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寂静的矮墙边,舒悦和阮玫姿站着。
女孩两手环抱于胸前,眼神戒备。
“说吧。”舒悦开口时已经觉得有一股不耐烦的气冲到上了她的脑门,她盯着面前的女人,克制着脾气,问,“你有什么事?”
阮玫姿看着她,瞧出她的抵触和抗拒,苦涩地笑了下,试图缓声安抚舒悦的情绪:“小悦,妈妈只是,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舒悦不为所动。
“小悦……”阮玫姿唤。
舒悦不明白,事到如今,她为什么还能用这样楚楚可怜的语气来对她说话?是觉得她会心软吗?还是觉得她会同情呢?
有些话她不想问的,因为她已经在心里问过太多次。但今天,看见阮玫姿,还有她身边的女孩,舒悦压在心里的问题忍不住想要冒出来。
“她不也是alpha吗?”每个字几乎都是从舒悦的嗓子里挤出来的,“你的女儿,阮乐。”
阮玫姿一顿,身子僵住,眼神下意识慌乱起来。
舒悦瞧见她有这样的反应,心头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阮玫姿,我以为,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那样讨厌我,抛下我,是因为我注定分化成一个alpha。”
许多年来,压在舒悦心头的话从被刀割破的喉咙里一点一点淌出来,带着鲜血,淋漓满目。
“结果呢?我今天才发现,事情好像不是那样的。”
“阮玫姿,你到底有多恨我啊?既然恨我的话,当初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
啪——!
舒悦的脑袋向左垂落,右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阮玫姿的掌心也在刺痛,悬在半空中的手停滞着,她反应了下,歉疚地说:“小悦,抱歉,妈妈不是故意的。”
阮玫姿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想要去碰舒悦的胳膊,叫她转过来,让自己看看。
舒悦退开一步。
“阮玫姿。”她哑着声音说,“你也会这样打她吗?”
舒悦转过头来,看向面前的女人。
她有多少年没见到她了?从被她丢到福利院开始,她就再也没有亲眼见过这张脸。阮玫姿甚至狠心到一张照片都没有留给她,把她从家里带走的警察说,她的妈妈疯了,不能再照顾小孩。所以她们必须分开。
舒悦那个时候就想,没关系啊,妈妈是疯子也没关系啊,只要可以待在妈妈的身边,她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这样的念头一天一天消散又重聚,直到被奶奶领养带回家,直到她努力过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痕迹。
她的妈妈是个疯子。
这个念头撑着她,熬过了每一个不断怀疑自己为什么没有被爱的日子。
看着别的小朋友有爸爸妈妈来接,一家三口手牵手地走着。儿童节别人会有礼物,留给她的只有响亮的巴掌和滚烫的烟头,以及一句你怎么还不去死,我的人生都被你毁了。
她的妈妈是个疯子。
所以才会这样对她。
舒悦红着眼,看着阮玫姿,看见她的头发是精心打理过的卷,盘起来,用一个漂亮的木簪挽着,身上穿的是旗袍,却又不太像旗袍。舒悦不懂穿搭,说不出这是什么风格。但她看得出来,阮玫姿过得很好,很幸福。她的脸上也有血色,跟以前总是惨淡的白不一样。
可是妈妈。
你为什么又变得正常了呢?
原来身边没了她,就可以幸福了吗?
所以那句话是真的?
阮玫姿的人生是被她毁了。
舒悦的胸口涌起巨大的呕意,下意识的反胃让她眉头蹙起。她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尖锐地,不断地用言语向阮玫姿逼问。
“你说话啊。”舒悦的眼死死地咬着她,“你是要和我聊聊的,阮玫姿,你怎么不说话呢。”
“那你要我怎么办!”阮玫姿的音量陡然提升,像一阵突兀的哨音,刺耳又崩溃。她捂着脸,在原地蹲下来,“小悦,那你要我怎么办?”
“我被alpha抛弃后才发现自己怀了你,我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当你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能拿掉的时候。”
阮玫姿沙哑着声音,每一个字,都像在拨开一段陈年旧事。
“小悦,我那个时候,年纪跟你差不多大,我还在读书,论文都没写完,在体测后晕倒,就被通知怀孕。”
舒悦攥紧拳,唇色都白了下来。
阮玫姿精心打扮好的发型已经被她自己抓乱,发簪歪扭地垂着,事到如今,提到某个人,她的眼神依旧有恨意。
“我去找那个人,告诉她,我怀孕了。对方却说,这不可能,因为她从没永久标记过我,留在我身上的,都只是临时的一切。”
“她觉得我是个骗子,在用这种方式挽留她。”
阮玫姿咬着自己的大拇指,那副样子,让舒悦以为,她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样子。
“可我根本没骗她,你就是她的孩子。”
“小悦,我都想要过要带你一起去死的。那个时候,你还在我的肚子里,七八个月大吧,我把家里都封好,想着烧点煤炭,安静地走。结果刚闭上眼,你就在肚子里一直踹我。”
阮玫姿的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
“我没见过这么想活下来的孩子,小悦,是不是那个时候我就不该心软的,我们要是就这么走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恨我?”
舒悦想说话,嗓子里却堵了太多东西。字眼全都卡着,上不去下不来,割得她喉咙发疼。
“我是真的病了。”阮玫姿同舒悦说,“社区举报以后,我们就分开了。我现在想到那段时间,小悦,我都觉得很对不起你。”
对阮玫姿来说,那是堪称地狱的时光。
被alpha遗弃带来的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痛苦在生完孩子后变得更加浓郁,暂停的学业,家人的不解,把一切都推向高峰。
她一开始还能忍耐,因为她的女儿是个再乖不过的小孩,像是知道她的生活已经一团糟,全都是麻烦,所以贴心地甚少惹事。
尽管如此,看着她跟alpha相像无比的脸,阮玫姿都觉得这是一种折磨。
更别提,她私下带她去做过违法的检测,对方告诉她,这个孩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alpha。
“alpha?”阮玫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拼凑出这个单词的。牵着抽完血做完检查的女儿走出来,阮玫姿第一次感觉,阳光刺眼到能把人灼伤。
为什么偏偏是alpha?
和那个伤她最深,毁掉她人生的人一样。
偏偏舒悦什么都不知道,拽拽她,单纯地问:“妈妈,以后我成为alpha,是不是就可以保护妈妈了?”
阮玫姿手都在抖,抱着她,笑着说:“小悦啊,别听他们胡说,你不会成为alpha的,不可以啊,绝对不可以成为alpha啊。”
那样的话,不就是背叛妈妈了吗?
从那天以后,舒悦只要发脾气,阮玫姿就会教训她,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教育,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发泄。
“alpha都不是好东西。”阮玫姿一遍一遍地在她的耳边说,“你看,你现在这样丢玩具,以后就会成为一个坏人。舒悦,不会有人喜欢你的。”
在最痛苦的时候,她差点将自己的女儿掐死,是邻居听到了哭声报警,才阻止了一切。
后面社区介入,公会介入,医院也介入。
阮玫姿麻木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后来病况好转,阮玫姿才惊恐地发现,她对那个自己生下的幼小女孩做了多少恶魔般的行径。
她想去道歉,却发现她的生活没了她,似乎变得更好了。
从阮悦改名叫舒悦,领养她的阿姨是个高知奶奶,性子温和,为人和善。
“小悦,妈妈不是故意的,只是妈妈当时控制不了自己。”阮玫姿渴盼地看着舒悦,终于说出了这一句一直堵在她的心口的话,“你原谅妈妈,好不好?你看,你现在也过得很幸福,刚刚的omega,妈妈也看得出来,你们关系不错。”
“阮玫姿。”舒悦声音冷得极冰,她发现,自己可以忍受很多东西,却不能忍受季时意被阮玫姿提起,“不要提她,你不配。”
阮玫姿的表情空了一下,似乎从未想到,有一天,在她面前一贯顺从,小的时候挨过打,忍着疼自己还没哭,见到她又崩溃就会跑过来哄她的女儿,居然会有这样冷漠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她软了语气,卑声说:“好,不提,妈妈不提。”
“小悦,既然今天碰见了,那一会一块吃饭吧?乐乐知道她有个姐姐,一直都想见见呢。”阮玫姿说到这,眉眼柔和了起来,“这孩子和你一样,都很懂事。”
阮玫姿越是用这样温柔体贴的语气说话,舒悦就觉得恶心。
“所以,你现在就能控制自己了?”
舒悦尖锐地提出这个问题。
“那为什么,一样是你的女儿,我就要被厌弃,被折磨,被丢掉。但她就不用。她生病了,你还会陪着她来看医生。她分化成alpha,你也会牵着她的手。”
阮玫姿无措地看着眼前这个流泪的孩子,试图上前安抚她,给她递纸,却都被舒悦一一躲开。
她没办法,只能解释:“小悦,妈妈都跟你说了,那个时候妈妈病了。”
“你病了!”舒悦的音量提高了一瞬,她缓了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手背抹掉不争气的眼泪,恶心的眼泪。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为这个女人哭泣了,她以为她真的再也不渴求她的爱了。但今天的一切,让她觉得,她还是以前那个软弱无能的小孩,在悄悄期待着妈妈的拥抱。
她原来还在意。
“你病了,所以我要原谅你,对吗?”舒悦咬着牙说出这些话,“如果现在你又病了,你会和之前对我一样,对你的女儿吗?”
见到阮玫姿的脸色煞白一瞬,舒悦笑了。
“你不会,阮玫姿,你不会。”
“你舍不得像对我一样对她。”
舒悦说出这句话后,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四周的氧气也跟着变得稀薄,但她的神经从未如此敏锐过,思绪清晰,好像一把锋刀。
原来承认事实也没什么不好。
她就是那个不被期待着降生的小孩,从一开始,就注定如此。
“我不会原谅你的,阮玫姿。我也不会跟你去吃饭,去见阮乐,去完成你期许的那些画面或者情节。”
舒悦一字一顿地说。
“阮玫姿,你的痛苦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选择非要从你的肚子里出来的。你休想再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舒悦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想走。
“小悦——!”
阮玫姿跌跌撞撞地上前拉住她。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其实是想跟你说,谢谢你当时,那一天,在肚子里一直踢我,踹我,把我踹醒。”
“我以前觉得这个世界很糟糕,但我现在发现,其实它也没那么差。小悦,我只是想跟你说——”
“我知道你很幸福了。”舒悦已经无法对阮玫姿再升起任何情绪了,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以后已经分化出了两个她,她站在第三方的视角,默然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发生,“阮玫姿,说真的,其实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你有你的幸福,我有我的生活,我们都不要再互相干涉。”
“可是、可是——”
阮玫姿拉着她不想松手。
“小悦,妈妈想补偿你,妈妈真的想补偿你。”
“可我不需要了。”舒悦盯着阮玫姿,“如果你真的想补偿我,拜托你,再也不要联系我了。以后再遇到我,就当做不认识。”
“毕竟那种童年,我不想再回去第二次。”
舒悦用力地抽出手。
“姐姐,我妈妈好像跟我姐姐吵架了。”阮乐站得远远的,看着从拐角处出现的两道身影。
季时意站在她的身边,眼里像晕着雾,叫人看不清。
“你妈妈以前对你姐姐不好吗?”季时意问。
阮乐点点头:“妈妈常说,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姐姐。”
季时意看着阮乐:“她有跟你说为什么吗?”
阮乐摇头:“不知道,妈妈都不提的。”
犹豫了下,阮乐拽拽季时意的衣摆:“姐姐,我妈妈不是坏人,她对我很好的。”
季时意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衣摆拽回来,眸光寡冷而凉薄。
“小妹妹,她对你好,不代表她对所有人都好。”
“还有,我们不熟。”
季时意冲着阮乐轻轻笑了下,眼神里却没有一点对小朋友该有的温柔。
“请不要随意碰我,谢谢。”
阮乐缩了缩手,噢了一声,过了会,又问:“姐姐,你讨厌我吗?是乐乐做错什么了吗?”
季时意看着她单纯的眼睛。
“你没做错什么,我也不是讨厌你。”
“只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不像你姐,没那么好脾气。”
眼瞧着舒悦快步走过来,阮玫姿在她的身后想追却不敢,季时意蹙了蹙眉,朝着她来的方向走去。
阮乐也跟着,匆匆小跑,本来想对着舒悦喊姐姐,看见她沉沉的脸,没敢出声,心想,她姐姐的脾气看起来一点都不好。
“妈妈。”阮乐奔向阮玫姿。
阮玫姿将她搂住:“乐乐。”
阮乐伸出手,替阮玫姿捋了捋因为刚刚发生的一切而变得杂乱的发丝:“妈妈,你怎么了?你哭过了吗?姐姐和你吵架了?”
阮玫姿眼睛一酸,摆摆脑袋,一把将阮乐往自己的怀里埋得更紧了一点,低下头,亲了亲她柔软的发旋。
“没有。”阮玫姿说,“没吵架,只是聊聊。随便聊聊。”
舒悦回头想让阮玫姿别再跟上来,看见的却是这样一幅母慈女孝的画面。
她心里又觉得自己可笑了几分。
一片温热忽然覆盖上来,挡在她的眼前,将一切都屏蔽。
“别看了。”季时意的声音淡而冷,在太阳下透着凉意,“舒悦,我们回家。”
被季时意拽着走出医院,坐上车,舒悦的魂都还是散的,零零碎碎地飘在空中,怎么抓都抓不完整。
季时意拉着她下车,上电梯,进家门。
十一朝着舒悦扑过来,舒悦也只是木然地蹲下来,将她抱起,像是完成程序的机器人,一板一眼,毫无感情。
季时意看着这样的她,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让舒悦到沙发上坐下,舒悦听话地坐了过去。低垂着头,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猫,心不在焉。
“喝水吗?”季时意问。
舒悦摇头又点头,做完这糊涂的动作后,季时意忽然伸手在她的面前打了个响指。
声音极脆,跟招魂似的。
“舒悦,看着我。”
舒悦这才抬头看着季时意。
“季小姐……”
她的魂终于回来了一点。
掌心下,小猫的温度暖乎乎的。许是察觉她的不同,喵呜了两声,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指尖。些微带刺的感觉让她倍感真实。
“喝水吗?”季时意耐心地又问了一次。
舒悦:“嗯……”
“热的?”季时意问。
舒悦:“想要冰的。”
季时意笑了下:“好,等我。”
舒悦坐在沙发上,把十一抱起来,脸在它的身上蹭了蹭,目光往水台看。季时意接了水,正在加冰块。
杯子被递过来的时候,里面的冰块都在叮铛作响。
舒悦接过,掌心也被沾染上寒意。
她喝了很大一口,仿佛这样,她的身体才能尽快地冷静下来。
喝完后,季时意递来纸巾。
“谢谢。”舒悦接过,把被冰雾打湿的掌心擦了擦。
季时意指了指她的嘴角。
舒悦抬手擦。
季时意干脆直接上手,替她将那一点点水意蹭掉。近距离的时候,眸光忽然扫过她的眼角。隔着古板的黑色镜框,女孩的眼尾是藏不住的红色。
“哭过了?”季时意伸出手,示意舒悦把纸巾放进自己的掌心。
把纸巾团成一团,季时意点点十一的脑袋,示意它叼着,丢进垃圾桶去。
十一对她翻个白眼,骂骂咧咧两句,却还是上嘴叼起白纸,从沙发上一跳,往客厅电视柜边的黑色垃圾桶走去。
垃圾桶是按压带盖的,这猫聪明得很,一只爪子踩上去,等盖子弹开,它才把纸巾丢进去。
舒悦觉得,要是这么一幕拍下来放到网上,一定有人会说这猫成精了,肯定是演的,我家猫就不这样。
不过十一的情况,跟成精了也没什么区别。
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又在乱飞,舒悦连忙回神,看着季时意。
季时意没生气,笑着问:“说吧,刚刚又想到什么了?”
舒悦便把刚刚脑海里的念头告诉她。
“这是个思路。”季时意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看十一每天在家这么闲,也该找个工作给它干干。偶尔拍个视频,当个猫咪网红,倒也很不错。”
十一才不乐意呢。
它是多么高贵的小猫啊!
怎么能随便表演给人类看!
它两下就跳过来,踩在茶几上,站在季时意的面前,昂首挺胸,抗拒地喵呜。
季时意嫌它吵,直接伸手把它的嘴巴捏住。
舒悦怕十一不舒服,忙让季时意松开。十一得了救,瞬间钻进舒悦的怀里,一副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样子。
季时意锐评:“绿茶。”
舒悦摸着十一的脑袋:“季小姐,你别这样说,我听方医生的意思,精神体就是主人的一部分。你要是这样说它,岂不是就在说自己?”
季时意饶有兴致地看着舒悦:“所以,你是觉得我也很绿茶吗?”
舒悦被这话问得懵懵的。
“没有呀。”她赶紧说,“季小姐,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舒悦。”季时意眼底的笑意黯淡下来,“今天方问烟的话,你也听见了。”
“那你现在也该知道,我没你想得那么好了。”
舒悦抚摸小猫脑袋的动作一顿:“季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时意垂下眼眸,漂亮的睫毛像蝴蝶沉睡后停止扇动的翅膀,于她的眼下,投落一片小而深的阴影。
“临时标记的事,我没跟你提过。”
季时意的声音沉而冷。
讲这话的时候,她略有些烦躁,指尖不安地交错在一起。等指尖的动作停下来,季时意才开口。
“舒悦,我是故意没提的。在这一点上,我是有意为之。”
季时意抿了抿唇,斟酌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为。
下一瞬,她的掌心就被女孩覆住。
“我知道哦,季小姐只是为了救自己。”舒悦眸光柔柔,明明自己的心事还没收拾妥当,却已无暇顾及,只想安抚季时意的情绪,“是故意的也没关系。”
“季小姐,就算没有所谓的S级的影响,那些瞬间,对我来说,也足够难以忘怀了。”
搭在季时意手背上的掌心紧了紧。
舒悦很认真地说:“我不是小孩,分得清什么是信息素影响,什么不是。”
“所以,季小姐,真的没关系的。你不用为给我带来快乐的事道歉,它们不是错误。真的不是。”
第52章 舒悦,你在心动,我也是。
在开口之前,季时意已经想好了,如果舒悦要讨厌她,她也可以接受。她也考虑过,如果舒悦要和她仔仔细细算每一笔账,她就全盘交底,告诉她,最开始,她确实算不上真心实意。
但舒悦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外。
眼前的女孩全然没有生气,那双眼睛里……
季时意伸出手,摘下她的厚款眼镜。
“季小姐?”舒悦有些不明所以,不理解季时意为何要这么做。
她伸手想去揉揉眼睛,却被季时意拉住手腕。
季时意看着她,看进那一片澄澈的湖水里。
她心里又软了一片,牢不可破的城墙塌陷得不能再塌陷,一句话没说,将舒悦抱紧怀里。
舒悦眨了眨眼:“季小姐?”
季时意不肯松手,下巴抵在她的颈窝,讲话的时候,微微的热气落在她颈部的皮肤上。
“让我抱会。”
季时意的声音里透着少见的松软与倦意,像是一只不停振翅飞翔的鸟,终于择到一棵良木,决定暂时停下来,稍稍歇歇脚。
舒悦喔了一声,犹豫了下,伸出自己的掌心,轻轻拍着季时意的背。
季时意忽然很低地说:“舒悦,对不起。”
“真的没关系啦。”她以为季时意还在替刚刚说的那件事而有所情绪,“更何况,今天方医生也说啦,万一我中了彩票,是S级alpha呢?那就更没有影响了。”
“我不是在为这件事而道歉。”
季时意的手紧搭在她的腰间,手微微颤抖了下,声音也比不上往日的云淡风轻,游刃有余。
舒悦愣了下。
“季小姐?”
她从没见过季时意这样。
这个一贯无懈可击的女人,很少有这样的一面。在那天听到余千月聊起季时意的过去后,舒悦常常就在想,她懂季时意为何总是那样,骄傲,孤高,不可一世。因为只要稍稍低下头颅,露出软肋,就会被环伺在周围的豺狼吞吃入腹。
她想去看季时意的表情,想知道她是不是流泪了,身子刚刚后撤一点,就被季时意摁回怀里。
“舒悦。”季时意意识到,她必须把这些话早点说出来,把真相早点摊开。声音在发紧,字词却因此而越发清晰,“我说过的,在我们之间,明知故犯的那个人是我。”
“我早就知道,你是孟芝妤的前女友。”
舒悦身子一僵。
她回忆了下,季时意似乎的确跟她说过这个词,在哪里提到过?舒悦有点记不清了,但总之,应该是她刚刚知道季时意和孟芝妤的关系的那天。
她当时没有深思,整个大脑都已经被别的事情占据,再往后,也没有注意这件事,季时意也没有再提。
仔细想想……
从头到尾,在面对孟芝妤这件事的时候,季时意的反应的确很淡定。
舒悦不确定自己是如何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季小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时意听出她声音里的踌躇,自嘲地笑了下,放开她,往后坐了些,有些烦闷地撩了把头发,将十一拽过来,抱在怀里,揉着十一的尾巴。
“很早。”她盯着茶几上的透明水杯,看着里面平静无波的水面,说,“就在那家餐厅,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
“你那天,也在那里,碰见过孟芝妤。”
季时意的手一点一点从十一的尾巴根捋到尾巴尖。
她第一次不敢看一个人的眼睛。
当时做下的选择,在今天留下了回音。
舒悦的脑子空了,彻底地空了。她的心里下意识涌起一股背叛感,为季时意的隐瞒。她不解地皱起眉头,压着情绪,询问道:“季小姐,那你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我。”
“你觉得呢?”季时意抬起头,冲舒悦笑了下,但眼里没什么光彩,她开口得坦荡,“舒悦,我刚刚说的话,不是骗你的。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是的,就像你说的,我当时故意瞒着这些事,只考虑到了自救,只考虑了我自己。”
“我没有告诉你临时标记的事,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拒绝了我,但你又恰好合我的心意,所以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如果S级omega临时标记带来影响是让你对我难以忘怀,舒悦,我当时认为,这对我来说,是一件有利无弊的事。”
“至于孟芝妤……”
“我们当时虽然接触不多,但在这一点上,我也足够了解你了。你跟我不一样,你的道德感很强,如果我当时告诉了你,你一定会立刻跟我拉开关系。就和之前一样。”
“站在我的角度,我也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是我,孟芝妤是孟芝妤,我们是独立存在的两个个体。”
“我就是这种人,舒悦,为了达到目标,可以不择手段。”
季时意把所有瞒下的事交代,看着舒悦,看见那一双湖泊似的眼眸里,翻涌起难言的情愫。
舒悦的脑子糊成一团。
偏偏季时意还在问:“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还能说没关系吗?”
舒悦嗓子涩得发疼,她转过头去,背对着季时意深吸了一口气,想缓缓情绪,却没缓下来。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
季时意下意识想要拉她,却被舒悦闪躲开。
“季小姐,我想先冷静一下。”舒悦面色发白,“我觉得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你想喝酸奶吗?我出去买。”
没等季时意说话,舒悦就快速地走到玄关处,拿上手机,穿上就开门走了出去。
“砰。”
季时意听到克制到近乎安静的关门声。
她坐在沙发上,颓然地低垂着脑袋,用手撑着额头。
冰箱里明明还有酸奶。
昨天她们去逛超市,舒悦看到买一送一的活动,拎了两大板回来。
长吁口气,季时意拿手抹了把脸。
十一坐在她的腿上,烦躁地拿爪子抓她的裤面。
「你疯了?你为什么要现在就告诉她?」
「瞒都瞒这么久了,继续瞒下去不行吗?」
闹闹呼呼的小猫声音在脑海里一直响。
“我不知道。”季时意很少说出这四个字,“十一,我不知道。”
看见舒悦那么诚挚地告诉她,一切都没关系时,季时意的脑海里就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再瞒了。
根据季时意的经验,让一个人失望最好的时间,要么是十年前,要么就是现在。
她不能再对着舒悦继续瞒下去了。
这件事,从很早之前她就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而说。在孟芝妤出现把这件事捅破以后,季时意其实有暗自松口气。她是孟芝妤小姨的这个身份,终于被动地让舒悦知道了。
她知道舒悦很介意这件事,但总是找不到好的时机去说。后来她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好的时机。她只是害怕而已。
害怕说出来以后,事情就变成了今天的局面。
从舒悦易感期爆发后,她们重新见面,这些天,对季时意来说,就像一场易碎的梦。
方问烟的话让她意识到,是时候该醒一醒了。
她总不能骗舒悦一辈子。
一口气喝完透明玻璃杯里的冷水,季时意把十一从身上甩下去,拿起外套,走到门边。
十一跟着她。
「你去哪?」
季时意头也不抬地穿鞋子:“你说呢?”
「她说她要冷静一下诶,老大,你非要这个时候过去吗?万一真的吵了起来。」
“那也是我该的。”季时意起身,拉开门,提醒十一,“在家待着,别乱跑,我现在没空管你。”
十一看着大门合上,很想跟季时意说:
老大,其实你不用管我,你把我收回去就行。
*
舒悦从小区门外的超市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两瓶酸奶在袋子里晃,随着她走路的姿势荡来荡去。
酸奶买完了。
舒悦还是不想回去。
其实要是有骨气一点,她现在就应该打个车回自己家,而不是还在季时意的小区里转悠。
大傍晚的,小区里全都是遛娃遛狗遛老人的,就她一个,形单影只,格格不入。
舒悦找了个树下的长椅坐着。
说是要冷静一下,可是舒悦的脑子里什么都思考不了了,今天遇到的事情太多,多到她的cpu已经崩坏失调。
她在生季时意的气吗?
有一点吧。
气她瞒着自己,气她如此坦白直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另有目的。
其实舒悦刚刚转头深呼吸,缓缓的那两秒,忍住了一个问题。
她想问季时意,那你对我的那些好,也只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里的一部分吗?
紧接着,刚刚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一点一点变小,从两位数向一递减靠近,她又在想:其实季时意一开始就把话说得很明白,这只是一场交易,到现在都还在她钱包里的那张银行卡,也早就把一切说明。
所以,从头到尾,多想的那个人是她。
她也没道理去指责季时意的隐瞒,甚至怨怼地开口,问她你怎么不考虑我的感受。
是她不够清醒明白,不够成熟冷静,做不到像季时意那样,分明地处理自己的欲望和感情。
打从一开始,这天平的两端就没有并齐过。
真心一旦放上去,事态就会失衡。
明明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为什么会变得如此重呢?
舒悦低着头,胡乱地想着。
她又想,季时意为什么要现在告诉她?说好的为了不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呢?是不想瞒她了,还是不想陪她演了。因为今天看到了阮玫姿吗?
舒悦咬了咬唇,大拇指的指甲盖抠着另外一只手的边缝。
“砰——!”
一颗球飞了过来,小男孩站在远处傻了眼,舒悦也有点愣。
就在她以为这颗球要朝着她的面门直击而来时,一只手将球抓住。
季时意的动作真的很快,而且非常敏捷。就跟当初玩沙包的时候一样,在这一点上,舒悦觉得她和十一很像。
“对不起,姐姐。”小男孩回过神,被妈妈催赶着过来道歉。
季时意把球还给他,没说话。
小男孩被她的冷脸吓到,缩了缩脖子,抱着球赶紧跑了。
舒悦仰头看着她:“季小姐……你怎么会……”
上一次也是。
她在餐厅吃饭,无论如何都待不下去了,偷偷离开,一个人在县城里乱转。
也是季时意找到了她。
季时意没说话,注意到她裸露在外的胳膊手臂已经泛起一点点小疙瘩,伸手想给她披上,又顿了顿,转而把外套递给她:“风大,穿上吧。”
舒悦坚持说:“我不冷。”
季时意低眸:“因为是我拿给你的,所以不想穿?”
舒悦:“……季小姐!”
季时意不为这突然失控的语气而影响,蹲下来,以从下而上的目光,看着舒悦。
舒悦避无可避,只能说:“季小姐,我还没冷静完呢。”
季时意嗯了一声:“那我就在这,陪你冷静。”
“……”
舒悦终于知道十一那一开始被她百般拒绝却还是强人所难要她摸摸的性格是从哪遗传的了。
舒悦有点无奈:“季小姐,你这样,我怎么冷静?”
季时意蹲在她的面前,怀里还抱着她的外套,两手搭在膝盖上,就算没有耳朵和尾巴,舒悦也有点错觉,好像面前蹲了一只大猫咪。
“为什么一定要冷静?”季时意问。
舒悦捏紧了自己的衣服边角,偏了偏头,不想和季时意温和的目光对上。
她不说话,抿着唇。
季时意也不着急,就保持现在的姿势,看着她。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
天边的黄昏越来越浓郁,颜色渐深。金色的边牧从花园的一头蹿到另外一头,叼回来一颗橘色的玩具球。几个omega推着婴儿车在聊天,男男女女都有。小孩们嬉笑打闹,声音从风里传来。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很生动,只有她和季时意,似乎被定格住了,一声不吭,有什么在僵持不动。
“我先回答你的问题吧。”季时意忽然开口,“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天,我刚刚说的那一天。”
“我说你似乎看起来一点也不擅长发火,我也问过你,你生气的时候会怎么做。”
“舒悦,你说你喜欢自己待会,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看看鸟。看着看着就没那么生气了。”
舒悦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了。
她怔忪片刻:“……可是能坐下的地方,能看鸟的地方也那么多。”
“嗯,我知道。”季时意说,“所以之前在县城,我都找了一圈。”
“不过今天运气好,没有找太久。我猜你真的会去买酸奶,不然一会回家不好跟我交代。所以我顺着超市的路线走了一下,然后就看见你了。”
季时意说完,还笑了下,像是在求夸奖的大猫猫。
“怎么样?我很聪明吧。”
舒悦伸手推了下她的脸,不让她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季时意却趁人之危,抓着她想要马上缩回的手,歪了歪头,把自己的左脸贴靠在她的掌心。
“季小姐,你干嘛呀。”舒悦的掌心都快被烫坏。
季时意目光了然:“这还不明显吗?我在哄你呢。”
“我看十一这样对你的时候,你都吃这套的。现在呢,换成我的话,效果怎么样?”
舒悦的耳根一下红起来,她用力地把手缩回来。
季时意的表情凝了一瞬。
又听舒悦说:“季小姐,你没必要哄我的,反正我只是……”
季时意眉目舒展了一点,问:“只是什么?”
舒悦盯着她:“季小姐,你不是很聪明吗?”
季时意不闪躲这目光,讲:“但我想听你说。”
舒悦的心一痛,一把将季时意怀里塞着的外套拿过来,拉开内层的拉链,取出一个古旧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
“反正我们只是这样的关系。”她把卡递给季时意,“季小姐,你不用哄我的,也请你不要再哄我了。”
舒悦以为自己演得很好,但她说完才发现,她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
好不争气。
舒悦被自己丢脸到了。
她有点想哭,又觉得不能哭,因为哭出来的话,就更丢人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我们只是这样的关系?”季时意看着她,问得很认真。
舒悦的眼眶已经有点红了。
“不然呢?”她光说这三个字就已经有些费力。
“好,我知道了。”她听到季时意这样回答。
下一秒,她看见季时意的指尖凑了过来,从她微微颤抖的手里接过了卡。
这个动作在舒悦看起来不亚于是一种判决。
她的心倏然沉落到谷底。
“咔——”
清脆的折断声把她的思绪一下拉回,与此同时,一道被拉回的,还有她跌落的心脏。
银行卡被季时意轻而易举地掰断,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舒悦愣住了。
季时意的掌心摊开,两片不算均等的碎片躺在其中。
“舒悦,那种关系早就不存在了。”季时意专注地看着她,“就像现在这样,我自己早就做了选择。”
“季小姐!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舒悦立刻拉住她的手腕,低头认真查看,“你怎么可以直接拿手去弄?那卡的边角很锋利的,疼吗?有被刮到吗?”
看着面前紧张的小姑娘,季时意点点头:“有点。”
舒悦立刻焦灼起来:“哪里?有伤口吗?”
季时意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要是说心里,舒悦,你会觉得有点土吗?”
舒悦:“……?”
她瞪了眼季时意,气恼地把她的手甩开。
季时意轻笑了下,抓着她的手不松:“这么心疼我,还说我们只是那样的关系?”
舒悦感觉自己像被人抓住了软肋一样。
她说不出话,只能生闷气。
季时意把银行卡的碎片放进兜里,腾出一只手,去拉她另外的手。两只手都紧握住以后,季时意才开口。
“舒悦,我没有那么闲,不会给交易对象买生日礼物,知道她被前女友弄伤了还厚颜无耻地凑上去,忍不住地心疼,更不会让交易对象睡在我家,让她跟我的尾巴打招呼。”
“我承认,舒悦,最开始,我对你的好,只是顺手为之。那些包容,那些体贴,只是看在你人很可爱,又很乖巧,正巧合我胃口的份上而已。”
舒悦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
明明季时意才没说什么好话呢,她却还是有点红了脸。她在夸她可爱诶,又说她很合胃口。
“偷笑什么?”季时意捏捏她的掌心,“这个时候也分神?”
舒悦立刻把嘴角往下压:“我没有,我没有偷笑的。”
她有没有偷笑,舒悦不知道,反正季时意是明着笑了。
边笑还边用那种特别勾引人的御姐音说:“你怎么容易被满足呢宝宝?”
舒悦人都快烧起来了。
怎么回事呀?
季时意看着她这样,很想亲她,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她要把话说完,干干净净地说完。
更加郑重地把舒悦的手紧握了一些。
季时意清楚无比地说:“在我眼里,我们的关系,早就不是交易的关系。只是我无法对你明说,舒悦,我不能。”
“为什么?”舒悦小声地问,“季小姐,为什么不能?”
“你说呢?”季时意近乎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毕竟有些人的前女友是我侄女,谈了两年,一开始我找上门找某人帮忙,某人还说不行,因为她有女朋友。不过据我所知,那个时候你和孟芝妤已经分了手。”
舒悦顿时有一种底裤都要被人扒没了的感觉。
她好想尖叫,但是不行。
她压低声音,凑到季时意的眼前,问:“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说过吗?”
季时意扬了下眉:“你忘了?十一。”
舒悦:“…………”
这该死的小猫情报贩子!
季时意拉着她的手,继续说:
“舒悦,我知道你在那段感情里很认真,所以我不能确定,你有没有走出来,你又需要多久才能走出来。我也不能确定,你对我的依赖和着迷,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的信息素。舒悦,我没有信心。”
“谁着迷你了呀……”舒悦死不承认。
哪有那么夸张?她对季时意,也没有到着迷的地步吧?
季时意从善如流地说:“好吧,是我用词不当,那我收回这个词。”
舒悦立刻说:“也不用全收的,收一部分就好了。”
季时意:“一部分是指多少部分?”
舒悦想了想:“百分之三十?百分之四十……”
好吧。
她也判断不出来。
她承认,她对季时意是有点上头了。
“所以,季小姐,是因为这些事情,你才不能的吗?”她问。
“不只。”季时意眼眸深深,定定地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舒悦,我比你大。你现在才二十出头,我已经离三十不远了。你未来的时间还很长,还能到更多的地方,遇到更不一样的人,见更广阔的世界。”
“所以舒悦,在你想清楚你自己的心之前,我不能,也不应该,主动跨过这一条界限,来向你索要一些别的什么,以引诱你留在我的身边。”
“甚至我自己也知道,我能给的,或许始终也有限。我做不到和孟芝妤一样热烈,我回不到我的十八岁。”
舒悦听到季时意的这些话,就想到她对田得雨说的话。田得雨说长大以后要追求季时意的时候,季时意也是这样说的。
所以对季时意来说,她和田得雨那样的小朋友没区别,对吗?
她鼻子有点酸,眼眶又红了起来。
“季小姐,既然你有这么多不能的道理,那你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
季时意轻叹口气,伸手用指腹擦掉舒悦眼角的眼泪。
“因为我这个人离经叛道,一贯如此,道理总是知道很多,最后却还是不按道理来。”
“也因为我不想看我的小姑娘再掉眼泪了。”
“还因为……”季时意顿了顿,眼眸弯了一下,“我比我的小姑娘更早知道,她已经对我动了心。”
舒悦的眼睛一下瞪圆,讲话都吱唔起来:“你……啊?季小姐……你……你什么时候……”
季时意笑着说:“这很难吗?你忘了?我一开始就说过,舒小姐,你这个人的脸上藏不住事,像一张白纸,很好看清。”
还有一句话,季时意没说。
也大概因为,她总是像舒悦看鸟一样看她,所以早就在她自己没发现之前,已经清楚地明白,她的心跳落在了哪里。
那天以后,她想过后退,想过停止,却还是在收到她的消息以后忍不住担心,忍不住想护上一护。
这么多年了,只有在她的这件事上,季时意总是做不到毫无迟疑,直击目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的关系偏移轨道,走到现在的位置。
她是最讨厌自己制定的规则失控的人,然而却对现在的局面,甘之如饴。
她知道她没自信,爱想多,所以今天,才要把话全都说得清楚明白。
季时意认真地看着舒悦。
“舒悦,明知故犯这四个字,不单单指孟芝妤的事,还有让你对我动心这件事。”
“现在,我想告诉你,从今以后你可以不用再怀疑,不用再犹豫。”
“我们不是交易的关系,舒悦。”
季时意眼里泛起点点的柔光,明明天还没黑,舒悦却觉得她好像看到了星星。
然后,她听见季时意说。
“舒悦,你在心动,我也是。我们之间发生的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你一个人的独角戏。我和你一样,都在其中。”
季时意的指腹温柔地蹭过她的手背。
“所以,你有什么话,不高兴了,生气了,不用冷静,不用想着是不是有些话讲出来会不妥当。只要是你的感受,好的坏的,你都可以告诉我的。宝贝,我都在这里的,好吗?”
说完,季时意还用开玩笑地语气补了一句:“毕竟比你多活七八年,自家小女孩的事,要是接不住,那也算我季时意白活。”
第53章 就这么想让我把你弄哭?
晚风徐徐,小区的大花坛边热闹依旧。远处天际的云暗了几分颜色,天色渐变,整个世界交错在这黄昏时刻。
风也把季时意的黑发丝丝缕缕地带起,一根又一根地撩动着舒悦的心弦。
她看着季时意,本就红的眼眶已忍不住泪水。
说好的不想丢人的,却还是丢人了。
抬手取下眼镜,用手背蹭着眼角,可泪腺就像是坏了开关的水龙头,根本止不住。
季时意很少见到舒悦在除了干那件事的时候哭,她愣了愣,心神慌乱起来。抬手去帮舒悦擦眼泪,但动作越是温柔,越是哄,那眼泪反而来得更汹涌。
季时意忍不住反省:“小悦,是我说错话了?”
舒悦点头又摇头,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搞得周围路过的人和狗都要忍不住看上两眼,瞧瞧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季时意干脆站起来,将舒悦抱进怀里,把她哭得一团糟的脸藏在自己的胸口。
像哄小孩一样,掌心舒缓着节拍,落在舒悦的背上。
“好了好了。”季时意无奈极了,“不哭了,不哭了。”
舒悦听到季时意的声音,温柔中带着力量,背上感受到的掌心,也和她的声音一样,和她这个人一样。
她何德何能呢?
舒悦抱紧了季时意,等到把她的胸口都哭湿一片,才不好意思地抬起脑袋来。
季时意见她一张花脸,没嫌弃,找出外套里带着的纸巾,给她擦眼泪擤鼻涕。
“哭好了?”她问。
舒悦点点头,不敢看季时意。
季时意笑了下,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没好气地用纸巾去擦:“花猫一个。”
舒悦拉住她的手:“季小姐。”
季时意:“嗯?”
舒悦:“我觉得你刚刚那句话说的不对。”
季时意兴味盎然地噢了一声:“哪句不对?”
舒悦犹豫了一会,反复看了下季时意的眼睛,小声却认真地说:“就是刚刚那句话。”
“如果……如果现在我们都在其中,季小姐,我才更应该冷静一下才对。”
这些年,从小到大,舒悦最知道那些不假思考脱口而出的话语能够有多伤人。
不管是阮玫姿还是孟芝妤。
舒悦都已有所领教。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自己用那样的方式对待别人,更何况,是面对季时意。
“季小姐,就算你年纪比我大,也不代表你理所应当该承受这些的。还有你说的,你能够给的,可能始终有限。季小姐,不是这样的,完全不是这样的。我已经从你这里得到了足够多足够多的好了,真的。”
它们太珍贵。
珍贵到舒悦有的时候都不敢拿起来。
她看着眼前的季时意,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原来抓住幸福比忍受痛苦还需要勇气。
她跟痛苦太过熟悉,熟悉到不需要再学习什么新的内容,只需要站在那,什么都不用做,忍耐就好。这是她从一出生就学会的事。
但抓住幸福——
她看着季时意,这样好的季时意,她无法确定,她是否能够回馈得妥善。
孟芝妤留在她身体里那些话又从皮肤上冒出来。
舒悦,你就根本不会爱。
她想到她和孟芝妤的开头,想到那些争吵,以及最后一片狼藉的时刻。舒悦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她和季时意也一样走到那个位置的话……
真的会死掉的。
光是想到有这个可能性的存在,舒悦就已经快要无法呼吸。
“季小姐……我……”
舒悦张了张嘴,唇瓣在动,更多的话却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
季时意说的那些话,她都听清楚了。
原来她们都一样在心动,原来她感受到的那些瞬间都不是错觉。
得到这份肯定,舒悦已经觉得弥足珍贵。
至于季时意说的,一开始的好,的确是有意为之。舒悦承认,她有一瞬间的失落,紧接着,她又意识到,在不是所有人都会一见钟情的世界里,她们就更应该学着给心动留些时间才对。
不管季时意一开始是出于什么目的,到现在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从头到尾,舒悦知道,她对自己都很好。
比起那些以爱为名的伤害,季时意给她的好,几乎就像是金子一样,安静地散发着光亮。
指尖在季时意的手腕处轻轻摩挲,舒悦不敢紧握,又舍不得放下。
季时意怎么会不懂?
她看得见她的小心翼翼,看得见她的犹豫无措。
“舒悦,我今天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要让你给我一个答案。”
季时意的右手手腕下滑,手背蹭过舒悦的掌心,又转了个面,跟她慢慢地十指相扣。
“甚至可以说,我跟你一样害怕。”
“跟自己相处这件事,我很有经验。但跟心动的女孩相处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
温热的一切自紧贴的掌心里传递,舒悦的眼睫颤动着,看着季时意。
季时意伸出左手,把挂在她睫毛边的一点晶莹擦掉。
“没关系,我们都慢慢来。”
“慢慢来……?”舒悦无法准确理解这个词究竟代表什么。
季时意:“嗯,不用太快去决定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只需要按照你舒服的方式来。”
一贯习惯非黑即白的舒悦有些茫然。
“可是……”她轻声地说,“这样不会很不负责吗?而且我也想知道,让季小姐你感觉到舒服的方式是什么,我也可以努力——”
嘴唇一下被季时意用食指抵住。
“小舒老师,不是所有事都是努力就有结果的。”
季时意的眼眸荡然如空,带着阅历和经验炼化过的平静。
“让我感受到舒服的方式,就是你觉得幸福的方式。舒悦,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进入一段新的关系,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也已经很好。”
舒悦咕哝一句:“那我这就是在钓你呀……”
季时意被逗笑了:“你确定是你钓我?”
舒悦红了脸。
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季时意的指腹抚过她的虎口,一下又一下。
“舒悦,不用去比对模板,这也不是考试题卷。你不用在限定的时间内马上就交出正确答案。如何处理我们的关系,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和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跟你相处的人是我,看见你的人是我,感受你的人也是我。”
季时意语末,又笑了下,调侃着说:“要是最后真的被玩了,那也是我认了。”
舒悦眼睛立刻圆起来,忙说:“季小姐,我才不会那样对你的。”
“我只是……我只是……”
“嗯?”
季时意捏了捏她的掌心,鼓励她把话讲出来。
“我怕我搞砸了。”舒悦低垂着头,“我和孟芝妤……你也知道,我们到最后闹得非常难堪。所以我害怕……”
她胸口闷得好厉害。
又疼又紧。
很想不要再继续讲了,可是季时意的目光温柔地裹着她,像徐徐的流水,一点一点缓解着她的疼痛。
她想再勇敢一点,也学季时意那样,好好地把话讲明白一下。
“季小姐,我害怕我让你不高兴,也惹你生气。”
更怕季时意用失望的眼神看她。
不说话,只是叹口气。
她有很多害怕的东西。
“但我发现,季小姐,我最怕你从我生命里的消失。”
要是搞砸了,老死不相往来。
舒悦的心脏疼得快要碎掉。
光是想到会有这个可能性,她就已经不行。
“这个你倒是不用怕,我命挺硬。”季时意说,“恐怕还有好几十年能活。”
“季小姐!”舒悦知道季时意又在逗她。
季时意弯了弯眼眸,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又绕上她的马尾,她总是喜欢这样玩着舒悦的头发。
舒悦觉得,季时意的这一点也很像十一,天然地对一些垂吊着的,晃来晃去的东西移不开眼。
“所以我说呀,我们慢慢来。”季时意凑在她的耳边懒洋洋地说,“反正不管是什么关系,我们都是我们。”
舒悦坐在季时意的身边,看着远处的天际吞掉最后一点晚霞,夜空无声地降临。
她忽然飞快地转过头,亲了一口季时意的脸颊。做完这个动作,她跟做贼心虚一样,立刻又转过身子,面朝前方。
季时意拽了下她马尾:“胆肥了啊小舒同学,人还在外面呢,就突然搞偷袭?”
舒悦底气不足地说:“那、那亲一下未来女朋友,也不过分吧。”
季时意转着马尾尖的食指顿了顿。
舒悦紧张得浑身绷紧。
季时意看见她脖子上的血管都因为她努力挺胸抬头而拉得清晰。
傻拉吧唧的小笨鸟。
真想一口咬上她的脖子,让她可怜地叫两声姐姐不要。
“季小姐……”舒悦太久没听到季时意的回答,心里直打鼓,忙说,“我刚刚那是胡说的,你,你别往心里去。”
“晚了。”季时意身子微微旁倾,靠在她的肩头,枕着她的颈窝,抱着她的胳膊,“你的未来女朋友说,这个offer她已经拿到了,请组织放心,她会静待转正的。”
舒悦脑子里啊啊乱成一片。
“季小姐,该转正的人是我才对。”她说,“谢谢你愿意等我,我会努力变得更好的。”
季时意抬眸,看着她认真的侧脸。
想跟她说,舒悦,其实你现在就已经很好了。但她知道,那些经年烙印在这个女孩身上的印记,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抹掉的。
脑袋在舒悦的颈侧蹭了蹭,季时意嗯了一声,说:“那我也谢谢你,这么努力地想要好好珍惜我。”
季时意想,这样也不错。
就让她们给时间以时间,再静待花开。
安静地依偎了一会,看月亮出来,挂在天幕上。
舒悦忽然啊地叫了一声:“季小姐!”
季时意:“嗯?”
舒悦慌乱地说:“卡……那张卡……!”
季时意不解:“怎么了?”
舒悦满脸严肃地说:“卡里还有钱呢,这样折了,还能取出来吗?而且季小姐,你确定折断银行卡不犯法吗?还好刚刚没几个人看见,不然——唔——”
季时意抬头咬了下她的唇,倏地又放开。
舒悦立刻四处望,确保没人拿奇怪的眼神在看她们,这才松口气。
“季小姐。”舒悦推推她的胳膊,“你不能老这样,说着说着就堵我的嘴。”
“怎么?啃自己的未来女朋友,很过分吗?”季时意把舒悦刚刚那句话近乎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舒悦被讲得哑口无言。
季时意又笑了下:“还有,折个银行卡而已,又不是毁坏人民币,怎么会犯法?”
“舒悦,你的脑子里到底长的什么啊?怎么一天到晚有这么多可爱的小想法。”
季时意问得很认真。
舒悦都傻了:“这哪里可爱了?”
季时意:“不可爱吗?”
舒悦点头:“一点也没觉得。”
季时意:“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但也保留我的看法。”
舒悦忍不住笑了下:“季小姐,明明你这样才可爱。”
季时意伸手玩着她的耳垂,靠着她,说:“嗯,我也觉得。舒悦,你眼光不错,这是优点。”
“饿了吗?去吃饭?”季时意问。
舒悦:“有点,吃什么?”
季时意思考了下:“小区门口那家刘三姨生煎?我想喝她家的海带汤。”
舒悦:“好。”
她从长椅子上站起来,拿出刚刚因为掉眼泪而取下来的眼镜,戴好后,看着坐在椅子上没动的季时意。
“季小姐?”她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腿麻了?”
季时意不说话,只是伸出自己的左手,笑着看着她。
舒悦耳根一热,轻轻把手搭上去。
季时意顺势将自己的指尖陷入舒悦的指缝,十指相扣着。舒悦稍微一用力,她就站了起来,与舒悦并肩走着。
两个人的身边,一对母女也正牵着手走过。
小女孩手里拿着个甜筒,蹦蹦跳跳。该是跳过头了,一不小心,甜筒上的冰淇淋就全都滑了下来,啪地一下倒在地上,还沾了一身。
女孩白色的裙子都染上冰淇淋的粉。
她愣了下,立刻看向妈妈,眼泪已经打转:“妈妈,对不起。”
妈妈蹲下来,哎呀一声:“冰淇淋而已呀,没关系的,没关系。”
妈妈伸手去抽自己包里的纸,发现用完了,正尴尬着,发现有个女孩走近,蹲下来,递来一包纸巾和一包湿巾。
“谢谢。”妈妈说。
舒悦摇摇头,笑了下,走到季时意的身边,重新和她牵手。
远了一点,季时意才问:“怎么表情这么难看,触景生情了?”
舒悦:“一点点。”
季时意:“早就想问你了,今天和那位阿姨聊得怎么样?”
提到阮玫姿,舒悦的神色就更郁结了。
“不怎么样。”她跟季时意说实话,“我……我很多年没见到她了。”
“我对她发了火,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说的时候觉得我很占理,但是仔细想想,又忍不住想要替她辩解。”
舒悦垂落着目光,盯着地面。
“那些年,她对我是挺不好的,但她也的确有自己的苦衷,她也的确生了病。非要说的话,这一切也不能怪她。她本来也没想生我的,就像她说的,如果没有我,她的人生真的会好很多。”
舒悦把阮玫姿跟她说的那些话讲给季时意听,当然,不是全部,主要是关于阮玫姿当时意外发现怀她的事情。
季时意安静地听完,只问了一个问题。
“那你觉得,你当时感受到的痛苦是假的吗?”
舒悦摇头:“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舒悦,你完全有理由感到愤怒。因为那就是你的感受,觉得受伤,觉得难过,这就是你的感受。跟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没关系。”
“如果你的痛苦是真的,舒悦,那伤害就是真的。”
“可是……她也许不是故意的。”舒悦迟疑着说,“可能她真的只是控制不了。”
“你替她想了这么多,她有替你想过吗?”
季时意语气冷冽:“从第一次控制不了的时候,她就该意识到,她以后无法好好照顾你。她明明可以选择就医,选择替你谋划更好的出路,但她都没有。她还是把你留在身边,放任自己伤害你,然后再抱着你哭泣说对不起。”
“她没能力承担自己的人生,所以拉着你一块受折磨。是,她把你生下来了,你是她的女儿。但这不代表,你有义务替她的选择负责,承担那份后果。舒悦,这些事,是她自己应当处理的义务。”
舒悦很少看到季时意在她面前用这么沉冷的语气讲话,一字一句都跟带着冰碴一样,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舒悦试探着问:“季小姐,你在生气吗?”
季时意哼了一声,说:“气死了!”
舒悦有点想笑,因为她被可爱到了。她握紧季时意的手,跟她继续走在路上。
“不气了,好不好?我就只是想一想,下次再见到她,我也会和今天一样,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季时意点名批评:“你这个人就是心太软。”
舒悦:“是是是。”
季时意又说:“总为别人找理由。”
舒悦:“嗯,我确实有这个问题。”
季时意看她一眼:“舒悦,我问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刚刚那样说太冷漠了?”
舒悦立刻停下脚步,拉着季时意,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完全不会。”
“季小姐,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因为这样的话,你就能好好保护自己的心。能这样想,不是冷漠,而是很厉害的一件事。”
“而且……”
舒悦浅浅地笑了下。
“我知道,你是在维护我。季小姐,谢谢你,你真的好好。”
季时意看着她,忽然问:“肚子还饿吗?”
“还有点,怎么了?”舒悦回。
季时意说:“没事,那还是先吃饭吧。”*
舒悦:“啊?”
季时意拉着她往前走,像聊天气一样,自然地说:“又有点想亲你了,但你脸皮薄,还是回家再说吧。”
舒悦几乎是被她拖着往前走的。
走了两步后,她忍不住问:“季小姐,你是不是很馋我身子啊?”
季时意:“呀,这么久了,你怎么才发现呢?”
舒悦哭笑不得:“季小姐!”
季时意拉着她在刘三姨的生煎包店铺坐下,点好餐,看着舒悦扯出湿巾擦拭桌面,又用纸巾擦了一遍水迹。确认干净后,她才把胳膊肘抵在桌面上,撑着下巴看着舒悦。
桌下,鞋尖撩开舒悦的宽松运动裤的边缘,贴上她的脚踝。
“怎么?难道就我一个人馋?”
舒悦的头皮一下发麻,她看着对面笑语盈盈的女人,硬生生把脸红憋住,掰开一次性木筷,将上面的木刺妥帖蹭平,递给季时意。
“吃饭吧,季小姐。”舒悦一脸正经地说,又夹起一颗被煎得饱满,上面铺满白芝麻的小包,放进季时意的碗碟里,“你想吃的生煎包,还有你爱喝的海带汤。”
季时意拿起吸管,戳进汤皮,小小吸了一口,感慨着说:“今时不同往日,看来某人易感期一过,就不太需要我了。”
她作势要把脚踝收回。
舒悦的另外一只腿搭上来,压着季时意,没让她一下走掉。
她推了下眼镜:“季小姐,我可没这么说呢。”
季时意的咬着吸管嚼了下,洁白的犬齿带着尖,盯着舒悦,就好像这一口咬下去的,不是吸管,而是别的什么。
吃完,她们牵手回家。
走过大门,进电梯,站在角落里,不说话。等门后,季时意的指尖摁上密码锁的门。
嘀——
门一开,季时意就拽着舒悦进去,把她压在门边,对着她的颈侧啃了一口,跟小猫在发泄一样,又疼又爽的,弄得舒悦忍不住轻喘。
季时意一路往上轻咬,就在她准备伸手取掉舒悦的镜框时,舒悦忽然摁住她的手。
“季时意……不行……”
理智在回笼。
季时意不爽地顶了顶侧腮:“怎么就不行了?”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在她的颈侧啃咬。
“我的情况……还没查清楚……”舒悦推着季时意的肩头,“万一,永久标记……”
这四个字像一盆冷水,哗啦啦地淋下来,把季时意也淋清醒了。
omega早就四溢的信息素立刻有点蔫下来。
她有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泄愤似的埋头,对着舒悦的锁骨啃了一口。
舒悦抬手,安抚地揉着她的后颈,还有已经在隐隐发烫的腺体。
“季小姐,要不,你把我捆起来吧。”她稳定地提供着解决办法,“或者,找个什么东西把我的嘴堵住?”
季时意从她的颈窝抬头,盯着她:“舒悦,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就这么,想让我把你弄哭?”
第54章 不会让我的未来女朋友久等的。
“季小姐……”
舒悦坐在床上,两只手被拷住,固定着无法动弹。
“别动,让我给你戴上。”
季时意手里拿着银色的物件走过来。
舒悦瞧见,那是一个银色的止咬器,金属质地,像套给小狗用的,挂在季时意的指尖,轻轻晃着。
止咬器的下面还接着一条黑色皮质带银色尖刺的项圈,两者相连,是为一体。
舒悦忍不住问:“季小姐……你家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季时意靠近过来,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将她的发尾往旁挪了挪,更凑近了一些,替她将止咬器严丝合缝地卡在她的颌面上。
“你说呢?”季时意的手伸到舒悦的颈后,将锁扣封住,“某人的易感期这么严重,我不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吗?”
脸颊上冰凉的感觉让舒悦很不适应,她看着季时意继续给她系上项圈,只能小幅度地动着嘴说话:“那之前为什么没有拿出来?”
现在她易感期都过完了,季时意倒是把东西用上了。
“听你的语气,怎么,还有点遗憾?”季时意的食指勾着舒悦项圈上的银环,稍微使力往外拽了拽,连带着让舒悦的身子也跟着往前动,“可惜之前没用上?”
舒悦耳朵红得像霞:“季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现在用上,也很不错。”
季时意一边说着,一边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她。
舒悦承认,这个止咬器的质量很好,效果很好,目前来看,季时意也很满意。
omega的信息素满溢在卧室里,严严实实,把她包裹完全。
季时意把她绕在头顶的手拽下来,自给自足,没一会,尾巴和耳朵都冒了出来。
舒悦快死掉了。
她感谢止咬器,让她就算心痒难耐,也没办法对着季时意做什么。但她又痛恨止咬器,毕竟alpha的嘴,又不单单是用来咬omega的腺体的。
明明还有其他那么多的用处。
她盯着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的季时意,就像在看一块香味扑鼻却怎么都吃不到咬不住的小点心。
太折磨人,以至于季时意大发慈悲地给她松开手铐的时候,她难以控制地朝着季时意的身子压了过去。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势。
冰冷的金属抵靠在季时意的脖间,隔着止咬器,舒悦流连地蹭着她的皮肤。止咬器的形状几乎快要在季时意的腺体上印出来,她能感受到舒悦的牙尖努力想要咬动的声音,但怎么都碰不上来,只能将力道施加在止咬器上,把那周遭的雪白都压出银色金属的形状。
近乎冰火两重天的感受叫季时意身子在抖,一颤一颤地晃。
因为咬不到,吃不到,亲不到,舒悦只能把所有的欲气和堵塞住的念头全都从指尖传达给季时意,直至深处尽头。
想咬季时意的耳朵,却咬不着。
敏感的兽耳一碰到冰凉的金属就发抖,飞快地往后转,舒悦的指尖用力,一只手在里,一只手在外,抓着尾巴不让逃,搞得季时意快要崩溃。
alpha的信息素密密麻麻地覆盖过来。
它们既是抚慰,也是火焰,轻而易举地撩拨起更多的渴望。
腺体在发烫,寻求某些刺痛,然而根本得不到。别的地方也陷入一片空无,少了唇舌的触碰,季时意的整个身体都显得空虚。
她是那么喜欢接吻的人,现在却因为隔着止咬器,根本亲不到舒悦的唇。
她拽着舒悦项圈上的银环,把她努力凑到颈下某个地方想要伸出舌头□□的脑袋拽上来。
“舌头。”季时意命令道。
透过小小alpha监狱的缝隙,舒悦伸出自己的舌尖。
季时意捧着她的脸,努力地将自己的舌尖凑上去。
舒悦脑子空了一瞬,莫名冒出两个字。
探监。
这下真的探监了。
偏偏她也沉迷这一点点跟季时意纠缠的机会,舍不得放弃。好努力地隔着冰冷的止咬器跟她接触,比起望梅止渴也好不到哪里去。
吃到一点又吃不完全,反而更撩起人的焦灼。
季时意有点烦躁,手碰上舒悦的后颈,那里有一切的控制点。舒悦立刻清醒过来,摇摇头,把自己的侧脸贴在季时意的掌心,示意她不要这样做。
太危险了。
她抽了个枕头,垫在季时意的腰后。
止咬器往下挪动,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换了个位置。
季时意的腿一下并拢,耳朵抖了下,尾巴上的毛几乎一瞬间就立了起来。
“舒悦,不行,那里不行……”
舒悦不听,难得强势地控制着季时意的动作,一意孤行。
“呜——”
季时意难得呜咽起来,实在是止咬器的触感太过明显,叫人难以忽视。带着堪比唇舌的力道压上去的时候,就像冰块,却又比冰块更冷硬。
alpha柔软滚烫的舌尖又中和着这种冷硬,叫季时意颇有一种两面受敌的感觉。
“舒悦……”
喊她的名字,舒悦没停,季时意抓着她的头发,又唤:“宝宝,呜,停下来……”
舒悦才不呢。
她看着兴奋地绕在自己手腕上的尾巴,知道季时意又在口是心非。
一般这种时候,就是快要到临界点的时候。
尾巴又被她捋了一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omega翻涌的信息素终于松软了下来,alpha的信息素贴合地覆满她的全身,填补她的空虚。
季时意喘着气,红着眼,伸出手,解开舒悦的止咬器。
她翻身把舒悦压住,低下头,冲着她的嘴唇就是狠咬不止,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报复舒悦刚刚的过分。
舒悦也回应着她。
呼吸交缠好一会,季时意才觉得舒服了一点,接吻的瘾得到了缓解,继而变成一个接一个的啄吻,轻轻地落在了舒悦的脸颊上,又柔柔地往下,亲了亲她的耳垂。
舒悦顺势钻入她的怀里,抱着她。
她听见季时意的心跳,应和着她的,仿佛是同一节拍的存在。
“洗澡吗?”季时意问。
舒悦摇了摇头,抱着季时意不肯撒手。
季时意笑了下:“那就再赖会。”
两个人的身上都有薄薄一层的细汗,她们却都不嫌弃,紧密地靠着一起,感受着流淌的余温。
“季小姐。”舒悦突然好奇地问,“如果我真的是S级的alpha,我的精神体会是什么啊?”
季时意勾起她散乱的头发,替她取掉发圈,一点一点捋着,像在铺开一层丝绸,动作温和。
“你希望是什么?”
舒悦摇摇头:“不知道。”
“我应该不是S级吧……”舒悦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这两个字跟自己有任何关联,“不然的话,我的精神体怎么会一直没出现?”
“不着急。”季时意说,“哪天去问问傅奚棠就知道了。”
“傅队?”舒悦诧异。
季时意:“嗯。”
季时意:“她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舒悦来了兴趣,从季时意的怀里抬头,看着她:“专门干这个的?什么意思?”
季时意低眸,望进她满是好奇的眼眸:“S级虽然不常见,但这么多年了,总是有的。精神体的存在本来就是个秘密,为了防止有人利用这个作乱,便专门存在有关部门负责管理。”
“傅奚棠,目前就是为那个部门工作的。”
季时意顿了顿,说:“CDA,天穹监管局,十五年前成立的一个部门,所有被检测出来有S级倾向的alpha和omega,都要接受CDA的检测。只有检测合格者,才能离开。”
“……”舒悦心里一沉,“季小姐,你的意思是,你也经历过CDA的检测吗?都是什么样的呢?”
季时意拍拍她的背:“没什么,大多都是精神测试,因为S级的危险性的确很大,且一般的S级,除开信息素,在各项能力指标上也有优于常人的存在。”
“比如傅奚棠,她的侦查能力和敏锐程度高于一般人,这也是为什么留她一个人守在青栖源就够了的原因。”
舒悦有点糊涂:“既然傅队的主业是这个什么CDA的,那为什么她要留在青栖源?”
季时意的眼眸微微深了一些:“这件事,要从小六的事说起,你还记得吧?我们那天遇到的事。”
舒悦当然记得。
她点点头。
又想到当时跟傅奚棠见面以后,季时意和十一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
她立刻推测:“难道傅队当时是来……”
“嗯,她对我做了一些检测。”季时意说。
舒悦眉头皱起:“可是那件事跟你又没关系,难道他怀疑那个盗猎者身上的伤口跟你有关系?但季小姐,十一只是一只猫呀。”
傅奚棠不会蠢到连这一点都没发现吧?
盗猎者身上的伤痕的确是个未解之谜,舒悦听周淼说,警方判断是被山林里的野兽袭击。
野兽和小猫……
根本不搭边。
除非……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季时意。
季时意轻笑了下:“有机会的话,我会让十一再跟你打个招呼。”
“现在就算了。”
她抱着舒悦,根本不想让某只猫跳出来破坏氛围。
“季小姐?!”舒悦的魂都被勾起来了,“所以,十一其实不是猫吗?那它是什么?还是说它其实是猫,只是可以变大一点?”
季时意把腿搭在她的腰上,拉近两个人的距离,眼神带笑:“你猜。”
舒悦:“……!”
她戳戳季时意平坦的小腹,不用力的时候,腹肌都是软软的。
“季小姐,你就告诉我嘛。”她难得软了声音撒娇。
季时意偏不,抓住她乱动的手,说:“小舒同学,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反正今天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舒悦:“为什么!”
季时意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再多对我保持好奇一些吧,或者,你可以试试再撒撒娇,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告诉你了。”
舒悦根本不擅长撒娇!
刚刚那句话已经用尽她全身力气。
她张了张嘴,想撒两下,各种话和语气在脑海里飘了一圈,怎么都觉得别扭,最后只好恼怒地偏过头,咬了一口季时意的脸颊。
“不要。”她说,“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
季时意扬了下眉:“可以,这个心态不错。”
舒悦小小地哼了一声,心里在想,等下次跟季时意办事的时候,她就要抓着季时意的尾巴问,让她不说出来不松开。
“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季时意掐了下她的脖子,“偷笑什么呢?”
舒悦立刻把头埋进季时意的脖子里,藏住自己的表情。
“没有没有。”她糊弄着说,“没想什么呢。”
“季小姐,继续说傅队吧。那她都给你检测过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留在青栖源。”
“头两天是观察期,她走不掉。后来她跟我说,她觉得青栖源,还有别的精神体。”
舒悦:“……啊?”
她赶紧把脑袋抬起来,看着季时意的眼睛:“谁的?”
季时意摇摇头:“不知道,我后面问过傅奚棠,她说她只是感应到,用相关的器械也检测到了一些波动,但都没有具体找到。所以只能守株待兔,等在那里。”
舒悦脑海里冒出来一个离谱的猜测:“季小姐,你说,那有没有可能……”
“你觉得是你的精神体?”季时意直言道。
舒悦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猜猜。”
季时意懒洋洋地玩着她的头发,不紧不慢地说:“猜测很合理,也不是没可能,唯一的问题是,如果是你的精神体,你怎么会一点都没感应到?”
见舒悦听了这话又沉思起来,季时意揉揉她的脑袋:“好了,别操心,既然你现在易感期结束了,也是时候回去,正巧让傅奚棠给你看看,先确定一下你是否是S级。”
“毕竟跟S级相关的事,她是专业的,方问烟那边,不管再怎么检测,也只能从一些信息素的阈值来分析。”
回青栖源的事,舒悦是有在考虑。
毕竟请假这么久,周淼那边也需要人手。
但是——
她抱着季时意,往她的胸口处贴了贴。
“怎么?”季时意看出她的小情绪,“舍不得走了?”
舒悦慢吞吞地说:“……有一点。”
季时意:“只是一点?”
舒悦唔了一声:“百分之七十?八十?”
剩下二三十,都是良心和理智。
“我这些时日都在居家办公,还是得去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暂时走不开。”季时意揉揉她的脑袋,“你先回去,你的身体最重要。到时候我会跟傅奚棠打好招呼,让她接应你。老傅她也挺自责的,前两天还在给我发消息,问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毕竟当初那个特效抑制剂,是她给你的,她心里过意不去。”
“嗯……”舒悦轻声应着,“我会请傅队帮我好好看看的。季小姐,你的工作也很重要,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再见面就好。”
“放心。”季时意掐掐她的脸蛋,“不会让我的未来女朋友久等的。”
“再抱十分钟,一起去洗个澡?”季时意说。
舒悦:“季小姐,你确定要一起吗?”
季时意默了一下:“你先去吧。”
舒悦嗯了一声。
她听着季时意的心跳,忽然又来了个想法,忍了忍,没忍住,问出口:“季小姐,你会希望我是S级吗?”
“为什么这么问?”季时意说。
舒悦说:“我只是好奇……”
“当然。”她瞄了眼季时意的神情,小声地说,“我觉得如果我是普通的alpha,或许更好一点。”
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永久标记会对季时意带来伤害了。
对季时意这样骄傲且自由的人来说,如果因为永久标记而被带上限制,就连舒悦都会觉得心疼。
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脸颊,季时意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从权衡的角度来看,你说得对,普通的alpha的确更好一点。”
“但对你,权衡总是无意义的。舒悦,不管是普通的alpha,还是S级的alpha,你都是你,这怎么都改变不了。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我都可以接受。我希望你也是。”
舒悦嗯了一声,心里的害怕稍微淡了下来。
她跟季时意说:“我以前以为,我妈妈很不喜欢alpha,所以我也不太喜欢我自己是个alpha。”
舒悦捏着季时意的指尖,在指节处微微按动,又用自己的指腹去感受着季时意修剪护理得当的指甲的弧度。
她视线垂落。
“我不喜欢alpha的攻击性,不喜欢alpha的失控感,所以我从小就在学习忍受,希望自己,如果不能选择是否做alpha,起码要选择做什么样的alpha。”
“可是——”
舒悦的语气凝了一瞬。
“我见到阮乐才知道,原来她讨厌的不是alpha,而是我这个人。”
“可是季小姐,这一点,不管我怎么学习,都是无法改变的,对吗?”
她抬起头,看着季时意。
季时意看出她眼底藏不住的踟躇和脆弱,游移不定的胆怯与受伤后的试探。
她低下头,吻上舒悦的额边。
“是的。”季时意温声说,“所以根本不用改变,舒悦,你就是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舒悦,你要去接受它,接受你本来的样子,就像……”
季时意顿了顿,抬起她的手,凑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了下。
“就像我接受你,而你也接受我一样。”
“季小姐……”舒悦喃喃地唤,“可是要怎么样才是接受呢?”
季时意想了想:“唔,先从细微的事情做起吧,要努力按照你的意愿去做一些小事,如果无法,至少也要表达。表达出的你想法,不要压抑心底的声音。”
“快乐了就笑,难过了就哭,累了是可以休息的,支撑不住也可以寻求帮助。”
“舒悦,在你的身边,喜欢你的人很多很多。你的朋友,你的导师,你的师姐。她们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接受你。所以不要害怕。”
季时意揉揉她的眼角。
“我就随便说两句而已,宝宝,怎么这些天这么爱哭了呢?”
舒悦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在季时意的身边,她总是忍不住会柔软起来。
身上的刺全都溶掉。
什么都不剩,彼此就这样赤条条地面对,所以一点点小的动静,都会戳到她的心脏上。
非要说的话,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永远无法预判戳进来的是刀还是药,留下来的是伤口,还是填补的原料。但舒悦愿意这样,她知道,季时意也是这样。她甚至觉得,作为omega,季时意在这件事上承担的风险,比她还要过分。
她们就这样小心翼翼地靠近,谨慎地触碰,努力地递出柔软的柳条而不是尖刀。
这个过程,或许没那么热烈,但却有着让舒悦最自在的温度。
“季小姐。”舒悦再次抱紧季时意,下颌抵着她的颈窝,声音都闷在皮肤上,热气一点点扑洒。
“嗯?”季时意耐心地拍着她的背。
舒悦又往她身边黏了一点,恨不得把整个人都挤进季时意的身体里去。
“季小姐。”她又唤一次。
“怎么啦?”季时意捏捏她的后颈,就像猫猫叼小猫幼崽时会做的那样。
“遇见你真好。”舒悦认真地说。
季时意笑了下:“嗯,我也觉得。”
第二天,舒悦就收拾东西,直接从季时意家出发,往青栖源折返。
没带十一,因为季时意说,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去,让舒悦不用领着十一,免得麻烦。
季时意给舒悦买了头等舱的票,把她送进安检,跟她道别。本来她想直接安排商务机,舒悦觉得浪费,就为她一个人跑这一趟,实在是不环保。季时意没辙,从了她的意见。
一下飞机,舒悦就给季时意打电话,说她有个笔记本忘了拿,落在自己家里,她把密码发给季时意,问她能不能得空去她家看看,然后再快递给她。
季时意说好。
下午忙完工作,她让司机开车去舒悦家。
一到她家,十一就闹着要出来,季时意把它放出来,按照舒悦发来的消息去找笔记本,拍照给她,问她要哪个。
还没等到回复,门就被敲响了。
“舒悦!”有人在外面喊。
季时意挑了下眉头,给正在通话的舒悦说:“跟你说个事,你前女友正在你家门口,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做比较好?”
舒悦愣了下:“啊?孟芝妤?”
季时意的语气有点危险:“不然,你还有别的前女友吗?”
第55章 这个精神体是不是傻的?
舒悦还在从机场赶往鹭县的路上,坐在季时意安排好的专车上,听见她这稀世罕见的语气,整个人下意识一激灵。
“没有,当然没有。”她忙说,“季小姐,我哪里有那本事?”
“是吗?”季时意站在门口,听着外面一刻没停的敲门声,“我看你挺有本事,分手了前女友还这样缠着你。”
舒悦欲哭无泪:“季小姐,我都和她说清楚了的,我哪知道她——”
她这么听不懂人话。
舒悦头疼极了。
季时意逗够人,指尖轻点着手机的金属边缘:“那现在怎么说?我要开门吗?”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舒悦第一反应想到的是这件事。
季时意:“不会,正巧我有些话,也想跟她说一说。”
舒悦迟疑了下:“那好吧。”
季时意:“你在担心她?”
舒悦:“我在担心你,季小姐。孟芝妤她情绪一激动的时候,就容易失控,我怕——”
季时意语气里颇有几分算账的意味:“怕她和上次弄坏你眼镜一样,把我弄伤?”
舒悦:“…………”
小猫啊小猫。
你的嘴是个小漏勺吗?
“那我开门了,电话挂着,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也可以说。”
季时意把手机放在玄关处,在孟芝妤再一次焦躁地敲门时,忽地一下把门拉开。
孟芝妤喜悦的神色在见到季时意的那个瞬间全都荡然无存。
“小姨……?”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在这?”
季时意靠着门站着,十一蹿过来,贴在她的腿边。
孟芝妤一下就认出来。
“舒悦的猫?”
季时意提醒:“准确来说,是我和她的猫。”
孟芝妤的表情凝固了一瞬,她像是在强撑着什么,目光越过季时意的肩头,往里看:“舒悦呢?我找她。”
“她不在。”季时意把十一抱起来。
十一赖在季时意的怀里,尾巴垂落着,不耐烦地甩动。
孟芝妤:“她去哪了?”
季时意挠着十一的下巴,抬眸,看着孟芝妤理直气壮的脸:“跟你有关系吗?据我了解,你们已经分手了。”
然后,她清晰地看见,孟芝妤的脸上出现了几丝裂痕,刚刚理直气壮的表情中立刻透出几分强撑的意味。纸老虎似的,虚张声势。
季时意叹了口气。
她是在意孟芝妤跟舒悦之前的关系,也在意孟芝妤在舒悦的身上留下的那些的东西。有点生气,有点恼怒,还有点叹惋和怜悯。
“芝妤,人始终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季时意的声音温沉下来:“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舒悦也不是一个物品,不是你小时候只要伸手抓着不放,就会有人买给你的那个玩具。”
“我没有——!”孟芝妤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把她当成玩具。”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接受现在的结果?”季时意问,“既不体面,也伤害你自己。”
孟芝妤咬了咬牙,不肯说,只执拗地问:“舒悦呢?我要跟她说。”
“她不在这。”季时意的声音冷了下来,“你找她又能说些什么?跟她道歉?求她原谅?让她再给你一次机会?孟芝妤,没人欠你宽恕的解脱。”
季时意的话像一个接一个的冰碴落在孟芝妤的身上。它们不重,但砸得她很疼。
让她自己觉得,在季时意面前,她好像有点相形见绌,无地自容。
她声音虚了一些:“我只是有些话想跟她说。”
像一根被压到底的弹簧,孟芝妤的情绪反弹,又委屈起来。
“小姨,你就这么站在她那边吗?那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以为我很容易吗?就舒悦一个人难受,就她委屈吗?那我呢?我就很好受了吗?”
“我只是想让她更关注我一点,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我身上,我有错吗?成天到晚都是鸟来鸟去,每天不是泡在图书馆实验室就是在兼职。都这样了,这个恋爱还有什么好谈?我不舒服,不开心,分手就错了吗?”
舒悦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孟芝妤扑面而来的汹涌情绪。
她不想让季时意一个面对孟芝妤的指控,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季时意已经挂了电话。
孟芝妤看见季时意当着她的面,滑了一下手机屏幕。
“你在做什么?”她怔了下。
“刚在给她打电话,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比较难听,我不想让她听见。”季时意把手机放回台面上。
她看着眼前的女孩。
漂亮张扬的脸上是交错的崩溃。
“孟芝妤,我不是你,也没在你经历过的事情之中,所以我尊重你的感受,但你是不是太自我了一些?”
十一抬着下巴,被季时意摸得爽了,仰头喵了一声。
季时意看着孟芝妤的眼睛。
“你都没发现吗?你要的爱,在吞掉另外一个人。你在要求对方的时候,有在好好看见对方的样子吗?”
“感情的事分不清对错,我知道舒悦的缺点在哪,所以我也大概猜得出来,你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季时意的语气缓了一些,直白而干脆。
“她喜欢藏事,高兴了不高兴都爱藏着,不敢开口要,总是站在那,好像怎么都好。就因为她看起来怎么都好,都能适应,所以你才更愤怒,更不满,不是吗?”
“你想让她喊痛,想让她说出来,想让她更坦白一点。而不是在你们之间,只有你一个人在要求,你害怕,你也知道这样不对。”
“可是芝妤啊。”
“一个习惯了忍受疼痛的人,不会因为你下一刀捅得更加厉害就呼救的。她只会一遍一遍调整自己的极限,直到无可适应的那一天。”
孟芝妤嘴唇惨白,眼神无光,身形摇晃几乎快要站不稳当。
到底是自家小辈,季时意眼神怜悯了起来。
“也许你们都错了,也许你们都没错。要解决这问题,需要的不只是意愿,还有能力。”
“往前走吧孟芝妤,别把自己困在里面。”
“可是——”孟芝妤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说不出来。沉默很久,孟芝妤才说,“小姨,但我不想往前走怎么办。”
季时意徐徐地说:“那是你的事。”
“我会带着她往前走的。”
孟芝妤见季时意说完话就想要关门,立刻伸出手,拦住季时意的动作。
“为什么一定是她?”孟芝妤想不明白,“小姨,你有很多选择的,为什么一定是她?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你把她留给我,好不好?”
季时意的眼神锐利起来:“孟芝妤,她是人,不是物件。她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感受。你要我怎么把她留给你?”
“可是小姨……你什么都有……”
孟芝妤神色着急起来。
“我不一样,小姨,我跟我妈已经闹僵了,我现在只有她了。我清楚的,她这个人很好哄的,只要你放手,求你,小姨,只要你——”
孟芝妤腿一软,几乎想要哀求。
季时意冷眼看着她。
“给我站起来。”
“谁教你得不到就这样的?跪什么跪?孟芝妤,你非要我把你送走才甘心吗?”
孟芝妤心里一凉,知道季时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动怒至极。
“小姨,为什么一定是她?”
孟芝妤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她其实内心里知道,在季时意面前,她没什么胜算。但又隐隐地觉得,也许舒悦对于季时意来说并不重要,没有对她而言那么重要。又或者,她其实想要暗暗比较一些什么。
“那你呢?”季时意四两拨千斤的把问题抛了回来,“你又为什么非得是她?”
“孟芝妤,你想抓住的,是这个人。还是她曾经对待你的方式?”
孟芝妤一怔。
手倏地一松,季时意面无表情,将门拉上。
留下她一个人对着暗色的老式防盗门,沉默良久,蹲下身来,终于崩溃大哭。
有件事她终于无法再回避。
是的。
季时意说得没错。
就算现在她真的用尽这样的手段把舒悦抓了回来,她们还会和以前一样吗?她这么卑微的,如此不要脸地放任自己犯贱,究竟又能换回什么呢?
她心里隐隐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明明人生中第一次,遇到像舒悦这样,对她百般忍耐的人。那些她觉得无聊,没什么有意思的瞬间,反而在现在变得像*平静的湖泊,让她觉得安心。
还是被她搞砸了。
孟芝妤嚎啕大哭起来。
季时意隔着门板,听着她的动静,情绪也不并好受。揉了揉眉心,坐回沙发上。
这都是什么事。
手机上,舒悦的消息攒了长长一串。
小呆鸟:季小姐?
小呆鸟:季小姐,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小呆鸟:「通话已取消」
小呆鸟:季小姐……你们不会打起来了吧?
季时意被最后一句话逗笑,反手把刚刚没接到的语音拨回去。
舒悦接通很快。
“季小姐!”她还在山路上,信号不好,声音忽隐忽现的,季时意猜,她现在八成正在穿隧道。果然,舒悦的下一句话就说,“季小姐,我现在正在过隧道呢,可能信号不太好。”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舒悦问得急切。
季时意往沙发上一趟,靠着枕头,神情有点疲倦:“没受伤,就是近距离领略了我这个侄女的战斗力,有点累了。”
“孟芝妤之前有跟你说什么她家的事吗?”季时意问,“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的确不太好。”
舒悦摇摇头:“她从不和我说家里的事。”
“季小姐,你不是她的小姨吗?我以为你都知道。”
季时意懒洋洋地说:“哪能啊,季家的亲戚那么多,要是每个我都挨着关心,我还上不上班了?也没听她跟我提过。行了,这事我会让人查查,你就别操心了。”
“季小姐,你真关心她。”舒悦说。
季时意笑了:“怎么?酸了?”
舒悦犹豫了下,还是说:“一点点,但更多的,是觉得季小姐你真好。”
舒悦设身处地地想,季时意在这件事里,其实并不好做。她又想到,季时意总说她自己自私,但舒悦觉得,她其实总会给别人留一点机会,但又有自己的底线。如果对方跨过那条底线,季时意就不会再犹豫。
这是她最想从季时意身上偷走的一点。
敏锐的洞察,干脆的判断,有尺度的善意,和绝不拖泥带水的利落。
要是她也是季时意的侄女就好了。
如果遇到她这样的小姨,舒悦会很珍惜的。
“我可不想要你这样的侄女。”季时意忽然说。
舒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刚刚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立刻仓皇:“季小姐,我、我就随口说说的。”
“不过有机会的话,陪你长大也不错。”季时意笑着说,“可惜领养小孩要年龄限制,否则……舒悦,你更喜欢妈妈,小姨,还是姐姐?”
舒悦耳根红起来:“季小姐,你又在胡说了。”
顿了顿,她难得勇气可嘉地说:“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季小姐你,就都很好的。”
季时意被孟芝妤弄得有点烦闷的心情一扫而光。
“行了,这位小舒牌夸夸机,我去给你找东西,先挂了,待会再聊。”
季时意起身,去舒悦的房间,拍照给她看,找到她要的东西。
准备出门寄快递,见十一不知道溜哪去了,便喊了一声。
十一喵呜叫着。
季时意循声找去,发现她在阳台上,盯着那的一盆绿植看,猫眼目不转睛,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自从舒悦跟着周淼去青栖源以后,这阳台上的绿植就被搬空了,都挪给邻居照料了。唯有一盆小小的树苗留着,看起来是刚长出来的,特别娇嫩,绿油油的,在这个秋季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季时意来了兴趣。
她蹲下来观察,就见十一手贱,抬起爪子,往那小苗娇嫩的叶片上起手就是一爪。
季时意正好呵斥,下一秒,她愣住了。
她看见小苗的叶子往旁躲了下,叫十一的爪子扑了个空。
季时意:“?”
她转头看向十一。
十一也抬头看她,大大的眼睛里全都是问号。
这一回,季时意没让十一动爪,自己伸出手,向那小小的叶片靠近。
指尖刚放上去,小叶子就贴靠过来,很嫩很嫩,滑而不油。细细薄薄的一片,像纸一样,却透着无限的柔软的生命力。
季时意免不得轻了动作,回应着叶片的触碰。
十一看得眼馋,也高高举起自己的肉垫,特意收了尖爪,哪知道还没碰到,叶子就逃跑一样躲掉了。
十一的表情凝固了。
它转头看季时意,发出一阵委屈的哭腔。
“喵呜~”
“应该不是讨厌你,只是被你吓到了。”季时意对十一说,“你试着跟它沟通一下,看看它能不能听懂?”
十一努力地对着小树苗喵喵呜呜半天。
“……”
「这个精神体是不是傻的?」
它忍不住问季时意。
“看起来不像,有可能只是刚觉醒,所以不太熟悉?”季时意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量也不怎么多。
她伸手,把这个小花盆捧起来。
“走吧十一,看来咱们有得忙了。”
她发消息给舒悦。
禾:家里有没有什么厚实的袋子?
小呆鸟:有的,季小姐,都在餐边柜下方,银色把手那个。
季时意走过去打开,瞧见柜子里整整齐齐放了一堆袋子。
仓鼠啊仓鼠。
她挑选了下,忽然发现什么,拿出来,拍了张照。
禾:[图片]
禾:看来这家店的设计你很满意,还特地放在最里面当宝贝。
禾:下次给你买别的款式?她家最近出了一套粉黑色内衣,设计还不错。
小呆鸟:……?
小呆鸟:/灵魂升天
小呆鸟:季小姐你怎么这么熟悉……
禾:之前给你买过,所以总是会推送,刷到就看看。本来想买,担心你不喜欢,毕竟后面也没见你穿过。不过今天一看,起码这个包装袋你是满意的。
禾:下次买新的给你。
禾:要穿给姐姐看哦^^
禾:对了,这个你知道是什么品种吗?
季时意对着面前的小树苗拍了一张照。
真的是小树苗,只有一根指头粗的质感,弯绕着往上,枝叶细嫩。
单看的还真有点不好分辨。
舒悦是从盆子的外观认出来的。
小呆鸟:九里香诶。
小呆鸟:它居然长出来了吗?好神奇。
季时意在心里困惑地嗯了一声,靠着餐桌的边缘给舒悦发信息。
禾:它以前没长过吗?
小呆鸟:以前长过的,我奶奶还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她什么时候买回来的,就放着那,半死不活的。
小呆鸟:这两年就更别提了,半死也没有了……直接不活了……
舒悦都以为它的根早就烂在土里,跟着泥土一块变成干枯的结块。没想到居然还能长出来,那泥土也跟翻新了似的。
这太神奇了。
她都走了几个月了?一棵本该死掉的植物怎么会突然起死回生呢?
一个念头划过舒悦的脑海。
小呆鸟:!!!!
小呆鸟:季小姐!!!
季时意以为她猜到了什么,结果——
小呆鸟:小心一些,家里可能进过贼了。
季时意被逗乐了。
这傻子。
接着,季时意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细思一番,既然根据舒悦的话,这株小苗在这个家里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季时意猜,该是从分化初期就出现过的。但舒悦作为主体,竟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感知。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得赶紧去找舒悦,带着这个小苗一块跟傅奚棠聊聊才行。
她一边收拾东西往外走,一边问舒悦。
禾:你们晚上吃什么?
小呆鸟:还不知道,待会看看,可能随便凑合一下。
禾:那你先吃点,垫垫肚子,晚点我再带别的过来。
小呆鸟:????
小呆鸟:季小姐!你今天就要过来吗!
禾:嗯,有点事。
小呆鸟:O.o
小呆鸟:那我等你哦!
舒悦以为季时意说的事是工作上的事,哪知道季时意大半夜杀到的时候,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她来的时候,傅奚棠刚好给舒悦做完检查,在舒悦的客厅里。
“老季,你来得正好。”傅奚棠说,“你们的推测没错,舒悦的确是S级。”
舒悦表情一愣,还在消化这件事呢,就见季时意把手里拎着的甜点放下,又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盆小盆栽来。
“我知道。”季时意说,“正式介绍下,这是舒悦的精神体,小小舒同学。”
舒悦:…………?
啊?
她什么时候有精神体了?
怎么没人通知她呢?
舒悦盯着被季时意捧在掌心里的小树苗。
盯——
她盯——
她再盯盯——
舒悦茫然地抬头:“季小姐,傅队,如果这是我的精神体,我是不是该感觉到什么呢?”
她怎么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呢?
傅奚棠也好奇,弯着腰,盯着面前的小树苗。
小黑显然也很好奇,直接从傅奚棠的掌心蹿了出来。舒悦反应了下,意识到,面前这条小蛇,应该就是傅奚棠的精神体。
蛇刚刚凑到盆栽边缘,小树苗就抖了抖。
吓得小黑身子直往后蹿,又缩回了傅奚棠的袖子里,只探出一个光溜溜的尖尖小脑袋。
好胆小的蛇。
舒悦下意识看了眼傅奚棠。
傅奚棠面不改色:“小黑就是这个性格。”
“这的确是精神体。”傅奚棠说,“舒悦,你再过来看看,试着碰碰它呢?看看有没有什么感觉。”
季时意把小树苗放在桌上,眼神鼓励着。
舒悦犹豫了下,上前,朝着小树苗伸出手。
细嫩的绿叶往后躲了躲。
季时意伸出手,安抚地碰了碰小苗的顶端:“没关系的,别怕。”
绿叶颤了颤,终于,在舒悦第二次尝试着碰上来的时候,它没有再躲开。
指尖微凉,是普通的绿叶的感觉。
但莫名的,舒悦的心里涌起一股平和的暖意。就好像,这片叶子,本该就是她的一部分。
“你好?”舒悦不确定地对着它说话。
一秒。
两秒。
舒悦转头:“那个,季小姐,傅队,你们有听到它回答我吗?”
傅奚棠说:“这是你的精神体,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能跟它沟通的。不过,精神体彼此之间倒是可以沟通。”
傅奚棠:“它没回应你吗?”
舒悦心想,岂止是没有,简直就是个哑巴。
“会不会是因为它是植物系的原因?”季时意问,“毕竟这好像很少见。”
傅奚棠:“我明天问问,今天太晚了。你俩先休息,我回房再看看舒悦的数据。”
“傅队,谢谢。”舒悦说。
傅奚棠摆摆手想走,但她的小蛇可不这么想,它眼巴巴地看着舒悦的精神体,好像很馋的样子。
傅奚棠敲了下它的脑袋,它才安分地缩回袖口,盘在傅奚棠的手腕。
等她走掉,舒悦看看季时意,又看看面前的小树苗。
绿叶在季时意的指尖贴得乖巧,对她却是一副瑟缩且有点抗拒的模样。
……?
假的。
这个精神体绝对是假的!
第56章 那要看我未来女朋友的意见了。
小院的独栋房间里,舒悦像观察实验品一样观察着眼前的小树苗。
她看着那小小的绿叶一直缠着季时意的指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季时意的精神体呢。
她伸出手,准备去碰碰小树苗,那小树苗却往旁一躲,嫌弃极了。
舒悦忍不住跟季时意告状。
“季小姐,它真的好像很讨厌我。”
季时意揉了揉卷成一团裹着她指腹的叶片:“也许只是和你还不熟悉?”
舒悦抿了抿唇:“那要怎么才能熟悉起来?”
“多和它相处一段时间?”季时意不确定地提出建议。聪明如她,也很难给出准确可行的操作指南。
舒悦盯着面前的小盆栽。
脑子里,一个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季小姐。”
“嗯?”
“你说,这个盆和这个土,也是我精神体的一部分吗?”
季时意观察了下:“应该不是吧。”
舒悦:“那它为什么要一直待在土里?”
按理来说,如果十一都不用吃喝拉撒,这颗小树苗也不需要土壤水分和光合作用才对。
季时意盯着面前的九里香小独苗,推测道:“也许是习惯了?”
她戳了戳小树苗的枝干,小树苗痒得直颤,身上的小叶片抖得像扇子。
“要不要给它洗个澡?”季时意提议,“说不定,换个环境体验一下,它能好一点点?”
“……能吗?”舒悦很怀疑。
而且,舒悦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给一棵小树苗洗澡。
她看着它,犹豫着:“季小姐,如果要洗澡的话,我们是不是得把它……”
舒悦说不出那个字,她莫名觉得有点残忍。
动作代替了言语,舒悦伸手做了一个拽的动作。
季时意点点头:“我来?”
两人正商量着对策,谁都没发现,原本在土里纹丝不动的小苗已经稍稍挪了位置。纤细的根部就像小小的触须,从土里往外贴靠着。
在商量完毕,季时意跟舒悦一块去厨房拿出一个小勺子准备挖土的时候,盆里的小苗已消失不见。
两人对看一眼,立刻在屋子里寻找起来。
季时意和舒悦顺着土壤的碎屑找,发现这小树苗跑去了门外。季时意赶紧把十一叫出来,又跟傅奚棠打电话,让她找小黑-帮忙。
一蛇一猫双双出动,宛若黑夜里的萌宠特工队。
怕惊扰到周淼几人,她们站在院落外,压低声音讲话。
傅奚棠问:“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跑了?”
季时意:“怪我,我说要给它洗澡。”
傅奚棠眉头皱起:“一棵树还怕水?”
季时意呛回去:“那你的蛇还怕猫呢。”
傅奚棠:“……”她懒得跟这人争!
“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它找回来。”季时意说,“它看起来跟别的精神体不太一样,又没什么攻击性,万一真的跑远了跑丢了,再被别人伤到……”
季时意紧握住舒悦的手。
傅奚棠瞄了眼,迅速地收回目光,问舒悦:“你能感受到它吗?”
舒悦摇头,有些垂头丧气:“抱歉。”
季时意握着她的手用力地捏了一下:“没人能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舒悦,你不用为此歉疚。”
“还有我和老傅呢,不管怎么说,肯定能把它找回来的。”
傅奚棠点点头:“对,我现在去外面再看看,你们俩在这院子里再好好找找。”
分工完毕,傅奚棠离开,季时意在院落里寻找,舒悦回头看了眼,跟季时意说:“季小姐,我再回屋里找找,说不定它跑出来后又回去了。”
“好。”季时意答,“有事就跟我说。”
舒悦快步走回小屋,没在屋子里发现泥渣的痕迹,小花盆依旧是空空的。
舒悦试探着唤:“小九?你在吗?”
她也是临时起的名字。
九里香嘛,取开头那个字,跟十一的数字也贴。
宽阔的两层空间内,没有任何回应,舒悦也感受不到那些玄妙的精神感应。
她有点气馁,但也没放弃,把一楼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上楼去看。
“小九?”舒悦唤着。
从床头找到床位,从书桌翻到衣柜,舒悦甚至连行李箱都没放过,就怕这个精神体跟她一样,小时候也老爱做那种睡在箱子里的梦。
一无所获。
舒悦有点颓然,准备离去,忽地,听到窗户边发出了一点动静。
很轻的一声嗒。
像小雨点砸落在玻璃上一样。
舒悦循声看去,只见窗外,一抹绿色飞快地往旁边藏去。
她愣了下,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小九?”
舒悦拉开窗户,探出头敲。
刚刚逃跑掉的小树苗,现在跟个迷你蜘蛛侠一样,努力地用自己的嫩枝扒拉着水泥窗台的边缘,以保证自己不会马上掉下去。
见到舒悦,小树苗明显停滞了一下,枝条蔓延,准备往旁继续攀爬。
舒悦想伸手去抓它,又怕它被吓到。
“你不要逃了好不好?”她说,“大家都很担心你。”
“回来吧。”
舒悦朝着它伸出掌心:“如果你不喜欢洗澡的话,那我们今天就不洗澡了。”
小树苗犹豫了下,把枝条扭回来,攀进舒悦的掌心。
舒悦松了口气,立刻把它接近屋,又把窗户关上。
她看着掌心里的小玩意儿。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她想不明白。
小树苗的叶片晃动了下,它不高兴地从舒悦的手上跳下去,舒悦都以为它会摔到,小苗用根系撑住,又朝着书桌跑去,费力地爬上了桌子,用枝叶指了指电脑。
舒悦:“你让我给你开机?”
小树苗点点头。
舒悦默默地打开电脑。
开机后,小树苗立刻伸出枝条,指了指屏幕上的某个图标。
舒悦打开备忘录。
一根嫩枝凑上键盘,以一指弹的方式,慢慢悠悠地打出一串拼音。
「mingmingshinitaoyanwo」
还嫌不够似的,小树苗又努力补了几个字母。
「heng」
舒悦连起来把这句话拼了出来。
她愣在原地,下意识想要解释:“不是的,我没有——”
话刚说出口,舒悦就停下了。
她看着面前昂着枝头的小苗,叹了口气,蹲下来,跟它平视。虽然,舒悦也不知道它究竟能不能看见。因为它从外形上看,真的只是一株九里香的幼苗。但又或许,植物的每一份纹路,每一寸叶脉,都是它的眼睛,是它与世界交流的方式。
“对不起。”舒悦轻声说,“以前是我做得不对,也许是我故意忽略你的存在,又或者是我,从太小的时候开始,就抗拒接受一部分的自己。不过小九,现在不一样了,从今天开始,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吗?”
舒悦安静地等了一会。
她朝着小树苗伸出食指。
过了好久,都没有叶片贴上来,舒悦正失落,就见屏幕上多出一排新的字母。
「nihao」
「woshixiao9」
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的小苗晃了晃枝叶,像是在求夸奖。
舒悦的指尖碰上它,这一次,它终于不再闪躲。
把它捧起来揣进自己的外套的胸前口袋里,小苗透出脑袋,两条嫩枝扒着口袋的边缘,像是那种坐车的时候爱趴在窗户边看的小狗一样。
舒悦当着它的人形座驾,往外走,给季时意和傅奚棠发消息。
“找到了?”傅奚棠打电话过来问,“在哪找到的?”
舒悦:“……窗边。”
傅奚棠:“啊?”
回忆着刚刚小苗的囧态,舒悦决定把细节隐去,只说它出了门又绕了回来。
“找到就行。”傅奚棠说,“那我带小黑直接回房了,明天再说。”
“谢谢,傅队。”舒悦说。
傅奚棠:“客气。”
等傅奚棠挂掉电话,舒悦开门,季时意和十一正巧也回来。
季时意一眼就发现了被舒悦放在胸口的小苗。
十一也是。
它兴奋地喵了一声,表情就跟看见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样,尾巴躁动地甩着,隔着老远,窝在季时意的怀里就想伸爪扒拉小苗。
小苗一下把整个身子缩进口袋里,藏得严严实实。
季时意微微弯腰,盯着它问:“来,跟姐姐说说,刚刚跑什么跑?”
小苗悄悄露出一点脑袋,伸出小叶,讨好地扭着枝条,跟季时意比了个爱心。
舒悦简直没眼看了。
“小九,你是怕水吗?”她问。
季时意扬了下眉:“小九?”
舒悦解释:“嗯……我不太会取名,它的外形看起来像九里香,而且我想着,小九的名字,正好和十一很搭。”
季时意深以为然地说:“是很搭,情侣名?”
舒悦的脸一下红起来。
小九也害羞地把枝条缩起来,跟在挡住眼睛一样,用两条叶子挡在枝干的面前。
季时意笑了下,推测道:“舒悦,你说,它有没有可能不是怕水,而是害羞?”
舒悦:“啊?”
她低头看,看见小九的模样,心里已有三分信了季时意的话。
“不管再怎么害羞,也要洗澡哦。”舒悦觉得季时意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在哄孩子,“乖一点,姐姐带你去?”
小九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抵抗住季时意的诱惑,顺着季时意伸出来的手攀爬过去,被她领着进了浴室。
十一跟在身后,显然对小九十分感兴趣。
明明平日里最讨厌洗澡沾水的,见到浴室就恨不得跑开,现在却主动地守在门边,仰着头看着。
季时意捧着小九,指着面前两个刚刚盛满水的杯子。
“想用哪个?热水还是冷水?”
小九犹豫着伸出枝条往杯子里碰了碰,刚沾到冷水杯的杯壁,就立刻收了回来,毫不犹豫地指了指右边的热水。
季时意笑了起来:“那你一定是世界上第一个泡热水澡的小树苗了。”
季时意试了试水温,掺和了一点冷水进去,调整好水的温度,才把小九放进杯子里。
它真的是很小的一株小苗,一个简单的水杯就能够让它泡澡。
十一要真是猫,这点水都还不够十一喝的。前提是它如果爱喝水不用骗的话。
季时意用指尖舀起一点水,淋在小九的身上。感受到温热的湿润,小九的身子抖了抖,季时意觉得,这动作跟十一抖毛的时候很像。
舒悦也在旁围观,但渐渐地,她意识到不对劲。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兀自忍耐着,直到身体的感受再也不能忽视,才嘤咛出声。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季时意。
“季小姐?”
季时意的指尖绕了上了一点信息素,对着小树苗的叶子轻轻捏了一下。
舒悦整张脸都烧起来,靠着门,双臂环在胸口,快要站不稳。
“呜——”她有点委屈,“季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季时意本来只是试探,现在看她这样,反而来了兴趣。
“礼尚往来。”季时意笑着,“你之前不也对我做过这种事吗?”
舒悦哪敢说话?蜷缩着身子,仰头看着季时意,就在季时意以为她要求饶的时候,她忽然放出了alpha的信息素,裹上坐在一旁围观看戏的十一。
十一的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毫无原则地对着舒悦袒露出肚皮。
季时意:“学坏了?”
舒悦红着脸说:“都是跟季小姐你学的。”
“那就看看谁先受不了。”季时意把小九捞起来,一点点地给它擦水。
这感受落在舒悦的身上,就好像季时意在仔仔细细地给她擦拭全身一样。
舒悦终于明白季时意平时被她用带着信息素的方式摸十一,或者摸尾巴和耳朵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了。
这太糟糕了。
舒悦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在之前毫无感应的精神体,偏偏在这个时候,竟然能够如此……细致且分毫不差地把感受同步给她。
她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耐受程度根本没有季时意高。
很快就被弄得不成人样,怀里的十一几乎都要抱不稳。
舒悦求饶道:“季小姐——!”
季时意把小九捧在手里,又摸了摸它的叶片。她的情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多少是有经验的人,走出来,坐在床边,看着舒悦,伸出手,勾了勾她的下巴。
“下次还学坏吗?”
舒悦乖乖地摇头。
季时意看她可怜,这才收了信息素,把小九放开。
小小的树苗往床上一坐,根系晃了晃,又往季时意的身上爬,枝叶并用,挪到季时意的肩头坐着。
舒悦心想它真不争气,一转头,看着十一贴着自己的胳膊一直蹭。
抬起眸,对上季时意的眼睛,两个人忽然都笑了下。
行吧。
都不争气到一块去了。
舒悦拽拽季时意的衣服:“季小姐,你待会还走吗?”
季时意看着她:“那要看我未来女朋友的意见了。”
舒悦眨眨眼,从衣柜里抱出一个软软的枕头,比她现在睡得这个高一点。
“这是?”季时意问。
舒悦把枕头放在床头,又用掌心打了打,叫枕头更加绵软蓬松。
“季小姐,你不是更喜欢高枕吗?”
季时意:“什么时候买的?”
舒悦目光游移了下。
季时意伸出手,作势要对着小九下手。
舒悦可不想再来一遍刚刚的体验了,她现在裤裤都还黏糊糊的呢。
她忙坦白:“下高铁后买的,我看正巧有个家具城,就去逛了逛。”
“正巧?”季时意笑得颇有深意,“小舒同学,我想,没那么巧吧。”
季时意走过来,坐在床边,拍了拍掌心下的枕头。
“大老远进山专门还抱着个枕头过来。”
她用食指挑起舒悦的下巴。
“早就想好了?要我留下来?”
舒悦望着季时意的眼睛:“不可以吗?”
季时意挑了下眉,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舒悦似懂非懂,跟着上床。才坐稳,肩头就被季时意一推,整个人倒下去。
女人跨坐在她的身上,低头看着她,直接吻了上去。舒悦的脑子空了一会,又立刻回神,忙说:“季小姐,不行……”
既然已经确定是S级。
舒悦更不敢随便跟季时意做这种事了。
怕一个不小心擦枪走火就永久标记了。
面对季时意,她始终怀疑自己的忍耐力是无效的。
“没关系,我也带了。”季时意咬着她的唇。
舒悦愣了下:“带、带什么?”
季时意的指尖挑开她的唇,碰上她那alpha才会有的尖牙。
指腹在锋利的位置若有似无地磨蹭了下。
“你说呢?”季时意声音很轻,“舒悦,你管不住的嘴,我来帮你管。”
夜色笼罩,信息素在纠缠。
十一不知道什么时候赖到了小九的身边,两只爪子抱住小小的树苗,伸出自己的舌头一直舔着啃着,就像在把玩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
次日一早,林初醒来。
昨天舒悦回来,她们凑一块吃了个饭,说好今天早上开始继续一块晨跑。
咚咚咚。
她敲响舒悦那栋小楼的门。
咯吱。
听见开门声,林初扬起笑容:“师妹……妹……?”
出现在门内的完全不是她的小师妹,而是她们这个研究项目的老板,本该不出现在这里的季家掌权人。
林初的cpu瞬间烧了起来。
“季……季老板,你怎么在这?”
季时意什么时候来的?
她怎么不知道?
不是,她小师妹人呢?
季时意淡定地回:“昨晚就来了,你找小悦?她还在休息,需要我帮你去叫她吗?”
这话一出,林初还有什么听不懂的?
她赶紧摇了摇头:“不用,不用,今天反正也没给她安排工作的,她继续休息就行。”
“那什么,季老板,我先去跑步了。”
林初转身就往院子里走,小跑了两下,看见自己居然离楼越来越近,转过身,看见季时意还在看着她。她尴尬地笑了下,补了一下:“那什么,我先回去喝口水。”
季时意说:“请便。”
钻回屋子里,林初才松了口气。
二师兄正起来准备做早饭,看见她的表情古怪,打着哈欠问:“师姐,你怎么了?”
林初连忙摇头:“没事,我没事。”
二师兄:“喔,对了,小师妹起来吗?起来的话我就找她。我昨天忘记问了,她今天早上想吃什么,单独给她开小灶。”
林初语重心长地说:“她暂时是起不来了。”
伸手拍拍老二的肩膀。
“我劝你,这个小灶,留到中午,哦不,留到晚上再来开吧。”
二师兄一头雾水:“啊?”
他压低声音:“起不来了?小师妹又病了?!”
林初:“……”
“反正你就听我的!”
等到中午吃饭,二师兄做了一桌好菜,看见小师妹出现,又看着小师妹的身边跟着的那个女人。
这个瞬间,他终于懂了大师姐的良苦用心。
别人是金屋藏娇,小师妹是金屋藏老板。
高还是小师妹高。
周淼瞄了眼自家学生给老板拉椅子,擦筷子,又时不时偏头说悄悄话。
心下已明了大半。
饭后,周淼跟季时意单独聊了会工作。
正事谈完,周淼叫住本来准备离开的季时意。
“季小姐。”
季时意:“嗯?”
周淼叹了口气,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有些事不该我来提的,但我又想了想,小悦这孩子身边也没有其他长辈。也就我这个做老师的,跟她接触多一些。”
“季小姐,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明白我想说什么。”
季时意看着周淼。
那双带着年龄感的,有着皱纹褶痕的眼睛里,盈满了一个老师对学生的照料之情。
“周老师。”季时意很认真地回视着周淼,“大家都说,良师益友最难求。舒悦能够遇到你,是她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周老师。”
“你放心。”
周淼看见季时意的眼眸里闪过温和的坚定。
“我拥有的一切,不管是物质的还是非物质的,都不会成为阻碍。”
“周老师,如果她想飞,我只会让她飞得更高。”
周淼默了好一会,嗯了一声,从桌上拿起两颗桃:“前天村民送的,挺甜,你们拿去分了吧。”
季时意接过桃子,说了声谢谢。
走出,拐到傅奚棠的房间,傅奚棠正跟舒悦聊精神体的事。
“植物系的精神体的确很罕见,我今早找人问了,记录在案的也没几个。最好的情况还是回机构检查,那边设备多,也有专业人士,比我们现在这样胡乱猜测好一些。”
季时意靠着门问:“你没提是舒悦吧?”
傅奚棠看她一眼:“没有,我知道你的意思,在你和她准备好之前,我不会立马上报的。”
季时意颔首:“谢了。”
舒悦听着这打哑谜一样的对话:“季小姐,上报什么?”
“之前跟你说过的机构,忘了吗?CDA。”季时意说,“这地方倒是不吓人,就是很烦,规矩很多。我想着,在你准备好之前,能晚点去,就晚点去。”
季时意想,最好拖它个一年半载。
哪晓得,第二天就拖不住了。
舒悦久违地起早跟团队去看鸟,周淼跟她分享小六的情况,正聊着呢,带着特殊脚环的小六飞了回来,见到舒悦,很是亲昵,主动地凑上前来。
舒悦摸着小六的羽翼,忽然,感觉到什么。
她抬起头。
远远地,看见树尖上,站了一只朱鹮。
蓝色眼睛。
是她曾经见过的那只。
第57章 泥塑的死寂终究被生机打破。
舒悦瞬间定在原地,在耳麦里小声地说:“导,*看西南方向,麻栎的位置。”
周淼听见,按照舒悦的指示看过去。
手里的相机镜头挪准朱鹮的面部。
周淼呼吸一滞。
竟然……
自从舒悦刚来的时候拍到这只鸟,他们就再也没见过它,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
傅奚棠和季时意也起了个早,随他们一块来看鸟。两人都注意到它,对看一眼,眉头微皱。
等鸟群退散,季时意拉住激动无比地想要跟周淼汇报的舒悦。
舒悦不明所以:“季小姐?”
“你看到了吗!”她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激动,“刚刚那有一只朱鹮,眼睛的颜色和其它的都不一样!这可能是一次新的发现!”
也许是新的朱鹮种类?
又或者是异变体?
不管怎么样,见到它,就足以让舒悦和周淼等人为之兴奋。
傅奚棠沉声说:“舒悦,那不是鸟。”
舒悦愣住了:“啊?”
怎么可能不是鸟?
那分明就是朱鹮的样子。
舒悦不明白:“傅队,你的意思是……”
“那是精神体。”季时意说,“我和傅队都感觉到了。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傅队留在这原因吗?她之前探测到的精神体波动,或许就是这只朱鹮留下的。”
舒悦人都懵了。
傅奚棠走到一旁跟周淼几人解释这件事,周淼等人的反应和舒悦一模一样。
还没来得及为新发现振奋太久,就又被新的世界观冲击到。
林初最先反应过来:“所以,真的存在精神体?不是都市传说?”
傅奚棠:“不是。”
“但情况特殊,等会可能需要几位签署保密协议,同时我需要向上面汇报这件事。”
周淼配合地点点头:“当然。”
林初好奇:“傅队,听你的意思,你也有精神体?”
她眼神期待起来。
“傅队,你的精神体是什么啊?”
周淼蹙了下眉,把林初往身边拉:“别人的隐私,少打听。”
“小悦知道这件事吗?”周淼问。
傅奚棠点了点头。
周淼看见不远处正和季时意说话的舒悦,没有出声。
林初在叽叽喳喳地好奇:“你说,这要是个精神体的话,会是谁的啊?而且都来找我们两次了,想干嘛?不会有事要说吧?”
林初我靠一声。
“难道这是我的精神体?”
周淼翻了个白眼:“你再说话,信不信我把你论文打回去继续重写一遍。”
林初:“……”
她抬手在自己的嘴上拉好拉链,对着周淼讨好一笑。
周淼对着傅奚棠说:“傅队,你放心,有什么事,我们这边一定配合。”
傅奚棠颔首:“多谢。”
她走到季时意和舒悦的身边。
“老季,这次我必须向上面报告了。”傅奚棠说。
季时意知道,她也不能再难为傅奚棠,点点头。
舒悦瞧见季时意神色不佳,问:“季小姐,没事,你之前不是说了吗?上面也只是麻烦而已,规矩多。但我这个人,最擅长对付规矩。”
季时意揉了揉她的脑袋:“希望吧。小九呢?还在屋子里?”
舒悦嗯了一声:“我还不知道怎么把它收回来,所以让它待在房间里了。”
“季小姐,你说,那个朱鹮会是谁的精神体呢?”
两次了。
舒悦低着头说:“我连小九都感觉不到,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好像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也许是直觉,也许是它想让你发现。”季时意拉起她的手,走在回程的路上,“这未必是坏事。”
“它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攻击性,也不用太担心,交给傅奚棠就行。”
话是这么个话,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
但舒悦心里还是忍不住记挂着这只鸟。
她总觉得,对上它眼睛的那个瞬间,它或许有什么话想说。
跟着季时意一块回到屋里,没在一楼见到小九,明明出门前,她找了个帽子,往里垫了毛巾,给它当窝,它还睡得很舒服呢。
回来就不见了。
舒悦上楼去找它。
一进门,就沉默了。
原本该跟鸟群一块飞走的那只特别的朱鹮,正站在她的卧室里。
早上出门时关好的窗户大敞着,小九坐在窗边,枝条一晃一晃。
季时意跟着上来的时候,瞧见这鸟,瞬间眯了眯眼,把舒悦拽在身后。
十一被她放出来。
但早就不是小猫的样子。
身形修长的雪豹倏然出现,挡在舒悦和季时意的身前。
原本那张总是对着舒悦撒娇的猫猫脸,现在写满严肃的威胁,尖牙锐利,发出警告的呜鸣。
小九一见这场面,立刻从窗台上跳下来,落地的时候还滚了两圈,小小一个,站在朱鹮和雪豹的中间。
它横起自己的枝条。
季时意蹙了蹙眉:“十一,回来。”
肌肉线条流畅的大猫没有回头,依旧紧紧盯着这突然出现的闯入者,用倒退的姿势,走到了季时意的身边。
小九好似松了口气,紧绷的叶片都散下来。
舒悦还没从十一竟然是雪豹的震惊中缓过来,就听到脑海里有一阵稚嫩的声音响起来。
「帮忙——!」
舒悦蹲下来,看看静着不动的朱鹮,就算面对雪豹,也没有半点仓促害怕的样子,像个老大姐,站得稳稳当当。她又看了眼小九。
“你在跟我说话吗?”
小九晃晃枝叶:「帮!忙!」
舒悦推测:“你的意思是,它是来找你帮忙的?”
小九急得在原地打滚。
季时意从十一那听懂了缘由,解释:“不是来找小九帮忙的,是找我们。”
朱鹮低头,啄了啄自己的羽毛,似乎在整理着什么。整理完,它看着季时意,低鸣了几声。
“它说它的主人被困住了。”季时意继续借着十一这个中转系统充当翻译,“想让我们帮忙。”
舒悦:“被困住了?什么意思?”
朱鹮又叫了一声。
季时意说:“在山里。”
舒悦眉头紧皱:“有人在山里失踪了?”
季时意握住她的手,对着朱鹮说:“你的请求我们收到了,但容我们考虑一下。十一,你守着它,我们去找傅奚棠。”
雪豹点点头,巨大的爪子往前一挪,把小九从地上扒拉起来,往上一抛,拿自己的脑袋接住。
小九就这么稳稳当当地坐在大猫头顶。
朱鹮见她们要走,焦躁地扇了扇翅膀。
舒悦看出它的情绪,对季时意说:“季小姐,要不打个电话,直接让傅队过来?”
季时意打给傅奚棠,傅奚棠还在通话中,她猜这人八成在跟CDA汇报。
十分钟后,傅奚棠才有所回电。
“什么事?”
季时意:“你不是要找鸟吗?在我们这,过来吧。”
傅奚棠:“在你们那?”
季时意:“舒悦的卧室,二楼。”
傅奚棠:“你家这位还真是受精神体欢迎。”
傅奚棠挂了电话,二话不说就赶到。
看见屋子里的豹子和鸟,又看着坐在豹子脑袋上的小树苗,头疼地掐了掐眉心。
这都什么事?
乱成一锅粥了快。
“怎么会突然找上门?”傅奚棠问。
季时意说:“来求助的。”
季时意简短地把刚刚的对话告诉傅奚棠。
傅奚棠对这件事很有经验,对着朱鹮说:“你的诉求我们收到了,能麻烦你提供给我们更多主人相关的信息吗?我们好更快速地提供帮助。”
「我不记得了。」
朱鹮啼鸣了一声。
「但她现在就在山里。」
小黑绕在傅奚棠的腕间,把这话转达。
傅奚棠点点小黑的脑袋,安排小黑守着,对季时意和舒悦说:“我们去别的房间聊聊。”
舒悦看着小黑那细细弱弱,还没直尺长的身子,心想小黑能守什么?充其量跟小九一样,当个吉祥物。
哪知道,小黑一被傅奚棠放在地上,就迅速地变大,起码有四五米,整个卧室都快要被包圆,它爬在墙上,尾巴一勾,就将朱鹮身后的窗户关上。
舒悦整个人几乎是被季时意扶着走出去的,同手同脚,脑子实在没反应过来。
说好的卧室呢?
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动物乐园?
季时意不满地对傅奚棠说:“老傅,你吓到她了。”
傅奚棠:“这是我一个人的错?”
季时意:“说正事吧。”
傅奚棠:“我查了,这几年青栖源这个片区都没有收到过失踪人口的报案。”
季时意:“你怀疑它在撒谎?”
傅奚棠:“你不也有这个顾虑?”
傅奚棠:“我这边会把新的情况上报,暂时先看住它?等有决定了我跟你说。”
CDA的情况很快,马上有了安排。
“上面说,会派个小队过来,让我们先跟着它进山看看。已备案的S级里,没有谁的精神体是蓝眼朱鹮。对方的信息不明,总之,这一趟,小心为上。”
出发的日子定在次日清晨,舒悦本来以为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了,毕竟人专业人士都到了。
可这朱鹮不知道怎么着,不肯带路。
傅奚棠让小黑跟它交涉半天,走过来说:“舒悦,它想让你一起。”
舒悦还没说话呢,季时意就先沉了脸。
“不可能。”她拉紧舒悦的手,“这很危险。”
傅奚棠看眼季时意,又看着舒悦:“我们会保护好你。”
舒悦拍拍季时意的手,问傅奚棠:“傅队,我能跟它聊聊吗?”
虽然她现在并没有熟练地掌握跟精神体的沟通方式。
傅奚棠:“可以,据我这两天的观察,它对我们没有什么攻击性,且也不具备很强的攻击能力,你可以放心靠近它。”
舒悦点点头。
季时意跟在舒悦的身边:“我陪你。”
两人向朱鹮靠近。
舒悦蹲下身来,看着面前的精神体。
“你好。”她把小九放在肩头,“我可以问问,为什么一定要我一起吗?”
朱鹮没说话,只是弯着自己纤长的颈部,将自己雪白的头顶放在了舒悦的掌心。
相接触的地方,鸟的羽毛是冰冷的。
舒悦迟疑地顺着它的脑袋摸了摸。
几乎毫无温度。
它发出一声哀鸣,渴盼地看着舒悦的眼睛。
小九在舒悦的肩头躁动了下,也伸出自己的枝叶,延长了一些,轻轻抚摸着朱鹮的羽毛。
舒悦虽然依旧无法得知它们的对话,但看见小九的举动,她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我会去的。”舒悦说,“带路吧。”
朱鹮喜悦地在原地跳动了下,双翼张开,扇动起来,好似披了一身的晨霞。
季时意知道她已经做了决定,对傅奚棠说:“我也去。”
傅奚棠把徒步用的背包丢给她:“猜到了,老婆奴。”
她转身对小队说:“全队都有,出发。”
小队的两位打头阵,把舒悦和季时意护在中间,傅奚棠跟在她们的身边,腰间别着配.枪。
这还是舒悦第一次见真的枪。
发现她瞄了好几眼,季时意偏头问:“想试试?”
舒悦小声地说:“就好奇……”
季时意:“下次带你去射击场。”
舒悦讶异:“季小姐也会?”
季时意:“偶尔会玩玩,算不上会。”
傅奚棠在旁冷冷地插一嘴:“要不是季总一心经商,按照她的枪术,今天我这个队长的位置,说不定还要换人。”
季时意:“夸张。”
舒悦拽拽季时意的手腕:“季小姐,下次我想看看。”
季时意笑了下:“好。”
朱鹮盘旋在她们的头顶,照顾他们的行动速度,偶尔飞落在树尖停歇等待。
爬了约俩小时,舒悦已经开始喘气,目的地才抵达。
朱鹮带她们来到了一处崖边。
它向下飞去,傅奚棠领着她们谨慎地往下看。
见它停在了一处悬崖的落石边。
“下去看看?”傅奚棠问完,就跟队员示意,准备上攀爬设备。
季时意说:“不急。”
她叫出十一,拍拍它的脑袋:“去瞧瞧。”
小猫喵呜一声,朝着悬崖就往下跳。
舒悦被吓死,立刻上前,只见那小猫已经变成雪豹,灵活地在岩壁上攀行。
“是我糊涂。”傅奚棠说,“怎么忘了它还有这个本事。”
雪豹的攀岩能力极强,能够捕捉岩羊,踏悬崖峭壁如履平地。近乎垂直的山体,对它们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
舒悦看见十一轻轻松松地就到了朱鹮落脚的地方。
那似乎是有个洞口。
无人机飞过去,将所有画面捕捉。
“报告,队长,情况是这样的。”
傅奚棠从队员手里接过无人机控制仪,看着上面的屏幕。
原来,在朱鹮和雪豹停留的地方,有一座依山而修的石庙。
古朴,荒败,没有丝毫的人气。
蛛网粘结,墙上的痕迹早已斑驳脱落,庙宇里,立着一座神女像。神像周围,是杂草丛生。
眉目慈悲,身后的色彩脱落的壁画勉强能看出来是万鸟齐飞的景象。
“没有人。”傅奚棠眉头皱起,“它在骗我们吗?”
傅奚棠的话音刚刚落下,就见那朱鹮走近神像,低着头,用自己的脑袋蹭着神女像的雕塑。
季时意忽然开口。
“我之前接手青栖源这个项目,做调查的时候,有下属在县志里发现,许久之前,这里有个部落,有一日,神女天降,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从此,这个部落开始信奉守山神女,认为神女能够庇佑他们,福泽山林,以保风调雨顺。”
“这时候了,你忽然提这个做什么?”傅奚棠不明白。
“我只是在想,就算在今天,人们对精神体的了解和认知也不足有事实的万分之一,如果,放在多年以前呢?或许根本没有什么神女。”季时意眸光冷然,“有的,只是一个女孩。”
傅奚棠头皮发麻起来:“你的意思是……”
“打开神女像看看吧。”季时意提议,“至少从朱鹮的反应来看,这座神女像有很大的问题。”
傅奚棠:“我先下去看看。”
她固定好速降装备,带上铁锹,从崖边跳了下去,飞快地落在庙洞的边缘。
当着朱鹮和十一的面,傅奚棠上前,碰了碰神像,摸着感受一下材质,又屈指敲了敲。
“怎么样?”季时意看着无人机的画面,在耳麦里问。
“能砸。”傅奚棠说。
她操起铁锹,对着神像的开干。
哗啦——
外壁的陶瓷泥层飞快地剥落,可里面的东西,却叫傅奚棠停了动作。
季时意操控着无人机凑近。
舒悦也贴着她的身子,脑袋凑过来看。
神女像的手臂缺了一大块,里面并非空心,而是紧密的缠绕的藤蔓,裹着什么,严严实实。
傅奚棠拿铁锹碰了碰,那藤蔓根本没什么反应。
她掏出枪,开了手枪的保险,毫不犹豫地对着藤蔓开了一枪。
依旧没什么反应。
子弹刺不进去,那藤蔓甚至动了动,就像活的一样。
傅奚棠给CDA办事,调查了这么多起精神体的案子,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诡异的。
“操。”她骂了一句,“这不会也是精神体吧?”
小黑探出脑袋,冲着藤蔓闻了闻。
对着傅奚棠点了点头。
傅奚棠真服了:“怎么着?我们今天是捅了精神体的老巢了?”
朱鹮焦灼地叫起来,又飞上去,对着舒悦鸣叫,甚至直接拽着舒悦的袖口,把她往下拉。
季时意立刻将舒悦抓住。
“你想让我们下去?”她盯着鸟的眼睛。
朱鹮点了点头。
“老傅,下面除了那个神像,没别的了吧?”季时意问。
傅奚棠已经有点麻了:“有,精神体。下来吧,正好再凑一桌麻将。”
季时意:“……”
她转头看向舒悦。
“你想下去吗?”
舒悦看着朱鹮的眼睛,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其中看到了哀求。
她对着季时意点了点头。
季时意立刻请求傅奚棠的队友帮忙上装备,担心舒悦第一次干这种事,让人把她俩捆一块。
“别怕。”季时意搂着舒悦的腰,“闭上眼,抱紧我。”
舒悦往后看,身后是悬崖,只要一个意外,她跟季时意就能摔下去,粉身碎骨。
但——
她听话地抱紧了季时意。
“季小姐,我准备好了。”
季时意偏头,看见她皱得很紧的一张脸,眼眸闭着,人也在抖。季时意笑了下,吻了吻她的眉心。
“放心,死不了。”
拽了拽绳索,最后一次检查了安全装备,季时意搂着舒悦,单手往下一跳。脚踩在崖壁上,停顿一瞬,继续下落。
如果舒悦睁开眼,她就会发现,季时意在悬崖峭壁上行动的能力,不输十一半分。
稳稳落地后,季时意说:“到了。”
舒悦刚睁开眼,袖口就被朱鹮用喙叼着,往神像的方向去。
她被扯得跌撞。
朱鹮叫得着急。
傅奚棠在旁倒是通过小黑听明白了:“它想让你来弄开这个。”
舒悦人都傻了,指了指自己:“我?”
朱鹮点点头。
看着它,舒悦腿都软了。
不是啊鸟姐。
这铁锹不行,子弹不行,她又能干点什么?
傅奚棠把手里的枪递给她:“要不你来一发试试?”
舒悦忙摇头。
“你搞错了吧?”她对着朱鹮说,“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咵!咵!”朱鹮尖锐地叫着。
一只窝在舒悦兜里的小九探出脑袋。
朱鹮眼尖,立刻把小九叼出来。
这一瞬间,舒悦听到自己的脑海里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
是小九!
舒悦忙说:“你放开它!”
朱鹮不理,叼着小九,放在了神像旁的杂草上。
小九晕乎乎的,根本站不稳,身子晃了晃,就要往舒悦的方向跑。
朱鹮张嘴欲再叼,早就有所预备的十一猛扑上去,爪子摁在鸟的脸上,直接将朱鹮压住。
舒悦忙上前把小九捧起来。
季时意关切地问:“小九没事吧?”
舒悦把小九的身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没掉叶子,也没缺枝少桠。
“没事。”她对季时意回答。
她看着朱鹮,不解地问:“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朱鹮哀鸣着,在十一松开爪子的时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着杂草戳了戳。
没两下,刨出一个洞来。
舒悦:“……?”
她脑子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你让我把小九种进去?”
朱鹮欢快地叫了一声:“咵!”
傅奚棠点评:“这鸟疯了。今天先撤吧,等其他设备调过来,我们再来。”
季时意却明白过来:“我看它的意思,是想让小九从里面把这个藤蔓打开。”
这怎么可能?
小九才多大点?小卡拉米一个。
舒悦拿不定主意,低头问小九:“你想试试吗?”
小九趴在舒悦的掌心,看看她,又看看朱鹮。过了会,它的枝丫动了动,往那方向指了指。
舒悦笑了下。
“好。”她把小九放进泥坑里,又埋了一点土,将它严严实实地盖住。
傅奚棠盯着它:“然后呢?”
舒悦也不知道,她盯着小九,想不出来,这样一棵弱小的小树苗,又能做到什么。
可是那只朱鹮看起来实在是太悲伤,太难过。
它的鸣叫悬在她的耳畔。
蓝色的眼睛里全然是绝望。
舒悦抿了抿唇,掌心处,温柔的力量覆盖上来。
“你很想帮它,对吗?”季时意在问。
舒悦点了点头,自责地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小九看起来也很茫然,被埋在土里,晃了晃叶子。
“树都是会长大的,舒悦。”季时意的声音温柔,紧握着她的手,“也许,你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放轻松,闭上眼,在脑海里想象小九长大的样子。”
“如果,如果你在分化那年就发现它,舒悦,你猜,它现在会是什么样的?亦或者,你知道吗?它其实已经很强大了。因为这些年,它陪你经过风雨,也沐浴过阳光,这要是放在自然界,它一定已绿树成荫,花开满香。”
“小悦,精神体的呈现形态和主人的意愿有关。或许,它没那么脆弱,也比你想的还要坚韧,还要强大。”
舒悦闭上眼,在季时意的声音里,于脑海里勾勒画面。
而她的黑暗之外,傅奚棠屏住呼吸,看着小九的枝叶开始生长,根系开始蔓延,几乎是眨眼之间,一棵丰盛的,幽绿的树木,从神女像的内部破了出来。
那些紧绕着的藤蔓被冲破,陶瓷的表面也零碎落地。
泥塑的死寂终究被盎然的生机打破。
九里香的白色小花开了起来,清甜的香味飘远。
季时意神色喜悦:“舒悦,你做到了。”
舒悦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见这画面,嘴角的笑容还没彻底展开,脑袋就忽地一沉。
季时意迅速将她搂进怀里,担心地唤:“舒悦!”
第58章 我的女朋友领地意识很强。
舒悦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一直在奔跑,拼尽全力地往前,向着黑暗里唯一的光亮处前进。但不管她多努力,多拼命,她都无法抵达目的地。
竭尽全力浑身酸软地倒下时,舒悦累了。
她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这样躺着,好好休息。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的身体被生长着的绿色包裹,不断向上的柔软将她笼罩,形成茧一样的存在,好似温床,又好像回到了这一生最开始的地方。
舒悦很想就这么沉睡下去,一点也不要醒过来。
“喵——”
小猫的叫声着急又焦灼。
她想到了十一,想到了季时意,想到了她的朋友,还有她的导师和师姐。
要是睡着的话,她就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
十一居然是豹子呢。
这辈子都没摸过豹子,怎么能就这么睡下去呢?
舒悦在梦里敲敲树茧的内壁,碰到那些柔软的枝条。
“小九,我们出去好不好?”
掌心下,枝条正与她共振。
很难得的,舒悦清晰地听见了小九的声音,像个小女孩,如此耳熟,恍若她幼年的音色。
「外面不好……」
「小九怕……」
舒悦抚摸着它的枝叶,学习着季时意总是和她说话的那种语气,耐心又包容。
“我知道,外面有很多事,很多人,都让你不舒服,让你难过。但是小九,除了这些,不是也有很好的存在吗?”
“季姐姐才刚刚认识你呢,你们都还没有相处太久。要是一直藏在这里,她以后就再也不能帮你洗澡了,对不对?”
“我还有很多人没有带你认识呢。比如陈弥姐姐,她虽然总是吊儿郎当看起来很不靠谱,但是最有义气。见到你,一定会开一瓶最好的酒来庆祝。”
“雨霏呢,她看起来冷冷淡淡,说话总是一针见血,清醒又理智,但最是心软,悄悄跟你说,她最爱看动画片了。所以她也一定会很喜欢你。”
小九沉默了很久。
「那你呢?你会喜欢我吗?」
舒悦立刻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小九的枝叶晃了晃。
「你骗人!」
「你总是想把我藏起来,假装我根本不存在。为了让别人开心,你都不在乎我的感受。」
「我不喜欢你这样!一点也不喜欢!」
舒悦哑然一瞬,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反驳。
心头思绪流过千万,最后只汇出一句话。
“对不起。”她说,“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但我真的没有不喜欢你,我只是以为,或许那样才是保护。小九,对不起。”
“就像之前说的,小九,我们重新认识彼此,好吗?我知道,这件事不会很容易,也没有迅速。但是,让我们一起试试,好不好?”
舒悦伸出手。
树茧上的枝叶犹豫了下,朝着她的指尖凑来,轻轻点了点。
舒悦知道,这就是小九的答案。
因为下一秒,她看见光亮从树茧外渗透进来,一点一点占据所有。
再睁开眼,头顶是雪白一片,天花板干净到一尘不染。
一只趴在她身边的小猫忽然叫了一声,凑过来,对着她的脸颊不停地□□。
舒悦想要摸它,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扎着吊针。
“十一,早上好。”舒悦笑着说。
十一喵喵喵乱叫了一遍。
舒悦正想着该怎么让十一通知其他人她醒了,房间的门就被推开。
季时意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站得稳稳当当。
舒悦看着她,发现季时意的脸上有些倦意,不知道是有多久没有睡好觉了。她的头发短了一点,好像是去修剪过了。一张脸素净,不染粉黛,那一点点的疲倦,反而成为美人的点缀。
“季小姐。”舒悦轻声唤。
季时意抿了抿唇,走过来,没说话,只是弯下腰来将她抱住。很用力的拥抱,用力到舒悦差点以为她要被季时意给揉碎。
稍微是有点疼的,但这样的疼,却让舒悦觉得很满足。
她拿没有扎吊针的手回抱着季时意,拍了拍她的背。
“季小姐,我回来啦。”舒悦说。
季时意的头埋在她的颈侧,闷闷地嗯了一声,舒悦感觉到脖子上泛起了几丝凉意,却又比雨水温热。她知道这是什么。第一次见季时意哭,舒悦有点无措,顺着季时意的背,又让小九趴在她的肩头,给季时意擦眼泪。
绿绿的枝叶小心翼翼地覆盖上季时意的眼角。
季时意拿指尖碰了碰小九,蹭掉所有湿意,直起身来,看着舒悦。
“饿不饿?渴不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舒悦说:“有点想喝水的。”
季时意:“好,温的?”
舒悦:“嗯。”
季时意给她端来水,坐在她的身边,把床摇起来,又给舒悦的后背垫上枕头。
“第二次了。”季时意忽然说,“我不想下次再这样见到你了。”
舒悦明白季时意的意思。
上一次易感期爆发,也是这样,她醒来的时候才见到季时意。
这一次又是如此。
舒悦把唇凑到季时意举着的杯子边,喝了口水,又拉着她的手:“不会了,季小姐,我也舍不得的。”
“不过这一次,我到底怎么了?”
舒悦很不明白。
季时意看着她,叹口气:“CDA的专家给的说法是,精神体快速生长爆发超过了你可以承受的范围,导致遭到反噬。说白了,就是用脑过度,身体自动进入休眠状态,以求自我保护。”
“啊?”舒悦琢磨着,“那我这就跟电脑死机有什么区别?”
运转过载,算力无法支撑,CPU直接烧穿。
“当然有区别。”季时意弹了下她的脑门,“电脑死机能直接修,你死机了,我还能给你开颅不成?”
舒悦嘿嘿一笑:“也对。”
她捂着脑袋揉了揉:“季小姐,我睡了多久呀?”
季时意抬起腕表看了眼。
“十七天八小时。”
“这么久?”舒悦的眼睛瞪圆了,“那、那——”
她想到自己晕倒之前看见的画面。
“救出来了吗?那个人?”
季时意拿刀削着苹果,动作稳当,红色的苹果皮长长落下,一点也没断。
“救出来了。”季时意说。
“她现在怎么样?”舒悦问。
季时意把苹果皮切断,丢进垃圾桶里,在掌心将苹果切成小块,用刀尖插着,凑到舒悦的嘴边。见她吃下,才继续说。
“死了。”
“里面都是白骨,被傅奚棠带回去研究了。”
舒悦瞳孔微睁:“死……死了?那为什么……”
“这就是研究的目的。”
“这是CDA目前发现的第一个人死后精神体还能存在的案例,他们正在就这个事情进行各种研究讨论。”
季时意语气平平,又给舒悦递一块苹果。
“我这有两个版本的故事,你想听哪个?”
舒悦嚼着苹果,腮帮子圆嘟嘟,讲话囫囵不清:“哪两个呀。”
季时意:“童话版和黑暗版。”
舒悦想了想:“童话的是什么啊?”
季时意徐徐说:“根据在藤蔓里找到的陪葬品,CDA的研究人员判断,死亡时间起码超过七八十年。”
“他们怀疑,有可能是朱鹮的主人在被下葬时,神女的恋人舍不得她独自离去,就把自己的精神体放在其中作为陪葬。”
“他们虽然肉身逝去,但这份对爱情的坚守没有逝去,这也是为什么精神体还存在的原因。”
舒悦眨眨眼:“那黑暗的呢?”
季时意笑了下:“或许放入藤蔓的人本就有意囚禁神女,为的就是让神鸟朱鹮继续留在村子里,成为祈福的象征。一个人的精神体如果长久地留在世间而不消散,比起爱,我更相信恨才有这种力量。”
舒悦愣了。
病房门被敲响,傅奚棠站在门边,看着季时意,批评她:“你自家的小孩,别乱吓行不行?”
季时意耸耸肩:“随便猜猜。”
傅奚棠把一份文档拿过来,递给季时意,“喏,刚出炉的报告,我知道你们在乎,就先拿过来给你们看了。”
“这些天,走访调查,翻查记录,发现青栖源很早之前有个部落,叫雾河族。他们信奉蓝眼神鸟,视其为上天的使者。”
“但现在我们都知道,这只是精神体的化身而已。”
“所谓被选中的神女,也只是精神体的拥有者。”
“有一天,神女准备离开部落,和爱人私奔,被村里的人发现,为了永久地留住神鸟,他们听信了祭司的指令,将神女活人封泥,在泥像周身刻满经文。”
“而她的爱人,无法对抗整个部落,只能想办法让她走得更舒服一点,所以把藤蔓放了进去,希望给她留以呼吸的空间。”
“只是弄巧成拙,他的藤蔓正好有控制人精神的特质,导致神女的意识久久不散,无法离去。”
舒悦呼吸微滞:“那现在呢?朱鹮它,还好吗?还有那个藤蔓……”
“那天的无人机都拍下来了,你想看的话,让老季拿给你看。”傅奚棠说,“这份报告出来以后,舒悦,可能会有人来找你。”
“什么意思?”季时意皱起眉。
傅奚棠叹口气:“之前我们不是说,植物系的精神体很少吗?这么一看,植物系的精神体强化的不是肉/体,而是——”
傅奚棠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在这个方面,舒悦的确有一些初现端倪的征兆。动物都很喜欢和她接触,包括精神体也是,十一,朱鹮,还有小黑。”
“具体的还要等那群专家来研究。”
“这事躲是躲不过的,我往*后拖了两天,跟上面申请等她身体好了再说。”
“话我都带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我还要去处理雾河族那个案子,走了。”
傅奚棠摆摆手,干脆利落地带上门离去。
屋子里,季时意把先前无人机拍下来的视频拿给舒悦看。
悬崖边,疯长的树木停下,一瞬消失不见。伫立多年的神女像坍塌一地,只剩下不堪的碎片。藤蔓化为光点,风一吹就散掉。
朱鹮发出长鸣,一整个山林的鸟都忽地振翅而来。
舒悦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朱鹮。
粉白色的羽毛像披了霞彩,以一个不算整齐的斜线方式向上飞来,脖子伸长,整个身体犹如一条直线,优雅且干净。
蓝眼位于队列的最前端,它领着群鸟盘旋了一圈,就好似一片粉云在山间飘荡,又如一条绸带,于风里不断扬起。
鸟鸣不断,风声未歇,一切都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飞至最高点,蓝眼化为光点,也散在了风里。
群鸟久久地驻留,没有离开。
这世界上未必有神女降世,但舒悦想,生灵总比人类以为得还要明白。
它们在鸣叫挽歌,振翅以哀叹,却又不悲痛,于仪式结束后,飞回山林深处。
也许它们知道,对蓝眼来说,囚禁比死亡更痛苦。
“哭了?”季时意递来纸巾。
舒悦擦了擦眼睛,摇头又点头。
季时意笑了下:“也不全是坏事,周老师说,蓝眼消失后,小六又回去找了他们,领着他们去了一直寻找的朱鹮栖息点。顺利的话,现在进展应该已经很不错了。”
“等相应的报告出来,你们就不用这样常守在青栖源了,保护中心成立后,会有工作人员在。”
“那就好。”舒悦说,“有进展就好。”
季时意见她的神色不对,猜测:“还在想刚刚傅奚棠说的事?”
舒悦嗯了一声:“我总觉得,那可能也不是真相。”
季时意:“为什么这么说?”
舒悦抿着唇,回忆了下蓝眼朱鹮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爱人的话……它应该不会想逃才对吧?”
那么努力,那么哀求,想要从泥像里挣脱。
季时意说:“也许。”
“这件事过去太久,留下的也只有他人的记录和口口相传的故事,真相很难找到,但你可以选择自己去相信和理解它的方式。”
舒悦若有所思:“那我反正,不认为是爱人。”
季时意笑了下:“难得见你这么坚持。”
舒悦有理有据地说:“当然。”
她看着季时意。
如果是季时意的话,她根本不会想逃。
“季小姐,我的眼镜呢?”舒悦从醒过来后还没戴眼镜,揉了揉眼镜,有点不习惯。
季时意起身,去她的行李箱里找,又跟舒悦说:“你出事后我折返回去帮你收了点日常用的,未经过你的允许,不介意吧?”
舒悦看着季时意递来的眼镜,摇了摇头:“季小姐,我不介意的。”
她摸着自己用了很久的黑框,问:“只有这一个吗?”
季时意:“嗯?”
舒悦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季小姐你之前送给我的那个,我想戴上。”
季时意好以整暇地看着她:“之前不是说不舍得,怕弄坏?今天怎么又忽然变了卦。”
舒悦小声地说:“就是想了,不可以吗?”
季时意把新眼镜拿出来,递给她,帮她戴上,又替她整理了下碎发。
“没说不可以。”季时意讲,“送给你的,你什么时候拿起来,都没关系。”
舒悦的食指指背推了推框的边缘。
“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季时意坐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孟芝妤和之前上恋综官宣的对象分手了。”
舒悦不明白季时意为什么忽然提到这个。
“她的事跟我已经没关系了呀……”
季时意安抚地拉着她的手:“我找人查清楚了,为什么她会忽然上恋综,又跟温亦亭搭在一块。”
“我想了又想,觉得这件事,你该知道。”
季时意缓缓把事情讲完,对舒悦说。
“这些天,孟芝妤也知道你生病的事,来过医院好几次,说想看你。我没同意。”
舒悦现在住在跟CDA有私下合作的宁城三院。方问烟和余千月都在这,舒悦来这个地方,也是第二次了。
“她今天也来了。”季时意看着舒悦的眼睛,“你想见见她吗?”
舒悦低着头,问:“我可以见她吗?”
季时意:“当然。”
舒悦:“那我想和她聊聊。”
季时意说:“好。”
“我去叫她。”
舒悦在季时意准备起身的时候抓住她的手。
“季小姐,我见她,不是为了……总之,不是为了那些事情。”舒悦不知道怎么形容。
在她慌乱的想要解释的时候,季时意揉了揉她的脑袋。
“我知道。”
“待会我就在外面,有事就叫我。”
季时意走出病房,到等候区。
孟芝妤在,余千月也在,手里捧着咖啡,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她醒了。”季时意说,“进去吧。”
孟芝妤眼睛一亮,犹豫了下,说了声:“小姨,谢谢。”
季时意摆摆手,让她赶紧走。
余千月瞧见孟芝妤进门去,对着季时意啧啧两声。
“大方还是你季时意大方啊。”她端着咖啡杯调侃,“你就不怕她这么一进去,事情说开了,就没你什么事了?”
季时意冷冷地说:“那也是她的选择。”
余千月:“要是你表情别这么想杀人,我真的会信。”
季时意低眸,拨弄了下表带。银色的表面反射着医院炽白的灯光。
“和孟芝妤的关系,也是她的一部分。我希望她在这件事上可以有个好的句号,你明白吗?”
余千月叹口气:“老季,咱俩都活到这日子了,你比我清楚吧?不是所有事都能画上句号,也不是所有的事答案的。”
季时意眸光淡淡:“嗯,我知道。”
“但她喜欢答案,喜欢清晰,喜欢明白。既然她喜欢,我就想让她得到。”
余千月真是不明白了:“采访一下,为什么就是她了?”
季时意抬眸看她:“怎么你也问这个?”
余千月:“还有谁问你了?”
季时意不回答。
余千月脑子转得飞快,我去一声:“不会是孟芝妤吧?”
季时意懒得理她。
余千月不罢休,非要她说:“讲讲呗,我是真的好奇。”
季时意想了想,好似回忆什么,缓缓开口:“一开始,可能是因为她的拒绝。”
余千月翻译:“懂,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季时意哼笑一声,又说:“后来我发现,她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会给蝴蝶补翅膀的女孩。”
“千月,你知道的,有些人就是这样。一旦遇上,就会成为你所期待的明天。”
余千月看着她,如果忽然回到几个月前,有人问她,能不能想象季时意爱一个人的样子。
余千月会立刻摇头,说她朋友出生就是断了情根的,没这天赋。
但现在……
季时意此刻的样子,已经是那个问题最好的答案。
*
病房里。
孟芝妤进门后有些局促,手里拎着水果篮,看见舒悦,目光有些闪躲。
“那个,好久不见。”
舒悦望着她:“嗯,好久不见。”
孟芝妤把水果放在一旁,想问点什么,又闭上了嘴。
舒悦叹口气:“坐吧,季小姐说,这些天你都来,有事跟我说?”
孟芝妤咬了咬唇,看着舒悦,花了很大力气,才说:“我跟温亦亭分手了。”
“嗯,然后呢?”舒悦问。
她的平静让孟芝妤格外不安,她焦躁地拨弄了下头发:“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舒悦:“我知道,你只是想保护你自己。”
孟芝妤愣了:“你、你知道?”
舒悦嗯了一声。
孟芝妤反应过来:“季时意跟你说的?”
“是,她都和我讲了。”
讲孟芝妤的妈妈对孟芝妤的控制,讲孟家出的事,讲孟芝妤为了不被明码标价变成联姻的砝码,主动给自己找了一条出路,在综艺上公开恋情,撕破脸皮,又把自己放在大众目光下保护。
舒悦的很多困惑都有了答案。
孟芝妤踟蹰了下,哑着声音问:“既然那你都知道了,那,舒悦,我们还有可能吗?我现在把这些事都处理好了,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待在孟家,也不用担心,她知道我的恋爱对象是你,来找麻烦。”
“舒悦……我们,还有可能吗?就算不做恋人,只是朋友呢?”
舒悦目光温沉。
“孟芝妤。”
“你看,你不需要我,也可以把事情处理得好。我很抱歉,那些事情,我之前从不知道。这也是我今天想和你聊聊的原因。”
舒悦的声音缓下来。
“孟芝妤,你已经走得很努力,很不容易了。我希望你以后一切都好,我会一直这样祝福你,但我们不会再是朋友,更不会有什么可能。”
“你做出了你的选择,我也是。”
孟芝妤愣了愣:“舒悦,你变了。你以前不会说这样的话。”
如果舒悦一开始就是这样的,面对她,能够这样表达,孟芝妤想,她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是——
她比谁都清楚,舒悦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一想到这,孟芝妤的心就往下沉去。
“如果没有季时意,我们也会变成今天这样吗?”孟芝妤很想问。
舒悦推了下镜框:“不,也许比现在还要糟糕。”
孟芝妤望着她,过了会,她抬手擦掉眼泪。
“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能抱一下吗?”孟芝妤问。
舒悦摇了摇头:“我的女朋友领地意识很强。”
孟芝妤勾了勾嘴角,没什么笑意。
“好歹认识这么久了,舒悦,那我也给你提个醒吧。我这段时间接了部戏,搭戏的对象是个演员。很巧的是,她也认识季时意。”
“听她的意思,她跟季时意,也有过一段特别的关系。”
“舒悦,你的过去,季时意想必都清楚。但她呢?你又了解她多少呢?”
第59章 季时意笑了下,已经知道答案。
“你是真的想提醒我吗?”舒悦发自内心地问,“孟芝妤,你看起来,好像另有目的。”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季时意跟我提你的事,今天,我根本不会再见你。”
舒悦的眼神中带着惋惜。
“你走吧。”舒悦说,“不要再来找我了。”
孟芝妤怔了下,看着舒悦的表情,她没有闪躲,没有移开目光,眼神认真,就像是在宣布什么判决。
这个瞬间,孟芝妤彻底意识到,有什么落在地上碎得干净。
她来之前其实想的不是这样,她真的想好好叮嘱舒悦,告诉她这件事。告诉她,自己怕她掉坑里。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开口,所有的话变了味道。
孟芝妤抿紧唇,沉默着退出病房。
余千月撞撞季时意的胳膊,努努下巴,示意她赶紧看。
季时意抬眸过来,目光平平:“聊完了?”
孟芝妤嗯了一声,刚刚做的事情让她有点心虚,不敢直面季时意的眼睛,只能仓促地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余千月瞧见她的步伐匆匆:“看起来聊得不咋样嘛,不然以她的性格,现在该孔雀开屏了。”
季时意无奈地看余千月一眼,把她丢在这,进病房去。
“聊得怎么样?”季时意很随意地问。
“还可以。”舒悦客观地回答。
反正她是把话都说清楚了。
看孟芝妤的样子,气焰都没了,只怕也不会再来。
季时意抬了抬眉:“还可以?”
舒悦试着总结:“唔,就是聊了一些你说的那些事,然后……”
舒悦停住了。
季时意看起来却很感兴趣:“然后?”
舒悦瞄着季时意。
当着孟芝妤的面,她可以把女朋友三个字说出口。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季时意,她却觉得难以启齿。
“就是说清楚了啦。”舒悦简明扼要地概括了一下。
怕季时意在这件事上再问,舒悦转移话题,眼巴巴地望着季时意:“季小姐,我饿了。”
“终于想吃东西了?”季时意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我叫营养师准备好了,待会送过来。你刚醒,暂时只能先吃流食。”
“好呀。”舒悦说。
“等你缓过来,再带你去吃好吃的?”季时意提议。
舒悦笑起来,点点头。
季时意把平板抽给她:“无聊的话就先玩这个,我下了一些书,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还有几个小游戏,余千月推荐的,她说在病床上打发时间很实用。”
舒悦点开平板,看见满满当当的图标。
季时意这样,真的好像哄小孩子呀。
舒悦扫过那些图标,忽然说:“季小姐,我可以看视频吗?”
季时意:“当然。”
舒悦点开视频平台的app,默默地打开一部正在热映的剧集。
季时意瞄了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追剧了?”
舒悦咕哝一句:“就看看呀。”
季时意瞧见上面的演员,笑而不语:“那你看,我陪你。”
说完,季时意真就把ipad挪了个方向,放在舒悦的腿上,自己往舒悦的病床上坐,跟她挤靠在一块,认真地看着屏幕。
电视剧里,主角omega正在出场。
这是个现代剧,先婚后爱题材。omega正坐在咖啡厅里等待相亲对象,门铃响动,镜头一转,大光圈跟上,十八层柔光滤镜糊过去,alpha出场了。
弹幕上全都是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姜姜好帅!】
【就这个alpha爽啊姐姐我要亲死你!!】
舒悦看到这,余光去瞧季时意的表情。
季时意把她抓了个正着。
“看我做什么?我是主演?”季时意问。
舒悦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放回屏幕上。
姜柉饰演的角色走进来,在omega的对面坐下。还没说两句话呢,就另外一个alpha走进来。原来,他是omega的前任。一上来就嘲讽omega眼光不好,被他甩了只能找个这样的穷酸鬼。
姜柉不作声,只勾了勾手指,咖啡厅的老板走过来,礼貌地唤:“姜总。”
弹幕瞬间炸开。
【我是土狗我承认,就是这个打脸爽啊!】
【这个前男友好恶心啊能不能滚?】
【前夫哥求退散——】
舒悦一张脸看得皱巴巴的。
但她没说话,还在坚持。
等营养师把午餐送过来,舒悦实在扛不住,没办法一边吃一边看,怕一不小心就喷出来。
她问:“季小姐,你还看吗?”
季时意:“你决定。”
舒悦默默按了暂停,把ipad的屏幕熄灭。
季时意轻笑了下:“不看了?”
舒悦哀怨地拖长声音:“季小姐——”
季时意打开饭盒,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山药粥,凑到她的唇边。
舒悦嗷呜一口吃下。
饭入口都没品出什么味道,光顾着注意季时意的表情了。
季时意装作没看见,一心一意给她喂饭。
舒悦的心跟被猫爪挠一样,受不鸟了。
“季小姐。”
“嗯?”
“你觉得刚刚那个演员,怎么样呀。”舒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云淡风轻一些,力求不要显得太小肚鸡肠,心地狭窄,占有欲过强。
季时意:“哪个演员?”
她回的是真没所谓。
舒悦的心被猫爪挠得更厉害了。
一道接一道的爪印简直无法忽视。
舒悦瘪瘪嘴:“季小姐,你说呢?”
季时意一双眼含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舒悦哎呀呀一声:“姜柉!”
季时意扯了纸巾,替她擦了擦嘴:“终于问了?我以为你还要憋多久呢。”
舒悦心里一惊:“季小姐,你、你知道啊?”
季时意衡她一眼:“不然?有些人从来不看电视剧,孟芝妤来了一趟,就忽然开始看了起来。我再傻也猜得明白。”
舒悦忙想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哦,季小姐,我就是想……想问一问……”
季时意:“她怎么跟你说的?”
舒悦小声地讲了。
季时意好以整暇地看着舒悦:“她没骗你,我跟姜柉的确有过一段关系。”
舒悦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忽然听到这句话,心里还是免不得扑通跳了一跳。
“喔——”舒悦努力笑起来,“那也很正常啦,季小姐。”
真的很正常。
舒悦的理智完全认同这句话。
但她的情绪就是不受控地从胸口冒出来,嘀咕嘀咕,像一个接一个的小水泡。
“反正她也是过去式了!”舒悦自己给自己打气,“季小姐,你现在有我了,对不对?”
季时意眼尾轻扬:“有你了?”
舒悦坑坑巴巴地说:“没、没有吗?”
季时意拉起她的手,把玩着。指甲很平整,在舒悦昏过去的这段时间,季时意总会替她修剪。她用指腹蹭过指甲的边缘,带着硬的感觉,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我跟姜柉,是交易的关系。”
季时意看着舒悦的眼睛,坦诚地说。
“你也知道我之前的情况,为了缓解,我试图找姜柉合作。但不凑巧的是,十一很不喜欢她,还没进展出什么,就变出原身来,把姜柉吓了一跳。”
舒悦:“啊——”
季时意想到那个画面就无奈。
“十一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有的时候,抑制剂对我不管用的时候,我会考虑使用alpha的信息素,临时标记是最好的。但因为十一,都没成功过。最后交易的方式变成了提取信息素,交给余千月处理,再定制成对应的抑制剂,多少也有点效果。”
“我以前认为,只要能够解决目的,不管怎么样都可以。但十一是变数。”
“现在我又觉得……”
季时意轻轻捏了捏舒悦的指尖。
“也许那是我心里的另外一个声音,在对我说,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舒悦回握着季时意的手,眨眨眼,说:“那还好十一没有把我踹开。”
舒悦想了想,要是突然有个雪豹冲出来对着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她可能真的会被吓到这辈子不敢再碰omega。
季时意把十一弄出来,掐着它的脸蛋:“可不是嘛?你知道它之前让我白搭多少钱,又签了多少份保密协议?”
“你以为我跟傅奚棠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舒悦惊讶:“是我想的那样?”
季时意点点头:“每次都是她来负责收拾烂摊子。”
舒悦在心里默默地给傅奚棠点蜡。
给CDA打工也是不容易啊。
“姜柉是跟我合作最久的一个。”季时意说,“她有野心,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目的很清晰,也绝对不会过界。除了定期提供信息素外,基本上不会很少跟我联系。”
“除此之外,我跟她,没有其他的任何交集。”
“她现在也有新的老板了。”
“小舒同学,安心了吗?还吃醋吗?”
舒悦眼睛一下圆起来:“我没有吃醋!”
季时意:“是,没有,刚刚闻到的酸味,都是我的错觉。”
舒悦不好意思起来,推推季时意:“一点点,就一点点。”
“因为我知道啊,季小姐你这么好,有其他人喜欢你,仰慕你,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你跟姜柉有什么,我也想好了,我要好好听你说,好好地看一看,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但是——”
舒悦皱了皱鼻子。
“想的很好,就是执行起来有点困难。”
“笨蛋,你以为你是机器人吗?”季时意被逗笑,“吃醋有什么不好?吃醋代表你在乎我。”
“舒悦,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看,你虽然害怕,但还是在努力地告诉我你的想法,你的感受。现在说出来,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吓人呢?”
季时意拉紧她的手,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我说过的,你忘了吗?不高兴了,要告诉我。不舒服了,也要告诉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舒悦小小声地说:“那样的话,不就话很多了吗?”
季时意:“我喜欢。”
舒悦回握着季时意的手:“那季小姐你也要告诉我,我也喜欢。”
季时意逗她:“嗯?告诉你什么?”
舒悦忙说:“就是告诉我你刚刚说的那些呀,高兴的,不高兴的,想做的,不想做的。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很乐意知道的。”
季时意扬起嘴角:“那你猜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舒悦摇了摇头。
季时意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舒悦忙把嘴巴捂住。
季时意:“嗯?”
舒悦坑坑巴巴地说:“季小姐,我,我还没刷牙。”
季时意看她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大发慈悲地说:“好吧,那今天先放过你。”
“等出院那天,舒悦,做好准备。”
舒悦没问准备什么。
她再呆也不至于听不出来。
红着脸,乖乖地应了。
两天后,舒悦正式出院,傅奚棠来接她,带她去CDA做检查。季时意放心不下,一直跟在身侧。
一路上絮絮叨叨。
“如果在测试过程中任何不舒服,就立刻叫停,知道吗?不用管他们怎么说。”
“还有,到时候接上脑连接仪可能会有点难受,你进去之前,先吃一颗糖。”
季时意把手里的水果糖递给舒悦。
“有事就比手势,还记得我们的暗号吗?”
傅奚棠坐在副驾驶上,听见后座传来的声音,掐了掐眉心:“季时意,我们现在是去CDA,不是去幼儿园。麻烦你控制一下。”
季时意不为所动:“谁知道那些研究疯子会做什么事?我的担心是合理的。”
傅奚棠皱着眉头:“他们有一部分人是比较狂热,但并不是疯子。”
季时意:“真的吗?那你敢让CDA把实验都公开吗?”
傅奚棠闭嘴了。
舒悦见两个人剑拔弩张着,忙说:“到了,到了。”
车在一栋外观看起来丝毫都不特别的普通的建筑物前停下。
傅奚棠领着她们一路进入。
到了内里,仿制大有乾坤。
白色为主导色,整个空间几乎都一尘不染,所有的人穿着标准的制服来来往往。极为有序,却也极为压抑。
“傅队。”有人向傅奚棠打招呼。
傅奚棠颔首。
对方见到她身后的季时意时,表情一僵,赶忙快步离开。
舒悦好奇:“季小姐,他怎么了?”
季时意:“不知道。”
傅奚棠毫不犹豫地拆台:“十年前,你的季小姐刚到CDA做检测,凭借一己之力,把实验室闹了个天翻地覆,刚刚那位,是当年的受害人之一。”
季时意皱起眉:“傅奚棠,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舒悦在旁偷笑。
原来季小姐也有这么叛逆的时候。
不过想想十一如今的脾气,舒悦又觉得这一切格外合理。
“程局。”傅奚棠朝着走来的人敬了个礼。
季时意表情淡淡,没什么波动,舒悦打量着对方,是个成熟的alpha,约有四五十岁,眼角带着细纹,看起来总有三分笑意。
莫名的,舒悦觉得她有点熟悉。
程寒:“奚棠,回来了?”
傅奚棠放下手,点点头。
程寒又对着季时意说:“小季,好久不见。”
季时意的精神状态非常超前:“我个人是希望最好别见的。”
看得出来,她在CDA的经历真的算不上愉快。否则以季时意的性格,根本不会把话说得如此尖锐。但换个角度想,舒悦又觉得,这是否正好代表,季时意对CDA的这些人,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的思绪正飞着,程寒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
“这位是?”程寒问。
傅奚棠:“舒悦,之前跟你报备过,今天来做检测的。”
程寒若有所思:“精神体是植物的那个小姑娘?”
傅奚棠:“是的。”
程寒:“正巧我今天有空,走吧,一块去。”
舒悦被领着进了一间封闭式的房间,进门前,季时意叮嘱她:“别忘了暗号。”
舒悦记得,但她其实根本没打算做。放季时意一个人在外面,就算真的闹起来,那也很危险。
精神测试而已,应该没什么不能忍受的。
舒悦根据工作人员的指引,坐上测试椅,身上连接着各种线路,能够接收神经信号的贴片粘在她的肌肤上。
来之前,傅奚棠就已经跟她打过预防针。
这次检测主要是调查精神体的宿主是否有反人类反社会的倾向,会根据不同的情况对宿主进行分级登记,以方便CDA后续的管理。
大多都是一些心理测试问题。
舒悦在学校里做过不少这样的,几乎没什么压力,很快就答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八题。”
“如果你的omega忽然被人劫持,你会怎么做?”
舒悦:“报警,寻求帮助。”
“如果帮助无效,你的omega身死,警方无法追究嫌犯的责任,你会怎么做?”
舒悦沉默下来。
工作人员的声音响起:“请宿主做出回答。”
舒悦依旧没说话。
但可视化的精神图景里,九里香的根系正在疯长。
工作人员重复:“再次提醒,请宿主做出回答。否则我们将开启强制催眠方案。”
舒悦看着面前的镜子。
好像玻璃,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
但她知道,这是单向玻璃,季时意在对面,一定也看得见。
舒悦不想让她担心。
垂下眼眸,舒悦平静地说:“我尊重法律有自己的程序正义,但,您知道乌鸫吗?很常见的一种鸟,在我们学校尤甚。上个学期,有个男同学在它们觅食的时候故意惊吓,接下来,不管他在学校的每个地方,都能收到来自乌鸫的礼物。”
“连鸟都会复仇,更何况人呢?”
某条红线指数在飙高,又缓缓降落下来。
问答在继续。
测试外,程寒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
瞧见某个名字的时候,程寒呼吸停滞。
季时意就站在她的身边,把这细微的反应捕捉完全。
“您认识小悦的母亲?”季时意说。
程寒合上文件:“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观察入微。”
季时意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程局,我前些天,正好听说一件事,要不讲给你听听?”
“有个omega怀孕了,找到她的alpha,跟对方告知这件事。但alpha却说,她根本没有永久标记这个omega,所以怀孕是不可能的。”
“程局,你觉得,这个omega,她到底有没有骗人呢?”
程寒攥紧了手里的报告,又长吁口气:“临时标记但怀孕,虽然很少见,但对S级的alpha来说,仍旧是有可能的事情。”
季时意目光灼灼:“所以,你承认了。”
程寒叹口气:“小季,你误会了。”
“我是认识她的母亲,但也只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程琅正在跟她谈恋爱。”
季时意愣了下:“程琅?”
“我妹妹。”程寒说。
“那她现在在哪?”季时意问。
程寒:“无名园,第三区,放了白花的那个就是。”
季时意默然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程寒:“十多年前了,她性子野,又有点狂,在任务里走了。”
程寒隔着单向玻璃,看着坐在里面的女孩。
“她出任务前写的遗书里,说自己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所以她到死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程寒默了会,对季时意说:“有空一起吃饭?”
季时意冷然地说:“你该询问的对象不是我。”
程寒看着舒悦,忽然说:“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季时意敛眸:“我不是她,我给不了你答案。但是程局,如果有机会,我更想陪她一起长大,而不是现在才遇见。”
程寒叹口气,垂下眼。
检测结束,程寒瞧见舒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舒悦一张名片:“有任何事都可以联系我。”
舒悦捏着名片,抿了抿唇,难得的,没说谢谢。
程寒让傅奚棠安排她们离开。
坐上车,舒悦低头,看见手里的名片。
“季小姐……她是……?”
季时意:“非要说的话,算是你的大姨。”
舒悦没想到来一趟CDA还能认亲。
她犹豫了下,问:“那?那个人呢?”
季时意拉住她的手:“走了。”
舒悦愣了下:“走了?去哪了?”
季时意指了指外面的天空。
舒悦默下来。
“难过吗?”季时意问。
舒悦摇了摇头,辨别自己的情绪,说:“有点空,但好像又没什么,因为这个人存不存在,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那什么才有意义?”季时意顺着问。
舒悦没说话,把自己的指尖一点一点贴近季时意的指缝,严密地握着。
季时意笑了下,已经知道答案。
第60章 “有那么好哭吗?”季时意很无奈。
舒悦跟着季时意回了她家。
按照季时意的说法,这边有阿姨照料,比较方便。毕竟舒悦刚刚病愈,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
舒悦安静地听着,间或点点头。
季时意体贴到什么程度呢?她明明很久没来,家里却全都是她的痕迹。准备好的拖鞋,备好的双人款水杯,就连单独的次卧也收拾妥当。
妥当到舒悦根本问不出来什么。
“今天刚做完测试,好好休息。”季时意叮嘱她,“我把浴室的水放好了,你先泡个澡。”
舒悦嗯了一声,嘴上说着好,心里却不全都是好。
她慢悠悠地摸进浴室里,小九被她放了出来,站在她的肩头,好奇地看着大大的浴缸。
舒悦伸出手试了试水温,踩进去坐下。
小九就在她的肩膀上,弯下枝干,伸出嫩叶,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番。
刚碰上水面,叶子就发抖,好似被烫到。
但现在的温度对舒悦来说正好。
她左右看看,起身,在洗脸池里接了水,把小九放进去。
合心意的温度让小九很满意,整棵小苗都泡进水里,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嚣张姿势,还特意把两只枝丫交错,跟翘着腿一样。
舒悦被它逗笑。
她一边往自己身上舀水,一边喊:“小九。”
小九晃了晃叶子。
舒悦又喊:“小九。”
小九茫*然地回头,如果分得清哪边是头的话。
“谢谢你。”舒悦忽然说。
小九不动了,叶子不抖了,过了会,整只小苗都泡进水里。
它还是不爱说话,自从舒悦醒来以后,它也很少跟舒悦在脑海里沟通。
舒悦从一开始的隐隐担心转为释然。
也许这就是小九的性格,不爱说话,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棵树也有一棵树的心事,一棵树也有一棵树的宇宙。
舒悦也学着它的姿势,把自己整个人漫进水里,很想做出悠闲姿态,但事实上,憋气不到三秒,她就狼狈不堪地从水里挣扎起来。
这不对。
一棵树怎么比她还能泡澡。
这真的不对。
将自己搓弄干净,捞起来,舒悦擦掉水,头发擦了半干,毛巾搭在肩头,看着沉迷于水池中的小九。
“我要出去了。”
她弯腰低声说。
“你要一起吗?”
小九挪了挪身子,朝着舒悦伸出细细的枝条。
舒悦伸出手,把它接过来。用毛巾也将它擦干净,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打开门。
一开门,脑子差点没偷偷跑掉。
一只身形修长的雪豹就赖在门口,趴卧着。门开的瞬间,原本百无聊赖的豹脸立刻变得生动精彩起来。
它在原地伸了个懒腰,两只前爪拉长,后臀抬起,长而圆的尾巴翘着,眼巴巴地看着舒悦。
见舒悦没动作,又走过来,蹭着舒悦的腿。
比起当猫的时候,力道更重,动静更大,作为一头豹子,它看似圆乎乎的身体全身都是肌肉。
舒悦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十一兴奋起来,两只前爪抬起,抱着舒悦的手臂,豹口一张就要啃咬。
季时意毫不留情地走过来踹了下它的屁股。
“还把自己当猫呢。”
十一委屈地嘤了一声,控制着力道,只是将舒悦的手凑到嘴边轻轻磨了磨,哪敢真的咬?它对自己的咬合力还是有些斤两在的。
“没关系。”舒悦捏着十一的脸蛋。猫变大了,揉猫的力道,也得跟着变大才行。“现在也很可爱。”
要不是十一,舒悦都不敢想象,这辈子还有跟大猫相处的时候。
恕她直言。
她以前不喜欢猫,但她从来没不喜欢过大猫。
舒悦蹲下来,伸出手,把十一抱了个满怀。上上下下rua着它的后背,从颈部到尾脊骨,一寸一寸捏过。十一爽得都没骨头了,百来斤的重量全都倚靠进舒悦的怀里,舒服的时候还要蹬腿。
小猫的肉垫是果冻一样的,小小的,粉粉的。
大猫的肉垫是面包一样的,厚厚的,蓬蓬的。
就是蹬的时候力道不好控制,一下摁在舒悦的胸口,差点没把她肋骨弄裂。
季时意看不下去,揪着十一的后颈把它拽出来。
又拉着舒悦坐起来,领她到沙发。
“头发没吹干?”季时意问。
舒悦这才想起这茬,有些尴尬地笑了下:“忘了。”
见到大猫,什么都忘了。
自从身份败露以后,十一是演都不带演了,一直用大猫的形态出现。现在舒悦坐在沙发上,它还要凑过来,蹲坐在她的面前,把脑袋搭在她的大腿上。
猫猫狗一样。
短短的耳朵圆乎乎的。
见季时意不让舒悦陪它玩,故作一副可怜模样,自己叼着自己的尾巴,将嘴巴一圈都显得瘪瘪的,毛绒绒的。
小九坐在舒悦的肩膀上,拿叶片挡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眼睛,一副没眼看的模样。
季时意拿着吹风机,在低频的风声里,舒悦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撩起又放下,热乎的风吹过,从女人的指节处滑落下来,将发根处的湿意都带走。
要换一边吹的时候,季时意特别把小九拿了下来,放在沙发上。
十一发现了,眼睛一亮,放下叼在自己嘴里的尾巴,冲着小九伸出爪子。
小九飞快地想逃,但它那点小树杈一样的腿哪里比得过十一的速度。
眼看小九就要被十一抓住成为猫的掌中苗,咻地一下,好吧,其实是无声的。但那画面看起来实在太过特别。一条长而细的藤蔓瞬间飞绕到沙发对面的电视柜上。小九跟荡秋千一样,把自己荡了过去。
它站在柜边,对着十一很得意地晃晃叶子。
十一不乐意,摩拳擦掌着,作势要往柜子上扑。
季时意声音低沉:“你扒一个试试?”
十一委屈地发出低吼。
舒悦冲它招招手,把大猫勾过来,揉着它的下巴,又跟季时意说:“季小姐,你不要对它太凶嘛。”
季时意把吹风机的线绕起来,看着舒悦:“你也别太宠它。”
舒悦忙说:“我没有的。”
季时意哼笑了一声,并未戳穿。
“早点休息。”季时意说,“今天你和小九都累了一天了。”
眼见季时意要走,舒悦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
季时意:“怎么了?”
舒悦支支吾吾,拐着弯问:“季小姐,你困了吗?”
季时意:“还好,等你睡着,我还要再去看点资料。”
舒悦:“我也不困的。”
季时意:“嗯?”
舒悦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心里话说出口。
“不是说……之前不是说……回家……”
季时意笑了下:“回家怎么?”
舒悦要是还看不出来季时意是故意的,她这个高考状元真就白当了!
舒悦放开拉着季时意的手。
季时意不让她离开,攥回去,坐下来,踢踢她的拖鞋:“这就生气了?”
舒悦:“没有。”
季时意:“好吧,那我走了。”
舒悦急了:“季小姐!”
季时意哈哈笑起来。
舒悦却很不高兴地瘪着嘴:“你干嘛老逗我。”
季时意知道孩子快炸毛了,抬手搓搓她皱巴巴的脸蛋,又捏捏她的下巴。
“因为我想听你说呀。”
季时意眼波盈盈地讲:“舒悦,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你得自己说出来的。”
舒悦也知道。
但这对她来说,的确是一个难题。
从小到大,她的想要,她的不想要,其实没人在乎。又或者,在乎了也没办法,说出来也不会被满足。所以渐渐地,她学会了把自己抹掉,将自己放在一个顺应且被动的位置,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形状,去适应别人的需求。
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不对,她不愿意这样。
但要她马上改,改得干净利落,实在是有些难度。
人真的好奇怪。
明明只是几个字,张嘴说却像要命一样。
舒悦的指尖快要把季时意的衣服绕出结。
季时意耐心地等着。
一秒,两秒,三秒。
季时意在心里叹气,心想,是不是今天她这一步走得有点急了一些?准备松一点时,舒悦却忽然凑过来,亲了一口她的脸颊。
季时意偏过头,看着舒悦。
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
她没说话,又凑过来,亲了亲季时意的嘴角,讨好一样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季时意笑了下,身子往后靠,窝进沙发里。
舒悦顺着她的动作,倾身而上。
吻一点一点啄落下来。
季时意一开始尚能够游刃有余,但渐渐地,呼吸开始不均匀。
她拽拽舒悦的头发,要她抬起头。
“亲我。”季时意命令道。
舒悦顺从地应着,又往上凑,季时意碰着她的脸,缓慢而深情地同她交换呼吸。
十一对这种事已经见惯不怪,趴在一旁,也凑过来要亲亲。
季时意一爪把烦人的大猫脑袋推开。
小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蹿了下来,趴在十一的脑袋上,在季时意伸出手的时候,枝叶绕上她的指尖。
alpha的信息素从此刻开始蔓延。
这是第一次,季时意印象里的第一次。
舒悦有意识的,主动地,在非易感期的时候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温和的绿意蔓延。
就像春天对冬天的吸引一样,轻而易举地就将季时意的信息素撩拨起来。
季时意拍拍舒悦的腰,凑在她的唇边说:“乖,宝宝,再往前坐点。”
舒悦不明所以,但听从命令。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季时意的手已经抓住她的腿根。
就像大猫的爪子一样,锁住猎物,没有给予任何逃脱的空间。
舒悦身子一软,连连摇头:“季小姐……”
“姐姐……不要……”
季时意舔了舔舌尖:“为什么不要?”
舒悦羞赧地说:“不干净的……”
季时意轻轻揉着,讲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也萦上去。
“你弄我的时候,嫌弃我不干净了吗?”
“那不一样——!”舒悦试图据理力争,“我——唔——”
“你给我的,我也给你。”季时意亲了亲那,“乖,放轻松,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是这么说,可感受完全不是一回事。
舒悦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一会抓着沙发的边缘,一会捏着抱枕,又舍不得拽季时意的头发,最后只好把手掌压在季时意身边的沙发垫上。
她太没用了。
腿部肌肉很快紧缩起来。
季时意抬起头的时候,舔掉唇边的润意,晶莹的存在,慢条斯理地说:“小乖,你好敏感。”
舒悦的耳朵都红得快要滴血。
她忙从季时意的脸上下来,扯了纸,给季时意擦,季时意安静地接受着她的善后,趁她不注意,又亲了一口她的唇。
节奏很快被夺走,季时意的吻掌控了全局。
吻得气喘吁吁地时候,舒悦心里的馋虫实在是按耐不住。
她蹭蹭季时意的脸颊。
“姐姐……”
季时意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我也想……”舒悦坑坑巴巴地说。
“想什么?”季时意绕着她的头发。
舒悦红着脸,凑到季时意的耳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季时意扬了下眉,拍拍她的屁股,示意她起来。
这之后,季时意就往卧室走了。
舒悦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脑子有点懵。
看看十一,又看看小九。
这是被拒绝了吗?
舒悦正胡思乱想着,卧室的门被人敲了敲。
“还不进来?”季时意说。
舒悦立刻快步往卧室走。
一进门,季时意拎给她一个袋子。
“什么呀?”舒悦问。
季时意:“你不是想要吗?换上,我就给你。”
舒悦不明所以地打开袋子瞧了下。
……?
“季小姐!”
季时意好以整暇地看着她。
舒悦最后还是被折服了,扁扁地走进浴室里,艰难地换衣服。
换好后,连她自己都不敢看镜子。
再出来,季时意已经坐在了床边,她的手里端着一杯冰水,冷冷的雾气漫在她的周围。
抬眼后,冰雾四散。
舒悦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走动。
季时意冲她笑了下,勾了勾指尖。
她艰难地走过去。
“这不是很可爱吗?”季时意抓起舒悦身后的兔子尾巴,好小一团,毛绒绒的,是缝在裤子上的。
舒悦不想说话。
她觉得季时意这完全是报复。
来自邪恶小猫,哦不,邪恶大猫的报复。
季时意揪着她的尾巴,要她坐下来,抱着亲了一会,季时意放开她,右手的食指往旁一指。
舒悦吞了吞口水,乖乖躺下。
季时意甩了下头发,坐过来,弯下腰,揉着她脑袋上的兔子耳朵,亲了亲她的唇。
“这是给笨蛋小鸟主动的奖励。”
她往上坐,指尖剥开布料。
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舒悦的脸上。
“不是很想喝水吗?给你。”
舒悦用来呼吸的鼻被压住,严严实实,毫无支撑。一开始还是她在汲取,但渐渐地,季时意开始不满足。一手揪着她的兔耳发箍,一手摁着她的脑袋。
腰肢起伏似浪。
离开的时候,舒悦要去追,压下来的时候,她也忍不住继续。
alpha的信息素已经濒临炸点。
在omega的信息素堆积到顶点散开时,季时意刚准备挪开,却发现,自己的脚踝,被什么缠绕。
她回头看,是不知从何处生长而来的枝条,宛若藤蔓,一圈一圈,路过脚踝纤长的胫骨,攀着小腿向上。晃眼一瞧,就好像她的皮肤上生出了绿叶一样。
该结束的又继续起来。
季时意的指尖扯那兔耳扯得更加用力了。
她呜咽一声。
“舒悦!”
“把……把它收回去……”
舒悦根本说不了话,她一贯如此,吃饭的时候总是很专心的。妈妈说了,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
“不行——”
季时意仰着头,大口地呼吸。
“够了!够了!”
“呜——”
在omega的信息素被迫强制地又散了一次又一次以后。
季时意的身子被枝条拉着往旁倒,舒悦转过身,亲着她的侧颈。
“姐姐。”
她亲一下就喊一声。
“把尾巴给我,好不好?”
季时意懒得理她,没什么力气,推她的脑袋,难得骂了她一句:“滚。”
舒悦抓着她的手腕,亲亲她的指尖:“姐姐。”
“我好喜欢你。”
季时意愣了下,抬起眼眸。
舒悦趴在她的身边,脑袋上的兔子耳朵被她扯得歪七扭八,眼神却很虔诚。
“过来。”季时意说。
舒悦很乖地凑过去。
季时意捧着她的脸:“刚刚说什么了?”
舒悦脸红了下。
季时意笑起来,拇指的指腹蹭着她的耳垂:“小鸟,再说一遍。”
舒悦哪好意思?闹着要把脑袋埋进季时意的颈窝。
“做了那么混账的事,现在又来装害羞了?”季时意说。
舒悦心里啊啊大叫,耍赖着不抬头,找理由讲:“可是你也很喜欢啊,都不放我走的。”
季时意把她的脑袋捞起来。
“是啊,我很喜欢。”她坦然地说,“但这不妨碍我有点不爽。下次我要跟小九打个商量,让她捆着你。”
舒悦连连摇头:“不可能,这是我的精神体。”
季时意不说话,只是一副走着瞧的模样。
她每到这个时候,就像一只吃饱餍足的大猫,懒洋洋的,倦意和未散的情意都在她的脸上弥留不去,鲜活又生动,好似神明坠落人间,入她怀中。
舒悦忽地情动。
她偏了偏头,靠着季时意的掌心蹭了蹭。
“季小姐。”
“嗯?”
“如果我真的是小鸟,我愿意一直待在你的掌心里。”
季时意眼神柔和似云,揉捏着舒悦的耳垂。
“可是笨鸟,我不舍得。”
她伸出手,把舒悦抱住。
“如果你真的是小鸟,我希望你可以张开翅膀,飞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去看这个世界,山川河流,湖泊与海。”
“至于我嘛……”
季时意轻笑了下。
“我在家种好树,搭好巢,和十一一起,等你回来。”
“可是如果小鸟根本就不想飞呢?”舒悦抱着季时意不肯撒手。
季时意揉揉她的脑袋:“不飞也是一种选择,当然也没问题。”
舒悦嗯了一声,没说话。
过了一会。
“季小姐。”
“嗯?”
“季小姐。”
“怎么?”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舒悦认真地说,“这大概是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
季时意的心软塌下来。
“我也要谢谢你。”
她轻缓却郑重地说。
“谢谢你捱过了苦涩的童年,坚强又努力地长大。谢谢你保护好了自己的心,让它虽然受过伤,却还总是想要给予别人善意。”
“我有的时候会想,是我来得太晚。如果再早一点见你,或许就能够早一点替你免去风雨。”
她的指腹蹭在舒悦的眼角,把那些湿润的泪意都擦掉。
“但是有的时候,我又在想。我爱你,连同你的伤疤,你愈合的方式,我都一同爱你。”
“总之,舒悦,我要谢谢你。”
“谢谢你这一路都走了过来,有在好好长大,也许跌跌撞撞,但你一直在往前走。然后,走到了我的面前。”
季时意笑着伸长纸巾,把她已经哭花的脸擦干净。
“怎么了?今天哭点好低。”
舒悦泪眼汪汪,憋不住哭腔:“季小姐——”
季时意笑得柔柔,把纸巾凑到她的鼻子前,让她好好擤擤鼻涕。
纸巾噗噗被吹起来,又被团成一团,放在一旁。
“有那么好哭吗?”季时意很无奈。
舒悦连连点头,眼睛像一汪蛋花:“季小姐——”
“你说你爱我。”
“对呀,我爱你。”
“呜哇——”
舒悦的眼泪拦不住,流出来,像个小孩。
季时意耐心地给她擦着,等看她哭得差不多了,才说。
“还哭呀?还哭的话,我准备的东西就用不上了。”
舒悦立刻憋住眼泪:“什、什么东西?”
季时意往旁偏了偏头,示意她自己拉开床头柜。
舒悦照做。
“S级专用的阻断贴。程局那要的,抹在腺体位置等个十来秒就能成膜,可以有效避免永久标记。”
“这样的话,你不就不用戴止咬器了吗?”
季时意解释着。
舒悦也解释:“季小姐,我不是不想……我是怕……”
季时意:“我明白,我也一样。”
她们都太知道永久标记带来的痛苦,所以不想将之放置于对方的身上。
也许会有那一天,但不是现在。
在这一点上,她们都保持着默契。
“还哭吗?”季时意掐掐她的脸蛋。
舒悦呜咽着:“不想哭了,但是停不下来……呜呜……”
季时意笑了:“那我把这个拿走了?”
舒悦忙阻止她:“不要不要。”
她抽抽噎噎地说:“季小姐,我哭着来,也、也是可以的。”
季时意靠着枕头,看着她,饶有兴趣地说:“是吗?我拭目以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