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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舒悦,要抱一下吗?

    “小悦?怎么了?”

    见她忽然在角落蹲成一团,林初担心地问。

    “身体不舒服?”林初又问。

    舒悦忙说:“没有,没有。”

    她糊弄着:“刚刚发了会呆。”

    林初抬手就往她脑门上一敲:“发呆发呆,成天就知道发呆。以后别叫舒悦了,我看你改名叫舒呆算了。”

    舒悦立刻抽出一本书挡在脑门上,回绝道:“不要。”

    “待会留下来吃饭?”顾校长在两人身后热情邀请道,“今天你们帮了我们这么一个大忙,说什么都得让我们的厨师长露一手,让你们尝尝咱们这地道的青栖源手艺。”

    周淼还没说话呢,林初就积极回应:“想吃想吃!顾校长!我想吃!”

    周淼横她一眼,转头对顾校长无奈地说:“那就麻烦了。”

    顾校长摆摆手:“这有什么?那你们先歇着,也可以在这学校里随便逛逛,等食堂那边开好了小灶,我再叫你们。”

    村小不大,若用逛这个词来形容实在有些言过其实,毕竟只要一走进学校大门,舒悦就能把整个学校的格局看得一清二楚。

    怕打扰上课的小孩,她们几人就只是在读作操场实则像院子的地方里转了一圈。

    忽地,一个小团子跑过来。

    扎着羊角辫,穿着花衣衫,眼睛亮亮的。

    在她们四人面前停下后,黑黝黝的大眼睛往这几张脸上扫过,最后落到舒悦的身上,朝她走近了点,问:“姐姐,你想和我们一起玩吗?”

    舒悦指了指自己:“我吗?”

    小羊角点点头:“嗯!”

    “还有其他姐姐——”她拖长声音说,目光在季时意的脸上停了好一会,才羞答答地移开目光。

    舒悦朝着操场上的小朋友看,各个把脸往她们这个方向伸,一看就是在等待派出来的斥候小羊角带回好消息。

    舒悦自己对玩这些游戏没什么兴趣,她转头,看了眼季时意又飞快地移开,又看看师姐和导师。

    林初已撸起袖管。

    “来都来了,反正没事干,玩一会呗。”她蹲下来,问小羊角,“你叫什么名字?”

    “得雨。”小羊角脆生生地说,“我叫田得雨。”

    她敏锐地意识到在这群人里林初或许是个最好说话的,便挪了挪步子,走到林初面前邀请:“姐姐,一起玩吗?”

    林初一口应下:“玩啊,玩啊,走呗。”

    她起身,又推了舒悦一把,舒悦刚刚蹲在地上跟小羊角讲话,现在被她这么一推,差点没蹲稳当。身子朝前一晃,伸手就是扶住自己狼狈地往下掉的镜框。

    她气得直接起身朝着林初追过去。

    林初大叫:“导!救命啊!师妹残杀同门啊!”

    周淼嘴角微抽,转头对季时意说:“抱歉,季小姐,让你看笑话了。”

    季时意莞尔道:“没关系,很热闹。”

    她跟周淼都没加入这一场小孩们的游戏,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在花坛的水泥边缘坐下。

    小羊角拉着舒悦和林初玩丢沙包的游戏。

    林初灵活得跟只狗一样,站在用粉笔画出来的规定区域里,一躲一个准。

    跟她相比,舒悦的反应就要迟钝多了,才上场一会,就被打到了两次。

    每个人一共三条命,再被打中一次,舒悦就要下场了。

    舒悦胆战心惊地定在原地,下定决心这次要好好躲藏,或者直接来个大的,伸手把沙包接住。她双腿微张,身子前倾,两眼注视着前方,屈指把眼镜推到鼻梁上,鹰一样注视着站在粉笔线外,轻抛着手里沙包的小孩。

    气势完美。

    姿态完美。

    砰——!

    飞速而来的沙包从舒悦的掌心滑过,拐了个角度,连带着把准备闪躲的林初也波及。

    “啊啊啊!”林初崩溃大叫,“我的满血战绩!!”

    “小悦!我杀了你!”林初抬手就掐上舒悦的脖子。

    舒悦满脸死意,放弃抵抗,任由林初将她制裁。

    她果然不是玩游戏的料。

    花坛边,季时意问:“她们一直这样?”

    周淼说:“鸡飞狗跳,正常。”

    舒悦被罚下场,拖着微死的身体在一旁蹲下,蹲了会觉得腿累,干脆就盘腿坐下,看着林初和小孩们继续热玩。

    倏地。

    凉凉的冰意从脸侧传来,她偏头看,瓶身萦着冰雾的矿泉水瓶被季时意握在手里。

    “拿着。”季时意说。

    本能地,舒悦想要拒绝。

    “我不渴。”她说。

    季时意瞧着她:“还不渴?你听听你自己的嗓子,都成什么样了。”

    舒悦咳咳两声感受了下,是很奇怪,便怂怂地接过,道了声谢谢,拧了下瓶盖,发现盖子已经松了一半。

    她悄悄看向季时意,季时意全然没注意到她的目光,正招呼小孩们也过来喝水。

    她另外一只手推着不知道从哪来的小推车,里面放着一堆矿泉水和饮料。

    小孩们一窝蜂地凑过来挑选,嘴甜地冲着季时意说谢谢姐姐。

    沙包游戏因此宣告暂停。

    舒悦喘了口气,举起水瓶,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凉意顺着喉咙入腹,轻而易举地缓解她的燥热。身侧笼过来一片阴影,季时意也学她准备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

    舒悦注意到,犹豫了下,把自己的防晒外套脱下来,垫在季时意的身下。

    “脏。”对上季时意询问的目光,舒悦移开眼,解释道,“你穿的白裤子,不方便。”

    季时意没客气,只问:“那你这衣服,不要了?”

    舒悦皱了皱鼻头,不在意地说:“洗两下就好了,二十九块九两件包邮买的,很便宜。”

    季时意笑笑,又说:“刚的沙包比赛我看了,小舒同学,你有点菜啊。”

    舒悦认命地说:“这种对抗性的游戏,我的确都不太擅长。”

    季时意:“听你的意思,你还有擅长的游戏?”

    舒悦眼睛一亮:“当然了!推理解谜找人的话,我都很擅长。季小姐,你玩过找颜色的游戏吗?我跟你说,以前我读小学的时候,我们总喜欢玩找颜色的游戏。不管是谁当鬼,提出什么颜色,我都不会输。”

    在她说话的时候,季时意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后,舒悦才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捋了下扎得低低的马尾,捏紧了冰凉依旧的矿泉水瓶,问:“季小姐,你呢?你擅长玩这种游戏吗?”

    季时意单手拧开瓶盖,拎起和舒悦一样的矿泉水喝了口,语气淡淡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舒悦第一次从季时意这里得到这样不确定的答案。

    季时意嗯了一声,说:“我小时候没跟别人玩过游戏。”

    舒悦有些讶异。

    在她的印象里,她们那个年代,小孩的世界还没被电子设备充斥,无聊的时候就出门去,总有机会跟同龄人玩上一两次游戏。

    按理来说,季时意的年纪比她大些,她的童年,应该更是如此才对。

    “有这么惊讶吗?”季时意瞧见她的表情,失笑道。

    舒悦点点头,实在地说:“多少有些难以想象。”

    她好奇地问:“季小姐,那你小时候都玩什么呢?”

    季时意略一思忖,随口说:“太久了,不记得了。”

    舒悦拎着瓶子又喝一口水,思虑了会,拧好瓶盖,一下站起来。在季时意询问的眼神中,朝着她伸出手:“季小姐,那我们一起来玩游戏吧。”

    季时意愣了下,把手搭上她的掌心,借力站起来,又弯腰捡起她的防晒衣,抖了抖上面的灰,搭在臂弯中。

    “温馨提醒,跟我一队的话,很可能会输哦。”

    舒悦把季时意手臂上挂着的防晒衣拿回来,揪着袖口在腰间缠了一圈,打了个结。

    “这有什么。”舒悦没所谓地说,“输掉游戏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她转过头对着跟一群小鸭子似的散落在院子里的小孩们问:“还有谁想玩沙包啊!”

    “我我我!”

    一只接一只的小手举起来。

    林初也来了兴趣,从地上坐起来,拍拍一屁股的灰,放下手里没喝完的可乐。

    “那分两队。”林初指挥着,“小悦你和季小姐一组,我跟导一组。再各自带些小朋友,谁要是输了,未来一周就谁洗碗!”

    莫名其妙被掺和进来的周淼明牌拒绝:“我不要。”

    林初扯着嗓子嚎:“来嘛来嘛,导,你也一把年纪了,别老坐着不动,对身体不好。你没看那网上说吗?中老年人更是要注意身体健康,多活动,不然骨头都要生锈。”

    周淼:“……”

    她转头对舒悦说:“我能加入你们队吗?三打一。”

    林初跪滑道歉:“我错了,导,我错了。”

    她强行拽着周淼的胳膊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小羊角凑到舒悦面前积极地自荐:“姐姐,我可以跟你们一队吗?”

    舒悦揉了揉她的脑袋:“当然。”

    她点了点自己的兵,一共八个小朋友。

    “你们就打算这么玩?”周淼忽然说。

    林初抛了抛手里的沙包:“不然嘞。”

    周淼弯腰叫一位小朋友去拿粉笔,等对方哒哒哒地跑过来以后,她弯腰在地上画起圈来。

    先是一个很大的圈,再接着往里绕,远远地看着,就像是一个不断向内收的小海螺。

    周淼把用剩下的粉笔放回粉笔盒里,解释道:“我们小时候都是这样玩的,‘攻城’,两队人一队在线里面,一队在线外面。负责攻城的人要从这个入口。”

    周淼走到海螺的开口处,指了指。

    “从这进入,顺着我画的通道跑,一共有五圈。守城的人要在圈外一米处丢沙包,只要有人在跑的过程中被砸到,就算淘汰。如果有人跑出本圈的范围,也算犯规,也要被淘汰。”

    舒悦举起手。

    周淼被她这小模样逗笑:“想问什么?”

    “那怎么算赢呢?”舒悦问。

    林初抢答道:“是不是只要跑到中间,第五圈,最里面的那个位置,就算赢?”

    周淼点点头。

    林初摩拳擦掌:“那这也没多难嘛!”

    她洋洋得意地对舒悦说:“小悦啊,等着,看师姐给你打个样。”

    林初这样自信,搞得舒悦都有点紧张了。

    季时意的手轻搭上她的肩膀,拍了拍,没说话。

    两人站开了些,准备开始游戏。

    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朋友吹了口哨子,林初带头就往圈里跑。

    舒悦率先朝着林初砸去一球,被林初轻松躲过。她还嘚瑟地朝着舒悦做了个鬼脸,很是欠揍。周淼看着稳重,一玩游戏,竟也十分投入,还对着身后的小朋友们指挥道:“别全都一起进!分批次!挤一块很容易被打到!”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小孩out出局。

    林初大声地说:“没事没事!看姐姐为你们杀下这一城!”

    “等我抓两个沙包,我再把你们救回来!”

    林初盯着又被传到舒悦手里的沙包,信誓旦旦地说。

    季时意眼神锐利,一秒都没犹豫,直接抓过舒悦手里的沙包,唰地一下砸向林初。

    林初信心满满地准备接住,哪知道这沙包的力道极大,中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转了个弯,打在她的身上,直叫她后退一步。

    小羊角眼尖得很,兴奋大叫:“踩线了!林初姐姐踩线了!”

    舒悦转头看向季时意。

    季时意扬了扬嘴角:“小舒同学,虽然你说输掉游戏也没关系,但很抱歉,我更习惯赢这个字。”

    季时意一旦上手,便势如破竹。

    一丢一个准,干脆利落,迅速至极。

    周淼坚持到第三圈的时候,终于没抗住,遭了季时意的道,被打下场。

    此时,海螺围城里只剩下三个小朋友了。

    有个胆子特别小的姑娘,戴着*眼镜,只要沙包飞过来了,她就会尖叫。

    季时意手下留情,没对小孩下手,把沙包抛给其他小朋友。

    到最后,只有那个很爱尖叫的小姑娘站进了最内圈。

    林初队的小朋友都有些气馁,周淼安慰道:“没关系,只要我们等会让他们一个人也别走进去,赢的还是我们。”

    舒悦悄悄地抬手戳了下季时意,在她偏头过来后,小声地跟季时意说。

    “季小姐,完蛋了。”

    “怎么?”

    “你好像把周导的战斗欲激出来了。”

    “后果很严重?”

    舒悦回忆着:“上次周导有战斗欲的时候,我熬了大半个月改论文。”

    季时意扬了扬眉:“那是挺严重。”

    “不过,巧合的是,我现在也很有战斗欲。”

    舒悦:“啊?”

    季时意:“你知道我上次有战斗欲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舒悦摇摇头。

    她哪里知道?

    季时意伸出手,把舒悦绑在腰间的防晒衣取下来,拍了拍上面早已掉落完毕的灰,示意舒悦穿上。

    舒悦不明白季时意为何忽然这样,摆摆手说:“现在不晒了。”

    季时意的目光落在她宽松的领口。

    “你最好还是穿上。”季时意提醒道,“等会跑动起来,风大。”

    舒悦顺着她的眼神低头一看,锁骨附近的一片红没消,若是稍微弯腰,便能被人看见。

    她立刻红了脸,把防晒衣好好穿上,拉链拉到最顶端。

    跟在季时意身后往围城口走的时候,低着头,远远看着,简直就像一朵小蘑菇。

    林初组经验在前,这一回,大家还没走进圈子线,季时意就已经做好安排。

    “两两前进。”季时意说,“她们手上一共就两个沙包,我和你们的小舒姐姐先进去吸引火力,你们自己分下队伍,到时候瞄准机会,就往里钻。”

    一堆小萝卜齐齐应声:“好!”

    舒悦从踏入圈子开始就做好了被打下去的准备,但她意外地发现,跟在季时意的身边,似乎就不用担心这种风险。

    她好像总有办法能够接到沙包。

    她忍不住分神地想,这是不是跟季时意的精神体是猫有关。

    毕竟在这种考验眼力和敏捷的游戏上,猫猫也是大师级别的存在。

    林初周淼两人对着季时意连攻好几次都没能把她打下去,反而叫她攒了三条命。

    舒悦每回被打中,准备退场时,就会被季时意又揪回来,当场复活。

    “不行。”林初捏着沙包琢磨,“得换个目标了,这个季小姐还不好弄。”

    “打小悦。”周淼指明方向,“左右季时意是拦不住了,我们的目标是不让她们最后两个人一起走进去。”

    一番商议后,周淼和林初铆足劲对着舒悦开砸。

    舒悦压力倍增。

    “师姐?!导?!”

    嘛呢嘛呢嘛呢!

    就逮着她一个人薅?

    眼尖一个沙包从她的侧后方飞过来,她立刻收拢左脚,重心往右移,沙包是避开了,但人也快站不稳了。眼看就要踩到线,季时意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看戏的小朋友们发出哇哦地叫声。

    季时意伸手抓住林初丢过来的又一记沙包,反手朝着林初砸回去。

    “嗷——!”林初的小腿一痛,不敢置信地问,“这还能打回来的吗?”

    季时意轻抬眉尾:“也没说不行吧。”

    林初叹为观止:“哇——”

    她高高把沙包抛起,真跟季时意和舒悦较劲上了。

    正丢得如痴如醉呢,就见小羊角激动地发出一声尖叫:“赢了!赢了!!”

    林初嘴巴大张,往季时意和舒悦的身后看。

    两只小不点站在圈子的最中间,蹦蹦跳跳的,高兴极了。

    林初纳闷:“这俩小朋友什么时候跑过去的?”

    周淼摇摇头:“我也没注意。”

    林初叹惋:“声东击西,绝对的声东击西!”

    她玩得尽兴,认输也快。

    “好吧,便宜你了小悦,接下来一周,可以欣赏到本师姐和你导师潇洒洗碗的英姿了。”

    周淼白她一眼,懒得接话。

    舒悦偷笑:“你放心,师姐,我会拍照留念,记录下你的英姿的。”

    林初哼了一声:“你最好给我拍好看点。”

    “洗手去。”林初看着自己灰扑扑的掌心。周淼跟她一块,往学校的卫生间去。

    舒悦也想洗手,但被小羊角和她的好朋友围了个水泄不通,根本走不了。

    小羊角看看舒悦,又看看季时意,大大的眼睛里是毫不遮掩的八卦:“小舒姐姐,你们是一对吗?”

    舒悦心里一紧,赶忙摇头:“当然不是,别乱说。”

    小羊角噢了一声,走到季时意的面前:“那姐姐,等我长大了,我能追你吗?”

    季时意蹲下身来,被她这童言童语逗笑。

    “为什么想追我?”

    小羊角想都不想,立刻答:“因为你漂亮!打沙包也厉害!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小羊角条理清晰地说:“姐姐,我妈妈说了,等我长大以后,肯定能分化成alpha,到时候我就来追你,好不好?”

    季时意:“田得雨小朋友,你的问题,姐姐暂时不能回答你。不如等你先好好长大,我们再来讨论这件事,怎么样?”

    田得雨着急地说:“可是我还要过很久很久才能长大呢。”

    季时意嗯哼一声:“你也知道啊。”

    田得雨的小脸皱起来,很快又问:“那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alpha啊?我以后就努力往那个方向长。”

    “谁告诉你,我喜欢的对象就一定是alpha了?”季时意说。

    田得雨一下瞪圆眼:“可是,可是——”

    妈妈给她讲过AO生理课,她分明就看到了,季时意姐姐的后颈上贴着omega专用的抑制贴。

    omega和alpha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这个世界有很多可能。”季时意伸手帮田得雨拍了拍因为玩沙包而沾到花衣服上的灰尘,“等你哪天走出这个村子,走出青栖源,走出鹭县。得雨,你会发现世上有无限可能。”

    “你也会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更漂亮的,更会打沙包的人。”

    季时意伸手摸了摸得雨的毛绒绒的脑袋,又捏了下她扎得硬邦邦的往天上翘的羊角小辫。

    “如果哪天,等你长大,走得足够远,还记得今天的话,那也可以来找我。”

    田得雨似懂非懂地问:“姐姐,多大算大,多远算远啊?”

    季时意想了想:“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每个人都不一样。”

    田得雨苦瓜着脸:“好吧。”

    连漂亮姐姐都回答不了的问题,那真是一个大问题啊!

    “洗手去?”季时意问。

    田得雨点点头,把自己的一双小花手摆出来:“好脏啊,我要多洗几遍!不然被我妈发现!肯定又要揍我了!”

    “你洗吗?”季时意转头问舒悦。

    舒悦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季时意和田得雨讲话。见季时意看向自己,也点了点头,跟在她们身后。

    临近日落,斜照的黄昏洒下来,在她们的前方铺出一铺的焦糖,女人和小孩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首怎么写都写不完的诗篇。

    舒悦低着头,一路读着。

    直至撞上季时意的后背。

    “不看路?”女人在问。

    舒悦抬头,笑笑不说话,绕过季时意,走到卫生间洗手去。

    放学的铃声响起,送走一批一批的小孩后,顾校长掐着点来叫她们吃饭。

    就在操场摆了几张桌子,端着铁盆大碗出来。

    “都是本地菜。”顾校长介绍,“柴火鸡,凉拌鲫鱼,双椒兔。”

    舒悦瞧了眼,口水都在嘴里打转。

    柴火鸡香味扑鼻,土豆软烂,成块的五花肉和一看就嫩的鸡肉堆在一块。凉拌鲫鱼上淋满了调味料,韭菜与葱姜蒜末混杂着小米辣一起铺满,光是闻着,就有一股酸辣的香味。双椒兔更是别提了,红绿双色的辣椒满满一盘,白芝麻铺满,仔姜的姜丝混在其中。

    “快尝尝。”顾校长说。

    舒悦捧着碗,看了看左右,询问道:“顾校长,米饭有吗?”

    顾校长:“小舒同学,不先吃点菜吗?”

    林初替她解释:“顾校长,你有所不知,我这个师妹,就是个碳水狂人,一顿不吃米饭就不适应。你敢相信?我们之前师门聚餐,出去吃火锅串串,她往那一坐,第一件事就是点碗米饭。”

    舒悦听林初叨叨这么多,心里羞赧,抬脚就往她那边一踹。

    林初没什么反应,正在用湿巾擦手的季时意却看了过来。

    舒悦不解:“季小姐?”

    季时意的脑袋往桌下的方向偏了偏。

    舒悦低头一看。

    “……”

    她忙把脚收回来。

    顾校长把厨师长端出来的一木盆米饭递过来,让舒悦自己舀,吃多少打多少。又看着季时意,邀请她品尝菜式,特别介绍了凉拌鲫鱼。

    “这鱼是用的我们青栖源的鱼,跟别的地方味道都不一样。”顾校长很自豪地说,“季小姐,你的眼光真的没错,青栖源这地方就是个宝库,要是弄得好了,一定很受欢迎。”

    舒悦当即就想替季时意说话:“顾校长,季小姐她——”

    温热的掌心搭在她的手背上。

    舒悦愣了下。

    顾校长茫然地问:“小舒同学,你想说季小姐她怎么了?”

    季时意说:“没什么,她只是想帮我倒些水。”

    “嗐,小事。”顾校长拿起水壶给季时意面前的搪瓷杯斟满水,眼神期待地看着季时意。

    季时意拿起筷子,挑了一点鱼肉,尝了尝。

    “味道不错。”她说。

    顾校长笑容更灿烂:“对吧?季小姐,你喜欢就好。”

    季时意放下筷子静静地喝了口水,搭在舒悦手背上的掌心也悄然挪开。

    那顿饭吃完,走出学校,舒悦才找到机会问。

    “季小姐,你不是不吃葱吗?”

    那一道凉拌鲫鱼,放眼过去,全都是绿油油的一片。

    “只一点,不碍事。”季时意说,顿了顿,她又开玩笑道,“我要是不吃下那口鱼,只怕顾校长今天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你总是这样为别人考虑吗?”舒悦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问题已经脱口而出。

    季时意脚步微顿:“我有吗?”

    舒悦点点头:“你很有啊。不说我的事,只说今天,特意捐的那一柜专业书,因为担心新书给校长压力所以借口说是员工捐的,可是我都看了,大多跟新的没区别。还有玩沙包的时候,知道小……田得雨想赢,一早给她们出了主意,还有还有……”

    季时意忍不住笑起来:“我怎么感觉你今天一天都在观察我?”

    舒悦嘴巴一哑。

    季时意逗她:“小舒同学,你该不会也把我当鸟了吧?”

    舒悦立刻摇头:“当然没有!”

    季时意跟鸟肯定是不一样的。

    但哪里不一样呢?

    舒悦想了想,除开生物层面外的不同,真没想出来区别。

    对她来说,看鸟的时候,就只是看鸟而已。所以当她看向季时意的时候,也只是看她而已。

    哒。

    后脑勺被人用指尖轻敲。

    舒悦抬起沉思的脑袋。

    “我随口说说而已,别想那么多。”季时意的声音透着几分理智的凉意,在这个太阳降落未落的黄昏时分响起。她看着舒悦的眼睛,“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件事。”

    语气微顿。

    “有的时候,舒悦,替别人考虑,也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舒悦没明白季时意这话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不再问下去。

    两人并肩走着,安静了好一会。

    舒悦忽然说:“可就算是这样,那你也替别人考虑过了。”

    季时意愣了下:“什么?”

    舒悦说:“你刚刚说的那件事。”

    季时意失笑:“所以你刚刚低头走这一路,全都在想这个?”

    “那倒没有。我想了好多东西。”舒悦慢吞吞地说,“我在想这个村子里的一年蓬有点多,该提醒村长要注意防治了。它们虽然长得单纯可爱,但对生态系统危害很强。我还想了……想了什么来着?噢,不知道今天晚上夜鹰还叫不叫,它到底有没有找到对象。”

    小姑娘的碎碎念一抖就是一地。

    季时意跟在她的身边,静静地听着她这些东一岔西一茬的话,忍不住好奇,舒悦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成天都像在飘着梦游一样,梦到哪句说哪句。

    “然后我刚刚又想到了季小姐你说的那句话。”

    舒悦转身侧对着季时意。

    “就算你说,有些时候为别人考虑是另有目的,但替别人考虑也是既定事实。”她一板一眼地分析着,推眼镜的时候,就像在讨论什么严肃的数学题,“既然是既定事实,那就是很了不起的事。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替别人考虑的能力的。”

    她就没有。

    舒悦想。

    “季小姐?”

    她怎么不说话了。

    舒悦思索着,觉得自己刚刚讲的那些话,逻辑清楚,条理正确,没什么问题的呀。

    “舒悦。”

    “啊?”

    “你以后少玩游戏,也少上网,不要没事就跟别人聊天,要警惕网上的女人。”

    舒悦一头雾水:“季小姐,你说什么呢?”

    她现在也不打游戏,不爱上网,也不跟网上的什么女人聊天的啊。

    季时意笑笑:“反正你记着就对了。”

    舒悦喔了一声。

    “我明天就要走了。”季时意又说。

    舒悦的心里一下空落落起来,明明季时意还在这,明明她只是说了一句明天要走的话,她却感觉,季时意好像已经走了。

    “盗猎的案子基本上都已经处理完毕,接下来的日子,有傅奚棠在,这方面的事你们也不用再担心。”

    “我知道了。”舒悦点点头,“傅队看起来确实挺厉害的。”

    季时意莞尔:“对,她很厉害。要是平时遇到什么事,找她准没问题。”

    季时意停下脚步,看着舒悦。

    “这些天,多谢你照顾十一。它的情况已经好很多,我也是。我听余千月说,你也不算喜欢猫。所以正好,这次回去,我就一道先把它带回去了。你觉得呢?”

    舒悦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卡顿半天,只能讲一个字。

    “好。”她听到自己说。

    季时意眸色微敛,低低地嗯了一声。

    眼看就要走到季时意停在小院里的越野边。

    “那,再见。”季时意说,“小舒同学,祝你在青栖源工作愉快。”

    不知为何,舒悦听到这些话,总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却讲不清是为什么。

    按理来说,季时意的这些安排,她应该高兴才对。没了十一,她的生活可以少掉很多烦恼。她也不擅长帮季时意的忙,居然还在半途睡着。等等,是因为这个吗?季时意不满意她的表现,所以决定暂时不再用她。

    舒悦想问,但问不出口。

    她甚至不清楚,季时意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她现在所理解的意思。

    莫名地,她有点想抱季时意一下,说不出来理由,就只是想抱一下而已。仿佛只要这样,肌肤就会替她将某些瞬间定格。

    但最终,舒悦还是什么都没说。

    也许季时意就注定如此,和那只在分手那天忽然蹿进她帆布包的小猫一样,来得突然,故而也会在某个如今日的黄昏中,道别得如此突然。

    以至于她漏空一拍的心跳还没找回,就永远地顿在那一霎之间。

    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正好叫她降温,冷却一下迅速过热的脑子。

    于是舒悦只是对着季时意点点头,附和着她讲的话,在夜风里字正腔圆地说。

    “嗯,季小姐,再见。”

    掌心摸进衣兜里,犹豫了一会,还是慢吞吞地拿出一片草叶。

    “今天在村小花坛附近看到的。”舒悦把小巧的四叶草递给季时意,“季小姐,也祝你以后生活顺利,事业顺心。”

    季时意低眸,看见少女掌心里的叶片。

    没有褶皱,没有痕迹。

    该是一路都被保护得很好。

    她想说这份幸运你留给自己就好,可隔着镜片,看见舒悦的眼睛,干净透亮,比青栖源的湖水还净。

    “谢谢。”季时意把小片的四叶草捻起,“我会照顾好它。”

    风沉默了一瞬。

    “要抱一下吗?”季时意轻声问。

    舒悦呆怔了下:“为什么这么问?”

    季时意说:“因为我想。”

    也因为你看起来,也很需要一个拥抱。

    女人张开双臂,冷淡的眉眼舒展,衬着身后晚霞,温柔得像一幅画。舒悦咬了咬唇,没忍住,还是上前一步,投入季时意的怀抱。

    她感受到季时意的掌心落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又搭上她的脑袋。

    这一切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只发生在一秒之内。

    “走了。”季时意放开她,干脆利落地说,“我还得回酒店收拾行李,明早的飞机。我就不把十一放出来了,不然它肯定舍不得你,不肯跟我走。”

    舒悦点点头,说:“季小姐,注意安全。”

    她站在原地,目送季时意离开。

    真奇怪啊。

    明明她们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可偏偏,在刚刚那个算得上得体客气的拥抱里,她的心脏跳得最为夸张,几乎快要蹦出胸膛。

    怎么会这样呢?舒悦捂着胸口,悄悄质问自己的心,指着它说:你呀你,为什么老做奇怪的事情呢?

    第32章 季小姐,十一最近怎么样?

    “十一,下去。”

    阳光洒进小屋二楼,透过碎花窗帘,落在木床上。

    舒悦闭着眼,抬手对着脸挥了挥,摸到什么,忽然觉得手感不对。

    眼睛睁开,压在她脸上的不是毛绒绒的猫,而是一只企鹅玩偶。

    舒悦愣了下,把小企鹅抱紧怀里,左右看了圈,反应过来。

    十一早就不见了。

    再也不会每天早上就压在她的身上,要么是胸口,要么是头顶。也不会黏糊糊地跟着她,时不时发出一声猫叫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舒悦盯着窗帘发了会呆,把脑袋埋在小企鹅的肚子里蹭了蹭,一鼓作气从床上坐起来,火速换好衣服。

    这才早上五点,院子里,傅奚棠就已经在做运动了。

    见到舒悦出来,傅奚棠冲她点了点头。

    舒悦也点头回应。

    林初在二楼阳台站着,张大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跟舒悦挥手。

    早饭吃馒头,二师兄蒸的,还有青菜稀饭,但舒悦胃口不佳,就没浪费粮食品尝。光是一个白面馒头就够她慢吞吞啃半天了,兔子吃草一样。

    半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吃完饭,收拾妥当,留傅奚棠在家守鸟,其余几人齐齐出发,去田埂里蹲点。

    自捡到捡到小六以后,他们就不常在这附近看见朱鹮了。周淼推测,或许是因为盗猎者的行为惊吓到了鸟群,致使朱鹮隐藏了起来。

    周淼决定让他们在这再蹲两天,实在不行,就要往别的地方找找。

    一大早依旧一无所获。

    周淼带林初几人往林子里找,试图捡到一点和朱鹮有关的痕迹。舒悦则回到院子,负责照顾小六。

    小六越来越亲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棚子里待久了的缘故,也有点被驯化,不再是总想要飞走,偶尔听见棚子外的动静,还要凑到缝隙处看。

    遇到邻里村民过来打招呼,小六还会叼起小树枝,凑过去要和他们玩。

    “这鸟真亲人。”傅奚棠点评。

    舒悦摸着朱鹮的羽毛,同站得远远的傅奚棠说:“朱鹮就是这样一种鸟,生活得离人很近,吃住都是。”

    傅奚棠说:“这很危险。”

    “是的,所以才有我们现在的工作。”

    朱鹮大部分时候都以农民稻田里的伴生动物为食,为了照顾朱鹮,青栖源的村民都不用农药。对此,政府给予了相应的补贴,但光往政府的兜里掏钱可不行,这才有了青栖源保护地景区项目。

    走访的这几天,舒悦都打听明白了。

    等景区建成,村民都有分红,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天,村民见了他们,各个都笑脸相迎的原因。

    谁都希望能过好日子。

    既能保护生态,又能有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舒悦也知道,这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简单。周淼一提就头疼,又庆幸地说,反正这些不归她们来管。最后拍板做决定的人是季时意,她的手下,也有的是替季时意出谋划策的人。

    想到季时意,舒悦的思绪飘了一瞬。

    朱鹮的叫声把她的念头拉回来。

    她看着傅奚棠,见傅奚棠虽然冷着一张脸,但看向朱鹮的眼神里有着不遮掩的好奇,便邀请道:“傅队,你要不要和小六玩玩?”

    傅奚棠摇了摇头:“不必。”

    她很有自知之明:“我这个人,一向不讨动物喜欢。”

    舒悦好奇:“为什么?”

    傅奚棠:“这你要问动物。”

    见舒悦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傅奚棠抬腿,往小六的方向走了一步。

    小六立刻嗒嗒地跑开了,躲到棚子最里面,跟见了鬼一样。

    傅奚棠耸耸肩:“你看,我就说吧。”

    竟还真有这件事。

    舒悦一下想到,季时意也曾经说过,十一不喜欢傅奚棠。

    好神奇啊。

    傅奚棠怎么做到的?

    傅奚棠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什么疑难杂症,被舒悦用目光狠狠研究了一番。舒悦的目光不炽热,不扰人,但也足够叫傅奚棠难以招架。她觉得舒悦再看一会,可能会想把她解剖了。

    “我回房休息。”傅奚棠说,“有事就叫我。”

    舒悦点点头,目送着傅奚棠上楼。

    老实说,之前她还以为傅奚棠这个人很难相处呢。毕竟她长了一张凶巴巴的脸,看人说话的时候,因为个子高的缘故,总能给人压迫感。

    可这几日相处下来,舒悦发现,傅奚棠其实人很和善,话虽然很少,但没什么脾气。偶尔的时候还有点迷糊,舒悦已经不只一次看见她走到门边没看路,撞上门槛了。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想发消息给季时意,告诉她,原来傅队还有这样一面。

    指尖都点开季时意的头像了,犹豫一会,什么都没发出去。

    聊天窗口里,她们的对话停在季时意离开那天。

    舒悦顺着季时意的头像点进她的朋友圈。

    干干净净,半年可见,一条内容都没有。

    她收起手机,又陪小六玩了会,给她喂了饭,牵着她在院子周围散步。

    别人都是遛狗,就她遛鸟。

    懒懒散散地走了大半圈,往回的时候,小六忽然不动了。

    尖尖的喙和黄黄的眼睛齐齐盯着一处。

    “小六?”

    舒悦走过去,发现它盯着的地方,榕树的叶片上,躺了一只蝴蝶。

    两翼布满青色的花纹,是很常见的青凤蝶。

    它躺在叶片上,努力扇动了下翅膀,或许有细微的风在震动,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小六张嘴咵咵叫了一声。

    舒悦忙上前把蝴蝶挡住,无奈地看向小六:“你嘴巴再张大点,都能直接把它叫飞。”

    她偏头看了下,这只青凤蝶的尾翅折了一些,两边翅膀不够平衡,所以怎么都飞不起来。思绪一转,舒悦有了决断。她小心翼翼地把蝴蝶捧在掌心,不敢轻易碰上它的翅膀,怕弄掉上面的鳞粉。

    “小六,我们回家。”舒悦说。

    把小六送回棚子里后,舒悦带着蝴蝶回房间,找了个纸盒将它放进去,开了灯仔细观察,确认是翅膀残缺引起的无法飞行后,立刻翻箱倒柜行动起来。

    在院子周围转悠了半圈,舒悦才在草丛边找到一点残存的蝴蝶翅膀,跟青凤蝶不是一个属的,不过舒悦预估了一下大小,应该也能用上。

    她拿专用的生物修复胶把处理好的翅膀添补上去,蝴蝶显然有点不适应,尝试着用触角站起来,却还是倒了下去。

    舒悦没灰心,兑了一些糖水,用棉签沾着,凑到它的口器前,见它卷出口器一点一点吸着糖水,担忧的心一下落回原地。

    她拍了张照,久违地发了一张朋友圈。

    「Sy:今天是蝴蝶医生。」

    刚发出去没多久,陈弥就点赞了。

    私聊里,陈弥的对话也弹了出来。

    mimimi:还在青栖源?

    Sy:嗯!

    mimimi:还有空给蝴蝶补翅膀?挺闲啊你。

    舒悦老实地回:最近是不太忙。

    mimimi:真的?那过两天我来找你玩?

    Sy:可以啊。

    Sy:不过这边景区还没建成,也没彻底对外开放,周边的配套措施也不是很完善,你过来的话,可能只能在我这挤挤了,睡地铺行吗?行军床也有。

    mimimi:……

    mimimi:要不是我跟你熟,都以为你说这么长一堆,是不想让我去了。

    Sy:TT

    Sy:我没有。

    Sy:我只是觉得先把不好的情况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Sy:学姐,那你还来吗?

    mimimi:我问问楚雨霏。

    mimimi:这几天宁城的天气太热了,直奔四十度,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mimimi:你那应该挺凉快吧?

    Sy:还可以,最热的时候也就吹吹风扇。

    mimimi:!

    mimimi:山里就是好啊。

    mimimi:等我的消息!

    Sy:好。

    mimimi:猫猫呢?拍张猫猫照,给我品品。

    舒悦盯着手机,抿了抿唇。

    Sy:它不在我这了,季小姐把它带回去了。

    mimimi:哎?

    mimimi:行叭,虽然有点可惜,但恭喜你,终于摆脱猫爪!

    舒悦放下手机。

    过了会,又拿起来,点进天气,切换到宁城的定位。

    原来这几日,宁城都是高温。

    舒悦记得,十一是很怕热的,每次天气一热,就要团在空调遥控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开了空调,又要跟她贴到一块,明明它自己就是个小猫炉子,热乎乎的。

    也不知道这几天它过得好不好。

    不如去问问季时意吧?

    发个消息。

    怎么说十一都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她关心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舒悦斟酌了下,又在网上搜索寄养的猫猫接回家后的相关消息,看其他人也会在猫猫被接走以后关心猫猫的情况,松了口气。

    一句话反反复复思量,最终发了出去。

    「季小姐,十一最近怎么样?我能看看它的照片吗?」

    “怎么了?”余千月放下手里的弓,往季时意的手上瞄了眼。在季时意熄灭屏幕的前一秒,她看清了对话框里的那只小鸟头像。

    “之前帮你养猫的小姑娘给你发的?”

    季时意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许久没用的反曲弓。

    “怎么不回人消息?”余千月问。

    季时意抬眸看她:“我怎么不知道余医生从腺体科转到情报科了?”

    余千月嘿嘿一笑:“我就好奇呗。”

    “你之前不还专门为她在青栖源待了几天,现在怎么了?吵架了?”

    季时意纠正她:“我没有专门,只是顺道。”

    “是是是。”余千月不太诚恳地附和着。

    咯吱——

    她拉开季时意身边的椅子,坐下,偏头看过来:“老季,我认真的啊,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季时意不为所动:“能有什么情况?”

    余千月翻了个白眼:“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出来。你多久没问我要过抑制剂了?我猜八成就是这个小妹妹帮你的忙了。你上周来复查,报告显示,你现在状态好多了,信息素也恢复到平衡状态。所以,你让她标记你了?”

    “临时的。”季时意说。

    余千月啧了一声:“就算是临时的也不一般啊,你什么时候让人临时标记过?就算是找alpha,也是让对方把信息素收集好给我,叫我帮你搞定制。”

    季时意眉头一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千月也不怯她:“我还想问呢,你到底想做什么?一回来就跟我订了一批新的抑制剂,老季,下个月可是你的发热期,你不会就这么打算靠抑制剂扛过去吧?”

    “这有什么?”季时意问,“以前不都这样。”

    余千月替她着急:“以前是以前,现在不同了啊!那小姑娘,叫什么来着?噢,小舒,对吧?既然她临时标记都能够这么快调整好你的身体状况,那你就让她陪你过发热期啊。”

    “有alpha在,要什么抑制剂?新鲜的不比预制好?再说,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有点好转,要是你又靠抑制剂来硬抗,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呢。”

    “要是到时候被反噬——”

    季时意打断余千月妈妈似的叨叨。

    “千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余千月:“那不就对了!”

    季时意笑了下,笑容却未达眼底。

    “但她不是我的alpha,我跟她,也不是可以一起度过发热期的关系。”

    皱眉的表情从季时意的脸上转移到余千月的脸上。

    她眉头紧锁,想不通:“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跟她都谈妥了,不都是交易吗?再说了,能跟你这样的omega度过发热期,这可是千金买不来的机会好吗?是她不想?”

    季时意摇摇头:“是我没提。”

    余千月:“……?”

    “我以为你这次去青栖源,多少也抱着跟她商量这件事的想法呢。”余千月不理解,“老季,难道你真就顺道去看风景去了?”

    季时意笑笑,不再回答余千月的问题,拎着弓站起来,走上前,在射箭区停下。

    余千月看见她拉开弓,专门改色过的淡紫色反曲弓被她拉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女人紧盯着前方的靶心,指尖一松。

    咻!

    专属于季时意的定制箭头稳稳当当地插入靶心正中。

    她还是这样稳当。

    从余千月认识季时意开始,她就如此。

    目的明确,行动清晰。

    只要弓弦在手,就没有脱靶的时候。

    所以她更加不明白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叫季时意改变计划?放着大好的alpha不用,又跑回来买抑制剂了?

    难道——

    余千月的脑子里浮现出那位alpha的模样。

    文弱安静,甚至有点呆。

    靠!

    余千月想:

    该不会是这alpha不行吧!!

    “阿欠——”

    舒悦打了个长长的喷嚏。

    周淼担心地看*她一眼:“小悦,没事吧?感冒了?”

    舒悦晃晃脑袋:“导,我没事,就是鼻子忽然有点痒。”

    林初把盛好米饭的碗放到她的面前:“喜事啊,那八成是有人在想你了。”

    舒悦接过米饭说了声谢谢,没回应林初八卦的笑容,埋头认真吃饭。

    二师兄手艺了得,饭做得很是不错。

    林初还私下跟舒悦说过悄悄话,说当年周淼招二师兄入师门,完全是看中二师兄的厨艺。

    出门在外,所有人就靠二师兄这一手活着了。

    舒悦以前觉得二师兄做的饭很好吃,有滋有味,今天却不知道怎么着,米饭混着辣椒入口,她都觉得没意思。一连吃了两个小米辣,等嘴巴里都长出火了,才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拿水杯。

    “别——!”林初劝。

    这劝来得太晚,舒悦已经一口闷了下去。她瞪大眼,感受到口腔里的辣意被热水超级加倍,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向林初。

    林初自知理亏,说:“小悦,我刚刚看你杯子里没多少水了,我就倒了点开水进去,说放凉一会你好喝。”

    舒悦张大嘴,吐出舌头,右手对着舌尖扇了半天,那种又辣又烫的感觉才消失不见。

    “又发呆呢?”林初笑话她,“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发呆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这还在吃饭呢,你就神游,把小米辣当肉吃啊?”

    舒悦苦笑:“不知道,可能是得了青年痴呆症吧。”

    但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门清。

    今天吃饭这样心不在焉,是因为季时意一直没回她消息。

    明明以前和季时意聊天的时候,季时意不回,她也不怎么在意。

    现在却不知道怎么回事。

    消息发出去,心里就立刻七上八下起来。总想时不时打开微信瞧一眼,小红点亮起来,她会下意识想,这是不是季时意发来的信息。

    从早到晚,和季时意的对话框一直都没动静。

    舒悦忍不住分析,是不是她不该给季时意发那句话,是不是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一上来就问别人要精神体的照片,听起来真有点像耍流氓。

    这些念头在脑海里来来去去,丢也丢不掉,赶也赶不走。

    舒悦对此感到烦躁,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吃完饭,舒悦准备洗碗,林初却把她赶出厨房。

    “你忘了?上次我们跟季小姐一块打沙包,我和导输了,这一周的碗你都不用洗。”

    又是季时意。

    有个瞬间,舒悦都在想,她真应该找个没有季时意存在的地方,也没有人认识季时意的地方待着,这样的话,她的情绪就不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被一个名字牵着走了。

    回到房间,舒悦给蝴蝶喂了一点糖水,观察了下她的状态,便守着蝴蝶,拿出一本书。

    书翻了十来页,舒悦没忍住,站起来,把放得很远的,正在充电的手机拿起。

    季时意依旧没回消息。

    她抿了抿唇,把自己朋友圈的内容隐藏了起来,发的蝴蝶也选了仅自己可见,所有内容都变成灰白一片。

    拍拍自己的脸蛋,舒悦决定再也不想和季时意有关的事了。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季时意的消息弹了出来。

    「下午在忙,不方便放它出来。」

    「/图片」

    「十一很好,舒小姐不必担心。」

    舒悦立刻就想回复,但指尖碰上屏幕又犹豫了下,缓了几分钟,才发。

    「好的,谢谢季小姐的分享。」

    她点开季时意发来的那张图。

    十一盘着身子,坐在女人的腿上,好像是知道季时意要给她拍照一样,猫盘子脸怼在镜头前,眼睛又大又圆。

    头一回,舒悦觉得,她能用‘想念’来形容她对一只猫的感觉。

    照片再放大。

    舒悦看到季时意搭在猫身上的手。

    很漂亮的一双手,纤长白皙,又暗含力量。

    犹豫了下,她长按图片,选了保存。

    她很想再跟季时意聊点什么,但离开了十一,她们之间好像就没什么话题可讲。舒悦做不到轻盈有趣地对着窗口抛出话题,思考良久,只回了一句。

    Sy:季小姐,晚安。

    这一次,季时意倒是回得很快。

    禾:嗯,你也早点休息。

    禾:对了,我最近工作会比较忙碌,可能不能随时回复消息,见谅。

    舒悦盯着白色气泡里的最后一行字。

    莫名地,她感觉季时意又离她远了一点。

    不知道该说什么,思绪来回,指尖落在屏幕上,最终只留下四个字。

    Sy:好的,了解。

    丢开手机,舒悦转头盯着箱子里的蝴蝶。

    她看着它安静地躺在那,带着被修复的翅膀,挣扎了一整天,它好像终于累了。

    看着它,舒悦一下意识到,她好像又回到了她最讨厌的状态。不是讨厌季时意,而是讨厌自己像这段时间,像今天这样。为一个人的消息心神不宁,情绪起伏如过山车。

    这样的状态让她不安,非常不安。

    舒悦的胸口一下堵住,她站起来,又不知道该去哪,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又坐了回来。

    接下来两三周,她都没跟季时意发消息。

    尽管蝴蝶飞走的那个瞬间,她很想拍下来告诉她,但她也只是将照片存在相册里,抬手摸了摸小六的脑袋。

    “别担心,你也能再次飞起来的。”她对小六说,“我会陪着你,直到你飞走那天。”

    小六好像听懂了,蹭了蹭她的掌心,发出一声鸣叫。

    “好了,晚点见。”舒悦把脸凑过去,贴了贴小六的长喙,“我要去村口接朋友了,一会你也会见到她们。”

    骑着隔壁村民的电三轮过去时,陈弥和楚雨霏已双双候着。

    见到她,两人都笑起来,陈弥还拉着舒悦聊八卦:“来的路上,我听司机说,今天早先已经来了一批人呢。好像是什么明星,要过来拍什么综艺。”

    舒悦心想,跟她又没关系,她不追星。

    把陈弥和楚雨霏的行李放上三轮,舒悦忽然被人叫住了。

    “那个,妹子,可以麻烦你帮个忙吗?”跟她对话的人身上挂着工作牌,穿了一身黑。

    舒悦不解:“什么忙?”

    “我们是那个《幸福再出发》节目组,正准备在这拍东西。请问你这个三轮还能放下行李吗?我们有辆车爆胎了,暂时走不了,需要把车上的行李先运给嘉宾。你们是回村吗?方便的话,能帮我们运下东西吗?”

    见舒悦张嘴就要答应,陈弥马上说:“有钱不?”

    工作人员愣了下,拿起对讲机商量了番,最终定价运一趟八十。陈弥立刻拍板:“可以,能运,把你们的东西拿过来吧。”

    舒悦笑起来,也帮着抬行李。

    她开着三轮回村,按工作人员的说法,把行李送到一处民宿装修的院子里。

    “谢谢。”从院落里推门走出来的人带着笑意,但这笑容在见到舒悦的瞬间凝固了下。

    陈弥和楚雨霏立刻互看一眼,彼此心里都在尖叫。

    天啊!

    孟芝妤怎么在这里啊!!

    第33章 替自己哭一哭,有什么不好?

    小院门口,蓝雪花成簇成簇地开,攀在民宿的白墙上。

    墙下,孟芝妤站着。

    美艳的脸上自然的笑容僵住。

    陈弥和楚雨霏都不敢吱声,转头看向舒悦。

    舒悦平静地说:“女士,你的行李还在车上,需要我们帮忙搬下来吗?”

    孟芝妤看着她,不说话。

    “芝妤,怎么了?”又一人走出来,站在孟芝妤的身边,熟稔地搂着她的肩膀,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

    孟芝妤摇摇头,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笑着说:“哪有什么事?节目组让送的行李到了。”

    温亦亭看了眼,对舒悦三人说:“谢谢,直接搬进来放好就行。”

    陈弥一听这话,暴脾气直接忍不住了。

    “温小姐是吧?运行李八十一趟,要搬的话,还得加价。”

    温亦亭愣了下,笑着说:“多少钱?我扫给你们。”

    陈弥被气得翻白眼,楚雨霏拉住她,没让她这张嘴再说出更暴躁的话。

    两人对话间,舒悦已经从三轮后厢把节目组让送过来的行李扛了下来,左右两只手,一边各推一个大箱子。滚轮碾过石子路,咯吱咯吱作响。

    “你们的行李。”舒悦说。

    她转头看向陈弥和楚雨霏。

    “走吧。”

    陈弥还想说点什么,被楚雨霏拉走。

    三人坐着三轮吭哧吭哧离开。

    “芝妤?”温亦亭唤,“看什么呢?刚刚那几个人,你认识?”

    孟芝妤摇了摇头,不回答这个问题,只说:“进屋吧。”

    山间小路陡峭,三轮走得缓慢。

    这才刚走出去没五百米,陈弥就憋不住了。

    “她弟弟的。”陈弥骂,“温亦亭刚刚那什么态度?把我们当什么了?”

    楚雨霏笑话她:“是谁来的路上还在听她的专辑?”

    陈弥沉默一瞬,说:“那歌确实还不错。”

    楚雨霏见怪不怪地讲:“年少成名,天姿骄纵,有点脾气也正常。别说她这么一咖了,就光说那些十八线,火字还没一点呢,脾气就先学会了。”

    “合理怀疑你在阴阳孟芝妤。”陈弥说。

    楚雨霏纠正:“你说错了,我们孟大小姐自从跟温亦亭上恋综后,涨粉可快了。这才过了几个月?粉丝都已经破百万了。”

    “真的假的?”陈弥不信,拿出手机搜,孟芝妤的微博弹出来,粉丝的确已经破百万。她点进孟芝妤的评论区瞧,要么夸她长得好看,要么夸她和温亦亭很甜。

    陈弥啧啧不已:“甜吗?前一秒才跟前女友分手,后一秒就官宣恋综,我请问这甜在哪里?”

    “但凡我去当个路人爆瓜,我看这孟芝妤就完了。”

    陈弥越说越起劲。

    “学妹,现在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开十八个小号出去爆料!”

    舒悦在路边缓缓把三轮停下,转过头,看着陈弥,摇了摇头。

    陈弥见她这怂样就来气。

    “怎么的,你不想报复她一下吗?来来来,舒悦小朋友,采访一下,隔了这么几个月,见到你亲爱的前女友,你是什么想法?”

    “时间都这么久了吗?”舒悦惊讶道,“有隔几个月吗?”

    “当然。”陈弥替她把时间点记得清清楚楚,“你俩分手是五月的事,现在都八月了,再过几天又要开学了,能不久吗?”

    “你这一天天的,在山里待得忘了时间是吧?”

    舒悦眨眨眼,没反驳陈弥的话。

    对于陈弥说的这些,她实在是没什么实感。

    “不对,怎么感觉我都被你带偏了呢。”陈弥冲着舒悦搓了个响指,“我刚刚那句话的重点可不是这个。舒悦,回答我,见到孟芝妤,你有什么想法没?”

    舒悦笑了下:“学姐,你觉得呢?”

    陈弥盯着她三秒,转头跟楚雨霏说:“发现没?一段时间没见,她学坏了。”

    楚雨霏不回答,只看了看空荡荡的田野,对舒悦和陈弥说:“你俩确定要在三轮车上这样继续聊下去吗?我们不能先回住的地方吗?这里蚊子好多。”

    舒悦抬手啪地一下打死一只飞过来的长脚蚊。

    “确实挺多。”她说,“先送你们过去?”

    一开始,舒悦本来想邀请陈弥和楚雨霏住在她所在的小楼。她都准备好在网上买单人床和被褥了,陈弥和楚雨霏说,联系上了还没对外营业的民宿老板,就不来她那挤了。

    两人入住的地方离舒悦很近,把她俩送到后,舒悦先把三轮车还给了邻居,这才走路去找她俩。

    老板烧了好菜,招待她们几个。

    院子里的小黄狗特别喜欢舒悦,见到她就蹭上来,对着她摇尾巴,又拿脑袋拱她的手。

    “羡慕啊。”陈弥嗞地一声打开啤酒,“有些人怎么就那么有动物缘呢?”

    楚雨霏刻薄地说:“有动物缘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女人玩弄。”

    陈弥晃晃啤酒罐,举起来,凑到舒悦面前:“再次采访一下,舒悦小朋友,作为一个被女人玩弄的人,你有什么感想?”

    舒悦知道今天这顿八卦是逃不掉了。

    她没说话,把玻璃杯里的茶水倒掉,递给陈弥。陈弥笑起来,将啤酒倒了一半进去。

    舒悦一口喝掉后,才缓缓说话。

    “我没有被玩弄。”她慢吞吞地讲,像某种正在输入程序指令的机器人,“我跟她只是分手了。”

    “呆子!”陈弥差点没把手里的花生壳整个捏碎,“这还不算玩弄?噢,跟你谈的时候,搞地下工作,见个面都跟演谍战一样。跟温亦亭谈的时候,就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了?这孟大小姐未免也太多变了吧。”

    舒悦抿了抿唇,弯腰拿起地上的啤酒,开了一罐,给自己又倒一杯。

    她不爱喝啤酒的,可是今天,好像不喝点什么,她就无法把卡在心里的话讲出来。

    “可能是我的问题吧。”舒悦说,“是我拿不出手。你看今天,孟芝妤和温……温什么来着?她俩站一起,就很搭配。”

    陈弥转头看向楚雨霏:“快,扇她两耳光。”

    楚雨霏点评:“被KTV了,没救了。”

    “听你这语气,你还喜欢她?”陈弥问。

    舒悦晃晃脑袋,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怎么办啊?我现在发现,我都不知道我的心在想什么了。”

    “我心里还是会记得孟芝妤的好,但我对她这个人已经完全没有别的感觉了。我不好奇她在做什么,不关心她现在如何,见到她的时候,也不想让自己表现成她喜欢的样子了。”

    “老实说,今天看见她和温……温什么来着?”

    陈弥没好气地提醒:“温亦亭!”

    舒悦噢了一声:“对,温亦亭。”

    “我感觉她俩挺配的。”舒悦捧着啤酒杯喝了一口,“现在这样就挺好。”

    “奇迹啊。”陈弥上下打量舒悦,“之前分分合合那么多次,劝你都劝不住,这次是怎么忽然想通了?”

    “不知道。”舒悦老实说,“就是心里有种感觉,好像差不多就这样了。”

    她弯下腰,揉了揉小黄狗的脑袋,把它抱起来,沉甸甸的,比十一重多了。

    啊。

    又想到了十一。

    舒悦埋头在狗脑袋上吸了一口,对陈弥和楚雨霏小声地说:“我不知道这个比喻对不对,我感觉,只是感觉……孟芝妤好像我生命里的一道考题,我很想做对这道题,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得不到满分的结果。”

    “以前的我,或许觉得,这道题只要一直做下去,就有成绩更好的一天。就像我参加过的无数场考试一样,只要有了解题思路,有了标准答案,我就可以答对。”

    “可是——”

    “事实证明我就是没有这个能力。”

    陈弥叹口气,扯了两张纸巾递给舒悦。

    楚雨霏抬手拍了拍舒悦的肩膀,转头看着陈弥,语气里都是算账的意味:“你看你,非要把人逼成这样,都弄哭了。”

    “我没想哭的。”舒悦用纸巾擤着鼻涕,声音含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哭出来才好啊。”陈弥很有经验地说,“你看小悦,她的问题就是太憋着了,多哭两下就好了,悲伤变成眼泪哭出来,就不会一直藏在心里了。”

    舒悦对此很不满意:“可是我都不喜欢她了!对她没感觉了!为什么我还会哭!”

    这跟她计划的不一样。

    她不想在再次见到孟芝妤的当天就因为这事掉眼泪。

    岂不是显得她很没用?

    陈弥端起啤酒灌了口,抬头盯着月亮,像想到什么似的,扬唇笑了下,用过来人的语气说:“小悦,不是你的每次哭泣都跟她有关。”

    “分手以后,在这段关系里死掉的,不只对那个人的感情,还有给出感情的那部分你自己。”

    “替自己哭一哭,有什么不好?”

    舒悦本来都没那么想哭,听完陈弥这些话,眼泪长流,无声地落了一行又一行。

    “敬分手。”陈弥举起酒杯,对着天上的圆月。

    “敬分手!”舒悦难得大声说话,也举起杯子。

    然后,两人齐齐看着楚雨霏。

    楚雨霏耸耸肩:“别看我,我不谈恋爱,所以也没分手。”

    “没用的家伙。”陈弥点评,“你正值壮年,不吃爱情的苦,这合适吗?”

    楚雨霏:“明知道苦,我吃它干嘛?我跟你俩又不一样,我没病。”

    陈弥来劲了,跟楚雨霏推销:“这谈恋爱苦的时候是苦了点,但甜的时候那也是真甜啊!”

    “结果不都那样?再甜又如何?”楚雨霏冷静地说,“我就觉得没必要为另外一个人把自己搞成这样。真要谈谈,也行,但凡有点不合适就分,干脆利落,谁也别浪费时间。”

    陈弥跟舒悦吐槽:“看见没,这就是弃考型选手,但凡试卷上有道题不合心意,转头就saybye。”

    舒悦顺着陈弥的这个理论分析:“那我是什么选手?”

    楚雨霏瞄她一眼,说:“小镇做题家,管它是什么卷子,非要做出来的选手。”

    “做出来不好吗?”舒悦问。

    楚雨霏说:“所以这到底为什么一定是一张试卷呢?谁才是考官呢?谁来判定正确率呢?明明是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你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放在被审核的位置上。”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楚雨霏剥了颗花生丢进嘴里,嚼巴两下,对舒悦说,“这不是考试,而是合作。舒服了就继续,不舒服就结束。”

    “舒悦,别听她胡说。”陈弥完全不赞同,“她个母胎solo,天天在这纸上谈兵!感情这种事,又不是说结束就能结束的,这本来就是不可控的!”

    楚雨霏:“有什么不可控的?说话的人是你,做出决定的人是你,放任自己不舒服的人也是你,咋?谈个恋爱,还有外星人上身控制你大脑不成?”

    陈弥一噎,瞪了眼楚雨霏:“反正就是不可控!”

    “啊啊啊啊啊!”舒悦抬手捂着脑袋,“你们别吵了!别吵了!反正我再也不谈了!好难好难,我宁愿再去高考一百二十遍,我也不想再谈恋爱了!”

    陈弥嘴角一抽:“看看,你把孩子逼成什么样。”

    楚雨霏拒绝甩锅:“不怪我,怪孟芝妤。”

    两人又配舒悦喝了一通,三个人窝进楚雨霏的房间,挤在床上,用投影仪看了两集《家有儿女》。

    舒悦打了个哈欠,有点困了。

    哭过以后,人本来就更容易困。

    楚雨霏让她干脆就在这里睡,舒悦摇摇脑袋说不行,她还要回家照顾猫。

    陈弥无语,一听这话就知道她醉了。

    哪还有什么猫?

    早就被带走了。

    见舒悦这样,两人决定一起把她送回去,到时候两个人再一路折返回来。

    拖着小醉鬼,按照舒悦的指示,绕了一大圈,两人才走到舒悦的院子前。

    主楼的灯还亮着。

    小六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立刻咵了两声。

    候在主楼一楼客厅的林初啪地一下按亮院子里的大灯,推门走出来:“小悦?是小悦回来了吗?”

    舒悦听见这话,嘿嘿一笑,朝着林初走过去:“师姐,是我,我回来了。”

    楚雨霏抬手就把她的领口揪住:“那边是树干,不是你师姐。”

    林初哎哟一声:“这是喝醉了?”

    楚雨霏点点头。

    “稀奇啊。”林初感慨,“平日让她喝酒她说什么都不愿意,今天遇到什么事了,喝成这样?”

    孟芝妤的事是舒悦的隐私,楚雨霏和陈弥都不想多提,只说好朋友太久没见,一直没忍住。

    “她房间在哪?我俩扶她过去。”陈弥说。

    “就这边,这栋小楼。”林初指了指。

    陈弥点点头:“谢了。”

    她两手摁在舒悦的肩膀上,把她整个人翻了个面,跟摆弄娃娃似的。正推着她往里走,忽地,感觉到什么,抬起头。

    主楼二楼的阳台,灯亮了起来。

    月亮高悬。

    女人的脸清晰可见。

    “学姐?”舒悦茫然地问,“怎么不走了?”

    陈弥敛眸:“没什么。”

    楚雨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迎上了一道锐利的目光。

    她偏头,好奇地对陈弥说:“是她?你前女友?你不是说她都已经死了吗?”

    舒悦耳朵一动:“谁!谁死了!”

    陈弥抬手捂住她的嘴,快步将她推进房间。

    舒悦呜呜挣扎了下,没能成功。

    门一关,陈弥放开她。

    舒悦控诉:“学姐你坏。”

    她又说:“谁死了?我要打110,不对……打911!不对不对,打120!”

    陈弥真怕她拿起手机打出这个电话,赶紧让楚雨霏把她的手机藏起来。

    “没人死,今夜一切安好,世界和平。”她对舒悦说,“快点,洗脸洗脚,睡觉去。”

    又是一番折腾。

    等好不容易把舒悦摁在床上摁睡着,陈弥抬手一抹,发现额头上都出了汗。

    一抬头,对上楚雨霏微笑的脸。

    她暗道不妙。

    “明天等舒悦醒了我再跟你俩解释,成吗?太晚了,我困了。”陈弥说。

    楚雨霏点点头:“支持,瓜要一起吃才好吃。”

    陈弥:“……”

    “走吧,回去睡觉。”楚雨霏说。

    两人推开门,一道身影立在那。

    陈弥一见到她就定住了。

    楚雨霏沉默了下:“要不,你们先聊?”

    陈弥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我跟她没什么好聊的。雨霏,我们走。”

    傅奚棠低声说:“天太暗了,我送你们。”

    “不用。”陈弥回绝得很快。

    楚雨霏说:“有我在,其实也没那么暗。”

    毕竟电灯泡是会发光的啊!

    陈弥无语了下,对傅奚棠说:“这位女士,麻烦你让让。”

    等她俩都走了,林初才悄悄摸摸地从远处挪过来。

    “傅队。”她好奇地问,“你俩认识啊?谈过?”

    傅奚棠的眼神扫过来。

    看起来是有点吓人,但跟傅奚棠相处了这么久,林初也清楚,这人就是看起来吓人而已。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啊。”林初解释,“刚刚那场面,但凡我长了耳朵,很难不听见的。”

    傅奚棠叹口气。

    “睡觉吧。”她说,“天色不早了。”

    第二天一早,舒悦的生物钟坚固地起了作用。

    五点一刻,她睁开眼。

    脑袋沉得没边,是宿醉后的疼痛。

    拖着长长的哈欠走出门,和往常一样走到客厅准备跟大家一起吃早餐。

    林初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

    舒悦傻了下。

    “发什么呆?喝啊。我可不想今天因为某个人醉醺醺的影响效率。”林初说。

    舒悦捧起汤碗,镜片下的眼睛笑弯成两牙小月。

    “噢。”她说。

    吃完饭,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的行程。不同的是,今天舒悦跟林初分别要回去照顾十六时,林初忽然叫住她。

    “小悦,师姐平日里对你如何?”

    “很好。”舒悦说。

    林初点点头:“那你一会要是吃到什么瓜,千万别忘了告诉师姐。”

    舒悦没反应过来:“什么瓜?”

    林初恨铁不成钢地说:“笨丫头,你忘了?就昨天送你回来那个朋友,和傅队,她俩……”

    如果林初不说,舒悦真有点忘了。

    因为今天一大早就没见过傅队,她也就没联想起来这茬。

    “看情况吧。”舒悦无法跟林初保证,“如果她们不介意的话,师姐,我会跟你说的。”

    林初扶额:“……”

    算了。

    自家师妹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吗?

    摆摆手,让舒悦先回。

    舒悦回去的时候,傅奚棠已经在了。

    两人一打照面,都有点尴尬。

    舒悦不知道傅奚棠为什么尴尬,但她是真挺尴尬的。这下终于懂得昨天陈弥和楚雨霏见到孟芝妤的感受了。

    “回来了?”傅奚棠问。

    舒悦点点头。

    她看眼傅奚棠,不知道该不该问,毕竟也没征得陈弥的同意。

    正纠结着,傅奚棠先开了口。

    “你和小弥,我是说,你和陈弥,认识很久了吗?”

    舒悦惊讶于她语气里的小心翼翼。

    “快两年了。”她说,“傅队,这算久吗?”

    傅奚棠笑了下,舒悦总觉得这个笑容里有点悲伤。

    “那是挺久的。”

    舒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什么都没说。

    过了会,傅奚棠问:“她这两年,过得好吗?”

    舒悦看着她,思考了下,说:“傅队,要不你直接去问她吧?因为我觉得每个人对好不好的感受是不同的,作为朋友,我觉得学姐这两年过得挺开心的。但我不是她,所以我给的答案,不一定是她真实的答案。”

    见傅奚棠沉默不言,舒悦说:“傅队,你等我一下。”

    她拿起手机,走到一边,给陈弥发消息。

    「傅队问你这两年好不好,我要替你回答吗?还是把你手机号给她?」

    陈弥这个点居然醒了。

    「你敢给你就死定了。」

    舒悦盯着这句话,正准备给傅奚棠反馈这个噩耗,下一秒,陈弥的消息又刷新了。

    「算了,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说,别耽误你正事。」

    什么意思?

    「那我给了?」

    「嗯。」

    舒悦从手机上抬头:“傅队,我问了,学姐让我把电话给你,你自己跟她聊吧。”

    傅奚棠完全没想到事情还能这样发展。

    她抿了抿唇,说:“谢谢。”

    舒悦摇摇头:“那你们聊,我先去看小六了。”

    刚走进棚子,陈弥的新消息又发了过来。

    「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再掺和这种事!不然我诅咒你也被前女友缠上!」

    好恶毒的诅咒。

    舒悦搓了搓胳膊,抬手拍拍木头,呸呸呸了三下。

    结果,两天后的一个傍晚,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林初的声音明显。

    “小悦,你朋友来找你啦。”

    舒悦从书海里抬头,推了推眼镜,起身开门。

    孟芝妤就站在门口,正和林初聊天。见她出现,脸上是无事发生过的笑容,冲她说:“舒悦,好久不见。”

    第34章 舒悦,你今天过得好吗?

    舒悦问:“孟同学,有事吗?”

    孟芝妤眼神复杂一瞬,脸上的笑意维持不变,正欲开口,林初就替她讲:“小悦,是这样的,你朋友她现在不是在青栖源这拍一个综艺吗?缺一个向导,应该是来问你想不想去的。”

    舒悦毫不犹豫地说:“不想。”

    孟芝妤看着她:“舒悦,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按小时收费,一小时两百。”

    林初听后,立刻惊叹:“我去,这么多?那什么,孟同学,小悦不去的话,我可以去啊。我对青栖源也很熟悉,而且我跟村民也很熟,有事找我,准没错。”

    “……”

    孟芝妤微笑定住。

    “林初学姐,方便让我和舒悦再聊聊吗?”她顿了顿,强调,“私下聊聊。”

    舒悦立刻说:“不用,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孟芝妤的眉眼一下就起了火意,转头就对着舒悦说:“你什么意思?”

    见这阵仗,林初还有什么不懂?

    看看孟芝妤,又看看舒悦。

    “那什么,导找我有事。”林初说,“你们先聊。”

    “师姐——”舒悦喊。

    林初冲她挤挤眼,飞快地跑掉了。

    对于林初这种抛下师妹见死不救的行为,舒悦很是无言。

    孟芝妤倒是挺满意的,画得精致的眉挑了挑,看着舒悦:“不让我进去坐坐?”

    舒悦不想动。

    “你到底有什么事?”她问。

    孟芝妤说:“你确定要和我站在这里说吗?如果被人拍下——”

    舒悦眉头拧起,退开一步,给孟芝妤挪出位置。

    进门后,孟芝妤摘下了鸭舌帽,取下了口罩。

    她抬手把帽子压得有些扁平的头发捋了捋,没等舒悦阻止,径直走到屋子的落地镜前,对着再次整理了下头发。

    “你一个人住?”孟芝妤打量着房间。

    舒悦不想回答。

    “为什么来找我?有什么事?”她拿出最后的耐心对着孟芝妤问。

    孟芝妤耸耸肩:“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她说完这话,注意到挂在房间窗边的手工吊床。孟芝妤一看就认得出来这是舒悦自己做的。

    舒悦的手工活很巧,孟芝妤知道。她每次编东西收尾的时候爱用的结孟芝妤也认得出来,跟一般人打的结不一样,她喜欢用最结实的双套结。

    “养猫了?”孟芝妤有点不敢置信,“你不是最讨厌猫吗?”

    见孟芝妤要上手去摆弄十一的吊床,舒悦一个跨步,挡住孟芝妤的动作。

    “跟你没关系。”她说。

    “如果你没什么事要说的话,可以走了。”

    舒悦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对着孟芝妤说这句话,但当这句话从她嘴里脱口而出的时候,她发现,原来很多事也没有她想的那么艰难。

    比如拒绝孟芝妤的要求,比如请她离开。

    孟芝妤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舒悦,你就一定要这样吗?”

    孟芝妤的质问让舒悦很是茫然。

    “我怎么了?”她不理解。

    孟芝妤不高兴地说:“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讲话吗!”

    舒悦沉默了下,看着孟芝妤的眼睛:“我已经在和你好好说话了。”

    孟芝妤唇角一掀,嘲谑地说:“行,舒悦,算你行。你就这态度,是吧?”

    巨大的茫然在舒悦身体里膨胀。

    她想不明白。

    “孟芝妤,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她提醒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舒悦的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着。

    “是你提的分手,是你拒绝我所有好友申请,是你在我放下所有自尊去找你的时候告诉我,我们已经结束了。”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声音艰涩无比。

    “孟芝妤,你还要我怎么跟你好好说话?我现在还不算好好说话吗?”

    舒悦脸上呈现出的痛苦,脆弱,和努力维持冷静的那一点点克制,一下将孟芝妤击倒,她怔在原地,最是长袖善舞的人在这一刻失去了言辞。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却是一句抱怨。

    “你哪里好了?要不要我拿个镜子给你照照,你看起来都要把我吃了!舒悦,你凶死了!”

    孟芝妤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她惯会如此,想要哄人的时候信手拈来,漂亮的脸上是嗔怒的模样。

    舒悦以前总会对着这样的孟芝妤心软。

    每次只要孟芝妤说话难听了点,她生闷气,如果孟芝妤心情*好的话,就会这样跟她说话。

    一旦这样,舒悦就很难再对孟芝妤生气。

    可是今天,她看着孟芝妤再一次在自己的面前露出这种神情,第一次,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冷静地站在第三方的角度,打量着孟芝妤。

    孟芝妤一直都是如此吗?

    对她所说的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想让事情按照她渴望的方式发展。

    “孟芝妤。”舒悦忽然很想弄明白,“你今天来找我,到底是干嘛呢?”

    孟芝妤说:“我就不能只是来找你叙叙旧吗?”

    “我不认为我们的关系有叙旧的必要。”舒悦答。

    孟芝妤咬了咬牙:“分个手而已,舒悦,朋友都不能做了吗?”

    舒悦抓住重点:“所以,你来找我,是想和我做朋友?”

    孟芝妤看着舒悦,再也忍不住,冷笑一声:“我疯了?跟你做朋友!我还想多活两年!”

    说完这话还不够解气,孟芝妤干脆把手里的鸭舌帽砸向舒悦的脸。

    带着银色圈环的帽檐从她的脸侧刮过,金属锋利地在她的右侧脸颊上拉出一道红色的伤口,鲜血一下渗透出来。

    “哒!”

    舒悦的眼镜也被砸到地上,黑色的粗框发出脆响。

    孟芝妤抿了抿唇:“你傻吗?怎么不躲?”

    她犹豫了下,上前,弯腰欲替舒悦捡眼镜。

    舒悦眯着眼,先她一步把镜框拾起来,捏起短袖的边缘擦了擦镜片上的灰,退后一步和孟芝妤拉开距离,戴上眼镜。

    左边的眼镜腿坏了,戴在鼻梁上,整个镜框都是斜的。

    舒悦把它往上推了推,镜框又滑下来。

    她放弃般停手。

    “孟小姐。”舒悦隔着镜片看向孟芝妤,“话说完了,气也发完了,请问你可以走了吗?”

    孟芝妤咬紧唇,胸口堵得难受。

    “舒悦。”她逼着自己,冷声说,“你真很让人讨厌。”

    “哐——”

    小屋的木门被孟芝妤摔得震天响。

    舒悦站在房间里,甚至觉得整座楼都在晃,跟地震一样。

    等孟芝妤的信息素味道彻底从这个空间里消失,舒悦才失去力气,坐在朴素的木头椅上。

    她取下眼镜,仔细看,才发现镜片也有一处细微的裂痕。

    过了好久,舒悦才感觉身体里的空气又回来了。她发现她真的没办法再和孟芝妤对话了,一旦跟这个人打上照面,她就忍不住进入戒备状态,浑身上下的神经全都紧绷。

    好累。

    舒悦长叹口气,起身,找出药箱,对着自己右脸上的伤口处理了下,随意地贴了张创口贴后,才把目光落在孟芝妤忘在房间里的鸭舌帽上。

    她想直接给孟芝妤丢了,反正她也不缺这一顶帽子。

    念头刚起,舒悦又觉得这样太恶毒了。

    她这辈子还没这样故意地丢过谁的东西,孟芝妤之前留在她家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物件除外。舒悦发过消息问她要不要,她一个字没回,舒悦就当不要了。

    她拿起帽子,推开门。

    林初的脸一下出现。

    舒悦:“……”

    林初:“聊完了?”

    舒悦嗯了一声。

    林初本来想再八卦两句,在看见舒悦脸上的伤口和坏掉的眼镜以后,闭了嘴。

    “师姐。”

    “诶。”

    “能帮我个忙吗?”舒悦说。

    林初:“可以啊,什么事。”

    舒悦把手里的鸭舌帽举高了点。

    “刚刚那位孟小姐留下的,你能帮我还给她吗?”

    林初接过:“可以。”

    她心里其实有点后悔,刚刚就不该留那什么孟什么的和舒悦待在一块。

    犹豫了下,林初关切地问:“小悦,你没事吧?”

    舒悦摇摇头:“我没事。”

    看着她,林初心想,这可不是没事的样子。

    林初看了眼时间,说:“今天有点晚了,我明天再拿给她?”

    “都行。”舒悦说,“师姐,谢谢。”

    “哎呀,说这些。”林初讲,“你那眼镜怎么办?要不明天我请个假,去县城陪你配新的?”

    舒悦晃晃脑袋:“不用,我等下修修,看看还能不能戴。”

    去县城一趟太麻烦,舒悦不想其他人因为自己耽误时间。

    “师姐,我先去弄了。”舒悦跟林初说。

    林初点点头:“去吧去吧。”

    等舒悦把门关上,她才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傅奚棠正巧这个时候回来,瞧见林初一脸便秘的样子,问:“怎么了?”

    林初逮着她就诉苦:“哎,别提了,你瞧这事整的。”

    她叽里呱啦跟傅奚棠说了一堆。

    傅奚棠听明白了。

    “舒悦的前女友来找她了?”她总结。

    林初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去,小声地说:“我可没讲是前女友啊,就只是一个omega,长得挺漂亮的,我看她俩怪怪的,感觉估计有点啥。那个omega,我想起来了,叫孟芝妤!是我们学校特别有名的一个妹妹。但我之前可没听说过小舒和她有关系啊,要是真谈过,我不可能不知道吧?”

    傅奚棠若有所思。

    当天晚上吃饭,舒悦顶着用胶布缠了几圈的眼镜出现。

    周淼问:“小悦,这是怎么了?”

    舒悦说:“不小心摔了。”

    林初埋头嗦面,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

    傅奚棠看她这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趁舒悦不注意,对着她拍了张照。

    「图片」

    季时意看到消息的时候是十一点了。

    她才忙完,合上电脑,抬手捏了捏脖颈,活动了一番,这才打开手机查看今天的消息。

    傅奚棠的头像出现时,季时意有些意外。

    她们很少聊天。

    青栖源出事了?

    季时意点进去瞧。

    女孩的照片一下就闯入视线。

    脸颊的创口贴,歪扭的镜框。

    季时意蹙紧眉,直接拨了通电话过去。

    “什么情况?”季时意问,“出事了?”

    傅奚棠站在二楼阳台,看着舒悦的小楼。门窗紧闭,微弱的光隔着窗帘透出来。

    她单手开了罐可乐,在噗滋噗滋的气泡声里回答季时意的问话:“算吧。”

    季时意听她这语气,指尖在桌面上轻点:“有坑在等我?”

    傅奚棠喝了口可乐,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坑了。”她平铺直叙地说,“今天这位跟你没什么关系的小姑娘被前女友找上门了,两个人关着门在房间里不知道聊了什么,前女友走了以后,她就成这样了。”

    “不对。”傅奚棠停了下,严谨地纠正,“按照林初的说法,前女友这个身份存疑,但她的名字你一定很耳熟。”

    “孟芝妤。”傅奚棠晃了晃可乐,“季时意,耳熟吗?”

    季时意的声音静了一会。

    “她去拍综艺?”

    傅奚棠说:“不愧是小姨,对侄女的行程很了解。”

    她敏锐地指出:“你不惊讶?你一早就知道她和舒悦的关系。”

    季时意哼笑一声,并不直面回答,只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傅奚棠闭着眼感受了下夜里的山风,讲:“季时意,我遇到她了。”

    季时意转笔的手一顿。

    “所以?”她缓慢地讲,“这跟我刚刚那个问题的关系是?”

    傅奚棠说:“珍惜眼前人,别赴我后尘。”

    季时意的食指搭在钢笔上点了点:“傅队,如果你说的后尘是指有些人在海岛卧底的时候跟谈了恋爱,卧底结束就玩失踪的话。那你放心,这后尘我步不了的。”

    傅奚棠一口把可乐灌完,任由气泡在身体里膨胀。

    她嗤笑一声。

    “行,那最好了。”

    可乐罐轻而易举就被捏扁,傅奚棠将之丢进垃圾桶里。

    “季时意,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傅奚棠讲,“至于这是不是坑,该你自己判断了。”

    “挂了。”

    没等季时意回复,傅奚棠就干脆地滑动屏幕上的红色按钮。

    她果然还是很讨厌和猫科动物聊天。

    一个个的,飘忽不定,叫人抓不住一点尾巴。

    傅奚棠挂断后,季时意便把手机放下。

    钢笔依旧卡在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指纹解锁,点进微信,打开和傅奚棠的对话框,点进那张发来的照片。

    看了好一会,季时意才起身。

    收拾完东西,她关掉办公室的灯光,从专用电梯直下停车场。坐上驾驶位,包放在一旁。手刹放了又拉,好一会,她才从包里拿出手机。

    「舍得放我出来了?」

    副驾驶上出现一团软乎乎的猫。

    十一不高兴地伸爪挠着真皮坐垫泄愤。

    「干嘛非要把我带走!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季时意屈指在它的脑门上弹了下。

    小猫一下瞪圆眼,抬爪捂住脑袋。

    “可以。”季时意举起手机,“就保持这个姿势,别动。”

    「???」

    十一的脑门上瞬间冒出三个巨大的问号。

    “咔——”

    镜头定格。

    季时意看着照片,不太满意,对十一说:“换个姿势。”

    十一拽脸不理。

    “发给她的。”季时意说。

    十一反应了下,立刻翻身,露出肚皮,贴靠着季时意的手提包,朝着镜头伸出一只爪子,将自己粉色的肉垫展露完全。

    绿茶无比,季时意简直没眼看。

    她举起手机拍了张,十一还嫌不够,直接伸出爪子抱着手机,要季时意多拍两张。

    折腾一番后,季时意看着相册里忽然多出来的好几排照片,有点沉默。

    十一的猫脑袋凑过来。

    「都发都发!全都发给她!」

    季时意躲开十一的爪子,思忖了下,只选了一张发送。

    舒悦看到消息的时候刚从浴室出来。

    盯着手机,反应了好一会,又去找跛脚眼镜,戴好后,凑到屏幕前再次确认了一遍。

    诶。

    真是季时意发的消息。

    好可爱的十一。

    舒悦沉闷的心情一下就被小猫的照片治愈。

    Sy:它怎么了?

    /:.

    舒悦想不通季时意为什么会突然给她发十一的照片,思来想去,唯一能够解释的理由只有一个。

    Sy:季小姐,它不舒服吗?

    季时意看见消息,转头问十一。

    “你不舒服吗?”

    十一正窝在家里软乎乎的懒人沙发上啃磨牙玩具,玩得很兴奋,四只爪爪都抱在一起,听见这个问题,茫然地抬头。

    “嗯,你不舒服。”

    十一脑袋一歪。

    啊?

    它舒服得很啊!

    季时意才不管它怎么想呢。

    禾:还行,就是有点不正常。

    Sy:出什么事了?

    禾:我不确定,明天去找余千月看看,不用太担心。

    Sy:好!

    Sy:希望小猫没事。

    盯着这句话,季时意指尖微顿。

    斟酌了下,她还是把想问的话问了出去。

    禾:谢谢祝福。

    禾:你呢?

    禾:今天过得好吗?

    手中擦头发的毛巾一松。

    舒悦怔了。

    明明是很普通的一句问话,舒悦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白色的气泡里这几个黑色的方方正正的汉字时,心口忽地被针扎了一下,鼓鼓胀胀憋了一天的气全都泄了出来。

    就好像……

    那天在她家里,她哭着蹲下,十一的尾巴扫过她的小腿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她能当着十一的面嚎啕大哭,抱着小猫,任由自己宣泄所有情绪。

    但她不能对季时意这样。

    舒悦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眼角,抹掉那一点点难以控制的湿意。

    正敲打着键盘,斟酌着回复,语音通话的弹窗跳出来。

    舒悦吓一跳,立刻把手机丢开。

    脑袋凑过去,又确认了一遍,通话邀请,来自季时意。

    舒悦迟疑了下,伸手咬了下指甲,点了接听。

    “嘟——”

    代表通话畅通的提示音后,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安静,微弱的电流声清晰可闻,随之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

    “季、季小姐。”舒悦先开口。

    季时意坐在阳台的躺椅上,窗外是宁城的繁华夜景。整个城市依河而造,一条玉带似的穿过各个城区,朝着远方蔓延。她看过去,那是鹭县的方向。

    伸手摸了摸十一的软毛,季时意轻声问:“忽然打电话给你,被吓到了?”

    舒悦心想是有点,但她不好意思跟季时意说。

    毕竟一个电话真没什么值得怕的。

    说出来有点丢人。

    “也没有。”舒悦讲,“就是没想到。”

    季时意莞尔:“那就是吓到了。”

    “看你一直不回消息,有些担心,所以想听听你的声音。”

    “如果你不习惯这种沟通方式,那我挂掉,我们继续打字?”

    舒悦挪了挪屁股,整个人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的软枕,把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捞起来,搭在枕头的最上面。这样的话,就不会把她的睡衣弄湿了。

    “也没有不习惯。”舒悦握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小心翼翼地说,“这样、这样也挺好的。”

    季时意:“那我们就打电话?”

    舒悦嗯了一声。

    季时意:“所以,舒悦,你今天过得好吗?”

    舒悦想逃避这个问题,本能地,她不想骗季时意,但她也不想让季时意知道今天的狼狈。她抬手摸到放在床边的风扇遥控器,开了风扇后。

    在呼呼的风声里,舒悦拉紧脚边的薄被,试探着问:“季小姐,那你呢?你今天过得好吗?”

    “又忙了一天,算不上差,但也没那么好。”季时意顿了顿,说,“今天点的外送很难吃,牛排做得很差。”

    听到她这样的小小抱怨,不知为何,舒悦却反而扬了嘴角。

    “工作完后的美食是很重要的,如果难吃的话,那真糟糕。”舒悦说,“季小姐,你受罪了。”

    季时意笑起来:“是有点。”

    “不过一想到以后我还有机会吃其他美食,这一顿的点餐失败,也不算什么了。”

    舒悦赞同地点头:“是这样的,季小姐,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吃的牛排在等着你品尝。”

    “借你吉言。”季时意说,“你呢?晚饭吃了什么?”

    舒悦张张嘴立刻就想回答,但脑子是空的,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只是嘴在动,胃在消化,根本没注意。

    “牛肉面?”她回忆了下,“也可能是排骨面。”

    “总之有个煎蛋!”这一点舒悦很确定,“味道还不错。”

    季时意扬了扬眉:“比你煎的蛋还不错?”

    舒悦说:“是的,如果季小姐你什么时候再来的话,我让二师兄也给你煎个蛋试试。他今天应该是用猪油煎的,要香一点。”

    “好。”舒悦听到季时意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时间不早了,要休息吗?我记得你每天五点就要起来。”季时意说。

    舒悦看了眼,的确已经不早,距离零点没多少时间。

    “好的,季小姐,再见。”

    季时意的声音像隔着纱传来。

    “嗯,舒悦,晚安。”

    挂了电话,舒悦盯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下,引用了对框里的最后一个问题。

    「今天过得好吗?」

    「没那么好,但也不差。」

    「季小姐,晚安。」

    第35章 舒悦,生日快乐。

    次日一早,舒悦照旧在早上五点醒了。

    她拉起被子蒙住脑袋,在心里默念了十个数后,长吸一口气,猛然一下拉开被子,从床上弹起来。

    洗脸的时候取下创口贴,对着镜子看,发现昨天鲜红的伤口已经结了疤。

    把绑眼镜的胶带又缠了一遍,确认不会随意滑落后,舒悦才将之戴在脸上。

    她拿起手机看天气,往日没什么消息提醒的软件却多出一个小小的红点。

    点进去看。

    是意想不到的人发来的信息。

    禾:醒了?

    舒悦下意识左右四望,反复确认真的没有什么镜头在捕捉她的动向以后,低头回复消息。

    Sy:季小姐?你怎么知道?

    在舒悦的印象里,这不是季时意第一次在发消息这件事上卡点如此精准了。

    回复她的是一句语音。

    只有四秒。

    她点开。

    “实不相瞒,舒悦,我会魔法。”

    等舒悦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这句话播放了三遍。

    原来季时意也会开玩笑。

    认真思考着要如何回复才能显得不那么死板无聊,季时意的新语音又发了过来。

    “逗你的,十一跟我说了你的作息,我只是猜准了而已。”

    盘旋在舒悦心头许久的问题有了答案。

    Sy:原来你和十一真的可以互相沟通。

    Sy:怎么做到的呢?直接在脑子里对话吗?就像加了内线一样?那如果精神体不是动物呢?也能说话吗?

    季时意挑了挑眉。

    这孩子一向会抓重点。

    禾:等下次见到十一,你可以自己问它。

    Sy:好!

    都换好衣服走出房间了,舒悦才发现不对劲,忙拿出手机跟季时意询问。

    Sy:可是,季小姐,十一又不能跟我对话,我怎么问?

    禾:把我忘了?

    禾:金牌翻译,你值得拥有。

    “师妹,跟谁聊天呢。”林初凑过来问。

    舒悦立刻将手机屏幕熄黑。

    “没谁。”她说。

    林初看着她,半点才不信呢。

    有些人,昨天回房间之前才无精打采,跟搁浅的鱼一样,一脸肺里的氧气都被抽空的菜色。睡了一觉后气色就好多了,跟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样。

    林初眼睛一眯,心里生出一个猜测。

    “和好了?”她问。

    舒悦魂都要被吓出来:“谁和好了?”

    林初说:“你啊,跟昨天那个孟芝妤,和好了?”

    舒悦后退一步:“师姐,好好说话,不要咒人。”

    林初嘴角微抽。

    这反应……

    看来孟芝妤也是个人才啊。

    能把她水豚一样的师妹弄得说出这种话,人才啊。

    回忆了下孟芝妤的脸,也是长得蛮平整的一个小姑娘,看面相看不出来啊。

    想到孟芝妤,林初说:“对了,小悦,我待会早上忙完就把那个帽子给她送过去。”

    “麻烦了,师姐。”

    “嗐,客气。”林初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还有,节目组向导的那个活你真不接了?不接的话,我就跟他们回话。”

    舒悦摇头:“我不接的。”

    林初在心里哎呀一声。

    连师门最大的传承理念都可以摒之不顾了。

    看来是真有故事了。

    拎着帽子去找孟芝妤的时候,她刚起床做妆造。工作人员在旁检查设备,孟芝妤的助理领着她往里走。

    隔着门,助理敲了敲。

    “孟老师,有人找。”

    孟芝妤问:“谁呀?”

    助理看了眼林初,说:“是研究项目组那边的一位女士,说有你的东西需要归还。”

    孟芝妤放下手机,示意正在帮她弄发型的造型师停手。

    “你们先出去吧。”她温和地说。

    造型师点点头,放下手里的卷发棒。

    孟芝妤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拿起放在一边的浅色唇膏涂了涂,这才叫造型师开门。

    她已经想好了等会见到来人要说什么了。

    拨了下卷弹的发尾,自得的笑容噙在嘴角,孟芝妤转身,看清楚来的人是谁后,所有的准备都僵在脸上。

    “你好。”林初说,“孟同学,这是你的帽子吧?”

    “林学姐。”孟芝妤客气地点了点头,“是我的,谢谢。”

    她接过帽子,很不经意地问:“怎么在你这?”

    林初回:“喔,你可能不小心放到小悦那忘记拿走了,她让我给你带过来。”

    孟芝妤攥着帽子边缘的手紧了紧。

    “好的,谢谢。”

    “小事,那我走了。”林初说。

    孟芝妤点点头。

    在林初转身快要推开门的时候,孟芝妤还是张嘴叫住了她。

    “那个,林学姐。”

    “诶?”

    “舒悦她……有说什么吗?”

    林初想了想,真想起一件事:“昨天提的那个向导的事,她真不来了。我仔细想了想,我也不是特别有空。我待会跟节目组的人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其他人过来帮忙。不过孟同学,还是谢谢你的推荐。”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孟芝妤:“好的。”

    等林初关上门,孟芝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把手里的帽子丢进垃圾桶里,坐回位置上。盯着镜子看了半天,又觉得气不过,隔着纸巾把帽子往垃圾桶的最下层压,压到她再也看不见以后,才掩耳盗铃般将纸巾挡在帽子上。

    她打开手机,冷着脸点进购物软件,把刚刚下单的眼镜订单选了退款。

    孟芝妤把手机丢开,对着镜子舒缓了半天情绪,这才叫造型师进来。

    造型师瞧出她的反应不对:“孟老师,你还好吗?”

    孟芝妤骄傲地笑起来:“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继续吧,时间不早了。”

    *

    陈弥淡定地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红油蘸碟里裹了下,说,“哎,我跟那个女的真没什么关系。”

    陈弥这几天逃避了好几次,今天终于被楚雨霏和舒悦逮住,按在桌上讲实话,不讲完就不许走。

    楚雨霏看向舒悦:“这话你信吗?”

    正在埋头啃小青菜的舒悦摇了摇头,将所有青菜都咀嚼完毕,才给出评价:“有鬼。”

    楚雨霏笑起来:“听见没?连小悦这么迟钝的人都这样说,陈弥,别装了,赶紧说实话。”

    陈弥把排骨上的肉嘬完,吐出一块扁平的骨头片。

    “这调料是不是没什么味道啊。”陈弥说。

    明明她刚刚已经蘸了那么多的辣椒,怎么进了嘴还是没什么感觉。

    楚雨霏:“不是调料没味道,是你心思就不在吃饭上。”

    陈弥叹口气,放下筷子,拿起放在一旁的王老吉,猛喝了一口,才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谈过一段,分了而已。”

    舒悦想起来:“是不是你说的那个死掉的前女友?”

    陈弥扯了扯嘴角:“是。”

    舒悦吓到:“我还以为她真的……”

    话没说完,她抬手对着自己的脖子抹了下。

    陈弥说:“实不相瞒,我真以为这人死了。谈得好好的忽然一言不发消失,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我甚至都想过我可能跟韩剧女主谈上了,说不定这人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绝症。”

    “结果——”

    陈弥冷笑一声。

    “我的事就这样了。”她拿筷子敲敲碗,“倒是你,小悦啊小悦,有没有什么想要交代的?”

    八卦的压力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舒悦抬手推了推镜框:“我要交代什么?”

    陈弥哼哼两声:“你脸上这疤,你这眼镜,不解释一下?别跟我说是你自己摔的,我不信。说,是不是孟芝妤来找你了。”

    “这还需要问吗?看她的表情,八成就是。”楚雨霏说。

    陈弥啧啧两声:“她什么意思啊?”

    楚雨霏问:“找你复合?”

    舒悦饭都不想吃了。

    她放下筷子:“大白天的,别聊恐怖片。”

    瞄了眼陈弥,舒悦温吞地说:“学姐,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傅队跟你说的?”

    楚雨霏审判的目光一下怼过来,跟俩照灯似的:“死人还能私联啊?你这复活术玩挺六。”

    陈弥说:“这也不能怪我啊?她跟我说别的事就算了,小悦的事,你叫我怎么装没看见?”

    什么前女友现女友死了活了的女友,在好朋友的八卦面前,全都没了意义。

    陈弥说完这话,拿起王老吉喝两口,抖了抖手,发现一滴都不剩了,起身去问老板要新的。

    谈话因此中断,舒悦这才找到时间拿出手机回复消息。

    开餐之前,季时意问她今天吃什么,她在上菜后对着桌子拍了张照发过去,就没再来得及回消息。

    Sy:刚在吃饭。

    Sy:季小姐,你呢?今天吃什么?

    禾:[图片]

    禾:健身人年度必吃榜Top1现剥虾仁。

    Sy:有比牛排好一点吗?

    禾:不止一点^^

    Sy:那它们真是很善良的虾仁啦!

    陈弥拿了瓶新的王老吉回来,远远地,就看见舒悦脑袋微垂,低着头,对着手机打字,嘴角藏不住笑意的样子。

    她朝楚雨霏使了个眼神。

    ‘什么情况?’

    楚雨霏摇头。

    ‘我也不知道。’

    哒——

    陈弥把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饮料罐贴到舒悦的脖子上。

    舒悦身子一抖,哆嗦起来,被冻得差点尖叫。

    陈弥哼哼两声:“说!在和谁聊天!”

    舒悦抗拒地把饮料罐推开,搓了搓被冰到的指尖,老实交代:“十一的主人。”

    陈弥挑了挑眉:“聊什么啊?笑这么开心?”

    她有吗?

    舒悦愣了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指尖下不知道是什么悄然上扬的弧度。

    “舒小悦啊舒小悦,你有情况啊。”陈弥双眼如鹰似的看着她。

    舒悦听出陈弥语气里的暗示,忙说:“没有的事。”

    怕陈弥和楚雨霏误会,她解释:“我和季小姐真没什么。”

    “真没什么你笑成那样?”陈弥才不放过她呢。

    “就、随便笑笑。”舒悦强撑着说,“那我跟你们聊天也笑啊!没什么关系吧!”

    陈弥摇摇头:“不一样,还是有哪里不一样。”

    楚雨霏在旁看完陈弥逼供的全过程,在桌下抬脚,踹了踹陈弥。

    “行了。”她说,“你少插手小悦的事,管好你自己吧。”

    “我又咋了?”陈弥问。

    楚雨霏说:“复活赛在即,请问你的前妻姐是要抬了送走,还是再抢救一下?”

    “不知道。”陈弥摆烂地说,“看她表现。”

    舒悦抬手看了眼表。

    “到点了,我要回去干活了。”她起身,“等下结完账,你们跟我说一声,记得群收款。”

    楚雨霏点点头:“去忙吧。”

    陈弥想起一件事:“小悦,等下,你跟你导师那边能请假吗?后天下午的时间能空出来吗?”

    “我不确定。”舒悦对无法立刻给出保证的事情通常都会这样回答,“有什么事吗?”

    陈弥笑着看她:“你还问我?后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啊?”

    舒悦真不知道,她摇头,准备点开日历看。

    陈弥说:“笨蛋,你生日啊。”

    舒悦愣了下。

    楚雨霏对她这样的反应已经见惯不怪:“你饶了她吧,她哪年不是忘记的?”

    舒悦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那天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和其他的时候一样,都只是普通的一天。”

    “但对在意你的人来说不是这样啊。”陈弥讲,“总之,我和雨霏想替你庆祝,你记得问问你导师,实在没空也没关系,可以把活动安排到晚上。”

    舒悦点点头。

    “好,我会记得。”

    她跟陈弥和楚雨霏道别,骑着小电驴往回。迎着山风在土路上缓慢地前行,舒悦忽然低头笑了下,心口的某处又被填满了一些。

    她果然,很喜欢她的朋友们啊。

    嗯。

    除了陈弥那张言出法随的嘴之外。

    回去后,见到周淼,舒悦就跟她提了这件事。

    周淼一下就说:“朋友要约你出去过生是吧?去吧去吧,好好玩。”

    舒悦都傻了。

    “导,你怎么也知道?”

    周淼从显微镜上抬头,把手里的样本放到一旁,说:“学生信息表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怎么会不知道?”

    “对了,手上钱够吗?不够的话,这个月的补助我就先打给你。”

    舒悦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某种暖意充斥在她的胸膛,酸酸涨涨的,上不去下不来,她很想表达一点什么,说出一点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做,只是替周淼把另外的样本拿了过来。

    “够的。”她说,“导,谢谢。”

    周淼说:“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是我学生,我当然要护着你。”

    “钱真的够吗?”周淼的眼神落在舒悦那别扭的镜框上,“别不好意思。”

    舒悦无奈地笑:“导,够的。”

    她懒得买新眼镜,完全是觉得换眼镜麻烦。既然现在还能用,那再用用也很好。

    周淼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舒悦也不再提起话头,安静地站在周淼身边做事。

    后天来临的时候,舒悦吃完午饭就要去找陈弥和楚雨霏。

    林初拉住她,给她塞了一个小红包。

    舒悦瞪圆眼:“师姐?”

    她不肯收。

    林初非要她收下。

    “没多少,不到两百,还是咱师兄姐几个一块凑的。”林初大大咧咧地说,“哎,本来我还跟导师说,今年正巧大家都在一块,干脆组个局一起给你过生算了。导非说不合适,哪有人这天想跟老师师姐待一块的?想来想去,就跟你凑了个红包。”

    “赶紧拿着,你朋友都在等了!”

    林初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再拒绝就矫情了,舒悦捏着红包,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跟陈弥和楚雨霏碰面后,三人包车去了县城。说要玩什么,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和以前一样的例常活动,吃饭K歌烧烤一条龙。

    但舒悦依旧觉得很开心。

    尽管写着‘打鸟圣人’的蛋糕被餐厅端出来的时候,她尴尬得想要逃跑。尽管热闹的生日歌和海底捞式伴舞叫她整张脸都发红,坐立难安。

    又或者,尽管在陈弥高举着大疆录vlog的时候她下意识想要闪躲,却被抓了回来,夹在陈弥和楚雨霏的中间,像三明治里的火腿,无处遁形。

    但她还是觉得很开心。

    在见到孟芝妤以后忽然竖起的刺被软化,她再一次清晰地确认,人真的是一种温暖的生物。温暖到她会忍不住问自己,她何德何能呢?

    把喝醉的陈弥和楚雨霏送回民宿,舒悦拿着老板借来的手电筒,走着夜路回住所。

    林初瞧见她,跟她说:“小悦,你回来了啊?”

    舒悦点点头,把带回来的烧烤递给林初。

    满满一大包。

    “导不吃辣,我单独烤了一份。他们家的豆干和小馒头烤得很不错,师姐,我记得你很爱吃的,所以我两个口味都烤了一点。至于其他的,你和师兄们分分就好。”

    “对了,还有奶茶。村里都喝不到,我就带回来了,不过也不冰了,全都变成了常温。”

    舒悦絮絮叨叨地把拎了一路的东西拿出来。

    林初笑她:“你这哪是过生出去玩,分明就是给咱师门当跑腿了。”

    “给我吧给我吧,玩了一天,你肯定也累了,赶紧回去。”

    “喔,对了。”

    林初笑着朝舒悦挤挤眼:“你有个朋友下午就来了,在等你,我看外面太晒,就让她先进你那小楼休息了。”

    舒悦上扬的心情一下忽然转低。

    这实在不怪她。

    毕竟林初上次对她说出‘你有个朋友找你’这类的话时,推开门,她看见的是孟芝妤。

    她的表情一下犹豫起来,局促和不安成为主调。

    “谢谢师姐。”舒悦*这样说。

    往小楼去,站在门口,舒悦脚步顿止,想到上次的场面,她默默取下眼镜,放进兜里。

    已经瘸腿了,可不能再瘸了。

    她心情复杂地敲了敲门,做好心理准备后推开,尽量用平实的语气说:“找我有事?”

    没人回答,但舒悦已经知道答案。

    因为一只漂亮蓬松的小猫从吊床上跳下来,悄无声息地,几乎是朝着她奔跑,一下凑到她的腿边。和之前每一次她离开又回家时的反应一下,甚至还要热烈,在她的腿边蹭着。

    “十一?!”

    舒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十一的脑袋。毛是软的,耳朵窝是微微发烫的,低头闻了下,头顶的奶乎乎的味道也是存在的。

    “真的是你!”

    她一下把小猫抱起来。

    “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不对,你一只猫过来的?等我很久了吗?”

    小猫被问得迷糊,伸出爪子抱着舒悦的脖子,凑上去舔了舔她的脸。

    舒悦被弄得痒痒的,笑着闪躲,原本蹲在地上的腿一下卸力,干脆就坐在地上,任由小猫吸人。

    抬头的时候,舒悦才看见,一楼客厅的小沙发上,女人手里拿着一本书侧坐着,书摊开着贴在胸口,看起来像看着看着不小心睡着后才会有的结果。

    舒悦怔愣了下。

    她抱起小猫,走近沙发。

    风扇在转,开的最小档,声音细微,几不可闻。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处透过纱窗吹进来,撩起碎花窗帘,像在房间里卷起了一片又一片的花海。

    一切都像梦。

    真实到舒悦无法确认。

    她谨慎小心地伸出手,朝着季时意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碰去。

    刚准备戳一戳,看看是不是热的活的真的,还没碰到,女人的手就迅速反攥住她的,紧握着她的手腕,力道干脆,叫舒悦忍不住倒吸口气。

    瞬间睁开的眼眸里,是一霎的冷意。

    等看清面前的人后,季时意才忙坐起来,把胸口的书放在一旁。

    “弄疼你了?”她问着,反攥的姿势也改变,小心翼翼地抬着舒悦的手腕,凑在眼前观察。

    舒悦摇摇头,把自己的手收回来。

    “没事的。”她说,见季时意似乎还有些在意,便笑起来,“真的没事。”

    季时意低眸说:“抱歉,我睡着的时候比较警惕。”

    “警惕是好事!”舒悦忙说,“真没事的!季小姐,我又不是玻璃,捏一下也不会碎的。”

    为了向季时意证明,舒悦立刻起身,单手拎起放在一旁的木椅,脸上写满‘你看你看’。

    季时意莞尔。

    “季小姐,你怎么忽然来了?”舒悦想到季时意之前说的十一不舒服的事,“是十一的问题吗?”

    季时意看着黏在舒悦怀里像块年糕一样的小猫。

    “有一部分,但不算全部。”

    季时意起身,把放在桌上的礼物袋拿过来。

    “舒悦,生日快乐。”

    舒悦傻住了。

    “季小姐?你怎么也知道……?”

    季时意的语气里带着小小的调侃:“毕竟我调查过你,这一点公开的信息,还是能查到的。”

    想到两个人之前的对话,想到自己当时脱口而出的‘你调查我’的语句,舒悦尴尬得想要找个洞钻进去。

    “谢谢。”她接过季时意的礼物。这实在是一个很精致很用心的包装袋,舒悦瞄了眼,里面还有个小盒子。她有点迫不及待地问,“季小姐,我可以现在拆开看看吗?”

    “当然。”季时意包容地笑了下,说,“这是送给你的,舒悦,你完全有以任何方式处置它的自由。”

    “对了。”目光环视过房间,季时意顺口提起,“我没在你家里看见那个蝴蝶箱子,所以,它最后怎么样?有飞起来吗?”

    舒悦拆蝴蝶结绑带的手停下。

    原来她看见了。

    季时意看见那条朋友圈了。

    莫名的,舒悦心里涌起一些细小的情愫。

    她看着季时意,小屋的暖色灯光下,她的脸瓷白而成熟,眼眸温沉,看着她的时候,认真且得体。

    舒悦想,只要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不管是谁,都一定会有她此刻的感受。

    “季小姐,它飞起来了。”舒悦轻声地说。

    而她心里的蝴蝶,好像也快飞起来了。

    第36章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追人?

    暖调的灯光下,舒悦轻轻拆开礼品袋的蝴蝶结,打开淡蓝色的小盒子。

    盒子中间,丝绒的垫布上,一副黑色的眼镜安静地卧着。

    她抬头看向季时意。

    季时意解释:“逛街的时候顺手买的,镜片的度数应该合适,你试试?”

    舒悦点点头,拿起眼镜戴上。

    一瞬间,她的世界清晰了好多。

    她有些诧异:“季小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度数……?”

    季时意微微扬眉:“我的答案和刚才一样。”

    舒悦忍不住感慨:“季小姐,这也是能查到的吗?有什么是查不到的吗?”

    季时意似笑非笑:“你不会想知道的。”

    好吧。

    既然季时意这样说,舒悦就不问了。

    鼻梁上的触感陌生,舒悦连着推了好几下镜框,心里小小的雀跃在跳动,她很想去看看这副眼镜戴在自己脸上是什么样子,纠结了下,扭头看向季时意,话还没说出口,季时意就冲她扬了扬下巴。

    舒悦放下十一,走到落地镜前。

    十一从桌上跳下来,好似身上安了磁铁一样,另外的一个磁极贴在舒悦的身上。舒悦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喜欢吗?”见舒悦站在镜子前一声不吭,跟小企鹅似的忽然开始发呆,季时意开口问。

    舒悦取下眼镜,珍惜地点点头。

    “喜欢就好。”季时意说。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十一就先留给你吧,看它这样子,也是不想跟我走了。”

    季时意转身拿起那本被她放在沙发上的书,晃了晃,说:“书先借给我?看完了还给你。”

    舒悦:“好啊好啊。”

    她其实心里有很多想要跟季时意说的话,问她来了多久了,是不是等很久了,这次要来待多久。但这些话她都没有说出口,一个字也没有。

    时间确实不早了,舒悦想季时意应当很忙,她不想让自己的问题绊住她。

    把姿态标准地坐在她腿边的十一抱起来,舒悦送季时意到小院外。

    借着小院的灯光,道路两侧的情况清晰可见。舒悦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季时意的车。

    察觉到舒悦的困惑,季时意解释:“下午过来的时候让司机顺道送我过来的,送完她就先回了。我刚给她发了消息,等她看到应该就会过来了。”

    舒悦眉头蹙起,朝道路的方向看。

    天一黑,世界的光就像是被一只隐形的兽吞掉一样。离了人造的照明设备,在这山里,什么都是看不清的。月光莹莹,星光闪闪,但对这满山的黑暗来说,除了浪漫,根本起不了别的作用。这地方,一旦入夜,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犹豫了下,提议道:“季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天就在这歇吧?”

    怕季时意误会,舒悦说:“我睡楼下就好啦,季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做什么的。”

    她周道极了,又说:“洗漱用品都有新的,之前以为陈弥和楚雨霏要过来住,我都备好了,还没人用过呢。四件套前两天也洗过晒好刚刚收起来,我等下就去换上。”

    她叽里咕噜地念着,每句话凑一块拼起来都是礼貌的边界感和单纯的邀请。在她怀里躺着的十一都快被念睡着了,倚靠着她的胸膛翻了个身,拖长声音喵呜一声。

    季时意细不可查地笑了下。

    耐心地等舒悦讲完所有相关事宜,她才对着眼前的女孩说:“舒悦。”

    “啊?”

    “我没有不放心。”

    女人的声音和着舒缓的晚风拂面而来。

    “我只是对自己作为omega的定力保有恰当的怀疑。”季时意望着舒悦的眼睛,坦诚地对她解释,“至少现在,至少今天,舒悦,我不希望我们的相处和之前一样。”

    舒悦不明白季时意这话是什么意思。

    和之前一样是哪样?

    现在又不一样在哪里?

    看清楚了她的脸上的茫然,季时意微微敛眸,朝着路的来向看,亮堂的车灯远远地照了过来。

    “我先走了。”季时意对舒悦说。

    “好的,季小姐。”她讲,“到酒店的话,还请跟我说一声。”

    “好。”季时意答。

    抱着十一送季时意上车,目送着车调头远离,舒悦捏着小猫耳朵上的聪明毛,又挠了挠它的下巴,低头说:“你有觉得你的主人有哪里不一样了吗?”

    十一被挠得舒服,眼睛眯成一条缝,只喵呜喵呜地撒娇,在舒悦停手的时候拿肉垫扒拉她,半点也不回答舒悦的问题。

    舒悦笑了笑,觉得自己也是笨了。

    就算问了十一,就算十一答了,季时意不在,她也听不懂答案。

    片刻后,舒悦收到季时意发来的消息。

    禾:[图片]

    禾:到了,放心。

    图片点开,是酒店的房间。

    Sy:好的,季小姐。

    思索了下,她又回。

    Sy:今天辛苦了,季小姐,早点休息。

    季时意看到她呆呆板板的回复后笑了下,说了句你也是后,才把手机丢开,边走边脱掉外套。

    冲完澡出来,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她拨回去。

    “有事?”

    余千月的声音在听筒处响起:“废话,你人都消失一下午了,也没个信。”

    季时意随手擦着有些湿意的头发,淡淡地说:“下午等人一不小心睡着了,没看手机。”

    “谁啊居然让我们季老板等一下午?不要命了?”

    听出余千月声音里的调侃,季时意没答话,只是把手机放在一旁,开了免提,两手擦着头发。毛巾在湿漉漉的发丝上搓过,汲取走水意。

    “去找那小姑娘了?”余千月问。

    季时意说:“她今天过生。”

    余千月啧啧两声:“我就说,什么项目能让你季老板没事就往青栖源跑啊?搞半天,有公事是假,有私事是真。”

    “是谁之前还跟我说那些话的?什么不是一起度过发热期的关系,哎呀,季时意,脸疼吗?手机凑过去,也给我听听响呢。”

    季时意把头发从右捋到左,换了个方向,重新擦拭起来,低头对着电话说:“余医生,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什么响都不会有,真那么爱听响,你自己抬手扇自己两下得了。”

    余千月是真搞不明白了。

    “什么意思啊姐?你不是奔着让她给你解决发热期去的吗?”

    “我有说吗?”

    季时意起身,右手拿起手机,左手拎着毛巾,把全是水意的毛巾晾好,她在梳妆台的椅子上坐下。

    她拉开抽屉,拿出放在其中的吹风机。

    “行了,我要吹头发了,先挂了。”

    “不是啊季时意,你把话说清楚,你——喂?喂?”

    余千月低头,看着屏幕上戛然而止的通话界面,无语凝噎。

    搞什么啊。

    季时意到底要干嘛啊?

    余千月思来想去找不到答案,脑海中忽然电芒一闪,抓起电话就给季时意发消息。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季老板,咱都要奔三的人了,你还给我搞纯情?」

    「你要追她?」

    吹风机呜呜作响,热风从后侧方吹来,季时意余光瞄过屏幕上弹出来的消息,抬眸看向桌镜里的自己。

    等吹完头发,又护理了一遍,季时意才捞起手机回答余千月的问题。

    「你想多了。」她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追人?」

    余千月守着电话就等季时意的消息呢,见有了回复,晓得这人又把她那宝贝头发伺候完了,打电话过去。

    “不追人,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余千月难得从季时意的嘴里听到这个答案,女人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干脆利落的语调转缓,“我只是单纯不想看她受欺负而已。”

    “你——”余千月还想说话。

    “别再问我啦。”季时意轻叹口气,说,“千月,我也正烦着呢。”

    余千月哎呀一声:“感情的事就是麻烦,算了,别想那么多,季时意,走一步看一步吧。”

    “要是哪天你想找人聊聊,我随时都在。”余千月哈哈一笑,“上手术台的时候除外,人命还是比友谊重要一点。”

    季时意被逗笑:“放心吧余医生,我可干不出耽误你医德的事。挂了,明早去项目组检查。”

    结束和余千月的对话,季时意把手机丢在床上,走到行李箱边,拉开,翻出里面的小盒子。从中取出一管抑制剂,熟练把长发拨到左侧,对准后颈偏右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打了进去。

    等抑制剂内的所有药品都已注入完毕,季时意抽出针,随手将它丢进垃圾桶里,身子往后一靠,躺在沙发上。

    使用药剂后的疼痛如约而至,季时意蜷缩起身子,偏过头,盯着阳台外的远山,又看回树尖悬挂着的那轮明月。

    两手环抱着在药效上来后迅速升温又冷却的身子,等一切都镇定下来,季时意抬手捏了捏眉心,起身从冰箱里开了一瓶酒。

    满着冷气的白葡萄酒将杯壁也带出几分寒意。

    端着酒坐到床边,季时意打开电脑,搁在腿上,开始查看汇报。

    忙到凌晨两点,眼睛泛酸,她才把电脑合上放在一旁,闭上眼睛缓了后,季时意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和女孩的聊天对话停在晚安,她点进舒悦的头像,发现原本空空一片的位置多了两张图片。顺着看进去,是一条朋友圈更新。

    Sy:在我的六点钟。[图片][图片]

    第一张图是陈弥的vlog视频截图,整活的蛋糕大笑的朋友和社死的她。

    第二张图是收到的礼物,小猫也在画面的一角,属于季时意的礼品袋露出了一点边缘。

    小心翼翼,却又忍不住分享一点。就像那些,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思一样。

    季时意嘴角下意识扬起又放下,指尖微顿,最终只平淡地了个赞,没有说出口的祝福躺在她的备忘录里。

    女孩,祝你在人生的六点钟,云开雾散,前途敞亮,永远澄明,永远可爱。

    第37章 天?孟芝妤的小姨?!

    二十岁的第一天,舒悦的作息依旧稳定地发挥着作用。

    本该坚定地从床上弹起来,但十一整只猫都团在她的身上,没被闹钟吵醒,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间,身子微微发烫,像一只陷入梦乡的小电饭煲,悄悄在睡着以后发出淡淡的米饭味道。

    这种感觉让舒悦惊奇又享受。

    平心而论,这味道算不上好闻,若有人单独制作出这种气味的香水对外售卖,销售额一定很惨淡。但只要一想到这味道是从小猫身上漫出来的,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跟十一待久了,舒悦终于有点理解陈弥以前疯狂吸猫的心态。

    有的时候闻到这么一口味道,的确会有一种心灵被抚平,精神被净化,上头的时候就像被人下了安定的感觉。

    舒悦拿起手机设了个五分钟的定时,闭上眼,继续享受这种和小猫抵靠在一起休息的感觉。

    五分钟后,叮叮叮的提示音闹起来。

    舒悦睁开眼,咬咬牙,把十一推开。

    在人身上睡得正香的十一冷不丁被弄走,身子往旁一倒,四脚朝天,神情茫然,颇有几分‘邪恶忍人欺我软无力’的架势。

    舒悦被它这小模样逗笑,凑过去,亲了亲小猫的脑袋。

    舒悦很少这样主动。

    十一被亲得发懵,等舒悦都换好衣服准备洗漱了,才一下从床上跳下去,追她追到卫生间。

    “干什么?”舒悦蹲下来,“怎么了?”

    十一两只后肢踩地,站起来,伸出粉粉嫩嫩的小肉垫捧着舒悦的脑袋,好吧,与其说是捧,不如说是摁。

    舒悦正一头雾水不知道此猫要做什么,小猫的脑袋就凑近了,就像在镜头前放大一样,在她的眼前放大。

    湿湿的鼻头碰到她的鼻尖。

    亲完以后,十一转头就跑掉了。

    舒悦蹲在地上呆了会,抱着自己的膝盖,埋着头,如至无人之境。

    糟了。

    她好像要染上什么怪癖了。

    吸猫爽不爽她不知道,被猫吸真的好爽……

    步子荡漾地飘进浴室洗漱,折腾完出来后,舒悦盯着被她妥善放在柜子上的新眼镜盒。

    打开瞧了下,拿出来对着镜子比划,很合适,就是有点不舍得戴。放下后,她拿出旧的瘸腿眼镜,身残志坚,尚且能用。可是人好像就是一种很贱的东西,用过好的以后,很难再用回次的。

    她犹豫再三,还是戴上了新的眼镜。

    “走啦。”收拾妥当,她摸了摸十一的脑袋,“晚点见。”

    十一拖长声音叫了一下,舒悦猜也许这是在说再见,也许是说早点回来,简直就像小孩一样。

    林初一下就发现她身上的不同。

    “换眼镜了?”她瞧着舒悦,“昨天去县城配的?”

    舒悦摇摇头:“不是,朋友送的。”

    林初猜:“昨天下午等你的那个朋友?”

    舒悦不自在地嗯了一声,问林初:“她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挺早了,两三点吧,我在弄小六呢,就见她来了。我跟你说你去和朋友出去玩了,她说她知道了。我看她带着猫,就让她先进你屋去等你了,本来想跟你说一声,她说她会和你讲。”

    林初叨完一长段,反应过来:“她没跟你说啊?”

    “讲了。”舒悦说,“我就问问。”

    其实没有。

    舒悦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季时意不告诉她。回来的时候季时意都在沙发上睡着了,一定是很累才会这样。

    “对了,有个坏消息,我要跟你说。”林初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待会下午的时候,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个节目组,要来咱们这拍摄。”

    舒悦顿时觉得嘴里的包子都不香了。

    她嚼巴两下面皮,吞下去后才问:“为什么啊?”

    “周导答应的,节目组那边想来拍拍小六,八成也是跟旅游部门什么的有合作,毕竟朱鹮是青栖源的一大卖点。周导也觉得通过这个机会可以让其他人更了解朱鹮。总之,他们下午过来。”

    “你没看到吗?你那两个师兄,今天打扮得都有点夸张。”

    舒悦往两位师兄身上瞄。

    平日里天天裤衩配拖鞋的人,今天穿得人模狗样。

    “我能不能不去?”舒悦心里还是有些抗拒,“有你们应该就够了。”

    “那不行啊。”林初说,“小六最喜欢你了,你不在,怎么能行?更何况,那天的事你是亲历者,小六是你救回来的,节目组那边说了,还要特别采访你,让你讲述一下过程。”

    舒悦心里飘过四个字。

    饶了她吧。

    “我一会巡查完也打算回来化个妆,你化不?我帮你。”林初说。

    舒悦毫不犹豫地拒绝:“师姐,不用了,我到时候找个口罩戴上就行。”

    下午节目组来的时候,林初看见,舒悦的脸上已经焊死了黑色口罩,配上眼镜,大半的脸都让人看不清。

    周淼带头做介绍,舒悦跟在林初的身边。

    林初活跃,总是能够回答嘉宾的问题。

    舒悦一言不发,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孟芝妤也在。

    舒悦没有特意去注意,实在是小院就这么大,谁说句话都能听清。她就算低着脑袋,孟芝妤和她女朋友的对话也会钻到她的面前。

    感觉孟芝妤现在谈得挺幸福的。

    这让舒悦更加不明白,她上次为什么要来找自己了。

    难道其实是来找她借钱的?

    可孟芝妤看起来也不缺钱。

    “小悦。”周淼叫她。

    舒悦抬起头,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周淼的身侧。

    节目组的导演走过来,跟她解释,希望单独拍一段她和小六相处的镜头,也希望可以单独给她做了个后采,让她讲述一下和小六相遇的故事。

    早在林初事先提醒后,舒悦就为这件事做了一上午的准备,听到这个请求后,点了点头。

    “那个,同学,请问你的口罩可以摘一下吗?”导演请求着,“这样镜头会好看一点。没关系,你放心,我们后期也会调滤镜加美颜的。”

    舒悦倒不是在意丑不丑的问题,她是纯不想上镜而已。一想到自己会被拍下来,放出去,被不知道是谁的人看见。舒悦就觉得这件事很没有安全感。

    “可以不摘吗?”她也向导演发出请求,“拍摄的重点不是鸟吗?戴不戴口罩影响很大吗?”

    导演被她这话一噎。

    她反复确认了下,眼前的人目光真挚,看起来不像在阴阳怪气。

    孟芝妤的声音响了起来。

    “导演,其实也不一定要让她来介绍吧?可以采取第三视角介绍的方式,只需要拍她和朱鹮的互动就可以。我看这位同学可能也不太擅长接受采访。”

    导演又看舒悦两眼,最终还是采纳了孟芝妤的提议。

    “那正好,小孟,你来吧。你们沟通一下,等会我们开拍。”

    听到这话,舒悦沉默无言。

    那她还不如摘口罩呢。

    导演走到一旁去拍其他的镜头,孟芝妤向她走过来,就像个陌生人一样,同她打招呼,又做自我介绍。

    “你好,孟芝妤。”她伸出手。

    舒悦不想和孟芝妤有接触,又不想让孟芝妤在这么多人面前太难堪,说:“你好,孟小姐,我的手不干净,就不跟你握手了。”

    孟芝妤看着眼前的人,微微咬了咬牙,面上的笑容依旧维持妥当。

    “我们去一旁沟通?”孟芝妤说。

    舒悦:“可以。”

    她跟着孟芝妤走了两步,把救小六那天的事简短地叙述了一遍。

    “你和你朋友发现的?”孟芝妤挑了挑眉,“哪个朋友?陈弥还是楚雨霏?”

    舒悦不想回答,说:“如果你没有别的其他公事的问题,那我就先走了。”

    孟芝妤一把拉住她:“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我刚刚也算是给你解了围,舒悦,现在在你这,我连一句谢谢都不配有吗?”

    舒悦又被孟芝妤的话搞晕了。

    孟芝妤这是要做什么呢?用这样的语气质问她,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谢谢。”她推了下眼镜,低声说,“现在,孟小姐,可以请你放手了吗?”

    孟芝妤还想说什么,林初就走过来,笑着问:“怎么样?沟通好了吗?导演说差不多可以开拍了。”

    孟芝妤没辙,扬起笑容冲着林初点点头,走回镜头前。

    等这一部分拍完,节目组又去补了些别的镜头就开始收工撤设备。

    舒悦跟林初一块帮忙,把长长的用来插灯的线板收好绕整齐放回原处。

    “季老板。”舒悦听见导演带笑且恭顺的喊,“你怎么来了?”

    舒悦转过头去,正准备挥手跟季时意打招呼,又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雀跃地朝着季时意快步走过去。

    “小姨!”孟芝妤惊喜地唤,“你怎么在这呀!”

    舒悦刚抬起的手顿住了。

    林初脖子都快长成长颈鹿。

    “卧槽。”她的眼神在孟芝妤和季时意身上来回,压低音量,对舒悦说,“季小姐是孟芝妤的小姨??”

    “小悦,小悦,你听见没?这事你知道吗?小悦?!”

    舒悦定在原地。

    听是听见了,就是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但这个瞬间,她忽然就好想转身逃跑。

    天。

    人怎么可以社死成这样呢?

    季时意居然是孟芝妤的小姨……

    那她之前跟季时意做的那些事算什么?算她离谱吗?

    目光在季时意和孟芝妤的身上滑过,察觉到季时意投来的眼神,舒悦下意识低头避开。

    季时意她……

    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又或者,更准确地说。

    季时意知道她和孟芝妤的事吗?

    口罩下,舒悦抿了抿干燥的唇,杂乱的情绪滋长,比路边雏菊似的一年蓬还要泛滥。

    第38章 舒悦,你要一直躲我吗?

    “小姨,你怎么在这?”

    季时意的出现实在是个意外之喜。

    孟芝妤好些天没见到她了,迫不及待地凑到她身边,眼睛发亮地问出声。见她没说话,还以为对方没听清,又笑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舒悦站在不远处,神经绷得紧紧的,像被一根细线吊着,一动就要断。

    孟芝妤与季时意的对话反应,全都连在这根线上。

    每一点细小的晃动,就扯得她神经发疼。

    她下意识想要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但这太难了,因为在所有人之中,她一眼就看见了季时意。

    也没办法不看见。

    季时意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下摆扎进深色的长裤里,长发一侧挽着,露出干净漂亮的侧脸。

    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肩上背着包,另一只手还拎着一个袋子,舒悦看得出来,袋子里装的是那本被她借走的书。

    季时意是来还书的。

    这个念头从她脑海里倏然生出。

    舒悦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不该慌,不该逃,非要说的话,其实她也没做错什么。理智瞬间在脑海里反复咀嚼跟季时意相遇后发生的一切,可孟芝妤的小姨这几个字一下占据了所有思绪。

    理智挥散,只剩下错愕震惊与不能言的耻意。

    她下意识低了头,脚步也慢了下来,故意走得更靠边一点,试图站在林初自己的身后,遮掩自己的存在感。

    可季时意看见了她。

    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她把舒悦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

    眼神的飘忽,闪躲的目光,故意错开的方向,还有那个低头走路的动作。

    季时意的心里顿了一下,像是风吹过水面,没掀起波澜,却把湖面下的暗涌全都搅动起来。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的表情,只是缓缓转过头,看向孟芝妤。唇边勾起一点笑意,语气温和得像往常一样:“过来办事,听说有人在这录节目,顺道来看看。”

    “那真是太巧了!”孟芝妤高兴地说,“就是我们在录节目呢,现在正好收工,小姨,一起去吃饭吗?”

    在旁听着两人对话的导演也发出邀请:“季老板,难得有机会碰面,不如赏个脸,一起去吃饭?”

    季时意神色浅淡,正欲拒绝。

    又听导演对周淼说:“周老师,别走呀,一块吧。折腾你们一下午,不请你们吃饭,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秉持着能蹭一顿是一顿的原则,周淼点头道:“好啊,没问题。”

    得了周淼的应许,导演又看向季时意,再次邀请:“季老板,一起吧?我知道县城里有家特别好吃的地道菜,待会我们就一块过去。”

    季时意眼神略略扫了一圈,收回落在舒悦身上的那一瞬目光,平静地说:“好的,多谢。”

    导演眉开眼笑起来,加快速度指挥收工,一切解决完毕后,开始安排去县城的事宜。

    算来算去,发现起码还要再来一辆车再能装够所有人。

    “马上啊。”导演有条不紊地说,“我打个电话,再摇个车过来。”

    “不用。”季时意主动地说,“我开车了,可以带几位。”

    导演还有点不好意思呢:“那哪行。”怎么能让季老板给他们当司机啊?这可是平时她仰着头打灯笼都找不到的贵人,她又不是疯了。

    “无妨。”她淡声道,“先出发吧,时间更重要。”

    季时意的话都说成这样了,导演可不会再不识趣地讲别的,顺着安排:“那小孟,你就坐季老板的车吧。周老师,你们的人可以分分,一半跟我们,一半跟季老板走。”

    周淼张嘴就要安排:“那我跟你们一块吧,小悦,你……”

    话没说完,就见舒悦难得主动开口:“导,我也跟着你吧。”

    周淼的目光隔着薄薄的镜片落到孟芝妤和季时意的身上,点了点头,把林初赶出去。

    “你带两个师弟上季老板的车吧。”周淼说。

    林初心在流泪,又不好当面驳了自家导师的面子,应下这安排,顺从地上车。

    季时意看着舒悦跟着周淼走远,抿了抿唇。

    上车后,两位师兄傻归傻,不该他们说话做事的时候,一般都会乖巧地保持安静。

    于是,从村里到县城这一段路程,林初也学他们一样,做了个一回哑巴,努力扮演一个没有听觉的存在,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人还在,其实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氛围说不上尴尬,但也不轻松。

    一开始是刚上车的孟芝妤热络地同季时意分享,季时意尚有兴致听着。

    大多是这几天录节目的趣事,什么村民多热情,晚饭有多好吃,狗有多可爱。

    季时意没打断,偶尔应一句,语气不冷不热。

    车程过半,在道路上,季时意的车和节目组的车碰上,两方的车各自占据一条车道,隔着中间的距离相望。

    林初兴奋地摇下车窗跟旁边的舒悦打招呼。

    舒悦举着手朝她挥了挥。

    季时意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目看过去,眼神交汇的那个瞬间,舒悦脸上浅浅的笑容顿住。季时意发现,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鼻梁上的镜框摘了下来。

    本来轻松搭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瞬。

    孟芝妤也看到这一幕,哼了一声。

    等车再继续往前行驶,孟芝妤又挑起话头。

    季时意敛起眉,定声说:“芝妤,我在开车。”

    语气里的提醒叫孟芝妤根本无法忽视,她乍然收声,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小姨忽然变了态度。

    神经大条的林初面上无言,内心在尖叫,很想抓个人八卦两句,但左右看看,都是无法分享的对象。她只好默默把这口又大又圆又刺激的瓜吞回肚子里。

    快被噎死!!

    等他们一行人抵达的时候,导演组也已经就位,一行人分成好几桌,都快要把店面占完。

    怕一会被粉丝发现围个水泄不通,导演组沟通了下,决定叫大家进店家的私人院子里摆桌吃饭。

    圆桌和椅子架起来的时候,颇有点坝坝宴的味道。

    因为有拍摄需求,孟芝妤不得不离开季时意的身边,回到自己搭档那桌*去。

    不想入境的周淼几人转而跟季时意同桌,导演带着另外几个工作人员也坐在这一桌。

    轮到舒悦挑位置的时候,留给她的就只有季时意身边的两个座位。

    她推了推林初。

    林初感觉肚子里的那个瓜还没消化又要被迫吃下新的,转过头,看着舒悦请求的目光,林初硬着头皮在季时意的身边坐下,夹在她和舒悦的中间,腰背挺直仿佛在上课。

    这一顿饭,吃得林初坐立难安,屁股下跟有针一样。满桌的好菜也全无胃口,没办法,吃瓜都吃撑了。

    舒悦也不好受。

    虽然有林初帮忙,坐在中间,阻隔了她和季时意的距离,但她的心依旧浮躁到乱套。

    除开她俩,饭桌上并不冷场,大家谈话间插科打诨,算得上热闹。

    季时意不怎么说话,偶尔回应,举止周全,但始终有种若有若无的疏远。

    舒悦很少见她有这样的一面。

    她记得上次在村小跟校长一块吃饭的时候,季时意就不是这样。

    她的心情也不好吗?

    为什么?

    是不是和她一样,因为才知道这件事呢?

    舒悦拿起筷子戳了戳米饭,安静坐着,像个背景板。

    好菜换了一轮又一轮,舒悦只动了两下筷子就索然无味地放下,根本没什么食欲。

    导演注意到,关切地问:“小同学,怎么了?是这菜不合胃口吗?”

    被她这样一cue,全桌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天,季时意肯定也听到这句话了。不知道她会作何感想?

    舒悦根本不敢细想,尴尬地摇头:“没,是我不太饿。”

    “这都造了一下午了,你还不饿?”导演啧啧称奇,“你们年轻人就是抗造啊,不像我们,上了年纪,饿得快,睡得少。”

    舒悦没接话,只埋头刨了两口米饭,情绪不佳,胃口也不好,发现怎么塞都塞不下以后,停了动作。

    周淼忽然说:“小舒,正好来县城了,帮我出去买点东西吧。我把要买的发你微信,你记得看。”

    舒悦立刻站起来:“好的!”

    她快步走出饭店,站在门口打开手机,才发现周淼发来的不是购物清单,而是一句‘出去散散,结束了我叫你’的关心。

    舒悦感激涕零地回了一个谢谢。

    她想周淼一定是看出了什么,但她已经无暇在意,此刻充斥着她脑子里的问题已占据她所有的cpu。

    沿着县城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和各式各样的人擦肩而过,游荡了好一会,舒悦才在一棵大树下的长椅上坐着。

    这个点的小广场上已经有跳舞的阿姨,音乐声从震动着的音响喇叭里放出来,又吵又闹,沉浸在音乐里的人们却十分投入,跳得欢快。

    舒悦的视线茫然地从一个人身上流向另外一个人,没戴眼镜的世界显得模糊而变形。

    她低头,从衣兜里掏出刚刚在车上取下来的眼镜。

    真糟糕。

    早知道今天早上就不戴这个了。

    指尖抚摸过眼镜框的边缘,季时意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

    舒悦甩甩脑袋,把记忆里的画面丢开。

    看着阿姨们跳了一曲又一曲,刚刚强塞进肚子里的饭没了效果,空城计从腹部唱起来。

    舒悦捂着肚子,决定起身觅食,随便找点什么凑合。

    从长椅上站起来,往回的方向走,没走两步,鞋子就像是被钉在地里一样,抬不起,迈不开。

    季时意怎么会在这?

    本能地,舒悦转身就想躲。

    手机铃声响起来,突兀得像惊雷,震得她心口一跳。

    舒悦慌忙拿起手机,想也不想就要接通,可当她看清来电人是季时意时,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她既不愿意接,也不忍心挂断。像被困在某个狭小空间里,只能手忙脚乱地把音量调到最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直到语音通话的窗口慢慢消失,聊天界面跳出来显示“通话已取消”,她才松了一口气。

    而那几字之上,是她和季时意昨晚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晚安”,带着一点自然的温情。

    在此刻却突兀得刺眼。

    舒悦一直没有删除和他人聊天记录的习惯。

    现在,盯着她和季时意的对话框,她头一回有了一种冲动,要把这些内容全都删掉,一干二净,什么都不剩。

    仿佛只要这样,心里的某种耻意就会随之消失,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

    从聊天对话窗口切回列表,指尖长按住白色条框,在删除相关的选项弹出时,一条新的消息也跟着弹了出来。

    「舒悦,你打算就这样躲我一辈子吗?」

    心脏骤然收紧,舒悦下意识回头。隔着热舞的人群,喧嚣的音乐,季时意依旧站在刚刚那个位置。

    左手拎着一个购物袋自然地垂落在腿侧,右手拿着手机,目光从手机上抬起来,径直地落在她的脸上。

    舒悦的身体又一次泛起逃跑的冲动。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逃什么。

    光是看见季时意,想到她的身份,她和孟芝妤的关系,又想到她们之前做过的事,想到自己为她漏空的那一拍心跳……

    逃跑就像是有且仅有的唯一选择,不费吹灰之力就占据她所有神经。

    舒悦知道,她偏爱简洁的公式,一览无余的算法,掷地有声的结果,明明白白的答案。

    眼前的处境,和季时意有关的所有处境,全然指向与此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方向。

    混乱,麻烦,纠葛。

    让她难以招架的一切。

    可是季时意的目光,从小小的广场对面蔓过来的目光,就和她之前每一次展现出的一样,在所有的混乱和不堪里始终如一。

    那是一种不声不响的、沉稳而温和的注视,仿佛永远有耐心——平静之中带着无法言说的包容。

    季时意抬手,指了指手机。

    舒悦低下头。

    屏幕上,写着季时意ID的窗口栏变化为‘正在输入中……’。

    舒悦心慌地等着,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相关的猜测。季时意会不会骂她?会不会讨厌她?季时意对这件事又是什么反应?

    念头一闪又一闪,根本来不及捕捉。

    无声地刷新出来的消息给一切闪念做了最后宣判。

    「舒悦,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接受这件事,你想躲我,我也完全理解。」

    「但可以请你不要一直躲下去吗?」

    「你没有做错什么,舒悦,明知故犯的那个人是我,不是你。」

    「如果一定要有人在这件事上回避,该我后退才对。」

    这几句话,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舒悦的屏幕上依次出现。

    舒悦看得见,每一句话发完,对话框的顶部都要陷入‘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风缓缓吹来,音乐暂停了瞬间。人群的欢笑和吵闹也都随之消失不见。

    季时意的话已经把舒悦的疑问解答得清楚明白。

    舒悦甚至不用再开口问出那一句话:

    我和孟芝妤的关系,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呢?

    季时意的坦白把什么都交代。

    舒悦以为她现在的第一感受是愤怒,那种被欺骗,被蒙在鼓里的愤怒。

    可在季时意发来最后一句消息,把购物袋放在一旁的石墩上,看着她,往后退开一步的时候,先热起来的不是她胸膛的怒火,而是她眼眶的湿润。

    季时意说。

    生我的气可以,别惩罚自己,买了点面包,饿了记得吃。

    舒悦低下头,转过身,不敢抬手擦眼泪,怕季时意看出来。

    太犯规了啊。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小姑娘。”阿奶在身后喊。

    舒悦回头,见她拎着购物袋走过来,脸上是和蔼的笑容,用带着乡音的口吻说:“有人叫我拿给你的,是你吧?”

    犹豫了下,舒悦接过,说了声谢谢。

    她拉开袋子,除了面包牛奶外,还有一包纸巾,一瓶小小的驱蚊喷雾。

    舒悦攥紧购物袋的边缘,往方才的方向看,季时意的身影早已消失不在,像她说的一样,后退离开。

    巨大的难言的情绪像疯涨的潮水般朝她涌来,漫过她的肺部,淹至她的口鼻。在一片混乱的泥泞之中,舒悦睁开眼,看见一朵白色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枯萎的土地上长了出来。

    它是那么漂亮,那么美丽,那么纯洁。

    但偏偏,它就长在了一个从不该存在的位置,一个错误的,连开始都不该有的位置。

    于浓郁的羞耻和轰然的崩塌感之中,舒悦终于可以清楚地命名出,那一天,夏季的午后,矮小平楼的图书馆里,缓缓转动的风扇声之中,她漏掉的心跳究竟叫做什么。

    她做了一件最恶心的事情。

    在打定主意要将孟芝妤与她的世界切断联系以后,她却对孟芝妤的小姨产生了心动。

    舒悦完全无法接受这件事。

    反呕的感觉卡在喉间,想吐却吐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好脏,不仅背叛了自己的理智,还把季时意牵扯进这样的混乱。

    说好要走出旧世界,往前迈一步,踏了上去,以为是新天地,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不过是旧世界的衍生点。

    她是个好坏好差劲的人。她什么都没处理好,更没管好自己的心跳。

    自我审判化为镣铐将舒悦囚住,手里的满含关心的购物袋沉得像铁,更叫她觉得难熬。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鼻尖呼吸到新鲜空气,焦灼的心脏努力跳动着,指尖碰上手机屏幕,知道该回点什么,不能让聊天窗口就停在这里。

    但她打了好多字,删删减减,根本什么都说不出口,也讲不明白。

    她生季时意的气吗?或许是有点。气她什么都知道却没说出口,气她到了这一步,竟然还这样妥帖温柔。

    她很想问季时意,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多天,你又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在看待我?

    话到嘴边,一个字都溜不出来。

    不敢问。

    不管是什么答案,舒悦都恐于听见。

    她最生气的还是自己,气自己的愚蠢,无能,只会闪躲,到了这种时候,还要叫季时意担心。

    无数的念头起起灭灭,舒悦低垂眼眸,再次拿起手机。

    Sy:面包我拿到了。

    Sy:季小姐,谢谢。

    在小鸟头像出现在锁屏处的时候,季时意有些喜悦,也有些迟疑,打开后看清楚准确的回复,纵然是季时意,她也必须承认,她有点无措,也有点失落。

    活了快三十年,季时意第一次在面对另外一个人时有这种感受。

    眼睫垂落,眸光不明。

    指尖敲上键盘,回了一个好字。

    将手机放进口袋,季时意往餐厅里走,穿过正厅到小院的廊道,一道身影忽然把她拦住。

    孟芝妤看着她。

    “小姨。”她把话说得很冷静,“你和舒悦,是什么关系?”

    对这忽然而至的问话,季时意并不意外。

    孟芝妤或许以为她刚刚隐藏得很好,但以季时意的感知力,一早就察觉到了孟芝妤的存在。

    从她在饭桌上有点事要出去接个电话开始,孟芝妤就注意了过来。

    “我以为你会晚一点再问。”

    季时意表情未变,平静地像一片深海,叫人根本看不出波澜不惊的海面之下究竟藏存着什么样的存在。

    “芝妤,你比我想得还没耐心。”

    季时意的目光落在廊道外,小院中。孟芝妤的名义女友正看过来,节目组的摄像机也摆着,尽管现在是休息时间,但人多眼杂,总有漏出去的风险。

    孟芝妤咬紧唇,被季时意这种冷静的态度所激怒。

    “小姨!”她的音量失控地提高,意识到不妥后,又压低声线,“你知道的吧?舒悦是我女朋友。”

    季时意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眉梢一挑,眼神冷静里透出一丝讽刺。

    “是吗?我怎么记得,你的‘女朋友’还坐在饭桌那边。”

    “我跟她只是合作。”孟芝妤皱起眉头,急促解释,“我和舒悦也只是暂时分手,等我处理完事情……我、我们会和好的。”

    季时意静静听着,没打断。

    等孟芝妤说完,她才问:“所以,芝妤,你跟我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呢?”

    “舒悦是我的。”孟芝妤语气笃定,语速越来越快,“你身份高,条件也好,不缺alpha的,对吧?以后别再找她了。小辈的感情,你何必插手?跟一个晚辈争抢,小姨,这事传出去……总归不太体面。”

    季时意的眼神终于冷了下去,一点一点凝结成冰。

    “芝妤,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不体面吗?”

    她盯着孟芝妤,一字一句地开口。

    “对喜欢的人动手,伤害了对方却毫无反省之意,以自己的一己之愿安排和定义两个人的关系。”

    眼看着孟芝妤被自己说得越来越无措,季时意轻叹口气,终究是软了严厉的语调。

    “芝妤,你那虚张声势的傲慢,才是真正的不体面。”

    说完这话,季时意抬手拍了拍孟芝妤的肩膀,从她身边走过。

    孟芝妤回头,看见她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入座,淡定自若,游刃有余。简直就像是个小时候她和幼儿园的朋友因为过家家游戏吵架,季时意出面替她的妈妈来处理时一样。

    孟芝妤一下拿不清楚,她家小姨对舒悦究竟是个想法。

    要是真的有心思,又为何能够如此冷静,如此镇定?

    她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才产生了如今的交集?

    乱麻丛生的思绪之中,孟芝妤惊觉,她眼中那只笨拙呆滞的小鸟,似乎真的要飞向她所不知的世界了。

    脸色煞白,定在原地。

    某种长期以来保有的自信在此刻摇摇欲坠。

    不。孟芝妤想,她决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第39章 我们还有以后,对吗?

    半小时后,舒悦收到了周淼的消息。

    她折返往回走。

    林初一下就看见她手里拎着的购物袋,好奇地凑到她跟前:“都买什么了啊。”

    舒悦把购物袋往身后一藏:“没什么。”

    “我刚刚就想问了。”林初瞧着她,把她那张脸盯着,“你眼镜呢?怎么从吃饭的时候就不在了,看得见吗你?”

    舒悦拽着林初的衣服让她小声点说话,跟她解释:“眼镜还在呢,我放兜里了。”

    “那你怎么不戴?”林初大大咧咧地问。

    舒悦没办法给林初解释这件事。

    她感觉不少人都因为她们的对话讨论看了过来,季时意也在其中。

    舒悦忙把林初拉着,往旁走了点,

    林初不解,正要说话,发现自家小师妹表情不对,默默闭上了还想继续发问的嘴。

    好吧。

    这购物袋,这眼镜,八成跟女人有关。

    拍拍舒悦的胳膊算作安抚,林初不再说话。

    导演在一旁安排回程的事,预备像来的时候一样,叫孟芝妤和季时意一辆车,林初跟上。

    “不用。”孟芝妤跟导演说,“酒店和民宿不太顺路,导演,就别麻烦我小姨了,我直接跟你们一块回去吧。”

    导演心想也是,便说:“那周导,你和你学生挑个人去做季老板的车吧。剩下的那个人就跟小孟他们一辆车回就行。”

    舒悦神经一紧。

    老天。

    非得这样选吗?

    “行,那小悦,你就跟师姐他们一块回吧,我坐节目组的车。”周淼快速做了安排。

    孟芝妤对这个结果显然没那么满意,张嘴想说点什么,站在她身边的温亦亭声小而冷地提醒她:“芝妤,这不合适。”

    孟芝妤的冲动被压下去。

    她站在原地,看见舒悦上了她小姨的车。

    指尖发紧,无声地攥成不甘的拳。

    舒悦本无意坐上季时意的副驾,奈何她的师兄师姐真的毫无眼力见,车门一解锁就秉持着怎么来的就怎么回的原则往后排奔。

    林初的屁股都挨上后排的座椅了,才反应过来,心中暗暗卧槽一声,转头去看舒悦。

    舒悦硬着头皮,上了车里最后一个位置。

    季时意的副驾。

    她的车就和她的人一样,干净整洁,没有一点多余的佩饰,整个车看起来就跟刚出厂一样。

    一坐上车,舒悦的神经就立刻紧绷起来。当着季时意的面,拎着购物袋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放。塑料袋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在安静的车内响起。

    舒悦努力让自己目光平视前方,看起来没那么紧张。但她很难不注意到季时意看过来的眼神,这叫她整个人更加不自在。她觉得自己光是坐着,就快要变了形状。

    “系上。”季时意提醒。

    舒悦扭头:“啊?”

    季时意无奈地摇了下头,拉高自己胸前的黑色安全带,看着舒悦。

    舒悦明白过来,忙把购物袋放下,转手去拉安全带,把黑色的一条扯得很长很长,再啪嗒一声,卡进卡扣里。

    也许是她转身扣安全带的动作太过用力,衣兜里的眼镜滑落出来,掉在座椅下方。

    舒悦快要尴尬死了。

    她恨不得原地把这车底盘掏空,再往下继续掏,把土挖出来,将自己埋进去。

    绝望地把掉落的眼镜捡起来。

    季时意只看了眼,什么都没说。

    后座,林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没那么八卦。

    二师兄什么都不明白,一扭头,看见自家师姐诡异的表情,吓了一跳,小声地问:“你干嘛?”

    林初高深地看他一眼,摇摇头,做了个嘘的姿势。

    回程的一路,车内都安静得过分。

    车窗开了一半,夏夜的晚风透进来,伴随着夜里山的声响,合奏成一首幽静的曲调。

    舒悦的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指尖绕在眼镜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细碎地敲打出她的慌乱。

    等小院的楼进入视线,舒悦才觉得能松口气了。她已经想好了,也在脑子里预演过了,等会车停下来,她要连贯地使用哪几个动作才能够不那么狼狈地,仓皇地,从季时意的车上走下去。

    越野缓停在小道上。

    舒悦启动应急预案,张嘴想说季小姐,谢谢。季时意却没给她机会,开口第一句话就打破了她准备半天的计划。

    “林初,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要和舒悦说。”

    舒悦求救地看向林初。

    林初难得表现出了几分师姐的操守,没立刻听从季时意的安排,问:“季老板,你要和我师妹说什么事啊?”

    季时意半点不怕袒露。

    “私事。”她光明正大地说出这两个字。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来自上位的自信叫人无法忽视,也难以反驳。

    林初看看她,又看看舒悦,丢给后者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推着二师兄的背,麻溜地滚下去了。

    要换成孟芝妤,林初肯定不会下车。

    毕竟上次留孟芝妤和舒悦两个人相处的后果林初还记得。

    到今天,舒悦脸上的那道小口还没彻底愈合,依旧有一些淡淡的痕迹留在那里。

    但如果是季时意的话,林初觉得,事情起码不会到那一步。

    今天发生的一切林初都在场,从舒悦听见孟芝妤的那一声小姨回头时,林初全都看在眼里。

    她是个局外人,不知道这两人背地里究竟进展到哪一步了,但单从季时意在舒悦过生那天等了一下午也没打扰她和朋友出行来看,林初觉得,季时意也该有一个和舒悦单独对话的机会。

    踹了一脚还在磨蹭着想听点八卦的三师弟一脚,赶羊似的,林初把这俩师弟都赶回屋去。

    车内的空间留给了她们两个。

    舒悦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眼镜。

    “季小姐。”她艰难地问,“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季时意不傻,看得出来她每个动作都带着谨慎和本能的防御,下意识的逃跑,难捱的自我纠结,所有的一切,都在舒悦的身上展现得一览无余。

    她在心里叹气。

    “面包没吃?”她问。

    舒悦没想到季时意问出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如此日常,完全不是她预判里的尖锐和质问。

    这让她心里本能地准备好的对应模式失去效用,只能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向季时意,老实回答:“还没吃呢。”

    “不饿?”

    舒悦摇摇头。

    真没胃口。

    她脑子里忽然想到之前看过的一个科普,那篇文章说,胃其实是人的第二个大脑,比起消化器官,更像是情绪器官。

    当一个人情绪低迷的时候,她的胃口经常容易走向两个极端。

    要么什么都吃不下,要么以为自己什么都吃得下。

    舒悦觉得她应该属于前者。

    “在想什么?”季时意问。

    舒悦下意识回答:“我在想胃口和情绪的关系,以及这种情况究竟是如何发生作用的。”

    是某个菌群导致的吗?还是人的情绪作为主观意愿干扰了胃的发挥?

    稀奇古怪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意识到自己又在走神,舒悦咬紧了唇,顿时有些懊恼,抬眼认真地道了歉。

    季时意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偏头看着她:“为什么要道歉?”

    她的语气没有责备,反而像在温柔地提醒。

    舒悦愣了一下,说:“我们明明在谈话,但我却走神了。”

    季时意挑了下眉,语调轻缓却分外笃定:“你觉得我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舒悦仔细地捕捉季时意的话语,试图明辨其中每个字的含义,并努力地想要把自己刚刚的反应解释清楚:“不是的。”

    她谨慎地措辞,语速慢下来:“我道歉,不是因为单方面认为你会因为这种事生气……而是……而是我觉得,在我看来,这不是一个妥善的行为。”

    车里安静了一瞬,只剩仪表盘微弱的亮光和窗外稀薄的月色。

    舒悦能听见自己心跳得有点快,这样久违的解释让她有些不习惯。

    她其实很爱话说清楚,不想让别人误会她的意思。但大多数时候,这样的方式都有点‘过头’。

    不是每个人都爱听解释,也需要解释。

    ‘你想多了’或者‘我没想那么多’,是舒悦通常会得到的两种答案。

    孟芝妤甚至觉得,解释就是在辩解,所以总会打断她。

    久而久之,舒悦就不这样做了。

    但现在,在季时意的面前,她又鼓起了一点点勇气。

    “为什么不妥善?”季时意问。

    她今天的问题似乎格外多,语气却始终温和。

    舒悦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追根问底,但还是试着继续说下去。

    “因为……”舒悦顿了顿,摸索着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因为……因为你想和我谈话,我应该专注到你提出的问题上,而不是忽然一下飘了思绪。”

    她的声音轻轻的,最后一个尾音落下的时候,自责的情绪已无法遮掩。

    季时意扬了扬眉,目光衬着月光,像冬夜无声的雪,柔和却清冷。

    “你说的没错,我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也如你所说,我会期望这个过程是专注的。”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轻轻落入水中,激起细密的涟漪。

    舒悦的心一下在这句话里被紧紧攥住。

    她没敢看季时意,只是垂下眼,像是被某种情绪砸中了,安静地低下头。

    看吧。

    她就知道。

    她又犯了这样的错。

    孟芝妤之前也经常因为这一点和她吵架,说她的思维太跳跃了,总是一言不发就跑到外星球上,让人恼火至极。

    “你可不可以专心一点?”孟芝妤这样说过,“我在跟你讲话?!舒悦!我真受不了了,每次跟你聊天,都聊不到一个点上。”

    这些早就被她抛在脑后的话语,莫名地,在此刻一下蹿了出来,刻在皮肤肌理上下意识的反应难以阻止地产生着。

    她的唇动了动,嗓子里卡着一点不知名的情绪,低声说:“对不起。”

    季时意眼眸微深,抬手,在舒悦垂落的脑袋前打了个响指。

    “不用向我道歉。”看见舒悦抬起头看向自己,季时意的语气更柔和了几分,“舒悦,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思维跳跃,总是很容易从一个想法跳到另外一个想法上。这就是你,所以,我也没什么可生气的。”

    舒悦的逻辑运转机构有点失灵了。

    车窗外,一道风吹过,树影轻轻晃动。舒悦忽然觉得,刚刚胸口的那些自责和紧张,有点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可是你刚刚说,你期望——”

    “你也说了,只是期望。”季时意定定地讲,“舒悦,这不是要求。如何处理期望和现实的区别,是我自己要做的事。你不用对此负责。”

    “我想跟你讲话,是因为我想听你说话,而不是想听你按照我脑海里期望的样子讲话。”

    讲清楚自己的看法以后,季时意语气微顿,看向舒悦。

    就好像一条沉稳和坚定流淌的河流,忽然悄然地放慢了速度。将河中央的小小顽石包裹,小心翼翼地发出确认。

    “你明白吧?这其中的区别。”

    舒悦当然明白。

    她不笨的,她听得懂季时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也能够捕捉得到,季时意忽而舒缓下来的问询语气里夹带着的微小的担心。

    舒悦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刚刚一下从身体里长出来的刺全都被温柔的水流带走,留下的,只有顽石满布青苔与疤痕的表面下无处安放的柔软。

    她抬起头,看着季时意,她的目光还是如此,沉稳得仿佛能够接住一切。

    舒悦的嗓子有些哑:“那,季小姐,如果我以后还是会跑神呢?”

    季时意微微扬起嘴角:“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有以后,对吗?”

    “——!”

    舒悦被这话弄得一下不知所措起来。

    季时意逗了她一下,见好就收,又讲:“舒悦,我可不可以换个方式理解。‘以后’这个词,就代表你不会再躲我了,对吗?”

    “我不知道。”舒悦小小声说,“我真的不知道。”

    “季小姐,我没想过让事情变成这样的。”

    从发现季时意是孟芝妤的小姨开始,舒悦慌乱地不安地跳动着的心脏在此刻终于发热到过载,有些东西堵在她的嗓子里,如果不说出来,就快无法呼吸。

    “或许我当初就不该——”

    出于报复的心态,亦或者自暴自弃的心态,去做一件平日里她根本不会做的事。

    如果没有那个开始,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季时意,和孟芝妤,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管是谁和谁,或许都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尴尬难堪。

    可是这些话,舒悦没能说出口。

    因为在她讲出‘不该’这两个字的瞬间,季时意的掌心就贴靠上来,捂住了她的唇。

    舒悦眼睫一颤。

    她意外地发现,季时意的掌心有些冰冷,凉凉的,贴上来的时候,指尖甚至微微有些颤意。

    某个念头一下从脑海里跳出来。

    季时意也在害怕吗?

    她望向季时意的眼睛。

    曾在那其中平缓流淌的河流有一瞬的汹涌。

    “怎么样都好。”季时意轻声说,“舒悦,怎么样都好,但可以不要说不该吗?”

    “十一遇见的那个人是你,舒悦,我很庆幸。”

    “所以拜托,不要说不该。”

    季时意说完,轻捂在舒悦唇上的掌心移开。

    舒悦伸出手,下意识抓回,握着季时意的手腕。

    季时意惊讶了下。

    舒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她只是觉得,她必须要再说点什么。

    带着强烈的耻意,舒悦讲:“我没有后悔那些事,我只是——”

    “我觉得我做错了。”

    她费劲地把藏在心里的那句话掏了出来。

    季时意回握着她拉着自己手腕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

    一切都在失衡。

    “如果我不是孟芝妤的小姨,你还会这样觉得吗?”

    舒悦无法理解这要怎样才能‘如果’成功。

    季时意是孟芝妤的小姨。

    这件事是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

    “舒悦,你这样在意这件事……”季时意的语气停顿了下,“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孟芝妤呢?”

    季时意的这个问题如一把尖刀,锋利地剥开舒悦的纠结。

    舒悦愣了下。

    然后她发现,她的在意,跟孟芝妤和季时意都没关系。她只是接受不了,自己处在这个境况里。背德,羞耻,难堪,像一团麻烦。糟糕的麻烦。

    这样的她,根本不配向季时意靠近,甚至越界地动了心。

    如果真的再靠近一点,别人会怎么议论?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季时意的污点。

    因为放纵自己的渴望而在对方耀眼的人生里烙下一段灰色。

    舒悦沉默不言,缩了缩手。

    季时意低头,放开她,似乎笑了笑,但笑意里没多少愉快:“好,我懂了。”

    她转过身,把放在车门储物处的书拿起来。

    “上次借的书,舒悦,还你。”

    《窄门》封皮上的黑色十字架落入舒悦的眼底。她接过,指腹搭在书封的边缘,棱角分明的纸页抵着她的皮肤,压进她的肉里,让她的神经清醒。

    “回去休息吧。”季时意说。

    舒悦紧握着书,点点头:“季小姐,你也是。”

    “嗯。”季时意颔首。

    舒悦就这样下了车。她看着季时意的车远去,灯光消失,才收回目光。

    进了屋,十一迎上来。

    舒悦放下书,蹲下身,和小猫对视。

    深叹一口气后,她终究还是把猫抱进怀里,低头冲着猫猫的脑袋吸了吸。

    “怎么办呢十一。”舒悦戳戳小猫的肉垫,“我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十一眼神懵懂,脑袋一歪:“喵?”

    舒悦被它这呆萌的反应逗笑,露出了今天以来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轻松的笑容。

    任由十一凑过来舔她的脸,舒悦失神地想,今天以后,她和季时意的关系,会走向哪个方向呢?

    季时意也没提要把十一带走,是不是意味着,至少在这一点上,她们可以和过去一样。

    假借着十一寄养人的名目,是她和季时意仅剩的联络了。

    她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无意识地任由自己的心向季时意靠近。

    舒悦抱着十一,倒在沙发上发呆。

    就这样静静地和小猫躺了一会以后,她才起身,拿起刚刚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书,准备放到柜子里。边走边随意的翻了两下,一张小小的书签卡在纸页之间。

    书签的一旁,是文章里的话。

    「主啊,你指引我们走的路,是一条窄*路——窄到容不下两人并行。」

    该是季时意忘记的。

    她拿起来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季时意她忘了书签,余光一瞥,发现背面还有文字。

    季时意的字迹干脆利落。

    「那便再开一扇门,拓宽一条路。」

    舒悦盯着这句话,正思考着其含义,门就被敲响,笃笃不停。

    她以为是季时意想到书签的事折返回来,立刻拿起书签去开门。

    门外,孟芝妤站在一片夜色里。

    十一飞快地从沙发上蹿了过来,仰头盯着这个忽然到来的不速之客,警惕地飞起耳朵,尾巴抬高,瞳孔进入戒备状态。

    “这就是你养的猫?”孟芝妤问。

    她说完就想蹲下抚摸十一,十一毫不犹豫地朝她发出低吼,孟芝妤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

    舒悦赶紧把猫抱起来,揉了揉它的脑袋,低声哄着:“不怕不怕。”

    孟芝妤不敢置信:“舒悦,你疯了?它吓我,你哄它?”

    十一赖在舒悦的怀里,仰躺的姿势,四肢抱着自己的尾巴,看起来可怜极了。但孟芝妤分明觉得,这只猫偶尔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点挑衅。

    她气不打一处来。

    舒悦看出她又要发脾气了,搂紧十一,皱了皱眉:“这么晚了,什么事?”

    孟芝妤本来都计划好了,见到舒悦,要跟她说清楚,再问她和季时意是什么情况,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是眼下,舒悦对猫的在意程度完全超过对她的。

    这让孟芝妤觉得难堪,更觉得如果问出那些话,就会显得她更加难堪。

    孟芝妤哼了一声,把一直藏在身后的礼物袋拿出来。

    “给你。”她说,“不是特地买的。之前不是不小心把你眼镜弄坏了吗?就……赔一个,顺便当你的生日礼物。”

    舒悦没接。

    她犹豫了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孟芝妤,你是又跟谁打赌了吗?”

    孟芝妤怔住:“什么?”

    舒悦捏了捏十一的爪子,视线落在她脸上,没有退让,平静地说:“你现在的样子有点眼熟,像你高中时刚认识我的时候一样。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又有人和你打了赌。”

    话音落下,孟芝妤整个人都僵了,脸上的神情微妙地滞了一瞬。

    她张了张嘴,有些结巴地开口,第一次,孟芝妤觉得自己在舒悦面前底气不足了。

    “你、你都知道了?”

    第40章 小姨,你喜欢她吗?

    孟芝妤想过很多次舒悦知道那件事以后的反应,但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问出口的时候如此冷静,无波无澜。

    看着她的时候,失去了镜片阻挡的眼睛显得如此淡漠,那其中单纯的毫无愤怒的疑问叫孟芝妤心惊。

    这比她想得还要糟糕。

    比起冷漠,孟芝妤更愿意看到舒悦的愤怒。

    她攥紧衣摆,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舒悦说:“上次去找你的时候,你的高中同学也在。”

    孟芝妤咬了咬唇:“所以,几个月前你就知道了?”

    舒悦嗯了一声。

    孟芝妤深吸一口气:“对于这件事,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舒悦真切地茫然了。

    十一把脑袋贴靠在她的胸口,乖得像个小孩。担心开门后风大,舒悦拿手替它挡着风。

    “我们已经分手了。”她都有点记不清这是她第几遍对着孟芝妤陈述这个事实了。

    孟芝妤强忍着在胸口翻涌的情绪,她哑声说:“可是之前,那么多次,我们分手过那么多次,为什么这次就不一样呢?”

    “以前分手的时候,你来找我,加我好友,我是不是也说过这句话?我说我们分手了,但你都当没听见。为什么轮到我,就不一样了?”

    她带刺地说出这些话,看着舒悦的脸上终于有了难以控制的情绪波动后,孟芝妤的心里产生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于是她更加不加遮掩地讲话,讲到后面,她都分不清楚,是她的嘴在讲话,还是她的情绪在说话。

    “我知道了,是因为季时意,对吧?是因为我小姨。”

    “舒悦,你喜欢上别人了。”

    “说吧,你们都进展到哪一步了?谁先主动的?背着我干这种事,舒悦,你不觉得羞耻吗?不觉得恶心吗?你找谁不好,一定要找她吗?她是我小姨!”

    在发现这件事以后的背叛感于孟芝妤的心中彻底爆发。她最喜欢的女孩和她最喜欢的亲人搅合在了一起。孟芝妤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就好像是有一团东西卡在了她的喉间,吐不出咽不下。

    憋了一晚上,她还是没忍住,想来找舒悦谈谈。

    她等着舒悦与她激烈地争论,等待一场对抗就此拉开。

    可舒悦没有回嘴。

    她只是默默地把十一的耳朵捂住,转过身去。

    这个动作彻底把孟芝妤激怒。

    她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抓舒悦的手。

    舒悦抗拒地甩开,退后一步,眼神中的抵触和痛苦浓郁得叫孟芝妤为之一震。

    她从没见过舒悦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

    舒悦蹲下身,把十一放下,揉了揉它的脑袋,示意它自己去玩。

    等小猫稍稍走远,舒悦才站起来。

    她转过身,看着孟芝妤。

    “进屋吧。”舒悦说,“有什么事关门再说。”

    孟芝妤根本满意不起来。

    “你是不想让这件事被他们听到,对吧?”她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跟你说我们之间的事,你不在乎。一提她,你就在乎了。”

    “舒悦,你变心了。”

    舒悦的脑仁都快炸了。

    她紧紧地把门带上,用最后的理智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用力把门摔上。

    手搭在门把手上,舒悦长吁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要和孟芝妤一块失控。

    “是。”舒悦坦诚地说,“孟芝妤,我恶心,我犯贱,我千不该万不该对你小姨动了心。你都说对了,说准了,可以了吗?满意了吗?”

    “我能有什么好满意的!舒悦!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那你呢——!”

    舒悦再也控制不了,音量陡然变大。

    怒意让她的胸膛不断起伏。

    她松开门把手,焦灼地在房间里走了两步。

    孟芝妤第一次见她如此生气,人都懵了,大脑暂停片刻,没有说话。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舒悦抬手扶了下额头,叹了口气,捋过那些碎发,看向孟芝妤。

    “芝妤,我不想跟你吵架的。”几乎是一开口,她的眼眶就湿热起来,“从跟你谈恋爱开始,孟芝妤,我就不想和你吵架。”

    “所以你每次发脾气,每次挑刺,每次不满意,我都在想,是我做得不够好。孟芝妤,是我,是我像你说的一样,根本不会谈恋爱。”

    舒悦说到这,语句暂停了好一会,就像是溺水之人一样,再绝望的挣扎以后,忽然沉了下去。

    孟芝妤指尖发冷,她上前一步,刚抬起手,舒悦就本能地后退,右手抬起来,示意她不要再靠近。

    “就这一次,孟芝妤,你让我把话说完。”

    舒悦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

    “你刚刚说得对,以前你也对我说过那句话。告诉我,舒悦,我们分手了。但我都当没听见,还是向你靠近。孟芝妤,就是因为我之前这样做过,所以我知道这是什么感受。”

    “你这么骄傲的人,没必要也学我一样,把自尊放在地上吧?做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受。”

    “你知道吗?分手这么久,不,甚至不只是这一次。陈弥,楚雨霏,每一个知道我们的关系的人问起来,我都从没说过一句你的不是。”

    “你不愿意公开恋爱,我说那是你有苦衷。你忽然又参加恋综,我还去找你,想说这是不是也有苦衷。就连当初那个赌约,孟芝妤,我都可以接受。”

    舒悦用手背抹掉不断流下来的眼泪,剥开那一颗层层包裹的心,里里外外,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完整。

    她绝望地抬手捂住脸,缓了会,才看向眼前的女孩。

    “孟芝妤,我可以接受,是因为我知道就算一切是因为赌约开始,我感受到的来自你的好,也不是假的。也因为这两年来,跟你相处的是我,不是别人。”

    “我知道,你妈妈对你要求很高,所以你很骄傲,也不愿对任何人低头。你看起来有很多朋友,但是她们都不是真心的。我知道,我是你为数不多的朋友。”

    “孟芝妤,你的世界,我走到过。”

    “可是我没力气了。”

    她的眼泪不受控地落出来。

    “我没力气再往前走,也没力气再相信我们会更好。”

    “你知道这一次分手和过去有什么不一样吗?”

    “孟芝妤,不是我不喜欢你了,而是我开始讨厌我自己了。”

    舒悦看着孟芝妤。

    直到今天,她也想不通,两个人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此狼狈,互相指责,不吝于用最锋利的刀柄伤害彼此。

    “我求你。”舒悦低声说,“真的,孟芝妤,算我求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肆无忌惮,趾高气扬……我不想讨厌你,不想让自己觉得过去那两年里我真是个蠢蛋,不想怀疑或许我之前相信的看到的只是我以为的而已。”

    “孟芝妤,我感受到的你是真的,你没有那么坏的,对不对?我也没有看错的,对不对?”

    孟芝妤没有说话。

    她低下头,看着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蹲下来,失去所有力气,蜷缩成一团,只能流泪和哽咽的女孩。

    过于庞大的痛苦向她压了过来。

    在孟芝妤的印象里,上一次见到舒悦这么崩溃,还是她的奶奶去世的时候。

    长久以来,她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反复,这样折磨人,但今天她懂了。

    舒悦在她面前太过没脾气,说什么是什么,她不满意什么,舒悦就改什么,甚至不会同她争吵一句。舒悦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烦躁。

    真的会有人这样包容她吗?能包容到什么程度呢?还是说,其实是因为不在意,所以才不会生气呢?

    每次当舒悦平稳地用冷静的语气请求她可不可以先不要生气的时候,孟芝妤都觉得这是一种贬低。

    就好像在这段关系里,只有她一个人是疯子。

    就好像在这段关系里,也只有她一个人在乎这些事。

    她不断地逼迫舒悦,想要她改变,想要她做出选择,想要她的所有举动都符合自己的期待。

    今天倒是满足她了。

    谈那么久,她们终于吵了一架。不是她单方面的发泄,崩溃,而是舒悦在她的面前溃不成军,泣不成声。

    她本来该满意的,甚至在孟芝妤的想象里,她会犯贱地说一句:“看,舒悦,你也没你想的那么冷静。”

    她甚至已经预演好了自己嘴角的弧度,她要让舒悦感受到那种每次生气的时候,对方都只知道无措旁观时,她的痛苦,她的怀疑,她的难受。

    她要把扎在她心里的刀,也捅进舒悦的心脏里去。

    但现在,孟芝妤完全说不出那句话,也笑不出来,刀子插在她的胸口,她甚至没有拔出来的力气。

    原来人在面对巨大的情绪时真的会本能地滞住。在这个瞬间,她忽然理解了舒悦。如果有人看见海啸,怎么还会不逃跑?可舒悦比她厉害的是,她明知道海啸永远不会停下,却还是固执地走上那片沙滩。

    孟芝妤抹掉自己的眼泪,眼影模糊成一片,假睫毛都被顺下来。爱漂亮的她却根本来不及在意这件小事。

    她也蹲了下来,看着舒悦。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无力地说:“对不起。”

    “舒悦。”她说,“对不起。”

    舒悦一直觉得,她的容纳性很强,容得下孟芝妤的那些行为,那些尖锐到伤人至极的话语,那些突然变化的情绪,那些脱口而出的分手和指责。

    但这一刻。

    在孟芝妤说出‘对不起’的这一刻里,舒悦才发现,原来她只是假装不在乎。

    她不敢在乎,怕一在乎,身上的伤口就再也不能忽视,它们鲜血横流,大大小小的破口搁置在那,像黑洞一样,触目惊心。

    原来她真的被伤害了。

    孟芝妤的好是真的,但她的伤口也是真的。

    舒悦痛哭起来,最擅长隐忍的她,终于没有忍住自己的眼泪。

    她这样爆发式的哭泣让孟芝妤吓坏了。

    孟芝妤手足无措起来,连自己还在哭也忘了,慌乱道:“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舒悦摇着头,避开孟芝妤的安抚动作,随意地擦了下眼泪,缓了一会,站起身来。

    “孟芝妤,很晚了,你回去吧。”

    孟芝妤咬了下唇,她下意识想说‘就这样吗?你在赶我走?’,可话到嘴边,她忍住了。

    “好。”她说,“我下次再来找你。”

    舒悦:“……啊?”

    孟芝妤认真地说:“你最开始的那个问题,舒悦,我现在可以给你答案了。”

    “这一次,没有人跟我打赌,我这样做,只是因为我自己想这样做而已。”

    “你没有看错,舒悦,现在的情况,我的确是有原因的。等我把这些事情处理好——”

    舒悦忍不住打断她。

    “孟芝妤,你是不是误会了?”

    孟芝妤愣了下:“什么?”

    “我不讨厌你,但我也不喜欢你了。”舒悦非常清楚地讲,“你不用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那些原因,那些你之所以要做这些事情的原因,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

    “是因为季时意?”孟芝妤忍耐着问。

    舒悦摇了摇头。

    她坚定地说:“就算我不认识她,我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那些伤口是如此清晰,清晰到舒悦无法再次欺骗自己,假装视而不见。

    “你就当我自私吧。”舒悦有些疲惫地说,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像是在耗尽最后一点力气,“我现在不想再回到之前的状态里了,我有要做的事情,有学业要完成,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让自己的情绪好受一点。”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站得笔直,眼神没有回避,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在做一份理性清晰的陈述。

    “你也知道我的性格,我做不出那种赶你走,把你晾在门外,拿扫把扫人的事情。所以如果你再来,我还是会见你,会问你有什么事。但孟芝妤,我的回答也只有那一个。”

    “我们分手了。”舒悦看着她,目光坦然而冷静,“未来也不会再和好。”

    孟芝妤脱口而出:“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最后一次?”

    说出来后,她自己都怔住了。

    孟芝妤从没想过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语句,会跟她扯上关系。

    但她发现,说出这种话,好像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困难。

    “我会改的。”孟芝妤急切地说,“我也会注意的。舒悦,我以后不会随随便便再跟你分手了,我会努力控制我的情绪,注意我的措辞,我——”

    “可是我不想。”舒悦的目光落在孟芝妤变形的脸上,她忽然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点自己的影子。那种努力地改变自己的形状想要抓住什么的姿态,她太过熟悉。

    舒悦苦笑了下。

    她看着孟芝妤,同情她,也同情自己。

    她最是知道,这个时候,什么话能让孟芝妤彻底死心。

    /:.

    “孟芝妤,你那句话没有说错。”

    舒悦垂下眼,像是终于放弃了维持什么体面,指尖缓慢而不安地摩挲着,却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是的,我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

    “但她完全不知道我的喜欢,我也没打算让她知道。你说得没错,这很恶心,很不道德。在这件事上,我要向你道歉。但错的人是我,是我没管好自己的心,你不要怪她。”

    “她是个很好的人,孟芝妤,我看得出来,你也很喜欢她。你们是亲人,以后相处的机会还有很多,没必要因为我而闹得不愉快。”

    “天很黑了。”舒悦把手电筒找出来,递给孟芝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师姐送你,我就不送你了。”

    孟芝妤拒绝了舒悦。

    “不用。”她低着头,“我助理在外面等我。”

    “好的。”舒悦说。

    孟芝妤其实还有些话想说,她不甘心,她也不想输,就算是输给季时意也不行。可是真要把这些话说出口就太掉价了,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愚蠢。

    她转身往门外走,舒悦叫住她。

    孟芝妤心里一喜,以为她后悔了,转过身,却见舒悦把刚刚她随手放下的礼物袋提了过来。

    “你有东西忘了。”

    六个字。

    侮辱性为零,伤害性极大。

    一股冲动涌上来,孟芝妤几乎是脱离理智地说:“你就这么讨厌我?一个礼物都不能收了?”

    看着舒悦平静的眼睛,孟芝妤情绪转缓,后悔地说:“舒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我们分手了,但作为朋友,朋友的礼物你也不能收吗?而且之前是我弄坏了你的眼镜,理应赔给你。”

    “我已经有新的眼镜了。”舒悦叹口气,“而且孟芝妤,我们也没办法再做朋友了。”

    舒悦的话语让孟芝妤整个人都空了一下。

    她忽然觉得身体里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裂缝,有一双手伸进去,试图从里面掏出一些什么带走。她本能地不舍,却又迫于骄傲,完全无法再说任何话。

    她只能沉默地走出小屋。

    夜色里,她抬头看。

    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夏天却已经不是那个夏天了。

    两年前,她和舒悦现在在做什么?刚考完高考,度过丧亲之痛,在海岛上的夜晚上,她们总是并肩走着。那个时候的舒悦也会像今天一样,在别人说了她的坏话以后,替她正名,站在她的身前。

    当她和朋友因为她的性格闹矛盾的时候,舒悦也会偷偷去解释,告诉那些人,其实她的本意不是如此。

    她会跟别人说,芝妤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她只是不太会说话。

    她是那样笨拙的一只小鸟,孟芝妤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嘴里说不出什么让她觉得好听的话,却愿意在信息素忽然失控后,拿出自己的校服盖住她,站得远远的,等她平定下来。

    那是孟芝妤这辈子闻过最让人安心的味道。

    那天以后,她总是下意识在人群里找她的身影。

    发现她一大早就在操场背书,跑步的时候会气喘吁吁,考试的时候总坐在一班的第一张桌子,吃饭的时候也偏爱同一个靠窗的位置。

    她们曾有过那么单纯浪漫又刻苦铭心的夏日。

    可夏天总会过去。

    就算高温年复一年地如约而至,属于她们的夏天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有的时候,孟芝妤都在想,做一只鸟会不会比做舒悦的女朋友更好。

    因为小鸟不会跟她吵架,而女朋友会。

    她真的很讨厌鸟,讨厌它们在舒悦的生命里占据如此重要的位置,以至于孟芝妤常常觉得,鸟比她重要。可她忘记了,她对舒悦动心的那天,舒悦正站在圆柏树下,仰头跟一只鸟碎碎念。

    也不知道小鸟叫了什么东西,舒悦笑了起来。

    总是呆板的脸一下变得生动。

    后来,跟舒悦在一起,孟芝妤才知道,那只鸟是灰喜鹊。它的出现往往预示着好运、吉祥和幸福。

    抓不住的幸福。

    “孟老师?”助理小心翼翼地唤,“我们还走吗?”

    孟芝妤嗯了一声,拉开车门。

    一路上,小助理都不敢回头。

    因为她听到纸巾被一张一张扯动的声响,听到后座传来孟芝妤难以控制的哭声。

    她问:“小铃,你觉得我脾气差吗?”

    小铃忙摇头:“不会啊,孟老师,你是我跟过性格最好的明星了。你每次跟我们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也不凶我们。”

    孟芝妤扯了扯嘴角,讽刺又无言。

    “不甘心啊。”她小声地说。

    “小孟老师?”小铃没听清,探头问了一句。

    “没事。”

    孟芝妤收敛情绪,思忖了下,掏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她零帧起手,毫不犹豫地开口:“小姨,你喜欢她吗?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季时意似乎并未被惊扰,只平和地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孟芝妤:“因为我决定继续追她了。”

    季时意顿了一下,说:“这种事,你没必要向我报备。”

    孟芝妤:“所以,我们不是情敌,对吗?”

    季时意站在窗边,望着夜色里朦胧的山景,拇指在手机边缘缓缓摩挲。

    “芝妤,从你打这通电话开始,你不就已经有答案了吗?”

    孟芝妤微微扬眉。

    “小姨,你还记得吗?小时候过年,大人逗我玩,总爱问我长大以后想做什么。我说我想成为你。因为你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oemga,在今天之前,我也还是这么想的。”

    “可是小姨,现在我忽然觉得,如果成为你的话,应该很无聊吧。”

    “如果做大人意味着回答一个问题都要兜兜转转,那我一辈子都不要做大人了。”

    季时意丝毫不为所动。

    “然后呢?永远做个小孩,决定脱口而出,却拒绝承担后果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芝妤,那你的确还是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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