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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祁放

    要说“祁”这个姓,严雪可比“齐”还要熟悉。

    主要她看那本小说里,手拿退婚流剧本,把和她同名的女配整得要生要死的那位大佬就姓祁。

    人家的人生可比她精彩多了,比她两辈子加起来还跌宕起伏。

    十八岁之前,他家世显赫,父亲身居高位,自己也是出了名的天才少年,十四岁就考上了名校的机械工程专业。

    十八岁,别人刚开始迈入大学校园的年纪,他已经毕业,并在命运的捉弄下彻底坠落。

    老师出事,家里出事,一件件打得他措手不及,丧家犬似的在外流落十几年,几乎被人完全遗忘。又在改革开放后凭着头脑和手腕重新返回山巅,像一个令人胆寒的复仇使者,将别人欠他的一一讨回。

    那本书里他虽然不是主角,却有大半精彩情节都围绕他展开,算是非常有血有肉的一个悲情角色。

    不过人家大佬他不叫祁放,叫祁景纾。

    就是大佬他好像也有双冷淡的桃花眼来着……

    严雪对着结婚证愣了足足好几秒,抬眼问男人:“你没有其他名字吧?”

    “没。”祁放扣着帽子看了眼她,似是疑惑她为什么这么问。

    严雪当然不能说什么大佬什么穿书,“我就是问问,万一你还有个曾用名什么的,省的弄错。”

    看来跟那本书的确没什么关系,她就说全书就一个人和她名字一样,还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怎么是这个祁放?

    严雪忍不住又去看男人,“你有一米八吧?”

    祁放手都搭上门把手了,闻言一顿,干脆整个人都转过来,“没量过。”

    被那双深邃的桃花眼盯着,严雪总有种在被什么静静窥视的感觉。

    她赶忙伸手在对方下巴下比了下,“我猜肯定有了,我才到你这。”

    身高对得上,长相对得上,工作和所在林场也对得上,看来是她先入为主,以为单秋芳说的是齐了。

    这可真是,都领完结婚证了才知道老公到底姓啥……

    严雪这种脸皮在市场磨练出来的,都下意识摸了下鼻子,才如常将结婚证递给身边的男人。

    “你拿着吧。”祁放并没有接,眼神也依旧淡淡凝在她脸上。

    严雪也知道自己刚刚那两问有点突兀了,但她又不能直接问你知道祁景纾吗,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样不仅更突兀,还容易被怀疑脑子有病。

    还好外面的刘卫国已经等不及了,推门进来问:“好了没有?我们这可都等着开席呢。”

    “好了好了。”

    严雪赶忙应一声,祁放也敛眸收回了视线。

    刘卫国立马笑着撺掇其他人,“叫你们早上别吃饭,都没吃吧?”

    “哪敢吃啊?你不说今天中午菜老硬了,全是大菜。”

    严雪和祁放这场婚宴的菜的确很硬,不仅有那二十多斤野猪肉  ,刘家后面还送来三只野兔两只树鸡,并一大桶冻得硬邦邦的鱼。别说结个婚,等他们结完,再过个年都够了。

    东西严雪全按市价给了钱,刘卫国过来送鱼的时候还特地强调,“看好了,这才是我的真实水平,那天不能算。”

    对那天的事显然还耿耿于怀,就是不知道对其他事有没有也耿耿于怀了。

    野猪肉不好烂,黄凤英昨天就过来帮着烀上了,今天又一大早过来,和隔壁郭大娘一共开了三个灶。

    树鸡和蘑菇是最经典的搭配,兔子肉土腥味重,下重料炖了土豆,鱼则用酱酱了出来。

    因为大多数都是炖菜,几个大锅全占着,刘春彩过来后就蹲在锅边帮着看火。

    严雪招呼完客人,出来塞了把瓜子给她,“我还以为当不成你嫂子,你就不搭理我了。”

    “我哪有那么小气?”刘春彩不服,“你那两只树鸡还是我叫我妈给的呢,比野鸡可好吃多了,野鸡肉全都是渣。”

    说归说,小姑娘脸还是不可避免红了下。

    这几天她的确有点躲着严雪,倒不是生气,主要撮合了半天人家是祁放哥的媳妇,想想她都觉得不自在。

    不过之前的感情到底还在,瞅眼旁边没人,她妈也到隔壁帮着端菜去了,她压低声音凑近严雪,“严雪姐,做新娘子什么感觉啊?”

    终究是孩子,对这些事好奇得不得了,何况她也没比严雪小几岁。

    “这个啊。”严雪歪了头做沉思状。

    “怎么样?到底怎么样?”小姑娘一叠声催促。

    严雪被那双亮亮的眼睛看了会儿,实话实说:“其实挺累的,你又不是没看到。”

    “就这样吗?”刘春彩大失所望。

    当然不只是这样,白天那都是给外人看的,晚上还有一场重头戏,就不是她这种未成年该知道的了。

    严雪从旁边做好的菜里捡了块肉给她,“小孩子家家,少问那么多。”

    “我哪是小孩子?我虚岁都十六了。”刘春彩被塞得口齿不清,依旧边快速咀嚼边警惕地看着四周强调。

    这模样小仓鼠似的,严雪看得更想笑,“嗯,你能干得很,一会儿开席让你也上桌喝两杯。”

    这边规矩其实没那么多,小孩子能不能上桌吃饭,主要取决于桌子够不够大,主桌能不能坐下。

    如果坐不下,就只能另开一桌,大人们要喝酒,孩子也通常没那个耐心陪着,坚持不到散席就吃完跑出去玩了。

    严雪结婚人来得本就不多,一桌刚好能装下,便没另开,不过喝两杯那纯粹是玩笑话。

    没想到刘春彩这个未成年不能喝,祁放这个新郎官竟然也不胜酒力。

    一开始严雪还没太注意,只觉得祁放那身冷淡气质跟这满屋喜庆实在不搭,就连刘卫国几个都没怎么给他灌酒。

    后来发现不是不想灌,是不太敢灌。

    不过举了两次杯,红意就从他的脖颈蔓延上了脸颊,将冷白的皮肤晕成绯色。就连那双向来清冷的桃花眼也多了几分水润,定定看人的时候,里面像有千言万语,偏偏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

    刘春彩不小心对上一眼,眼都瞪直了,被自家亲哥在脑袋上拍了下,才想起来吃饭。

    严雪离得近,看得更加清楚,甚至能嗅到男人呼吸间的酒香,不禁担心,“你这不是酒精过敏吧?”

    “没事。”祁放声音还是稳的,只抬手松了松衬衫领口。

    这一松,连领口里露出的喉结都是红的,严雪干脆把他的酒杯拿走,“我看你还是别喝了。”起身去给他倒了杯温水。

    刘卫国几个也不敢劝,还帮着打圆场,“都是熟人,谁不知道你不能喝,意思意思得了。”

    “就是,别真喝多了,到时候使不上劲儿。”

    到底什么使不上劲儿,众人一阵了然的笑。

    “我妹还在呢,注意点儿!”刘卫国朝对方踢了一脚,又看刘春彩,“吃你的,别听他们瞎扯淡。”

    刘春彩没说话,埋着头努力扒饭,但一双眼睛在下面咕噜直转,显然并不怎么老实。

    见树鸡炖蘑菇下得有些快,黄凤英正要起身,严雪先一步端起了盛菜的小盆,“大娘您坐着,今天都为我们忙一天了。”自己去了厨房。

    立马有人冲祁放挤眉弄眼,“你小子不地道啊,明明是媳妇儿,非跟我们说是妹子,骗了我们好几声哥。”

    严雪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人里面就祁放年龄最小,之前一口一个咱哥,分明是存了别的心思。

    她把菜盛好,刚要端进屋,堂屋门被人大力一拉,一个醉醺醺的声音闯了进来,“祁放你小子结婚,咋不请我喝喜酒?”

    说话时舌头都有些直,显然喝了不少,言语间也满是不善。

    黄凤英就坐在门边,一听赶忙出来,“怪我怪我,都是我给忙忘了。”立即给严雪使眼色,“这是于场长家勇志,你还没见过吧?”

    特地点出来人的身份,显然是怕严雪不懂,一不小心把对方给得罪了。大喜的日子,真闹出点什么也晦气。

    严雪比她想象中反应更快,已经笑脸相迎,“原来是于哥,请进请进。”

    于勇志却显然是来找茬的,“我不跟娘们儿说话!”手用力一扒拉,径直往里走,“都是一个工队的,祁放你请他们不请我,瞧不起我咋的?”

    严雪端着菜跟进去,他已经一掌拍在了饭桌上,就那么凑近了问祁放。

    几个工友都开始皱眉了,碍于场合又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于勇志谁的面子都不给,不管怎么说,酒瓶子往身前一提溜,非让祁放给他罚两杯。

    这年代还没有玻璃杯,用的都是带盖的搪瓷缸子,一套六个,中间带一个凉水壶,大的能有一斤半,小的也得六七两。就他们桌上这五十来度的散炮儿,别说两杯了,一杯下去都没几个人能顶住。

    祁放倒是不慌不忙,“不急,这酒可能不够,我让卫国再去买点,你先坐下来吃菜。”

    起身去给对方拿筷子,走到门口,却回头看了刘卫国一眼。

    刘卫国会意,立马去炕边拿衣服,“对,这点儿哪够于哥的海量,我再去打一斤。”

    脚才迈出里屋,就听到祁放冷静的声音,“你去趟于场长家,就说于勇志在我这喝喜酒。”

    于勇志和他关系怎么样,好没好到能来喝他的喜酒,于场长不可能不清楚。

    那人虽然很护短,但多少还要点脸,不可能让于勇志真在这大闹一通,成为林场年前年后最大的谈资。

    见刘卫国点头,祁放不紧不慢又加了句:“顺便问问于场长他之前是在哪喝的。”

    刘卫国又不傻,一听立马反应过来,“你怀疑他是被人撺掇的?”

    “也不一定,”祁放说,“但要是在家喝的,于场长不能让他就这样出来。”

    刘卫国想想对方之前喝醉酒干出那几样事,点头,“那我走了,你自己悠着点儿。”

    话刚落,里面已经嚷起来,“人呢?趁机跑了吗?”

    祁放回去,把拿来的碗筷放在于勇志面前,还另涮了个缸子给他倒了半缸白酒。

    这让于勇志脸色好了不少,甚至隐有得意,“早怎么不这么上道?谁空出来的位子都敢接,还成天摆着张臭脸,半死不活的给谁看呢?”

    话实在说得难听,不免有人想拿酒堵他的嘴,“平时想跟于哥喝顿酒也不容易,来,咱哥俩走一个。”

    谁知这话哪里刺激到了于勇志的神经,他当场翻脸,“就你也配!让祁放陪我喝!”

    简直不拿人的脸当脸,见对方面色不好,甚至眼珠子一瞪,“让他陪我喝没听到吗?”作势就要去掀桌子。

    这可是大喜的日子,要是让他掀了,什么喜事都得变成糟心事。

    祁放蹙眉压住桌角,掀起眼正要说什么,有

    只小手比他更快,已经拿过酒瓶倒了半杯在搪瓷缸子里。

    “还是我陪哥喝一杯吧。”

    严雪笑盈盈的,还特地歪了下杯,给对方看里面足足装了半杯的酒液。

    谁也没想到她会开口,更没人想到她会主动提出跟对方喝酒。

    黄凤英和刘春彩脸上都露出了担忧,祁放更是直接伸手去拿缸子,皱眉,“还是我来吧。”

    “没事,要是我这个小酒量的不行,你这个酒量好的再上。”

    严雪换了只手拿缸子,刚空出来那只还在祁放手上一捏。

    不同于那次拉袖子还隔着厚厚的手套,她指腹略有薄茧,骨却是软的,轻轻柔柔一触即离。祁放微顿,缸子已被她夺走,举起来敬到了于勇志面前,“我这个新娘子总配和哥喝一杯吧?我今天还没陪人喝过呢。”

    声甜脸蛋儿更甜,尤其是笑起来,星辰都会醉在她弯弯的眸光里。

    于勇志本想拒绝的,但严雪敬酒的姿态摆得很低,面子给得足足的,说话也好听,于是端着架子喝了一口。

    没想到严雪提起搪瓷缸子,一口气把半缸子白酒全干了,干完朝众人一翻缸。

    别说在场其他人,于勇志这个酒篓子都懵了下,更不提祁放了,望着人眼里深得看不见底。

    严雪却仿佛感觉不到,手背潇洒一抹嘴,像是这才看到于勇志缸子里几乎没怎么少的酒量,诧异道:“于哥你没喝吗?”

    这让于勇志怎么答?人家女同志都干了他才喝了一口?

    而且祁放这小媳妇长得娇娇小小,笑起来也甜美可人没什么攻击性,怎么三两的白酒说干就干?

    于勇志握着酒杯一时有些尴尬,严雪还跟完全不知道似的,“我一个娘们儿都干了,于哥一口不喝,是不是瞧不起我啊?”

    没人知道于勇志还记不记得自己进门时那句“我不跟娘们儿说话”,但他的确是被严雪这番话给架起来了。

    人家娘们儿都能干,你不能,你是不是连个娘们儿都不如?

    于勇志咬咬牙,端起缸子也全干了。

    “于哥敞亮!”严雪立即大声赞了句,一双眼睛亮亮的像能闪出光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于勇志有点飘飘然,同时又在心里暗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把这小媳妇糊弄过去了。

    结果严雪提起酒瓶,又给两人各自倒了半杯,“这杯谢于哥来参加我跟祁放的婚礼,我干了,你随意。”

    说着头一扬,缸子再次见底。

    饶是于勇志自诩酒量不错,连着两半缸加起来六七两,也没一口气全喝过。

    他的手有些迟疑,也就在这时,斜对面的祁放看了过来,“于哥你要是喝不动了,换成水也行。”

    说着还站起身,竟似要真的去给他倒水。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劝:“就是,于哥你这脸都红了,少喝点行。”

    “她一个小娘们儿虎,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喝点意思意思得了。”

    于勇志就是来下人面子的,哪能被人下了面子,立即被激得端起杯,“谁说我喝不动了?”

    刘卫国紧赶慢赶,几乎是一路小跑回来的,就怕这边真闹出什么没办法收场。

    结果开了堂屋门往里走,里面竟然一点没闹起来。不仅没闹,比于勇志来之前还要安静几分。

    不会是已经打过一场,彻底散了吧?

    他又加快了脚步,迈过门槛,看到的却是满屋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刘春彩面前的饭碗已经空了,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太饱犯困,人坐在那,眼神却放空得仿佛灵魂已经飘走。剩下几个倒还在推杯换盏,行动间却小心多了,害他担心不已的于勇志更是已经倒在了炕上,闭着眼人事不省……

    他脚步在门边顿住,惊讶地指指炕上的于勇志,用气声,“他这是睡着了?”

    “你正常说话没事,他醉死过去了,听不着。”

    回答他的是严雪。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松完又觉得哪里不对,“你们合伙把他灌倒了?这么快?”

    于勇志这酒篓子量可不小,真敞开了喝,最少半斤起步。几人轮番上,也得费一番功夫。

    结果桌上竟然沉默了下,还是刘春彩带着点恍惚开的口,“不是,严雪姐把他喝倒的,一个人。”

    严雪?祁放那小媳妇?

    刘卫国一愣,那边刘春彩已经接着往外丢炸弹,“一连两个半缸,六两多,全一口气干的,然后他就那样了。”

    一指炕上的于勇志,“当时他还想硬撑,结果人栽下去,差点把桌子砸了,还是祁放哥手快扶了把。”

    这回别说刘春彩,刘卫国都觉得自己有点恍惚,不然咋能听到这么荒谬的事情……

    看向桌上其他人求证,其他人神色都有些怪异,只有严雪红格纹上衣衬着脸上一点恰到好处的薄粉,气色特别不错。

    身形娇小的年轻姑娘一点醉意也无,还笑盈盈问他:“酒打回来了?”

    这是真问酒呢,还是祁放已经告诉她了?

    刘卫国瞄一眼祁放,发现祁放单肘支在桌沿,正侧了眸看严雪,脸上辨不出情绪。

    严雪倒似没察觉他们间的眉眼官司,又补充了句:“刚才着急,酒钱我们还没给。”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刘卫国笑起来,“我哪是去买酒?祁放让我通风报信去了。人一会儿就到,我不放心,先回来看看。”

    通风报信?给谁通风报信?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外面门一响,林场二把手于场长已经到了。

    这人严雪在山上时远远见过,下三白眼,眉心皱纹深刻,看面相不像是什么好相与的,看行为也不像。

    要换了一般人,儿子喝醉酒去人家婚宴闹事,总该多少表示一下歉意,哪怕心里并不觉得怎么抱歉。他沉着脸进来,却是第一句话就问儿子:“勇志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黄凤英作为在场唯一和他同辈的主动站起身,“勇志喝上酒睡着了,睡了有一会儿了。”

    于场长已经看到了炕上不省人事的儿子,“怎么喝成这样?”

    没人正面回答,全在那打着哈哈让他劝于勇志以后少喝点,过来帮他扶人。

    于勇志显然是真醉死过去了,被人又叫又搬也不醒,于场长没办法,只能叫个人帮他一起扛回去。

    于是刘卫国大衣刚脱下来又重新穿上,人既然是他去请的,干脆再送佛送到西,帮着把于勇志送回去。

    没想到才走没两分钟,气氛都还没恢复,刘卫国又跑了回来,“有没有抹布给我一个,于勇志吐了,吐了他爸一身。”

    这还真是会选地方,估计于场长的脸色要更难看了。

    冬天天短,林场这边都习惯吃两顿饭,婚酒虽然是中午办的,却陆陆续续喝到下午三点多才散。

    祁放喝得少,还算清醒,和刘卫国把几个有点喝多的人送回去,严雪则跟黄凤英、刘春彩收拾饭桌,这才弄清楚于勇志这出是怎么回事。

    于勇志和祁放这点过节,原因其实不在祁放。

    于勇志之前一直是做锯手助手的,因为有个当林场场长的爹,还去镇林业局参加过一次培训,结果喝酒误事没拿到证。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等过个一年两年再重新参加就是。谁知他死性不改,上面下来检查的时候,又喝多了当众耍起了酒疯。

    结果可想而知,连锯手助手的位置他都没保住,像拖拉机手、绞盘手这类高工资的好活他以后也别想了。

    祁放就是他被撸下去后,由工队长刘大牛推荐上来的,自然被他看不顺眼,只觉得祁放是顶了自己的位置。更别提还有人私下议论说总算换人了,他们工队效率都提升了,就连他跟了两年的锯手师傅都对祁放脸色更好。

    “他就这样,一喝酒就犯病,他妈都拦不住。你不用搭理他,他也就这点能耐了。”黄凤英对严雪说。

    严雪点点头,酒后无德的人很多,这种从不反省自身,只把

    过错推给别人的也并不少见,她的确犯不着和对方生气。

    既然说起于勇志,黄凤英忍不住又看了看严雪的脸色,“你要不要回屋躺一会儿?”

    “我没事。”严雪刚接了个头,祁放和刘卫国送完人回来了。

    “这帮小子酒量真差,还没有你媳妇能喝。”

    刘卫国进门的时候还在说。

    祁放没接这话,进去脱了棉衣,撸起衣袖接过了黄凤英手里的活,“您回去歇着吧,为我和严雪结婚都忙一天了。”

    的确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黄凤英就捶捶肩,“行,你们慢慢弄,我和卫国春彩先回去了。”

    严雪动作飞快,立马盛了两小盆菜给他们,“都是之前没动过的,我们也吃不完,您拿回去,省的再做。”

    后天就是除夕,剩菜太多的确吃不完,黄凤英就没和她客气,“明天我把盆刷干净给你送回来。”

    刘家人一走,热闹了一整天的小屋终于安静下来,只剩祁放收拾东西的声音,意外并不显得如何笨拙。

    严雪走过去正要帮他一起弄,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你进去躺会儿。”

    第16章 婚夜

    现在没有外人了,严雪的确可以进屋去躺一会儿。

    就是没想到祁放会选择自己收拾,让她回去休息,毕竟说好了家务他暂时可以不做的。

    严雪一时没动,祁放察觉,放下手里刚擦好的盆,“你不是喝酒了?”

    表情还是很冷淡,严雪弯眸笑了笑,“我没什么事,估量好了对方来之前喝过,肯定喝不了多少才端杯的。”

    她又不是真虎,一点把握都没有就敢上去跟人拼酒。

    上辈子那会儿女性可比现在容易在酒桌上出事多了,一般都不轻易端杯的,只要敢端,至少也是七八两起步的量。

    祁放闻言,垂下视线继续收拾,“其实你可以不用喝。”

    这让严雪不动声色挑了挑眉,“怎么?让媳妇儿出头,伤你面子啦?”

    像是在开他玩笑,但到底是不是玩笑,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

    祁放又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起身将东西放进碗柜,“我就是觉得还有其他解决方法。”

    的确还有其他解决方法,但她从来不是能一无所知等着别人来解决问题的人。

    严雪笑盈盈的,“这个不是最快吗?我又不知道你已经让春彩她哥去找人了。”

    直接把人喝趴下的确更快,也更简单高效,至于她说她不知道……

    说她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他信,说她不知道他有应对那就未必了。

    祁放目光落在那张含笑的俏脸上半晌,最终只是道:“你回去歇着吧。”

    等都收拾完,天已经完全黑透,祁放放下袖子走进里屋,炕上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枕着手侧身趴着。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面庞,人却小小一团,完全看不出能一口气把个酒量不错的大男人喝趴。

    祁放脚步顿了下,没有去开灯,炕上的严雪却睁开眼,回身看来,“都收拾完了?”声音里还有未散的睡意。

    他“嗯”了声。

    那边严雪动了动,嗓音已经清晰许多,“你说于勇志是怎么知道咱们今天结婚的?还直接找了过来。”

    看似随口一问,却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祁放结婚并不张扬,统共也没请上几个人,消息哪传得那么开?

    就算于勇志一直盯着他想找茬,也不该选在这种时候,毕竟今天这边人多,真闹得他们不顾晦气动起手,还不知道是谁吃亏。

    见她不睡了,祁放伸手拉了灯线,“卫国去请人的时候,我让他顺便问问于勇志之前是在哪喝的。”

    暖黄的灯光水一样铺展开,严雪下意识闭起眼,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妙。

    重点不在于于场长那到底能不能问出来,而是告诉于场长有人撺掇他儿子。毕竟林场就这么大,又不是什么秘密,他不说,他们也有办法知道。

    果然她一问,于场长跟刘卫国说他也不清楚,但祁放和她讲这些的时候,面上一点不见失望。

    严雪笑起来,“你跟春彩她哥没少说啊,看来我明天得出去打听打听他是在哪喝的。”

    “不用打听,”祁放却淡淡说,“卫国藏不住话。”

    言下之意刘卫国肯定会去打听,而只要他知道了,他们也就知道了,他这个在林场长大的还比他们跟林场的人更熟。

    想想当初她上山去找祁放相亲,的确是刘卫国回来拿完东西,一出门消息就传得到处都是……

    严雪有些无语,“你对身边的人还挺了解的。”

    很了解身边的人吗?

    祁放动作几不可查一顿,很快又如常把写字桌上的瓜子盘拿起来,放到炕柜下烘着防潮,“我没那个本事。”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谦虚,还是在自嘲,让严雪不禁想起前几天的一件事。

    本来结婚这种事,是该请家里亲戚的。严雪也就罢了,亲戚都远在关里,唯一离得较近的单秋芳关系还比较远,不好叫人家大年底下过来赶礼,祁放却在姑姑家住了好几年,于情于理都该请上姑姑一家。

    可严雪问他有没有什么亲戚要请的时候,他却说没有,态度冷淡甚至堪称冷漠。

    当时严雪就在想,祁放和他姑姑家是不是有什么龃龉,毕竟姑姑是亲的,姑父可不是。

    何况听说他姑姑家孩子也不少,还要多养一个他,恐怕这些年日子并不怎么好过。

    严雪不是个爱揭人伤疤的,祁放应该也不是,不然也不会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一句她家里的情况都不多问。

    她也就转移了话题,“对了,林场有谁木匠活做得好你知道吗?”

    祁放并没有问她想干什么,只给出答案,“有个贾师傅,林场家具都是找他打的。”

    “那等过完年,我找他做点东西。”

    严雪又想到了旱冰鞋,还有另外一样。刘家实在帮了他们太多,不送点什么感谢一下她总觉得过意不去。

    祁放闻言“嗯”了声,“年后我带你过去。”一时又没了话。

    两个人虽然已经是合法夫妻,但其实还真不算熟,几次见面谈的都是婚事,现在婚结完了,连聊都没东西可聊了。

    这倒也不算什么,严雪又不是那种没话聊就会尴尬的人,关键今天晚上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和一个只见过几面了解都不算了解的人上床,跟搞一夜情也没什么区别,严雪虽然是穿的,思想也还没到这种境界,只要想想就觉得别扭。

    尽管这个“一夜情”对象他相貌极品,身材比例优越,撸起衣袖时还有漂亮的薄肌……

    严雪重新将脸枕回手臂,身体里还残留着酒劲儿,人却没多少睡意,就这么闭眼趴到了八点多。

    写字桌边祁放先有了动静,合上一直写写画画的本子,起身锁进那个小箱子里,接着似乎微一顿,低声叫她:“严雪。”

    在装死和面对现实之间严雪只犹豫了一秒,就选择了面对现实,应一声起来洗漱。

    回来时男人已经将被褥放好,炕头更暖和那边显然是留给她的,见她进来,一言不发也去了外屋。

    人再回来,林场刚好停电,所有光源一瞬收归黑暗。

    寂静中不知是谁屏了下呼吸,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脱衣声,有人掀开了被子一角,躺在了严雪身侧。

    淡淡的香皂味道自空气中飘来,严雪心里漫无边际地想,还好这人卫生习惯不错,要是不洗脚不洗澡,神颜她也吃不下去。

    闭眼等了会儿,旁边却没有动静了。

    这就好比明知道有第二只靴子要落下,但左等右等就是迟迟不落,严雪忍不住翻了个身,睁眼朝旁边看去。

    祁放显然也还没睡,半合着眼平躺着,甚至衬衫都还穿在身上,只领口解开几颗扣子,一只手搭在被头。

    察觉到严雪翻身,他默了会儿,才侧眸看来,黑暗中一双桃花眼完全辨

    不出情绪。

    两人隔着寂静的黑夜对视,不多久,又似有了默契同时移开。

    严雪再次翻身,这一回直接背对着祁放。祁放虽然还是平躺着,手却下意识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这男人是紧张,是不会,还是等她主动呢?

    严雪有点想吐槽。

    她不知道的是,旁边祁放刚好也在想她,想她这个翻身的举动,想她白天领完结婚证问那几个问题。

    别看严雪话不少,嘴巴也甜,但其实她是个不怎么会说废话的人。

    不打听别人家的闲事,不随意对什么做出评价,今天那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完全不像是她会问出来的。

    她是终于意识到他们已经结婚了,开始后知后觉紧张?

    还是开始后悔了……

    祁放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就像他这几年的命运,只会把他往更坏的地方去推。

    而且她这么翻身,明显是觉得不安吧。

    怕他会对她做点什么。

    黑暗中,寂静被拉得无限漫长,像两个人都有些混乱的思绪,直到外面突然一阵狗吠,像是从他们屋后那户人家传来的。

    两人仿佛有了默契,不约而同转过视线,凝神细听。

    林场不少人家都养狗,狗叫没什么稀奇。但这毕竟是山里,不仅得防贼,还得防着有野兽,农业队那边就常有野兽去祸害粮食和牲畜。

    听了半天,狗吠都没有停止,甚至隐约出现了人声,祁放拿起叠放在炕边的毛衣,“我去看看。”

    “嗯。”严雪拥被坐起身,见男人利落套好衣裤下地,又追了一句:“注意安全。”

    祁放套着大衣看了她一眼,“嗯。”开门出去了。

    严雪也没闲着,下去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锁上。刚检查完,祁放从外面回来,“没事,后街有一家两口子吵架。”

    两口子吵架,吵得邻居家大半夜狗叫,这是得有多激烈?

    严雪无语,见男人反手将门插上,披紧棉衣回了里屋。

    这回脱衣,上炕,因为有外面的狗叫人声配着,倒没有之前那么不自在了。

    就是也没了做点什么的气氛,毕竟那两口子吵得挺长远,断断续续缠缠绵绵半天都没停。

    严雪累了一天,又喝了大半斤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那边祁放听到,似乎是沉默了一瞬,清冷的嗓音低声道:“睡吧。”

    黑暗中也不知是谁松了一口气,反正严雪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刘卫国是下午一点多来的,来还刘家昨天拿走的盆,进门就朝祁放挤眉弄眼,“知道你们今天起不来,我故意等到这个点儿才过来,怎么样?够意思吧?”

    那可能要让他失望了,他们昨天什么都没干。

    当然这话严雪不可能说,只是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盆,放进碗柜。

    祁放脸上也不见丝毫异样,半敛着眼扫向他怀里的东西。

    刘卫国立马抱进来,“我家的小座钟又不准了,走走就慢两分钟,祁放你快帮我看看。”

    严雪就说他抱着个小座钟干嘛,别说送礼不兴送钟,这还明显是个旧的。

    祁放洗了把手,回去小座钟已经被放在了写字桌上。他将座钟一转,轻车熟路打开了木质钟体后面的门,“按时上油了吗?”

    “上了。”刘卫国说,“不仅上油了,我还按你说的把灰也扫了,还是不好使,我这才拿来找你。”

    祁放没再说什么,低眸去写字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个工具包。

    他指骨修长,手指灵活有力,不多会儿便将一个个零件拆下来放到了旁边的桌面上。

    动作明明不紧不慢,速度却极快,刘卫国都没怎么看清他是怎么操作的,更不敢去碰那些零件,生怕碰丢了。

    他干脆站在了祁放半米开外,一面探了头瞧,一面问:“你昨天不是让我问于勇志之前在哪喝的吗?你猜是谁家?”

    这还真跑来和他们说了,难怪祁放说他藏不住话。

    严雪本来也不知道祁放还会修这些,闻言干脆也坐在了炕边,准备听听他都打听到了什么。

    刘卫国果然不负祁放给他的评价,祁放只是“嗯”了声,眼都没抬,他已经主动开始往外抖,“是在他姐夫家喝的。”完全不会卖关子。

    “姓梁的那个姐夫吗?”严雪记得带她上山的梁哥好像就是于场长女婿。

    “你知道他啊?”有人接茬刘卫国立马转了过来,“就是他,梁其茂,他是于勇志二姐夫。于勇志四个姐夫呢,除了大姐嫁得早,其他三个姐姐都在这附近。他这人好酒,没事就挨家喝,尤其是他这个二姐,特别惯着他,他都工作好几年了,还回家帮他洗衣服。”

    “他家有几个儿子?”严雪问。

    “就他老哥自己,本来上面还有一个,小时候出天花没了,不然他家能这么惯着他?”

    家里唯一的男丁,上面还有四个姐姐,从小吃足了性别的红利,没被惯出点坏毛病才是稀奇……

    严雪露出点好奇,“他这样,他那些姐夫就没意见?”

    “怎么可能没有?不过人家是奔着他姐去的,他爹还是场长,怎么都得给点面子。”

    还真跟严雪想得差不多,于勇志整天上姐姐家喝酒,估计梁其茂本来就有意见,正好梁其茂跟祁放又有那么点不愉快,干脆把小舅子支了过来。

    只要闹起来,两边谁都讨不到好,可谓是一石二鸟。

    “我记得你上山找祁放那天,他好像还告你们状来着,你是不是那天知道的?”

    严雪这个听众可比祁放称职多了,刘卫国说着说着,就从祁放右边离严雪较远那一侧,挪到了他左边离炕更近那一侧。

    祁放一抬眼,就看到两人一个仰着脸,一个低着头,正蛐蛐得起劲,手里的螺丝刀随意往桌上一丢,“找到原因了。”

    刘卫国立马站直,人也凑了过来,“哪儿的毛病?”

    祁放指尖捏着个齿轮,“磨损太严重,你家这个质量不行,赶不上王兵家那个满天星的。”

    “那咋整?”刘卫国接过齿轮看了看,完全无从下手。

    祁放已经开始将其他零件往里装,“去镇上修钟表的地方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买一个换上。”

    “要是没有呢?我家这就是个杂牌子老古董。”

    “没有你就再回来找我。”祁放握着螺丝刀的手顿了下,最后还是说。

    刘卫国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抱着小座钟,拿着那个零件走了,“那我找个试试吧,谢了啊。”

    严雪看着祁放那些五花八门的工具,“没想到你还会修小座钟。”

    这话让祁放顿下动作,转头望向了她,眼神就那么定着,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严雪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没有贸然开口。

    可那表情分明是疑惑,两家三年多以前才断了联系,她竟然不知道他大学学的什么,从小就喜欢什么。

    祁放垂眸将东西放回柜子里,一句话没再说。

    接着一下午劈柴,扫尘,收拾食材准备明天的年夜饭,男人一直都很忙碌,忙到没时间说话。

    严雪又不是不会读空气,很快便猜测她那话是不是哪里踩到他雷点了,想了半天又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里。

    这还真是心思深沉喜怒难辨,这男人不会是个天蝎座吧?

    严雪回想了下,他生日好像还真是那几天,也懒得管他登记的是阴历还是阳历,他情绪如何关她什么事。

    他是个思想成熟的大人了,不需要人哄,还是自己想办法消化吧。

    当晚忙完睡觉,更热的炕头照例留给了严雪,祁放洗漱完躺下后,却直接闭上了眼睛。

    这是不是代表今晚也不用做什么了?

    严雪盯着看了两秒,一翻身,安心地合上了双目。

    好一会儿祁放睁眸,身边背对他的人已经

    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他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空空望着棚顶,预感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倒是严雪一夜好眠,再睁眼旁边已经没有人了。

    男人正靠站在写字桌边,低眸给手表上弦,单看那支起的长腿,英俊的侧脸,一大早就很赏心悦目。

    可惜人没什么精神,眼睑始终半垂着,见她醒了过来叠被时也一样。

    这该不会是没睡好吧?

    严雪扣着衣扣想,基于对方那难懂的性子一句都没多问。

    除夕要忙的事情很多,第一件就是贴对联。也还好他们是租的别人家房子,只用贴堂屋门口这一处就够了。

    对联之前结婚时就一并写好了,刘家帮着找的人。严雪和祁放一个刷浆糊一个贴,弄完正准备回屋,旁边郭大娘也出来贴对子。

    郭长安住院半个月了,郭家大儿子郭长平夫妻俩一直守在医院,平时只有老太太自己带着孙子在家。严雪见了,干脆过去帮老太太也贴好,祁放虽然不爱说话,人却是跟她一起过去的。

    “年轻动作就是快。”郭大娘一叠声跟他们道谢,“我一会儿就去医院了,你们自己在家没问题吧?”

    “您不在家过年了?”严雪问她。

    “不在家过了,去医院过。我饺子都包好了,就等着过去一块儿吃。”

    也是,过去好歹一家团圆,在家就只剩她和孙子。

    严雪看老太太又要领孙子,又要拿东西,干脆帮着拎了一部分,将人送出去。

    走到岔路口,刚好碰到一队人从另一条路过来,竟然还是个熟人。

    前天才给他们使过坏的梁哥包着个大围巾,围巾一直拉到眼睛下,身边走着个大孩子,前面两三米处媳妇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子。

    “你们这是回去过年?”郭大娘问了一句。

    “啊?嗯。”梁其茂竟然下意识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尤其是看到郭大娘身边的严雪后。

    这严雪就不得不注意了,明明上次见时天更冷,对方却只戴了个藤编安全帽,怎么今天就裹上围巾了?看着还像个女式的……

    总不能是脸上有伤吧?

    她故意盯着对方的脸,“梁哥你这是感冒了?”

    “对对,感冒了,怕传染给别人。”梁其茂眼神可见地不自然。

    怕严雪再问,他还赶忙加快了脚步,“我们还得赶车,先走了。”明明郭大娘要坐的和他是同一趟小火车。

    这严雪就更怀疑了,甚至回头看了眼他们来时的方向。

    的确是他们房后那条街不错,难道前天晚上大半夜吵架的就是梁哥一家?

    总不会是为了于勇志的事吧?

    另一边,梁其茂媳妇于翠云也在和他说严雪,“你跑那么快干啥?怕人看出来啊?我以前咋没见你认识这号人,在哪认识的?”

    “林场人多了,你还能个个都见过?”梁其茂语气十分不耐烦。

    于翠云却不放过他,“那你咋认识的?你都能认识,我凭啥就不能?”

    梁其茂脑袋都大了,“你小点声行不?昨晚吵了大半宿,还不够啊?我这脸都不知道回去咋和我妈说。”

    “咋和你妈说?实话实说!你撺掇勇志去人家闹事还有理了?”

    于翠云一提这个就来气,“要不是我爸,你能那么容易当上拖拉机手,每天轻轻松松不用去抬大木头?你倒好,拿勇志当枪使,我昨晚快九点从家走,他还没缓过来呢,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玩意儿灌的。”

    梁其茂也想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这么狠,能把于勇志直接灌倒,竟然一点没闹起来。

    但他可不敢这么说,“我啥时候拿他当枪使了,我就说了句祁放今天结婚,就在这前头,他就去了,我哪知道他能这样?”

    “你就不知道他跟祁放不对付?就不知道拦着点儿?”

    “好像我能拦得住似的。再说他趁我没注意走的,你在院里上厕所,不也没看着?”

    “少找那些个理由,你就是看勇志不顺眼,没安啥好心……”

    两口子说着说着就又吵了起来,两个孩子一个低着头走路,一个困得直打哈欠,都没敢出声。

    所以到底是哪个缺德玩意儿灌得小舅舅?从昨晚到现在都要吵死了。

    第17章 冰鞋

    “阿啾——”

    缺德玩意儿严雪进门就打了个大喷嚏。

    祁放正在淘米准备蒸隔年饭,闻言看了过来。

    不等他说什么,严雪已经摆摆手,“没事,估计是有人念叨我,刚才我碰到梁其茂了。”

    “他家住这附近?”

    如果是在这附近,就难怪他会知道他们在这结婚了。

    严雪点点头,一面把刚刚的发现说给他听,一面开始准备炒菜。

    上辈子做生意久了,虽然规模不大,她还是养出了迷信的毛病,过年这种大日子不管几个人吃饭,高低也得整出来八个菜。

    说起来这年代还没怎么有人迷信八,过年买碗都是买六个,四不吉利,八让人联想到过得疤疤癞癞也不吉利。

    但严雪不管,她就要发财,然后把弟弟严继刚接过来。有菜要上,没有菜硬凑也要上,最后连盘子加碗,还真被她凑出了八个。

    一直忙到下午快三点,两人才彻底忙完,坐在桌边吃一顿团年饭。

    只是说是团年,两人身边都没有亲人,面对满满一桌子饭菜,突然显得孤零零的。

    严雪干脆找出结婚那天喝剩下的白酒,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给祁放倒了个杯底,端起来,“新年快乐!”

    她实在有双很漂亮的眼睛,尤其是弯起来的时候,笑盈盈的像缀了星光,似是永远都不会有烦恼。

    祁放看着,也端起搪瓷缸子,和她极轻地碰了下,“新年快乐。”

    纯粮食酿造的酒液回味香醇,入口却辛辣,一路沿着喉管烧到了胃里,很快又越过心脏,烧到了脸上。

    严雪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好像男人不只是脸,薄唇都比平时红润了几分。

    她托腮看了会儿,“你一直都不能喝酒吗?”

    “嗯,”祁放声音还是淡淡的,“成年以前没喝过。”

    但许是今天过年,话好歹比单纯一个“嗯”多了点。

    严雪就夹了筷子菜,又问了句:“成年后呢?也没陪家里长辈喝过?”

    男孩子长成这样也是很危险的,他这个酒量,要是放她上辈子,还不知道得被多少人盯上。

    祁放闻言却一顿,“没,成年后我都是在山上过的。”

    “在山上?”严雪惊讶了。

    对面男人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脸上,眼神极深,“对,在山上看机库。”

    有那么一瞬间,严雪差点以为有什么暗影纠缠的东西要从那双眼睛里冲出来了,细看又仿佛只是错觉。

    她谨慎了下措辞,“过年也在?”

    “一直都在。”祁放已经垂下了视线,向来冷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旁人都有家人,都要回家过年,包括上山下乡的那些知青,只有他无处可去,自然也只有他最合适。

    本以为今年也是如此,没想到却出了意外。

    他修长的指节扣着杯沿,桃花眼半敛,端起搪瓷缸子面无表情又抿了一口。

    严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总归不是太好的事情,不然怎么会别人都在举家团圆,他却一个人在山上冷冷清清看机库。

    她提起酒瓶准备再给男人倒点酒,“你今天多喝点吧,试试自己酒量到底在哪里。”

    想试试酒量也好,借酒浇愁也罢,反正她是很难醉了,有人能替她醉一把也挺好的。

    男人却按住杯口,很干脆的拒绝了,“不用。”

    比起在醉里寻求安慰,他显然更想要清醒,酒瓶就这么顿在了半空,又被严雪收了回去,“那算了。”

    没有春晚作为背景音,屋内有些过分安静,严雪望着隔了层清霜的窗外,一时也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继刚现在怎么样了,定下婚事后她就给家里写了信,随信将那

    一百块寄了回去,让奶奶帮着把欠队里的钱还了,奶奶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她尽可能用继刚看得懂的字写的,继刚应该能磕磕绊绊读几句,就是之前学的东西可能要荒废了,奶奶并不识字……

    一餐饭就这么在沉默中过了大半,直到院外传来动静,有人进来了。

    窗玻璃上都是冻霜,从里面有些看不太清外面的景象,严雪想了想,还是穿上鞋出去看了眼。

    回来的是郭长平一家三口,郭长平送人去医院那天她就见过,倒是郭长平媳妇她还是第一次打照面。也不知道是最近太辛苦,还是情绪不佳,看着有些严肃,不怎么爱笑的样子。

    早就知道家里添了租客,两人见到严雪并没有意外,打了招呼才带着孩子进屋,估计年后还要去医院跟郭大娘换班。

    只是没想到郭长平没趁这机会在家好好歇歇,反而堵在李树武家附近,把李树武给揍了一顿。

    “估计是连李树武媳妇骂郭大娘那份儿也算上了,牙都打掉了两颗。”刘卫国过来串门的时候说,“这下好,镇医院装一个假牙得不少天,采伐队初八就上山,根本不跟趟,李树武估计得豁牙漏齿过上一个多月。”

    一副看笑话的口吻,显然对李树武这种因个人私利导致他人受伤的也不怎么待见。

    但这件事虽然成了不少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终究热度不高,大家的热情还是更多放在了过年上。

    林场虽然地处偏远,但林业一直是国家经济支柱产业之一,每年林业局都要向国家输送上亿立方木材,也算是地方上的大单位了。

    因此林业局一直有专门的部门,负责挨个林场下来放电影,过年也会有扭秧歌之类的活动,丰富林场职工及家属的娱乐。

    采伐忙碌的时候,还会有艺术团上到山上的营地,专门为采伐工人送去慰问演出。严雪来得晚,听说去年的艺术团里有从燕京下放过来的歌唱家,歌唱得特别好,不少职工家属都上山去听了,回来后津津乐道。

    刘卫国不是一个人过来串门的,刘春彩也跟过来了,来邀请严雪跟她一起去看扭秧歌。

    这种活动祁放向来是不参加的,兄妹俩象征性问了句,见他果然没兴趣,就把严雪拉出门了。

    来的秧歌队人不少,敲锣打鼓吹唢呐,还都是有扮相的,一个个筹扇甩着,高跷踩着,后面还有跟着跑的大头娃。

    秧歌沿着林场的主路扭了一路,林场的男女老少就围在街边看了一路,严雪也算感受了把这个年代的年味儿,她上辈子那会儿这种活动已经没有了。

    见她满脸笑意回来,祁放问她:“你准备哪天去镇上?”

    “去镇上?”严雪没记得男人和她提过这茬。

    “去把上次没买齐的东西买了,”祁放说,“趁我这几天还有假。”

    上次因为时间紧,又是严雪一个人去的,的确还差些东西没买,严雪想了想,“顺便去秋芳姨家串个门吧,上次我没碰到她人。”

    “秋芳姨?”男人看了一眼她。

    “就我姑姥姥家大女儿啊,你忘了?她家就住在镇上,我这次来还多亏了她。”

    严家到底有多少亲戚祁放还真不知道,也就没多说,“行。”

    至于祁放的姑姑,鉴于祁放之前几年都是在山上一个人过的年,祁放不提,严雪自然也不会提。

    结果两个人去了镇上,又一次扑了个空。单秋芳一家回婆婆那过年了,得初六才能回来。

    他们去那天是初五,刚好送年,林场下来一趟不容易,两人自然不可能再跑第二次,只得又把东西托给了对门。

    出胡同的时候,正碰上几个年轻男人说说笑笑往后面那条胡同去。

    祁放只瞟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严雪自然没注意,倒是那边有人回头看了眼,被身边的人怼了把,“瞅啥呢?”

    “没啥,应该是看错了。”

    这回东西总算买齐了,唯一不方便的是这年代没有塑料袋,不是牛皮纸包,就是牛皮纸绳绑。

    严雪把围巾手套摘下来,“你初八就上山,用不用我准备什么?”

    “不用。”祁放想也没想拒绝,话毕察觉到什么,又抬起眸看她,“我自己会弄。”

    “那我就不管了。”严雪本来还想把新买的饼干给他装点,他不要算了。

    正整理东西,有乘务员从这边路过,人都走过去了,又转回头,盯着严雪瞧。

    严雪注意到了,“同志你有事吗?”祁放也跟着望了过去。

    “你是不是给齐……”似乎觉得说名字她也未必认识,对方又改了话,“你是不是给过人一幅画,画鞋的?”

    “你是说旱冰鞋?”严雪只给过人这个东西。

    果然对方点头,“就是那个冰鞋,下面有四个轱辘的。”

    说着又看了她一眼,还有坐在她旁边的祁放,“他有东西让我给你,你等等我去休息室拿。”

    “有东西给我?”严雪很显然的意外。

    “放心,不是啥值钱东西。”乘务员已经转身走了。

    祁放坐在窗边看了看严雪,并没有多问。

    严雪却是个有话当场就说开的,“之前我在小市场碰到王老头以次充好坑人,当场拆穿了,差点被坑的就是他说这个人。后来又在车上碰到,对方看我在画图,跟我要,我就给他了。”

    “你说的一点不愉快,就是因为这个?”

    “也不全是。”严雪自认没那么无私,“之前我就和王老头有点摩擦,王老头把我装松子的麻袋割破了。”

    这还一件接着一件……

    祁放直觉这里面还有事,相处这些天,严雪并不像是会主动与人结怨的,甚至很会和人打交道,看刘家人跟顾大娘对她的态度就知道了。

    但严雪不说,他也就没问,不多久乘务员回来,“就是这个,早两天就让我放车上了,一直没碰到你。”

    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严雪面前,竟然是一双用木头打好的旱冰鞋。

    “你可别让我退回去啊,”乘务员说,“这东西有大小,退回去别人也穿不了。”

    这倒是实话,严雪个子不高,按她的尺码制作的旱冰鞋自然也不大,别说男性,脚大一点的女性都未必能穿上。

    她也就没再推拒,大大方方收下了,“帮我跟他说声谢谢。”

    还拿了几个冻离给对方,“还有同志过年好,这是我和我爱人的一点心意,麻烦你帮我们转交。”递上一袋饼干。

    这句“我和我爱人”一出,乘务员忍不住又看了眼她身边的祁放。

    不过人家做事很滴水不漏了,不仅回了礼,连他这个帮着捎东西的都送了水果,他点点头,“行,我帮你给他。”

    人回到小金川,先拎着东西去了齐放那,“人家结婚了你知不知道?”

    齐放正在洗衣服,闻言一头雾水,“什么我知不知道?”

    “就给你图那姑娘,她之前不是还帮过你吗?我今天在车上碰上了。”乘务员说。

    齐放立马停下动作,“那旱冰鞋你给她了?”竟然先关心这个。

    乘务员很是无语,“给了,一见面就给了,喏,她还让我把回礼给你捎过来。”

    一听还有回礼,齐放赶忙擦擦手,才敢去接纸袋子。

    见他把东西仔细放回屋内,乘务员实在没忍住,“我说她结婚了,我在车上还碰到了她爱人。”

    “她结不结婚关我啥事?我就是想谢谢她,又没别的意思。”

    齐放嘟囔了一句,闷着头继续洗衣服。

    乘务员却眼尖地看到,刚刚洗完的一条裤子又被他按回水里,打了一遍肥皂。

    这让乘务员不禁在心里叹气,巴巴找人做出来,又特地让他在车上留意,怎么看都不像是只想谢谢人家。

    齐放对他那个相亲对象可能都没这么上心,那事儿到现在还没个结果呢。

    可人家姑娘已经结婚了,就算没结婚,他也未必

    有机会。

    齐放这人太老实了,嘴又笨,人是个好人,可惜一点不会讨姑娘喜欢。

    另一边,祁放对送东西的人不怎么在意,倒是对送来的东西难得有那么点兴趣。

    东西是他拎下车的,一入手就知道用了很扎实的木料。

    轮子轴心用的是钢针,估计还上了油,转动起来特别流畅,表面还刻了些纹路,应该是用来防滑的。

    可惜也是用木头做的,换成塑料肯定更合适,他把旱冰鞋放到炕边,问严雪:“这是你想出来的?”

    “不是啊,以前见别人穿过。”

    严雪自认没那创造能力,也不居功,反正对她来说,上辈子也是以前嘛。

    祁放就没再多问,“贾师傅那你还去吗?”

    就说他是他家老实基因突变了,一看到旱冰鞋,就猜出她之前找木匠是想做啥。

    “去啊,我还有一样东西想做。”严雪规整好买回来的东西,过来拎起旱冰鞋,“我去一趟春彩家。”

    “这是给春彩的?”祁放真正意外了。

    他知道严雪问过他春彩不能滑冰的事,却没想到她这么上心,竟然想出来个不用上冰也能滑的旱冰鞋。

    看到严雪带来的东西,刘春彩也不可置信地连问两遍,“严雪姐,这真是给我的?”

    刘家二女儿刘春妮和小儿子刘卫斌也围在旁边,像在围观什么稀罕动物。

    刘春妮还好,性子比较腼腆,刘卫斌却伸手就要摸,被刘春彩瞪了一眼,又吐吐舌头收回。

    “没事,摸摸坏不了。”严雪把鞋子推向刘春彩,“试试大小合不合适。”

    她本来想自己找人打的,没想到有人先做了,还好刘春彩虽然比她小三岁,个子却和她差不多,应该能穿上。

    一试果然能穿上,稍微有点松,带子绑紧点就没事了。

    刘春彩坐在炕边滑了下,立马听到轮子嗖嗖转动的声音,“感觉比冰鞋还神奇诶!”

    刘卫斌一听,更急切了,“姐!姐你让我试试!”

    “你能穿上吗?”刘春彩才不舍得给。

    “怎么穿不上?”刘卫斌表示不服,“咱妈都说我长得可快了,嗖嗖的。”

    实在抢不过,又听到黄凤英从地窖回来了,他干脆跑出去,“妈,我也要旱冰鞋!”

    “要啥冰鞋?都不许去河上滑冰,出事儿了咋整?”

    黄凤英一看就是训习惯了,头都没抬。

    “不是在冰上滑的,是在地上滑的!”刘卫斌急得直晃她胳膊。

    没办法,黄凤英只能放下菜篮子,跟着他往里走,“你这是又看到啥了?一天天想一出是一出。”进门看到严雪还一愣,“小严过来了啊?”

    “嗯,”严雪笑着指指刘春彩脚上造型齐特的的鞋套,“我来给春彩送旱冰鞋。”

    刘春彩早忍不住要跟妈妈献宝了,“妈你看,不在冰上也能滑,是不是特别厉害?”

    笑容大大的,比春日里的阳光还要灿烂,竟然刺了一下黄凤英的眼。

    再看其他孩子,也都盯着冰鞋又是兴奋又是羡慕,黄凤英配合地露出笑容,“是挺厉害。”

    “还是严雪姐对我好~”刘春彩立马抱住了严雪的胳膊,穿上旱冰鞋都比严雪高一截了,还把脑袋往严雪肩上蹭。

    严雪拍了拍她,“快滑个试试,不行我再找人改。”

    其他两个小的也催,然而刘春彩站那半天没动,反而把脸憋红了,最后实在被催得没办法了,“我不会滑还不行吗?”

    屋内众人一下子笑了,刘卫斌更是挤眼睛吐舌头笑话姐姐。

    “我又没滑过,不会咋啦?”这要不是刘春彩穿着冰鞋不敢动,早上去揪他耳朵了。

    “没事,练练就会了。”严雪安慰小姑娘,“你要是滑着行,我这有图纸,还能再找人做。”

    一听还能再找人做,两个小的眼睛都亮了,立马催着刘春彩去宽敞的地方练。

    孩子们走了,黄凤英再看向严雪,眼睛里就有了复杂,“你有心了。”

    “这东西也不是我做的,我就是照着记忆里画了个图纸,您别嫌我多事就行。”

    “多啥事儿?我谢你还来不及,要不是你有心,谁会想着给春彩做这个。”

    黄凤英说着,眼眶竟然有些潮,“我也知道我管孩子太严了,没少叫他们被别人笑话,可我也没办法……”

    孩子的快乐固然重要,但没哪个家长愿意承担再一次失去孩子的风险。

    严雪握住了她的手,什么都没说,这时候的黄凤英也未必真需要人说什么安慰。

    直到刘卫国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呦”了一声,“春彩穿上新鲜玩意儿了啊,哪儿弄的?”

    黄凤英迅速收拾好情绪,“看我,光顾着说话,都忘了给你弄菜了,我刚砍了点白菜,给你装两棵回去。”赶忙往外走,“你跟小祁结婚晚,也没来得及囤菜,要是没菜吃了就上我这儿拿。我去年买了一千多斤大白菜,二百斤萝卜。”

    挑那包心好的白菜装了两棵,又添了三大根萝卜,十来个土豆,装在篮子里,“我都没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

    “这我俩得吃多长时间?祁放过两天就上山了。”严雪着实感觉到了对方沉甸甸的心意。

    黄凤英甚至还想再装,“先吃萝卜,萝卜打了春就不好吃了,白菜跟地豆子找个凉快地方放着就行,也放不了几天。”

    “我过去送吧。”刘卫国蹲那儿研究够了旱冰鞋,过来接过了篮子,“正好我有事找祁放,上次那齿轮我去镇上找了,没找着,得问问他到底咋办。今天上午我就去一趟了,你俩没在家。”

    两人进门的时候,祁放已经将炕烧上了,正坐在桌边画着什么。

    严雪扫了一眼,竟然是刘春彩那双旱冰鞋,样式、比例、细节全都没有出入,就像是照着实物画的。

    这记忆力未免也太好了,让她自己画,她都未必能画这么细。

    倒是刘卫国没怎么注意,进来便把事情和祁放说了,“我都跑遍了,也只找到一个差不多的,你看看是不是不能用。”

    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齿轮,说实在的单凭记忆,严雪很难分辨和原来那个有没有不同。

    祁放却合上本子,只看了一眼就道:“大了点,差半毫米左右。”

    “那咋办?”刘卫国一屁股坐在了炕沿上,撸了把头发,“我爸去找徐叔问了,也说弄不了。再就得上县里找了,大后天就得上山,哪有那个时间,还不一定能找着,总不能叫我妈她们就这么慢着看吧?”

    黄凤英还好说,几个小的却是要上学的,尤其今年过年晚,再过没几天就要开学了。

    祁放长指摩挲着那个齿轮,一直没有言语。

    好半晌,刘卫国都准备就这么放弃了,他才开口问:“林场小修厂是不是有机床?”

    “肯定有啊,电焊、机床都有,没有咋修机器?”刘卫国还没明白过来他问这个干嘛,“咋了?”

    祁放将那个齿轮按在了桌上,“你要是着急,就去问小修厂借他们的机床用用。”

    第18章 修成

    要借小修厂的机床,刘卫国可就没办法了,只能回家问刘大牛。

    刘大牛倒是和小修厂厂长徐文利熟悉,要借打个招呼就行,坐在那抽着烟沉吟,“小祁真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还能骗你咋的?骗你有啥好处吗?”

    刘大牛就没再说什么,晚上吃过饭直接出去了一趟,回来跟刘卫国说:“明天上午你带小祁过去吧。”

    不仅打好了招呼,第二天自己也溜达过去准备瞅瞅祁放到底要怎么修这个小座钟。

    徐文利把人带进去,实在没忍住又低声和他老生常谈,“他能行吗?咱这可不是给他们年轻人闹着玩的。你那破座钟不行就换了得了,三天两头地坏。”

    “试试呗,不是还有你看着吗?我那也是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儿了,舍不得。”

    “我不看着敢让他们上?出点啥事

    咋整?“徐文利觉得老友这纯粹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不是我没跟你说啊,就算他会用,咱这就是最基础的设备,做不了复杂精细的东西。不然为啥还把拖拉机送镇机修厂,自己修不是更快?”

    送镇机修厂还得调内燃机,还得排号,一来一回最少好几天。

    “试试。”刘大牛还是那句话,“小祁这人要没把握绝不可能开口,不然我能让他来吗?”

    见徐文利脸还挂着又小声补充:“我听说他来咱们林场之前,是镇机修厂的。”

    “镇机修厂的我咋不认识?”徐文利不信。

    “说是没干俩月就被下放了,我也不知道真假,你自己看看呗。”

    徐文利还真不敢不看着,赶紧跟过去给两人拿护具。

    正要给刘卫国讲怎么穿戴,祁放已经接过去自己弄好了,动作熟练自然,还真是接触过的。

    徐文利不由多看了他一眼,还是帮刘卫国穿戴好,又反复强调了两遍注意事项,才去给车间供电。

    一般不用机床电焊,简单修个机器,小修厂也是不供电的,只有晚上才提供照明。

    祁放戴好防护面罩,直奔磨床而去。徐文利和刘卫国赶紧跟上,只有刘大牛因为护具不够,留在了车间外。

    干待着也没意思,他给自己点了袋烟,抽的是那种木杆铜锅的老式烟袋。

    东北老一辈女人也抽烟袋,不过讲究女长男短。他这个就是短的,只有上山采伐不方便的时候才会抽卷烟。

    别看他跟徐文利说的好,其实自己心里也没谱,只是信得过祁放不会无的放矢罢了。

    两袋烟慢悠悠抽完,里面动静总算停了。

    不多会儿徐文利出来,身上防护服还穿着,只摘了面罩和手套,对着光看两个零件。

    刘大牛在旁边墙上磕磕烟袋锅,赶紧也凑上去看,“弄出来了?”

    “你瞅瞅是不是一样?”徐文利干脆把零件递给他。

    刘大牛接过来也眯起眼睛对着光看,“好像是差不多,也不是,”他举举右手那个。“这个好像有点瑕疵。”

    结果徐文利瞅他一眼,“这是你家那个有磨损的。”

    刘大牛一愣,不可思议,“这是我家那个?”反反复复又仔细看了一遍。

    “我亲自拿出来的,还能弄错?”徐文利把零件从他手里拿回,又进去了。

    这回再出来,几个人全都脱了护具,祁放还在和刘卫国说:“回头我给你安上,你试试,没问题的话应该能用几年。”

    刘卫国连连点头,小心将东西拿纸包好,塞进兜里,“你行啊,连零件都会磨,以前我咋没看出来?”

    徐文利也在感叹:“你这手够稳的,我还以为咱这简陋机床做不出来啥精细东西。”态度早和进去时有了不同。

    祁放表情始终淡淡的,“咱这设备挺全,够用了。”

    “也就是个基础设备,还是别的地方淘汰下来的。”徐文利自己就是修机器的还能不知道,“之前老刘说你可能是镇机修厂下来的我还不信,你这手艺怎么跑这儿采伐来了?这不浪费吗?”

    祁放没回答,抬腕看了下表,“严雪还要去趟贾师傅那,我得先走。”

    他这是给刘家帮忙,刘家父子哪能再耽误他时间,立马表示他尽管走。徐文利抓不到人,只能又和刘大牛感叹了一阵。

    第二天下午,刘卫国过来跟两人报喜,“这回准了,一天下来一分钟都没慢。”

    “齿轮弄出来了?”严雪见他一脸轻松,笑着问。

    昨天去小修厂,她没跟着凑热闹,鉴于上次只是问了一句就踩了雷,祁放回来后她也没打听。

    刘卫国可不像祁放藏得住话,立马把昨天的事全跟她说了,“你是不知道,他对那些机床比对媳妇儿都熟,七吃咔嚓几下就弄完了。”

    身为祁放媳妇儿的严雪:“……”

    抬眸看了一眼刘卫国的祁放:“……”

    不过这夫妻俩一个始终笑盈盈的,一个永远神色冷淡,刘卫国也没看出来,“这下可算好了,都折腾我一个年了。”

    “不用再往县里跑了。”严雪说。

    刘卫国认同点头,“可不是。”看严雪实在是个不错的听众,又把昨天那传言跟她讲了。

    严雪回头看了祁放一眼,“他真在镇机修厂待过?”

    祁放没说话,倒是刘卫国蛐蛐得起劲,“我觉得不可能,谁好好的从镇上跑林场来啊?就算要来,那也得是去小修厂,他都在采伐队干两年多了,估计就是之前跟人学了点,对吧?”

    这句对吧显然是在问祁放,可惜祁放不置可否,并没有回答。

    刘卫国就当他是默认了,还问他:“你要不要转到小修厂去?怎么也比采伐队轻快。”

    “小修厂人够了。”祁放总算说了句。

    刘卫国一想也是,“那真可惜,对了,你工龄快满三年了吧?我爸说今年想推荐你去培训锯手。这个可没满,李树武腾出来的地方现在还让我爸顶着呢,我爸天天晚上回来都嚷嚷胳膊疼。”

    “差不多。”祁放还是淡淡的,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刘卫国倒也习惯了,反而想到了其他,“于勇志总看你是个事儿,你说到时候于场长不会卡你名额吧?”

    虽说场长只是二把手,上面还有个书记,但于场长真要想坏点什么事,郎书记跟祁放又不熟,未必会为了祁放拦他。

    “要不咱们找找人?”刘卫国压低了声音。

    “到时候再说。”祁放态度依旧,反而问他:“你东西都收拾好了?”

    明天初八,他们就要上山继续采伐了,直到三四月份雪化才能下来。

    刘卫国点头,“早收拾好了,我妈帮我收拾的。”又想起什么,问严雪:“你那是不是还有那什么旱冰鞋的图纸?”

    “有。”严雪一听他问,就拉开了写字桌上的抽屉。

    刘卫国赶忙凑过来,“有借我用用,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两个小的疯了,尤其是卫斌,晚上不睡觉闹着也要旱冰鞋。春彩宝贝她那鞋还宝贝得要命,碰都不让碰,更别提拆了研究怎么做了。”

    “你拿去就是,本来就是给春彩画的。”严雪直接将图纸递给他,“不过这跟给春彩做的那个不是一张,可能有点出入。”

    刘卫国折起来放进口袋里,“谢了,祁放明天就走,估计你俩还有不少话说,我就不搁这儿当电灯泡了。”朝着祁放挤了挤眼。

    到底是还有不少话说,还是有不少事做,是个成年人就能看懂。

    没想到刘卫国才走,就又有人找上了门。

    来的是几个半大孩子,跟刘春彩差不多的年纪,在外面敲门问:“这里是严雪家吗?”

    严雪才来林场半个多月,竟然有人来问她而不是祁放,她有些好奇。

    结果竟然也是来问图纸的,几个半大孩子有些不好意思,“早上看到刘春彩滑,她说是你给做的。”

    “对啊,姐姐你找谁做的?贾大爷吗?我咋没听说他还会做这个?”

    一提起旱冰鞋,几个孩子全兴奋地叽喳起来,一不小心暴露了两道正在变声的公鸭嗓。

    严雪稍一琢磨,就想起了钓鱼那天笑话刘春彩的几个人。

    被笑话了那么多年,终于能扬眉吐气,估计刘春彩一学会怎么滑,就到几人面前晃了。而比起只能冬天在冰面上滑的普通冰鞋,显然是什么时候都能滑的旱冰鞋更吸引人,要知道现在已经二月下旬了,距离大河开化剩不了多少时间。

    严雪笑起来,“东西是我找人做的,我也的确有图纸。”

    “那能不能借我们看看?”几个孩子脸露急切,“我们就看看,做完了就给你送回来。”

    “可是图纸已经被刘春彩她哥拿走了啊。”严雪摊手。

    顶着几个孩子骤然失望的眼神,她笑道:“你们要用,可以去找刘春彩借,这个本来就是画给她的。”

    他们笑话的是刘春彩,又不是她,到底要不要借,就也由刘春彩来决定好了。

    几人没办法,只能告辞离开,出门的时候你推我,我推你,也不知道在

    嘀咕什么。

    这帮孩子也就是调皮了点,并不是真有多坏。估计真要去跟刘春彩借图纸,应该会跟刘春彩道歉。

    严雪关上门,一回身,发现祁放就靠在里屋门边看她。

    男人个子实在太高,严雪经常要仰了脸才能看到他的眼睛。眼睛又太桃花,默默注视人的时候总有种深情的味道。

    严雪自觉已经有些免疫了,还是顿了下才问:“怎么了?”

    “没怎么。”祁放淡淡收回视线。

    又是这样,好像总在暗中观察,偏又吝啬言语,他不说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也就是严雪没点爱刨根问底的强迫症,不然早被搞破防了。

    严雪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假了,正要说什么,外面又有人找她,“严雪是不是住这?”

    语气可没有刚才那几个孩子客气,像是带了点情绪。

    严雪转回头去看,发现竟然是曾经见过一面的梁其茂媳妇,身后还跟着个九、十岁的男孩,正哭得跟个花猫似的。

    边走于翠云还在回头数落儿子:“多大的人了还哭哭哭,嫌不嫌丢人?”

    这回严雪的笑容是真假了,她怀疑对方是上门找人算账的。

    虽说她跟祁放都不可能去欺负个孩子,但两家的关系的确不怎么样,对方也扑面而来一种家长带孩子来讨说法的即视感。

    严雪连门都懒得去开,只等对方进来,谁知于翠云一进门就问:“你就是严雪?你家是不是有那啥……”

    话到嘴边,她卡了一下壳,后面跟着的男孩忙提醒道:“旱、旱冰鞋。”

    “对,旱冰鞋。我儿子今天看到人穿了,也想要一双,能不能把图纸借我们看看?”

    刚送走了批会跟人道歉的,不会跟人道歉的就来了。

    祁放个那么高长那么好一人站在里面,严雪就不信对方没看到,可对方还是张嘴就借图纸,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严雪站在门边没动,“真不巧,图纸已经借出去了。”

    其实祁放那还有一张,但图是祁放画的,别说她没有替别人做主的习惯,能做主她也不想给。

    于翠云一听还没说什么,身后的男孩已经嚎上了,“我要旱冰鞋!我就要旱冰鞋!”

    于翠云被他吵得头疼,“闭嘴!”回过头语气又差了几分,“我家就在这房后,东西借给我们,瞎不了你的。”

    言下之意严雪是怕让他们弄丢了或者弄坏了,故意不给。

    严雪上辈子不讲理的人见多了,笑容都没有变一下,“真借出去了,刚才还有几个过来借的。”

    她还软声商量对方,“要不您再等几天?反正就住前后街,过来也方便。”却提也没提东西借给了谁。

    于翠云果然被她带进了另一个方向,也没想起来问,“那行吧。”并不是很情愿。

    一见于翠云要走,刚消停下来一点的男孩又嚎起来,“我要旱冰鞋!”

    “你还有完没完了!”于翠云扯住了他的胳膊。

    “我不管,我就要旱冰鞋!人家都有,我也得有!你叫她再画一个!”

    于翠云只得再次看向严雪,刚要说什么,刚刚进屋的祁放却叫了严雪一声,“我那条蓝裤子呢?”

    严雪赶忙应:“你先等一下。”冲于翠云抱歉笑笑,“他明天上山,我们这正收拾东西呢。”转身匆匆进去了。

    没办法,于翠云只好扯着还在嚎哭的儿子走了,“哭两声行了,晚玩个几天能咋的?”

    走出一段路,又忍不住问儿子:“你觉不觉得她有点眼熟?就那双眼睛,我总觉得在哪见过。”

    其实祁放哪用严雪给他找裤子,他自己早收拾完了,就是找个借口帮严雪脱身。

    严雪也知道,进门哪个柜子都没翻,只笑盈盈拍了拍胸口,“还好你反应快。”

    是她反应快才对,他一开口她就知道该用什么说辞了……

    祁放轻轻看她一眼,“做饭吧。”转身去厨房烧火。

    严雪一看时间还真差不多了,也跟着出去,挽起袖子准备弄饭,还缓了块年前剩下的野猪肉,炒了一大碗肉酱用罐头瓶子装着,“这个你带到山上去,菜不好就吃它。”又装了一罐过年时做的干辣椒。

    这是用野猪肉熬的油炸的,里面还放了花生和瓜子仁,抹饼子上不行,拌在饭里却满口都是香。

    然后是用醋腌的酸萝卜,“这个是一卤鲜的,容易坏,你和工友分分,先把这个吃了。”

    说了不管,可还是林林总总准备了一大堆,家里的罐头瓶子全给她用完了。

    祁放看她忙忙活活,一直没怎么说话。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种有些陌生的体验。

    他母亲过世早,一直跟着独居的外公生活。外公虽然待他好,但毕竟是男人,又是典型的文人做派,顾及不到这些。

    后来有了老师,师娘倒是会照顾他的衣食,把他当自家孩子,可惜……

    祁放垂下眼,整个人又透出那股倦怠,让转头看到他的严雪不禁一愣。

    看看男人自己收拾的简单利落的小包,再看看自己准备那些,严雪笑着又拎起来,“还是算了,上山哪方便带这些。”

    “方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将东西拿走,利落塞进了包里。

    男人拎起来提了提,很轻松的样子,又放下,看她,“你经常做这些?”

    在他印象里,严雪一直是个娇气精致的小姑娘,一开始看到她会做家务会做饭,他都有些意外。

    严雪笑了笑,“还好吧,照顾我弟弟习惯了。”

    其实是上辈子照顾爸爸习惯了,家里没有女人,爸爸腿脚又不方便,很小她就开始一个人做这些。

    那笑容明明很明媚很漂亮,祁放想起的却不是记忆里养在温室里的精致花朵,而是从路边杂草中顽强生长的野花。

    踏着荒凉,却迎着太阳,看起来娇娇弱弱一碰就折,可生命力比什么都顽强。

    是什么给了她这样大的改变?

    严家出什么事了?还是因为她那个弟弟?

    祁放难得生出点探究,然而只一瞬,就被他压了下去。严雪那边也早转了话题,仿佛刚那一笑不过是他的错觉。

    两人虽然成了夫妻,可无形中给彼此都划了一条线,谁都很默契的守着,也都很默契地不踏过去。

    就像晚上睡觉,盖的是同一条被子,中间却永远隔着距离。甚至连脱衣服都给对方留够了空间,永远是严雪先洗漱,利用祁放洗漱的时间躺进被窝,祁放洗漱完回来关灯,在黑暗中脱自己的。

    额,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祁放洗漱完回来,严雪竟然没躺下,而是将被子搭在肩上,侧坐着等他。

    年轻姑娘辫子已经拆了,波浪一样卷曲的长发垂着,有几缕还滑进了被角,隐约遮住白腻的肌肤和扣到锁骨下方的小背心。

    祁放脚步一顿,就这么站在了距离炕沿半米远的地方。

    严雪本来是想起件事,打算和对方说一下,刚要开口就看到对方这反应,不由眯了眯眼。

    说起来刘卫国可能不信,结婚这么多天了,她连男人衬衫底下什么样都没见过。

    这人睡觉穿衬衣衬裤的,系得还很严实,只肯露出小半锁骨,有时候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比自己更怕对方做点什么。

    至于吗?

    她又不是洪水猛兽,会强迫良家妇男……

    严雪望着对方故意没说话。

    她虽然没有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一双眼睛依旧又大又亮,存在感十足。

    何况棉花被子厚,暖和是够暖和,却不怎么贴身,她那么拢着,根本遮不住全部。而严雪虽然个子小,看着有些纤细,身材却一点不瘦弱,腰又细,小背心一掐特别有料。

    祁放下意识将目光撇向一边,“怎么了?”

    “没怎么。”严雪一笑,把下午他那话又还给了他。

    这回男人目光转回来了,看一眼她,人走到另一边,如常上炕关灯。

    毛衣刚掀起,就听黑暗中她若有所指道:“明天你就上山了。”

    祁放手一顿,这回干脆将毛衣脱下来,往手臂上一搭,转过去问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可不信她有那方面的意思,这几天他每天上了炕都直接闭眼装睡,哪天她不是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严雪是有正事要说,“林场职工家属不是可以去家属队干临时工吗?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我要是想去,都需要准备什么,找谁报名。”

    第二天一早,严雪照常早起,祁放也照常起得比她更早,已经洗漱好站在写字桌边,准备泡几块饼干吃了走人。

    “我去做吧,干粮都是现成的,打个面子粥就行。”

    严雪起身下炕,很快就把早餐弄好了,祁放热乎乎吃完,才踏着渐渐亮起的天色去集合点集合。

    刘卫国到的晚一点,边走还边在打哈欠,显然起得艰难。不过他还是一眼就发现了祁放的不同,“我咋瞅着你这包比以前大啊。”

    祁放没说话,刘卫国却十分肯定,“就是大了,瞅着比我这个还鼓,不会是你媳妇儿给你装的吧?”

    他实在好奇得不行,“这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哈,你媳妇儿都给你装啥了?”

    祁放依旧不语,然后将背着的包换了一个边。

    这他媳妇要是没给他装什么好东西,刘卫国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正要再问,去山上的内燃机来了。众人扛行李的扛行李,拎包的拎包,一拥而上,刘卫国也只得先将话咽回去。

    汽笛声声中,轰轰烈烈的采伐工作再一次拉开了序幕。

    另一边,严雪也没闲着,吃过饭收拾完,就估摸着时间去了趟家属队队长家。

    第19章 下套

    祁放应该是提前找人问过,家属队都上哪儿报名,需要什么材料,全一清二楚。

    林场的确是招家属队的,主要是分成农业队和季节工两类。

    农业队,负责的是林场南面一大片土地,大约有个六七百亩,主要种些蔬菜供给林场食堂,也种粮食卖给林场职工。

    毕竟林场没有自留地,因房屋间距不远,各家的菜园子也不大,每月按时发放的粮食不一定够吃。粮食卖给林场职工,既解决了粮食不够吃的问题,又给职工家属带来了收入。

    就是挣得比较少,要等东西卖完了再按记的工算钱,林场这边离山近,还经常有野兽下来祸害庄稼,秋天需要轮流看青(在庄稼完全成熟前看着别被吃了或者偷了)。

    严雪的结论是,占用时间长,回报率低,跟关里农村差不了太多。

    至于季节工,干得就是些苦活了,主要接林场的清林、护林等工作。比农业队挣得多,但不是一直都有活。

    不过不是一直都有活,意味着剩余时间多,方便上山搞副业,真正的林场老人反而多是选的这个。

    严雪想了想,还是根据自身情况,选了风险更大收益也可能更多的季节工。

    她要养弟弟,农业队的收入实在有限,还不如拼一把,每年跟着黄凤英她们上山跑山。

    当然这才二月底,家属队最早三月份才能有活,她主要是去报名的。

    家属队队长是个四十左右的瘦削男人,姓林,大概是最近感染了风寒,从严雪进门起就一直在咳嗽。

    倒是他媳妇挺年轻,三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也漂亮,一双眼眼尾上挑,见人先露三分笑。

    听说严雪的目的,林队长披了衣服从炕上下来,自桌子抽屉里拿出个记录本。

    严雪把自己的户口、结婚证给对方看过,登记了自己的信息,林队长就咳着让她回去等消息,有了活会通知她。

    林队长媳妇亲自送她到门口,“原来你就是小祁媳妇儿,我就说他长那么好,得找个啥样的人来配。”

    听口气倒好像认识祁放,也早知道祁放结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于勇志那一闹闹的。

    严雪保持着新媳妇的人设腼腆一笑,并没有多说话,谁知一抬头,竟然和正要进门的于翠云对了个正着。

    于翠云也看到了她,一皱眉,不过林队长媳妇已经先笑着开了口,“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口吻除了热情,还多了点熟稔的打趣,看来两人关系不错。

    于翠云也就没再看严雪,“这不你和贾师傅关系好吗?我家建军想要个旱冰鞋,我去找人借图纸,没借着,就想让你去贾师傅那看看,要是有人去他那做,就给我家建军也做一双,正好他的鞋码你也知道。”

    话也不知道是说给林队长媳妇听的,还是故意要告诉严雪,她不给图纸她也能想办法弄到鞋。

    林队长媳妇果然一口应下,“行,一会儿我就给你瞅瞅去,就是不知道他那儿有没有做的。”

    “肯定有,咱林场又没有第二个木匠,不找他做找谁做?”

    于翠云说着,又故意看了严雪一眼。

    严雪一点没生气,别说东西不是她研究出来的,就算是,这年代也不保护专利,迟早会被人学去。

    对方有本事就自己弄,反正那个态度找她要图纸,她是不会给的。

    她脸上神色一点未变,笑着和林队长媳妇道别,就拉上了围巾,准备去贾师傅那看看自己的东西做好了没有。

    东西不大,她前天就把图纸送过去了,今天应该能做完。

    严雪这反应,于翠云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衬得自己像个小丑在那蹦跶,不由气结。

    而且这个严雪的眼睛……

    人都快走不见了,于翠云终于想了起来,“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原来是那天跟老梁搭话那个。”

    “谁跟小梁搭话了?”林队长媳妇立马看了过来,问。

    “就刚才那个严雪,还巴巴儿问我家老梁是不是病了,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

    “小梁跟她还认识?”林队长媳妇意外,“她才来林场几天?”

    “谁知道,反正我一看她那样儿就恶心。她来你家干嘛?找你家林队长的……”

    贾师傅家离林队长家并不远,严雪过去一问,东西还真做好了。

    贾师傅做事仔细,还从里到外全用砂纸打磨了两遍,“你要是不着急用,就回去再刷上层清漆。”

    又问她:“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棍子不像棍子,痒痒挠不像痒痒挠。”

    “按摩用的。”严雪检查过没有问题,就按之前定好的价格给了钱。

    贾师傅收了,还纳闷地多看了好几眼,“就这玩意儿按摩用的?最近怎么都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严雪猜他说的应该是旱冰鞋,她已经看到贾师傅做到一半的鞋托了,估计林场很快就会多起来。

    刚拿到手的按摩器她也不准备回去上什么清漆,一来没有必要,二来清漆不仅有味道对身体也不好,她直接拿着去了刘家。

    她去的巧,刘老爷子刚好在家,正在院子里给狗喂食,见到她还笑了下,“来了。”

    “刘爷爷。”严雪笑着和他打了招呼,“正好您在家,我给您带了个东西。”晃晃手里拿着的按摩器。

    “你说这玩意儿?”刘老爷子已经知道了她给刘春彩送旱冰鞋的事,背着手过来瞅了瞅。

    “是个按摩器。”严雪催着他进屋,“您试试,保管按了舒服,不舒服您找我赔。”

    “你这不是要卖给我吧?还找你赔。”

    老爷子虎着脸问了句,还是被她催进去,坐在了炕沿边。

    严雪找贾师傅做这东西还真不复杂,就是个海豚形状的按摩器。只是做不出震动的效果,只在中间安了滚珠。

    老爷子被她拿着滚了几下,立马觉出不同,自己接过去接着滚。

    黄凤英在一边看着,“小严这东西好,爸你不总说肩膀后面疼吗?自己够不着,别人要给你按你还不让,这不就按着了。”

    刘老爷子虎着脸不说话,好一会儿,“衣服有点厚了。”

    “厚了你晚上回屋脱了棉衣按。”黄凤英

    笑起来,又问严雪:“这也是你以前见过的?”

    严雪当然只能说是,“我也是看刘爷爷总捶肩,尤其是背木仓那一边,想着以前见人用过,找贾师傅做个试试。”

    又笑道:“你们也别跟我客气,您家可没少帮我们忙,还分了我们不少猎物。”

    “你那不是也给钱了,说得好像白拿了似的。”黄凤英笑着嗔她,“说到底还是你愿意想着我们。”

    刘老爷子一直没插话,等两人说完了,突然问严雪:“过两天下了雪,我还上山下套子,你想不想去?”

    “我吗?”严雪脸上毫不掩饰露出惊讶。

    就连黄凤英也有些意外,林场不是没人看上老爷子这门手艺,带着礼物过来想学,老爷子全都没答应,竟然会主动提出带上严雪。

    刘老爷子看中的却就是严雪这份惊讶,至少她就只是想到这什么按摩器适合他用,而不是有其他目的。

    老爷子按着肩,看了严雪一眼,“上回去山上炸松塔,你不是问了我不少打猎的事儿?”

    严雪的确问了,一来老爷子当时就背着木仓,她着实有些好奇;二来林场一切能赚钱的方式她都想打听打听,万一就有她能用的呢。

    老爷子放下按摩器,“要去就回去准备东西,定好了我叫你。”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本来家属队没活,严雪就没什么事干,上山学学下套子,就算不能拿来换钱,以后至少能打打牙祭。

    她回去按照刘老爷子的要求准备了细铁丝和细绳,再就是水壶、干粮和上次炸松塔那套装备。

    老爷子耐着性子等了几天,等林场下过一场薄雪,才通知严雪出发,同行的还有帮老爷子背着工具的黄凤英,“几个小的都上学去了,我让他们中午自己带饭,也跟着出来给爸打个下手。”

    所谓下套子,其实就是在猎物时常经过的地方设陷阱,以各种绳套、铁丝套为主。

    俗话说:“兔子转山坡,转来转去回老窝。”指的是野生动物的一种习性,即觉得哪条路安全,就会一直走哪条路。

    动物常走的这条路上自然会留下痕迹,尤其是冬天刚下过雪的时候,有经验的猎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动物留下的,多久之前留下的。

    要是夏天就麻烦许多,主要看的不是脚印,而是地上的粪便,草木上的齿痕,还有哪里的草是被踩趴下的或是被撑开的。

    进山没多久,老爷子就发现了野兔子的踪迹,叫黄凤英:“铁丝。”

    黄凤英赶忙从包里翻出来,递过去。

    老爷子接过去,一面借助附近的树枝将铁丝绕成圈,做成个猪蹄子扣,放在兔子道的正中间,一面给严雪讲要怎么分辨兔子的脚印。

    这里面还有挺多学问的,主要是得根据脚印的大小判断兔子的体型,从而确定套子的高度和大小。

    大了容易套在肚子上,小了连头都钻不进去,太高或者太低,套子都起不到作用。

    严雪一路听一路跟着学,路上发现疑似动物的脚印,还试着也做了两个套。

    脚印判断得对不对不知道,反正套子做得像模像样,刘老爷子背着手在旁边看着,只略略做了点拨,就点点头,“还行。”

    “就是说你干得好。”黄凤英在旁边给自家公爹翻译,“当初我刚跟着老爷子上山的时候,老爷子可没说过我还行。”

    最后兔子套野鸡套做了不少,老爷子还找到几个狍子的脚印,利用树枝和绳索做了个吊脚套。

    这种套主要是用来套狍子和鹿这类大一点的动物,树枝必须足够有弹性,用绳子绑上活套,一旦动物触动机关,就会利用弹性将动物套住蹄子吊起来。

    为了做这个,老爷子还特地扒了扒雪,从里面找了些狍子爱吃的地衣铺在绳套上面做诱饵。

    然后就等第二天遛套子了,一行人打道回府,严雪做事细心,还把学到的几种套子画在了本子上。

    结果第二天上山,老爷子还专门带了狗,防止有野兽觊觎陷阱里的猎物,第一个套子他们就扑了个空,套中的猎物已经被野兽吃了。

    再去看第二个,同样只剩下些残骸,一连三四个都是如此。

    老爷子都被气笑了,“这是专门盯着我捡漏呢?”

    其实陷阱里的猎物被野兽吃了是常有的事,关键老爷子第一次带严雪上山溜套子就碰到,着实有点打他的脸了。

    严雪倒不是特别在意结果,“至少您都套中了不是?我看这几个套子离得挺远,说不定不是一只野兽干的。”

    她这心态倒是好,刘老爷子瞧她一眼,“去看看你那几个。”

    严雪那几个就有点收获惨淡了,一共两个兔子套,一个野鸡套,一个都没套中。

    她也不着恼,还笑着对刘老爷子说:“就说还是您技术好吧。”

    “我干多少年了?”刘老爷子指了最后一个兔子套,“这个我看没问题,明天再过来看看。”

    套子下下去,也不都是立马就会有收获的,严雪点点头。

    刘老爷子牵了狗,“今天就先这么地吧,说的带你来下套子,结果掉链子了。”

    人都走出去了,才发现严雪还站在原地没动,甚至又往回走了几步。

    “刘爷爷,”严雪盯着那个兔子套附近一小片痕迹,“您看这像不像狍子的脚印?”

    怕自己记不准,她还从包里拿出本子比对了下,“的确和牛蹄子一样中间有分叉,但是比牛蹄子小。”这还是老爷子昨天做吊脚套时教的。

    像狍子、鹿这种食草动物,基本都是硬蹄,不像食肉动物需要捕猎爪下全是肉垫。

    老爷子一开始并没太在意,过来看了一眼,却紧接着便蹲下了,“好像是,恐怕还不止一只。”

    “碰上狍子群了?”黄凤英也凑过来看,“我记得昨天还没有吧?”

    严雪仔细回想了下,“我也没记得昨天看到过。”

    “那可能是新踩的,”刘老爷子仔细辨认过,瞧了瞧脚印消失的方向,“追上去看看,说不定还没走远。”

    或许是坏运气都在之前用完了,这一追,还真让他们追到了东西。

    一群形似鹿又比鹿更小的动物出现在他们视野里,大概七八只,草黄色的皮毛,短尾,尾巴上有一撮白毛,正拿蹄子刨着雪地,在雪地下找东西吃。

    “是狍子群。”黄凤英压低声音说,“狍子都是一只公的带着两三只母的和几只小的一起活动。”

    又走进一些,刘老爷子抬抬手,黄凤英和严雪就站住不动了,只有他悄声靠近,一面寻找角度端木仓,一面撒开了狗绳。

    随着一声木仓响,两只早已蓄势待发的猎狗也冲了出去,狠狠扑咬住猎物。剩余的狍子受到惊吓,尾巴上的白毛一炸,撒开蹄子便跑,雪地上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一转眼就窜出了几十米远。

    “这么快?”严雪着实被惊讶到了。

    “狍子外号雪上飞呢。”黄凤英说,“这东西特能跑,还专门挑那有冰或者滑的地方。”

    “那岂不是很难追上?”

    “也不一定,你自己看着吧。”

    黄凤英话音刚落,前面健步如飞的狍子群突然停了,站在原地开始回头张望。

    “这就不跑了?”严雪估计了下,也就才跑出一里多地,怎么也不能算安全。

    结果那群狍子不仅不继续向前,还开始往回跑了……

    严雪整个人一个大无语,“这群狍子不怕死吗?怎么还往回跑?”

    “要不怎么能叫傻狍子?”黄凤英说,“这东西好奇心贼重,非得回头看看到底是咋回事不可。”

    刘老爷子没说话,提木仓也往那

    边追,不多久又开/木仓打倒一只。

    这回狍子总算知道往远里跑了,一口气跑成了视线里几个飞窜的小黑点。

    “行了,追不上了。”刘老爷子放下了手里的木仓。

    又接着黄凤英之前的话说:“这是今天咱们牵了狗,不然你打中一只,它们有时候都不跑,先围在那看情况。”

    “那这东西一定挺能生的,不然早被人打光了。”严雪如是评价。

    黄凤英听得“噗”一下笑出声,去包里翻刀,“行了,既然打不着了,先把这几只处理了。”

    见严雪疑惑望来,她解释,“冬天山里气温低,猎物表面一会儿就冻上了,里面的内脏要不处理,容易闷膛,把肉闷臭了。”

    严雪一听,赶忙也过去帮忙。一共四只狍子,一公两母一小,内脏全拿出来先喂猎狗。

    猎狗不吃的,则挂在树上,算是给山神爷的祭品。

    再怎么破四旧,山区人民靠山吃山,还是有很多讲究的,尊敬山神爷就是头一等大事。

    像山里伐木剩下的木桩,那是山神爷的供桌,不能坐,只能坐倒下来的木头或石头,头一次进山刘春彩就跟严雪说过。

    如果要进山采参,那规矩更多,严雪上辈子卖山货的时候就有所耳闻。

    内脏处理完,膛内塞上雪,很快温度就降下来了,几人也在旁边抓雪洗起了手。

    东北冬天冷,很多时候山区取水困难,随处可见的白雪就成了最方便的水源。

    家里要拖地,不用洗拖把,铲一铁锹雪到地上,扫帚一扫什么灰都没有了。

    家里要做饭水不够,不用打,雪装进锅里一加热,白菜冻豆腐丢进去,很快就能出锅。

    以前老一辈人上山,为图省事甚至直接抓雪进嘴里当水喝,以至于上了年纪后,很多人牙都不好。刘老爷子算是讲究的,上山都带着那种铝制的水壶,坐下来歇息的时候会聚个火堆,把雪烧开了再喝。

    多亏了这群傻狍子,严雪他们这次进山总算没空手而归。

    公的那只去了内脏,剩下能有五六十斤,母的稍小,就连那只小的也能有个三十来斤。以这年代逢年过节每人才能有一斤肉的供应,足够全家过上好一阵子滋润的生活了。

    黄凤英直接给了严雪一只母的,“你家人口少,大娘就不给你多分了。”

    不等严雪说什么,已经开始嘱咐,“这东西有寄生虫,在皮下,扒了皮你可得弄干净。”

    瞅瞅严雪那娇小的身形水量的眼睛,“算了,回去我一块儿给你弄了。”

    “大娘我没那么胆小。”严雪哭笑不得。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没再拒绝,跟着两人先回了刘家。

    “我明天准备上趟山,给卫国和他爸送点肉吃,你去不去?”路上黄凤英问严雪。

    严雪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老公,“行啊,您准备什么时候走?”

    要不是祁放,她也不会嫁到这林场来,总不能人家在山上辛苦挣生活费,她在山下自己吃香喝辣吧?

    当天回去,严雪先将狍子肉送了几斤给隔壁郭大娘,感谢对方在自己结婚时的帮忙。

    剩下的她先给自己做了个小炒肉,用干辣椒呛的锅,切肉的时候就发现,这狍子肉可比野猪肉细嫩多了。

    吃起来也的确比野猪肉好吃,有点像鹿肉的口感,主要以瘦肉为主。严雪开了门散辣椒味的时候,还听到隔壁郭家小孙子小小的欢呼。

    第二天送给祁放的她则做了两样,一样薄片快炒,一样红烧小排。

    排骨她用了整整半扇,把铝制饭盒塞得满满当当,然后带着去刘家,和黄凤英一起蹭上山送东西的内燃机。

    内燃机的车厢又比小火车小很多,里面座位也少,放的全是林场集体采购的东西,还有从大地窖那边刚起出来的萝卜、白菜、土豆。

    山上好几百口人吃饭,每天光消耗的粮食蔬菜就是一个大数字。

    到了山上营地,管后勤的人过来卸东西,黄凤英和严雪下了车,朝传来机械工作声响的作业区而去。

    “咱们这么过去是不是不太好?”严雪提醒黄凤英,“上次我来被于场长训了。”

    “他这又是抽哪门子的风?”黄凤英无语。

    想想祁放和严雪到底是外地过来的小年轻,在林场没根基,她又道:“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问问他们啥时候停下吃饭。”

    怕严雪担心还补充:“没事儿,我到那喊一声就行,不用走近了。”

    严雪这才没再说什么,在营地外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等着。

    比起上次她来,山上的树又少了许多,远远一看光秃秃的。

    也不知道这次伐完,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好像从2000年起,长白山区和大小兴安岭就不再采伐了。

    严雪想着,没防备突然有人一声低喝——

    “别动!你身后有黑瞎子!”

    第20章 吃肉

    乍一听到有黑瞎子,严雪着实被吓了一跳。

    黑瞎子就是黑熊,林区危险性极强的一种动物,刘老爷子脸上那片疤和少掉的半个耳朵,就是当初拜黑瞎子所赐。

    她脑内飞快转过在野外遭遇黑熊应该怎么自救,可随即又觉得不太对劲。

    首先长白山区冬季气温低,黑瞎子是要冬眠的,俗称“蹲仓”,要到春季来临万物生发的时候才会出仓。

    现在刚刚三月初,温度还达不到零度,按理说黑瞎子不应该这么早出来才对。

    其次人怕熊,熊就未必不怕人,作业区机械多,声响大,野生动物基本都会选择绕道走。

    所以林场人跑山,为避免危险,多数会选在作业区附近的林子,就是为着这个原因。

    她现在所处已经不是作业区附近那么简单了,是林场在山上的营地,黑瞎子除非是饿疯了,怎么会出现在全是人类活动的地方?

    严雪只是身体微不可察地一绷,就迅速冷静下来,转身朝声音的来处望去,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失声尖叫。

    这让来人十分诧异,朝她端了端木仓,“说你呢,没听见吗?你背后有黑瞎子。”

    看他这架势,尤其是看他那张脸,严雪就更肯定自己猜的没错了。

    因为这人她见过,结婚那天喝上酒过来闹事的于勇志。

    于勇志今天倒没喝多,但还是一点都不靠谱,正是上班的时间,他竟然拿个枪在这边晃。

    严雪皱眉看了对方一眼,没说什么。

    可于勇志还是认出了她,原本带着点玩味的脸色瞬间不好,“你是不是姓祁那小子娶那小媳妇儿?”

    他还以为是哪个职工的家属,随便过来吓一吓,没想到竟然是严雪。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自己回去吐成什么样,第二天又头疼成什么样。这娘们儿绝对是知道自己能喝,故意搁那儿灌他呢

    于勇志枪口一移,竟然对准了严雪,“你胆子不小啊?听说有黑瞎子也不躲,不怕死?”

    这回严雪是真感到了不快,“现在是上班时间吧,你不去上班吗?”

    话意是提醒对方,却没想于勇志比她想的还混,“老子去不去上班,关你屁事!”

    不仅一点没收敛,还作势要给枪拉栓上膛,“我可告诉你,我要开/木仓打黑瞎子了,你再不躲,打着你我可不管。”

    竟然威胁严雪要朝严雪开/木仓。

    严雪眼神一凉,正要说什么,有人比她动作更快,已经一把按住了于勇志握枪的手。

    “你第一天摸枪,没人告诉你枪口不能对准人吗?”

    祁放不知何时站在了于勇志身边,声冷眼神更冷,于勇志使劲挣了几下,那枪就像被什么巨物压住了,竟然没能撼动半分。

    这让于勇志心头火起,“你他妈放手!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用这个打鸟的气/木仓?”祁放不屑一瞥。

    气/木仓是用空气作为推动的,威力有限,远赶不上火/药/木仓,的确只能拿来打个鸟。

    于勇志

    一下子被戳到痛处,声儿都拔高了,“气/木仓咋了?气/木仓照样能干死你!老子家有的是猎/木仓,老子没稀得拿!”

    “气/木仓也没有对自己人开的,除非你不是自己人,是敌特。”

    祁放掀起眼,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直刺向于勇志。

    他这人性子冷淡,话又少,时常给人一种没怎么有精神的感觉,于勇志从没把他放在眼里,何曾见他这么锋芒毕露。

    何况他提及了敌特,谁不知道前些年反特运动搞得有多大,到现在小孩子玩的打/木仓游戏还是抓特务。

    于勇志竟然下意识退后了半步,退完才察觉自己气势弱了,又瞪眼强顶上来,“少他妈乱给我扣帽子!”

    “那难道是你没喝过个娘们儿,不甘心,所以想拿开/木仓吓唬人?”

    这回开口的是严雪,她已经走了过来,就那么挑着眉似笑非笑看他,“于哥你这么输不起,于场长知道吗?”

    一面是敌特,一面是输给个娘们儿还输不起,于勇志一时被噎在了那。

    而且严雪把于场长一搬出来,于勇志有些发热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点。他今天没喝酒,不至于混到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怵。

    见此祁放一使巧劲,直接从他手里夺过气/木仓,拆出里面作为子弹的钢珠倒在了地上。

    倒完把枪往于勇志怀里一丢,一眼再未看他,“走吧。”

    这句显然是对严雪说的,言语间还有未散的寒气。

    严雪本来想说什么,看看他不太好的脸色,又暂时把话咽了下去。

    祁放这么情绪外露,严雪也是第一次见,还是为她出头,有些事晚说一会儿也不打紧。

    两人才走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啪”一声,像是于勇志把枪摔在了地上,还踹了一脚,“妈的装什么装?他连个气/木仓都还没有呢。”

    祁放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倒是严雪忍不住问了句:“他怎么又想起来玩枪了?”

    “想转去保卫科。”祁放声音很淡。

    严雪一想就明白了,于勇志喝酒误事,被上面的领导撞见,待遇好点的油锯手、拖拉机手以后都不能干了。

    采伐队剩下挣钱多的,就只剩抬大木头的苦活,还得是抬头杠。

    头杠在最前面,不仅要负责看路,还得喊号子指挥众人什么时候抬,什么时候放,是个既需要经验又需要稳得住的活儿。稍微有点失误,一根木头上千斤重,抬杠的人很容易便会受伤。

    他这人既稳不住,又吃不了那个苦,与其在山上耗着,还不如转去保卫科,时间上更自由,还方便搞外快。

    或者更该说是方便他喝酒,嗜酒如命的人通常很难改掉这个毛病,哪怕喝出病了躺在床上,命不要了也得继续喝。

    严雪没再提于勇志,不过脚步也停了下来。

    见祁放望来,她一笑,“其实今天我是和刘大娘一起上来的,她去问你们什么时候停下吃饭了。”

    祁放立马反应过来,“你在这等人?”

    “嗯,我跟着刘爷爷上山打了几只狍子,和刘大娘来给你们送饭。”

    “你跟着刘爷爷上山打猎了?”祁放再次一顿。

    “也不算打猎,就是上山去下了几个套子,溜套子的时候刚好碰到了狍子群。”

    严雪说得轻巧,祁放依旧抬眸多看了她一眼。

    上次他几天不在,她不仅过得如鱼得水,还赚到了第一桶金,这回更好,直接上山下套子去了……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她这么野?

    还是她适应能力太强,入乡随俗了,又或者原本就被燕京那个繁华精致的壳子所束缚?

    这时黄凤英赶了回来,没看到严雪人,还纳闷地张望了一下。

    “刘大娘!”严雪赶忙朝她招招手。

    黄凤英这才快步过来,“我问过了,他们最少还得半个来小时。”

    又看到旁边的祁放,“小祁也在这啊。”

    “胡师傅油锯坏了,我去拿个弯把子锯。”祁放解释了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弯把子锯就是以前的手锯,纯手动的。以前林场没有油锯的时候,就是靠它来伐木头。

    “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事儿。”黄凤英赶他。

    他却没急着走,而是摘下手套,从里侧衣服口袋摸出一串钥匙给严雪,“你跟大娘去我宿舍等。”

    再一次来到祁放所住的地窨子,严雪心境已经跟上次有所不同,甚至一眼就能认出哪些东西是属于祁放的。

    黄凤英对这里比她更熟,几下就翻出了刘卫国和刘大牛团成一团的脏衣服,又去拿了盆,“你在这坐着,我去帮他们爷俩把衣服洗了。”

    说着还皱眉,“这才上山几天,裤子都能打铁了。”

    “我也跟您一块儿去。”严雪这才想起来自己说好了家务全包的,去找祁放的脏衣服。

    结果翻了半天,她愣是没看出来哪件衣服是脏的。

    不仅不脏,东西还叠得特别整齐,黄凤英看了直笑,“我刚就想说你不用洗,小祁自己早洗好了。他呀,以前在我家住时就这样,不管活多累,多晚下班,澡一定得洗,衣服一定得洗,我都怀疑他晚上睡不睡觉。”

    严雪跟着想了一下,“他好像是每天睡很晚,又很早就起来。”

    “是吧?这是现在天短,夏天天长的时候我早上刚起来,他水缸都给挑满了。”

    林场没有自来水,吃水都是去附近的河里打,要挑满一缸还真需要不少时间。

    严雪算了一下,“他一天能睡满六个小时吗?”

    “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不跟他一个被窝。”

    黄凤英开了一句玩笑,车飙得太突然严雪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过等中午下班,宿舍其他人都回来拿饭盒去食堂吃饭,严雪才算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飙车。

    山上都是男人,又多没什么文化,不吹牛不聊女人,难道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几个伐木工大声说笑着从外面进来,一看到严雪,立马有人朝祁放挤眼睛,“这才上山几天,你媳妇儿就想你啦,是不是过年在家陪少了?”

    什么叫想,什么叫陪,懂的人都懂。

    当即便有人笑起来,“那不废话吗?他们小年轻,过年那几天哪够用。”

    还有人反调侃最先开口那人,“我看不一定,你当谁都像你媳妇儿那个年纪,如狼似虎的啊?”

    比起祁放这个新来不久还性子冷淡的小年轻,众人显然和他更熟,这话一说,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祁放听着,不由蹙起眉,还朝严雪那边望去一眼。

    刘卫国了解他的性子,立即出来打哈哈,“你们不饿啊?都站在这说话,我妈今天可是给我带了好吃的。”

    一听说有好吃的,众人果然收敛不少,“你妈又给你带了啥?快拿出来瞅瞅。”

    “等我去食堂热热,都是凉的。”

    刘卫国拿起饭盒,其他人一看,也纷纷准备去食堂吃饭。

    就是走的时候,最先开始飙车那人又回头看了眼祁放和严雪,“用不用俺们晚点回来?吃饭这长时间够你俩用吧?”

    话没说完人就开始笑,其他人也满脸的调侃。

    结果严雪笑得比他们更甜,“那麻烦你们帮忙把门关一下,谢谢。”

    年轻姑娘眉眼弯弯,完全看不出是在说什么虎狼之言,更别提不好意思了。

    那人眼睛都瞪大了,倒是刘卫国见过严雪眼也不眨把个大男人灌倒,并不如何意外,反而被逗乐。

    他一把搂住对方的脖子,“叫你闲着没事招惹她,别看祁放这媳妇儿娇娇小小的,可比他还不好惹,你别不信。”

    “不是,她这才多大?”对方果然是不信的,一面往外走一面还在回头。

    然后他就听严雪声音含笑,看似小实则清晰地对祁放说:“刚才都有谁,记下来,一会儿我带的东西别给他们吃。”

    他实在忍不住了,“你之前带那些东西他也没给我们吃啊。”

    天知道全宿舍以前就祁放最苦最可怜,衣服都得自己补,更没人给送吃送喝,怎么回去过个年就多了个媳妇儿。

    听说人长得贼拉好看,还给他带了一堆吃的,每次到饭点,他将那肉酱舀上一勺放饭盒里在炉子上加热,一打开油汪汪的别提有多香。

    就是祁放这小子太抠,跟他说想尝尝,他给你分一点,再要就说什么都不肯给了。

    宁可花粮票去食堂请你吃上一顿,也不让你再吃他媳妇儿一口。

    这严雪倒没想到,当人面虽然没问,人一走却看向祁放,“你真没给他们分?”

    “分了。”祁放一点不心虚,分了一点也是分。

    严雪就说他不像是抠门的人,估计那人就是开个玩笑,“你是在这吃还是去食堂吃?”从背着的书包里拿出两个饭盒。

    祁放接过来直接放在了点好的炉子上,“在这吃吧,我去再打两个菜。”

    他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就是不想把她给的东西分给别人。

    可能别人拿到的东西都太多了,就他,至少这几年还是头一回。

    祁放去食堂打饭,不免又被人玩笑几句,他也不在意,打好了直接回到宿舍。

    切薄了小炒那个已经开始冒油花了,严雪正拿了筷子拨弄,“先吃这个吧,红烧小排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热透。”

    低眸时睫毛长长的,勾着眼尾向下的弧度,有种让人平静的安然。

    她好像一直这样,林场再艰苦的条件,也没见她抱怨过,反而自己给自己找事做,每天忙忙碌碌。

    要不是能来林场找他结婚的就只有这一个严雪,他有时候都怀疑她和自己印象里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祁放“嗯”了声,沉默片刻,又突然问:“你家属队报完名了?”

    这男人很少会主动开启话题,严雪看他一眼,“报完了,初八那天就报了,林队长让我在家等消息。”

    话到这里,好像又没了什么可说的。

    说到底祁放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严雪也不喜欢没话找话,外交能力纯粹是被生活逼出来的。

    好在这时候小炒肉热好了,严雪夹了几筷子到祁放饭盒里,又去看红烧小排。

    红烧小排她料放得足,光看那金黄的色泽就让人很有食欲,再一加热,糖和酱油勾的料汁就滋滋冒了出来,随着肉香四处飘散。

    祁放接过去自己拨,反而给她饭盒里夹了两筷子肉。

    这意思明显是叫她也吃,严雪没和他争,刚低头扒了一口饭,便听男人淡声道:“以后危险的地方少去。”

    这是关心她,还是单纯不想让她到处乱跑?

    严雪抬起眼,男人却并没有看她,始终半垂着眼帘。

    她觉得应该是前者,也不想随便敷衍对方,认真沉吟了一下,“我尽量。”

    林区这个环境,她也说不好哪里危险哪里安全,更不可能不上山。

    这让男人抬眸望向了她,空气一时安静,也就在这时,黄凤英洗完衣服回来了,“这边洗个衣裳可真费劲儿。”

    严雪立马起身让位置,“我们正吃饭呢,大娘也坐下来吃点儿。”

    “不用,我在家吃两顿饭。”黄凤英摆摆手,有操不完的心似的,又去把父子俩的床铺整理了一遍

    祁放也就看了严雪一眼,没再多说。

    回去的时候没有内燃机可蹭,严雪和黄凤英是走回去的,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才到。

    这时严雪就很庆幸自己当初选了跟梁哥一起上山,虽然梁哥人有点不好说,但总比跑断腿还找不到地方强。

    进门刚坐下,郭大娘来了,手里还拎着个灰毛兔子,“刚才刘大牛他爸过来,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你下的套子。”

    “我下的套子?”严雪着实有点惊喜。

    她还以为自己那几个套子全军覆没了,没想到今天老爷子上山,竟然有收获。

    郭家小孙子就跟在郭大娘身后,眼睛亮亮的全是好奇,严雪忍不住逗他,“铁蛋儿想不想吃兔子肉?”

    “不想。”小家伙竟然认真摇头,“兔子是姐姐的,姐姐吃。”表情特别严肃。

    他们这个辈分也是够乱的,严雪叫孩子奶奶大娘,孩子爸爸哥,孩子却坚持叫她姐姐。

    郭大娘很满意孙子的懂事,摸摸孙子的头,又拿出一封信,“上午送过来的,你没在家,我帮你收着了。”

    严雪猜应该是老家那边寄过来的,赶忙和对方道谢,接到手里一看还真是。

    看信表面倒是看不出什么,只觉得字写得一笔一划,不算好看,但挺工整,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严雪忍不住笑了。

    这竟然是严继刚自己写的,里面有好几处都写错了,还有实在不会写的,干脆用她教的拼音代替。说实话看起来有些费劲,但严雪觉得很欣慰,至少继刚没把她教的功课荒废,还知道用来给她写信了。

    她去抽屉里找了笔,直接把那几处错别字圈出来,在旁边写上正确的。

    写了拼音的她也添上了相应的字,决定等回信的时候把这封也寄回去,就当给继刚批作业了。

    都改完,她才认真又看了一遍。

    信上说那一百块钱已经还了队里的欠债,家里挺好,他和奶奶都好,叫她在这边好好过,别担心,也别着急。

    也不知道他和奶奶是不是真好,离这么远她着实鞭长莫及。

    严雪提笔就要写回信,想一想,又去外面拿了块冻上的狍子肉。

    老家农村吃得还是太差了,尤其继刚和奶奶一个小一个老,鲜肉虽然弄不过去,做成肉干说不定可以。

    严雪记得上辈子有一种特别干的牛肉干,里面几乎没什么水分,放在外面也不会坏。

    但具体是怎么做的,她也不是很清楚,只能都试一下,看是用油煎,用锅烘,还是用火烤。

    她把狍子肉挑出来一块大一点的,全都切成小拇指粗的长条,用调料腌上。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就开始一样样尝试。

    用油炸虽然可以做到很酥脆,但是太油腻,尤其是放凉了之后。

    用火烤很难掌握火候,可能还没烤干就先糊了。

    倒是用锅烘,只要控制着火候别太大,就跟烘花生一样,做出来刚刚好。

    严雪咬了一口,狍子肉已经有些脆了,先开始尝不太出味道,毕竟太干,但是越嚼越香。

    她把每样都拿了一条,出去找正在院子里玩的铁蛋儿,“帮姐姐尝尝哪个更好吃。”

    听说是帮她尝,铁蛋儿倒是没像上次那样拒绝,几乎是刚咬下第一口眼睛就亮了,“好吃!”

    再尝第二个,又是一亮,“好吃!”

    尝到第三个,那双大眼睛已经跟灯泡似的亮了几亮,“这个也好吃!”

    最后犹豫来犹豫去,小手还是指向了第三个,“这个吧,奶奶说油不够吃,不能多放。”

    这年代肚子里油水还是太少了,有时候炒个菜,只舍得拿筷子头蘸上一点。

    “那就第三个,”严雪将三根肉干都给了他,“谢谢你帮忙。”

    铁蛋儿那嘴眼见就笑开了,拿着肉干有点想往兜里揣,比划了两下又想起什么,跑回屋里,“奶奶,我给你尝个好吃的!”

    严雪做了大概两斤的狍子肉干,这才把回信投进邮筒,包裹还要等邮递员来了托邮递员带到镇上去寄。

    投完正准备往回走,又有两个包着围巾的中年女人来寄信,边走还边在说。

    “今年咋回事儿,家属队这么早就开始上山了?”

    “谁知道,今年春脖子长,我还以为得晚点儿,结果他前天就来通知,我家儿媳妇还在娘家没回来呢。”

    “那你可得赶紧点,这耽误一天得多少钱……”

    严雪都走过去了,又转了回来,“阿姨您好,请问你们说的是家属队季节工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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