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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藏月几乎在拥抱

    秦芷表情凝固在脸上,下意识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陈砚南不怎么在意地往前伸,握住她的指尖,在下一秒放开。

    触感是温凉的。

    同事拍下手:“那他就交给小芷你,我先去忙了。”

    “好。”秦芷让开位置:“辛苦。”

    陈砚南保持着笑容,问:“我们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

    这里是书店,她在工作,秦芷一再提醒自己,她只是轻皱下眉,指着仓库:“先给你找一套工作服。”

    最后一句是碎碎念:“185应该可以。”

    “190。”

    陈砚南在她身后纠正她:“我身高187,穿185会小。”

    秦芷像是原地绊了下。

    她低头快走,仿佛身后有鬼。

    到仓库,秦芷低声说:“你,等一下。”

    仓库里面堆着大部分是书,也有其他杯子周边等商品,被陈列在货架上,她找到放员工制服的地方,在货架稍高的位置,她踮起脚,手指抓碰到货架的边缘。

    一只手臂伸过来,胸口的位置很轻地撞上她的肩,脑中的弦立刻绷紧,手指无意识地扣紧金属边。

    只是短暂一秒。

    陈砚南轻松地拿下员工服,往后退一步,回到安全距离。

    “是这个吗?”他问。

    秦芷没看他,说:“里面有个小隔间,拉上帘子再换,我先出去,你把门锁一下。”

    陈砚南说好。

    秦芷关上门,呼出一口气。

    几分钟后,陈砚南换完衣服出来,他个高练两肩宽阔,跟衣服架子似的,格子纹的短袖衬衫也被他穿得服帖整齐,帽檐下的眼睛看着她,问:“可以吗?”

    为了迁就她的身高,他低下身,让视线尽量平齐。

    过近的距离,让她清楚看见他乌黑睫毛。

    突然地靠近的脸像阳光眩目,秦芷别开视线:“可以,挺好的。”

    “裤子短了。”

    秦芷匆忙地瞥一眼,小腿笔直,裤腿到脚踝的位置,的确是短了,但不是工作服的问题,是他腿就比一般人长。

    她想了下说:“我先带你办手续。”

    工作第一天没什么事,她说清楚上下班的时间,具体时间需要看店长的排班,然后是熟悉书店里的各个版块,每个区域都有分类,以及书籍的分类与上架,怎么找书  ,第一天的信息量比较多,她语速也尽量放慢,将每件事说清楚。

    最后,秦芷带他回到仓库,教他做最基础的书籍拆包跟登记清点。

    陈砚南全程安静专注。

    知道是工作,秦芷还是被他看得不太自然,她说:“就到这里吧,我之前有记笔记,可以借给你看。”

    陈砚南抬眉说谢谢:“你人真好。”

    秦芷:“……”

    她不知道他们要装第一次见面的游戏要多久。

    陈砚南显得游刃有余。

    还是秦芷最后沉不住气问:“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上班,是体验生活吗?”

    在这里一个月的工资,都未必能买他一双鞋。

    他这样,跟富家公子哥体验普通人生活有什么区别。

    好玩吗?秦芷不这么认为。

    陈砚南握着裁剪刀,食指抵着刀柄,锐利的刀刃划开封口的胶带,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地说是被老爷子丢来的。

    秦芷微愣:“为什么?”

    陈砚南停下动作,抬眼望着她。

    放假这些天,陈砚南每天日夜颠倒,作息紊乱,醒了就去跟朋友出去厮混,平时吃饭也见不到人,刚开始高考结束纵容没什么,陈老爷子容忍几天终于爆发,说他能不能跟秦芷学一学,同样高考结束,她已经在书店上班勤工俭学,他整天又在干什么?

    陈砚南说:“能。”

    “能什么?”陈老爷子骂懵了。

    陈砚南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篮球:“行啊,跟人学一学。”

    转头,他被老爷子送进来。

    薪资什么的无所谓,单纯劳动改造。

    秦芷没想到这事跟自己有关系,陈爷爷对陈砚南的确挺严格的,上次他跟人打架也是。

    她想到那个画面,挺好笑的,这笑里还有种别的意味,她自作多情想多了。

    秦芷说:“爷爷说的都不是真心话,他以为你豪……书店的工作也不重,我比你早来几天,有什么地方不知道的,可以问我。”

    陈砚南剥开纸箱,拿出一沓书,手背上浮着青筋,嗓音很低:“从这里开始是吗?”

    “嗯。”

    工作不复杂,陈砚南学得很快。

    秦芷在这时候才对陈砚南记忆力有了认知,他几乎过目不忘,凡事经由他放进书架里的书,他能精准记到哪个书架哪排,一本书正常,但他是记住上千本书。

    所以她从没见过他看任何书,都已经记进脑子的东西,不需要再看第二遍。

    学习对他易如反掌。

    这种天赋好羡慕。

    陈砚南拿着本子,抄写着书籍信息,小手手臂线条利落,笔尖点两下页面,问:“弄完了。”

    秦芷这边也结束,她点头:“出去吧。”

    陈砚南在书店工作两天,店里的同事才知道他们是同学。

    同事都是大学毕业的二三十的年纪,看他们十几岁刚毕业高中生跟看小孩一样,戏称他们两个是店里的小吉祥物。

    “你们俩一来,店里的生意都变好,时不时就冒出几个小孩,说店里有帅哥美女。”

    秦芷遇见过,是来看陈砚南的。

    她在整理书架,三个初中女生在她身后的书架,压低的说话声还是传进她耳朵里。

    “我是不是说,这里真的有帅哥!”

    “不是,现实里真有人长这样子吗?”

    “而且声音还好听,我上次去结账,他跟我说句同学……”

    “然后呢他说什么?”

    “我哪知道啊,我光顾着看人去了。”

    一阵推搡声跟压低的笑声。

    后来她看到三个女生每人拿一本书去收银台结账,陈砚南拿书扫码,侧脸优越,在他低头时,几个女生交换眼神,意有所指。

    秦芷太熟悉这一幕,她也曾经被抓去楼上,然后装模作样地从他身边走过。

    在陈砚南身上,也一次次上演。

    工作是枯燥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重复的体力劳动,他们两个同时上下班,然后回家,跟陈爷爷一块吃饭。

    早晚挤公交,陈砚南将秦芷捞过来,他一手握住塑料的座椅靠背,隔开绝大部分碰撞。

    偶尔也会有座位,陈砚南缺觉,他抱着手臂补觉,摇晃间,他的头偏过来,秦芷会本能地挺直脊背,有时候,他的头靠上她肩膀。

    在书店里一块搬书,登记,上架,她从书架的缝隙,瞥见他的侧脸。

    下班后回去,两个人手里举着雪糕在吃,张嘴能呵出淡淡的白雾。

    两个人在日常相处中重新熟悉起来。

    有时候,秦芷会希望他们是真兄妹,那样,就算这个夏季结束,她也依然能与他并肩。

    周末,书店做活动,充值有优惠,充一百送二十。

    同时需要有人穿玩偶服,在店门口吸引顾客注意,大夏天谁也不愿意穿,闷出一身汗,跟汗蒸没区别,这种苦差事自然落在兼职的暑假工上。

    而秦芷性格好,交给她再多的事也没怨言,而陈砚南看着和气,实际上不怎么受管束,店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说:“那小芷这件事就教给,在小孩凑过来时,给大人多发点传单。”

    秦芷:“好的。”

    陈砚南抬下眼睫:“我来。”

    “你穿玩偶服?”店长问,重新确定一遍。

    陈砚南嗯一声,跟着起身,身影挡住秦芷,他问玩偶服在哪。

    店长说:“待会就有人送过来,那小芷你就负责里面,负责给客人讲解这次的活动,要重点强调,这次充值活动,是我们这次优惠力度最大的。”

    秦芷点头说好。

    等店长离开,秦芷叫住陈砚南:“我们换着来,天气好热,人闷在玩偶服里可能中暑。”

    陈砚南单手撑着桌面在喝水,因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闻言他偏头看向她说:“原来你也知道。”

    秦芷微微一愣。

    “知道为什么要答应,你只是拿时薪的暑假工。”他唇上还有刚喝过水的水渍,潋滟的一点光,鼻腔里极轻地哼一声,说他新年祝福一条也没能实现。

    希望她脾气坏一点,要拒绝,别傻乎乎什么都抢着做。

    性格太好,反而是被欺负的最佳理由。

    秦芷抿下唇,她没想那么多,只轻声道:“因为总有人要做,所以是我也没关系。”

    陈砚南手指叩紧水瓶,他走过来,捏着她帽檐往下压,她闻到他指尖的柠檬汽水的味道,跟着眼前漆黑。

    “笨蛋啊,秦小芷。”

    一副她已经无可救药的语气。

    玩偶服在开店前送来,一只灰色的熊,大圆脑袋,胖乎乎的身体,陈砚南脱下工作服,在秦芷的帮助下,从下往上套,她绕到他身后,提上拉链,陈砚南手臂间,是小熊的脑袋。

    “好了。”

    陈砚南微抬起脸,下颌线条流畅清瘦:“还好,刚好能穿。”

    秦芷竖起拇指:“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陈砚南改为双手抱着小熊脑袋,说:“那你得看紧点我。”

    “嗯!”语气跟眼神坚定能入党。

    陈砚南哑然失笑,他臃肿地走出仓库,穿过书店,一直到店门口,将那颗玩偶脑袋穿上。

    陈砚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只毛绒熊。

    上午人已经很多。

    秦芷忙着给顾客讲解这次的活动优惠,如果对方有意向,再带着顾客去前台让同事办卡充值,正式员工才有业绩提成。

    她讲解得口干舌燥,也没忘记门外的陈砚南,玩偶吸引不少小朋友,试探性地跟他握手互动。

    刚开始正常,小朋友只是快速地碰他一下,或者是由父母询问过后想要牵手抱抱的。

    直到几个小男孩凑上来,其中一个用脚踢了下玩偶的脚,踢完又很快缩回去,发现没什么事后,变本加厉地拍上腿。

    然后更多小孩效仿,踢不过瘾,整个人又撞上去。

    秦芷眉心一跳,跟顾客说声抱歉后走出去,抓住其中一个小孩的胳膊:“不许踢,里面是我们的工作人员,是真人,他也会痛的。”

    小男孩做个鬼脸,从她手里溜掉,不忘再踢上一脚。

    没踢上  ,被玩偶摆开的手挡掉,他没站稳,一个扑棱趴在地板上,看向父母的方向,哇一声哭出来。

    家长听到哭声眼睛从手机里移开,张嘴指责起他们对小孩动手。

    陈砚南摘下头套,夹在胳膊上,他拧着眉,眼里的墨色浓郁得化不开,他正要往前一步,问他是怎么突然长了眼睛,一只纤细胳膊挡在他的前面。

    他垂眸,看着眼前瘦瘦小小的身影,努力将背脊挺得笔直。

    隔了半秒,他才意识到,他好像是被保护了?

    而且感觉还不错。

    秦芷是真的生气,在场几个孩子家长,没有一个上前制止,她直直望向对方父母的眼睛,音量比以往都要高:“没人打你们小孩,是你小孩自己踢上去的。”

    小男生母亲蹲下身去抱自家小孩,小男孩看见父母就哭个没完,对方母亲瞪向秦芷:“他才四岁,他就算踢也是闹着玩能有多痛,我看见是你同事推的。”

    对方父亲道:“看你们把孩子打成什么样子,你们是真下得去手,这里这么多人都看得见,你们必须给我孩子道歉。”

    秦芷抿唇:“你们小孩一直在踢打我们员工,小孩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

    “把你们店长叫出来。”

    对方父亲索性拿出手机要对着秦芷拍,嘴里嚷嚷:“避雷这家书店,我们就是没有充值,员工连小孩都打……”

    完全就是颠倒黑白,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秦芷气到脸颊发烫,想跟他理论。

    忽然眼前一黑。

    陈砚南将小熊脑袋套在她的头上,他往前,圆滚滚的身子将她挡在身后,对方父亲在后退,说他拍着,别想抢他手机。

    “没想抢。”

    陈砚南额头上碎发被汗沾湿,贴在额头上,他笑一下,手往上一指:“来,打个招呼。”

    店门前,挂着监控摄像头,漆黑的镜头,正对准他们。

    “要不然你顺便报个警,大家一块看看监控?”陈砚南目光扫视其他家长:“一起?还是我理解错了,那帮孩子可不像有爸妈的。”

    “……”

    秦芷闷在头套里,不觉得沉闷,相反,她轻呼出口。

    事情最后在店长出面解决,小男生父母删掉视频,抱着他走了,店长只是口头批评他们,说有事第一时间找自己。

    陈砚南取下她的头套,扎着的低马尾全乱,其中两缕贴在白净的脸上。

    秦芷随手拨到耳后,问:“你有没有事?”

    那些小男孩都憋着坏,看着小,但都用足力气。

    陈砚南扯下唇,想说没事,余光却捕捉到一个走过来的人影,他认识的,是消停几天再出现的顾文皓。

    他闭下眼,整个人往旁边倒:“有事。”

    秦芷扶住他,眼里满是关切,语气焦急地问:“你哪里不舒服?”

    陈砚南头靠着她,鼻腔里是她淡淡的橙花气息,隔着玩偶服,几乎已经是拥抱动作。

    他虚弱地道:“头有些晕。”

    第22章 藏月肆无忌惮利用美貌

    “头晕吗,会不会是中暑?”

    秦芷扶住他的手臂,问:“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还是你先喝一点水?”

    陈砚南喉结滚了下:“靠会儿就好。”

    秦芷快速地回想中暑的症状,她拧起秀气的眉问:“你有没有感到眼花,全身无力,心慌不慌,呼得上来气吗?”

    一连串问题砸过来,陈砚南:“……还行。”

    “你先坐会儿,呼吸新鲜空气。”秦芷扶着他在店门前长椅坐下。

    店长擦着额头上的汗,问:“没事吧?”

    “没事。”

    “小芷你先看着他,有什么事随时叫我。”店里正忙,人手不够,店长丢下这句话先进去做事。

    秦芷站在陈砚南的前面,拿传单扇起的风吹起他额间汗沾湿的碎发。

    陈砚南双手后撑,抬起下颚,半眯着眼,他眼睛很好看,眼尾微上挑,有种张扬的肆意。

    “把玩偶服脱了吧,太热了。”

    快到中午,烈日炙烤着地面,阳光底下,仿佛能闻到烟熏火燎的味道。

    秦芷的手指绕到他伸手,捏住拉链往下拉,她知道夏日很热,但看到玩偶服下的场景还是僵愣住。

    陈砚南为方便她拉下拉链,手肘抵着腿,上半身往前倾。

    T恤已经被汗打湿,贴在突出明显的脊骨上,清减的线条勾勒出他劲瘦窄腰。

    都湿透了。

    秦芷眼一热,轻声说:“脱下来吧。”

    陈砚南目光平直看着前方,看着顾文皓往前的步子跟着停顿,他同样看见他,准确说是看见他们,隔着远距离,脸都看不清,但他看到顾文皓的表情。

    感觉像是在空调房里吹风,从身到心都吹透,爽到没边。

    陈砚南保持着动作,说:“就这样,穿来穿去的麻烦。”

    他要真脱下来,她不一定让他再穿上。

    秦芷扇着风,凉意从后脊到脖颈,陈砚南说这样就挺凉快的。

    她还是想跟他换着穿,碎碎念说本来也应该是她穿,话没说完,一只熊掌举起,掠起一片阴影,到最后也只是放在她发顶。

    很轻,像是云团停靠在山顶。

    陈砚南半阖着眼,扯着薄唇,问她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啰嗦。

    “下班请我吃雪糕。”

    秦芷认真地点头:“想吃多少都可以。”

    陈砚南轻笑,直达眼底。

    顾文皓的身影在人来人往中消失,他没过来,倒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到下午四点,店长让陈砚南脱下玩偶服,放在仓库,等会儿会有人过来拿走。

    他洗了把脸,身上也简单擦一遍,脱了自己的衣服后换上工作服,最后接过秦芷递来的水,他拎着水瓶喝几口,整个人缓过劲。

    活动办得还不错,店长笑容满面,表扬他们今天辛苦。

    “今天都早点下班,回去好好休息。”

    顾文皓是在快下班的时间来的,他换了身衣服,清爽的T恤跟到膝短裤,进店后环视一圈,跟整理图书的秦芷打招呼。

    他走过去:“还在忙?”

    秦芷说是,一些顾客在看过书放回的位置不对,需要他们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她手里抱着一沓,略有些费力地将书放回书架里。

    “又来买书吗?”

    她感觉顾文皓看书速度很快了。

    顾文皓靠着书架嗯一声:“最近天气热,没地方可去只能待在家里看书,重要的是你推荐的我都很喜欢,基本是一口气看完。”

    “那你等一下,我把这批书整理完。”秦芷说。

    “要我帮忙吗,我帮你拿着?”顾文皓目光落在她柔和侧脸线条:“最近新出的电影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看?”

    秦芷抬起眼睫,她再木讷也听出邀请看电影是什么意思。

    她以为上一次已经拒绝得很直接。

    现在她回过神,顾文皓来书店的次数多得反常,她是不是应该再挑明一点,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

    “想找书是吗,我有时间。”低沉的男声打断两个人的谈话,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看上去没有多热情。

    顾文皓神情里的异样一闪而过,他还是保持着礼貌喊哥:“不用,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闲着也是闲着。”

    秦芷在他们旁边,听着两个人的谈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感觉,气氛有些诡异。

    顾文皓没动,反而问陈砚南怎么也在这里上班,他以为像陈砚南这样的,此刻应该在世界各地旅行。

    “巧了,我以为你也是。”

    陈砚南食指抵着书脊,淡淡地道:“顾同学不想让我推荐,是不信任我?认为我没什么文化,不够资格给你推荐?”

    顾文皓:“怎么可能,你是我们

    学校年级第一。”

    “所以?”

    “那就麻烦你了。”顾文皓道。

    陈砚南微微一笑:“不麻烦。”

    秦芷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往畅销书的方向走。

    陈砚南在前在一处位置停下,他随手拿过一本,看向顾文皓说:“你不用跟小芷叫我哥,我们其实没血缘,但因为她生日在十二月,我比她大几个月,长辈开玩笑说是妹妹。”

    猜对了。

    顾文皓从开始就不认为他们有血缘关系,但为什么住一起?

    陈砚南慢条斯理地继续说:“没办法,两家关系不错。”

    他垂着眼睫,目光扫过书皮的封面,看样子像是专心挑选,一本本拿起又放下。

    “你喜欢她。”男人最懂男人,顾文皓从那天散伙饭就看出来,他又问:“还是你们已经谈了?”

    “没。”

    陈砚南留下一本:“但快了。”

    顾文皓松口气,笑容里掺杂讽刺意味:“那我们就是公平竞争的关系。”

    “如果我是你,会脑子清醒一点。”

    陈砚南不觉得他们能构成竞争关系。

    从一开始,他就没资格。

    陈砚南挑中三本书,他递给顾文皓,说:“有件事你做得挺对的,多看书不是坏事。”

    顾文皓低头看了眼。

    这三本书分别是《局外人》《看不见的孩子》以及一本《回家》。

    那三本书,他一本也没买。

    秦芷忙完时顾文皓已经走了,她只好问陈砚南,他都买了什么书。

    陈砚南回答:“没买。”

    “没买吗?”

    陈砚南看眼腕表的时间,再过十五分下班,笑容挂在唇边,他语气轻松地道:“可能是不喜欢吧。”

    下班后,秦芷请陈砚南吃雪糕。

    冰柜门打开,冷气窜出来,附着在皮肤表面,秦芷基本上每一个口味都拿一个,巧克力要,芒果蓝莓的也没落下。

    陈砚南提醒她:“够了。”

    “没关系,你今天是功臣,多吃两根。”秦芷买单买出豪掷千金的阔气。

    两个人提着一袋子雪糕回去。

    陈爷爷破天荒拿一根绿豆的,南瓜不能吃,目光忧郁地趴着。

    吃饭时陈爷爷问他们有没有想好大学跟专业,虽然成绩在月底才出来,但提前考虑好,肯定没错。

    陈砚南没什么悬念会留在京市。

    这也是周唯茵的要求,本科不出国的交换条件。

    陈爷爷问:“小芷你呢,想清楚没有,还是你爸爸有什么想法?”

    秦振对秦芷没什么要求,他对她学习上的事也并不清楚,事实上在高考几天后,秦振还在问她什么时候考试。

    有好有坏。

    好的是她在择校上有着绝对的自由。

    秦芷没去看陈砚南,她迟疑片刻说:“……想要去京市。”

    去京市是最近下定的决心。

    陈爷爷认可地点头,京市一直是成绩优异的学生首选地,他笑着说:“那你们两个又有伴,没准还能去一个学校。”

    秦芷夹一块青菜放进嘴里,青菜甘甜在唇齿间蔓延。

    她没有奢求什么。

    近一点就好。

    她可以看着她的月亮永远高悬。

    “到时候你多照顾小芷一点,她人生地不熟,你多帮着点。”陈爷爷对陈砚南说。

    后者语气带笑地道:“您说的话,我什么时候没有照做。”

    陈爷爷哼笑一声,批评他油腔滑调。

    吃过饭,陈爷爷要出门跟老朋友下棋,叮嘱他们记得吃冰箱里半只西瓜,秦芷应声,她切好,放在白瓷盘里,端去阳台。

    屋内闷。

    阳台算不上凉快,但晚上坐在藤椅上,吹着风扇,喝冰饮吃冰镇西瓜,清爽闲适。

    夏日昼长夜短,六点多时也没完全暗下去,落日往地平线靠近,染红一片薄云。

    陈砚南走进来,递给她上次给他的笔记本,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问:“上面画着的线是什么?”

    在秦芷记下的书店工作细则背面,画着一条类似星座的曲线。

    “这个吗?”秦芷翻到那一页,她想了想解释:“这个点是通州,这里是我妈妈在的地方,我照着地图画的过去的高铁路线。”

    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砚南沉默片刻,说句抱歉。

    秦芷摇头,合上笔记本:“没关系,我们这几天都有在打电话。”

    她目光看向远处:“我妈妈很漂亮,我现在还能记得她夏天会穿各种颜色的长裙,她穿高跟鞋,喷的香水很好闻。”

    “她带我去理发店,我坐在凳子上等她做卷发,她头发很黑也很长,烫过的卷发披在肩上,走起路来,发尾摇曳,像会跳跃盛放的花。”

    尽管时隔许久,秦芷还是能闻到淡淡的药水味。

    在其他人看来刺鼻的难闻的气味,是她记忆里的锚点。

    秦芷伸直细长的腿,看着陈砚南,笑容里有些许骄傲:“我好喜欢她,觉得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人,每次别人说我跟妈妈很像,我会先入为主对她产生好感。”

    所以他们离婚,双方都没有提要她时,她轻声说想跟着爸爸。

    她太喜欢妈妈,不想成为她的拖累,更不想被她讨厌。

    电风扇从下至上地吹。

    风灌进陈砚南的袖子里,他坐得笔直,如雕塑般听着她絮语,目光专注安静。

    秦芷不觉得自己可怜,一点也不,她说:“她现在在海边小城市,给我发照片,说那边很漂亮,沙滩上的沙又细又干净。”

    “我已经很久没看到她,如果可以我想去看看她。”

    陈砚南说:“这次暑假你可以去。”

    秦芷点头,她看过高铁票,只需要五个小时,她就能跨越上千公里,出现在她面前。

    “吃西瓜吧。”她笑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这么多。

    冰镇过的西瓜有种沁人心脾的甜,能够熨帖心脏的沟壑。

    秦芷素白的手握住西瓜,小口啃着,垂下的长睫在眼睑投递小片阴影。

    陈砚南忽然道:“她应该也很喜欢你。”

    嘴里是刚咬下的西瓜,她闭着唇,很笃定地嗯一声。

    后来,两个人坐在阳台吹风。

    说的话少,大部分时候都是沉默的,目光所及之处,是同一片漆黑天空。

    星星变得很少,稀疏地嵌在黑幕上,连光芒都极其微弱。

    陈砚南不用转头就能看见旁边人的人曲着腿,闭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挺翘鼻梁下,唇自然红润,碎发被风吹动,挠着如月的莹白面颊。

    南瓜趴在带着凉气的地板上,舒服地眯上眼。

    四周是安静的。

    只有扇叶转动,风声不止,吹得人心摇摇晃晃。

    —

    第二天上班,店长通知店里团建,请客吃饭,老板报销。

    地点定在通州有名的夜市一条街。

    圆木桌上铺着塑料薄膜,塑胶凳子,再加上卷边的塑料菜单,服务员按人头放下一次性餐具,端来一大壶荞麦茶。

    露天的,旁边是棵大香樟树。

    “吃什么?”店长问。

    其他同事纷纷让店长先点,然后才跟着补两样,最后转到秦芷这边,她看已经够多,直接转给陈砚南,他扫了眼,加了一份虾。

    秦芷喜欢吃虾。

    她眉心跳动一下,为这微妙的巧合。

    店长说:“本来早应该一吃法,小芷跟砚南来的时候就该庆祝的,一直拖到现在。”

    “没关系,现在吃也一样。”

    店长叫来一筐啤酒,服务员提前开好,一杯酒递到秦芷身前时,被一只手挡住,陈砚南说:“她不喝酒。”

    转身叫服务员上橙汁。

    店长望着他:“那你能喝吗?”

    陈砚南拿过那杯酒,放在自己身前:“能喝一点。”

    “少喝一点,都是祖国未来的花骨朵,别被我们带坏了。”同事摆摆手,还拿他们来当小孩。

    陈砚南只喝一杯。

    其他同事倒喝很多,一打啤酒都要见底。

    秦芷有一点错愕,看着平时都挺斯文的同事,豪迈地对着瓶子吹。

    喝多后什么话都往外冒,其中一个同事搭着店长的肩膀,将店里的打卡制度给喷一遍,有时候在外被派遣,还要赶回来打卡,打完卡才能补外勤,这真的合理吗?

    店长喝得颧骨通红,他表示他也没办法,这是老板定

    的,他也要执行。

    更多是吐槽难缠的客人。

    张口闭口叫他们服务员算了,偷偷拆封新书已经司空见惯,书拆封还要跑来退货的也只是洒洒水,更奇葩的是一位带小孩的家长,小孩要尿尿,家长把他带到角落的位置,阻止后还惨遭投诉。

    秦芷默默听着,昨天熊孩子事件好像也不算什么。

    她抿下唇,握着筷子转头跟陈砚南轻声说:“原来大家都遇到过。”

    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在剥虾。

    他手指修长,剥虾的动作赏心悦目,剥掉最后一点壳,自然而然地放进秦芷的碗里。

    “很正常,出社会后不是个个都是好人。”陈砚南偏着头,目光与她对上,他扯着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所以不想你太好脾气,会被人欺负。”

    秦芷目光一怔,注意力全在他脸上。

    甚至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嘴唇一张一合,她想的是他唇型好看,喝酒后留下一点水光,绛红色的唇色,像新鲜饱满的浆果。

    陈砚南也看出她在走神,手臂撑在她的椅子边,整个人靠得更近,鼻尖几乎碰触她的。

    而后嗓音低沉地问:“在发什么呆?”

    就像是肆无忌惮地利用美貌优势,他心知肚明,偏偏还要放大视觉刺激,他要的,不只是视觉,还有侵占嗅觉与听觉。

    “……没有。”秦芷错开视线。

    陈砚南齿间溢出笑:“吃虾。”

    有眼尖的同事注意到这边,笑容满面地问他们在说什么悄悄话,跟着数道视线看过来,平时就看出两个人之间气场微妙的成年人,在此刻借着酒意,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秦芷脸蹭地红了。

    陈砚南神色正常,说:“既然是悄悄话,肯定不能告诉你们。”

    跟着是意味不明的笑声。

    秦芷没喝酒已经感觉到燥热,她放下筷子:“我去下洗手间。”

    店长挥手:“去吧去吧。”小孩面皮薄,不经逗。

    秦芷站起身,走两步才感觉到那股热度消散,她正在找洗手间的标识时,一只手被握住。

    她猛地回头,撞入漆黑深邃视线里。

    陈砚南扣紧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里划过,细微的电流顺着掌心纹路涌过,心脏也随之漏跳一拍。

    衣摆被夜风吹起,他往另一个方向抬下下颚,侧脸清冷卓绝:“在这边。”

    “这里鱼龙混杂,我跟你一起去。”

    第23章 藏月“下雨了”“你没有伞”

    第一次牵手的感觉是什么?

    犹如将盗取火种攥于手心,皮肤在寂静中被灼烧,热度能将她烧成余烬。

    但仍然不想放开手。

    陈砚南牵着她往前,视线所及之处,是随着他劲瘦手臂线条延伸的烟火气夜市,夜风鼓噪,吹起他T恤衣摆,一叶足可障目,这一刻,他是她全世界。

    胸腔里有千万只蝴蝶在振翅。

    “到了,我在外面,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

    “好。”

    陈砚南放开手。

    他看着她进去,垂下来的手臂僵硬如铁,他动了下手指,这会儿才慢慢恢复知觉。

    陈砚南低头,目光落在曲起的手指,再抬头时扯唇轻笑,真是要命,这辈子没这么紧张过。

    他想牵她手很久了。

    洗手间的隔间里烟雾飘出来,呛人又难闻,隔壁有人在打电话张口闭口的脏话,她才知道为什么陈砚南说这里鱼龙混杂,她迅速洗手出去。

    陈砚南站在原地,在接电话。

    他看见她。

    秦芷快步走过去。

    陈砚南用唇形无声告诉她是爷爷,他抬手剐蹭下眉骨,声音里既无奈又带着笑意:“您放心,我一定将您亲孙女全须全尾带回来。”

    “没让碰酒。”

    “上厕所都陪着呢。”

    “……”

    秦芷没听到电话内容,都知道陈爷爷在叮嘱什么,高三单独相处这一年里,陈爷爷会变着花给她做吃的,说冲刺阶段,营养也必须跟上。

    她亲爷爷过世很早,她没有任何印象。

    在她这里,陈爷爷就是她亲爷爷。

    秦芷望着他,听着两人对话,笑容浮在嘴边。

    陈砚南偏头视线与她对上,闭下眼做一个晕的表情,等挂完电话他说:“打这么久,没关心我一句。”

    “我说我喝了一杯酒,老爷子啊一声,说你不要喝多了,小芷扛不动你。”

    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

    秦芷低下头,脖颈柔软白皙,唇角漾起浅浅笑容。

    像是下雨天,毛绒绒的细雨飘进眼底,心也湿漉。

    两天后,顾文皓发来电影讯息,问秦芷去不去看。

    秦芷不想他在自己身上耽误时间,她咬着手指,想了想回复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喜欢很久,很抱歉,一直没跟你说清楚。」

    顾文皓盯着那句话看很久,最后那点侥幸也被浇灭,秦芷说得很清楚,只不过是他还想争取,在学校时是他们相处太少,如果多接触一点呢?

    他想问是不是陈砚南,刚敲下又删除。

    答案已经足够明显,再追问就自取其辱。

    顾文皓:「我明白了。」

    「恭喜他,他很幸运。」

    看到这条消息,秦芷抬头,看向不远处整理书籍的身影,她想说幸运的人是她。

    她的世界原本很贫瘠的。

    月底,秦芷接到班主任老胡的电话,老胡声音都在飘,这一次她考到年级第一。

    语文136。

    数学145。

    英语140。

    理综285。

    总分706。

    今年考卷难,要知道一本线才524分。

    以她的成绩,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学校。

    老胡说:“这成绩真的对得起你这三年的努力,老师也替你高兴。”

    “谢谢您的栽培。”秦芷轻声说。

    她当时估分比较保守,这个成绩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她想到会考得不错,但没想到会考年级第一。

    快挂电话时,秦芷问:“老师,纪明佳呢?”

    老胡说:“也考得很不错,比你低17分,三年里你们两个,不是你第一就是她第一,也是缘分了。”

    “谢谢老师。”

    秦芷能想到纪明佳抿着唇冷漠模样。

    高三这一年,她很感激她,她们都没有联系,但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成绩,如果不出意外,她们以后都不会再有交集。

    秦芷走出房间,将考试成绩告诉给陈爷爷。

    陈爷爷蹲着身,从南瓜嘴里拿过狗盆放狗粮,听到先是一愣,无意识多给一勺,南瓜眼尖地扒拉过狗盆,生怕爷爷再舀回去。

    “706分,年级第一?”陈爷爷起身太猛,头有些晕,秦芷上前去扶,他摆摆手,说今晚不做饭,出去下馆子。

    秦芷抬眼,与另一道视线对上,他目光清明,也有些许笑意。

    陈砚南靠着门边,抱着手臂,从刚才就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成绩在更早前通知,数学满分,总分是718分,周唯茵对这个成绩还算满意,她扬言在选专业的事上要听她的。

    陈砚南在这一块儿没多大感觉。

    他想的是,706跟718应该去同一所学校。

    晚上三个人都换一身衣服,陈爷爷从教师岗位退休后,很少这么开心过。

    门卫跟陈爷爷打招呼,开玩笑说他好福气,儿子是大老板,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孙子跟孙女懂事又孝顺,全小区就他过得最舒心。

    陈爷爷背着手,唇角弧度压不下去,眼神里颇为自豪,他没有否认,在他心里,秦芷就是他孙女。

    当晚,陈爷爷破天荒喝一小杯酒。

    他笑笑:“医生不让我喝,说我身体不行啦,喝了大半辈子的酒就这样戒了,但今天高兴,就喝一小杯。”

    秦芷以果汁代酒,陈砚南同样倒

    一小杯,白的。

    陈爷爷郑重,又无限感慨道:“作为老师,我送过很多届学生,今天,也轮到我送自己孙子孙女了。”

    人生已然圆满,再无缺憾。

    秦芷站起来,双手举杯:“我想敬您一杯,两年前我跟着爸爸,厚脸皮地希望您能收留我。”笑意里有苦涩。

    “我当时想如果您不喜欢我怎么办,讨厌我赶我走怎么办?”

    这些都没有发生。

    她遇到的,是心很善的老人。

    秦芷眼角湿润:“我觉得我好幸运,这两年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两年。”

    她开口又顿声,其实话说得很不连贯,情绪沉溺在每一个停顿里,她不会说话,更不会表达。

    没关系,她做得比说得多,来日方长,她还会叫他很久的爷爷。

    秦芷咬紧唇,胸腔里的情绪快满溢出来,到最后只剩下两个字:“谢谢。”

    陈爷爷抿口酒,难受又心疼地张着嘴。

    陈砚南手臂放在桌面,手指叩动两下,语气轻松地问:“现在到我发言了吗?”

    像是水流突破沉闷的冰层,刚才化不开的情绪瞬间消弭。

    “你来你来,学校里没讲够?”陈爷爷闷哼一声。

    秦芷笑了笑,扯着纸巾,按压眼尾。

    后半场更多是讨论怎么选专业,两人似乎都默认去同一所学校,陈爷爷帮那么多学生填报志愿,这一块颇有些心得,不必追逐热门,兴趣才是第一位。

    到家,陈爷爷打开电视,电视声驱赶家里的安静,因为人老后听觉有些退化,音量调得比较高。

    陈砚南在秦芷进洗手间之前拦住她,他认真说了句抱歉。

    秦芷困惑:“为什么道歉?”

    “你刚来的时候,我做得有些过分。”两年过去,他一直欠她这句道歉。

    他们最近相处,让她早已忘记那个雨天,他头也没抬,抛下的那句冷冰冰的话。

    秦芷睫毛轻颤:“没关系,你的反应是正常的。”

    陈砚南后背抵着墙面,他低着身,说不正常,跟她没关系,他没理由迁怒她,最后目光瞥到她眼尾的淡淡粉意,他哑声说:“不过,我也得到了报应。”

    人就在这。

    他却没办法说喜欢。

    他甚至能想象到如果他直接说出口,她会错愕,然后是退后,拒绝其他人的话术会用在他身上,之后是划清界限,回到属于她的壳里。

    陈砚南一再告诫自己慢一点,克制一点,别吓到她。

    “什么报应?”秦芷拧着眉,他的话越来越费解。

    陈砚南收起笑意说没什么,他问她是不是要去见她妈妈,她点点头,眼里像是燃起亮光,说她已经跟店长请过假,往返可能需要两天。

    轮休一天,请假一天。

    陈砚南问:“什么时候走?”

    秦芷回答:“明天。”

    她第一次出远门,提前做好攻略。

    “你一个人,注意安全,钱跟手机要看好,外面人多眼杂,有好人,坏人也不少,出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跟我打电话。”

    他事无巨细地叮嘱。

    秦芷望着他的脸,注意力很难在他说什么上。

    “算了。”

    陈砚南看她样子就知道多半是记不住,他往前倾,阴影也一块儿压下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保持联系知道吗?”

    秦芷越来越习惯这种距离,心脏悄然跳动,她认真点头说好。

    高铁的时间是在早上八点,她背着黑色书包只身到火车站,她认真看过车次,盯着站内滚动的列车时刻表,满怀期待地等到检票时间。

    秦芷没有告诉廖明珠。

    一方面是想要给她惊喜。

    另一方面是怕得到预期外的答案,她会丧失所有勇气而妥协。

    她已经两年没见过妈妈,她很想念她。

    廖明珠给的地址不在深市内,是在旁边的小城市,她下高铁后,又辗转坐上大巴,大巴摇摇晃晃,她趴在玻璃窗,打量着新鲜陌生的城市景色。

    下大巴,有招揽客人的黑车与旅馆。

    秦芷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只懵懵懂懂地摆手示意她不需要。

    几经辗转颠簸,秦芷顶着烈日找到地址。

    那是家便利店,是廖明珠工作的地方,也是她拍过照片里的一角。

    一瞬间,所有的辛苦都变得值得。

    秦芷抓紧书包肩带,她深呼吸,两年来做梦都想来的地方,真到这里,她反而忐忑不安。

    看到自己突然出现,她会不会感到惊喜,还是会皱眉问自己来之前怎么不打声招呼。

    怀揣着复杂情绪,秦芷抬腿往前走。

    店前有人出现,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踩着人字拖,一手撑着腰,一手拿着吃过的外卖盒,她走出来,将外卖盒扔进店旁的垃圾桶,跟店外的人打招呼聊天。

    秦芷骤然停步,日光爆裂无声,明晃晃照在她的头顶,她感觉到目眩头晕以及恶心。

    那是,廖明珠。

    是她妈妈。

    廖明珠走路的姿势有些吃力,腹部高高隆起,站立的时候需要托着沉甸甸的肚子。

    她剪掉那头她曾引人为傲的乌黑卷发,取而代之的是,到耳边有些卷曲的短发,皮肤晒成小麦色,跟秦芷记忆里的,是两个人。

    廖明珠没有提过她怀孕的事。

    那句想让她放假来玩,对廖明珠而言,是无足轻重,随口而出的客套,却是她跨越千里也想完成的承诺。

    秦芷不知道在外面站多久。

    廖明珠早已经进去。

    没多久,一个男人扛着水桶走进去,很久都没出来。

    秦芷感觉自己是条脱水的鱼,在高温烘烤下,水分一点点从身体里剥离,整个过程是寂静的,她睁着毫无生气的发白的鱼眼睛,蜷缩的不仅仅是每一寸皮肉。

    她没有走过去,没有踏入那间便利店,她转过身,循着来时的路回去。

    她像幽魂,穿梭在人来人往中。

    秦芷一遍遍回想,自己是不是错过某些信息,比如她曾经跟自己隐晦提过,她已经组建新的家庭,即将拥有一个新的小孩。

    但没有,一点没有。

    秦芷是坐在大巴车上时收到陈砚南的消息,他问她有没有到,见到人了吗?

    她木然地回:「见到了。」

    几分钟后陈砚南问:「明天回吗?」

    秦芷单手托着脸,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回一个不字后匆匆地摁灭手机。

    眼泪一直往外掉,眼睛像是失控坏掉的仪器,开关失效,她不停地去抹掉,到最后发现是徒然,整张脸被泪水浸湿。

    海风从车窗里灌入,潮湿里是苦涩的海盐气息。

    秦芷哭了一路,没有任何声音。

    旁边的阿姨偶然一瞥注意到后吓一跳,她递来纸巾,以为她是因为父母责骂跑出来的小姑娘,她说当父母的都是为孩子好,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呢。

    “你这样子,你爸妈肯定也急坏了,阿姨看着都心疼着呢,快别哭了。”

    秦芷紧扣着车窗,万千情绪如浪潮涌来,漫过胸腔一直到喉咙,一阵绝望的窒息感迫使她张开嘴,破碎的声音也随之溢出来。

    阿姨手足无措,没想到好心劝慰,反倒让她哭得更厉害。

    大巴到站。

    秦芷眼泪也已经流干,她嘶哑地说谢谢阿姨,而后背着包,隐匿在人群里。

    她买回程票,枯坐五个小时后,在晚上到达通州的火车站。

    通州久违地下起暴雨。

    闪电与雷鸣,仿佛要撕裂整个世界。

    秦芷从火车站出去,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进水坑,顾不得身上被淋湿,跑到公交车站牌,等来回去的公交车。

    她刷公交卡上车,坐在单人靠窗位置,水珠顺着她的衣摆往下滴。

    帆布鞋已经完全浸湿,脚底踩着的像质感坚实的海绵。

    她知道自己狼狈得要命,全身湿透,哭过的眼睛红肿着,比鬼难看,她靠着椅背,放置自己,如同放置一块破布。

    公交车缓慢行驶。

    雨水砸在地面上,溅起水花,在灯光照耀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感。

    公交车到站,秦芷起身,她踩下台阶,车门轰然关闭。

    雨还在下。

    她看见陈砚南立在站台那,抿着唇,下颌绷紧,目光漆黑清亮,他拿了把黑伞,撑在地面,手背上的青筋浮现。

    陈砚南轻声说:“下雨

    了。”

    秦芷死死咬住唇。

    他说:“你没有伞。”

    有什么东西在轰然倒塌。

    陈砚南没有问她为什么会今天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他看到她鞋底全湿,走一步能冒出水来,他背过身后蹲下,让她上来。

    秦芷僵在原地:“我身上是湿的。”

    他没回头,嗓音低沉:“上来。”

    沉默片刻,秦芷挪步走过去,手臂绕过他的肩,搂住他的脖颈,一只手握紧伞柄。

    雨拍打着伞顶,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砚南往前踏步,抿着的唇线,他感觉到身后的头低下来,埋在他的肩颈,像垂下茎秆的花,柔软脆弱。

    他忽然停步。

    有温热的液体溢出来,灼烧着脖颈那一小片皮肤。

    极小声地呜咽。

    克制又难过。

    第24章 藏月“你要不要跟我试试看?”……

    雨一直在下。

    仿佛此生都不会停。

    陈砚南的肩是冷硬的,棱角分明,像石头也像金属,秦芷的脸贴在他的脖颈上,隔着薄薄的温热皮肤,血管随着心脏跳动而起伏。

    每一下,犹若重重砸下的雨滴。

    秦芷很轻,单薄得像张纸,背上后也轻飘飘的没重量。

    陈砚南沉默地往前走,前方的视线被雨水模糊,亮着灯的建筑物映照在地面积水,在一圈圈涟漪里,融化扭曲。

    秦芷哭了一路。

    眼泪顺着肩颈线条,就这么流向他心脏位置,成为滚烫的印记。

    —

    回来之后,秦芷生了一场病。

    高烧来得迅猛又蛮不讲理,伴随而来的是头疼欲裂,与四肢乏力,她感觉身体被拖拽下沉,不像躺在床上,而像在水里。

    她有意放任。

    这两年攒的一口气全都散了。

    秦芷昏昏沉沉间做很多个梦,梦到以前的旧理发店,她转着旋转椅,看到理发师握着剪刀,一簇一簇剪掉廖明珠的卷发,梦到老房子,她趴在窗户边,等爸爸妈妈回家,天好晚,她一直没等到,后来梦到在医院,廖明珠生下孩子,她脸色苍白,招手让她过去……

    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芷侧着身,手脚并拢蜷缩,眼泪流出来又被体温烘干。

    她分不清这眼泪是为自己而流,还是为廖明珠。

    离婚那天,她光彩夺目,艳红的唇比日光更耀眼,廖明珠一直说因为怀了她才会昏头结婚,转头,陷入同样的循环。

    她不是那种因为期盼出生的孩子。

    所以不被喜欢,不被在乎,也在情理之中。

    秦芷病得最糊涂时睁开眼皮,她看见模糊身影,跟陈砚南很像,他靠近,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说她很烫,在发高烧。

    她听得并不是很清楚。

    只是本能地抬手,手掌贴着他的手背,她眷恋这一刻的温暖。

    陈砚南是第一个发现秦芷不对劲的人,他昨晚一直没睡好,早起敲响紧闭的门,一直没人应,他确信她没出门。

    “秦芷?”

    “秦芷,你在里面吗?”

    “我现在进来,倒计时10声。”

    陈砚南给足她准备时间,在倒计时归零时推开门,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暗,秦芷躺在床上,身上被汗濡湿,打湿的碎发贴在脸上。

    唇瓣紧闭,脸上烧得通红。

    她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

    陈砚南拿来家里的体温计测量,他神色不明地看着体温计上的字数,叫来陈爷爷。

    两个人都没有特别多照顾人的经验,第一反应是去医院,陈砚南叫醒秦芷,看着她勉力睁着眼,眼里都是红血色。

    陈砚南心脏一抽,低声说:“去医院了。”

    秦芷轻嗯一声,嗓音低哑难听。

    陈砚南扶着她到玄关的位置,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换鞋,陈爷爷要跟他们一块去,陈砚南摆手:“我一个人就够了,医院人多,都去反而顾不上。”

    这话有道理,陈爷爷点头:“有什么事打电话。”

    “好。”

    陈砚南拦下一辆出租车,直接往医院去。

    秦芷仰躺在座位上,白皙皮肤烧成粉色,披散的头发像枯草,了无生气。

    到医院,医生让输液。

    她坐在长椅上,看着针尖没入薄白的皮肤,扎进血管。

    到现在,仍然有种不真实感,她感觉自己没回来,仍然在那个吹着咸湿海风的大巴上,摇摇晃晃,驶不到终点。

    秦芷闭着眼,感觉实在太累,累到眼皮睁不开。

    她感觉身边有人靠过来,肩膀抵着她的,宽大的掌心贴上她后脑勺,力道极轻地牵引着,她靠上坚实的肩膀。

    像漂泊很久的船,终于靠岸。

    陈砚南背脊挺得笔直,医院的塑料凳子并不舒适,他手放在腿上,不时抬眼去看输液瓶刻度线,一只手拿着手机,小手手臂绷得紧实,给爷爷报平安。

    到中午,医院人多起来。

    护士忙前忙后。

    一瓶药水快告罄,陈砚南不得已起身去叫护士,他托着她的下颌移开自己肩膀,他站起身,没走一步,衣服被人扯住。

    回头,秦芷望着他,纤细手指攥紧他的衣服。

    她脸上是病态的红,眼里是湿漉的,唇在高烧下异常红润脆弱,仿佛能滴出血来。

    秦芷艰涩开口,嗓音嘶哑难听:“你去哪?”

    陈砚南黑眸静静凝视着她,说:“我去叫护士给你换药,等我,很快。”

    秦芷说好,手却没放开。

    她拥有的不多。

    所以开始变得贪心。

    好在护士过来,陈砚南抬手出声说明情况后,护士换了一袋新的。

    陈砚南检查过名字,没有错,又重新坐回去。

    输完液,两个人搭车回去。

    陈砚南在医院时向书店店长请假,同时给秦芷多请两天,方便她安心养病。

    下午时,秦芷开始退烧。

    她没胃口,喝一小碗清粥睡下。

    病痛反倒让人清醒,秦芷从自怨自艾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她不再去想廖明珠,以及她未出生的孩子,她希望人的记忆也能够擦除,就好像那一天从来没存在过。

    她想要好起来,生病会麻烦身边人,而她最不想成为麻烦。

    秦芷在第二天好很多。

    虽然仍然还有点烧,头晕乏力,但明显比昨天好,她坚持一个人去输液。

    “不行,你昨天烧成那个样子,也没吃什么东西,一个人晕倒在医院怎么办?”陈爷爷不允许。

    他不知道秦芷去找廖明珠的事,他听到的版本是,秦芷跟朋友外出游玩,遇到暴雨,回来的路上被雨淋湿。

    秦芷站定,想表明自己已经没什么事,她健健康康的,昨天只是意外。

    一直沉默的陈砚南开口:“就让她一个人去吧。”

    秦芷抬起长睫。

    陈砚南说:“记得保持联系。”

    她呼出口气,说好。

    秦芷在医院消磨整个上午,她想了想,还是打起精神打电话给秦振,告诉他自己的高考成绩。

    秦振起初没听到,他身边全是说话声,夹杂着几句脏话,在秦芷重复两遍后,他声音陡然拔高。

    “七百多分,年级第一呢?”

    秦芷轻嗯一声。

    电话那头声音飘远,但还是能听到秦振的声音,骄傲地说自己女儿是高考状元。

    秦芷纠正他不是状元,他没有听到。

    “那你们考状元学校是不是有奖励,你考得这么好,给你们学校争光了啊。”秦振搓着脸问奖金多少。

    秦芷低下头,说不知道。

    秦振从人群里走出去,换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说:“考这么好肯定是有的,你问问你们班主任,干脆你把你班主任的号码发给我,我来问。”

    “……”

    秦芷捏着眉心,说她自己会问。

    “是得问问,一万两万都是钱。你是不知道,外面挣钱有多难,我这两年还真没挣什么钱,供你上高中都吃力,

    你这大学学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秦芷说:“没关系,我有在兼职,学费的事我自己想办法。”

    那边沉默一会。

    “你妈呢,就没跟你说学费的事情?她这一走好潇洒,女儿的事真就一点都不管。”

    “……”秦芷不知道说什么。

    秦振后面又说了几句,反反复复都是埋怨廖明珠。

    头开始痛起来,秦芷才注意到药水已经输完,血在回流,她随便扯个理由挂掉电话,叫来护士。

    输完液是中午。

    水洗过的天空更蓝,太阳明晃晃地挂着,明媚得像是从未有过暴雨天。

    秦芷三天后重新上班,除去更瘦一点,没别的区别。

    高考成绩出来,随之而来的是填报志愿,叶奕然高考分数是530,刚过一本线,她先是开心,能拿到这个成绩已经心满意足,随即是惆怅,以她的成绩,只能留在本省。

    这就说明两人要分隔两地,以后见一面都难。

    秦芷问:“那现在要不要见面?”

    “现在?”

    “既然以后见面难,那趁现在多见面。”秦芷的声音缓慢清冽,像细流涌过。

    未来太远,只看眼前。

    叶奕然声音突然精神:“我去芷宝你说得好有道理,见见见,等见面我就要亲死你!你怎么那么厉害,考七百分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她们在电话定下见面的地点与时间。

    陈砚南今晚也有约,是跟宋淮他们的聚会,叫过秦芷,她拒绝了,她性格始终太静,不适应人太多的场合。

    秦芷换好鞋出门,跟陈爷爷说好会早点回来。

    她到约定地点时,叶奕然已经到,坐在甜品店二楼靠窗的位置,激动地挥着手臂跟她打招呼。

    秦芷仰头,挥下手回应。

    两个人都已经吃过晚饭,胃里剩余的空间只够吃甜品。

    叶奕然点一份芋泥鲜奶麻薯,秦芷则是芒果芋圆西米露,另外两杯柠檬百香果的冰镇饮料,玻璃杯沿上挂着冷凝的水珠。

    她伸出手臂,神情悲壮地道:“我晒黑了。”

    三亚的阳光毒辣,抹再厚的防晒也没挡住紫外线,她的手臂跟她肩膀是两个肤色。

    秦芷摸着她的手臂,安慰说:“没关系,军训也会晒黑的。”

    叶奕然嗷呜一声,她已经能想象自己变成一只黑鬼的样子。

    秦芷抿唇轻笑。

    “但你好像更白了,不对,你一直这么白。”叶奕然喝口饮料,忽然抬头:“我听宋淮说,你跟陈砚南都在书店兼职?”

    高考后,叶奕然跟宋淮一直有联系,什么都聊,尤其是八卦。

    秦芷捏着勺子搅动着小芋圆嗯一声。

    “他们家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还要去兼职啊?”叶奕然充满困惑。

    秦芷停下搅拌的动作,解释:“是爷爷认为他假期太闲,让他去……嗯,接受改造。”

    “劳动改造?”叶奕然抬眉,对这个名词感觉到好笑:“没想到,他还听他爷爷的话。”

    真是完全想不出来。

    两人又聊了会儿志愿的事,差不多九点分别,叶奕然说明天去书店找她玩,等她下班再一块吃饭。

    秦芷到家时,陈砚南的拖鞋仍然放在鞋架上,她敛起长睫,知道他可能会很晚才回来。

    她抱着睡衣进洗手间里洗澡。

    没一会儿,热气弥漫,她被蒸得脸颊发烫。

    秦芷拿着吹风机回自己的房间吹头发,窗户完全打开,小风扇呼呼地转动,她一只手撩起湿漉的黑色长发,一只手拿着吹风在吹。

    白净修长的脖颈在黑发下时隐时现。

    她头发又长又多,举着吹风的手已经酸疼,她关掉吹风垂下手臂时,听到手机来电提醒。

    秦芷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备注。

    ——陈砚南。

    她随手接起,贴在耳边,一只手撑着厚重的长发,让风灌进脖子里。

    “喂?”

    低沉的嗓音响起:“是我。”

    秦芷长睫乌黑湿润,她抿下唇说知道:“有什么事吗?”

    陈砚南问:“你现在回去了吗?”

    “嗯,我在房间里。”秦芷想说自己刚洗完澡,又觉得这个词太暧/昧,于是咬咬唇止住声音。

    她听到,电话那边有音乐声,闷笑声,以及催促他快说的声音。

    秦芷猜到他们聚会在KTV。

    同时猜到这通电话是他们玩游戏的恶作剧。

    她抿紧唇,心像是泡过水,有微微发胀的感觉。

    沉默片刻,陈砚南忽然再开口,叫她的名字:“秦芷。”

    “……嗯。”她放下手臂,乌黑发丝尽数披散在肩上。

    陈砚南说话的气息声变得很重,在嘈杂尖锐的声音里极具辨识度,他说:“你觉得我怎么样?”

    “……”

    “我还挺喜欢你的。”

    “……”

    “你要不要跟我试试看?”

    “……”

    一句接着一句像砸进水面的石头,水花四溅,涟漪久久未止。

    秦芷屏住呼吸,她反复地重复着三句话,明知道只是游戏的玩笑话,她脑子里的那根弦还是断掉,她握紧手机,让自己看起来足够自然体面。

    “你们,是在玩游戏吗?你输了?”声线平稳。

    背景音里,是各种起哄声。

    陈砚南没否认,嗯一声:“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秦芷心沉到谷底,笑容变得苦涩。

    停顿片刻,电话那头安静下来,他大概是走出包间,只隐约听到些音乐声。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选的真心话。”

    第25章 藏月“来做我女朋友”

    几个小时前,宋淮组局同学聚会。

    高考成绩出来,以后就是天南海北。

    陈砚南还记得他刚来通州时,以他的成绩班级随便他挑,他第一个见到的是宋淮,他被罚打扫卫生,路过时跟他打招呼。

    他没理。

    宋淮抓着拖把,不以为意笑:“你们城里人还挺高冷的。”

    那样子很傻缺。

    最后陈砚南选择5班,跟宋淮一个班。

    已经忘记是怎么混到一块,后来人越来越多,本以为只是暂时借读,没想到交到些不错的朋友。

    先是去吃饭。

    陈砚南等下班时间才过去,最后一个到,他推门进去,一群人视线盯过来,往他身后看,直到确定是他一个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表妹呢?”宋淮问。

    “对啊,怎么没来,我们还想恭喜下年级第一呢。”

    陈砚南拉过椅子坐下:“她有事。”

    那天的事他没有问,秦芷表面看着没问题,但实际上话更少,她不喜欢热闹,他也不想让她因社交感觉不舒服。

    宋淮意味深长地问:“你们没事吧?”

    陈砚南嗯一声。

    吃过饭,一帮人转去KTV。

    唱歌是次要的,喝酒玩游戏才是重点,玩到最后,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老土不老土,多少年的还玩?”

    宋淮问:“那你们谁能想到个不老土的玩法?”

    都是被高考折磨的年轻人,经历完高中三年还能知道真心话大冒险已经很不错,谁还能多洋气跟上时代潮流?

    答案是没有。

    宋淮拿一个空的啤酒瓶,清空茶几上的酒水点心,手抵在玻璃瓶道:“瓶口对准谁就是谁,谁也别玩赖啊。”

    “快快快!”

    啤酒瓶转几圈,选真心话大冒险都有。

    直到,啤酒瓶瓶口对准陈砚南。

    他拨通通讯录里第一个号码,听到她清冷嗓音问有什么事。

    十几双眼睛盯着他,宋淮靠过来,头几乎贴上他的肩膀,想要听清楚电话内容,陈砚南垂眸,手掌抵上宋淮八卦的脸,将人推远。

    他清了声嗓子。

    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似玩笑非玩笑的告白。

    陈砚南脸上带着笑,眼眸弯成月牙的弧度,一贯的松散惫懒劲儿,只有紧抿的唇线,与垂下紧握又曲张的手泄露他最心底的紧张。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比谁都清楚,有些话说出来,他们的关系会开始变质。

    不进则退,没有中间值。

    电话那头迟疑片刻后问他是不是玩游戏输了,他说是,对话如果只到这里,今夜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

    沉默间,陈砚南撇下众

    人,推门走出去。

    声线也随之绷紧,他说:“我选的真心话。”

    话说出来,那边长久沉默后,回应的是带着声鼻音的轻哦。

    陈砚南低头,指腹擦过眉骨,他失笑,想问她哦是什么意思,话没问出口,包间的门被推开,宋淮等人乌泱泱地挤出来,用口型在问什么情况。

    他伤脑筋地扯动下薄唇,说:“等我回来。”

    秦芷说好,陈砚南挂掉电话。

    宋淮追问:“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以后是不是要改称呼?”

    陈砚南凉凉地扫他一眼,声音不冷不淡地说:“拒绝了。”

    “拒绝了?!”宋淮张着嘴,错愕又意外,他还以为陈砚南长着张不会吃爱情的苦的脸。

    众人半信半疑,还有信息比较落后地在问,秦芷跟陈砚南不是有亲戚关系,刚才不是在闹着玩吗?话一出,遭到数个白眼,以及信息更新。

    叽叽喳喳,宛如上千只鸭子。

    陈砚南撩起眼皮:“吵死了。”

    “你们玩,我先回去。”

    —

    电话已经挂断,秦芷站立失神,后知后觉头发还未吹干,重新举起吹风机,手指插入湿冷的头发,动作机械僵硬。

    在吹风机嗡鸣声中,刚才的对话一遍遍在重复。

    真心话。

    秦芷卷翘长睫下,闪着复杂眸光,她看着墙面上的痕迹出神,白色的墙皮脱落,露出灰色的疤痕。

    那样的枯燥无趣。

    也会像现在一样,短暂地吸引她的驻足吗?

    她没有答案。

    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缓缓摇曳。

    敲门声响起时,秦芷已经躺上床。

    声音并不响,咚咚两声后停下来,仿佛确信她听到,没有再敲一次的必要。

    秦芷掀开被子起身,她心知肚明门背后是谁,她无意识地放缓呼吸,手握住金属门柄,往下压,打开手指宽的门缝。

    陈砚南立在门口。

    陈爷爷早回房间睡觉,客厅的灯已经关掉,只剩下走廊的,光线暗淡,他的影子被模糊投在墙面上。

    尽管做好心理准备,看到他时,仍然像是有一只手没入她的胸腔,攥住在跳动的心脏。

    她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比以往都要重一些,但并不难闻。

    陈砚南手臂抵着门框,五官在阴影里更加立体:“你还没有回答我。”

    握着门柄的手心出汗,秦芷声音很轻地问:“只是游戏,需要什么回答?”

    “我需要。”

    “我想要知道。”

    陈砚南抿唇,喉结滚动了下。

    秦芷在门后,穿着单薄的素色裙子,乌黑长发下的脸巴掌大小,湿润的目光看着他时,整个人像枝头上伶仃开放的小花,清幽的,在夜晚里发着淡淡的光泽。

    她抿下唇,紧张得要命。

    南瓜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趴在陈砚南的脚边,睁着好奇懵懂的眼睛望着她,尾巴左右摇摆拍打着地面。

    “进去说?”  :

    陈砚南无声笑了下说:“还是你想要当着南瓜的面吗?我没关系,但它还小,还没到找女朋友的年纪。”

    秦芷:“……”

    她没回答,陈砚南往前,她下意识后退。

    门是随手关掉的。

    南瓜前一秒摇着的尾巴瞬间停住了。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是拉开窗帘,借着窗外的月光,是她有意的,灯光太亮,脸上细微的表情也无处藏匿。

    开关在陈砚南身后,现在再去打开已经不现实。

    房间的面积不算小,比起她以前住的,大姑家的杂物间,都要大很多,但陈砚南进来后,整个空间都仿佛在收缩,变得狭小逼仄。

    两个人只有一步之遥。

    陈砚南往前,神情不清,他说:“如果你介意是玩游戏的惩罚,我不介意再重新说一遍。”

    秦芷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她在后退。

    “秦小芷,我喜欢你。”

    “活到现在也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你看我合适吗?”

    “够不够格做你男朋友?”

    “……”

    不同于电话,身边也没有其他人的嘈杂声,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

    秦芷呼吸一止。

    她曾看见过别人一次次向他告白,作为旁观者,观众,她只有羡慕,羡慕她们的勇气,做了她这辈子都不敢做的事。

    月亮应该永远高悬,遥不可及的,她没想过月亮会向她而来。

    昏暗光线虚化他的线条,一切变得不真实。

    秦芷想到很多,陈爷爷说她是自己的亲孙女,陈砚南妈妈说陈爷爷很荒唐,让两个青春期男女生同住一个屋檐,想到廖明珠,也想到秦振。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挪开视线,抿唇摇头:“你今晚喝了酒,这些话……就当你没说过。”

    陈砚南:“我是喝酒,不是喝醉,也没有昏头,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

    他话音一顿,往前再迈入一步,秦芷退后停住,后腰软肉抵在书桌的边缘,她一只手撑在桌面,手指在受力下泛酸。

    书桌靠着窗。

    两个人从阴影里进入月光下,陈砚南的脸变得清晰,他凝视着她,问:“倒是你,真的清楚吗?”

    秦芷长睫轻颤,抿紧的唇被咬过,湿漉红润。

    陈砚南垂下的视线在那抹红停留,眸底的黑色愈深,他靠过来,气息滚烫:“你从来没叫过我哥。”

    他的手臂撑在书桌,两个人距离被无限拉近,他贴着她。

    秦芷低头不敢去看他,额头几乎低着他的胸口,她声音闷闷地说:“因为不是。”

    虽然陈爷爷说他们是兄妹,但那不过是客气。

    她没有当真,所以也不会逾越。

    陈砚南说:“如果我说是呢,两年前,是我混蛋。”

    她一直安分守己,遵守规则,连洗手池上东西泾渭分明,现在,想要破坏规则的是他。

    秦芷抓握住书桌边缘,手指在碰触到他的手背时如触电般避开,秦芷很混乱,她喜欢他,但没想过会跟他在一起,她不停地想,如果他们谈恋爱,他们两家会怎么想?

    他妈妈会不会认为是她不知廉耻勾引他?

    陈爷爷会很失望吧。

    想到这点,秦芷头痛欲裂,心一横,仰头直视他:“陈砚南,你别这样,我们就像以前不好吗?”

    陈砚南嗓音低沉,声音决绝:“不好。”

    秦芷咬唇,更加直接地拒绝:“我不喜欢你。”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沉默了。

    但也只是一秒,陈砚南轻笑出声,他低下身,鼻尖几乎碰到她的,他低声道:“你知道吗?回来之前我没把握,来之后觉得有七成。”

    秦芷避开视线:“……你说得没道理。”

    也许是身高差距太大,这样为配合她身高而低下身实在太累,他索性抱她上桌,整个人往前,抵上她的并拢的膝盖。

    面对面,视线平直。

    舒服了。

    秦芷死死咬唇,强迫自己没发出半点声音,但脸上慌乱的表情没掩饰住,她睁大一双水雾眼睛,胸腔的震颤久久没有平息。

    陈砚南用一种笃定的语气道:“你换衣服了。”

    秦芷不明白:“嗯?”

    “你洗过澡,穿的应该是睡衣,我打电话给你之后你换了衣服?为什么,因为我让你等我,你知道我会来,你在等我。”

    “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也有一点喜欢我。”

    他语速快的不让她有任何反驳的机会。

    秦芷徒然地睁着眼,唇一张一合,她想辩解,却又无从辩解。

    说什么,说她在接完电话后换这条裙子,说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其实根本睡不着。

    但有一点陈砚南说错了。

    她不是有一点喜欢他,她非常喜欢他,比他所知道的,更加喜欢他。

    秦芷看着他的眼睛,所有的理智都认定他们不可能,但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试试呢,没准呢。

    现实不是数学题,不一定只有一个答案。

    沉默后,她轻声开口:“陈砚南,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做过别人的女朋友……我可能做不好。”

    不去想未来,只顾眼前。

    她想试一试。

    陈砚南眼底闪着熠亮的光,他勾唇,道:“不是做别人的女朋友。”

    “秦小芷,来做我女朋友。”

    第26章 藏月“谈恋爱要牵手的”(增)……

    夜已经很深。

    黑色与皎洁清辉交缠,构筑潮湿夏夜的昏暗。

    陈砚南洗过澡回到房间,他仰躺在床上,此刻的状态像是打了场球,内啡肽产生的镇痛与愉悦作用在他身体上。

    他意识清醒,甚至有些亢奋。

    房间里对峙画面映在脑海。

    她坐在书桌上,膝盖突出的骨头抵着他的腹部。

    沉默的泛着水光的眸底凝视着他,清凉如水涌过,挺巧的鼻梁上有着极淡的褐色的小雀斑,她的唇型是殷红饱满的浆果。

    洁白的牙齿陷入下唇的软肉,他听到她说好。

    陈砚南闭紧唇,忽然想咬点什么,小腹肌肉绷紧,躁意烧遍全身。

    他尝试过睡觉,失败后他从床上起来,只手脱掉白色的背心,手臂抓着床做支撑,收紧核心力量,肩膀漂亮的肌肉线条起伏曲张。

    窄腰劲瘦有力。

    陈砚南做上百个俯卧撑发泄多余的精力。

    没什么作用。

    当陈砚南套上衣服出房间,汗水打湿细碎黑发,他打开花洒,神色不明地走进去。

    早上六点半。

    相对的房间门被同时打开。

    这种情况还是住这么久后第一次,对视的双方都有些懵。

    “去跑步?”陈砚南注意她一身运动装扮。

    宽松的T恤露出运动背心的肩带,黑色的运动短裤,扎高的马尾,整个人看着清爽活力。

    秦芷点头:“嗯。”

    “等我,一起。”门关上,陈砚南出来时,换了套运动服,黑白配色。

    秦芷已经换好鞋,给南瓜套上牵引绳,她站在玄关处,余光瞟到陈砚南走过来,清爽的气息像风迎面而来,她挪开视线,选择先打开门。

    南瓜急不可耐地奔出去,又因为绳子的长度被禁锢在五个台阶下,没办法,它又往回跑,对着陈砚南汪一声。

    陈砚南穿好鞋站起来:“多大狗了,出个门就这么沉不住气。”

    南瓜仰头:“汪!”

    以往是秦芷跟南瓜一人一狗在跑,陈砚南加入后,变成两人一狗。

    但问题在于,陈砚南腿长,尽管他刻意压低速度,两步顶秦芷三步,同样的频率,距离是不一样的,南瓜无所谓,身上有股疯劲,跑越快它越兴奋。

    秦芷落在后面。

    她不得不将绳子交给陈砚南:“你们俩跑吧,不用管我。”

    陈砚南慢下来,用走的,额头上冒出薄汗,皮肤反而更白,他接过:“我慢一点。”

    “不用。”秦芷喘着气,因为运动,脸颊泛红。

    看她跑这么累,陈砚南道:“有种更轻松点的跑步方式。”

    “嗯?”秦芷分不了心,跟着慢下来。

    “只要改动几个地方就好。”

    陈砚南站定,南瓜因为绳子跑不动,像头蛮牛似的往前扯,但纹丝不动,最后妥协地在原地打转。

    秦芷站直,直到灼热的掌心贴上她脊柱,温热透过薄薄的布料,有着十足的侵略感,她整个背仿佛被电过,发麻发僵,手掌往下压,低沉的嗓音自耳边响起。

    “上身向前倾,挺直,手肘收紧。”

    陈砚南蹲下身,握住她小腿:“前脚掌着地,重心往前一点……”

    “……”

    “好。”

    她重新跑起来,有没有轻松不知道,她只觉得热起来。

    陈砚南配合着她的速度,始终在她身边。

    一整圈跑下来,两个人都出了些汗,拿湿巾在擦,他仰着头,绷紧的下颌线下,喉结突出明显。

    秦芷不适应新身份。

    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怎么谈恋爱。

    尤其对方是陈砚南。

    路边有自动贩售机,陈砚南问她喝什么。

    秦芷:“矿泉水就好。”

    陈砚南扫码刷下两瓶水,手臂夹着一瓶,另一瓶拧开瓶盖后递给她。

    秦芷喝两口水,她往前一步。

    陈砚南喝水时余光注意到她伸来的手,他抬起手臂,在两个人的手指碰触的那刻,指腹蜻蜓点水般从他掌心刮了下。

    只是来拿牵引绳的。

    秦芷将南瓜牵到草丛边,给它喂了点水。

    陈砚南看眼扑空的手,扯动了下唇线。

    哦,多想了。

    陈砚南感觉到秦芷有意在拉开他们距离,越靠近家,两个人距离越远,他不紧不慢地跟着。

    公交车上,秦芷煞有介事地说这是避嫌。

    尤其是书店工作时,两个人最好不要单独相处,不想让同事知道,因为感觉会变得奇怪。

    好像不是来工作,是来玩,是谈恋爱的。

    陈砚南目光落在她略带紧张的神情上,点头:“理解。”

    秦芷松口气,她怕他不开心。

    随后,他补充:“毕竟谈恋爱是件私密的事。”

    秦芷:“……”

    她睁大眼,因为私密这个词而有些脸热。

    她发现陈砚南最近用词有一点放荡。

    书店里又有一批新书送来,陈砚南负责搬进仓库,秦芷拿着纸笔做统计,她默数着数量,一个同事进来,在两人身上随意一瞥,说:“哦,你们两个人都在这里。”

    秦芷勾写的动作一顿。

    仓库里堆满东西,陈砚南在她身边一步的距离。

    秦芷下意识解释:“陈砚南刚搬书进来,我是来登记核查的,我刚刚进来,他马上就走,是不是?”

    陈砚南舔舐下嘴唇,唇边松散地笑着,说是。

    同事眨眨眼,他只是随口一问:“没事,外面没什么人,你们先忙着吧。”

    “……好。”

    等同事离开,秦芷抬头,耳朵烧红,语气有些无奈:“你能不能别在这里?”

    “为什么?”陈砚南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望她,说:“外面没人。”

    “保持距离。”

    这话说得很气也没什么底气,后面的理由正当:“这里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个人就够了。”

    “以前也是这种距离,怎么当时不觉得有什么?”

    他们两个都是兼职生,店长给他们排在一次,两个人每天同进同出,甚至同时请假,也没有见秦芷避过嫌。

    为什么呢?

    陈砚南往前一步,低头:“这样就心虚了?”

    秦芷呼吸跟着乱了下,浓密的睫毛让她看起来既柔软又可爱。

    陈砚南心脏也异常柔软,他轻哼一声,感叹般的语气:“你啊,干不了一点坏事。”

    “说话可以,你别靠那么近。”秦芷脸热,低着头,手上握着的笔抵上陈砚南的胸口,嗯……有一点硬,她煎熬得快死掉,脸更烫了。

    陈砚南低头,胸腔的位置,被笔抵着,凹陷一小块。

    很快,她又缩回手。

    再这样下去,她自己都要被自己玩自闭。

    “那你快点,我发现这里空气不流通……”陈砚南补充道:“呼吸比较困难。”

    秦芷:“……”

    如他所说,在他离开之后,仓库空气才开始回流,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在表格上,开始工作。

    秦芷从仓库出去,听到收银台交谈声。

    陈砚南在柜台内,在他对面的,是叶奕然跟宋淮。

    叶奕然跟宋淮在互怼,两个是前后脚到书店,宋淮叫叶奕然黑妹,叶奕然不甘示弱地叫他矮哥。

    宋淮气笑,手肘放在柜台:“我哪里矮,小姐我一米八的个儿,有几个男的比我高?”

    “陈砚南就比你高,你到底在骄傲什么?”

    陈砚南支着眼皮,整理柜台,对小学生的对话不感兴趣。

    宋淮轻嗤:“陈砚南一米八七,学校有几个他这么高?都长这么高,其他人还活不活?”

    “……”

    秦芷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互怼才结束。

    叶奕然拖着腮,说他们工作服还挺好看的:“穿上感觉还挺像大人的,很帅气。”

    宋淮冷不丁地插话:“难不成

    现在是小人?”

    “宋淮你……”

    秦芷握住叶奕然的手,紧急拉停两人:“我现在还有点事,不能陪你,你先看会儿书?”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自个儿转转。”

    “好,等中午一起吃饭。”

    叶奕然比一个OK的手势,她在书店转一圈,最后是宋淮招手,让她过来看漫画,她没事可做。

    “没想到你还看漫画。”

    宋淮轻哼:“这算什么,我前几天刚从店里买过一本。喏,给你推荐一本,字儿少。”

    “行,我看眼。”

    叶奕然随手翻过扉页,她没多少心思在书上,目光时常从书里移开,落在不远处的两人,虽然两个人并不在一块做什么,甚至话也没说几句,但以她过来人的第六感,她感觉他们磁场不大对劲。

    这里面,绝对有什么事发生。

    叶奕然看向身边看漫画傻乐的宋淮,试探性地问:“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吧?”

    宋淮猛地抬头:“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随便问问。”

    宋淮看着她的眼睛,确定她应该不知道陈砚南告白的事,他摇头说没啊:“大家都安分守己地过小日子呢。”

    叶奕然不信。

    午休时间短,四个人吃的必胜客,点两份比萨,意面,以及其他小吃。

    宋淮在叶奕然边上,秦芷跟陈砚南在相邻的位置。

    陈砚南分第一块一块比萨,递给秦芷,秦芷小声说谢谢,她刚咬一口,一张纸巾递上来,她接了过去,按了按唇边。

    桌子不大,两个人的动作落在另外两人的眼中。

    宋淮是习惯性陈砚南对秦芷的照顾,平时吃饭他就这样,但昨天晚上陈砚南被拒,他以为他们关系会变得很尴尬。

    他过来,一是看戏,其次是看戏,最后是安慰兄弟。

    宋淮半开玩笑地道:“你们俩看着挺般配的,像是一对的。”哥们儿也只能帮你到这里。

    陈砚南扯开手套,纠正他:“去掉像。”

    ——是一对。

    宋淮:“?”他突然觉得自己是小丑。

    叶奕然:“!”女人的第六感!

    陈砚南往后靠,肩膀抵上秦芷的:“今天算是通知你们,多吃点,我买单。”

    面对朋友,秦芷没有否认,就算陈砚南不说,她也准备告诉叶奕然,她对上两双错愕的目光点下头,说是的。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昨天晚上?是电话里还是你回去之后?”

    “回去后。”

    宋淮还想问,陈砚南冰凉的视线扫过来:“你问题很多?”

    他即刻闭嘴。

    叶奕然举起手,说:“我只有一个问题。”

    秦芷表面平静实则也很紧张,她拿过果汁在喝:“你问。”

    “你们俩以后的小孩我可以当干妈吗?”叶奕然眼里闪着奇异的亮光。

    以爸爸妈妈的颜值,宝宝肯定是脸蛋天才!

    秦芷差点呛到。

    下一秒,骨节分明的手指扯过纸巾擦过她的唇,动作快速利落,在秦芷还未反应过来之前,陈砚南按压住她的唇角,轻扯唇线,是个愉悦反应。

    “问题超纲了。”

    吃完饭,宋淮跟叶奕然准备回去,而秦芷跟陈砚南需要继续回书店上班。

    走之前,叶奕然神秘地抱着秦芷手臂到角落的位置,她笑嘻嘻地说:“其实我早就猜到,陈砚南有点喜欢你。”

    她拿出手机,翻开相册里的照片。

    “这就是证据!”

    那是高考结束后散伙饭拍的合照,宋淮将有叶奕然照片全发给她,其中就包括有陈砚南的这张,两个人并肩站立,陈砚南高出秦芷大半个头。

    他微抬着下巴,望着镜头,抿着唇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冷冷酷酷的,旁边的秦芷显得很小只,在她发顶,是一只修长的手,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

    尽管当时环境不好,拍出来的照片有些糊,手指边缘过度曝光,还是能看清楚男生如恶作剧般的小动作。

    叶奕然说当时就跟秦芷说,又怕想多闹笑话,瞒到现在。

    她激动地问:“他高考第二天赶回来,是不是因为你?”

    秦芷微微出神。

    她不知道答案,目光看向远处的挺拔身影。

    昨天晚上他说她喜欢她,这份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书店工作结束,天色还没完全黑。

    两个人步行走向公交车站台,秦芷想到那张照片,包括她好奇一整个下午的问题,她抬步动作慢一些,开口:“陈砚南。”

    “嗯?”他换回自己的衣服,白色T恤穿在他身上很清爽。

    秦芷捏着手机,举起来,给他看他们的合照。

    陈砚南微愣,起初不明白。

    直到秦芷收回手机,轻声问:“你突然回来,跟我有关系吗?”

    她没说是因为她,其中有区别,她没自大到认为她是他回来的全部原因,她只想知道,这里面的原因,有没有她。

    陈砚南站定,夕阳如颗融化的水果糖,他发丝沐浴在光里,他眸光漆黑,说:“过来跟你说。”

    他们实在距离太远。

    从早上到现在。

    秦芷老老实实地走过去。

    陈砚南身体前倾,扣住她垂下的手,很小,骨骼纤细,没什么肉的,他的手指可以完全地包裹住,他一点点收紧,直至十指交缠。

    “秦同学,谈恋爱要牵手的。”

    秦芷已经完全忘记刚才过来是为什么,脸蹭一下地泛红。

    他们这是在大街上,人来人往,谁都能看到。

    陈砚南半垂着的眼有着惺忪的笑意,手指像是握一只娇弱胆小的小鸟,他轻声提醒:“放松,别那么紧张。”

    秦芷呼吸一滞,完全放开手。

    陈砚南笑:“是放松,不是松开我。”

    下一瞬又握紧。

    就像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温凉的体温透过皮肤传递至掌心,一股电流涌过酥麻感。

    第27章 藏月可以亲吗

    陈砚南反握住秦芷的手,在日光底下,明目张胆地牵手。

    “是的。”他突兀地说。

    在接触到秦芷困惑目光时,他提醒道:“你之前的问题的答案。”

    ——她问他高考第二天回来,跟她有关系吗?

    秦芷脸颊燥红,因为牵手的小插曲,她已经忘记之前的初衷。

    人行道,红灯变绿灯,陈砚南牵着她的手往前走,行走间他偏头看她:“不只是有关系,是非回来不可的原因。”

    他知道散伙饭上会发生什么。

    高考结束,不再受学校规则制约,告白是基本流程。

    他们一年不见,他没那么大把握。

    秦芷咬了下唇。

    “想笑可以直接笑,不用忍。”陈砚南看向前方,牵着她避开迎面走来的人流。

    秦芷偏过头,她看到绿灯在倒计时,从10跳跃到9、8、7……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她好喜欢这个夏天。

    牵手一直到回小区的几百米的距离。

    因为随时有被熟人看见的可能。

    “下班了。”门卫叔叔在门卫亭里跟两人打招呼。

    秦芷点头,礼貌地回应:“是的,您吃饭了吗?”

    “还没有,马上换班就吃。”

    “宋叔再见。”

    秦芷在这里住两年,性格乖巧内敛,遇见长辈都会礼貌打招呼,比起陈砚南,她更像是陈爷爷的亲孙女。

    陈砚南在她要求的两步距离,目光捕捉着她的身影。

    细枝末节里,是她认真生活过的证据。

    家里,陈爷爷已经做好饭菜,他从厨房出来,在围裙上擦干水迹:“洗洗手吃饭。”

    “好,马上来。”秦芷去洗手间洗手。

    陈砚南跟以往一样跟过去,两个人共用一个洗手池,一起洗手甚至刷牙都有过。

    刚走到门边,秦芷紧急回头,有眼神无声提示他保持距离,拒绝单独待在一个空间。

    陈砚南:“?”

    谈之前可以,谈之后不行。

    秦芷眉头一皱,用口型无声说了句拜托。

    陈砚南无法对她的请求无动于衷,他抬抬眉,往后撤,他转头,跟从厨房放完围裙出来的老爷子对上。

    老爷子第一时间去看他手,干燥的。

    陈砚南没话找话:“今天的菜还挺多的。”

    “四菜一汤,每天不都这样?”陈爷爷眉一皱:“还不去洗手?”

    “……就去。”

    秦芷从洗手间出来,她擦干净手:“爷爷,我来盛饭。”

    “不用,你坐着等吃就行,我今天炖的汤好喝,你先喝一碗。”爷爷回厨房盛汤。

    陈砚南从她身边经过,擦着肩。

    垂下的手背上被他手指不轻不重地点了下,像一个小小的惩罚。

    吃饭时,秦芷跟陈砚南毫无交流。

    两个人僵硬的气氛连陈爷爷都看出来,他不知道两人发生什么矛盾,但不用想就认定是陈砚南的原因。

    吃过饭,秦芷去洗衣服,她的衣服一直跟他们分开洗。

    客厅剩下陈爷爷跟陈砚南两人。

    陈爷爷瞄一眼阳台的位置,责问陈砚南:“你是不是做什么过分的事?”

    “什么?”陈砚南没听懂,他又怎么了。

    陈爷爷朝阳台抬抬下巴,说:“你做什么事惹小芷不开心了?我看她今天都不怎么搭理你。”

    秦芷的性格有多好他清楚,一百个小孩里也难挑出来,能让她生气,只会是很过分的事。

    陈砚南刮下眉骨,想笑又忍住:“没呢。”

    还没做。

    陈爷爷认为他态度有问题,可能是做了,但没意识到。

    陈砚南只得起身:“那我去道个歉。”

    陈爷爷认为可行。

    阳台上,秦芷手洗贴身衣物,蹲下身从洗衣机里取出甩干的衣服,开始一件件晾晒,她衣服不多,动作又利落,没两件就晾完。

    她一转身,差点撞上突然出现的陈砚南,后者很平静:“我来帮你。”

    秦芷现在仿佛戴着警报器,陈砚南靠近,她警报器便灵敏地响起,她看着他从拿起她T恤,那点布料在他修长手指间像一小块毛巾。

    “我自己来。”

    她硬着头皮从他手上将自己的T恤解救出来。

    陈砚南靠着墙:“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

    他抬眼,目光扫过她晾晒好的衣服上,从裤子到衣服,如强迫症般按照长短晾晒,最后是浅蓝色碎花布料,形状特殊。

    陈砚南抿唇,移开视线。

    在秦芷没来之前,陈砚南跟老爷子单独住,两个人都是大老爷们,阳台上晾晒的衣物也是男性的,几乎统一的黑白灰。

    秦芷搬来之后,角落里多另一种色彩,明亮的,像是素描画里,蹭上的一抹色彩。

    他也会像今天一样,猝不及防地看见贴身衣物。

    刚开始是有些烦躁的,现在,只会更躁。

    “没有。”秦芷声音很小声,她这里看不到陈爷爷,她抓着他的手臂往外推:“你……快出去吧。”

    陈砚南没坚持,走出阳台。

    他需要切断脑子里所有无耻下流的念头。

    月底开始志愿填报,秦芷第一志愿里报的是能源与环境系统专业,接受调剂,选择的很大一方面是就业前景不错,这是她需要考虑的首要因素,其次才是喜欢。

    陈砚南没怎么犹豫选的计算机,这是他自己也是家里人的想法。

    叶奕然报本省大学,她搓着脸跟秦芷打电话:“芷宝我现在好羡慕你,你现在是学业与爱情双丰收。”

    “你也会的。”

    叶奕然漂亮性格开朗大方,班上喜欢她的不在少数。

    “真的会吗?我也好想谈恋爱啊。”

    透过手机,秦芷都能听到她的哀嚎声。

    她轻笑了下。

    哀嚎停止,叶奕然突然问道:“对啦芷宝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唔……”

    “有没有亲嘴?”

    秦芷半躺在床,肩膀抵着柔软枕头,听清楚叶奕然在说什么,她身体往下滑,声音像堵在胸口里闷闷的,叫了声小然。

    叶奕然偷笑:“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迟早的嘛。”

    秦芷跟她聊不下去,顾左而言他的扯几句后挂断电话。

    她已经滑到平躺在床上,扯过薄被盖在脸上,最后烫得受不了后扯开被子,像被抛上岸缺水的鱼一样呼吸。

    月色清凉如水,她闭上眼睛,拒绝胡思乱想。

    几乎同时,陈砚南在填报志愿后接到周唯茵的电话,电话里她声音透着疲惫,刚结束德国的出差,她问他志愿的事。

    专业这件事上他们达成共识,没什么可争论的。

    周唯茵说:“爷爷说你现在在书店兼职?”

    “嗯。”

    周唯茵是唯结果论,陈砚南当初要因为老爷子生病要转回通州她答应了,是因为清楚他高考成绩会令她满意,作为父母,会在规定范围内给他一定的自由。

    她问陈砚南还要在通州玩多久,又说起陈爷爷搬去京市跟他们同住的事,这边生活条件跟医疗水平都是最好的。

    陈砚南道:“爷爷不会想过去。”

    离开通州,相对于离开他大半辈子生活圈,老爷子比谁都恋旧,熟悉的人跟事都逐渐凋零,剩下的就更弥足珍贵。

    周唯茵说:“那你呢?”

    “你该回来了。”

    第二天陈砚南说了回京市的事。

    作为儿子他很清楚周唯茵的说一不二的性格,如果他拒绝,周唯茵接下来的电话会打给老爷子。

    而他,也的确有其他事要做。

    陈爷爷清楚他待不久,没留他,说记得带一些通州特产带回去。

    秦芷迟疑一下,问:“什么时候走?”

    陈砚南看着她的眼睛,到嘴边的明天咽回去,他说:“后天。”

    秦芷点点头,她是理解的。

    只是没想到这个夏季这样短。

    陈砚南在第二天辞去书店的工作,尽管店长说他现在就可以走,他还是站完最后一班岗。

    然后像往常一样,打卡下班。

    晚饭是在外面解决的。

    秦芷拿到第一份工资,她拍下口袋感受自己的富有,说今晚吃什么她请客。

    陈砚南望着她明亮眼眸,抬手捏了下她的脸。

    像面团一般柔软,手感出奇的好,他这样想着,再捏了一下。

    秦芷往后退,又因为牵着手被他拉过来,听他笑着说:“发工资的不止你一个,我也很有钱。”

    餐厅离家的位置近,两个人选择步行回去。

    其实想想京大开学早,陈砚南明天离开,他们分开也不过才一个月,也不算很久。

    秦芷说着自己的理论,没察觉到身边的人停下来,她走过,又再次被撤回来,陈砚南比她高,面对面时看她想俯视。

    “一个月不算久?”陈砚南问。

    比起之前的一年一个月已经很短,而且以后每个寒暑假他们也会分开,这只会是他们常态,总不可能如连体婴每天都在一起吧。

    秦芷迟疑地点下头:“的确……不算久。”

    陈砚南嗓音很低:“我们还没谈一个月。”

    不算那天晚上,刚好一个星期。

    他眸底漆黑,在夜色下看起来怨气比鬼大,但不满的只有他,另一个人给他的感觉反而是轻松。

    因为不用再跟他偷偷摸摸,担心被其他人发现?

    陈砚南低头,鼻尖几乎碰触到她额头:“你想我走?”

    “没有。”

    秦芷上身往后撤开一些:“我怎么会。”

    陈砚南跟她不一样,她是因为学费,需要书店时薪十六块的工作,他有更好的条件,同时也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两个人对视,漆黑眼底映着彼此。

    秦芷微微移开些视线,从包里拿了个东西:“我有准备一个礼物。”

    她摊开右手,掌心里躺着一个录音机模型的小玩意,里面放着mini磁带,造型复古,是包包的挂饰:“送给你的。”

    秦芷本来是想回去后给他的。

    是她跟叶奕然逛街时看到的,她今天午休溜出去买来的。

    陈砚南低头,拿过来后仔细地看过,

    勾唇道:“看着还挺逼真。”

    “不只是看着。”秦芷抬手,纤细手指摁过一个键后,录音机弹开,mini磁带可以取出来。

    她只按了这个键。

    “啊,还能这么玩。”陈砚南认真看完后说。

    秦芷脸微热:“是有点幼稚,你不用特意夸的。”

    “我喜欢。”陈砚南抬眼,郑重其事地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二个礼物,我会每天佩戴。”

    “第二个?”

    “还有一只狗记得吗?你在电玩城给我抓的。”陈砚南提醒她,他挂在背包上,平时没怎么带出来,小东西容易丢。

    秦芷恍然,记起是学校放假的那天。

    “想起来了,我以为你都丢了。”

    “怎么会丢,明天带给你看。”陈砚南将小东西放进口袋。

    “好。”

    快到小区时,秦芷例行松开手,但今晚陈砚南不想放开手。

    八九点的时间,路上一直有散步的行人。

    秦芷整个人都拘谨起来,两次抽手失败,她低声说:“别闹了。”

    “是林阿姨……”低沉的嗓音徐徐响起。

    秦芷瞳孔骤缩,整个人像炸毛的猫,她下意识地往陈砚南身边靠,抓握住他的手臂,想要原地藏起来。

    陈砚南像棵用来躲避的树,她整个身体贴着他,脸上的肉尤其是柔软。

    “在哪里?你也低头!”

    陈砚南没想过她反应这么大,他低笑一声,想说看错人。

    秦芷已经抓着他调转一个方向,并且强调:“你别回头。”

    她虽然觉得不太现实,陈砚南太高,被发现的可能性很高,但她身高不是特别突出,穿着简单,林阿姨不一定能认出她。

    如果林阿姨告诉给陈爷爷,也只会说他们家小陈好像在谈恋爱。

    秦芷胡思乱想,完全没意识到她已经胁迫陈砚南走出百米开外。

    “好了,再往前没路灯。”

    这一条路年代久远,前面本是待拆迁地,但后来城市建设往西移,这片一直没动,路面开裂也没人维修,没什么车经过,基本荒废状态。

    秦芷抬起头,仍抱着陈砚南一只胳膊,她放开他的手。

    “对不起啊,我只是没想好怎么跟爷爷说。”她的想法没错,这段感情才刚开始,会持续多久谁也不知道。

    只是这一个星期里都需要避嫌,多少也会觉得不舒服吧。

    陈砚南低下身,揉下她的发顶:“没关系,你不用道歉,我理解。”

    有时候,也不必太替他着想。

    秦芷看他没什么情绪,才重新轻松起来:“你明天是十点的飞机对吗?需要几点到机场,你记得定好闹钟,我明天也会定闹钟叫你的,错过时间就不好了。”

    陈砚南说好。

    最后一盏路灯显然也在报废状态,路灯的光很暗,只能照清楚她的脸。

    她结束工作后,保持着扎低马尾的发型,她皮肤很白,五官清丽,细细长眉下是漂亮的小鹿眼睛,他的视线游移,从挺巧的鼻梁,最后是她的红润的嘴唇。

    嘴唇一张一开,说着什么。

    最后一句他听到,是叫他的名字。

    “陈砚南,你有在听吗?”秦芷问。

    陈砚南视线上移,他说:“抱歉,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

    秦芷张着嘴,对这个回答愣住,她在考虑是不是要重新说一遍,她今晚已经说了很多。

    “我是让你照顾好自己……”

    陈砚南靠过来,两个人影子几乎融为一体,他抬起手臂,手指指腹碾过她的唇,他曾经捏过,是久违的柔软。

    他用了点力,像碾过花瓣,要揉出汁。

    陈砚南垂着眼睫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听话。”

    唇上有着滚烫的不轻不重的痛意,秦芷没办法往后退,一只手扣紧她的后腰,她被迫对上他的视线。

    “你说不能让爷爷知道,我照做了。”

    “也不想让同事知道,工作时要保持距离,我保持了。”

    “你说什么,我全都照做了。”

    “……”

    秦芷完全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指腹黏上唇珠,陈砚南说:“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一个噤声的动作。

    秦芷心脏被反复揉搓,像一颗熟透的番茄。

    跟着陈砚南低下头,偏着头,鼻尖碰过她的,滚烫的呼吸扑上来,他声音低的近乎蛊惑:“可以亲吗?”

    第28章 藏月吻过上百次

    路灯的光照亮一小圈范围,像是隔开昏暗的独立世界。

    夏日虫蝉歇斯底里地鸣叫,空气里是植物生涩的气息。

    陈砚南低头的动作像慢镜头,唇瓣细微地张合,直到他吻上来,他的手扣着她下颌,紧贴上去。

    秦芷闭上眼睛,睫毛在乱颤,几乎停住呼吸,她需要握紧点什么似的攥紧手,抓住陈砚南的衣服。

    陈砚南扣紧她的腰,面对面贴合,靠近让两人的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温度灼热,蒸红白皙的脸。

    完全凭本能地贴合、反复碾过厮磨,唇软得一塌糊涂,舌尖品尝到一点甜头后往更深处探寻,勾出更柔软也更甜美的奖励。

    吃完饭后,秦芷吃过甜筒。

    香草的甜味留在唇齿,被细致舔舐,剥夺每一丝甘甜。

    这不是第一次接吻。

    陈砚南早已经在梦里亲吻她上百次。

    他的手掌扣着她的下颌,手指抵着她脖颈,清晰地感知到薄白皮肤下,剧烈跳动着的血管。

    秦芷呼吸不过来,因为被堵住唇,也因为单薄的身体要被揉进他的胸膛。

    在她怀疑自己要缺氧溺毙时,陈砚南抵上她的额头,放开她的唇。

    两人呼吸都乱掉,鼻尖低着鼻尖,调整很久。

    秦芷以为初恋,是蜻蜓点水,青涩懵懂的,而不是像现在,被吻了个彻底,连舌根都微微发麻。

    她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臂,绷起的坚实肌肉,也跟她以前见过得不一样,像是蛰伏的兽,极具爆发力。

    “回去吧。”秦芷轻声说,脸上的红还没完全褪去。

    陈砚南放开她,嗓音喑哑的嗯一声。

    不能再来一次。

    他怕他想吃人。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小区,到家,陈砚南在客厅,秦芷进自己的房间,神色如常,就好像之前的亲吻没发生过。

    陈砚南收拾行李,一个行李箱,一只黑色背包。

    秦芷跟陈爷爷去机场送他。

    她走在后,看到黑色背包上的白色小狗跟路录音机挂饰,随着他的动作,挂饰来回晃荡。

    秦芷无声笑了下。

    对他来说好像过于可爱。

    陈砚南过安检登机,到位置坐下时,空姐拿来热毛巾跟拖鞋,她的目光落在背包上的挂饰,随口夸一句可爱,说她买过,没想过还能录音。

    “还能录音?”

    “嗯,按键不仅是装饰。”

    等空姐离开,陈砚南重新拿起复古小录音机,指腹按压播放键。

    磁带转动,发出沙沙声。

    突然,响起秦芷的声音:“陈砚南。”

    清冷熟悉的声音,他垂下眼睫,勾唇在笑,没有想到她真的录有声音。

    声音停顿一秒又响起。

    声音变得很轻,如同在他耳边的呓语:“在干嘛,要开心哦。”

    “陈砚南,在干嘛,要开心哦。”

    他捏着小录音机,也就反复听了七八遍。

    —

    陈砚南离开后,秦芷仍在书店上班。

    店里没有再招新的兼职生,暑假的生意一直很好,工作日与周末的人流量不像之前那么明显,小孩明显增多,儿童区的位置挤满小朋友,咖啡区的位置,有家长带小朋友来做作业。

    七月,秦芷收到录取通知书。

    她拍照发给秦振。

    没想过秦振转发给亲戚群里,群里一直是晒小孩,上各种辅导课拿奖,学校表演节目视频,秦振很少在群里发言,他们家是边缘人物。

    通知书犹如一记投入深潭的炸弹,爆炸过后,溅起数

    米高的水花。

    群里恭喜秦振也恭喜秦芷。

    秦芷手机里弹出6、7个好友申请,通过亲戚群加的,大姑父也在内,她点开看过后就关闭。

    秦振打来电话,一直夸秦芷争气,今天给他张脸,出这么多年的一口气,只是他手上的确没什么钱,四处找人借来五千块,已经打在她的银行卡里。

    “剩下的你找你妈要,你上大学的钱,她也有份。”

    秦芷没有找廖明珠要钱,她整个暑假一直在兼职,加上之前高中时没用完省下来的钱,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一万出头。

    学费已经绰绰有余。

    但,其实不够。

    秦振没办法负担她的生活费。

    思来想去后,秦芷办理助学贷款,带着录取通知书,户口簿跟身份证,她在资助中心填写申请表,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看着签名,眼里是迷茫,她也不知道最后能走到多远。

    秦芷加入新生群。

    里面有学姐学长为新生解惑答疑。

    她没发过言,但工作结束会看一眼,有些问题是她想问的,她记下回答,抽空准备着未来需要的东西。

    她即将要去的城市,对她是个遥远的地方,因为未知,所以会生惧。

    与此同时,陈砚南穿插在各大商务中。

    回去后当天,他跟随父亲陈烬去英国,白天他作为陈烬的助手也是翻译,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在扎堆的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见,他面孔青涩,有股未出学校的学生气,到晚上,他作为儿子,在父亲身边交际。

    陈烬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十八岁,成年了,已经不是在学校胡闹的年纪。

    酒会结束,回酒店的路上,陈烬从文件里抬头,视线里,陈砚南侧脸轮廓线条锐利,垂着长睫,单手握着手机在回消息。

    “听你爷爷说,那个小姑娘也考上京大?叫什么名字,林,还是宋……”

    “秦芷。”陈砚南偏头,父子俩对视。

    陈烬点下头:“小姑娘是不错,能到这份不容易,听你妈妈说,你还跟她在书店兼职?”

    陈砚南不语。

    “你们很熟吗?”陈烬表情很淡:“你们……”

    “爸。”陈砚南凉凉开口,说:“你确定要跟我聊这些事?”

    父子俩其实并不亲近,并不适合这种私密话题。

    陈烬道:“回去早点休息。”

    陈砚南回酒店房间,秦芷的消息也在这一刻弹出来,她今天休息没去书店,她发来一张照片,在家里,陈爷爷以及两位爷爷好友,照片里看不出多融洽,爷爷坐在沙发,表情不像是想要搭理人的样子。

    他单手摁着肩颈的位置,活动着骨骼肌肉。

    「什么情况?」

    秦芷说爷爷在闹脾气,跟其中一位爷爷闹矛盾,另一位爷爷来做和事佬,来劝爷爷和好,起因是爷爷下棋时,观棋的那位爷爷说他走错棋,又要指挥该怎么下,两个人争吵拌嘴,一气之下说过分的话,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说过话。

    老小孩这个词是有道理的。

    陈砚南问:「和好了吗?」

    「快了!」

    几秒后又冒出一条消息:「偷拍差点被发现,躲的时候撞到墙。」

    陈砚南轻易想象出那个画面,秦芷偷偷摸摸举着手机要偷拍,爷爷扭头看过来,她吓得往旁边闪,手脚慌乱地撞上墙。

    他烦躁地轻啧一声。

    想象出来,终究跟见到的不一样。

    他跟着关心问:「疼吗?」

    秦芷:「还好,吓到居多。」

    陈砚南无声笑了笑,走进浴室洗手,手机放在洗手台,他抽空回复消息。

    窗外泰晤士河沉默地流淌,街边,灯火通明。

    陈砚南靠着窗边的木桌,周身半明半暗,他不喜欢英国的潮湿,庆幸地想还好,快开学了。

    快到开学,陈爷爷考虑秦芷孤身一个人去京市,而陈砚南要晚两天才能去学校,人生地不熟的,他不放心,刚好有个认识朋友的孙子回来探亲,要回去京市工作,陈爷爷让朋友孙子跟秦芷同行,路上多照料一点。

    秦芷怕麻烦别人,说自己可以的。

    陈爷爷很坚决:“这件事你听我的,外面人多眼杂的,你又是第一次出远门。”

    她张了张嘴,最后说好。

    陈爷爷给她买一张机票,说:“这个房间永远为你留着,放假有时间就回来,这里就是你的家。”

    秦芷重重点头,跟陈爷爷告别。

    同行的人叫张敛,是律师,快三十的年纪,看起来成熟稳重,为人健谈但把握着分寸,秦芷第一次坐飞机,对于怎么检票登机都很困惑,张敛全程带着她,没有出错。

    “谢谢。”秦芷从不熟悉的窘迫中脱离出来。

    张敛笑笑:“很正常,每个人都有第一次。”

    这路上,两个人挺聊得来,张敛跟秦芷讲自己接受过的案例,挑生动有趣地讲,他当事人上庭,紧张要命,开口称呼法官为判官,就是青天大老爷的也有。

    秦芷没忍住笑。

    飞机落地,张敛没有直接把她丢在机场,而是送她到学校,新生报到,校门挂着欢迎新生的横幅。

    秦芷有一堆行李。

    张敛将行李从出租车后备厢搬出来,想了想道:“既然都送到这里,我干脆带你报名算了,要是结束时间早,你带我逛下校园,感受学霸的世界。”

    秦芷报完名,跟张敛走到分配的宿舍。

    在4楼,401。

    宿舍里已经有人先到,秦芷是最后一个到的,只剩下靠洗手间的位置。

    一个黑色直发的女生床铺已经整理完,她主动过来跟她打招呼:“你好,我叫杨薇。”

    “秦芷。”

    至于张敛,解释是哥哥。

    宿舍床铺铺好后,秦芷跟张敛逛起学校,在食堂吃了饭后,张敛便回去工作,两人加了好友,也留下联系方式,张敛让她有什么事打电话找自己。

    当晚第一天,宿舍四个人都在,做起自我介绍,以最快的速度熟悉——按年龄分大小。

    按照月份,秦芷十二月最小,是老幺。

    杨薇大她们一岁,年龄最大,跟秦芷一样是外地姑娘,其次是梁西晴跟刘语熙,土生土长的本地姑娘。

    睡觉时,秦芷回之前陈砚南发的消息,说她已经报完名,东西都已经整理完毕。

    陈砚南因工作耽误,到晚上飞机才落地,他为今天没能帮上忙道歉,秦芷说没事,今天都很顺利。

    秦芷眨下眼睛:「明天见。」

    「明天见。」

    —

    陈砚南去学校报到,结束后,去秦芷所在的宿舍楼。

    因为还在报名时间内,仍然有学生来报名,宿舍里学生家长进进出出,并没有禁止男士入内。

    陈砚南顺利地到四楼,最后停在401的门前,抬起手臂敲响门。

    “稍等。”

    门内响起踩着拖鞋的脚步声,几秒后,门被打开。

    杨薇门开得随意,直到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她倒抽一口冷气,反应略有些迟钝,问:“你找谁?”

    对方剑眉星目,个子高挑,冷白皮,少年感十足。

    陈砚南垂眸,低声道:“秦芷。”

    “你是?”杨薇下意识问。

    陈砚南沉默了下,以秦芷的性格,面对尚不熟悉的室友时不会说自己谈恋爱,男朋友三个字咽回去,他说:“她哥。”

    杨薇眉毛明显挑一下,下意识感叹:“又一个哥哥。”

    还一个比一个好看。

    她扭头,冲着洗手间喊:“秦芷,有人找。”

    陈砚南半眯着眼,神色不明,声音变冷:“又一个?”重音落在又字。

    第29章 藏月“今晚可以睡这里”

    秦芷听到声音,洗干净手出来。

    两人视线隔空对上。

    阔别的一个月里,他们只在手机上聊天,突然再见,像网恋奔现现场。

    秦芷记得他说他六点左右结束,现在刚五点,他提前到。

    “等我一下。

    “她擦干净手上的水,去拿包跟手机,没注意陈砚南的表情,她走过去,说好了可以走了。

    她穿着T恤跟半身长裙,头发柔顺地披在两肩,笑起来时像朵盛开的一小簇花。

    鲜活又明亮。

    陈砚南神色缓和,这段时间的疲倦一扫而空。

    下楼时,他问她室友提到的另一个哥哥是谁。

    秦芷愣一下,解释说是张敛,爷爷好朋友的孙子,因为爷爷担心她第一次出远门,拜托对方在路上照看她。

    “就这样。”她语气平平无奇,因为张敛今年29岁,称呼哥哥是礼貌,总不能叫叔叔。

    陈砚南嗯一声,说:“连他多大都知道?”

    秦芷:“……”

    越说越错,她索性握住他的手,问他有没有吃饭。

    刚洗过的手是水温润凉的,陈砚南握紧,他说带她先吃饭。

    晚餐吃的京菜,藏在隐蔽的园子里,白墙黑瓦,依墙栽种着几棵细竹,在夜晚里,斜长的竹影映在墙面形成水墨画,往上,一轮明黄的月亮。

    点完单,陈砚南拿出一个礼盒,一条项链,红玉髓在光下散发着温柔光泽。

    造型小巧别致,像一粒朱砂痣。

    秦芷望着那条项链,目光有片刻的停滞,她前十八年人生,埋头在课本,素面朝天,穿得最多是校服,她不知道什么叫打扮自己。

    没有人送过她这些东西。

    她眼睫像小扇子似的唰一下抬起,珍重地说:“谢谢,我很喜欢。”

    项链刚到锁骨的位置,泣血般的红,反衬皮肤的白。

    陈砚南在英国时,一眼看中,他觉得很适合她,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

    “很贵吗?”她轻声问。

    陈砚南替她剥虾,手背上浮着淡淡的青筋,他将剥好的虾放在她碗里问:“是我暑假里所有的劳动所得算不算贵?”

    他赚来的第一笔钱。

    秦芷望着他的眼睛,笃定道:“很贵。”

    陈砚南替她剥完所有的虾,拿过热毛巾擦手,看着她锁骨,漆黑目光里有一点熠亮的光,他说:“很漂亮,所以很值得。”

    那一刻,就像是又回到了通州的夏天。

    他赢下篮球赛,汗水在阳光下闪着光,他抬着下颚望着她的笑容,肆意又张扬。

    吃过饭,陈砚南送秦芷回宿舍。

    陈砚南没住校,在附近租了套房,他现在开始接触公司的事务,住校不方便,行李才送过去,还没请人打扫。

    他告诉她大门密码,方便她过去。

    说话间,已经到宿舍楼下。

    跟通州的夏天不一样,这里的夏天很凉爽,风吹动茂密生机勃勃的绿叶,像拂动一大串风铃。

    陈砚南抬腿的动作越来越慢,以至于秦芷走到前面,手还牵着,她回头撞入他视线里。

    “我到了。”她提醒。

    他嗯一声。

    两个人谁也没放开手。

    片刻后,秦芷靠过来,动作笨拙又生涩地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膛,声音在衣服里显得闷闷的。

    “晚安。”

    浅尝辄止的,她在下一秒放开手。

    陈砚南立在原地,反应过来时秦芷已经倒退两步,她挥下手,然后灵巧转身小跑进宿舍楼。

    他垂眸,胸口仿佛还残留她拥抱过来时的温度。

    再抬头时,陈砚南扯唇轻笑,回转过身,影子也变得轻快。

    秦芷小跑进宿舍楼,她没直接跑上楼,到楼梯时停下来,她一手摁着胸腔的位置,心脏超负荷地在蹦跶。

    她常常呼出一口气,脸上是红的。

    从在宿舍里看见陈砚南时,她就很想这么做,但杨薇在,她没好意思,而夜晚助长胆量,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体提前行动。

    楼下待一分钟,秦芷上四楼回宿舍。

    室友已经洗过澡,宿舍弥漫着沐浴露清新味道。

    杨薇包着干发帽走过来,说:“你总算回来了,我跟梁西晴她们说你另一个哥超帅的,她们觉得我太夸张,我当时没拍照,你有没有照片?”

    当时陈砚南来时,宿舍里只有杨薇跟秦芷,梁西晴跟杨语熙出去买日用品。

    梁西晴刚吹干头发,将长发用鲨鱼夹随意夹着,她问:“有吗?”

    “我也想看。”杨雨熙靠过来。

    主要是杨薇说得太夸张,说脸蛋天才之类的话,让人好奇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有。”秦芷被围在中心,三双眼睛盯着让她脸热,她拿出手机,但只找到合照,她放大,递给她们。

    杨薇举着手机,说五官立体果然上镜,又问另外两人:“怎么样,没有一点夸张吧?”

    梁西晴跟杨雨熙点点头,有些人,的确一眼就很惊艳。

    手机递还给秦芷。

    她回到座位时,杨薇随口问:“秦芷,他是你表哥还是堂哥?你们家中基因彩票,颜值都这么顶吗?”

    秦芷也没想到陈砚南是这样介绍自己,作为大学四年室友,迟早都会知道他们的关系,她摇头说都不是:“他……是男朋友。”

    宿舍里安静几秒。

    杨薇难以置信,完全没想到看起来最老实的秦芷,结果是最开始的谈恋爱的人。

    “高中同学,早恋?”谈恋爱还能考上京大,那她这种寡王算什么?

    秦芷再次摇头:“高考结束后。”

    梁西晴问:“那他在我们学校吗?”

    秦芷嗯一声:“计算机系的。”

    宿舍再次安静,静静破防数秒。

    秦芷也只说到这里,拿睡衣去洗手间洗漱,等洗完躺在床上时,陈砚南发来「晚安」的消息。

    她闭上眼睛,拥抱时的细节在一点点浮现。

    秦芷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跟她频率一样。

    —

    大学生活如画卷徐徐展开。

    秦芷跟杨薇都是外地女生,有着共同话题走得比较近,平时两人同进同出,一起吃饭,走去操场参加军训。

    军训的行程安排很满,学校很大,陈砚南的班级军训的地方跟他们不在一个操场,所以即使在一个学校,也不怎么见面。

    这一个月内,秦芷认识一些新朋友,因为军训受苦,情谊在困难中建立。

    杨薇对她的称呼,也从秦芷变成老幺或者芷宝,秦芷叫她薇薇。

    秦芷真正去陈砚南租住的房子是在军训结束,军训汇演结束,给学生放半天假。

    她换下迷彩服,穿上自己的裙子,露出来的手臂有着明显的分界线,她是真晒黑一点。

    陈砚南也注意到,等电梯时,他手指撩起她的长发,说:“晒伤了。”

    肩颈那一块原本白皙皮肤被晒得泛红,一些地方正在蜕皮。

    “是吗?”秦芷后知后觉摸上去,还没碰到被陈砚南拉下来:“难怪有时候这里会有些疼。”

    她当时在太阳底下,感觉到后脖颈有微微的刺痛感,但因为看不见,也就作罢。

    陈砚南放下她的头发,说:“待会涂点药。”

    他低着头,拿着手机下单买药。

    秦芷看向陈砚南,从长睫到鼻子,再到手臂,她感叹:“你就没有晒黑。”

    以前他夏天出去打球,宋淮晒成黑鬼,他还是白得发光。

    老天爷,的确很不公平。

    陈砚南买完药,抬头望向时笑了笑,这是个人体质问题。

    电梯抵达楼层,陈砚南输入密码,门锁咔嗒一声打开,他让她先进去。

    玄关处鞋柜里只有两双拖鞋,一黑一白,白色的拖鞋在黑色拖鞋旁边,显得很小巧。

    是秦芷的鞋码。

    低身换完鞋秦芷参观起房子,一室一厅的格局,超大客厅跟开放式厨房,卧室套房,阳台摆放着健身器材,落地窗,视野开阔,有着绝佳的城市景观。

    这一套的面积,比通州三室的面积还要大。

    秦芷来京市上学这么久,知道这里寸土寸金,这里一个月的租金,抵过她一年学费,甚至更多。

    她真切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陈砚南指着一处空地说:“还有一张书桌没送过来,方便你在这里看书学习,这后排的书柜  ,你可以把它填满。”

    秦芷怔愣一下。

    两人对视,陈砚南扣着她的手,抱着她坐在岛台上,她的腿分开,他靠过来,面对面的。

    陈砚南突然说:“你知道,在人体肠道内有百分之九十的菌群。”

    “嗯?”这话题太突然,她很困惑。

    “菌群反过来影响人体,每个人的菌群组成也是不一样的。”陈砚南语气认真又温柔。

    秦芷云里雾里,她不相信他在给自己上生物课,而菌群在他的语气里,好像是一群兢兢业业工作的小东西。

    下一秒,陈砚南低头亲了她的唇,继续道:“经过研究表明,接吻可以实现菌**换。”

    “你不是羡慕我晒不黑吗?”

    秦芷脸红:“菌群会影响肤色吗?”

    陈砚南掌心覆盖上秦芷的,他说不知道,他在胡扯。

    他吻上她的唇,柔软的唇瓣在厮磨,彼此呼吸里的气息与温度在交换。

    秦芷闭上眼睛,又在脑海里,脑补出画面。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

    距离第一次已经过于久远,久远到当初的滋味都记不清,才会在这一刻,一遍又一遍复习。

    直到门铃响起。

    是陈砚南刚下单的药。

    秦芷没带发圈,她半趴在沙发上,只能单手抓着头发露出肩颈的皮肤,侧脸的线条柔和温柔,她半垂着眼睫,感受到落在皮肤上的冰凉药膏,又被灼热的指腹推开。

    脊椎骨犹如微弱电流涌过。

    陈砚南抽纸巾擦手:“好了。”

    秦芷在这里待一个下午,一起吃外卖,吃着果切看电影。

    时间一晃到晚上八点。

    秦芷准备回去时,陈砚南没放开她的手,说:“今晚可以睡这里。”

    她呼吸一滞。

    陈砚南解释:“我睡沙发,你睡房间。”

    “……不太好。”秦芷抿了下唇。

    陈砚南看着她,漆黑长睫下的瞳孔里映着灯光碎片,他困惑地问:“为什么不好,我们以前也住在一起。”

    第30章 藏月“也可以一起睡床”

    秦芷第一反应:“那不一样。”

    即便同一个屋檐下,她没睡过他的床。

    “有什么不一样?”陈砚南说:“爷爷也不总是在家,你睡房间,没有得到你允许,我不会进去,就跟以前一样。”

    他声音很轻。

    鬼使神差的,秦芷有那么点意动,只是道:“但我没衣服。”

    “有。”

    卧室的衣柜里,有女生的睡衣,短袖短裤,旁边还有一套男士的,是情侣款,陈砚南靠着柜门,身形高挑:“已经洗过一遍,可以直接穿。”

    至于贴身的衣物,他拉开抽屉,里面是整齐堆叠的一次性女士内裤。

    浴室的洗手池台面上,放着一套护肤的瓶瓶罐罐,陈砚南不知道她习惯性用什么,让柜姐推荐的年轻女孩用的,他照单全收,再旁边,是两只牙刷,跟并在一起的漱口杯。

    秦芷哑然:“你这是早就准备好了?”

    起初也不是刻意要买,只是习惯性买一对。

    就像是看睡衣,拖鞋,情侣款三个字,总在第一时间抓人眼球。

    陈砚南点头,又说:“还缺什么跟我说,现在还可以买。”

    “不用,够了。”秦芷拿过那款睡衣,真丝面料,摸起来冰冰凉凉,她先去洗澡。

    白天军训汇演结束后秦芷已经洗过,所以今晚她没洗头发,最后找支笔随意挽了个松散的发髻,她背靠在洗手池,给室友发消息说今晚她不回去,杨薇回一个OK手势。

    「好好享受,注意安全」

    秦芷脸一热,按灭手机。

    洗完澡出去时,电视还没关,播放着自动播放的下一部电影,陈砚南支着长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放着电脑,旁边是一些报表文件。

    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棱角分明的脸仍然有少年感,但肩颈手臂线条,又有着趋于成熟的趋势。

    “在忙吗?”秦芷走过去,目光扫过报表,没看太懂。

    “没,就一点要确认。”

    秦芷靠近,周围的空气染上她身上的气息,湿润的淡淡香甜的味道。

    陈砚南不是不熟悉这种味道,他已经用过一个月,这期间他从未注意过,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在她身上,气息是不同的。

    秦芷点下头:“那你早点睡,这段时间训练有点累。”

    杨薇他们回去后直接倒头睡一个下午,她刚才看电影时差点睡着,现在洗完澡,更困了。

    陈砚南说好。

    沙发上放着块薄毯,以及睡衣,他已经做好睡沙发的准备。

    秦芷说完晚安后回到房间,卧室大而简洁,床单是纯色,蓝得像一片海洋,她掀起被子躺下去,感受到温凉跟柔软的触感。

    躺下床后反而睡意全无。

    被子里有陈砚南的味道,淡淡的,并不浓郁,她上眼睛,嗅觉反而更灵敏。

    只要呼吸,便无孔不入。

    外面的人也没好多少,睁着眼,看一晚上的天花板。

    早上秦芷洗漱完出来,陈砚南还在睡,薄毯一角搭在小腹,剩下地掉在地毯上,他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递一小块阴影,鼻梁过分挺拔。

    她换衣服,下楼买早餐。

    回来时陈砚南换个侧躺的姿势,薄毯已经完全掉了下去。

    秦芷放下早餐,随手要捡起时,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小手臂,往沙发的位置带,她没反应过来时撞进坚实的胸膛。

    他一只手摁着她的背,拉着她的手臂往自己腰上放,手臂收拢,两具身体严丝合缝地拥抱。

    陈砚南下颚抵着她肩颈,只要深呼吸,就能闻到困扰他一整晚的气息,他鼻尖贴着她的脖颈,感受到皮肤下的脉搏。

    “早。”声音是刚醒的嘶哑。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秦芷无所适从到手跟脚不知道如何摆放,等适应后,她放下手臂,搭在他的腰上。

    “……早。”秦芷适应下继续道:“我买了早餐,你刷牙来吃,今天还有课。”

    陈砚南嗯一声,他仰头,唇贴着她的脖颈,呼吸的灼热让秦芷瑟缩一下。

    “陈砚南。”她无可奈何地叫他名字。

    “昨天睡得好吗?”陈砚南放开她一点,撤回身抬头,与她差不多齐平地望着她。

    秦芷:“挺好的,你呢?”

    陈砚南垂眸,额头抵着她的:“不太好。”

    声音又低又轻,有那么点可怜。

    南瓜都不像这样了。

    南瓜一岁前才会在做错事或者被批评时,会耷拉着耳朵凑上来蹭,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可怜声音。

    秦芷一本正经地说:“今晚你回房间就可以睡好了。”

    陈砚南失笑,他女朋友有点可爱。

    “快起来洗漱吃饭了。”秦芷心里想着有课,她从沙发上起来,拽着陈砚南的手臂。

    军训结束,大学生活的全貌在开始在新生面前展开,大一课程安排满,各种社团与协会,秦芷的注意力放在专业上,在最不缺年级第一的学校里,她想要拿奖学金,就必须付出数倍努力。

    同时也要面对没钱的窘境,秦振生意不好,几乎赔光本钱,学费都是借的,生活费更成问题。

    秦芷想到是做家教,毕竟刚高考完,加上学校做背书,应该不算难。

    一个星期左右,学姐给她介绍一份家教,学生是高中女生,数学差,想要找数学不错的女老师,课时费也不低。

    “就是通勤时间长点,你们大一课程那么多,你可以应付过来吗?”

    秦芷想也没想直接答应,学姐把地址跟电话号码发了过来。

    家教学生叫余可贝,今年高二,爸爸是企业高管,妈妈在家全心照顾家庭,她身上有着物质与精神富养出的自信与可爱,第一次见面就主动叫她芷姐姐。

    学生妈妈纠正:“这孩子,叫老师。”

    余可贝吐下舌头:“老师太年轻,叫不出来嘛。”

    细算,两个人也不过相差两岁。

    秦芷站在他们中间,说叫什么都

    可以,她看向余可贝:“我们现在先上课?”

    “没问题,芷姐姐。”余可贝大方地领她进房间。

    卧室更是可爱的公主风,大面积的粉色梦幻似的绽开,床上堆着各种玩偶,簇拥在一起,钩织出甜美的童话梦。

    秦芷目光快速地一闪而过,她窥见别人幸福的同时,她对家庭回忆更像是褪色的旧照片,灰扑扑的,斑驳残缺的。

    出神只是片刻,秦芷心思回到课程上,她为了能拿下这次家教,提前备课做功夫,毕竟她之前只擅长学,但并不代表她会教。

    一节课下来,她基本摸清楚余可贝的水平,她基础很差,高一的知识点都一知半解,到高二跟不上进度,成绩一落再落。

    余可贝妈妈很满意试课,直接定一学期的家教课,一周三次,每次两个小时,薪资基本覆盖她的生活费。

    课上,余可贝握着笔,望着秦芷,抿唇笑道:“芷姐姐,你长得好好看。”

    秦芷被她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不好意思,她说谢谢,说你也长得很漂亮。

    “但是没你好看。”余可贝趴在桌子上说:“芷姐姐,你有男朋友吗?你脖子上的项链是不是他送的,这个好贵,我妈妈也有一条这个牌子的,是他们结婚纪念日爸爸送的。”

    秦芷指尖下意识抚摸上项链。

    她低头,指着刚才讲过一遍的题:“这个你听懂了吗?如果没懂我们再讲一遍。”

    “谈了对吧,你没否认。”余可贝狡黠一笑,歪着头:“谈恋爱的感觉是什么呀?”

    秦芷自然不可能跟学生讲谈恋爱的事,她还小,不能早恋。

    余可贝轻笑一声:“姐姐你跟我爸妈一样老派。”

    回学校的地铁上,秦芷握着扶手,脑子里想起余可贝那句“谈恋爱的感觉是什么”。

    就像贫瘠的人,拥有一颗漂亮玻璃珠,人人都可能有,但会觉得自己手里这颗是独一无二的,小心翼翼地紧握在手里,像怀揣不属于自己的美梦。

    她会定时跟陈爷爷联系,问他身体情况,有没有按时吃药,也问南瓜有没有乖乖的,陈爷爷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说一切都好,反过来问她学业。

    “阿砚呢,他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陈砚南同样很忙。

    前段时间组建一个工作室,跟同专业学姐学长合作,接一些校外的项目,他有资源,从小项目起手,他上课加自学,成长速度很快。

    秦芷偶尔会过去。

    工作室活动地方是学校老师审批的会议室,从开始的几个人,到现在已经十几个人。

    已经入秋,陈砚南在T恤外穿衬衫,最简单的大学生的打扮,在他身上也不觉得普通,他站在人群中,就已经很耀眼。

    在忙碌中,迎来国庆长假。

    梁西晴跟叶语熙家在本地,放假的当天晚上就回家,杨薇则跟高中同学约好旅游,在早上赶高铁。

    秦芷这几天住在陈砚南那,仍然像之前一样,秦芷住卧室,陈砚南睡沙发。

    她有家教课,上课之余都用在专业课学习上,大学跟高中的学习模式不一样,更多需要自学,她艰难地啃着专业相关书籍,陈砚南也有项目要赶,但不需要上课后,空出一些时间,陈砚南就带着她满城市闲逛。

    景点人多,去哪都是人挤人,陈砚南土生土长,避开人群,去小众地点。

    秦芷没旅行过,在高三结束,朋友圈里晒着各种旅行照片时,她在书店仓库里清点书籍,这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旅行。

    她拿出手机拍照片留念。

    一张是生涩的自拍照,她的身后是火红的落日,按下拍摄的瞬间,陈砚南靠过来,亲吻她的脸颊,她错愕微微偏头。

    咔嗒一声,那一幕被永远定格。

    白天玩完,晚上挤在一块赶进度。

    陈砚南偏头,视线里是秦芷的柔软侧脸,长睫卷翘,她咬着唇,过分专心,耳边的碎发散下来,贴在脸颊。

    他有些意动,随手勾起那缕头发给她挂在耳边,指腹碰触她的耳廓。

    然后是接吻。

    陈砚南偏身靠过来,秦芷青涩地钩住他的脖颈,她被挤压在他的胸膛与沙发之间,沙发柔软,她一直往下塌陷。

    他抚着她的腰,掌心滚意透过布料,像烙铁一样印上来。

    胸腔在剧烈起伏,秦芷呼吸困难。

    然而吻势越来越汹涌,时而凶猛时而温柔,她在反复煎熬,在唇齿间融化。

    直到唇瓣往下,亲吻着她的下颚,脖颈,抚慰地吻着跳动着的血管。

    秦芷脸红到滴血,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叫了声他的名字。

    陈砚南停下来。

    呼吸很重,打在皮肤上。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平静了会儿,秦芷背靠在沙发上,她想了想说:“你已经睡好几天沙发,今晚我们换一下吧。”

    陈砚南抬起头,唇上还有刚才亲吻过的潋滟水光,垂着的浓密长睫让他目光看起来毛绒绒的,他笑一下:“心疼我?”

    他眼里的欲色还未褪去,秦芷挪开视线说:“嗯,我也可以睡沙发。”

    陈砚南跟着道:“也可以一起睡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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