种感觉既神奇, 又温情。

    明明不久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突然抱在一起安安稳稳地睡觉。

    这样平淡却来之不易的独处,让他比任何时候都动容。

    直到床头的AI面板突然弹出, 搅了他的兴致,蔺寒时才微微恼火地分出注意力来。

    是楼下有人来了。

    他从面板里看到,来人是骨凌刀。

    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巫萤晚还没醒,蔺寒时本想出去会会骨凌刀,转念他又改了主意。

    他故意将房门打开,虚掩着。

    接着他脱掉上衣,光着上半身躺回去。

    又轻手轻脚将一条胳膊从巫萤晚颈后穿过去,以一种密不可分的抱姿,从背后揽住她。

    这样还不够。

    蔺寒时又将她身上的薄被拉高,将她整个儿遮住,什么也看不见,只露出一张恬静睡颜和一只手。

    尽管她身上分明还穿着衣服。

    犹抱琵琶半遮面。

    半遮半掩,才更像发生过什么。

    而他自己则大喇喇光着,只用被角遮掉一点腰腹。

    蔺寒时伪造好现场,便安心闭上眼,等着骨凌刀来“捉奸”。

    骨凌刀来得比他想象的更快。

    门没关。

    但他也没敲。

    直接就进来了。

    看到床上紧紧拥在一起、仍在睡梦中的两个人,尤其那个没脸没皮的男的,上半身还没穿衣服。

    骨凌刀忍不住眼神一暗。

    五指收拢成拳,又松开,他走过去,在他们床上站定。

    蔺寒时适时睁开眼。

    却看到骨凌刀的目光,正如一条黏腻、恶心又无法挣脱的软体触手般,死死攫在巫萤晚脸上。

    这种自己的所属物被觊觎的危机感,让蔺寒时骤然变了脸色。

    “没家教。”他压低嗓音,嘲讽骨凌刀的不礼貌。

    明明已经把怀里的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了,但他还是硬把巫萤晚露在外面的一只手,也给遮上了。

    “我有要紧事和她说。”

    蔺寒时小心翼翼将胳膊从她颈后抽出来,故意话里有话: “她很累,别吵醒她。”

    骨凌刀冷哼,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你都这么精神,她怎么可能会累?”

    言下之意就是嘲讽蔺寒时不行。

    O的体质和精力,怎么可能强过一个顶级女A?

    蔺寒时被他说得脸色难看,正准备起身跟他出去“好好”聊聊。

    巫萤晚却也在这时悠悠转醒。

    她眉心轻拧,眼皮还没睁开,便嘟囔着叫蔺寒时:“老婆,早……”

    她没注意到站在床边的人是骨凌刀,迷迷糊糊还没清醒,还以为那是蔺寒时。

    她全然被身体反应支配着:“饿了……”

    是真饿了。

    昨天混乱得都没吃多少东西。

    巫萤晚伸个懒腰坐起来,下意识抬起手想去抓床边人的手。

    结果触感不太对劲,她这才看清楚,猛地缩回手:“凌、凌刀哥哥?”

    身后的蔺寒时,显然是特意在等这一刻。

    他从背后贴过来,胸膛抵着她略微僵硬的背脊,从后往前,故意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

    调笑般说:“一晚上都睡过了,现在来怕什么?”

    巫萤晚有点起鸡皮疙瘩。

    她伸手推了推背后的蔺寒时,示意他在骨凌刀面前注意点。

    结果这家伙反而变本加厉,贴她贴得愈发得紧,还得寸进尺一条手臂死死箍着她的腰。

    他一面跟她说话,一面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起来干嘛?衣服都没穿……”

    黏人得像一条大型犬。

    巫萤晚第一反应是心虚地低下头,当真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有没有衣服。

    还好,跟昨晚一样。

    穿得好好的。

    骨凌刀一看她的小动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神不受控制般更暗一层。

    他垂在身侧的、刚刚还被她抓过的手指,暗暗捻了两下。

    指腹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蔺寒时趴在她左边颈窝。

    巫萤晚抬起左手,就朝他左脸上轻轻扫了下,“少胡说。”

    一个嫌弃的、带有警告意味的“巴掌”。

    她眼神都没瞟过蔺寒时,只望着骨凌刀:“凌刀哥哥,你找我什么事?我、我马上就起床。”

    “我……”骨凌刀刚想开腔,又被打断了。

    巫萤晚身后的蔺寒时,反而像是被她“打”爽了,埋在她颈窝里狠狠吸一口气,胸腔里还传来一些古怪又愉悦的低笑声。

    巫萤晚怕他脑子出问题。

    又伸出左手,想推开他有点沉的下巴,“凌刀哥哥你说……”

    却被蔺寒时反手抓住,他的五指从手背扣进来,与她十指紧密相连。

    然而话还没说完,巫萤晚的右手,又被一股外力攫住。

    ——骨凌刀单膝跪到床上,半个身子压过来,一手撑着床面,另一只大掌则紧紧抓住她的右手。

    他勾着笑,低声道:“好啊,我凑近点说。”

    巫萤晚:“……”

    蔺寒时:“……!”

    被两个男人挤在床上的巫萤晚,心跳瞬间抢了一拍,跳得又快又重,在三人稀薄的空气里咚咚作响。

    左右为难。

    别说了,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两只手的触感不同,温度不同,手势里的情绪也不同。

    蔺寒时的五指反扣着她,是一种不容她挣脱和抗拒的霸占姿态。

    而骨凌刀的手势则温柔得多,甚至指腹还在她的手背轻轻打圈,更类似于徐徐图之。尤其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目光正一错不错盯在自己脸上。

    巫萤晚的心跳声,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激烈。

    一下一下,清晰得好像撞在她的每根神经末梢上,带起她一阵头皮发麻,浑身也是酥酥麻麻的。

    她突然很想……找个人接吻。

    但可以忍住。

    骨凌刀瞥一眼眼神想杀人的蔺寒时,云淡风轻说:“我又不介意你们有什么,晚晚,你该不会怪我……不打招呼就闯进来吧?”

    虽然嘴里问的是巫萤晚。

    可他这话,分明是说给那个想独占她的蔺寒时听的。

    暗示他在巫萤晚面前,要有男人的气度。

    蔺寒时这下算是吃了哑巴亏。

    要说“介意”,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才是更应该介意的那一个。

    他也只能假装大度:“既然饿了,那我去给你做早餐。”

    他猜测,骨凌刀应该是有话要单独跟巫萤晚说。

    自己最好还是避开。

    但见巫萤晚与骨凌刀对视,已经超过一秒钟了。

    他心底顿时酸味翻涌,用指尖轻轻在她掌心挠了下,“说话。”别光顾着看骨凌刀啊!

    他半点没考虑到,自己非要贴在她背后,还想叫她怎么跟他对视?

    巫萤晚回过神来,愣愣道:“噢……说什么?”

    蔺寒时从她颈窝里移开脑袋,满脸的委屈和嘴硬。

    当然是说你们的正事啊!

    他在心底阴阳怪气。

    巫萤晚一看就知道他是吃醋了。

    她稍稍歪头,用发顶轻轻蹭他的耳朵,贴心地哄哄他:“谢谢,你真好。”

    蔺寒时被她几个字就哄好了,脸色瞬间大雨转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恨不得压着她亲两口。

    看吧。

    她就是更喜欢他蔺寒时呢。

    好话都先跟他说。

    谁知骨凌刀却忽然横.插进来,强势地掰过巫萤晚的脸,要她看着自己:“晚晚,该我了。”

    “是该【问】你了。别少说字。”蔺寒时气急败坏提醒他。

    智能人就是阴险狡诈,玩什么文字游戏?!

    但巫萤晚却很上道,对骨凌刀眨巴眨巴眼睛,甜甜笑着说:“凌刀哥哥,你也很好。”

    骨凌刀听完,果然脸色微怔,耳尖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他不是没料到她会一碗水端平。

    只是惊喜于她当着蔺寒时的面,居然也没有吝啬表达她对自己的安慰。

    巫萤晚是主打一个谁也不得罪。

    要不是当事人都在场,双方容易起冲突,她一定会分别给两人都加一句“我喜欢你”。

    反正她的喜欢,泛滥得很。

    ……

    骨凌刀这么急着来找巫萤晚,的确是有重要的事。

    谭教授这次来到亚母林城,还带来了族长大人交托的一件重要信物——信物被一个高级加密的盒子密封着,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但骨凌刀动了点手脚,调换了盒子。

    他将组长大人的信物,换成了那枚巫萤晚一直在寻找的——命契融合晶核。

    当然,这是假的。

    是骨凌刀伪造出来的。

    第一枚命契融合晶核,已经被怪物朝微吞噬了,已经不存在了。

    巫萤晚永远也不可能找到。

    但纸包不住火。

    这个谎言,总有一天会揭穿。

    骨凌刀想拖得更久一些,拖到他找到第三位命契主人。

    他面不改色,将得到“融合晶核”的消息告诉巫萤晚。

    巫萤晚的表情却有些出乎他意料,似乎带着一丝怅然,讷讷反问他:“这一天,原来来得这么快吗?”

    她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才和蔺寒时重修旧好。

    还没来得及看到宝宝出生。

    她是不是很快,就要迎来自己的终结了?

    骨凌刀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巫萤晚会喜出望外。

    毕竟她为了这个目标,已经努力了很久。

    但这并不是坏消息。

    她不求着“死”,他才能为她求来一个“生”。

    骨凌刀牵起她的手,郑重其事说:“晚晚,别害怕。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的。”

    守护?

    巫萤晚神色微顿,目光有些飘远。

    昨晚蔺寒时也是这样说的。

    也许是因为他突然提及逃离血族的那件事,巫萤晚也被勾起了一些不愿想起的回忆。

    因为突然丧失超S级精神力,族长大人将她囚禁在没有光亮、没有声音、仿佛没有时间流动的禁闭室内。

    她连自己被关了多久都不知道。

    骨凌刀提着染血的剑、伴着光破开门的那一瞬间,直到现在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那一刻,她一点也不想做什么万人仰慕、所向披靡的帝国神女。

    她想做一个平凡自由、不需要背负期望和重任、甚至有些弱小需要依赖他人的普通人。

    只不过她从血族庄园逃离后,没有留下她的凌刀哥哥。

    而是遇到了另一个被她交托信任和依赖的人,奴隶蔺寒时。

    可蔺寒时与骨凌刀不同。

    如果说骨凌刀带给她的是【依赖与守护】。

    那蔺寒时教会她的,则是【不应该毫无底线地依赖任何人】。这恰恰促使她再次回到血族,继续肩负起身上的责任。

    巫萤晚停止回忆,转而对骨凌刀道:“凌刀哥哥,你已经守护我很多年了,我真的很感谢你。但是以后……你可以不用这样做了。”

    “什么意思?”骨凌刀眼神骤变,牵着她的手,也不自觉用力几分:“不要我,难道……你是要蔺寒时来保护你吗?”

    巫萤晚静默片刻,再次慎重考虑后才开腔:“我打算,把我们的婚约无限期延后。”

    骨凌刀许久没有说话。

    这个结果,其实并不算最坏的不是吗?

    起码她没说取消婚约,甚至没将手从他掌心抽出去。

    巫萤晚这次却是下了决心,要与他说清楚:“凌刀哥哥,你知道的,我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结局。所以,我想在活着的时候,好好对待每一天、每一个人。”

    “蔺寒时怀了我的孩子,我不想辜负他。至于你,我也不想抛弃你。我不会和他结婚,但也不能如约与你举行婚礼。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我想我们都好好的……”

    听到这里,骨凌刀冷声嗤笑,他现在特别想拆穿巫萤晚这副贪婪的伪装:“说到底,你就是哪个都不想放弃而已。晚晚,我不是说了吗?我不介意……”

    “不是的——”巫萤晚突然打断他。

    她望向他的眼睛,真挚又残忍地宣判:“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我还有未来,我会选蔺寒时。”

    “凌刀哥哥,我不想骗你……”

    她的目光温柔又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未来时空的巫萤晚才会有的冷峭感。

    “……我更爱蔺寒时。”

    这五个字,太过凶猛。

    骨凌刀是大海上的一根浮木,而这五个字却是一道恐怖的巨浪,将骨凌刀的心脏瞬间击得四分五裂。

    第92章 被拆穿 “我怀了他的孩子,你不能杀他……

    巫萤晚将一侧肩头露给骨凌刀看。

    上面还残留着昨晚蔺寒时狠狠咬下来时, 留下的一圈淡红色血痕。

    淡红色。

    骨凌刀的眼神由不甘、悲痛转为震惊,不敢置信般说:“你的血……有颜色了是吗?”

    巫萤晚点头。

    她昨晚也发现了。

    所以她对蔺寒时坦诚说出了那句,心口如一的“我爱你”。

    ——为了维持超S级精神力, 族长大人为她过滤了血液,她的血液是无色透明的。

    只有当她情绪产生强烈波动, 不再是天生冷血、冷漠淡薄的巫萤晚时,她的血液才会变回红色。

    结果显而易见,她是真的动情了。

    这或许,是因为她与蔺寒时结成了情契。

    又或许,这本是她潜藏于心底的真心。

    骨凌刀不死心,不知究竟是在为她找理由, 还是在为自己找一个留在她心里的借口:“可是、可是你的能量,并没有完全消失……”

    上次巫萤晚血液变为赤红色时, 她彻底失去了超S级精神力,沦为一个平庸的普通人。

    直到面临蔺寒时的生死关头, 为了救他, 她才爆发出压抑已久的超S级精神力。

    “对,”巫萤晚面不改色, 显然也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唯一的解释是——怪物朝微, 变得更强了。”

    她与怪物朝微是命运和能量共同体。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更何况……

    巫萤晚自己心知肚明, 她的能量并非完全没有受影响。

    上次她在频繁使用空间晶核后,突然发烧昏迷。这便是她能量被削弱的证据。

    骨凌刀像一座停摆的古董钟, 沉默许久。

    他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巫萤晚便也由他抓着。

    小半晌后,他忽然漫不经心一笑, 却猛地一收手臂,将她扯到自己怀里。

    他的力道不重,却双臂牢牢圈着她。

    巫萤晚根本无法挣脱。

    她正疑惑骨凌刀要做什么,却见他低下头来,也学着蔺寒时那副狗样,在她发间嗅来嗅去。

    他的头发偶尔刮到她的脖颈,蹭得巫萤晚起了痒意,只能色厉内荏警告他:“不准学狗!”

    骨凌刀不作理会。

    甚至还在她光洁的脖颈间狠狠吸气,做出一副眷恋又黏人的姿态。

    他闷声说:“没关系,你把我当情人也行。我说了,我不介意。”

    巫萤晚:“……”

    她忍不住要翻白眼。

    她也像方才轻“打”蔺寒时的一巴掌那样,指尖轻轻扇了下骨凌刀的脸,“你也不许胡说。”

    骨凌刀心头一凛,心跳仿佛也停止了跳动。

    脑袋瞬间就僵在那里,不敢再乱蹭。

    他很清楚自己是在模仿蔺寒时。

    但他没想到,巫萤晚竟会如此厌恶自己的亲近。

    他开始懊悔,懊悔自己的莽撞和不知进退。

    甚至有点后怕,担心她会借机提出要与自己分开。

    骨凌刀当机立断,决定道歉:“我……”

    巫萤晚却打断他:“先听我说。”

    “未婚夫就是未婚夫,不是什么情人,”她严肃地教育骨凌刀,“我们先认识,从小一起长大,你不仅是我的伴侣,也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我们两个,比我与蔺寒时之间多了一份联结,我们才是永远也分不开的。你才是我的哥哥……”

    骨凌刀不吭声,却在心中腹诽:谁要做你的哥哥?!

    可她的一句【永远也分不开】,却如一支正中靶心的箭簇,击中了他心上最脆弱、最需要得到她关怀与在意的地方。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比任何婚约、任何拥吻,都来得更有分量。

    巫萤晚以为骨凌刀沉默不语,就是还沉浸在自怨自艾中。

    她恨恨地揉了下他的头发,只好拿出杀手锏:“那以后我让蔺寒时也叫你哥哥,你别不开心了,好不好?”

    ……

    蔺寒时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此刻还不知道巫萤晚把他卖了的事,正满心欢喜地在给她做早餐。

    刚做好,他突然收到一条消息。

    是陈玑传来的。

    【已如约抵达亚母林城,您需要的东西,我也带来了。】

    蔺寒时看完消息,便换上外套,出去了。

    巫萤晚下楼时,早已不见蔺寒时的身影。

    她吃着他准备的早餐,面带愁容地问骨凌刀:“凌刀哥哥,谭教授这次来亚母林城,究竟是奉了什么命令前来?”

    他们很快也会启程回帝都,族长大人没必要让谭教授亲自跑一趟,就只是为了给她送“融合晶核”。

    他必定还有其他任务在身。

    骨凌刀徐徐喝口水,不笑,“谭教授虽然是霍元帅发妻的弟弟,但元帅与发妻感情并不好,又在元帅府早逝,传闻她的死与元帅有关。谭教授与元帅,不过是一场利益交换。毕竟元帅在基地科研所有很大的话语权。”

    “谭教授,实际是皇帝陛下的人。”

    巫萤晚一愣,很快茅塞顿开:“谭教授醉心科研事业,但又不想受控于元帅,所以转投皇帝陛下。而陛下又因为拥有全知晶核的异能,恰恰能在事业上助谭教授一臂之力。”

    “对。”

    巫萤晚想到一个可能,脸色突变,“那谭教授这次来,岂不是代表的是……皇帝陛下?”

    那他最有可能要对付的人,就是杀了代号S、投靠元帅、彻底与皇帝撕破脸的——蔺寒时。

    ……

    巫萤晚和骨凌刀的推测没有错。

    就连蔺寒时自己,也料到了谭教授的目标就是他。

    很快,谭教授找到霍荞,要她下令逮捕帝国重犯蔺寒时。

    罪名是【奴隶O假扮A属性人类,劣化人类基因】,以及【冒认帝国将军儿子身份,鸠占鹊巢】,数罪并罚,要对他处以极刑。

    蔺寒时消失了几天。

    巫萤晚联系不上他,甚至连越星也联系不上。

    霍荞并不想真的抓了蔺寒时。

    现在他是她的盟友,又加入了新人类计划。她管蔺寒时究竟是A还是O,能为霍家效力就行了。

    可皇帝陛下特意派谭教授,也就是她的亲舅舅,千里迢迢来抓蔺寒时。

    霍荞不得不装个样子。

    霍家早就在暗中训练了一批天赋异禀的基因人类,机械纤维也已被植入他们体内,新人类军算是成型了大半。

    目前正在对他们进行晶核异能测试,上次从祭祀场带出来的那批晶核,并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驾驭的。也不是每一枚晶核都蕴藏能量,还有一些异能也并不适合战斗。

    只要新人类军中有1%的人能够掌握晶核异能,这支队伍便可以与怪物一战。

    但目前测试结果还没出来,也不太乐观,元帅暂且选择按兵不动。

    所以霍荞也不能在明面上包庇蔺寒时,只好假模假样地发了个通缉令,全城搜捕蔺寒时。

    蔺寒时再度现身时,是在一个逮捕现场。

    霍荞总要交差,便随便抓了一些无辜者,表示自己已经在做事了。

    “你怎么来了?”霍荞咬牙低声道。千方百计给他放水,他怎么还主动送上门啊?

    但她不想在亲舅舅面前包庇他,便私下派人去通知巫萤晚。

    要她来救蔺寒时。

    蔺寒时面无表情,凉凉瞥霍荞一眼。

    也不知道霍荞的心腹是什么脑子?

    假装他的人,身手太差,脑子也不灵光,跑路时居然闯到了亚母林城的□□议事厅。

    谭教授和一众亚母林城的官员,正在里面开会研究怎么抓蔺寒时。

    这不是往枪口上撞?

    蔺寒时反正已经办完事了,索性便现身收拾残局。

    谭教授第一个反应过来,叫人将蔺寒时拿下。

    蔺寒时没有反抗,任由士兵将自己反扭着双臂,从背后制住。

    他只是大声辩驳:“谭教授既然说我是O假扮A,是有什么真凭实据?众所周知,O属性人类是无法生成精神力的,那我……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一条淡蓝色精神力光索,如藤蔓般从蔺寒时背后猝然长出,直击谭教授面门。

    不消半秒,便紧紧绞住了他的脖子。

    等谭教授被勒得面红耳赤,蔺寒时这才松开精神力光索。

    谭教授捂着脖子,怒道:“你……”

    蔺寒时面不改色:“我在等您的证据,证明我的清白。”

    他就是要告诉在场所有人,他有能耐杀了所有人,但他宁愿放弃抵抗、也要自证清白。

    “至于您诬赖我,说我冒名顶替蔺家儿子的身份,那更是无稽之谈。”

    “我与家父,只不过是多年未见,感情有所生疏。谭教授你这样造谣我这小辈,倒是没什么,可您有想过这话传到家父耳中,他老人家会作何感想?”

    谭教授哑口。

    他的确是奉了皇帝的暗令,要来逮捕蔺寒时。

    但也确实没找到什么真凭实据。

    谭教授不是冲动鲁莽的人,只不过皇帝陛下给他下了限期,要他务必在七日内杀掉蔺寒时。

    否则便不再对他的实验室进行资助,也不会再利用全知晶核的异能帮他。

    他这才想到利用霍荞这个外甥女,先抓了蔺寒时。

    证明蔺寒时是O属性人类,这对谭教授来说并不难,需要些时间罢了。

    但如何证明他冒认蔺闻韬儿子……

    就在为难之际,谭教授突然收到了皇帝陛下的重要指令,脸色瞬间由紧绷转为胜券在握。

    谭教授笑道:“蔺寒时,哦不对,应该叫你奴隶O……刚刚皇帝陛下传来密令,说已经找到了真正的蔺家儿子。”

    闻言,蔺寒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一闪而过的破绽。

    他之所以会选择顶替蔺家儿子的身份,便是因为他知道——真正的蔺寒时,已经死了。

    谭教授盯着他的脸,似乎是在观察他的破绽:“皇帝陛下的异能,想必你也知道……他查探到的消息,不可能是假的。”

    “越星殿下已经去接人了,他马上就会带着真正的蔺家儿子,来亚母林城与你对峙!”

    “对峙?好啊,”蔺寒时倨傲一笑,看起来全无惧意,“那在越星殿下带着人出现之前,您还有什么证据,足够将我关押入大牢?”

    他表现得太过淡定与言之凿凿,反而让谭教授的气势短了一截。

    可似乎老天爷都在帮谭教授。

    越星殿下居然提前到了。他身边还跟着个,看起来和蔺寒时年纪相仿的青年。

    谭教授气势上扬,又唤来一列士兵,将蔺寒时围住。

    “今天你逃不了了,就让越星殿下亲自来拆穿你。”

    蔺寒时看向越星,他脸色略微憔悴,似乎近来都没休息好。

    经过蔺寒时身旁时,他目光沉重地望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归根结底,他是帝国的三皇子殿下,更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孩子。

    他和蔺寒时本就不在一个阶层。

    越星将带来的那青年,往众人面前一推,高声道:“这就是蔺闻韬将军流落在外的、真正的亲骨肉。”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窃窃私语,低声议论起来。

    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蔺寒时凝眉敛目,被两个士兵压着双臂,不能动弹。

    他盯着越星,眼神里却没有愤怒,更多的是平静和耐性。

    或许是同为O属性人类的直觉,他隐约能猜到,越星早就发现了他的秘密。

    尤其是那次巫萤晚用朝微的身份来找他,他的腺体几乎暴露无遗。

    但蔺寒时并没有对越星下手。

    不是因为信任。

    而是因为,越星是他在这个末日后时代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好人。

    好人不应该这样死去。

    他身犯重罪,这也是事实。

    哪怕越星今日亲手送他入狱,也无可厚非。

    所以自越星带着那个同样是假冒的“蔺家真正的儿子”出现,蔺寒时便没有反驳过半句。

    一旁的霍荞,也被这越来越失控的局面,弄得眉头紧锁。

    她不想蔺寒时被抓,但也不想与自己的亲舅舅为敌。

    越星是帝国皇子,他的话,没人敢怀疑。

    谭教授占了上风,趾高气扬:“你这个奴隶O,现在看你还有什么理由!你若是还想狡辩,我们便查查这位蔺公子的基因,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就在这时——

    “舅舅,不能杀蔺寒时!”

    喝止谭教授的,是一直默不作声的霍荞。

    只差最后一步,谭教授义正言辞:“阿荞,你别插嘴!”

    霍荞目光空洞,视线仿佛没有焦距,直直盯在半空中。

    她双唇一张一合,说话语气如机械般平缓,毫无起伏:“舅舅,我怀了他的孩子,你不能杀他。”

    “你说什么?”谭教授脸色大变。

    作为当事人的蔺寒时,也同样是一脸震惊与愕然。

    而在同一瞬间,巫萤晚和骨凌刀也恰好赶到现场。

    正好听到了这语出惊人的一句话。

    第93章 突变 “你不是要用我的孩子换血?”……

    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 霍荞招手,传来自己的心腹士兵,将谭教授和他的人团团围住。

    “这几天, 蔺寒时都跟我在一起。”她说话时双瞳黯淡,面无表情得有些诡异, 样子有些渗人。

    这句话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霍家权势滔天,霍家想袒护蔺寒时,便可以连通缉犯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庇护起来。

    议事厅内原先那阵窃窃私语,顿时悄然无声。众人都埋着头,不敢大声喘气。

    霍家的势力何其大,霍荞一到亚母林城, 就全面接管政府。

    将来帝国谁说了算,这还不一定呢。

    就连谭教授也噤了声, 沉着眉,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巫萤晚躲在人群里, 听到这句话, 倒是不意外。

    难怪这几天怎么也联系不上蔺寒时。

    原来是和霍荞呆在一起啊。

    就在这时,蔺寒时突然开腔, 配合着说:“对,霍荞说的没错。”

    不管霍荞是出于什么目的。

    他眼下的当务之急, 是保全自己。

    巫萤晚听着,忍不住皱眉。

    居然还承认了?!

    ——她同骨凌刀对了个眼色, 便悄悄退到隐蔽处。

    那位假冒“蔺家真正儿子”的青年,见情形不对, 偷偷瞥向越星。

    越星对青年暗暗做了个停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接着便站出来,有模有样地主持大局:“谭教授, 小蔺将军毕竟是帝国功臣,还是先等事情完全调查清楚,再来定罪吧。”

    越星当然知道这个青年也是假冒的。

    因为这是他找来的人。

    他的确收到了父皇的密令,要他务必将蔺寒时入罪。

    但真正的“蔺家儿子”,连父皇也找不到。要不然父皇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对他下手。

    越星并不想抓蔺寒时。

    只能找个信得过的人,来配合自己演这场戏。

    没想到霍荞拼上霍家和自己的名誉,也要保住那个姓蔺的。

    倒是省了他的事。

    谭教授沉吟两秒,竟意外松了口:“好,就听殿下的。”

    闻言,蔺寒时眼神微变。他带着打量和探索意味的视线,在谭教授身上转一圈,却看不出什么古怪。

    这一切,顺利得有些诡异。

    可就在这时——

    一个与那假冒蔺家儿子的青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来。

    “殿下,霍小姐,你们都被骗了!那个是机械人,我才是真的!”

    在场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约而同露出震惊的表情。

    居然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那位后来者,声情并茂地大声控诉:“是谭教授抓了我,要我假冒身份指证蔺寒时。可是被我逃了出来。他只好弄出个机械人来顶替我,演完这场戏!”

    蔺寒时听到对方称呼自己“蔺寒时”,他的视线猛地移过去,审视般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奇怪“青年”。

    看不出什么破绽。

    蔺寒时的目光,不动声色在全场逡巡一圈。

    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骨凌刀。

    ——既然骨凌刀在这里,那巫萤晚肯定也在。

    被这么一搅和,脏水又泼到了谭教授头上。

    谁都知道,谭教授对机械人十分感兴趣,他甚至还有一个专门抓捕机械人用于研究的项目小组。

    皇帝陛下的代号S,就是出自他之手。

    可谭教授见到那位“青年”时,却并没有任何被诬陷的恼意,反而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久久盯着对方。

    良久,他别有深意般,道:“你终于来了。”

    那位“青年”也骤然收敛神情,回望着对方,目光几乎化为实质。

    这个仅有眼神的交锋,仿佛将周围的空气凝成一块铁板,几乎能叫人听到冷兵器碰撞的硁硁声。

    ……

    最后的结局是,蔺寒时被暂时释放。

    “晚晚,你不去看看蔺寒时?”骨凌刀跟着巫萤晚身后,试探着提醒她。

    巫萤晚已然变回自己的模样,正快步往回走。

    “今天这么一闹,谭教授不会再轻举妄动的。在他找到证据前,蔺寒时不会有危险的。”

    她口气酸溜溜的:“更何况霍小姐怀着他的孩子呢,怎么样都会保他的。你替他操什么心?”

    骨凌刀轻笑,“你吃醋了?”

    巫萤晚脚步一顿,诚实道:“……算是吧。”

    她本还以为,只要她愿意踏出第一步,就可以好好跟蔺寒时在一起,陪着他一起等待宝宝的出生。

    谁知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

    再见时,又跟霍荞扯到一起去。

    她搞不懂男人的心。

    太善变了。

    骨凌刀趁机表态:“你放心,我不会让霍荞‘怀’我的孩子的。”

    “……还是凌刀哥哥你最好。”巫萤晚认真思索一番后,真心实意道。

    她就吃这套。

    巫萤晚又想起另一件事:“你有没有觉得……霍小姐有点不对劲?”

    骨凌刀点点头。

    刚才霍荞的眼神,与在五号街区内被控制的兰德,莫名有些相似。

    两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这一点。

    骨凌刀有种不好的直觉,忧心忡忡地问她:“你怎么突然……可以变幻成其他人的模样了?之前不是只能变成朝微的样子么?”

    巫萤晚并没有想瞒他:“之前我说过,怪物朝微的力量变强了。应该是她掌控了晶核的进阶能力。所以我也……”

    拥有未来记忆的骨凌刀,对怪物朝微的晶核异能的了解,要比巫萤晚更多。

    “她拥有的,是吞噬晶核。异形只是吞噬晶核最基础的能力,起先是只可以变成某一个特定的人,进阶后就可以强化能力作用范围,变成更多的人的模样。”

    骨凌刀视线沉重地看过来。

    “而它之所以是叫‘吞噬’晶核而非异形晶核,是因为它可以吞噬被异形者的身体和灵魂,也就是她展现出来的控制人心的能力。”

    巫萤晚听懂了他的暗示:“也就是说,一旦被吞噬能力控制久了,就可以彻底取代那个人?”

    “是。”

    忽然,巫萤晚的太阳穴猛然一阵胀痛,大脑像被刺入一只箭簇,四分五裂的痛。

    她陡然想起谭教授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还有他那句“你终于来了”。

    ——既然她能异形变幻成其他人的模样,那么……怪物朝微自然也可以。

    ……

    蔺寒时被霍荞带走了。

    他也意识到了霍荞的不对劲,戒备地从背后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可霍荞将他带到一个仅有彼此的隐蔽空间后,便突然晕倒,瘫软在地。

    蔺寒时用脚尖踢了她两下,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霍荞的意图,但走为上计,可他刚跨步要走,房门突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关上了。

    “谁?”他警惕起来。

    “是我。”谭教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就连蔺寒时,也被这森寒的声音惊住。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与谭教授保持距离,身体暗自进入防备状态,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哈哈大笑:“我是奉命来杀你的谭教授啊。”

    “你根本就没想杀我。”蔺寒时冷静地拆穿他,“所谓的逮捕,漏洞百出,真正的谭教授可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

    “更何况你要证明我不是蔺闻韬的亲骨肉,联合他来拆穿我,才是最好的办法,可到目前为止,你甚至没有联系过他。还任凭越星殿下弄来一个假货。又凭三言两语,就将逮捕我的事搁置了。”

    谭教授不置可否,只道:“你还挺聪明的。不过真正的聪明人,是不会在怀着孩子的情况下,贸贸然与我拼命的。”

    他语气冷厉下来:“收起你的能量。我没想害你。”

    蔺寒时见对方无所不知,他清楚自己已是被动局面,便顺从他,收起自己的杀意。

    “巫萤晚没告诉你吧?你肚子里的孩子,她要用它来换血,用以维持她的超S级精神力。”谭教授开门见山,话罢便盯着他的脸,观察他的神色。

    如他所料,蔺寒时果然露出了惊愕又微微惊恐的眼神。

    蔺寒时迅速冷静下来:“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为了挑拨我和巫萤晚的关系?你想阻止我的孩子给她换血。”

    他很快理清了逻辑:“你不想巫萤晚的力量再强化下去。你害怕她。”

    谭教授听到害怕两个字,忽然眼神一暗,转而又意味深长地一笑,说:“我可没想阻止你献祭自己孩子,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还有,我不怕巫萤晚……”

    “我不仅不怕她,我还希望她幸福快乐,希望她将来不用为献祭孩子这个决定而后悔。”

    谭教授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视线,棕色的瞳仁里,充斥着无形的压迫感。

    “蔺寒时,我让霍荞那样说,也是为了帮你。难道你不想看到,巫萤晚因为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嫉妒、崩溃、求着你回到她身边的模样吗?”

    巫萤晚嫉妒、崩溃、求着他回到她身边的样子?

    蔺寒时想象着这一幕,身体却开始亢奋起来,心潮激荡。

    一颗散发着微不可见的盈盈绿光的晶核碎片,悄然没入他的发间。

    蔺寒时目光开始微微失焦,瞳孔里也没了光泽,逐渐陷入一种呆板钝感、毫无生气的诡异状态。

    ……

    谭教授很快进行下一步计划。

    他向皇帝陛下复命,负荆请罪,表示自己无法杀掉蔺寒时。

    谭教授知道自己身边还有陛下的眼线,一定早就将霍荞包庇蔺寒时的行径,偷偷告知陛下。

    霍荞当众保住皇帝陛下要杀的人,这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这势必会激起陛下的怒火。

    而他的目的,就是要引导皇帝自取灭亡。

    “岂有此理!”一向以和善面具伪装自己的皇帝,这次大发雷霆。

    霍家的新人类军眼见着就要成立了,只差最后一环——足量的晶核。

    他这个皇帝的位置,恐怕也坐不长久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反正他本就打算要屠城的,不如让亚母林城发挥最后一丝利用价值,成全了他的计划。

    亚母林城位于末日大陆的边缘,再往外去,便是庇护这片大陆三百年的能量屏障网了。

    外面便是虎视眈眈的巨型怪物。

    这三百年来,怪物也多次破网而入,侵扰基因人类的聚居城市。

    但都被基因人类逼回能量屏障网之外。

    亚母林城也曾有过一场小型战斗。

    也正是那次,诞生了第一枚异能晶核,也就是皇帝陛下手里的全知晶核。

    陛下便在这里建造了一座,如同迷宫般诡秘复杂的巨型酒庄。

    以机械体代号S为掩饰,作为自己敛财聚资、豢养士兵与武器的重要根据地。

    皇帝的人马,都在亚母林城。

    皇帝陛下此刻已被局势逼红了眼,神容癫狂而不自知。

    ——他疯狂到准备打开亚母林城外的能量屏障网,主动引.诱一批怪物入城。

    元帅的新人类军,只差一批足量的晶核。

    陛下已经收到消息,1%这个预定目标,元帅是无法达成的。他必须猎杀怪物,才能夺取更多的晶核。

    陛下要在亚母林城开战。

    抢在元帅之前,杀怪物、夺晶核。

    还要利用怪物的力量,杀了蔺寒时和霍家的兵马。

    哪怕是以整个亚母林城为代价。

    ……

    能量屏障网外的怪物,仿佛已守株待兔多时。

    皇帝陛下刚下令将能量屏障网打开一个口子,怪物们便嘶吼着疯狂涌进来,在末日大陆上进行肆无忌惮的扫掠。

    很快,怪物便抵达了大陆边缘的亚母林城。

    夜色已重。

    今晚月光明亮,漫天星辰闪烁。

    霍荞接到怪物入侵的消息时,才刚从昏迷中醒来没多久。

    她如今已恢复神志,还来不及细究自己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心魂,便迅速投入战斗状态。

    霍荞已全面接管城内一切公务,她调动自己在城内的全部战力,赶往亚母林城城外,阻截怪物。

    城内全面封锁,每个入城通道均加强兵力防守,外围加封高压电流防护网。

    务必要将战场,封锁在亚母林城之外。将城内的伤亡可能降到最低。

    蔺寒时也接到了霍荞的命令,要他即刻从别处再调来人马,加入战斗。

    蔺寒时皱眉,直言道:“凭现在你手上的人马,或许……撑不到天亮。”

    而要调人,起码要天亮之后才能抵达。

    霍荞的嗓音,冷酷又理性:“只要我的人损伤过五分之一,我会立刻放弃亚母林城。你最好祈祷,我能撑到天亮。”

    亚母林城本就是被帝国权贵放弃的地方,霍荞愿意守城一晚,已是仁至义尽。

    蔺寒时看出霍荞有妥协的念头,他抓紧机会,推她一把:“新人类军拥有的晶核数量,不是还远远不够吗?这批怪物,就是最好的原材料。”

    “只要我们把怪物都杀了,得到怪物体内的晶核……元帅就不用再有任何顾忌了。”

    霍荞显然是心动了,但她还有理智:“不行,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是没法杀死这么多怪物的。”

    蔺寒时早替她想好了办法:

    “代号S的酒庄里,有一大片农场和一大批奴隶女O,怪物肯定喜欢喝她们的血、吃她们的肉。你将怪物引去那里,既可以拖延时间,又可以利用地形将怪物合围。”

    “我替你调来新人类军。”

    没有霍荞的密令,他无法调动新人类军。

    霍荞沉默,似乎是在考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蔺寒时眯起眼,再浇一把油:“新人类军只差晶核了,现在调来亚母林城参战不是时机正好?更何况,除了新人类军,还有什么基因人类可以抵挡这些怪物?”

    “霍荞,听说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最近又立了功。你再犹豫的话,这支新人类军的控制权,元帅说不定会交到你弟弟手里。”

    提到弟弟这个死对头,霍荞终于不再瞻前顾后:“好,就按你说的做。”

    ……

    时间紧迫,蔺寒时要赶在天亮前,将新人类军调入亚母林城。

    为了节省时间,他干脆找到巫萤晚,要她利用瞬移能力送自己走。

    “霍荞只能撑一夜时间,我必须快去快回,否则她的情况会很危急。只能辛苦你了。”

    巫萤晚见他口吻严肃,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张口就是“霍荞”。

    尤其现在他还要跟霍荞并肩作战,而自己只能当他的交通工具。

    她心中不免有些吃味。

    但巫萤晚还是认真答应:“好吧。”

    恶战在即,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的小情绪而耽误大事。

    从两人见面,到送他抵达目的地,全程也没超过十分钟。

    蔺寒时与自己毫无交流,甚至连眼神也没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巫萤晚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什么嘛。

    她都没问这几天他跟霍荞在一起做什么。

    分别时,她忍不住抓住蔺寒时的衣角,犹豫一瞬,才提醒道:“小心宝宝。”

    “你也会关心宝宝?”蔺寒时突然危险地眯了眯眼,朝她露出一个带着嘲意的笑。

    “是怕宝宝有什么问题,没人可以跟你换血了?”

    巫萤晚眼神一凛,“你怎么知道?”

    蔺寒时看她的眼神称得上是厌恶。

    他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冷哼道:“你连否认都懒得做了?”

    “不是……”

    “你不是要用我的孩子换血,以此来强化你的超S级精神力吗?”蔺寒时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巫萤晚,可笑么?哪怕你要献祭我的孩子,我还是会帮你。”他眼尾飞起一片红,双眸含着泪意般将她望着。

    “既然救不了我的宝宝,那我就用酒庄里那些奴隶女O的血,来祭我的孩子。”

    酒庄?

    奴隶女O?

    巫萤晚立刻便意识到,蔺寒时在向自己暗示什么。

    当务之急,她要去救酒庄农场里,那些可怜的女孩子。

    第94章 一无所有 皇帝落败

    巫萤晚很快便赶到了代号S的酒庄农场。

    霍荞还没来得及将怪物引到这里。

    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骤然出现在她面前。

    只见广袤无垠的农场,此刻亮如白昼。

    一根根一人半高的钢柱,悍然矗立在农场中。

    而那些夜以继日在这片农场劳作的奴隶女O们, 此刻都被绑在钢柱上,哭声遍野。

    如同被困在藤上的一串串熟透的、待采摘的葡萄。

    空气里还飘散着浓烈的血腥味, 用以吸引更多的怪物朝这里聚拢。

    皇帝陛下豢养多年的士兵们,严阵以待,将农场密不透风地围住。

    就等着怪物前来自投罗网。

    陛下一直监视着霍荞的一举一动。

    他也知道怪物会被引来这里。

    便以那些可怜的奴隶女O为诱饵,排兵布阵,迎接这场战斗。

    不仅霍荞要这些怪物晶核。

    皇帝陛下也要。

    可那些奴隶女O是无辜的。

    仅仅是因为她们基因劣等、仅仅是因为她们血液鲜美,就要被当作引.诱怪物的鱼饵。

    她们身上甚至还被涂上了剧毒, 用以麻痹怪物的行动力。

    陪在巫萤晚身边的骨凌刀,望着这残忍如同处决般的场景, 顿时也心生不忍,移开眼去。

    他客观分析道:“晚晚, 农场太大了。你要使用空间交换异能的话, 不说你要消耗多大的能量,要想找到一个无人居住的、同样如此广阔的地方用于交换, 也不是一件易事。”

    有这么多士兵守着,他们也没法直接带走那些奴隶女孩。

    更何况, 这样太耽误时间了。

    巫萤晚没说话,沉默许久, 目光在那些凄惨的女孩身上一一掠过。

    骨凌刀便陪她一直站着。

    这一幕几乎似曾相识。

    未来的巫萤晚,也是用这样的眼神, 悲悯着那些传承她基因三百年的帝国子民。

    骨凌刀知道她心怀重任,却无能为力,只能以这种方式陪伴她。

    良久, 巫萤晚突然望向骨凌刀,目光定定:“我想到办法了。”

    “凌刀哥哥,这次,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骨凌刀的异能是掠夺,可以剥夺其他驭能者的异能,但仅有一次机会。

    天之眼,也就是全知晶核,还在巫萤晚手里。

    全知晶核能知天下事,皇帝陛下就是利用天之眼向她假传消息,误导她的调查方向。

    所以一直以来,她从天之眼得到的信息,都是经皇帝陛下过滤后的消息。是皇帝陛下想让她知道的消息。

    那只要骨凌刀掠夺了全知晶核的能力,只要一次。

    他们就可以知道,世界上究竟有哪个地方,适合用于空间交换。

    骨凌刀的掠夺晶核,已经与他的心脏长在了一起。

    要启动,他便要承受皮肉撕裂、心脏分崩离析般的剧痛。

    幸好,骨凌刀擅长忍痛。

    他很快完成了掠夺,天之眼给出的回答是【陛下在帝都的私人庄园】。

    皇帝陛下,是末日后世界中最富有的人。

    “陛下还真有钱啊,到处都有这么大的房产。越星殿下怎么还那么抠门呢。”巫萤晚随口吐槽。

    她没有注意到,骨凌刀被痛到煞白的脸色,以及几乎站不稳的身形。

    ……

    在怪物抵达之前,巫萤晚成功完成了两个巨大空间的交换。

    那些奴隶女孩们,再无性命之忧。

    只不过皇帝陛下气得差点爆血管。

    他猜到是巫萤晚做的,疯狂向她发起联络,甚至直接用天之眼与她沟通。

    交换空间消耗了巨大能量,巫萤晚的脸色不太好,唇色也变淡几分,吸气声加重。

    她懒得跟陛下扯皮,干脆利落飞出一记光刃,直接将天之眼击碎成齑粉。

    “吵死了。”

    话落,她便与骨凌刀加入了战斗。

    这一夜,猩红的血,将农场由绿意染成红色。

    因为陛下只下令将能量屏障网打开一道口子,所以涌入末日大陆的怪物,数量有限,后无援助。

    霍荞和皇帝陛下的两支精锐,毕竟同为基因人类,到战斗中期开始联合抵抗。

    再加上巫萤晚和骨凌刀的助力,战况稳定向好。

    当金光刺过云层时,这场抵御战胜局已定,怪物被斩杀得七七八八。

    当然,霍荞和皇帝陛下的人,也是伤亡严重。

    霍荞望着遍地的怪物残肢,伸出手指,t徐徐揩去脸上属于怪物的腥臭血痕。

    眼神里,杀意涌动。

    天已大亮。

    ——蔺寒时并没有按照他们约定的那样,带着新人类军赶到。

    而蔺寒时。

    他的确调动了新人类军,也的确进入了亚母林城。

    但他并没有开赴战场。

    反而是将新人类军,带到了一个潜藏于地下的秘密基地舱。

    陈玑和周四,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还有陈玑从帝都基地科研所带来的,可以修改受体记忆的仪器。

    蔺寒时要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为新人类军植入【终身效命巫萤晚】的记忆。

    ……

    巫萤晚的情况也不算好。

    上次在五号街区进行的空间交换,已足以令她昏迷发烧。

    更别提这次是交换两个如此庞大、如此远距离的空间。

    她又陷入了昏迷状态。

    这次昏迷,她做了一个混乱而真实的梦。

    梦里出现了许多张面孔:

    三百年前世界里的爸爸妈妈。

    在她面前温柔善良、包容爱护的朝微妈妈。

    接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族长大人。

    将她从黑暗深渊里拉上来的骨凌刀。

    蔺寒时。

    还有……曾经那个无知无畏、赤诚孤勇的小孤女。

    巫萤晚梦到,小孤女变成了一缕逃逸的精神力。

    她甚至以幻影现身,与蔺寒时好好道了别。

    明明是在梦里。

    可她却能意识到,那就是真的。

    蔺寒时不愿意告诉她的秘密,就那样完好无损地,留存在她的梦境里。

    梦里的蔺寒时哭得伤心欲绝。

    可小孤女却是笑着的。

    笑着道别。

    她代替她,道完了当时未尽的话。

    这一缕逃逸的精神力,是巫萤晚自我封闭的证据。

    ——可是如今,她亲眼见到了它的存在。

    巫萤晚再度转醒时。

    坐在床头照顾她的人,是骨凌刀。

    “晚晚,你终于醒了。”他几乎是喜极而泣,倾身抱住她,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

    巫萤晚见他面容憔悴,眼底两团乌青分外扎眼,不由地主动道歉:“凌刀哥哥,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我这是……昏迷了多久?”

    她视线朝窗外投去。

    昏迷时是金光初照,现在是旭日晴空。

    她该不会是晕了一天一夜吧?

    骨凌刀语气心疼地答:“你已经昏迷整整48分钟了。”

    巫萤晚:……

    Σ(⊙▽⊙"a

    她现在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巫萤晚认真感受体内的能量流动,“我这次进行空间交换,明明消耗了那么多能量,反而没有像上次那样高烧不退。”

    这有些古怪。

    骨凌刀却突然白了脸色,表情凝重。

    他执起巫萤晚的一只手,将她小臂上的伤口露给她看,“晚晚,你的血……已经是彻底的赤红色了。”

    “而且,你在战斗中受伤了。”

    尽管只是一道小伤口。

    但巫萤晚在几个怪物进攻下受了伤,这换在之前,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巫萤晚停留在伤口处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骨凌刀不肯罢休,铁了心要她看清楚她的处境:“晚晚,血液变红,你的超S级精神力或许会消失……”

    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巫萤晚动情了,情绪波动异常。

    骨凌刀并没有说破。

    他只想巫萤晚知道,她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你超S级精神力,可以保护你。它遇强则强,越强的力量,就越难打败你的超S级精神力。可一旦你失去它,任何等级的力量都有可能伤到你。这次连几只怪物的进攻,都可以让你流血……”

    巫萤晚沉默片刻,很快扬起笑脸,说:“凌刀哥哥,你不用担心我。往好处想,我的超S级精神力变弱了,那朝微的也变弱了,这不也是好事么?”

    骨凌刀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

    若她当真不介意自己的超S级精神力消失,便不会宁可要用亲生骨肉换血,也要维持住自己的精神力。

    他盯着她的眼睛,既怜惜又痛心地告诉她:

    “晚晚,我不是想干涉你怎么做。但我希望你在每个决定前,都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安危。不论是对于这个世界,还是对于我来说……你都非常非常重要。”

    骨凌刀抓紧她的手,“晚晚,不到毫无转圜余地时,千万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好吗?”

    巫萤晚久久没有说话。

    ……

    霍荞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新人类军不翼而飞,蔺寒时也不知所踪。

    而她在亚母林城的人马,在与怪物一战中损兵折将。

    她即刻封锁消息,要赶在父亲发现端倪之前,重新寻回那支新人类军。

    好在皇帝陛下更是一败涂地。

    自此一战,他的酒庄彻底毁了。

    代号S这个身份,毁于一旦。

    全知晶核也被巫萤晚毁了。

    他多年经营的私军,在战斗中更是伤亡惨烈,再也无力回天。

    除了还有钱,皇帝陛下已经一无所有了。

    帝国皇帝,本就没有兵权。

    如今再没了全知晶核,他便无法以各权贵的阴私为要挟,安安稳稳坐在这个皇位上。

    元帅篡位,已是板上钉钉,只剩时间问题。

    一夜间,皇帝陛下如日薄西山,突然病重倒下。

    越星收到消息,即刻启程赶回帝都。

    可陛下醒来,第一个想召见的,却是巫萤晚。

    巫萤晚不肯回来,只与他视频会面,想听听他还有什么遗言。

    画面里的陛下,病容明显,一夜间银发丛生。

    眼神却真挚了许多,不似从前总带着玩弄权术的虚伪之态。

    他笑着看向屏幕里的巫萤晚,“晚晚,你这次做得很好。这件事已在帝都传开,帝国子民都为你而感到自豪。”

    巫萤晚并不关心这些虚名,只问:“那些被空间交换带来的奴隶女孩,您打算如何处置?”

    “不管怎么说,她们是您养在代号S的酒庄内的,也算是……您的孩子。”

    “虽然您让她们每日重复无休止的劳作,不允许她们离开农场,但您也让她们接受教育,教她们不要以色侍人,教她们自尊、自爱和自我。”

    巫萤晚定定望向皇帝陛下,真心实意道:“虽然您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相信,对那些奴隶女孩,您的初衷,起码不是想让她们死。”

    这个末日后时代,资源有限,内忧外扰,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对一群奴隶,还是一群最孱弱无能的女O,自尊和自我,是完全无用的东西。

    她们连活过20岁都绝非易事,更别提做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人”。

    可皇帝陛下却当真这样做了。

    陛下听完,抿着唇沉默,许久后才哈哈大笑起来,道:

    “晚晚,这片末日大陆,是我们蓝星人最后一片家园。但很快这里就会崩溃……”

    “人类,也会覆灭。”

    陛下说的是“人类”。不是单指“基因人类”。

    其实哪有什么基因人类和智能人类之分?

    三百年前,他们都是原生人类。

    都是蓝星人。

    “智能人早已经选择离开这片大陆,去宇宙寻找新的家园。而我们基因人类,守护了这片土地三百年。”

    “整整三百年啊。我的祖祖辈辈,都葬在这片大陆。晚晚,我不想离开。”

    “霍其沣也不想。所以他弄出了一个新人类计划,即可抵御怪物入侵,又可清洗人类劣等基因。”

    “晚晚,你说霍其沣他有错吗?末日后时代的资源就那么多,人多就肉少,霍其沣为了留存人类文明火种,除掉那些劣等基因人,这难道有错吗?”

    皇帝陛下既像在质问巫萤晚,又像是在质问自己。

    “可除掉劣等基因人之后呢?那帝国就只剩下一种人了,那就是他霍其沣一个人的奴隶。奴隶?我们的祖祖辈辈,有哪一代是靠奴隶文化传承下来的?”

    “酒庄农场那些女孩你也见过吧?她们被我驯化得不好吗?不是更像一个‘人’吗?”

    巫萤晚全程未发一言,不置可否。

    没有听众,皇帝陛下突然没了兴致,不再说下去。

    他回到最初的问题:“你放心吧。那些女孩的生死,也无关紧要。我会放了她们,并且允许他们在帝都,以自由身的身份生活。”

    结束视频前,巫萤晚终于开了腔:“谢谢陛下。”

    她犹豫一瞬,才下定决心,坚定道:“如果我能挽救这个世界……我会让帝国每个子民,都成为不受压迫、可以自食其力的原生人类。”

    第95章 拆穿朝微 “晚晚,好孩子,你去杀蔺寒……

    直到全城到处都是蔺寒时的通缉令, 巫萤晚才意识到,霍荞这次是来真的。

    新人类军失踪的消息,被霍荞严密封锁。

    巫萤晚并不知道新人类军已抵达亚母林城。

    她与蔺寒时失联, 已经有好几天了。

    他们再次见面,是在垃圾街。

    周四老头那个秘密手术室。

    巫萤晚特意来这里等蔺寒时的消息, 竟然还真被她等到了。

    “你最近去哪里了?”她问得小心翼翼,“霍荞正在全城通缉你,你要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蔺寒时面无表情,打断她:“我没事。”

    关心的话,被他无情堵了回来。

    巫萤晚试探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她知道他在气什么, 也并不是打算一直瞒着他。

    便想借这个机会,与他开诚布公说开:“蔺寒时, 关于宝宝换血的事,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没想到, 蔺寒时直接拒绝:“没什么可聊的。”

    “……”巫萤晚红着眼, 死死盯着他。

    良久,她咬牙恨恨说:“不行, 一定要聊。你跟我回去。”

    不管怎么说,蔺寒时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 当务之急是要保护他不被霍荞抓到。

    有什么话,都等安全后再说。

    可是——

    巫萤晚话音刚落, 霍荞便带着人冲了进来,将蔺寒时团团围住。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巫萤晚眼底惊愕。

    霍荞狞笑, 她看一眼蔺寒时的表情,故意挑拨离间:“多谢巫小姐带路。”

    事实上,霍荞是利用五感系晶核增强了自己的五感能力, 一路追踪巫萤晚的气味,才找到这里的。

    蔺寒时表情冷淡,全然没有分巫萤晚半个眼神。

    他甚至都没怎么反抗,便被霍荞的人制服,捆住双手。

    被霍荞带回去前,他的最后一句话是:“霍荞,我想见谭教授。只有他,才能救我的孩子……”

    巫萤晚听到他说孩子,刚想出手,又暗中止住了动作。

    恍惚间,她好似看到蔺寒时颈后的发间,闪过一丝诡异的盈盈绿光。

    ……

    “说不定……蔺寒时根本就是自投罗网,目的就是为了让谭教授救他肚子里的孩子。”听完巫萤晚的话,骨凌刀冷静推测。

    亚母林城就这么大,蔺寒时不论再怎么躲,也迟早会被霍荞找到。

    骨凌刀见巫萤晚仍是眉头紧锁,安慰她:“霍荞千方百计要活捉他,必然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蔺寒时手里。晚晚,你暂时不用担心他。”

    “再者说,上次蔺寒时消失,便是和霍荞呆在一起。他们之间显然是在密谋什么计划。蔺寒时是聪明人,他会自投罗网,必然有他的道理。晚晚,你别想太多,他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的。”

    巫萤晚听完,久久不作声。

    恰恰是因为蔺寒时是聪明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他不顾一切也要生下这个孩子,就足以证明宝宝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正是如此,巫萤晚才会担心,他会为了保护宝宝而做傻事。

    她的担忧很快成了真。

    巫萤晚收到霍荞传来的消息。

    ——霍荞以蔺寒时和他腹中胎儿为要挟,要她交出空间晶核,离开亚母林城。

    骨凌刀阻止她前去赴约:

    “晚晚,这分明就是个圈套。蔺寒时和霍荞本来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现在皇帝陛下大势已去,霍荞杀不杀蔺寒时,根本不会影响元帅登帝。她这样做,根本就是为了削弱你!”

    骨凌刀不由自主抓紧她的肩,“霍荞的目标,根本就是你!”

    巫萤晚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她仍铁了心要去见霍荞。

    她掰开骨凌刀扣住她的手指,冷冷道:“我不是霍荞的目标,而是——谭教授的目标。”

    “凌刀哥哥,你还记得兰德和霍荞被控制的样子吗?”

    “我在蔺寒时身上,隐约看到了,散发着绿光的晶核碎片……”

    骨凌刀瞳孔一颤。

    巫萤晚的言下之意是,蔺寒时也被控制了。

    她一直颓然垂着头,说到这里终于抬起眼来,双眸温热却坚定,富有力量。

    巫萤晚说:“谭教授,就是怪物朝微。”

    谭教授,已经被怪物朝微吞噬了。

    ……

    巫萤晚如约来见霍荞。

    谭教授也在。

    至于骨凌刀,巫萤晚使了点小花招,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约定见面的地点,是一处氛围阴森的处决场。

    位于101号监狱外不远处。

    这里位置偏僻,人迹罕至,且靠近亚母林城边缘。

    即便罪犯侥幸逃脱,也无路可去。

    外围有监狱重兵重械防守。逃到能量屏障网之外,更会被怪物撕成碎片。

    这是谭教授提议的。

    一来可以羞辱蔺寒时,二来可以防止他逃脱。

    霍荞自然会答应舅舅的要求。

    蔺寒时被她锁在行刑架上,行动力完全被控制,动弹不得。

    里一层是精密的捆束刑具,外一层是霍荞的精神力。

    巫萤晚叫他的名字。

    蔺寒时软软垂着头,没有回应。

    他身上还有一些淤青和红痕,看样子是被折磨得晕过去了。

    巫萤晚收敛眼底的情绪。

    她看向谭教授,一字一句道:“空间晶核我带来了。你放了蔺寒时,我就给你。”

    谭教授骤然危险地眯起眼。

    他心知肚明,巫萤晚已经看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却不动声色。

    谭教授只是如同看待自己的孩子那样,温和慈爱地笑着说:“好孩子,你明知道这是一个局,怎么还是来了?”

    “就为了一个没用的、还想着背叛你的O,你值得吗?晚晚,你为了救他,连空间晶核都不要,他可没你这么单纯。你在他心里,还没他肚里的孩子重要。”

    巫萤晚似乎是在逃避听到这些,呼吸急促,语气加重:“别废话!我既然来了,就做好了选择。你只管放人!”

    霍荞听到这里,移步朝行刑架走去,似乎是要松开蔺寒时。

    可谭教授却抬手制止她,“先别急。”

    他凑近霍荞,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告诫她:

    “蔺寒时嘴这么严,还没说出新人类军在哪里。你不如趁这个机会,利用巫萤晚撬开他的嘴。”

    霍荞眼神微变,默默收回脚步。

    她看着自己的“舅舅”,求助他:“那我该怎么做?”

    谭教授阴冷一笑,“阿荞,你听我的就好。”

    话罢,他藏在袖中的手一翻,轻轻抚过霍荞的手背。

    一丝幽幽绿光,一掠而过。

    霍荞的瞳孔骤然失焦,又被谭教授控制了心神。

    谭教授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继续看向巫萤晚,高声道:“晚晚,我不想与你为敌。”

    霍荞被控制,怪物朝微也不必再伪装身份。

    可她顶着谭教授的脸,用一种温柔慈爱、心疼晚辈的口吻说话,反而更令巫萤晚作呕。

    她说:“晚晚,你心里清楚,我拿走你的空间晶核,不过是不想你插手我的计划。孩子,我对你没有恶意。”

    巫萤晚冷哼,拆穿她的谎话:“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不过是因为没法杀死我,又不想我毁了你的阴谋,才搞出这么多麻烦来。”

    “废话少说。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带走蔺寒时。你别浪费时间了。”

    “谭教授”嗤声一笑,巫萤晚无礼的话,并没有让她有任何被激怒的神色。

    “晚晚,我也算养育过你,算是你半个母亲。不论你信还是不信,我是真心希望你好。”

    根本没有人心的怪物朝微,三百年来也学会了玩弄人心。

    她盯着巫萤晚的眼睛,步步紧逼过来:“好孩子,蔺寒时不值得你付出这些多。你走吧,离开亚母林城。我保证不会伤害他,直到他顺利生下孩子。”

    “你身上的超S级精神力正在逐渐消失,晚晚,你太需要这个孩子来换血了。不要为了蔺寒时,而放弃上天赋予你的能力。我不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你的能力衰退,对我来说也不是好事。”

    巫萤晚被戳中了软肋,止不住浑身轻轻颤抖。

    她用力闭了闭眼,似乎像这样掩耳盗铃,隔绝视线,就能忘掉怪物朝微那些直击软肋的话。

    怪物朝微看她这副极力克制的模样,便知道她已经动摇了。

    她乘胜追击:

    “那天在议事厅,你不是都听到了么?这小子和霍荞早有谋划,霍荞宁可欺瞒我这个亲舅舅,也要在大庭广众下,用霍家人的身份保住他。”

    “好孩子,只有你这么傻,以为他会对你一心一意。而蔺寒时,他根本没有信任过你呢。要不然,他也不会自投罗网,宁可找我救他的孩子,也不愿意听你解释。”

    “你别说了!!”这些话如同一枚枚尖刺,狠狠刺入巫萤晚的大脑,令她头痛欲裂。

    怪物朝微哪肯就此罢手?

    她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巫萤晚。

    ——她做这么多,就是为了离间巫萤晚和蔺寒时。

    他们俩已结成情契,巫萤晚只要动了真心,超S级精神力迟早会消失殆尽。

    蔺寒时有一点说错了。

    怪物朝微并不想削弱巫萤晚,恰恰相反——她要让这个与自己命运相连的人类女孩,永远强大,永无软肋。

    什么蔺寒时?什么孩子?

    统统都应该死!

    有可能成为巫萤晚软肋的人,都要死。

    要做这世界永恒的神,就要无情无欲。

    没有渴盼,就不会有失去;没有弱点,就不会有恐惧。

    这一关,巫萤晚过不去,那就由这个做母亲的,来推她一把!

    怪物朝微手一扬,霍荞便如同接到某种指令般,冲巫萤晚挑衅道:

    “巫萤晚,蔺寒时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我能保住他肚子里的孩子,就和我在一起。我们的计划,已经筹划很久了,难道你一点都没发觉吗?”

    听到蔺寒时这三个字,巫萤晚果然双眸微动,神情稍显痛苦地看过来。

    霍荞继续刺激她:

    “我已经知道了,他之所以会答应与我结盟,就是为了得到新人类军的控制权。可再大的权力,又怎么比得上他的亲生骨肉呢?”

    “巫萤晚,你天生就是冷血无情的怪物,你根本无法理解这种人类感情,所以你不懂这个孩子对他意味着什么。为了宝宝,蔺寒时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怪物】

    巫萤晚骤然双眸赤红,浑身散开一阵强烈的蓝色光芒。

    她嘶吼着否认:“我不是怪物!”

    怪物这两个字,便如同一台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上的按钮,一旦触及,便会激发巫萤晚心底那被压抑已久的嗜血欲。

    她几乎就要失控,死死盯着霍荞充满挑衅意味的双眼。

    一根蓝色精神力光索从她背后腾起,仿若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好似下一秒就会撕开霍荞的脖颈。

    怪物朝微见状,悄悄唤醒昏迷中的蔺寒时。

    “巫萤晚,你不能杀霍荞!”蔺寒时冲巫萤晚嘶声暴喝,额角青筋暴起。

    他竭力挣扎着,要从行刑架上下来。

    可惜四肢都被双重禁锢锁着,动弹不得。

    巫萤晚忽然恢复了理智,眼神中藏着一丝不解与悲痛,望向他。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等着他的理由。

    而蔺寒时此刻,根本无暇顾及巫萤晚的心情。

    他的焦灼与恐慌都写在脸上,他克制着强行压低音量,哄骗般对她说:“晚晚,皇帝已经输了,整个帝国马上就要姓霍了。只有霍荞能保全我、保住我的孩子。你别杀她,好吗?”

    怪物朝微亲眼目睹这一幕,她露出一个轻蔑而得意洋洋的笑容,心情畅快到了极点。

    果然。

    人类的感情就是如此不堪一击。

    哪怕他们结成了情契,也不过如此。根本经受不住背叛的考验。

    或许是见情形胶着,蔺寒时慌不择路,对“谭教授”大喊:“谭教授,你是霍荞的亲舅舅,您救救她吧。这里只有您能阻止巫萤晚杀她。”

    “谭教授”止不住笑出声。

    她再逼近巫萤晚两步,眼神嘲讽,说:“晚晚,你听到了吗?他在替谁求情?!”

    蔺寒时被困在行刑架上,距离巫萤晚还有十余米。

    而怪物朝微,已然逼近到她身前两臂距离的地方。

    蔺寒时身上还有伤,每每用力说话,便忍不住倒吸口气,脸色煞白。

    却仍在不停向“谭教授”恳求:“谭教授,您答应过我的,只要得到新人类军,就可以替我保住我的孩子!您松开我吧,我有办法让巫萤晚交出空间晶核!”

    “霍荞!霍荞!”他如病急乱投医,开始叫霍荞的名字,“你快放开我……你们今天让巫萤晚来,不过是想让她离开亚母林城,根本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霍荞,谭教授……我可以帮你们!求你们不要伤害她,也别害我的孩子!”

    怪物朝微才懒得听这个奴隶O的胡言乱语。

    她再次逼近巫萤晚,不断催眠看起来即将崩溃的巫萤晚:“好孩子,你看吧,奴隶多下贱啊。”

    “奴隶本来就是这个世界最卑贱的身份,更何况他还是个天生无能的O。如果你没有这一身超S级精神力,还有这强悍的A属性基因,蔺寒时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他确实爱你,可他更爱你身上的利用价值。如果是阿荞拥有你的基因和超S级精神力,蔺寒时肯定也会爱她。难道不是吗?”

    “别说了……你别说了……”巫萤晚痛苦地捂住耳朵,想要逃避这些鲜血淋漓的字句。

    怪物朝微距离巫萤晚只有两步之遥。

    她单手背在身后,指尖悄悄一转。

    ——藏在霍荞身上的那片散发着绿光的、小到几乎不起眼的晶核碎片,便转移到了蔺寒时身上。

    蔺寒时忽然换了一副凶狠面孔,全身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潜能,瞬间挣脱了行刑架上的双重禁锢。连霍荞的红色精神力,也被他震得粉碎。

    他仿佛被人夺了理智,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地朝巫萤晚的方向击来!!

    怪物朝微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站在巫萤晚身旁,附在对方耳边蛊惑道:“好孩子,杀了他吧。杀了这个不值得你爱的人。”

    蔺寒时当然打不过巫萤晚。

    【杀了他。】

    这三个字如同魔鬼的利爪,死死掐着巫萤晚的心,越收越紧。

    让她浑身都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巫萤晚仿佛再也抑制不住、体内那即将破体而出的嗜血欲。

    背后的蓝色精神力,瞬间凝成一柄光刃。

    “去、死、吧。”她一字一句冷酷道,眼底也仿若结着一层冰霜。

    怪物朝微终于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只要巫萤晚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和孩子,她便再无软肋。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与物,能让她的超S级精神力再度衰颓。

    可是下一瞬——

    怪物朝微的前胸与后背,陡然多了两道伤口。

    巫萤晚的蓝色光刃,刺在她的前胸,穿透了她的心脏。

    蔺寒时的淡蓝色精神力光索,却只是落在她的后背,将她的背脊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

    “还有我。”霍荞不知何时已恢复神志。

    她双目清明,眼神冷冽,抬手便送了“谭教授”一枪。

    子弹穿破“谭教授”的心脏,几乎能看到被带出的皮肉碎。

    怪物朝微低头,怔怔然望着自己身上的三道伤口,嘴里不可置信般喃喃:“怎么……”可能?

    ——蔺寒时,居然没有被她控制?!

    世上只有巫萤晚,才可以不受她的晶核控制。

    可惜,这些伤口只是让怪物朝微暂时行动力受限,根本要不了她的命。

    巫萤晚与她是命运共同体,同生共死,共享生命与能量。

    ——只有那枚命契融合晶核,才能彻底杀死她,或者巫萤晚。

    蔺寒时就是记得这一点,才没对怪物朝微使出全力一击。

    那样的话,巫萤晚也同样会受伤。

    可巫萤晚却凝神屏气,压抑着体内翻涌的裂痛。

    她神容冷峻,没有一丝犹豫,决绝地取出一枚绿色晶核——正是骨凌刀给她的那枚“命契融合晶核”。

    蔺寒时第一时间便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

    “不要!”他的瞳孔剧烈颤动,眼角几乎快要撕裂。

    可巫萤晚只是以没有停留的速度,迅速望了他一眼。

    她便狠心闭上眼,集中心力,以全身所有能量来催动掌心的“命契融合晶核”。

    这是杀怪物朝微的好机会。

    她决不可能放过。

    从答应霍荞赴约的那一刻起,巫萤晚便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她甚至提前迷晕了骨凌刀,不许他一同前来,看着自己死在这里。

    蔺寒时根本阻止不了巫萤晚。

    ——他奋不顾身,朝怪物朝微飞扑过去。

    要静止时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可蔺寒时还是拼尽全力催动时间晶核,静止“命契融合晶核”刺入怪物朝微胸膛的这一个瞬间。

    顷刻间,周围的时间场开始剧烈扭曲,他的身体几乎要被压缩成一个点。

    意识与躯体仿佛脱离开来,身体被压缩的疼痛剧烈袭来,又猛然抽离。

    可转瞬间,又如同被揉皱的白纸被展开那样,蔺寒时又完好无损地,安稳着陆于这个空间。

    眼前的一切都没有变。

    但分明一切都变了。

    ——怪物朝微、霍荞变得如同透明人一般,恍若无物,只有巫萤晚的轮廓是真实鲜活的、活色生香的。

    连她嘴角溢出的残血、眼角莹莹闪动的泪光,都是令他动容的。

    蔺寒时不是第一次暂停时间。

    或许是因为人在情绪激荡时会爆发无限潜力,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甚至不用他的肢体接触,巫萤晚就可以自行活动。

    而怪物朝微和霍荞,却是静止的。

    她抛开掌心的“命契融合晶核”,义无反顾朝他奔来。

    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可巫萤晚却似乎跑了很久。

    那么用力、那t么勇敢。

    时间流动仿佛变得异常的慢。

    也不知到底是谁的心意,在诅咒时间的消逝。

    她跑到他面前时,双眸噙着泪。

    蔺寒时紧紧抓住她的双肩,还不忘阻止她:“不要……杀朝微。你也会死的。”

    可巫萤晚却什么也不说。

    只是轻轻抱住他,双臂圈着他的腰腹。抱住他们的孩子。

    她的脸,贴着他的肩。

    蔺寒时很快便感觉到,肩上湿了一块。

    她哭了。

    当这个念头涌上大脑时,他周围的时空场却突然开始皲裂。如老旧的墙皮,在地震中迅速剥落。

    巫萤晚还在他的怀里。

    蔺寒时想抱紧她,可她却骤然往后倒去。

    伴随着她身后那些正在坍塌的时空场,一并消失在了这个空间里。

    蔺寒时想大喊她的名字,喉咙却如同被铁丝勒住,发不出半个音节。

    眼泪已涌到眼角,再也压抑不住,他飞快眨眼,痛苦地想要阻止眼泪流出来。仿佛这样,他就可以阻止一切死亡发生。

    就这样,他突然也回到了真实的时空里。

    一切真的没有变。

    蔺寒时眼角暴睁,额角青筋几乎都要爆开,身体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飞扑向怪物朝微,指尖赫然长出如同尖刺般锐利的精神力刺。

    他并没有将时间成功静止。

    却在最后一个瞬间,将半个拳头直接刺入怪物朝微胸膛内,抓住了那枚“命契融合晶核”。

    怪物朝微,瞬间爆发出一道惨烈的嘶吼。

    蔺寒时掏出拳来。摊开。

    那枚“命契融合晶核”,已然碎在他的掌心。

    巫萤晚愣在原地,惊愕不已:“晶核是假的?!”

    蔺寒时含着泪,定定看她。

    眼底翻滚的情绪,形容不出是悲恸更多,还是惊喜更多。

    他都记起来了。

    刚刚突然变幻出来的古怪空间,他在祭祀场内也曾经历过一次。

    ——那是巫萤晚开辟出来的新空间。

    她将他带入空间,最后却只是沉默地抱住他。

    那是她在道别。

    怪物朝微自然没死,只是受了点伤。

    但眼下谭教授的身份被拆穿,她也没法再在亚母林城待下去。

    这里位于亚母林城边缘,是她精心挑选的地方。

    便于自己逃脱。

    眼见假的“谭教授”要逃,霍荞眼疾手快,想要抓住她。

    可即便怪物朝微受了伤,霍荞也仍不是她的对手。

    “外甥女,你就这样对舅舅?”她一手捂住鲜血淋漓的胸口,一手击退霍荞。

    霍荞怒不可遏,“我舅舅到底在哪里?”

    “哈哈哈……”怪物朝微嘲谑大笑,“当然是死了。”

    “你……我杀了你!”

    蔺寒时好心制止冲动的霍荞,“你杀不了她的。”

    怪物朝微这才将视线,移到神色冷静的蔺寒时身上,将他上下打量一遍。

    她问,却是肯定的语气:“你根本就没被我控制?都是装出来的。”

    蔺寒时冷笑,“当你说出我怀孕时,我就知道你不是谭教授了。”

    怪物朝微不说话,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他。神情中隐约藏着一丝惊喜之色。

    ——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原来就是蔺寒时。

    只有能驾驭命契的人,才可以做到不受她的晶核控制。

    她话里有话,道:“蔺寒时,我还会来找你的。”

    话落,怪物朝微便迅速离开,转身朝亚母林城之外的茫茫沙漠而去。

    巫萤晚朝蔺寒时迈了半步,可他却仿佛是故意冷落自己,转而朝霍荞走去。

    他对霍荞不卑不亢道:“霍荞,你刚刚也听到了,是这个怪物用孩子威胁我,要我替她带走新人类军。这一切都不是我的主观意愿,我从来没想过背叛我们的合作。”

    从自投罗网在垃圾街被霍荞抓走开始,便都是蔺寒时布好的局。

    他将“怪物威胁自己带走新人类军”的事,对霍荞和盘托出,又告诉她,怪物朝微一直在利用晶核控制她。

    他故意当着霍荞的面,将黑锅甩到朝微身上。

    朝微一门心思都想逼巫萤晚杀他,根本没注意他在说什么。

    看着蔺寒时说起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巫萤晚自愧不如。

    不过霍荞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冷冷瞥开眼,“蔺寒时,这次没被怪物控制心神,也算你帮了我一次。我可以暂时不杀你。”

    “不过,我也不信你当真这么清白。我会用五感系晶核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有本事你就将新人类军藏一辈子。”

    蔺寒时知道霍荞只是嘴硬。

    其实她根本就是忌惮巫萤晚。

    要不然,直接抓了他用孩子威胁,说不定还能撬开他的嘴。

    他也不拆穿,只说:“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卸磨杀驴?等我的孩子平安生出来,我自然会将新人类军还给你。”

    “霍荞,你别忘了,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现在,我也没有别的靠山可选了。我没理由背叛霍家。”

    巫萤晚忍不住歪头看他,咬着牙,眼神不爽。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才是外人。

    蔺寒时这才将目光移向她。

    刚刚与霍荞交谈时还称得上平和、冷静的眼神,瞬间变得愤恨与惶恐。

    他忍着心中的怒火和惧意,咬牙切齿,逐字一顿叫她的名字:“巫、萤、晚。”

    话音刚落。

    蔺寒时狠狠掐住她的后颈,用力一捞,将她扯到自己身前。

    然后,重重吻下去。

    霍荞看得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

    烦死了。

    第96章 小狗护食 “蔺寒时,你什么时候气性这……

    蔺寒时的吻很用力, 又深又重。

    唇齿相接时,激烈的心绪好似也会被交换。

    他从吻中传递过来的愠怒、后怕和狂喜,就像一张濡湿的纸压在巫萤晚脸上, 迫得她也同样头晕目眩,呼吸不畅。

    “唔……”她下意识想推开蔺寒时。

    起码让她喘口气, 解释两句吧。

    顶着他的下巴、好不容易扭开他的脸,巫萤晚还没说几个字:“你听我解……唔——”

    又被蔺寒时的唇舌追过来,堵住后话。

    他顺便将姿势改成双臂在她背后交叉,将她整个儿死死箍在自己怀里。

    承受着狂风暴雨般狂吻的巫萤晚,揪他的耳朵、捶他的肩,甚至挠他痒痒肉。

    全都没用。

    口中的氧气愈来愈稀薄, 胸腔仿佛也被挤压成一块。

    窒息感愈来愈强烈。

    被掠夺、被反复验证、也被暴烈需要着的复杂感觉,搅在一起, 就像一杯快速侵蚀感官的伏特加。

    巫萤晚仿佛也被侵蚀了理智。

    她索性掐住蔺寒时的脖子,要他陪自己一起承受濒临窒息的感觉。

    直到蔺寒时自己也喘不上气来, 他才堪堪松开一点抱着她的力道。

    呼吸节奏混乱地、面红耳赤地盯着她。

    巫萤晚双手抵在他胸前, 说话时也带点气喘吁吁:“现在能、能好好说话了吗?”

    蔺寒时红着眼尾,不吭声。

    似乎是在修整呼吸节奏。

    见他调整好了马上又要亲过来, 巫萤晚下意识往后仰脖。

    结果却撞在另一个坚实又柔韧的胸膛上。

    骨凌刀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她用眼神发出困惑。

    下一瞬便被人拦腰往后一提,她刚想惊呼, 嘴上也被一只大掌捂住。

    ——正好格开蔺寒时的吻。

    “别亲了。”骨凌刀眼神如刀,剜向蔺寒时。嗓音又冷又锐利。

    蔺寒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自觉, “你少眼红。”

    说得巫萤晚都有点尴尬了。

    这个姿势真的很糟糕。

    因为她背靠在骨凌刀怀里时,蔺寒时还不肯放手, 死死抓着她的一只手。

    有种被捉奸的心虚感是怎么回事……

    骨凌刀没心思跟蔺寒时争风吃醋。

    他眉眼深重,将巫萤晚浑身仔细打量一遍,确认她毫发无损。

    这才肉眼可见地眉心舒展几分, 低声道:“晚晚,我们先回去。我有话对你说。”

    骨凌刀被她迷晕,苏醒后便很快反应过来,开始翻找那枚假的命契融合晶核。

    果然没找到。

    意识到巫萤晚拿着假晶核会去做什么时,他心底一阵天翻地覆。

    好似有什么一直以来坚定的想法,轰然间倒塌了。

    骨凌刀开始怀疑自己的做法,开始怀疑他认为的“活着就好”,对她而言究竟是不是真的“好”。

    他火速赶到这里。

    看到那枚假的融合晶核碎在地上,他心底最先涌上来的念头,不是那些自以为是要她活着的固执,而是具象化的恐惧和心惊肉跳。

    幸好,她安然无恙。

    巫萤晚没有拒绝骨凌刀的请求,她也想趁这个机会和他聊聊。

    只不过蔺寒时说什么也不肯松手,瞪着眼,恨恨盯她,一副【你走了就是对不起我、信不信我立马带着宝宝离家出走】的表情。

    她只好把这个正在炸毛的黏人大狗狗,也一并带回来。

    回来后。

    骨凌刀先回房,说要去取一件东西。

    “你站远点……再远点……还不够……”巫萤晚警告蔺寒时。

    他忍着脾气照做。

    “不准离开这里方圆一步的地方。藏好了,不准被发现。”

    “……”蔺寒时还忍。

    “不准出声,打扰我们说话。”她伸出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蔺寒时高贵冷艳地哼一声,突然张嘴咬住她的手指,视线却直勾勾落在她脸上。

    巫萤晚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真成狗啦?”

    蔺寒时红着眼,像小狗护食那样,死死抓住她的手。

    他咬的力道很小,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带着震慑意味的轻吮。

    他一面轻轻吞吐她的指尖,一面用眼神威胁她,道:“不准说着说着……就亲起来。”

    巫萤晚无语。

    他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啊?

    可她嘴里却对他这个护食行为,轻描淡写地评价道:“蔺寒时,你什么时候气性这么大了?”

    被踩到尾巴一样的蔺寒时,咬牙切齿:“巫……”

    “凌刀哥哥来了。”巫萤晚故意丢下他,转而朝骨凌刀跑去。

    骨凌刀却塞给她一个精制的金属盒子,诚实说:“这才是族长大人要给你的东西。那枚假晶核,是我换掉的。”

    巫萤晚沉默。

    她也猜到了,只不过没想到骨凌刀会先一步对她坦白。

    “晚晚,对不起……”他说,表情忽的变得痛苦而扭曲,“我差点,害了你……”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骨凌刀体内仿佛也被抽走了一根主心骨,四肢百骸都变得松动、松软无力,毫无章法地在轻颤着。

    一直支撑着他来到这个时空的信念,轰然倒塌。

    他整个人都如同脱了力,身形摇摇欲坠。

    眼见着下一刻骨凌刀就要跌倒在地,巫萤晚眼疾手快抱住他的腰:“凌刀哥哥……”

    他反手便抱住她,收紧双臂,死死抱住她。

    像最后一次拥抱她那样。

    像在另一个时空、她死在他面前的那个瞬间那样。

    这个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的拥抱,紧紧相贴的剧烈战栗着的胸膛,让巫萤晚忽然清晰感受到了骨凌刀心里那些,无法名状的恐惧、与无穷无尽的痛楚。

    对他的欺骗,她原本也是有一丁点怒意的。

    可眼下却突然烟消云散了。

    骨凌刀不拿假晶核骗她的后果,也是眼睁睁看着她与朝微同归于尽而已。

    其实对他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区别。

    “好了好了,凌刀哥哥,别自责了。”

    巫萤晚轻拍他的背脊,反过来安慰他:“我知道你用一颗假晶核来骗我,出发点是不想我送死。我不会责怪你的好意……”

    “本来我是真的有点生气的……可是我转念一想,你才是对未来结局了解最多的人,也是承受痛苦最多的人。”

    她轻轻揉他的后颈,想让怀里高大的男人放松一些、卸下心里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包袱。

    她继续娓娓道来:

    “我知道你只是没法无动于衷,什么也不做而已。你只是太想为我做点什么了。”

    “凌刀哥哥,我不怪你。”

    巫萤晚的一句“太想为我做点什么”,精准刺中了骨凌刀心底最柔软、最无力、也最无人知晓的一块地方。

    在这一刻,他才算有了巫萤晚是真的在意过自己的实感。

    他想要什么、他在害怕什么、他在做什么,其实她都看到了。

    ——原来,巫萤晚都看到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来自她的亲吻和拥抱,都来得更动人心魄。

    骨凌刀的眼眶,不知不觉已经泪湿。

    他把脸埋进她的肩窝里,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脆弱与动容。

    巫萤晚还以为他是不敢面对她。

    她思忖再三,还是决定要对他再坦诚一些。

    她问:“凌刀哥哥,以后……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欺瞒我任何事?”

    埋头在她颈侧的骨凌刀,却久久没有回答。

    他眼神放空,视线漂浮在半空中。

    眼底带着一丝困惑与迷茫。

    被认定不会说谎的骨凌刀,说了太多的谎。

    多到很多事,连他自己都快分不清虚幻与真实。

    他甚至都快忘记了——未来时空的巫萤晚,其实只见过他三次,与他说过的话,也是少得可怜。

    未来时空里的骨凌刀,也就是实验体M0331,只是无数个在阴暗处关注她的窥探者之一。

    ——实验体M0331,从没有被她看到过。直到她死亡的那一刻。

    可是在这个时空里,她就在他的身旁。

    还被她关注着、关怀着。

    这样已经很好了。

    很好很好。

    巫萤晚拿不准骨凌刀的态度,她只是想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

    “我不是永远要被你保护的小女孩,凌刀哥哥,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的选择。我来到这个世界,有我的使命和责任。”

    她无声笑了下,“我当然也可以抛弃这个责任,就当年逃离血族庄园时那样……凌刀哥哥,你忘了吗?当初是你救我离开那个只有黑暗的房间,然后送我离开的。”

    骨凌刀瞳孔微缩。

    他当然没忘。

    偶尔午夜梦回,他还会回忆起那天的每一幕。

    满身是血的自己,和他的剑。

    从黑暗里朝他跑来的巫萤晚。

    泪流满面求着他、说要离开这里的巫萤晚。

    跌跌撞撞朝外逃去的、义无反顾没有回头的巫萤晚。

    当年,巫萤晚一夜间突然丧失了超S级精神力。

    族长大人为了惩罚她的无能,将她幽禁在一间只有黑暗的房间内。

    那里没有光明、没有时间流逝、没有食物和水分,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黑暗没有尽头。

    恐惧也变得越来越张牙舞爪,几乎要将巫萤晚吞噬。

    被幽禁了不知多少天后,她的身体已经到极限。

    弹簧被压缩到极致,也该迎来触底反弹。

    族长大人就是要撕碎她的希望,将她逼入绝境。

    他要她自我拯救,要她做自己的救世主,重新唤醒体内突然沉睡的超S级精神力。

    可是骨凌刀提着剑,鲜血淋漓地闯进来。

    刺目的光明,从少年单薄的背脊后透过来,映在巫萤晚濒临绝望的瞳孔之上。

    她体内即将爆发的超S级精神力,又被压抑回去。

    之后才有了她重伤出逃,失忆后遇到奴隶蔺寒时的故事。

    “被关在那个黑房间里,其实我想了很多。先是想族长大人为什么要生气?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他要那么严厉地惩罚我?难道就因为当发现精神力消失的时候,我偷偷笑了一下吗?”

    “很快,我开始害怕,害怕他永远不能消气,我就永远也不能出去。我每时每刻都在想,怎么凌刀哥哥还没有来救我?我想不到别人。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巫萤晚将视线投远,望向藏在远处的蔺寒时。

    这样远的距离,她甚至看不清他的面部轮廓,她不确定他能不能听清。

    可巫萤晚却能想象他听到这句话时,那副嫉妒、扭曲又痛苦不已的表情。

    蔺寒时也确是如此。

    这一切,他早已从天之眼中窥到了真相。心如刀绞。

    “可恐惧的心情,持续了没多久,我就开始变得失望和丧气。族长大人没有来,你也没有来。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但我想不出答案。”

    “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失望也变成了绝望。我突然开始思考,为什么我要指望你来救我?别人不行吗?”

    “我想到了很多人。可他们都害怕族长大人。当我的精神力消失,他们甚至不敢和我说话。只能你答应过我,说会帮我向族长大人求情。我心想,凌刀哥哥从来不会说谎的。但你也没有来……”

    说到这里,巫萤晚的神色凝重几分,可很快眉眼又舒展开来。

    “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希望一点一点被耗干了的感觉,很不好受。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可我根本不会死。”

    “或许那种快被消耗干净的感觉,不是死亡,而是、而是……要变成另一个人了。”

    “可是——”巫萤晚短暂停顿后,猛然拔高音量。

    “凌刀哥哥,你最后……还是来了,来救我了。我哭着跑向你,特别特别用力地抱住了,那时候唯一一个愿意救我的你。”

    骨凌刀的出现,让巫萤晚即将被唤醒的超S级精神力,又被压抑了回去。

    直到在沙漠里,小孤女为了拯救被虫兽啃噬、命悬一线的蔺寒时,而重新爆发出来。

    躲在远处的蔺寒时,也同样回忆起了这一幕。

    他瞬时红了眼眶。

    当那晚他从天之眼中看到巫萤晚的过往,看到她将骨凌刀视作【唯一依赖】时,他心底最汹涌的念头其实并不是妒忌,而是庆幸,以及强烈的自卑。

    无论他是否出现,她都有人很好地爱她。

    可当失忆后的小孤女,也将他视作【唯一依赖】时,他却因为一时的自负和自以为是,辜负了她的信任与依赖。

    蔺寒时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后来,才会变得那样激进和孤掷一注。

    骨凌刀不知何时已闭上了双眼,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仿佛他这样做,就可以将那些痛楚和不忍,全部咽回去。

    他抱着巫萤晚的双臂,收得更加紧。

    几乎是心如刀割般,在听着怀里的女孩平静而真挚的话语:“凌刀哥哥,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想要撇下责任,不顾一切逃离血族的巫萤晚了。”

    “我现在愿意承担起这个使命,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有多好。而是因为很多对我好的人,很多善良的人,很多努力活着的人,都活在这里。我希望,无论我的结局如何,你们都可以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

    巫萤晚没有刻意回避蔺寒时,仍是无比坦荡地说:“里面最重要的,就是你。”

    时间在这一刻,忽然被蔺寒时暂停。

    他不顾一切冲出来,往巫萤晚的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可失控的肾上腺素在体内冲击得越厉害,他的头脑却莫名变得越清晰。

    步伐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蔺寒时最终停在半路上。

    然后折了回去,继续藏好。

    他恢复了时间。

    骨凌刀只觉得心跳仿佛停摆了一个瞬间,他的头脑中也如同乱码的机器,猝然飘起一片空白。

    思绪仿佛被人剪了一刀,又拙劣地续好。隐约带着一丝滞涩感。

    他晃晃脑袋,从巫萤晚颈侧抬起脸来,看着她,想对她说什么。

    却在这时——

    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熟悉、又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晚晚。凌刀。”沉稳有力的中年男性嗓音。

    来的人,居然是族长大人!

    蔺寒时藏在暗处,看到这位不速之客,他也不由地眉心折起,眼神微凛。

    ……

    族长大人已经收到消息,知道怪物朝微在亚母林城现身了。

    巫萤晚简单交代了这里发生的变故,但刻意隐瞒了骨凌刀用假晶核欺骗她的部分。

    族长大人听完,神色未变,不予置评。

    他接过巫萤晚手里的金属盒子,掂了两下。

    然后直接将盒子朝某个特定方向飞出去,丢了。

    “欸?”巫萤晚一愣。

    族长大人老神在在:“不重要,一个空盒子而已。”

    巫萤晚拧着眉心,“可是……”

    族长大人丢盒子就丢盒子,故意砸她老婆干嘛?

    幸好蔺寒时身手快,一个旋身躲开。

    看来族长大人一进来,就发现他的存在了。

    蔺寒时也没必要再躲躲藏藏,直接现身,走到巫萤晚身旁,站定。

    “族长大人,幸会。”蔺寒时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在帝国声名赫赫、却鲜少公开露面的血族族长。

    族长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双手握住镶满宝石的手杖,根本不屑于回握他伸过来的手。

    血族血统高贵,族长大人也倨傲惯了。

    他抬着眼皮,用审视的目光,将蔺寒时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意味深长的视线,最后停留在蔺寒时的腹部。

    他问:“就是你,怀了晚晚的孩子?”

    第97章 走错房间 “你看看清楚,这是谁的房间……

    族长问:“就是你, 怀了晚晚的孩子?”

    蔺寒时神色微诧。

    他杀气腾腾地瞪骨凌刀一眼。然后才将询问的目光,徐徐转向巫萤晚。

    他还以为,是骨凌刀出卖了他。

    谁知巫萤晚却抓过他的衣角, 用力点头,“是。”

    她下意识昂首挺胸, 脸上带点小自豪地介绍说:“族长大人,他就是蔺寒时。”

    自此打定主意和蔺寒时在一起,巫萤晚就在第一时间通知了族长,也将他怀了宝宝的事情一并告知。

    不管怎么说,族长是她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长辈,巫萤晚没打算瞒着他。

    既然她要将和骨凌刀的婚期无限延后, 那更不能瞒着族长大人。

    还好族长听了她的话后,并没有大发雷霆。

    他的神情, 几乎称得上是平静。好似对怀孕这件事,并不意外。

    族长大人将视线移到巫萤晚脸上后, 眼神肉眼可见温和了许多, 看起来是十足十的慈爱长辈形象。

    “好,你喜欢谁, 就和谁在一起。你自己决定。”

    族长大人要的,只是一个可以用来换血、替巫萤晚维持精神力的孩子。

    谁生都一样。

    蔺寒时听得怔在原地, 目露恍惚。

    他本以为,族长一定会对巫萤晚的婚事指手画脚。没想到……

    族长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轻嗤,道:“是晚晚看得上你, 又不是我瞧得上你。”

    反正放眼整个帝国,谁都配不上晚晚。

    那还不如找个她自己喜欢的。

    她的生命和命运,已是身不由己。她的婚事, 就由她自己做主吧。

    ——反正,她和蔺寒时迟早都要分开。

    最后一段时间,就随她高兴吧。

    感觉到巫萤晚在偷偷扯他的衣角,蔺寒时才反应过来,朝族长大人微微躬身,恭敬道:“谢谢族长大人。”

    说完,他也不知道到底感谢族长什么。

    总之,族长没阻止他跟着巫萤晚,就已是万分庆幸。

    巫萤晚也跟着笑。

    直到眼角余光扫到骨凌刀,她才猛地敛住嘴角。

    正牌未婚夫,在此情此景下却像一个局外人。

    骨凌刀隐忍垂着头,一句话都插不上。

    巫萤晚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对族长大人恳请道:“我没说要取消和凌刀哥哥的婚约,就是……就是先不结婚了。”

    族长凉凉瞥过来一眼,“他又不能为你孕育孩子,结不结都一样。不过……如果你也喜欢凌刀,留着婚约就是了。”

    面对除巫萤晚之外的人,他都是一视同仁的傲慢,不屑一顾。

    蔺寒时见到族长如此轻贱骨凌刀,他心中并不觉得畅快。

    族长大人如此看重为巫萤晚孕育后代这件事,那就更意味着,他腹中的孩子很快也会成为族长的工具。

    蔺寒时不舍得牺牲孩子。

    可他刚想说什么,巫萤晚却抢先站出来,一字一句摆明态度:“族长大人,我改主意了。我不想……用我的宝宝换血。”

    族长听得神色一顿,缓了缓才道:“晚晚,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个办法只需要你孩子换血而已,它不会死的。”

    换血后,宝宝会像她一样,被剥夺情绪感知力。

    也会继承与她一样的超S级精神力。

    这是血族继承人三百年来风雨不动的使命。

    “我都明白……”巫萤晚沉默一瞬,才开腔,眼神坚定:“换血只会让宝宝和我一样,看待任何人与事都是淡淡的、可有可无的。可是,我不想宝宝连我都不在乎,连我都不记得……”

    蔺寒时听到巫萤晚含着一丝怅然的话,眸光轻颤,视线久久停留在她身上。

    他没想过巫萤晚会阻止。

    更没想过她会阻止换血,只是因为不想被宝宝遗忘。

    他没设想过,巫萤晚也会需要某个人的在意,来作为自己生命的养分。

    巫萤晚对族长大人言辞恳切:“要维持超S级精神力,我可以用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族长忽的冷笑一声,眼神深沉起来,“晚晚,我的好孩子,你现在连精神力都快消失了,还谈什么别的办法?”

    巫萤晚眼神微变,沉默。

    族长怎么会知道?

    族长大人仿佛骤然换了一副面孔。

    他收起那些温情的作态,恢复成往日严肃严苛、不苟言笑的模样,说:

    “不光这件事,你和蔺寒时结成情契的事,我也知道。就是他害得你动情,让你的超S级精神力几乎就要消失。”

    “还有,谭教授已经被朝微吞噬了,我也知道。你们刚刚在处决场发生了什么,我也知道。”

    族长大人不仅知道,还故意让“谭教授”送来盒子信物,想借“谭教授”的手,拆散巫萤晚和蔺寒时。

    只不过出乎他预料的是,骨凌刀用一枚假的融合晶核,差点害了晚晚。

    想到这里,族长微微侧目转向骨凌刀。

    他用令人不寒而栗的语调,说:“凌刀,该怎么罚,你自己做吧。”

    骨凌刀这次犯了这么大的错,不可能就这样轻松揭过去。

    听到族长大人要罚骨凌刀,巫萤晚焦急求情:“凌刀哥哥已经知错了,他只是不想我以身犯险。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族长大人您惩罚他也是于事无补,不如让他将功折罪吧。”

    族长神色严肃:“怎么个将功折罪法?”

    巫萤晚哑口。

    倒是一直沉默如同透明人的骨凌刀,猛然抬起头来,他一字一句道:“我去找蒙晋。”

    蒙晋一直都在寻找实验体M0331。

    他回到蒙晋身边,才有机会替巫萤晚拿到异化枪。

    族长大人冷哼,不置可否。

    巫萤晚还想阻止,可骨凌刀却用力按住她的手,制止她。

    他眼底压抑着复杂的情绪,却只是平静地说:“以后,不会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晚晚,无论你要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像以前那样……全心全意支持你。”

    这是骨凌刀第一次产生怀疑,怀疑自己恢复智能体的记忆,是否是一件好事。

    换作以前那个机械体骨凌刀,绝对不会做出用假晶核欺骗她的事来。

    巫萤晚那番话,他都听懂了。

    他太了解她了。

    什么狗屁【最重要的是他骨凌刀】?

    其实她根本不在意,任何一个人的存在或离开。

    她口中的【最重要】,不过是单纯希望他好好活着。

    不是,需要他。

    骨凌刀知道自己比不上蔺寒时,但他就是要争一争。

    他要比蔺寒时做得更多、更好。

    他想让巫萤晚【需要】自己。

    他宁可以退为进,也不要给她推开自己的借口。

    ……

    晚上,族长大人也在这里住下了。

    蔺寒时很识趣地要离开,却被那个老是板着脸的老东西叫住:“你怀着孕,还乱跑什么?”

    “……那我去收拾一间客房。”他不动声色低下头,压住忍不住扬起的嘴角。

    族长大人从鼻子里冷嗤一声,“那就晚晚隔壁那间。”

    “……那好吧。”

    巫萤晚听得也是一愣一愣。

    怎么事情发展顺利得有些诡异呢?

    直到蔺寒时冲她挤眉弄眼好一阵她也没什么反应、他只好矫装怒容独自回房去了。

    巫萤晚这才回过神来。

    族长大人从背后叫她,声线沉缓:“晚晚,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蔺寒时不在,巫萤晚也没什么可回避的。

    她现在异常冷静:“我本来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朝微要引导我杀死蔺寒时?直到族长大人您说,您早就知道谭教授被朝微吞噬了。说来说去,您根本就是想借朝微的手,来达成您自己的目的。”

    “您和朝微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无非是希望我能拥有更强的能力,不被外力削弱我的超S级精神力。而我的精神力衰退,归根结底是因为我结成情契后动情了……所以,能保住我的超S级精神力的办法,就是解开情契。”

    巫萤晚转过身来,直视族长温和却不容忤逆的眼神,说:“只要杀了蔺寒时,就能解开情契。对吗?”

    族长大人忽然露出一个欣慰的轻笑。

    他知道巫萤晚是个顾全大体的好孩子,所以他才放心让蔺寒时和她在一起。

    族长大人用毫不意外的口吻,推着她做选择:“晚晚,用孩子换血和杀死蔺寒时,这还用选吗?”

    “我不选,”巫萤晚露出一个笃定的眼神,“我都不要!”

    这个世界,要么在她手里成就,要么在她手里毁灭。

    血族继承人三百年的使命,也该终止了。她的孩子,没必要再背负这样残忍的使命。

    “族长大人,你明明就知道还有一种办法——只要我直接将超S级精神力升级为SSS精神力,就根本用不着用我的孩子来换血。”

    尽管这个办法对她来说,是九死一生。

    ……

    一个人神情恍惚地回到房里,巫萤晚才有种从泥泞中抽离出来的感觉,顿时觉得身心疲惫。

    脑子里思绪繁芜,她整个人瘫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想用放空身体的方式,来放松混乱的大脑神经。

    “嘎吱”一声,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巫萤晚顺着声源望过去,“你……你怎么偷偷进我房间?”

    蔺寒时刚洗完澡,一边擦头发,一边从卫生间走出来。

    见到床上躺着的满脸困倦的小猫,他先是一怔,然后才挑高眉尾,故意不冷不热道:“你看看清楚,这是谁的房间?”

    巫萤晚脸色一白。

    难道走错房间了?

    第98章 表白 巫萤晚,我没办法离开你。

    巫萤晚环顾房内一圈后, 视线又回到蔺寒时故作冷酷的脸上,四目相对。

    她眨眨眼。

    还真走错了房。

    巫萤晚当机立断要跳下床。

    可脚还没沾地,便被蔺寒时像捞小猫一样, 揽着腰又按了回来。

    “难得有机会独处,你跑什么?”他左手箍着她的腰, 右手紧紧锁住她的手腕,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抵在床上。

    她敷衍地挣扎两下,就放弃了,“好吧好吧,你想怎么处?”

    反正她也懒得折腾。

    蔺寒时不动声色地把脸凑过来,绷着表情不笑。微微灼烫的视线, 却在她的唇边游弋。

    白天还没亲完,就被骨凌刀打断了。

    他心想。

    巫萤晚一眯眼看他的表情, 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轻巧地抽出一只手,拂开他的脸, “不要。”

    蔺寒时本来还没什么非亲不可的念头, 可听到她的拒绝,他就来劲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 强硬要她看着自己。

    表情忿忿不平,说:“凭什么不要?”

    “就凭我还在生你的气。”

    蔺寒时先是目光一怔, 显然是在脑中飞快复盘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然后才用探究的目光盯着她,在她脸上寻找怒意的影子。

    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这是在耍赖皮:“巫萤晚,学会倒打一耙了?”

    明明是他更应该生气。

    如果那枚命契融合晶核是真的, 她现在可能已经……

    “哼,”巫萤晚把另一只手也从他掌心抽出来,“你和霍荞那么亲近, 你跟她坐一条床(船)上,却对我什么都瞒着。我还不能吃醋了?”

    她气得说错字。

    蔺寒时瞬间有点紧张、而后又有点得意地解释:“我现在,跟你才是坐一张床上。”

    巫萤晚也被自己的口误气笑了。

    她压着嘴角,说不出话来。

    顺理成章占了上风的蔺寒时便顺着这个姿势,朝她俯下脸来,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他两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的床面上,轻声问:“是不是很累?”

    他看出了她的疲惫和懒怠。

    不说还好,蔺寒时一说“累”字,巫萤晚的倦意便瞬间全冒了出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一点点累。”她一面客套地说,一面自然而然地将双臂挂到他肩上,让绵软无力的四肢有个依靠,舒服得长长舒了口气。

    蔺寒时本想翻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胸口,枕着他休息。

    可他刚往她颈间一凑,方便使劲将她捞到身上,他突然就想到——刚刚骨凌刀也把脸埋在她颈侧了!还很久!

    糟糕!

    她的头发好像都沾上破铜烂铁的味道了!

    蔺寒时拧起眉,不悦地压着嗓催她:“先洗澡再睡。”

    “……累了,我先躺躺。”巫萤晚耍赖。

    谁知蔺寒时二话不说,直接捞过她的膝盖窝,将她整个人抱到怀里,站了起来。

    “小脏猫,我给你洗。”他语调强横,听起来不容拒绝。

    浑身都是骨凌刀的味道。

    话音刚落,蔺寒时已经抱着她,打开了浴室的门。

    “欸……”巫萤晚本想挣扎两下。

    但最后只挣扎了一下,她就懒得装了。

    有点累。

    让小狗服务一下怎么了?

    ……

    蔺寒时的服务细致又到位。

    知道她累,他也没闹她,只是心无旁骛地替她按摩放松。

    巫萤晚全程只需要坐在浴缸里自主呼吸,舒服得开始神游天外。

    他也不是第一次帮自己洗澡。

    还是小孤女身份时——

    每次他帮她洗澡,都是源自她故意装生病,故意示弱,博取他的关心和亲近。

    其实她身体好得很,体质强悍,哪有那么容易病到连生活自理都做不到?

    可她就是微妙地想用这种方式,来满足蔺寒时对她如同照料宠物一般的宠爱.欲。

    来满足他内心对于【被她需要】的强烈渴望。

    好像这样做,就等于牵住了套在他脖颈上的项圈绳子。

    她是后来才想明白的,其实这样的关系是有些畸形的。

    她依靠让渡自己权利的方式,来向他索取爱意。

    而这又反向助长他的爱意,变得充满目的性和功利性。

    然后这一切,又会令她陷入低迷神伤的怪圈里。

    周而复始,永无休止。

    表面看,是她在训练奴隶哥哥需要自己的能力。

    可实际上真正离不开这段寄生关系的人,却是小孤女自己。

    想要依赖一个人的感觉,是令她羞愧的、耻辱的。

    她本就是因为怯于承担责任,才逃离血族、逃离原本的身份的。

    可转身又陷入了另一场失去自我的沼泽。

    所以,她当初才会那样决绝地离开,抛弃与奴隶哥哥之间扭曲怪诞的关系,独自重新生长。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蔺寒时往她发顶蹭了两团泡沫,看起来,就像两只雪白的猫耳朵。

    坐在浴缸里、乖乖任他摆弄的巫萤晚,这才表情微微怔忪,从回忆的泥泞里抽离出来。

    她露出柔软又困顿的眼神,“我就是在想,你都怀孕了,大着肚子还帮我做这做那……”

    蔺寒时突然靠过来,眼底带点坏笑,兴味盎然:“愧疚了?”

    “没,我只是有点不确定……”

    她转向他,一条胳膊搭在浴缸边缘,托着自己的下巴,眼神纯真地盯着他,问:“蔺寒时,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突然说这个干嘛?”蔺寒时反倒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起来,下意识就想回避她直白的问题。

    巫萤晚反倒不依不饶起来:“不准躲。我回忆了一遍,你从没正式对我表白过。”

    这个结论一说出口,她的语气都瞬间理直气壮起来,气势高了一截。

    她气鼓鼓地盯着蔺寒时,认真教育他:

    “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你有什么想法,开心的、生气的、不满意的,都要告诉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我们就容易产生误会,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蔺寒时没想到她会这样较真。

    “……”他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巫萤晚忽然凑过去,安抚般舔了舔他的唇,才道:“喜欢也是。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们之前,连生死与共都成了一种承诺,却从未认真交流过【喜欢与爱】这个话题。

    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荒谬。

    “我……”蔺寒时久久回望着她,双唇翕动,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话。

    【他爱她】这个认知,早已熟悉到成了一种习惯与本能。

    蔺寒时从没设想过会有一天,他需要向她剖析自己的本能。

    沉默内敛的人,大多都像山一样。

    心里的情绪和感受,深沉厚重、万年不变。

    甚至在此刻,他连心跳加速的感觉都没有。

    唯独映着她面容的瞳孔,比身体的反应更诚实、更难以自控,正在激烈地颤动。

    可他反复张口几次,喉咙却仿佛被勒住,就是发不出声音。

    巫萤晚等了又等,等到忍不住咬起唇,皱眉看他:“有那么难说出口吗?”

    蔺寒时思忖两秒,才认真回答她:“一句话而已,我可以说。但我现在说出来的,也许、也许没那么完美……你要吗?”

    他不是怀疑自己的爱意,只是……只是没表面上那么自信。

    他有很多缺点:自私、卑劣、善妒、不自量力,却又自以为是。

    偶尔他也会自我怀疑,自己到底配不配爱她。

    所以蔺寒时总是用暴烈的亲吻,表达自己的爱和在意;用粗暴的拥抱,表达自己的嫉妒和占有欲。

    激烈的肢体语言,比他脆弱又干涸的灵魂,要有力量得多。

    贫瘠的语言和这副摇摇欲坠的躯壳,承载不起他心底那些重如千斤的喜欢。

    就那样轻而易举把它们捧到她面前来,仿佛会连累他的爱意,都变得浅薄。

    表白心迹,是很重要的承诺。

    必须郑重其事。

    他做不到就这样随便说出口。

    可蔺寒时越是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巫萤晚心底就越兴奋,就越渴望看到他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拆解自己的画面。

    白日那些身心俱疲的感觉,顷刻间一扫而空。

    她兴致勃勃,甚至有种浑身战栗的错觉。

    她摸他的耳朵,像个表面温柔却极富野心的引导者,循循善诱:“好乖乖,不完美也没关系。你把你的想法坦诚告诉我,这样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蔺寒时咀嚼着她的话,良久,才小心翼翼问:“怎么样……才算坦诚?”

    巫萤晚用指尖点了下他的心口,笑盈盈说:“就是你真实的内心。”

    他沉默,然后摇摇头。

    才不要。

    他真实的内心满是丑陋与卑劣,不能拿出来给她看。

    巫萤晚思忖两秒,转而换个话术,故意刺激他:“怎么不说话?蔺寒时,难道在你真实的内心,其实根本就不……”

    “没有不喜欢!”蔺寒时猛然抓住她的手指,打断她。

    他动作强横,眼神却是惊惶的,紧张到面部肌肉都在轻微痉挛。

    生怕她嘴里再冒出什么误解他的话,蔺寒时索性又欺身压过来,蛮不讲理地要吻她。

    好堵住她的嘴。

    巫萤晚快一步,伸手挡住自己的唇。

    他最后只亲到她柔软的手心,干脆就顺着她手心的纹路,一点一点啄吻。

    到后来,又变成一点一点地轻舔。

    从她的手心,滑到她的锁骨,再滑到她脖颈上细微的青筋。

    就这样,蔺寒时顺理成章就覆盖掉了,方才骨凌刀留在上面的、其实根本不存在的气息。

    顺便标记了属于自己的味道。

    然后更得寸进尺地,将手掌贴着她的肌肤,往水里滑去。

    可小狗的主人,这次却是意外的乖巧。

    她好像知道,他只是怯懦地在回避,便任由他在她身上标记气味。

    好像这样做,可以鼓励他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为了方便他的动作,巫萤晚甚至体贴地往他这边凑过来,一条胳膊软软地搭在他的肩侧。

    意识到她的鼓励,蔺寒时停下来,拉开距离看她。

    看到她只是温柔包容地,将他注视着。

    那双水光潋滟的瞳眸里,倒映着暧昧的灯光。

    可底色却是清纯的。

    她的不拒绝,在这时看起来,好似只是单纯为了安抚他的无理取闹:“不要担心。我没想说你不喜欢我。好乖乖,你别紧张。”

    蔺寒时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她又看穿了他的忐忑与不安,又那么游刃有余地应付他的进攻。

    这让他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自卑,瞬间又被放大了几倍。

    蔺寒时猛然从迷离又分裂的欲望里,清醒过来。

    他迅速直起腰,非常刻意地与她保持距离。

    可水里的小猫,却软软地贴过来,张开双臂,主动抱住他。

    带起一片稀里哗啦的水声。

    蔺寒时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已不似方才那样平静,几乎要比那些水声更要清晰。

    他缓缓低下视线,看到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

    她说:“其实我刚刚想说的是——难道在你真实的内心,其实根本就不希望我来了解你、我来爱你吗?”

    “蔺寒时,我没怀疑过你的心意。”

    “我只是想告诉你,喜欢是要表达出来的。不用斟酌那么多。你的表达,对我来说不是任何压迫,更不是负担,而是让我更好地了解你、爱你的方式。”

    她真心实意的话语,就像缀着金粉的蝴蝶,衬得他内心那些自卑和阴郁如同蝉蛹一样,简陋得可怜。

    蔺寒时忽然停止了心底那些不自信,他动容地说:“我希望的。我想要……你了解我。”

    话落,他抚住她的一侧脸庞,轻轻抬起。

    凝视她时的眼神,温柔又悲情。

    巫萤晚清楚,蔺寒时心底已经豁开了一条裂缝。她耐性十足,反手握住他的手背,引导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侧轻轻摩挲。

    引导着他,来靠近她的野心和贪欲。

    她说:“好乖乖,那你说吧。我会认真听着,一字不漏全部记住。”

    “我……我……”蔺寒时想说给她听的话,实在太多,此刻反而找不到头绪,该何以为继。

    巫萤晚毫不在意地一笑:“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你的喜欢、你的期待、你的愤怒、你的恐惧……我都想知道。”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内心也微微震颤。

    原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窥探欲的引导,一瞬间,也成了她真切实在的期待。

    好像最初那份【想看到蔺寒时剖白自己】的玩心,不过是个支撑她说出这一切的借口。

    ——陷入这场引导游戏里的人,不仅只有蔺寒时。

    她也被他的答案,牵动着心神。

    蔺寒时不知道她心底的弯弯绕绕。

    他绞尽脑汁,笨拙地想表达得符合逻辑些:“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巫萤晚,你用假晶核刺向谭教授的那一刻,我真的以为,要失去你了……”

    “我很害怕,到现在想起来,还会胆战心惊。但最令我感觉后怕的,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帮你、才能救你。我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也不对,其实我根本没想象过,你死后的世界……”

    他说到令自己头发发麻的地方,控制不住双肩颤抖。

    “你觉得我生气、我愤怒、我不讲道理……其实我只是、只是很害怕,会失去你……”

    最深重的恐惧说出口,蔺寒时却觉得,体内仿佛多了一股稳定心神的力量。

    他开始平静下来,眼圈却越来越红,触目惊心的赤红。

    “期待?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好像……没什么期待的东西。”

    他好像默默将自己说服了,语气变得越来越平和:“以前的我,想得到健康、权力、尊重……可如果得到那些东西的代价,是要失去你,那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也不对,我也没那么清心寡欲……”他摇摇头,很快又否定自己的结论。

    沉默良久。

    蔺寒时深深望进她的眼湖,几乎是在自嘲般苦笑:“巫萤晚,我只是……没办法离开你。”

    以前,他总把小孤女当弱势者来看。

    自以为是地认为她会永远需要自己、永远离不开自己。

    他那么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作她的救世主,当作她的唯一。

    甚至利用她对自己的依赖、她的患得患失,卑劣地扮演起一个若即若离的角色,享受她的迷恋和不会离开。

    可实际上,巫萤晚离开他,也可以过得很好。

    她有目标、有责任、有无法割舍的世界,她还有那么多宠爱她、敬爱她的人。

    不论未来如何,她永远都会被这个时代所铭记。

    可他不是。

    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真正拥有过的,就是她。

    或者说,是对她的爱。

    蔺寒时的身份,是假的。

    这具健康的身体,是当初那个奴隶O的。

    他的精神力和能量,也是巫萤晚分享给他的。

    腹中的宝宝……一旦他死去,这份血脉羁绊也会逐渐被遗忘。

    真正离不开巫萤晚的人,其实是他蔺寒时。

    他甚至都不敢想象,失去巫萤晚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他才会那样偏激,固执地要替她铺路,要帮她完成她想做的事。

    哪怕是为了帮她向死而生。

    这一刹那,一股巨大的悲恸与无力感,凶猛地将蔺寒时裹住。

    无形中仿佛有一双手在掐他的脖子,掐得他喘不过气来。

    窒息的本能迫使他挣扎,可他表现出来的,却只是沉默着落泪,像个可怜无助的孩子。

    巫萤晚从几乎冷掉的水里站起来。

    她只是不断在重复:“不哭了……不哭……”

    赤条条的身体,此刻却不沾任何情.欲,只是迫切地想替他拭去那些热泪。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究竟是在满足,还是在心疼。

    蔺寒时低眉,含着泪凝视她的面容。

    他其实知道她在想什么。

    无法是些想掌控他、驯服他的小心思,想看到他为她露出神魂颠倒的眼神。

    可巫萤晚的话,也的确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蔺寒时没法不上当。

    【他的表达,对她来说不是任何负担。】

    多诱.人的情话啊。

    她说出口的,才是最完美的表白。

    他说那么多,根本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蔺寒时能比她做得更完美的,就是奋不顾身将她抱住,力道大到,又将她扑回了浴缸里。

    任由冰凉的水,浸没他的浴袍、和他的泪水。

    他将脸贴着巫萤晚的胸膛,用一种极度依赖她、极度需要她的姿势,紧紧拥住她。

    恨不得将自己嵌入她的身体里。

    蔺寒时嗓音嘶哑,痛苦地说:“巫萤晚,我喜欢你。”

    然后更大声地喊,撕心裂肺般叫她的名字:“巫萤晚,我爱你……巫萤晚,我爱你……”

    他说的是爱,不是喜欢。

    ……

    晚上,他们睡在一张床上。

    蔺寒时贴在巫萤晚背脊后,一条胳膊让她枕着,另一只手则揽住她的腰,形成一个从背后抱住她的姿势。

    这是一个看起来占有欲极强的姿势。

    他的五指还从她手背扣进去,死死抓着她。

    提防她半夜溜走。

    蔺寒时的手比她的大,指节也比她粗,时间一久,巫萤晚手指被撑得不舒服。

    听到身后传来匀长的呼吸声,她悄悄抖手指,扒拉着要松开他的手。

    可惜被他迅速反应,手指再收紧,纹丝不动扣住她的掌心。

    “不闹。”蔺寒时没睁开眼,闷声说。

    话音刚落,似乎是为了表现自己真的有把她的话记在心里,他又补充一句:“巫萤晚,我爱你。所以,你别松手。”

    这么快就活学活用上了?

    巫萤晚从鼻子里哼一声。藏在黑夜里的嘴角,却忍不住翘起。

    但这样扣着五指,也不是办法。

    她摸索着伏起半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老婆,你先放开我,我想……摸摸你。”

    “?”

    明明没开灯,明明没说话,但巫萤晚就是知道,蔺寒时瞬间便睁开了眼。

    她几乎能想象,此刻他脸上赧然又雀跃的表情。

    “要开灯。”她还得寸进尺。

    蔺寒时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便顺从地翻了个身,将灯打开。

    光线骤然亮起,他眯起眼缓和一阵,才看清巫萤晚眼巴巴盯着自己的眼神。

    “真的?”他的视线,落到她微微浮红的双颊。

    语气不像是怀疑,更像是在警告她【你可别后悔】。

    巫萤晚用力点头,“嗯嗯!”

    蔺寒时洗完澡后,本来是穿了浴袍的。

    但刚刚他一时激动,扑进浴缸里抱她,又把浴袍弄湿了。

    他只好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衣。

    是楼下管家的。

    原本巫萤晚好心问骨凌刀借了衣服来,他们俩身形比较像。

    但蔺寒时说什么也不肯穿。

    他宁可穿管家穿旧的、稍微显小的衬衣。

    材质廉价的白衬衣,穿在他身上,有些轻微透肤,巫萤晚都能看清他胸膛上可爱的颜色。

    偏小的尺码,更勒得他肩宽腰窄。

    但小腹却微微隆起,扣子也没扣上,隐约漏出一点粉白的肌肤。

    蔺寒时坐起身,非常自觉地从上面开始解纽扣,嘴里却故意说:“又没什么可……”摸的。

    “嗯?”他忽地蹙眉,动作顿住。

    腹部传来一道不属于自己的触感。

    柔软又温热。

    巫萤晚热乎乎的手指,从没扣好的地方钻进来,正在轻轻抚摸他的腹部。

    里面是他们的宝宝。

    蔺寒时此刻有点小小失落。

    原来她想摸的只是他的肚子,只是宝宝。

    好吧。

    他徐徐躺靠到床背,方便她更好地抚摸宝宝。

    摸了好一会儿,巫萤晚想到一个寻常夫妻间都会提起的问题:“老婆,你有没有想过,要给宝宝起什么名字?”

    “有,但想不到什么好名字。”

    他也跟着她的频率,眷恋地抚摸她的发丝,说:“宝宝的妈妈,你有什么想法吗?”

    “好好,我来想……那宝宝姓什么?”

    蔺寒时揉她的头发,佯装生气:“当然是跟你姓。又想抛弃我们孤女寡夫了是吧?”

    他有感应,肚子里是个像她一样可爱的小女孩。

    在这一刻,蔺寒时本能地想让宝宝跟巫萤晚姓,完全忘记了在现世随父姓的传统。

    “别在宝宝面前胡说,我才没有不要你们……”巫萤晚凑过去,用脸颊轻轻蹭他的肚子,煞有其事般安抚他肚里的宝宝。

    “巫……巫什么啊?”她犯了难,颇为遗憾地表示,“怎么叫,都没我的名字好听哇!”

    蔺寒时不仅没生气,还点头应和:“确实。”

    “有了!要不然就叫巫所薇吧?”她越想越觉得不错,“开开心心做人,什么烦恼都不用放在心上,多好。”

    巫所薇?

    无所谓?

    蔺寒时轻掐她的脸,又好气又好笑:“不准!太随便了。”

    见她顿时垮下脸,他还是决定尊重一下孩子妈的意见:“那小名叫小锁吧。”

    巫萤晚喃喃念了两遍,还行。

    “小锁就小锁。好歹我也有点参与感了。”

    她感恩地亲了下他的脸,诚挚道:“谢谢老婆。怀孕这么久,你辛苦了。”

    蔺寒时也回吻她。

    他高贵冷艳地掰过她的下巴,就是要吻她的唇。

    还是两下。

    还要郑重其事告诉她:“不辛苦。巫萤晚,我爱你,所以给你生孩子,我不辛苦。”

    巫萤晚被他弄得又痒又想笑,破天荒的还有点不好意思。

    “别老是说这句,我都听腻了。”

    他现在老把这句话挂嘴边,她还怪害臊的呢。

    巫萤晚佯装不乐意,但手上却很诚实。

    温热的指腹,从他微微鼓起的腹部一路往上滑,从他的衬衣顶端探出来,反手勾住纽扣。

    她的眼神此刻也像长了钩子,痴缠地勾住他的视线。

    蔺寒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笑意,连胸腔都在微微鼓震。

    巫萤晚隔着衬衣,不轻不重咬一口他的胸肌,也是笑着说:“笑什么?”

    “巫萤晚,我爱你,”他还是先来一段开场白,“所以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那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蔺寒时望着她明显不信的表情,戳穿她:“你是想……让我主动。但我拒绝。”

    话是这样说的,但他却做出提防她逃跑的动作——反而将她一把捞进自己怀里,按住她的腰。

    然后,等着她的后招。

    第99章 驯服 我愿意当你的小狗,但我也想保护……

    蔺寒时戳穿她:“你是想……让我主动。但我拒绝。”

    他竖起身来坐着, 说话间,视线时不时飘到她的唇上。

    巫萤晚故意咬他的胸口,他知道这个暗示——她这是在引导自己去吻她。

    但蔺寒时好不容易抢到一次主导权, 他想再拿乔拿乔。

    他又不是笨蛋,什么都觉察不出来。

    重逢后的巫萤晚, 这位帝国神女,总是有意无意用一种上位者姿态看待他。

    无论是对他戏弄、怜悯,还是安抚、拯救,她总将自己放在一个随时可以抽身离去的位置。

    总是向下施予,却从不表现出任何索取的念头。

    在她眼里,他蔺寒时, 从来不在与她平等的地位上。

    有什么谋划,她只与骨凌刀商量。

    要做什么决定, 也从不参考他的意见。

    比如那次突然进入易感期,她宁可迂回地用朝微的脸来标记他, 也不肯直接来请求他帮忙。

    再比如, 她义无反顾用假晶核刺向朝微。

    明明他已经承诺过无数次会帮她,可巫萤晚的表现看起来, 根本就没想过要与他并肩作战。

    他在她心底,连垫脚石都不算。

    哪怕是流泪, 每次也都是他在她面前崩溃破防,哭得像个小孩。

    他从没见过现在这个巫萤晚, 在自己面前真情流露——除了白天在她决心与朝微同归于尽时,突然开辟出一个新空间, 哭着与他道别。

    然而事实上,她在与他的拉扯中,分明也不是一无所求的付出者。

    最起码, 她索要了他忠诚又狂热的爱。

    那种混乱矛盾、她却乐在其中的态度,可能更应该叫做……掌控?或者驯服?

    蔺寒时有点怅惘地想,巫萤晚好像把他当成了一条曾经咬过她的狗。

    用冷落、暴力、反复、爱抚、允许标记,以及让渡部分领地的方式,在不断驯化他。

    并且很成功。

    但其实这些……都是曾经他宠爱小孤女的手段。

    他根本没有怨愤和不甘的资格。

    “你不想对我主动?”巫萤晚仿佛全然没感受到他按在自己腰间的手,只凑近他的脸,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表情。

    她的表情极其认真,微微蹙眉,唇线抿紧,久久不语。

    似乎是在思忖该如何说服他,不要拒绝和她亲近。

    蔺寒时回过味来才发觉,自己的话有些生硬,或许会伤她的自尊心。

    她好像误会了自己在抗拒她。

    他神色蓦然紧张起来,想要澄清:“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巫萤晚忽然打断他,“那就是……你喜欢我来主导的意思?”

    他不想主动,那就是喜欢被动。

    她盖棺定论:“你也喜欢我压你。”

    “???”蔺寒时瞳孔一颤,心底骤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巫萤晚与他贴得更近些,用下巴轻轻蹭他的胸膛,一只手悄悄摸到他大退上紧绷的肌肉。

    觉察到他身体由紧绷转为轻轻颤抖的细微变化,她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

    她眨眨眼,眼神纯真,执着地追问他:“老婆,你这是在奖励我么?”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说服蔺寒时,但她肯定把自己说服了。

    巫萤晚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自知的撒娇意味,听起来既迷糊,又感动: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被我压的吗?每次我在上面时你都不说话,有时候还闭着眼睛不看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样……”

    “你别说了……”蔺寒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耳朵肉眼可见的变得越来越红。

    她对此表现得如此受用,反而让他更不忍心反驳什么。

    方才心底那番关于驯化的论调,顷刻间烟消云散。

    蔺寒时的确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想……”他只是想让巫萤晚主动来吻他。

    最多、最多再亲亲别的地方。

    她自发主动的吻,会让他有种被需要的满足感,以及安全感。

    ——他做梦都想看到巫萤晚迫不及待来吻他的模样、她为他神魂颠倒的样子。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巫萤晚便膝行着挤到他的双膝之间。

    她跪坐在自己脚后跟上,嘴里还乖巧地应和他:“我知道你想……”

    “……我也想。”

    她双臂撑在他的两侧,双眸亮晶晶地盯着他,眼神热切。

    蔺寒时垂着眼,将她这副雀跃不已的邀请神态纳入眼底,他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默默移开目光。

    两只耳朵连着耳后、脖颈的大片皮肤,全都红得发烫。

    他的皮肤偏冷白,一发红便分外明显。像一块沾了层薄薄草莓果酱的蛋糕。

    这样近的距离,巫萤晚恍惚都能看到他身上泛起的、一层根本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这很容易就让她产生一种老婆很好欺负的联想。

    这样想着,她的动作比大脑更快一步,猝不及防凑过去,探出舌尖添了下他可爱的、正在不停滑动的喉结。

    这一瞬间,蔺寒时只觉得脑子里被强行绷住的那根神经,骤然崩断了。

    他不知何时从她腰上收回来、好好放在自己腿上的双手,此刻颤抖着收拢成拳,死死捏紧,生怕自己一个失控就将她按进怀里。

    但巫萤晚是个很理智的爱人。

    她的呼吸很快从他的喉结退开,然后特别懂事地安抚他:“但你现在怀着宝宝,我怕压到她。”

    “好乖乖,你先忍一忍,下次我再补偿给你。好不好?”

    听到她有商有量的话,蔺寒时逐渐冷静下来。

    他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她的思路带偏了。

    他原本只是想接吻的。

    刚刚他给她洗澡,都没那个心思!

    他隐忍地蹙起眉心,故作冷艳推开巫萤晚,“谁需要忍了?你忍一忍还差不多。”

    巫萤晚用半点不信的口吻,反问:“真的?”

    “……”蔺寒时哑口,不由自主往后挪了挪。她就跪坐在自己的两膝之间,这个距离太危险了。

    谁知他稍一动作,巫萤晚便忽然探过手,握着他两边的大退根,往自己面前一捞。

    蔺寒时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倒在床上。

    她用了点精神力,很轻松就将体格高大过自己的男人,捞到自己身前。

    顺便还往他腰后垫了个软枕,将他的腹腔抬高一点。

    蔺寒时用手肘支着上半身,眼神惊惶地看过来,“干什么?”

    这个姿势,太有侵略性了,几乎带着一丝不言而喻的征服欲。

    像……像现世的男人对女人那样。

    他本能地有些紧张与无措,又带着点莫名的心悸感。

    或许是潜意识里的抗拒,又或者是其他什么隐晦的情绪,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蔺寒时为了转移注意力,下意识便将视线移到她的手背上。

    然后就看到她两只手分开,不容抗拒地按住他的两个膝盖。

    这糟糕的一幕,让他的心跳反而跳得愈发狂乱了,仿佛下一秒就会挣破喉咙跃出来。

    巫萤晚观察着他微妙的变化,嘴角压着笑。

    她收回一只手,抵住他的腹部,和以下。

    蔺寒时明显浑身一僵,无意识便抬起下颌,将失焦失神的目光,移到天花板上。

    好像这样做,就可以避开被她掌控的结果。

    巫萤晚却偏不许。

    她弓起背压下来,又将自己的面容送到他眼前,非要他看着自己。

    她笑着对他说真心话:

    “老婆,你今天能坦诚告诉我你的想法,我真的很高兴……我以前最讨厌的,就是你老是一副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憋着一肚子坏水的样子。”

    什么叫一肚子坏水?

    蔺寒时梗着脖子刚想反驳,又听到她略带伤感地解释:“你不知道我多怕你不高兴,多怕你不要我!你以后不许那样欺负我了!”

    蔺寒时红着脸,耳根烫得不行。

    却还是认真向她道歉:“对、对不起,过去的事,是我……”是我不对。

    巫萤晚却抢过他的话头:“过去的事,谁对谁错我们都不要再提了,最好连想都不要去想。我不要你的道歉,也不要你因为想弥补我而对我好……”

    蔺寒时急切地纠正她:“才不是因为什么弥补……”

    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得逞般笑了下,然后整个上半身往前一送,眷恋地把脑袋贴在他的胸膛。

    “那以后的日子后,你不要欺骗我隐瞒我、不要有什么心事都让我自己猜,更不要离开我。我们一家三口安安稳稳在一起,等待属于我们的命运到来。你说好不好?”

    “好,当然好……”蔺寒时狠狠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维持住声线的稳定,“但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

    巫萤晚抬起脸来注视他,继续用那种孩童般天真纯粹的口吻,道:“不要!我起来了,你离开我怎么办?”

    蔺寒时忍无可忍。

    可他一张嘴就正中她下怀,唇齿间逸出一丝低哑的喘:“你把手……拿开……”

    她伏在他胸膛上笑,恶劣地将热气涂在他的心口,“老婆,你不是不用忍么?”

    她还小心眼地记着他的话。

    甚至腰腹故意往前一钉,恶意地做出那种男人对女人的侵略性动作。

    蔺寒时现在根本控制不住喘,整个胸腔都在剧烈颤动。

    这个带着强烈征服暗示的动作,让蔺寒时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尊被她攥在手里捏扁搓圆的耻辱感。

    可最令他感到惊悚的是,伴随羞耻感一同袭来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快慰感。

    眼下的情形,实在太清楚不过了。

    无论巫萤晚嘴里说着什么漂亮话:什么很高兴他能坦诚?什么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什么以后不要离开我!

    统统都是为了麻痹他忍耐力、消解他的自尊心。

    哪怕是今晚她引导他对她表白,其实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想更好地驯服他。

    就像她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样——她就是喜欢看到他为她分崩离析的样子,喜欢看到他为她拆解自己、又拼凑好自己的样子。

    好像他的痛苦,也成了爱她的一种形式。

    可明明对他而言,爱她是这世上最有幸福感的一件事。

    想到这些,蔺寒时嘴硬下去:“不用……”

    “真的?”巫萤晚又这样轻飘飘地问。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她直起身,一只手撑在他的胸膛,居高临下望着他的眼睛。

    手下愈发得寸进尺。

    蔺寒时被她目的性明确的眼神,看得浑身发烫泛红,体温也在极速升高。

    身体仿佛被丢进一团炭火里,浑身每个细胞都像被一簇小火苗炙烤着,烧得他汹涌沸腾。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他还是败下阵来,只能闭上眼,赤红的眼尾渗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也许是这具身体,也在等待一个撤退的信号。

    当眼泪滚出眼眶的那一霎那,蔺寒时忽然如释重负,顷刻放弃了所有的防御和防备。

    他顺从巫萤晚的心意,也顺从自己的心意,放任着开始嘶哑吟喘:“啊……”然后急切又无助地叫她的名字:“巫萤晚……巫萤晚……”

    蔺寒时整个人像被按在砧板上的半尾鱼,一颤一颤,间隔着弹动身子。

    一只手还在她背上,无力地抓啊抓,可就是什么也抓不住。

    他的视线焦点不断散开,又在一阵阵迷离的心跳声中,不断聚合。

    明明她只是用手……

    可蔺寒时却觉得浑身每根神经末梢,都被她挑弄着、撩.拨着。

    他徒劳地在清醒和堕落中挣扎,理智沉沉浮浮,好似下一秒就会失控到将整颗心脏掏出来,交到她手上,任她摆布。

    巫萤晚看出蔺寒时已经在投降的边缘。

    她进一步徐徐诱之:“老婆,不是刚刚才说,以后不可以再欺骗我?那你做到了么?”

    她凑过去,温柔地揩去他眼角的泪珠。

    鲜润饱满的唇,就悬在他面前几公分的地方。

    巫萤晚说:“你确定你说真话了吗?”

    蔺寒时怔怔然,望向她近在眼前的面孔。

    先是掌控欲得到满足的兴味眼神,再是小巧的鼻尖,然后才是觊觎已久的唇。

    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唇上。

    良久,他流着快慰的泪,哑着声音告诉她:“巫萤晚,我爱你……我不要骗你,我想的……我做梦都在想……”

    巫萤晚餍足一笑,“嗯?好乖乖,告诉我,你做梦都在想什么?”

    想要她就直说呗。

    她爱听的。

    蔺寒时深吸口气,徐徐抬起手要抱她。

    可手停在半空,却始终放不下来。

    巫萤晚觉察到他的意图。

    她并没有继续钓着他,而是顺从地扑到他怀里,将他被灼得滚烫的掌心,主动按在自己背脊。

    接收到她鼓励的信号,蔺寒时的眼泪反而流得更多了,哭得双肩都在抖。

    巫萤晚忽然慌了,不知所措:“啊?老婆,你怎么又哭了?”

    想听他说一句想要,就那么为难他吗?

    她不理解蔺寒时脑海中那些关于现世的男女观念。

    在这个末日后时代,O本来就是A的附属品,她对他做什么都是不过分的。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奖赏。

    她是出于喜欢他,才这样做的。

    就像当初在基地科研所,他被一个军士B选去向霍荞“献身”。

    这在帝国是一件值得自豪与欣喜的事。

    男O也是O。

    巫萤晚没有看轻蔺寒时的意思,但表现出来的行为,却又实实在在刺中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

    蔺寒时的眼泪擦也擦不完,她只能服软:“别哭了别哭了……我不弄就是了。”

    话落,她直起身来,要从他怀里离开。

    可下一秒却被他紧紧抱住。

    蔺寒时将脸埋在她肩窝,不让她看到自己卑微可怜的表情。

    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自尊心,刨根问底地追问她:“你刚刚……刚刚那么撞一下我……是什么意思?”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问出这个问题的自己,到底是觉得羞耻而想求一个否定的答案,还是自我唾弃后,想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啊?”巫萤晚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蔺寒时双臂勒紧她,不肯抬起脸。

    也不知是为了提示她,还是为了报复回来,他也那么撞她一下。

    巫萤晚后知后觉白了脸,有些后怕:“不会是撞到宝宝了吧?”

    她明明有小心避开啊。

    “没有,跟宝宝没关系……”蔺寒时把眼泪蹭到她脖颈的肌肤上,热热的,他恨不得也把自己温热的心也剖给她看。

    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又回忆起巫萤晚先前说的那番话。

    她说:要他坦诚,要他表达,要他毫无欺瞒。

    她说的话,每个字他都听进去了。

    蔺寒时一瞬间好似被什么东西刺中灵魂,身体忽然一片僵硬,箍着她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变弱。

    巫萤晚感觉到他的异样,停下来,轻轻揉着他的后颈。

    就像爱怜地抚摸自己的小狗。

    她不知所措、又不明就里地解释:

    “那个动作就是、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我爱你,所以想和你z爱的意思。蔺寒时,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介意这个,但既然你不喜欢,那下次我不这样做了。你不要伤心了嘛。”

    这种事他也哭,还不如像以前那样,当哑巴新郎算了。

    巫萤晚在心底腹诽。

    她这样哄着自己,蔺寒时的眼泪却流得更多了,眼角眉梢都是泪痕。

    心脏像被闷在酸醋里,抑制不住的酸涩。

    她愿意在意他的不喜欢。

    这一刻,蔺寒时才终于有了一种他们之间再无隔阂的实感。

    或者说,这一刻,他才真正有了一种她也在爱着自己的感觉。

    蔺寒时从她的肩窝抬起脸来,又讨好似的亲亲她的脸,才低沉着嗓子说:“我才没伤心,我就是觉得……觉得自己有点没用。没有、没有不喜欢的意思……”

    巫萤晚认真听着。

    她倒是替他打抱不平起来:“怎么就没用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z爱……”

    蔺寒时又被她直白的用词,说得耳朵泛红,忙不迭打断她:“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

    她闻言,转过脸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我感受过了,一样啊。”

    “……不是这个一样。就是、就是……”蔺寒时犹豫着,就是说不出口那句话。

    以前是他在主导关系。

    现在是她在驯服他。

    他不仅丧失了主导权,还心甘情愿戴上了她递过来的狗项圈。

    这个“撞一下”,扯掉了他早已经沦为巫萤晚的狗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从内到外,都被这个基因强权主导的世界同化了。

    或者说,被他的A属性主人同化了。

    蔺寒时耐心地向她说起自己的旧事:“之前我和你提过,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在我们那里,没有男人会被女人……像那样撞进来的道理……”

    “那我明白了,就是男人不可以被女人橄的意思。”

    蔺寒时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忍不住歪题:“巫萤晚,你的贵族礼仪学哪里去了?怎么说话这么……这么粗鄙?”

    巫萤晚轻轻吐了下舌头,“做都做过了,还瞎讲究什么?”

    “……”他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刚刚那么撞我一下,是不是意味着,在你心里其实是把我……”

    巫萤晚终于猜到他在介意什么,抢白他:“你想知道,在我心里,是不是把你当女人看待,对吧?”

    “嗯。”

    包括她喜欢叫他老婆,本来他也没觉得这很不妥,权当是她奇奇怪怪的癖好。

    但现在想来,她这分明是把怀了孩子的他,当成了温柔贤惠、散发母性的女人。

    巫萤晚认真思考了几秒,反问回去:“在你们那里,被当作女人看待,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吗?”

    这话把蔺寒时问倒了。

    他还真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他摇摇头,“也不是丢脸。但在传统的恋爱关系里,都是男性在承担这个……撞一下的角色的。”

    “那为什么是男性承担呢?”

    “因为生理构造决定了男性更适合承担这个角色。”

    “哦,生理构造啊,”她眨眨眼,“那我们的ABO基因,是不是也是一种既定的生理现象?如果你觉得仅仅是因为生理结构,就足以限定男性来承担这个角色……那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一个女A,橄你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蔺寒时被她说得有点动摇了,但又隐约觉得哪里逻辑不对。

    “不对,”他终于想明白了,“你没有那个东西,你做不到橄我!”

    他不知不觉间,也被她带偏,开始学着她用一些粗鄙的字眼。

    巫萤晚漫不经心地勾了勾笑,“对啊,我都没这个东西……”

    说着,她轻轻捏了它一下。

    然后才接着解释:“那你还纠结什么?我甚至都没这个能力。”

    “……”蔺寒时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止住,泪痕还挂在眼角。

    他愣在那里,双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似乎快被这个说法说服了。

    巫萤晚替他揩去泪痕,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

    她告诉他:“既然你问我,是不是拿你当女人,那你的言下之意,我岂不是把自己当男人了?”

    “可我从不觉得我是男人。我就是很正常的女性。不管我是A还是O,哪怕是个普普通通的B,我也是个女人。”

    “A属性基因,只是上天赋予我的能力,也是上天交给我的责任。就像在你那个世界里,总也有一些被赋予了某种天赋的女性,在某些地方闪闪发光,不是吗?”

    “不论我有没有A属性基因,我都会喜欢你。我喜欢你,就会有想吻你、想橄你的念头。”

    “还有,”她圈抱着他的脖颈,“蔺寒时,你在我眼里,其实不是用男人和女人来划分的。你是我的爱人。爱人就是爱人,不管是你压我,还是我压你,你都是我的爱人。我不会因为你哪天不给我压了,不就爱你……”

    蔺寒时被她一句【你是我的爱人】,哄得昏头转向。

    他现在满脑子只知道见缝插针地表明真心,急切地保证道:“不会的,我一定给你压。”

    巫萤晚畅快地笑出声,奖励似的,摸摸他的耳朵与后颈。

    “好乖乖,你真听话。”

    听话。

    这个词,一瞬间就将蔺寒时从混混沌沌中,强行扯了出来。

    不对不对。

    她这个语气、她这个话术,分明是在表扬自己听话的小狗。

    蔺寒时抓到问题的关键,他将她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扯下来,紧紧握住。

    “我知道了。我介意的根源,不是你拿我当女人,而是你拿我当下位者。”

    他拔高音量,仿佛声音越大,他的信念就会越坚定。

    “巫萤晚,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成地位对等的爱人,你就是喜欢用高高在上的态度对待我。那样,你就可以拽着拴在我脖子上的项圈绳子,是松是紧,全由你一个人说了算。你想走就走,想抛弃我就抛弃我,想死就死……”

    “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的附属品,当成可以被你驯服的猎物。”

    你甚至都没有真心实意信任过我。我早就说过,可以为你付出一切,可以帮你去做你要做的事。但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当真。就像你用假晶核刺向朝微……”

    蔺寒时说到最后,又是泪流满面:

    “巫萤晚,我真正介意的,是你从不给我机会,让我跟你并肩作战。我愿意当你忠诚的狗,但我也想保护你。我最想要的,是你不要看轻我,我想你信任我,我想你把后背交给我。”

    第100章 永不分离 成了你身体里的一部分,就不……

    巫萤晚听完蔺寒时带着哭腔的话, 一直没有说话。

    表情从刚开始的对他的反驳饶有兴致,逐渐变得凝重。

    到最后仿佛陷入沉思般,目光漂浮于半空中, 长久地静默着。

    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被另一个人毫无恶意地期待着、要求着。

    期待她的人太多了。

    比如族长大人, 比如皇帝陛下,他们都对她抱持一种微妙的希冀态度。

    既将她当作这世界的救世主,又要在一定尺度内将她牢牢掌控。

    也有一小部分人说要保护她、永远守护她。

    比如骨凌刀。

    从未来时空到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他就像一个无声的影子,沉默而永恒地,站在她的脚下。

    可只有蔺寒时说要和她彼此信任, 说要与她并肩作战,说要她将后背交付给他。

    巫萤晚在脑中反复咀嚼并肩作战四个字,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心底如同被种下一棵幼芽,仿佛很快就要将她长久以来坚定的信念顶开, 破土而出。

    好似为了防止自己更深一步陷进去, 她忽然嗤笑一声,对蔺寒时说:“你不觉得可笑吗?你有什么能力, 和我并肩作战?”

    他一个从她体内分享精神力的奴隶O,面对怪物朝微时, 他或许连自保都困难,居然还说要与她并肩作战?

    而蔺寒时此刻, 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放弃了先前所有的卑微和置气,眼神充满理性, 角色转换般来到了巫萤晚原先的主导者位置上。

    他两指捏起她的下巴,抬高,要她更近距离、更不容逃脱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笃定地说:“巫萤晚, 其实你根本就是在害怕。”

    “害怕?我会怕什么?”她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连死亡都不害怕,还会怕什么?”

    “呵,”蔺寒时冷笑着拆穿她,“你害怕的东西,太多了。所以长久以来,你都戴着一副不在意任何人与事的面具。你害怕失去,害怕承担责任,害怕自己的付出没有结果……”

    “够了!”巫萤晚高声叫停他,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已经无所遁形了。

    色厉内荏的人,声音也会不自觉变大。

    蔺寒时被她骤然发紧的嗓音,惊得一怔。

    她转换姿势,从依偎在蔺寒时怀里,转而变成攀着他的胸膛,顺水推舟将他压到床头。

    她的双手扣着他的十指,将他两条胳膊分别压制在脑袋两侧,不轻不重地按住。

    整个人几乎坐在他的胸膛上,借助两条腿稍稍卸点力,才不至于将全部身体重量都压在他心口。

    “蔺寒时,少拿这些话刺激我。”

    她似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俯下身,轻轻吻了下他的发顶,“既然你不想我弄你,那你弄我好了。”

    眼见着她又想故意将思路带歪,蔺寒时这次没上当。

    他挣扎着要推开她,“你别转移话题。今晚我什么都不要弄。”

    “……好吧。”巫萤晚叹口气,翻身下来。

    可还不等蔺寒时支着手肘竖起身,她又黏过来,又湿又痒地添吻他的唇,然后再撬开他的齿,将他的舌》根吮到发麻。

    反正就是用尽各种花招,不让他说话。

    “唔……”蔺寒时被她吻得喘不过气来,单手按着她的肩,要推开她。

    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仿佛已经用了十成力道。

    可就是怎么也推不开她。

    蔺寒时心中又气又急,抓住机会,忍不住在她唇角咬了一口。

    这才迫使她松开了自己。

    “你干嘛呀?”她揩一下微微渗血的嘴唇,看到那些殷红色的血液时,眼神不由自主黯了几分。

    好像,变得更红了。

    蔺寒时还揪着上一个话题不放:“巫萤晚,你口口声声说着,要我坦诚,要我表达,而你自己呢?其实你对我,哪怕是对你自己,也是根本不够坦荡的。”

    他今晚就是铁了心,要开诚布公和她把话说明白。

    “我不是要揭你的伤疤,但我希望你能诚实面对你的内心。我也不是为了全方面介入你的世界,我只是想更好地理解你,保护你,爱你。”

    “就像我对你说的那些一样,你也可以把你的欢喜、你的愤怒、你的恐惧与难过,都告诉我。我会每个字都认真听着,认真记住。”

    巫萤晚移过眼来,注视着他黑沉沉的眼睛。

    那里好似藏了一些连她也始料未及的情绪,在诱惑着她,坦诚面对自己的爱人。

    蔺寒时观察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松动,他继续引导着,拿自己真心与她交换:“还记得今晚你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吗?怎么样才算坦诚?就是你真实的内心。”

    他靠近她几分,激烈冲撞的心绪,让他瞳孔也在轻轻颤动:“那现在,我就把我内心最丑陋的一面,告诉你。”

    巫萤晚抬起眼睫看他,表情像小兽一样无助又期待。

    蔺寒时深吸口气,才说:

    “巫萤晚,我知道,你只是把我当一只曾经咬伤过你的小狗。所以你需要将我的项圈绳子,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你才会有安全感。可是我的安全感,不是来源于掌控你,而是来自于你的不离开。”

    “如果你能表现出对我的信任与依赖,我会更满足、更高兴。就像我们以前那样,你什么都以我为中心,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百分百信赖我。就像我离不开你那样,我也最爱,你离不开我时的样子。”

    感觉到她的分心,亦或是她的潜意识在抗拒,蔺寒时探出手去,捧住她的脸。

    与她额头相抵。

    这是一个代表着珍重和爱惜的姿势。

    他几乎要将自己鲜血淋漓的心脏,掏出来给她看。

    意识到巫萤晚在轻微挣扎,他更用力地抚住她的脸,抢在她面前开腔:“你是不是要说,我的爱难道就这么浅薄?非得要得到你的信赖后,才可以交出来?”

    被他说中心思,巫萤晚挣扎的动作停下来,“这是你自己说的。”

    “对,这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不是挺自私、挺丑陋的?”蔺寒时倒是坦白。

    他摩挲着她的侧颊,拿出最大的勇气,来剖白自己:“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我从来不是真心希望你过得比我好。我根本就快要嫉妒死了。”

    “我嫉妒你在骨凌刀的保护下,过得比与我在一起时更快乐,也嫉妒你在离开我之后,仍然那么自在、安稳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我为你做这些,哪怕是发誓要与你一起殉身,归根结底,其实是为了……为了让你永远记住我。我要你记住我,爱也好,恨也好,反正就是不能忘记我。”

    “你不用为此有任何心绪波澜,那些也不是我要的,我就要你记住我、爱我、或者恨我。我之前甚至也想过,假如你真的和骨凌刀结婚,那我就先杀了他。然后再自尽,死在你眼前。”

    “可是后来,当我逐渐意识到,你在做什么、你的未来结局是什么,我开始改变策略。我为什么要那么傻?与其让你用怨恨我的方式忘不掉我,还不如让你用怀念的方式记住我。”

    “所以,我要让你知道我为你怀了孩子,我要让你知道我在耗尽自己的一切来爱你,我要让你明白,我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都一件一件还给你了。我什么都不欠你,而你欠我一颗真心。”

    蔺寒时自己也没想到,当这些丑陋卑劣的真心说出口时,自己的内心竟会如此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失控与歇斯底里,也没有想象中那些痛哭流涕。

    他只是低头,温柔地吻了下她的鼻尖,然后如同恳求一般对她说:“巫萤晚,你就当成全我吧。把你的信赖交给我,让我做得更好一些,让我从你身上汲取更多安全感。”

    “巫萤晚,其实……你才是让我活着的养料。假如你爱我,就不要那么吝啬,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吧。”

    “施舍我为你活着,或者,指引我为你死去。”

    蔺寒时的话,仿若天使的祝福,又如同恶魔的诅咒,不断萦绕在巫萤晚耳畔。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受了伤脆弱无助、等待被拯救的小兽。

    向来都是她在蔺寒时面前,扮演拯救者的角色。

    可这一次,他们之间的角色完全转换了。

    此情此景,恍如当初重伤失忆的小孤女,在茫茫雪地里被一个奴隶捡到,然后带回那座破败的小木屋里悉心养护。

    巫萤晚对这一刻的心动感到生疏。

    却并不觉得恐惧,或者生出想要逃避的念头。

    她一错不错注视着蔺寒时的眼睛。

    长久以来自我封闭的内心,被他温柔地撬开一条缝隙,接着便暴烈地全部掀开。

    巫萤晚再也无法回避自己真实的内心,怯怯摇着头,嗫喏开口:“我……我不知道怎么说……”

    蔺寒时浅浅笑了下,鼓励般用下巴蹭她的发顶。

    然后更深刻地拥紧她。

    她顺势将脸贴在他的肩侧,声音小小的、闷闷的:“我也不是没……没完全信赖过你的……”

    “嗯,我知道,是我让你失望了,”蔺寒时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是我自以为是,辜负了你对我的信任。”

    “没关系,都过去了。”巫萤晚在他怀里小幅度摇摇头,抱起来分外乖巧。

    她轻声说话,声音缥缈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其实后来我就想明白了,我不应该把所有期待都放在一个人身上。朝微妈妈是这样,骨凌刀是这样,你也是。”

    “遇到你之前,族长大人因为我一夜间失去超S级精神力,就将我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甚至连时间都没有的房间里,还不允许任何人探望我、给我送食物和水。”

    “当时我真的很怨恨他,失去精神力,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这样严厉地惩罚我?我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我的本意,凭什么要把这样的重担压在我身上?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

    “我注定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我不能依赖任何人。如果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更如何能肩负起拯救世界的重任?族长大人就是要我亲手撕碎希望,要我依靠自己的力量振作起来。”

    “原本,我也是不认可这些的。凌刀哥哥将我救出来,又帮我逃离庄园。我这不就是靠依赖别人,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拯救世界又如何?我连超S级精神力都没了,我还拯救什么?”

    “我本来就是一个胆子很小的小孩,没人教过我勇敢和自信。我从生下来就和其他小孩不一样,我天生就这么厉害,也没人教过我,要怎么样面对不厉害的自己。”

    “所以遇到你之后,我只知道依赖你,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不会,也不知道应该回到哪里。哥哥,我只有你。”

    “直到……连你也背弃了我。”

    说到这里,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停顿一瞬,相顾无言。

    蔺寒时倏然加快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胸膛,仿佛直接导入了她的体内。

    巫萤晚感受着他那些藏不住的恐惧与内疚,她并没有什么怨愤的感觉,或是报复后的快慰。

    她只是平静地继续说下去:“其实,这也算不上背弃。更大的问题,在于我自己。”

    “当我逐渐意识到你一直在欺骗我、利用我,你假装因为被我标记而伤到身体,你假装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和我成为标记关系,你假装一切都是我在强迫你,把我摆在一个迫害者的位置上……但其实我知道一切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憎恨你,而是自我谴责。我更讨厌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就是要赖着你。”

    “有的时候,我觉得你就是我亲哥哥,是我的亲人。你比我年长、比我成熟、比我聪慧和坚韧、比我对我自己更好。我离不开你,可我又没能力绑住你。除了……标记你。”

    “慢慢地,在你身边,我好像失去了自我。凡事把你放在第一位,你不开心,我比你更不开心。你遇到困难,我比你更着急。可是你呢?我在你心里,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你要做的事情那么多,要得到的东西那么多,你没有那么多时间与空间来容纳我、爱护我。”

    巫萤晚没有去看蔺寒时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细细颤抖,压抑的颤抖着。

    “凌刀哥哥告诉我,当初我逃离那个地方,就是为了去寻找不被掌控的、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可我在你身边,我连自己为什么要离开都忘记了。因为对你交付了完全的依赖,我连我自己都失去了。”

    “可其实……并没有人逼我那样对你。你也没有逼我。爱一个人没有错,被爱也没错。错的只是我的方式。我之前告诉过你的,我们之间的事,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不论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早就不怪你了。”

    “我只怪当时的弯弯,太没用、又太贪心了。我想要你把我放在第一位,就像我对你那样。可是你也是独立的个体,你也有自己的理想与追求。你和我不一样,你不需要赖着我才能活下去。权力和未来,才是你心目中最重要的东西。”

    “后来,蔺伯伯说要让我结婚,要为我找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我当时想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我在想、在困惑,除了你,还会有人真正对我好吗?”

    她终于抬起头来,轻轻抚着他的一侧面颊,柔柔问他:“蔺寒时,你说有吗?”

    蔺寒时红着眼哽咽,一时点头,一时又摇头。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也不该由他来回答。

    可巫萤晚却是笑着自言自语:“应该是有的吧。”

    “但其实这个问题,本质上是没有意义的。”她很快又话锋一转,“我根本不需要别人对我好。只有我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我是永生的,你们每个人到最后都会离开我。包括凌刀哥哥,也包括你。”

    “蔺寒时,你说我这是害怕全身心信赖另一个人,害怕失去我所在意的东西……”她的表情有一瞬的迷惘,可很快又变得坚定,“也许是吧,但也不全是。”

    巫萤晚将目光投远,望向窗外渺无边际的星空。

    她有一颗宏大壮丽的灵魂。

    广袤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宿。无论是生的来路,还是死的归途。

    她好似在开解蔺寒时,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我只是越来越清楚自己的责任,越来越接纳自己的命运。我不想被其他人和事分走注意力,所以,我宁可拒绝一切诱使我陷入依恋的东西。”

    话音落下,她转过脸来,目光深深,望向背后的蔺寒时。

    嘴上说不想陷入依恋,但她的眼神却是醺然的、深陷其中的,用力地描摹着他的五官轮廓,用力感受着他每一次呼吸的起伏。

    蔺寒时乌沉沉的目光,却比她的还要浓稠,像一团化不开的墨。

    他一张嘴,嗓音便是嘶哑的。

    明明音量不高,他却像在声嘶力竭、撕心裂肺般在说:“我不要了……我不要你的依恋,也不要你的信赖,我不要你任何耗费心力的付出。”

    “巫萤晚,让我做你的小狗吧。”

    “我把我的主导权,全部给你。你可以随时随地掌控着我的靠近、我的离开。”

    “以后,我会把你放在我心里的第一位。你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你想要的安全感,我都给你。换我来做百分百信赖你的人。”

    什么男人女人,什么基因强权,什么掌控欲与驯服关系。

    他都不要计较了。

    蔺寒时哑着嗓音,央求她:“所以,不要再担心我成为你的困扰了,好吗?”

    “巫萤晚,你可以把我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也可以不那么平等地对待我。我都接受。你可以拿我当作并肩作战的队友,也可以拿我当作一块助力你飞得更高的垫脚石,甚至你也可以把我当作没有恶意的敌人。我什么都接受。”

    “我只要证明你爱我。你对我坦白这些,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在这一刻蔺寒时恍然发觉,之前的自己简直是个闹着要吃糖的小孩,千方百计要从她这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与承诺。

    但其实小孩不吃糖,也会顺利长大。

    听不到什么答案与承诺,也不会影响他分毫的爱意。

    巫萤晚听到他妥协的话,她先是长久而怪异地沉默着,就那样定定凝视着蔺寒时的脸。

    “我……我……”面部肌肉轻微鼓胀,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是否失控,只觉得眼眶又酸又涨,好像有什么热烫烫的东西,横冲直撞地要涌出来。

    可她用手一摸,却也没有泪痕。

    真正的巫萤晚,是不会哭的。

    蔺寒时突然抓过她的手,拿开,然后凑过来,在她的眼睛上留下一个珍重的吻。

    “我……我……”她双唇翕动两下,最后还是放弃了,只说:“蔺寒时,我爱你。”

    “我也爱你。”

    巫萤晚眨眨眼,耳尖莫名泛红。

    她鲜少生出一丝腼腆,整个人都躲到他的肩窝里。

    干脆说:“先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好。”蔺寒时比她还乖巧,听话地关了灯。

    他从身后抱着她,一条胳膊穿过她的颈后,将她搂住。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

    尤其是他咚咚的心跳声,就压在她的背脊上。

    巫萤晚睡不着。

    蔺寒时突然伏起身,将她的脑袋轻轻掰过来一点,开始细细吻她。

    眉心、眼睛、鼻尖、唇角,处处都烙下一串又湿又热的吻。

    在他的舌尖压进来前,巫萤晚抓住最后的机会告诉他:“蔺寒时,我不要和凌刀哥哥结婚了,我会取消婚礼的。”

    这样近的距离,巫萤晚仿佛都能分辨出他呼吸里陡然的停顿。

    “……好。”他回应,不敢多说半个字,连声音都在抖。

    巫萤晚手指按在他的颈后,无意识地轻揉。

    像在安抚他,也像在鼓励自己。

    打开了第一句,接下来的话便顺理成章起来:“蔺寒时,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以后,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谢谢。”蔺寒时说完,与她交换了一个长长的深吻。

    巫萤晚在他喘息的间隙,又喃喃说:“老婆,如果我们还有下辈子,我想做……”

    蔺寒时的气息又迫不及待地压过来,堵住她的后话。

    他猜她想说:如果我们有下辈子,我想做个男人。

    他不爱听。

    干脆让她别说。

    但巫萤晚还是很顽强,轻轻咬了他的舌尖一口,趁着他吃痛松嘴的空隙,把自己的话说完:“下辈子,我想做你的孩子……”

    蔺寒时皱眉,“为什么?”

    血缘关系,才是永远割舍不掉的关系。

    巫萤晚突然抱住他。

    也学着他那样,用令彼此都感到窒息的力道,紧紧拥住他的背脊。

    “蔺寒时,如果我成了你的孩子,成了你身体里的一部分,就不会再离开你了。”

    当这句话说出口,巫萤晚自己也是前所未有的明晰,豁然开朗。

    其实他们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极度渴望被在意、被需要、被占有,所以才会对彼此缠绕、永不分离的关系,如此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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