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什么咬了?”清拧着眉头, 也拎了个幼崽过来细看。
天气越热,幼崽下水多,身上没跳蚤。但洞内环境潮湿,他们又是在山里, 保不齐有什么虫子。
白争争赶紧跟清熬了些驱虫的草药, 拎着幼崽洗洗涮涮, 又将洞中收拾了一通才作罢。
外面还下着雨, 幼崽被抓着坐在火堆旁烤毛毛。
芽捧着脸, 盯着火光发呆。
身上痒了, 又下意识地抓挠。
白争争截住他的手, 用手背帮他蹭了蹭后背。
“再抓就破了, 忍忍。”
“可是争争,好痒啊……”旁边雁靠过来,背贴着白争争的腿左右蹭。
几个成年的兽人在幼崽堆里打转,防止他们挠破了身体。白争争问:“清,会不会吃了什么不能吃的食物?”
清道:“这些天吃的都是原来吃的那些, 以前幼崽也没事。”
烬坐靠在石床, 鱼尾舒展, 鳞片被潮气滋润得油光水滑的。他道:“洞内太湿。”
白争争闻言,摸了下那暗红色的大尾巴。
确实湿,尾巴像包裹着一层水膜似的,摸起来一点都不涩。
“清,你身上痒吗?”
白争争一问,清就往身上挠了挠。不说还好,说了仔细一感受,浑身开始不舒服。
白争争看向洞口外面的雨幕,又问:“雨下了多少天了?”
清道:“快七八天了吧, 断断续续,每天都有。”
幼崽身上逐渐变干,白争争再三叮嘱不要挠破了皮。
洞口“呱”的一声,从洞外累积的水潭里蹦进来个大青蛙。
幼崽眼睛一亮,争相起身,绕开成年兽人,又满洞追着青蛙跑去。
白争争看他们还活泼的样子,稍稍放了点心。
“要真是这样,洞里就不能住了。”
林猫部落会建房子。
他们原本也不住山洞,而是住在木头建造起来的房子里。
小房子建得很精致,且冬暖夏凉,就是遇到大风也能安稳不动。
但那是成年兽人们才会的技能。
白争争无法,只能把清、年还有风几个叫过来,商讨这事儿。
烬看着在自己手底下挨挨蹭蹭的绒球,拎着小崽子往年的手上一放,随即拉过坐在石床边的白争争的手,抓在掌中细看。
亚兽人还是不长肉,手腕细细的。
兴许是成年兽人健壮些,亚兽人身上并未有与幼崽相同的红点。
下雨并不凉爽,反而更加闷热。
幼崽的毛毛烘干没多久,玩儿一会儿就垂了下去,没了蓬松感。
白争争动了动手腕,烬看过来。
“烬,你知道这边的雨季还要多久吗?”
烬道:“跟冬季差不多。”
那就是四个多月,快五个月。
清蹙眉道:“那这么长,幼崽还受得住吗?”
说话间,洞顶渗下来的水叮咚一声落下,正正好砸在正在追青蛙的芽的脑门上。
他仰头看了眼,吱吱哇哇冲几个成年兽人道:“洞里也下雨了!”
白争争侧头,却看他后头的肉鬼鬼祟祟抓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螃蟹,正拎着蟹腿儿往嘴里塞。
白争争喝道:“肉!螃蟹洗了吗你就吃!”
肉吓得一把将螃蟹扔了老远,在肚皮上搓了搓手,包子脸冲着白争争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白争争深吸了口气。
“呀!”幼崽齐呼。
再一侧目,启不知何时抓到了大青蛙,他拎着一条青蛙腿儿,吓得人家直直地撒了一泡尿。
而蹲着在边上的幼崽被波及,或多或少都沾染了些。
白争争胸口起伏,拳头紧了又松。
烬默默收紧了手,拉住亚兽人。
清跟州赶紧起身,抓着幼崽又擦了身。
启悄悄看了眼白争争,看他头顶毛耳朵都出来了,默默将大青蛙往地上一放。
青蛙不走,他还蹲下,轻轻推了推它后背。
白争争咬牙,正要骂,手心一凉。
触感太过熟悉,一下就缓解了心中的焦躁。回头一瞧,烬将自己的手按在了他的尾巴上。
烬:“气大伤身。”
白争争看着他冷静的面庞,一低头,双手搭在他大尾巴上狠狠搓了搓。
行,不让他折腾幼崽,那就折腾他。
烬尾鳍微蜷,勾住了亚兽人细白的小腿。
白争争被凉得一激灵,随后整个人趴在了烬的尾巴上,背对着幼崽们。
眼不见心不烦。
他有气无力抠着烬尾巴上的鳞片,缓缓道:“山洞靠海,一下雨,青蛙来、螃蟹来,没准儿睡觉的时候还有蛇虫……清啊,看来在真得造房子。”
清那边收拾好幼崽,累得腰酸。他点点头,道:“山洞确实不适合长住。”
太潮湿是一回事,还接地气。
时间久了不只是幼崽,他们成年兽人都受不住。
别看幼崽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再久一点,谁知道又会出什么问题。
现在他们已经造好了小船,又有食人鹰帮忙,既能去海里捕鱼,也能骑着食人鹰快速去远一点的地方捕猎,几乎是不怎么像原来那样在食物上操心。
这样一来,空闲时间就多,造房子也应该。
白争争撑着大尾巴爬起来,正了正脸色,与兽人道:“那都赞成建房子?”
兽人们点头。
幼崽也凑过来,可怜兮兮扒拉着成年的兽人们,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争争,不舒服。”幼崽说着,又往身上抓。
清眼疾手快拉住幼崽爪子,叹声道:“建吧,再这样下去不行。幼崽身上都要抓烂了。”
……
海边风大,要建房子势必还是他们现在山洞所在的这一片背风的地方。
原先的林猫部落的房子就是建在林子里的,照猫画虎,他们便在山洞的林子里直接选一个平地。
不过林子里杂树多,清理就得一段时间。
白争争干脆将兽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去清理地面,一部分收集建造房子的材料。
至于他,则抓耳挠腮地想着自己从前看过的部落造房的场景,成日里趴在洞里,抓着炭笔在兽皮上写写画画着回忆。
烬守在他一旁,顺带提出些修改意见。
房子还是与林猫部落从前的房子差不多,下边用木柱与夯土台垫高,防潮、防蛇虫。
屋子整体矮而阔,用紫皮根的藤做骨架,糊上泥与干草做墙。
屋顶则用厚厚的草遮盖,冬暖夏凉;屋檐做低,还能最大程度地防风。
理清了如何建造房子,白争争立即给兽人们帮忙。
雨季暴雨来得匆匆,又去得急。
雨一停,就是烈日灼烧。
好在林间树荫遮蔽,稍微能忍受些。
砍伐下来的树堆在山洞边,兽人们剔除树枝,去了树皮,阴干后备用。
建造房子的地面就在山洞十几米远,被收拾得干净,光秃秃的一片。
天气热,洞里虽然凉快些,但潮得幼崽难受。
他们也纷纷跑出来帮忙,只为这房子能建得快一些。
草房很好建,要换做二十几个熟练的成年兽人,一天就能完工。
但白争争的兵是一群幼崽。
所以从挖土,立柱,夯土台,然后再是立藤架,糊墙,搭茅草……对他们而言,每一个都是大活儿。
建房的地基已经清理出来,收集建筑材料的活儿由年负责,他便加入清他们,去河边挖泥。
山上石头多,泥土少,看看当初只开出那么一小块地种也算就知道了。
四个少年当中,风、羽跟着年干活儿,桐、州跟着清。
桐话少,长相是很典型的浓眉大眼,宽额正脸。身量跟身板也是四个少年中最突出的。
他长得端正,眼神像泥土般朴实厚重,话也少,在四个少年中属力气最大。
白争争就跟他一起挖泥巴。
挖好的泥堆在藤筐里,再由清、州以及圆、启这些大一点的幼崽运送回去。
挖够了泥,沿着地基上打入的木桩夯实。
这就成了一个高出地面的台子。
等着夯土台阴干的时候,又继续搬运泥土,直到后续糊墙的泥够了才罢休。
下雨时去哪儿脚上都容易沾染泥巴,弄得多了,脚底下厚厚一层,跟坠着秤砣似的,不好行走。
不下雨,那就是极大的太阳。
阳光烤着山林,水汽蒸发,人就跟在蒸笼里一样,干一会儿活汗水直流。
白争争扛着泥放下,脸被烤得绯红。
黑发已经长到了后背,被他用兽皮条给随意绑了,弄成个高马尾缀在后脑勺。
不过干一会儿活,头发就乱糟糟的,额前那些碎发沾在脸上,还挂着泥点子,很不难受。
快中午了,烬从海边回来。
他背着一个藤筐,筐子里全是大鱼。除去鱼,还有些野果子。
这些天兽人们都被白争争安排去造房子,他们的食物就靠烬帮忙。
在兽人们看来,烬已经成了他们部落的兽人,他能力强,这样安排最合适。
白争争这会儿刚在河边挖完了泥,后头又帮着清他们将最后一点背回来。这会儿随意倚在棵树上,累得眼冒金星。
他半阖着眼睛缓神,没注意到已经归来的人鱼。
远处兽人们也凌乱地倒在地上或者挂在树上,累得吐着舌头,好不到哪里去。
白争争眼前一暗。
额前的湿润发被拨了下,那软凉的触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虚虚睁开眼,微微抬手。
烬弯了弯腰,搂着亚兽人揽入怀抱。
白争争脏兮兮的手虚挂在他肩上,埋着脑袋往烬脖子上蹭。
即便是大热天,人鱼也凉幽幽的。
抱着像抱了一块玉石,沁人心脾。
他身上干爽,泛着淡淡的海水味道。白争争蹭了又蹭,最后实在没力气,挂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了。
烬下巴挨着他湿润的额角,问:“怎么不进山洞?”
“休息一会儿,还要继续干活呢。”白争争侧脸,将发烫的脸颊压在他肩膀。
“呼——”好舒服。
烬道:“那我去做饭。”
“唔,去吧。”嘴上说了让去,也没见他动弹一下。
烬又站在原地让他贴了一会儿。
白争争注意到他后头装满了的藤筐,怕他背着重,赖赖唧唧地往后倒回树上。
烬感受到掌心柔软的腰肢,缓缓托着,直到他靠好。
“饿了。”白争争舔了舔微干的唇,盯着烬。
烬道:“马上就好。”
他未进山洞,反而先去了溪边。
烬将藤筐里的果子拿出来,洗干净放在树叶上。随后抱过去,先给了白争争两个,其余的放在一旁的草堆上。
白争争望着烬的身影,被清爽的果香味刺激得唾液分泌。
他张嘴咬了一大口,顿时,酸得咧着嘴巴,直冒清涎。
“争争,好吃吗?”兽人们如行尸走肉般靠近那青皮的果子。
白争争嘴巴一闭,微微露出个疲惫的笑。
“好吃,解渴得很。”
清当即咬了一口,那瞬间,酸意直冲脑门,像四五头角兽在舌尖上冲撞,刺激得他人一激灵。
白争争“嘿嘿”笑了两声,脸皱巴巴的,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这果子确实解渴。
兽人们咬了一口,像上瘾似的,又咬上一口。
偏偏那表情跟吃什么毒药似的,难看得紧。
年带着兽人吭哧吭哧搬着干草、树枝回来,那食人鹰也被他们利用上,像个骡子似的扛着更重的木头与干柴。
到了地儿,将东西一卸,又将食人鹰绑在鸟棚底下去。
年见兽人们在啃果子,想都没想,拿上就往嘴里一塞。
清咽了咽口水,看着他。
年咔哧咔哧几下啃完,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
清道:“好吃吗?”
年:“好吃!”说着又拿了几个,递给了风跟羽。
白争争如愿看到另外两个兽人酸得跳脚,疑惑看着年。又见他拿了个继续啃,白争争无趣地收回视线。
青色的果子就像夏日里一捧冰,兜头罩来,驱散了兽人们的疲惫焦躁。
果子酸是酸了点儿,但果肉相对较多,重要的是水分十分的足。也不知道烬从哪儿找来的。
兽人们啃着水果休息了会儿,又投入建房子中。
雨季时晴时雨,上午还有太阳,下午就乌云滚滚,起了风来。
兽人们看天气不妙,加紧将刚刚夯好的泥用干草、树枝盖着。
才弄一半,雨急促而来。
只瞬间,个个都淋得像水里爬出来的水鬼似的,头发贴在脸上,行走在幽暗的林间。
好不容易盖完,兽人们赶紧往洞里跑。
却不想惊动了蹲在洞口洼地里的小青蛙,顿时整个洞里到处都是蹦跳的小动物。
白争争差点踩到一个,他看着肉,勾了勾手指。
肉疑惑地跑近。
白争争问:“洞口怎么成呱呱的家了?”
幼崽道:“它们进来躲雨。”
白争争道:“不是你们请进来的?”
肉搓了搓小手,伸出两根儿手指:“只、只请了两个。”
“哦……”白争争曲指敲在幼崽脑门,厉声道,“这都成它们的家了。”
肉瘪嘴,揉着脑袋往清身上一扑,委委屈屈告状去了。
白争争身上本就出了很多汗,又被雨淋了一通,又不舒服又累。
他抓着干兽皮,往小溪边一冲,跳进水里涮了涮,然后赶紧跑回来。
这一来一回,像消耗了他全部力气。
烬在火堆前添柴,看他进来,目光映着火光,似乎在勾着他。
白争争走近,往他身边一坐,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
烬身上被他头发沾湿,顺手摸了摸,还滴着水。
“擦干。”
白争争又坐直,抓着兽皮,垂着脑袋罩住搓。
搓干了,又倚回去。
天蓦地黑下来,看来今天下午是不能再做其他了。
白争争靠着烬,闭上眼睛,任由疲惫拉扯着自己的身体。
下午兽人们都在山洞中休息。
到晚间吃了饭,喂了食人鹰,兽人们赶紧洗洗躺下。
天热了,白争争睡觉也是人形。
他往石床上一躺,仿佛听到自己的骨头在噼啪响。
烬关了洞门,也上了石床。
白争争打个滚儿,脑袋枕在他手臂,腿往他身上一搭,舒舒服服地拱着他颈侧闭上眼睛。
烬看他愈发熟练的样子,理了理亚兽人面上的碎发,闭上眼睛。
天气热,洞内吃过晚饭就熄了火堆。
这会儿洞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兽人们都累了,最近都是倒下就睡。那小呼噜扯得,整个山洞都是。
半夜时,白争争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声音。
石床上的干草窸窣,近在耳旁。
他猛的惊醒,干草上的东西也像是被吓了一跳,“吱”的一声,迅速逃窜。
白争争一个跳起,抓起草鞋就去追。
却没跑一两步,被鱼尾巴卷住腰,直接带回石床。
白争争看着那耗子跑出了洞里,扔下草鞋,一头栽在烬的肩膀上。
“看到了没?”
“看到了。”
白争争道:“这山洞是真不能住了。”
“争争,怎么了?”隔壁石床上,清翻身含糊问道。
白争争道:“耗子跑进来了。”
兽人们管老鼠叫吱吱兽,这东西一般不在林猫兽人的食谱上,实在没吃的才会看上一眼。
它们会偷兽人们储存的食物,所以兽人们格外嫌弃。
清闻言,翻身坐起。
白争争道:“已经跑了。”
清一顿,又倒了回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他沉沉的呼吸声。
还是累了。
后半夜,白争争坐在烬的尾巴上,挂在他肩膀又睡熟过去。
虽然睡得着,但总感觉耳边有吱吱的声音响起。
白争争清晨一醒来,首先就把山洞里翻了翻。
早上雨小了,兽人们听到白争争说昨晚山洞里进老鼠了,都不约而同地加快速度干活儿。
虽夯不了土,但可以修整木头,编藤架,做木床家具。
只等着天一晴,又马不停蹄地出去造房子。
转眼十多天过去,中间就靠着烬每天捕猎,兽人们专心建房子。
紧赶慢赶,房子总算有了雏形。
房顶上,兽人们正在搭干草。
草是收割的长而细的毛草,兽人们常用这种草做草绳。
这草结实,细长一条,一簇簇生长在一起,既能烧,又能编织,在兽人手中用途很多。
夯土上,年、风两个在搭干草,白争争在底下指挥。
兽人们现在快建完房子,采集捕猎跟做饭的活儿就被州接了过去。
烬空闲了,又跟在白争争身后,顺带打量着这费了兽人们不少心血的草屋。
对比起人鱼王国的石头贝壳做的房子,看起来容易坏些。但住不了多久,也差不多够用。
搭屋顶简单,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弄好了。
最后一步将屋内地面的泥土夯实,阴干,就可以住进去。
兽人们没耽搁,下午就开始干,等到全部弄好,住进去已经快个月过去。
房子一好,白争争当即让幼崽们搬家。
幼崽们是看着房子一步步建成的,这会儿听说要搬,一个个围在房前,眼中泛光。
他们回头看了眼白争争。
白争争:“愣着干什么,进去看看。”
幼崽小心翼翼地抬起爪子,踩着台阶上去。
草房为了抗风做得矮,但空间不小。
幼崽停在门口,冲着里面探头探脑。
草屋宽阔,隔出三间屋子。最外面的当客厅,中间是睡觉的卧室,最后的小一点房子当杂物间。
房子做好,他们下雨时做的些家具也搬了进去。
雁看大家不敢进去,率先一蹦,跳到了里面。
屋里很平,夯土坚硬,脚感很不一样。
原来部落的房子地面是木头,而这个是泥土。雁一动,其他幼崽也慢慢探出脚丫。
白争争看他们新奇又小心的样子,心里一软,拉着烬就往里钻。
其余兽人随后,也进去体验体验。
房子像洞穴一样,上下都有遮盖,进去之后虽然光线暗淡了点儿,但对兽人们而言,很有安全感。
适应了的幼崽渐渐放开,欢呼着在里面跑来跑去。
调皮的更是直接往床上一滚,傻笑着动来动去。
幼崽矮凑热闹,一个爬上去,其他也跟着爬。等白争争跟其他兽人们检查完房子,幼崽都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木床做得宽大,最下面垫着干草,上面一层是兽皮。
躺下去软乎乎的,还泛着淡淡的木质香气,比石床舒服。
卧室就做得不算小。
里面放了三张床,白争争跟烬一张,再有天气热,兽人们用人形睡觉的话,雄兽人该分出去睡。
房子建好,白争争脸上带笑。
烬安静随着他将房子看完,垂眼见他扬起的唇角,忍不住轻轻刮了下亚兽人的脸颊。
“嗯?”白争争偏头来看。
烬顺势捏住他的脸:“高兴?”
“那是当然。”
烬捏了捏那触感极好的软肉,心想:要是去了王国,住他那房子,应该会更高兴吧?
白争争被冰凉凉的手捏得舒服,眼皮耷拉,懒散地将两条胳膊往他身上一挂。
“总算可以睡懒觉了。”
“睡!”清道。
说罢,兽人们各自找床一躺,喟叹一声,舒服得忍不住轻踩了下垫着的兽皮。
白争争看着这一群兽人,顿了下,也默默躺上去。
木床才做好,是该感受一下睡着到底舒不舒服。
第32章 第 32 章 大尾巴鱼
日落西山, 晚上又起了风。
风不大,穿堂风徐徐吹过刚建好的房子,舒服得兽人们打了个滚儿。
屋子里不再像山洞那般待一会儿毛毛就像被树叶裹住似的,压在身上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白争争睡醒了, 撑着坐起。
他睡觉本不老实, 此时头发打结, 咋咋呼呼立在头顶。
穿堂风太过舒服, 草屋上厚实的干草又遮挡了阳光, 白争争身子一歪, 侧靠在烬的鱼尾巴上。
他顺手摸了下大尾巴, 也是润润的, 不会太干燥。
烬被他弄醒,尾巴尖一弯,将白争争圈住。
“醒了。”白争争搂住搭在腿上的尾巴,摸了摸那漂亮的尾鳍。
烬睁眼,目光清明。
“天要黑了。”
白争争赶紧搬开腿上的大尾巴, 下了床。
山洞里的陶锅跟吃饭的那些东西都没搬, 一来在草屋里做饭容易着火, 二来在屋里做饭太糟污。
那是泥巴做的房子,沾了水就脏。
烬跟了出来,落后白争争一步。
他似闲庭信步,仗着腿长,慢悠悠地跟在白争争身后。
比起新建的房子,山洞里就暗了些。
里边没时刻烧着火,地面就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湿润。兽人们就才离开山洞半日,一进去,里边儿不是螃蟹走就是青蛙跳。
甚至还有个蝙蝠从里面飞出来。
白争争将柴火引燃, 陶锅里加水先烧着。
又看了看洞中还剩下的食物,有三个藤筐的干菜,这些都是春日里晒的野菜。再有中午没吃完的五六条河鱼,半罐子的虾米小鱼,一堆十几个新挖的小紫皮根,还有一半的长耳兽。
白争争干脆做了个长耳兽炖紫皮根。
至于那些小虾米跟小鱼,白争争就洗了石板,将这些放在石板上烤。
烬帮着递柴火,顺带将一只跳下石板的虾米捡起来。
白争争:“脏了,等会儿喂大黑吧。”
烬:“不够它塞牙缝。”
白争争笑了笑,挨着烬一坐,边翻石板上的虾米,边道:
“它们倒是日子过得好,每天吃的有人送,就偶尔干干活,放出去溜一溜都会自己跑回来了。还叫什么“食人鹰”,没志气成这样子。”
烬:“你还不乐意了。”
白争争得了脸皮还卖乖:“哪里哪里,我就是恨铁不成钢。”
烬:“铁、钢?”
白争争一下想起这地儿没有,解释道:“就地里的特殊石头挖出来,火狠狠烧一烧,就能变成很坚硬的金属,就可能是铁。”
烬看着腿上搭过来的毛尾巴。
手指勾了勾,轻轻攥住。
相处这么久,烬也明白亚兽人只有情绪波动时偶尔会露出兽化的耳朵跟尾巴,现在这是……
“紧张?”
白争争迷茫:“我不紧张啊。”
烬捏了下他尾巴尖,看人一激灵,才眼里露出几分笑意:“那你这是?”
“哄、哄你。”白争争颤颤巍巍地将自己尾巴往回收,但烬手一紧,结结实实地握住。
握住就算了,另一只手还沿着尾巴慢慢滑动。
白争争顷刻间面色绯红,呼吸微急。
简直是,要了老命了!
他手哆嗦着,拨弄着虾米的手不听使唤。烬往他尾巴根一捏,白争争呜咽着软了身子,趴在烬怀里。
烬这才大发慈悲地松开送上门来的尾巴。
他禁锢着亚兽人的腰,捏了捏他的脸道:“铁、钢……你就不怕我问到底?”
只有人鱼族才知道银币的制作方法,就是用挖来的矿石用火煅烧,最后熔铸成贝壳大小的扁圆。
而亚兽人这轻飘飘的一句,就能撼动王国的根本。
烬可不相信一个小小的林猫部落会有兽人知道这件事。更何况他们远在环洲的边缘,怕是从来没有去过王国。
亚兽人眼里含着水,湿漉漉的,可怜兮兮望着倚靠着的人鱼。
他不也是顺口。
以往在部落说些兽人们陌生的词汇,后面不都得贴心地加上一句解释嘛。
怎么还成他的错了。
他越是表现得可怜,烬就越盯着他的脸不放。
“争争。”
“唔?”他现在脑子有点糊,摸尾巴根太、太犯规了。
烬本来想再问问铁这事儿,但看亚兽人红着眼尾,微张着唇,小口小口急喘的样子,喉结动了动。
他将亚兽人的脑袋往肩膀上一压,沉了口气,眼神晦暗。
算了,他也还小,什么都不懂。没准儿是从其他兽人口中知道的。
烬手心盖在白争争的后颈,心里自个儿将他的特殊给圆了回来。
白争争没明白怎么眼前一下就暗了,不过嗅着烬身上的味道,又下意识地蹭了蹭。
直蹭得烬软了神色,顺带接替了他翻烤小鱼小虾的活儿。
“鱼虾这么小,烤着够不了几口。”烬道。
白争争:“不是直接吃的。”
烬:“那怎么吃?”
白争争红着一张脸坐直,看烬认真拨弄着石板上的鱼虾,侧颜晃了晃他心神。
白争争又软哼哼地趴回去,抱紧了漂亮人鱼。
烬眼神一柔。
白争争道:“烤干了,砸成粉末,以后做汤或者烤肉都可以往里加一点儿,提升鲜味。”
烬:“是个好主意。”
“嘿嘿……”白争争窝在烬腿上傻笑。
烬唇角翘了翘,又将他搂紧了些。
傻是傻了点儿,但他喜欢。
白争争脑子里的浆糊终于散干净,他冷静下来,翻身跨坐在烬的腿上,目光炯炯盯着他。
烬托着他后腰,一点不慌。
“你们能炼银币,那铁跟钢也能炼啊。”
烬扬眉,他刻意避免亚兽人再说这个话题,免得他在自己面前兜不住,哪曾想这小兽人比他想的还要傻些。
或者说,更纯粹些。
他放下铲子,双手虚虚搭在亚兽人腰后,背往后一靠,静等他继续。
白争争勾了人鱼的长发捏在手中玩儿,边道:“你们能找到铁矿的话,就可以试试。”
“铁矿长什么样?”
“铁矿有多种,找赤铁矿最合适。这种铁矿颜色是钢灰色到铁黑色,表面氧化呈现红褐色,有金属光泽,就是你的鱼尾巴一样的冷色光泽,一般在分布在……”
白争争巴拉巴拉一口气将自己初高中的地理知识说了一遍,越说看烬的眼神就越幽深,说到最后,他就剩下个气音。
烬问:“说完了?”
白争争结结巴巴:“说、说完了。”
烬:“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白争争紧抓住手心的人鱼头发,喉结动了动,有些紧张道:“是、是有点儿不对劲儿。”
烬勾住他手心,将自己被拉得有些疼的头发解救出来,换做手给他握着。
“那你说说,哪里不对劲儿?”
白争争动了动鼻子,藏不住心思地眼珠乱动,转移话题道:“鱼要烤糊了。”
烬斜过一眼,顺带翻了翻面儿。
“好了,你继续。”
白争争慢慢转头,看天看地,看陶锅。
“锅、锅里的汤好像可以放盐了。”
烬又拎着盐给放了。
白争争这下巴巴望着洞口,试图起身。腰后环着的力气不大,但他双腿卡在烬腿两侧,怎么都起不来。
白争争欲哭无泪。
这可怎么办……
烬轻叹,额间抵着白争争额头。
“暴露了,是不是?”
“是唔……不是!”
烬闷笑两声,将他拢在怀里。
“好傻。”
“不傻。”白争争狡辩。
是太信任了。
太信任,什么话都没有避讳。
在猫部落那么多年,跟个小孩儿一样被成年兽人们养着,他们对自己的异常一切包容,也忘记了警惕。
烬手心感觉到亚兽人腰后的紧绷,轻轻拍了拍,道:“不怕。”
“怕呜……”他已经暴露得彻底了,难道烬要将自己抓去试验?
不对,这地儿这么落后,肯定试验不了。
白争争稍稍放心。
烬眸色平静,缓缓道:“多年前,人鱼族的新王在与敌对部落的斗争中殒命,但他却得了神迹,活了过来。”
白争争眼皮一跳。
烬捏捏他脖颈。
“现在知道怕了。”
白争争握紧了他的手,眼巴巴地祈求道:“你别杀我,我是好的。”
烬:“听我说完。”
“哦,你说吧。”白争争收敛姿态,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基于对烬的信任,以及烬的包容,他承认他是有一点有恃无恐。
烬目光悠远,慢慢沉浸在人鱼祭司曾今说过的故事中。
“新王残暴,他是部落最强,打败了所有竞争者理所当然地成了人鱼族的王,却在战争中没了命。”
“但就在祭司举行祭礼的时候,王又醒了,醒来的王却仁慈、包容,他领着族人打败了其他强大的部落,建立了王国,推行了货币,铁、钢……也留存在王留下的手扎中。”
这手扎只能流传到每一任的新王手中,而现在,就在烬的手里。
他看完过那手扎,上面书写着另一种文字。
那是每一任新王都必须学的文字。
烬拉着白争争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白”这个字。那瞬间,他看到了亚兽人惊愕的表情。
烬低低笑出声来,笑得胸腔都在震动。
果然,与他想的一样。
他问:“争争,是哪两个字?”
白争争顾不得震惊,立马在他手心写下自己的名字。落下最后一笔,烬连带名字与他的手指,完全包裹在掌心。
亚兽人很高兴,眼睛发亮望着他。
烬抵着他额头,道:“放心了?”
他们交换了秘密。
白争争傲娇转过头,道:“我可比不了你们的王,我之前也不过是个幼崽。才成年几天呢。”
烬道:“看得出来。”
他紧拥着他。
“谁能这么笨,自己的小秘密张嘴就对别人说了出来。”
白争争不服,当即反驳:“你是别人吗?”
烬故意引导:“不是吗?”
白争争噌的一下坐直,手指戳着他肩膀一字一句道:“你明明摸了我的尾巴!是你主动的!我可没逼你。”
要炸毛了。
烬道:“嗯,摸了尾巴又怎么样?”
白争争气鼓鼓,鼻尖一酸,眼尾一下就红了。
“渣男!”
“哦不,渣鱼!”
烬叹息,捏捏他手心,望着那湿漉漉的眼睛道:“让你说个准话,这么难。”
“什么准话?”
“你说呢。”
白争争眼珠滴溜溜转,然后气势汹汹道:“我不管,你摸了我尾巴,你就得对我负责!现在我是你的伴侣,你是我的人鱼!”
烬:“这不就行了。”
他搂着小亚兽人,鼻尖碰了下他的脸颊,眼里是无尽的包容与宠溺。
王难得情绪这般外露。
他道:“我也是你的伴侣。”
白争争只仿佛听到滋溜一声,胸口上的火气被灭了。
他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磨磨蹭蹭从人鱼身上下来,背对他坐在石板边,呼啦啦地翻动有些糊了的鱼虾。
又悄悄转头看人鱼,见他目光柔软地看着自己,嘴巴忍不住一咧。
觉得太没面子,赶紧又故作镇定地坐回去。
那小模样被王尽收眼底。
王想,这么傻,得亏捡到的是他,换做其他人鱼,早被绑到不知哪儿去了。
说话的这一阵,草屋里其他兽人也醒了。
白争争摸着挨到手边的人鱼尾巴,见兽人进来,道:“拿碗吃饭吧。”
幼崽们打着哈欠,眼睛发直地愣愣点头。
清接替白争争给幼崽盛汤,看山洞里东西还多,问道:“争争,洞里的东西要搬到房子里吗?”
白争争道:“房子里装不下。”
清道:“那要不再建个放东西的房子?”
白争争还没开口,年就急急忙忙道:“山洞不是能放嘛,还建啊!”
白争争看绒球跟三个苗苗一扭一扭地从身前走过,手一捞,抓个几个幼崽放在腿上。
他拨开他们的毛毛细看,皮肤上的小红点还有,不过看着没之前那么严重。
他道:“山洞里也能放,要是怕潮,咱把藤筐垫高,再铺些干草。山洞大,能装的东西也多,而且我们之后还是在山洞里做饭。”
清就提一下,不做也行。
白争争道:“不过房子孤零零地立在林子里也不安全,咱们可能还要再围个栅栏。”
“那就围!”兽人们都点了头。
林猫部落里也有荆棘围着,防止外面的野兽进来。
这个他们有经验,吃完饭后就商量起来。
第二天天一亮就清理空地,先砍了些木棍围着房子插了一圈,然后又挖了不少荆棘种植在栅栏外面。
围了一圈,也就算差不多了。
房子的事情彻底告一段落,兽人们一下子空闲起来。
部落里的事情除了捕猎就是采集,不用白争争多操心。
但看着采集队一天一天带回来的紫皮根,白争争忽然想到挖完泥这么久了,还没回去看过地里。
趁着还不晚,他赶紧背上藤筐,放了些工具往河边去。
雨季河水暴涨,这边又是入海口,河面几乎比原来扩大了一杯。
白争争看着被淹了一半的地,还有那早就不见影子的稻苗,心神一晃,默默往烬身上一靠。
他哆嗦着手指着那辽阔的河面,看看烬,又看看岸边。烬默默别过头,轻咳了声,敛下眼中的笑意。
“没了啊。”
烬见他举在半空的手捞回来,拍了拍道:“没事,还能再找。”
“呜……”白争争往河边走。
烬手臂勾住他的腰,轻轻一拎,就将人带回身边。
“我给你再去找。”
“地都被淹了一半。”
烬想了想,道:“那我再挖些紫皮根来?”
白争争恹恹道:“这河面怎么上升得这么快,我种地的地方都选的是高一点的位置了。忙了那么久,白耽搁。”
烬道:“也不算。”
他拉着亚兽人沿着山脚走,到了那片种满了紫皮根的土地间。
那地方几乎被紫皮根的藤条掩埋了。
长得太茂盛,甚至都看不到茎秆,全是青绿的叶片。
“看这剩下的长得多好。”
白争争蹲下,随手掏了一根。
“还没清他们挖回来的大,藤条太茂盛,养分都到上面了。”
白争争将藤筐一放,赶紧拿了把石镰出来,塞烬手上。
“帮忙,藤条太多的割一割。”
烬:“有用?”
白争争摇头:“试一试。”
白争争只知道家里以前种红薯,藤条太茂盛了红薯绝对没有。
两人就这么忙活起来。
除了被河水淹没的,剩下的地块儿也不小。
白争争跟烬割着藤条,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大半,兽人们找来见他们忙,也跟着进来帮忙。
圆抱着一大半藤条道:“争争,这些藤条扔了吗?”
藤条还正嫩,但兽人不吃紫皮根的藤。白争争:“不扔,堆在旁边。”
正好给砍碎了扔粪坑里,用来沤肥。
藤条割完一遍,原来挖的粪坑里攒的肥就可以利用起来,那肥用完,藤条砍碎了又倒进粪坑,沤好了之后还能接着用。
不过兽人们在运肥的时候却犯了难。
“争争,里面都是水,怎么搬?”清捏着鼻子,用粪勺在坑里搅动。
这里面扔的东西多,有动物的内脏,骨头,还有吃不完的剩菜剩汤。
幼崽还在里面排泄。
揭开盖子就是一股恶臭,幼崽跑得老远,捂着鼻子盯着这边。
雁道:“这个不会把紫皮根臭死吗?”
肉吐着舌头,小脸皱巴巴的。
“这样浇了还怎么吃。”
芽抱着手臂,装了一会儿,也没忍住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反正相信争争就好了。”
确实是个难事儿。
没粪桶。
白争争思来想去,只能用木头现做。
不仅如此,部落里像木盆、木桶之类的都没有,要做就干脆一起做了。
之前造房子的时候砍了不少树,现成的就直接用。
兽人们摸索着刨木头,箍木盆,敲敲打打,失败了又继续,十天半个月过去,终于能做出几个像样的。
地里施了肥,紫皮根肉眼可见地铆足了劲儿长。
而山坡这边的地里,野蒜早已经抽薹,香草也结了种子,被兽人们给挖了回来重新翻耕,又种上其他。
转眼,便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白日里太阳晒,幼崽就窝在房子里不出来。下午时,兽人们去海边找食物,连沙子都晒得有些烫脚丫子。
芽从干涸的水坑里捞出一条大鱼来,嗅了嗅,抡起胳膊往远处一扔,道:“可惜一条大鱼,都晒臭了。”
“八爪鱼也干了。”肉拎着八爪鱼的长腿儿抖了抖,将它扔回海水中。
清几个见状,往离海水更近的地方走。
年则在后头拉着几只食人鹰,将它们往水里带。
天太热了,这么大的猛禽都无精打采的。
白争争跟在烬身后,踩着他的大脚印,靠他挡着还有些晒人的夕阳。
走着走着,烬停下。
白争争一脚踩在他后脚跟,脚趾动了动,悄悄缩回来。
烬回头。
白争争仰着白生生的小脸,冲他明媚一笑。
烬瞧着他的小模样,只动手捏了捏他的脸。
“别靠近了。”
烬说完继续往海水中走,随后变出鱼尾巴,彻底扎入海水中。
岸上热得人鱼不舒服,烬开始每天下午都往海水里走。有时候白争争晚上醒来,都不见身边的人鱼。
起初还下了他一跳,以为人鱼不告而别了。
后来即便是睡在草屋中,白争争摸着人鱼尾巴,也干得有些泛白,便理解他为什么开始频频往海里跑。
白争争看着人鱼消失在海水中,俯下身,抓了一把海水。
抬起手时,空荡荡的,就像一下子消失不见的人鱼。
白争争一下有些患得患失。
他不免往深处想:烬会离开吗?
他生长在人鱼族,那里有他的亲人,他的朋友,总归永远不能在这里呆着。
白争争心慌了下。
“争争,快来啊!”清在礁石那边喊。
白争争一下直起身,往礁石走去。
他握紧拳头,暗道:没事,不管他走不走,那是他的人鱼。
他怎么样都不会放的。
但人鱼的事情他似乎知道得太少,还是找机会问一问,免得以后去了人鱼王国只能问:“你知道烬吗?”
又或者说:“你这儿有暗红色的人鱼吗?来一条看看。”
想一想,白争争眉眼舒展,又嘿嘿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
礁石边,游了一圈的烬浮上来,立在抠大海螺的兽人身边。
白争争一脚踩着礁石,一脚落在礁石边缘的凹槽中,柔韧的腰弯得快折过去,别扭地弯着身子掏石头缝。
他面对着石头缝,时不时笑一声,也不知道那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烬出声,吓得白争争一个没站稳,踩在礁石上的腿往下滑。
烬怕他被礁石上的贝壳划伤,忙托住他大腿。
手嵌入那软乎的腿肉中,白争争眼睛睁大,烬只觉掌心软肉绷紧。
又看人脸上充血,干脆将人搂下来。
白争争看都不敢看烬一眼,像要将脑袋塞进那石头缝中,一股脑将满石壁的大海螺抓完,交给礁石上的清。
就在烬以为他要一直缩着脑袋当乌龟时,亚兽人却卸了力气,身子往下沉,双腿哗啦砸在海水里。
海水溅在他脸上,绯红的眼尾挂着水珠,像哭过一样。
烬将水珠擦去。
下一瞬,白争争就搂住他脖子,很认真道:“你回来了。”
第33章 第 33 章 踩尾巴
明明分开不久, 却像是一直在期盼他回来。
烬被他的喜悦感染,尾巴浮动,搂着人往海中游。
清拎着半个藤筐的海螺,默默转身离开。
太黏糊了, 没眼看。
年这会儿走上前来, 将自己藤筐里的海螺一股脑倒在清手上的藤筐中, 他疑惑看着离礁石越来越远的两个兽人, 道:“他俩干嘛呢?”
清:“我不知道, 要不你去问问?”
年“哦”了一声, 转个眼就扑通一下跳入水中。
清脸色骤变, 急切跑到礁石边缘去拽他, 劈头盖脸快去吃一顿说:“你脑子是不是被石头砸了,让你跳你就跳!”
年抓住清的手摇了摇,止住亚兽人的怒气。
然后他指着旁边不远处泡在海水里的食人鹰,很是无辜道:“我赶它们回去了。”
清绷着脸:“那你走沙滩不行?!”
“行。”年又往礁石上爬。
清看他这头发贴在脸上的滑稽模样,怕他被礁石划伤手又不敢松, 只气闷地盯着他。
年爬上岸, 后背啪的一声响。
清用了力, 手劲儿大,拍得他后背火辣辣的。
年忙挠了挠,又转过头来勾着清的手腕摇晃着,脸凑在他面前作怪捣乱让他消气。
天边橙红,海水被霞光映成梦幻的色彩。
年在清身边转来转去,直把人弄得露出笑容,才也跟着傻笑着去拉海水里泡着不愿意走的食人鹰。
海中,白争争挂在烬身前,手脚将他缠绕得死紧。
脚下触不到底, 只有浮动的海水。
他有些忐忑。
眼前是大自然展现出的瑰丽奇景,白争争又忍不住分神,陶醉地看。
烬突然道:“海底也好看。”
白争争吓得缠蛇一样将他紧紧禁锢,眼睛都瞪圆了。亚兽人湿润的头发垂在后侧,脖颈白皙,耳朵白贝似的好看。
烬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耳朵。
白争争连忙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后腰。
一个手抱着不安全,要两个。
烬道:“不想去看?”
白争争往他肩膀上攀了攀登,手指拨弄着海水里浮动长发。
“万一你把我扔底下不管了怎么办?”
他好奇,但又紧张。
烬扶着他的背,往后仰躺,鱼尾巴微露,亚兽人正好跨坐在他大尾巴上。
视线调换,白争争怕吃到海水,忙撑着他胸口坐起来。
胸肌触感软绵绵的,他两个爪子扑上去。
烬扫了眼。
还是个小色狼。
“下去了?”
白争争扑腾地顾不得欣赏美色,抓住烬的一缕长发,又被他手掌扣住。
头顶没过海水,白争争下意识往上浮。
烬搂着他的腰,尾巴缠绕上他的小腿,在他耳边道:“不怕,睁眼。”
白争争憋着气,脚丫子在鱼尾巴上踩了踩,才睁眼往下。
那是一大片漂亮的珊瑚群。
海水干净得清澈见底,珊瑚颜色绚烂,形态各异。漂亮的小鱼悠然在其中穿梭,白争争看得失语。
虽然他此刻也说不出话来。
烬观察着他的状态,鱼尾如纱轻轻摆动,带着他沿着珊瑚群慢慢游动。
一条小鱼从面前游过,那三角形的尾鳍一摆,白争争还没碰到,它就消失在了珊瑚中。
或许是烬给他的感觉太过可靠,白争争看着看着,就没了紧张,开始暴露本性。
他左右找寻感兴趣的东西,看准了,就拍拍烬的胳膊,让他带着追上去。
或一头扎入海草中,或追着漂亮的小鱼乱跑,招惹了鱼又去戳大螃蟹,甚至还捡起了漂亮的海贝。
白争争玩儿得上了头,拉着烬在珊瑚群里横冲直撞。
直到有些累了,才又挂回烬的身上,吐着泡泡。
“不玩儿了?”烬道。
白争争面对着烬,看着海中浮动的长发,又接着被长发后的大尾巴吸引。
他松开挂在烬腰上的两条腿,踩着他的大尾巴缓缓往下。
鱼尾绕上来,贴紧了他的小腿,熟悉的触感让白争争眼睛眯了下,翘起嘴角。
烬:“那回了?”
白争争踩尾巴上瘾,敷衍点过头,欣赏着大尾巴。
随着离开珊瑚群越来越远,白争争留恋地看了一眼,然后毫不迟疑地将目光尽数落在姿态悠然的人鱼身上。
在岸上人鱼就已经很漂亮了。
但大海赋予了人鱼一种独特的气质,尾巴随意摆动,那淡淡的弧度都是流利的线条。
白争争脚丫子痒痒,用后脚跟去勾着烬的尾巴。
烬喉结动了动,只轻轻摸了摸他下巴。
在人鱼族,尾巴也是求偶的利器。尾巴好看,就能获得更多人鱼的喜欢。
亚兽人直白的喜好表露,让从来都内敛的王也有些不自在地蜷缩起尾鳍,圈在亚兽人磨红了的脚踝上。
若是外面的兽人能看到,必定会发现,他俩的姿势是多么的亲密。
亚兽人完完整整被人鱼嵌在了怀里,手臂交缠抱着,鱼尾绕着细白的腿。
也只有伴侣,能做到这样。
最后一缕阳光彻底消散在云间,白争争累得靠在烬身上,由着他一点点从海水中走上岸边。
兽人们已经回去了。
晚风无人抚摸,尽数从他俩身前掠过。
湿润的黑发与暗红的长发交缠在一起,细白的手臂搭在健硕的肩膀,脑袋靠着脑袋,胜过任何甜言蜜语的亲密。
烬看到亚兽人虽疲惫,但眼里藏不住的欢喜。
他道:“下次再去。”
白争争:“下次玩儿久一点。”
烬道:“好。”
天色暗了,白争争只听到海风的呼啸,烬的脚步声,以及耳边绵长的呼吸声。
他从游玩海底的兴奋中冷静下来,看烬带着他往溪水边走,环住他的胳膊渐渐将人裹紧。
烬摸了摸他头发,道:“马上就洗干净。”
白争争摇摇头,抓着烬的手,直起身子,侧脸看着他。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告诉我好不好?”
烬:“好。”
白争争一下就弯了眉眼,他趴下去,靠着烬的肩膀又恢复了懒散的姿态。
烬知道,亚兽人只有放松了才会这样。
“想问什么?”
白争争道:“我救你上来,你还没说你的来历呢?还有啊,你当初为什么受那么严重的伤?”
说话间,走到了溪边。
溪水深一些的地方有干净的大石头,烬将亚兽人放在石头上,自己坐在他旁边,才道:“现在想了解我了?”
白争争一下蹦进水中,飞快在身上搓洗,边借着水声的掩饰道:“早就想好不好,那不是怕揭你伤疤,对你幼小的心灵造成第二次打击。”
烬静静看着水中扑腾着的亚兽人,徐徐道:“我从人鱼王国,环洲的核心过来。”
“这个我知道。”白争争听他开口,转身过来。
烬撩着水,帮亚兽人洗那一头黑发,又道:“人鱼王国并不安稳,因为观念不同,人鱼族早在多年前就分成了几支。我们互相斗争,才有了我受伤的事。”
白争争双手撑着烬的膝盖,看上面泛白的伤疤,轻轻摸了摸。
“怪不得伤得那么重,原来是自己人鱼打的。”
烬看见亚兽人眼里的心疼,缓了缓,道:“是,还是被围攻的。”
“几个打你一个?!”白争争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烬面不改色,轻轻搓揉着亚兽人的头发,淡定无比道:“一群。”
“打赢了吗?”
“打赢了。”
白争争拍拍他腿,道:“那你还是厉害些。”
烬唇角悄悄扬了扬。
“应该是吧。”
白争争拍拍他膝盖,道:“自信点儿,就是你厉害些。”
他又问:“那你家里还有亲人鱼吗?朋友呢?”
烬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朋友……应该也没有。”
护卫队的那些算下属。
话落,看亚兽人眼里直白的心疼,烬忍不住快速给他冲干净头发,将人往腿上一搂,道:“好了,该问的都问了?”
白争争仔细一想,又抓住他胳膊道:“你们人鱼是不是不重名,我到了王国报上你名字,是不是就能找到你。”
烬:“不重复,能找到。”
烬忽然就知道亚兽人为什么问起这些。
王还没体会到这种独特的亲人似的关注,怕他忽然走了,怕找不见他。
亚兽人看着傻,但还是有手段能勾住王的心。
王活了这么久,还从没这么宝贝过一个亚兽人。
“怕我走?”
白争争将两个爪子按在他掌心,垂着眼睫道:“你有尾巴能在海里想怎么游怎么游,万一以后咱俩吵架了,你不声不响就跳海,我上哪儿找你啊?”
说着自己吸了吸鼻子,还委屈上了。
烬:“不会的。”
白争争道:“谁知道呢?”
烬拢住亚兽人的两个手腕,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不跟你吵架,也不会抛下你走。”
有些剖心的话烬本就不擅长说,但亚兽人这样子他看着心软,自然也就说了。
“人鱼族兽人一辈子只认一个伴侣,哪怕是其中一方没了,另一个人鱼也不会再找。我既然……”
烬耳垂微微发烫,藏在夜色里,红了起来。
“我既然摸了你的尾巴,那你就是我承认的伴侣,我会跟你共度余生,就是你之后不愿意了,那……”
烬发觉后头的话愈发难空口,又被亚兽人亮晶晶的眼睛看得手指也跟着发烫,干脆将他一搂,压在肩膀上不让他看。
白争争挣扎:“那怎么样?你还没说完呢。”
烬直接将亚兽人扛起,半晌不说一句。
那他就是绑也要将亚兽人绑在自己身边。
人鱼有掠夺的天性,烬同样也有。
能当上人鱼的王,武力、智慧都不能缺少,他不会让这种可能性存在的。
……
“争争!烬!回来吃饭了!”树林里,清的声音传来。
烬将白争争放下来。
白争争虽没听完他的话,但已经懂了其中意味。拉着烬往山洞走
解决了心头上的大事,他今晚上能吃两大碗。
他脚步轻快,还哼起了不着调的小曲儿。
烬感受到亚兽人身上散发的愉悦,整个人像泡在甜滋滋的花蜜里,也有些高兴。
两人散发着粉红泡泡,进山洞就被兽人们盯着。
白争争大大方方让他们看。
“我可是抓够了海螺才去玩儿的。”
雁哼声,小声道:“争争终于是被大尾巴鱼骗走了。”
“胡说什么呢!”清戳了下幼崽后脑勺,赶紧道,“快来,再不吃被幼崽抢完了。”
今晚的海螺格外的多。
海螺肉肥,一个兽人能分两个。只简单用水煮了煮,挖出来肉就塞满一大口。
不只有大海螺,还有不少小螺。
品种不同,但各有滋味儿。
兽人们跟嗑瓜子儿似的,一个接一个,简直停不下来。
白争争吃得欢实,还能接受点儿烬的投喂。吃饱喝足,往凉幽幽的人鱼身上一躺,那才叫一个快活。
又看着被他们养得胖乎乎的健壮崽子,像几个苗苗现在都能变成小兽人满地跑了。
白争争动了动,收回目光。
忽然想:他要回去看一看。
不是一时冲动,这念头在驯服了食人鹰的时候就有了。
白争争是个有想法就做的人,在等到幼崽们睡熟了,他将清跟年叫了出去。
苍穹之上,弯月明朗。
清辉照耀着整片山林,密实的树缝中,也落下些光影。
几个兽人站在光影中,白争争道:“清、年,我打算回部落一趟。”
清跟年对视一眼,当即道:“我们也回去。”
白争争道:“不行,我还不知道那边到底还安不安全,你们不能去。”
清:“那你一个人……”
烬道:“我跟他一起。”
清抿住唇角,眼里没什么光彩。
年拍拍他肩膀,道:“坐食人鹰回去的话,来回很快。”
他们走了三个月,那完全是用两条腿走的。就是四条腿儿跑,那也因为兽形太小而跑不了多快。
食人鹰回去就快了,兴许半个月,不!十天就是一个来回。
清道:“还会有族人在部落吗?”
他们走的时候太混乱。
清心中隐隐知道回去这一趟的结果,但他没理由不让白争争去,甚至他自己都想去。
万一呢?
万一有族人回去了呢。
白争争道:“看了才知道。”
他这次回去估摸着也不会太久,时间上跟在岛上驯食人鹰差不多。
“那好,早去早回。”清点了头。
年握住清发颤的手,道:“幼崽那边……我们怎么说?”
白争争道:“让他们看着,就当我们去小岛上了。”
清平复那天夜晚经历的恐惧,忙问:“什么时候走?”
白争争道:“天气好一点,后天吧。”
“那、那我去给你们准备些食物,路上饿了吃。”清急着往山洞去,白争争一把抓住他。
“清,不能让幼崽看出来。”
要是他们知道白争争回的是原来的部落,又怕他们想起自己的阿爸阿父,再生个病就不好了。
*
天灰蒙蒙的,厚重的云层挡住了炽热的阳光,但却闷热异常。
今天无风,海浪平静。
幼崽们站在海岸边,看着白争争坐上了大黑的后背,冲着他们招手。
幼崽蹲在旁边,乖乖仰头看着他。
白争争道:“我去小岛那边看看,过几天就回来,你们在家要听清跟年的话,知道吗?”
“争争,我们知道,你都说了几遍了。”
白争争弯眼:“那我走了?”
幼崽挥着爪子,眼睛早已经落到沙滩上散落的海鲜上去了。“走吧走吧。”
白争争看了眼清跟年。
清冲着他露出个苦涩的笑容。
“早点回来。”
白争争道:“好。遇到危险,就带幼崽们也过来小岛。”
“知道了!”清道。
白争争拍了拍大黑的翅膀,食人鹰往海边走了几步,展翅腾飞,几乎掠过海面,随后越飞越高。
烬坐在白争争身旁,等到后面的海岸看不见了,才道:“可以了。”
白争争便抓了抓大黑右侧的羽毛。
大黑不耐地嘶叫一声。
白争争:“三条大肥鱼。”
大黑这才翅膀一偏,缓缓往南边而去。
海上白争争不认识路,他指挥着大黑沿着海岸线,慢慢往南。
之前他们逃跑时一日走的路,大黑拍几下翅膀就飞完了。
白争争看着底下迅速掠过的丛林,又将兽皮拉了拉,遮在头顶。
三日后,他们掠过之前经过的盐湖,白争争驱使着大黑下去。
盐湖很大,飞过来时,附近还有兽人部落。
白争争不想惊动兽人,悄无声息地用提前准备好的兽皮兜取了一点盐,随后又继续让大黑往南走。
又一日,随着底下的海岸线越来越熟悉,白争争意识到已经进入了他们曾今的部落范围,忍不住频频往下看。
烬见他都忘了指挥大黑,拍了拍鸟背,让它缓缓降落。
白争争看着越来越近的草房子,却忽然抓着大黑的羽毛让他往边上的小山上落。
待到大黑悄无声息地立在小山的树上,不愿意再走,白争争自个儿急忙爬下树,向着草屋靠近。
林猫部落居住的这片地方食物还算充沛,自下了树后,走动间丛林里就有许多飞起的鸟儿、咕咕鸡以及各式各样的中型野兽。
部落的房子就在山脚下,用荆棘围了一圈。
白争争从部落后头靠近,隔着荆棘,看到了里面明显有兽人活动的迹象。
他忍不住想拨开荆棘细看,却被烬抓住了手。
他道:“不是林猫。”
白争争眼眶发红,紧扣烬的手。
他关心则乱,实际上只需要嗅一嗅气息,就知道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了林猫兽人的活动。
他们没有贸贸然地进去,而是在外面等候。
不久,草屋里出来些兽人。
白争争看清他们的样子,有些失望。
不认识,也不是周边部落的兽人。
“要不要上去问问?”
白争争观察了一会儿,看都是些食草兽人,才点了头。
食草兽人一般和善些,不会无缘无故跟他们起冲突。
他跟烬装作路过的兽人,停在了白争争再熟悉不过的部落门口。
林猫部落门口清理出来了一大块空地,就是在有兽人或野兽靠近时及时分辨。
他们一出现,部落里立即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兽人们穿着草裙,拿着长矛,敌对地看着他们。
白争争认出这些是杂居的兽人,各种兽形的都有。
“你们是谁?来我们部落干什么?”为首的兽人皮肤黝黑,头顶牛角,目若铜铃盯着他们。
白争争看兽人们以他为首,这或许就是这个杂居部落的族长。
白争争闷咳两声,扶着烬递过来的手臂,虚声虚气道:“我们是南边来的兽人,听说这里有祭司,想请求他帮我们部落治治病。”
“南边哪个部落?”
“灰草部落。”
南边确实有个灰草部落,以往很跟林猫部落有往来。
牛兽人紧盯着搀扶着白争争的烬,绷着脸道:“这里没什么你们要找的祭司,你们走错了。”
“才不会!我们族长不会骗幼崽的咳咳咳!”白争争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愈发的白。
兽人们一听他是幼崽,又看他生病生得这么厉害,悄悄靠近牛兽人道:“是幼崽。”
牛兽人并不心软。
他看着烬道:“你们赶紧走,不然就不怪我们不客气!”
烬搂着白争争,低着头不言不语。
白争争道:“那你们帮帮忙,能告诉我们他们在哪儿吗?我的族人还等着我们去救呢。”
白争争说着想起不知道哪儿去了的林猫兽人,眼泪直往下砸。
他这伤心半点不是演的。
这群兽人本就是散落的食草兽人组成的,他们接收了不少流浪而来的兽人,心地善良。
牛兽人看白争争这模样,杵着长矛道:“我说过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林猫部落,也没有祭司。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就是个空的部落。”
“怎么可能!”
烬看亚兽人憋红了的脸,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无声安抚。
“没骗你!我们来的时候一个兽人都没有看见!”牛兽人后头的年轻兽人喊道。
白争争战栗,眼里的无助吓到兽人们。
牛兽人黑着脸,将长矛一杵,闷声道:“我们不撒谎,来的时候本来就是个空部落,只看到几个光秃秃的骨头架子,不过都被扔到大海里去了。”
白争争真的有些站不住,半个身子倚着烬,声音轻颤问:“林猫兽人的?”
牛兽人看他这伤心欲绝的模样,对他的话信了五分。但他身后的成年兽人太有威胁性,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只道:“有林猫兽人,也有其他兽人。”
白争争腿一软,被烬搂住。
牛兽人身后的其他兽人不忍,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但我们来的时候真的没有看见一个活的。”
“那总、总有活的,你们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白争争带着祈求,眼里的泪珠让他看不清楚,胡乱地用手背抹去。
牛兽人压着眉头,不再言语。
身后的兽人就道:“不知道,我们也没来多久。”
第34章 第 34 章 林猫部落
或许是白争争的伤心太过真是, 又是个瘦削的“幼崽”,最后兽人们将能知道都告诉了他。
他们来的时候,部落里已经长满了杂草。
不仅是林猫部落,这附近的几个部落里都不见兽人身影。
因为这一处的房子好看, 保存得也最好, 所以他们决定清理的这一个地方住下来。
就在清理时, 他们找到不少兽人的遗骸。
不过都剩下些白骨, 肉腐烂了, 或者被动物吃了。
他们甚至还在林间看到了尸骨被野兽拖拽过去的痕迹。
最后他们只清理出来了十几个兽人骨头, 有些骨骼小, 那些多半是林猫的, 只有三具。
其他的是不知名兽人的,有点像大型的猫兽人,还有点像犬类的兽人。
最后,他们都将骨头丢进了海中。
……
此刻,浪潮汹涌, 水花溅起几米高。
白争争站在幼年不知道爬过多少次的礁石上, 远眺着整片熟悉的海域。
站到腿麻木了, 才缓缓抱着膝盖蹲下来。
烬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那些兽人很可能活着。”
白争争道:“他们跟来了吗?”
烬听到林间的动静,道:“跟来了。”
那牛兽人显然不完全相信他们,派了兽人盯着他们。
白争争站起来,软绵无骨地趴在烬的肩膀上,耳边轰隆隆的他听不见别的,只是难受。
在感受到腰上圈紧的胳膊时,他憋着抽泣。
即便身子发颤, 哆嗦得站不住,也只埋在烬的肩上闷闷地流泪。
哥哥、阿爸、阿父,你们在哪儿啊……
烬心拧了下,也不管后头林子里盯梢的兽人,安抚着怀里无声无息的白争争。
海浪总是不变的。
这片海域也从未变过。
刚穿过来时,白争争也不能接受。
可身体就是个几岁的小不点,他被迫地遗忘了上辈子的事情。
直到他慢慢长大,慢慢记起前头的事,还幻想着带领着族人们发达呢。
可还没开始行动,就一下子没了部落。
“呜……”白争争攥紧烬的头发,压抑着,哭得撕心裂肺。
烬吓了一跳。
“争争。”
他将亚兽人脑袋按在肩膀上,手捏着他后颈,道:“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林间动静响过,烬知道,盯梢的兽人走了。
他干脆坐下来,将亚兽人横放在腿间,捏着他的下巴压着人看着自己。
“争争,看我。”
白争争眼珠动了动,无声流着泪。
泪珠像小珍珠,一串接一串,没有尽头似的。
烬将他的泪珠抹去,又捏着他的唇角让他松口。
他按住亚兽人唇上的血印,额头与他相抵,他道:“我陪你找,咱们慢慢找。”
“哥哥……”白争争眼泪流得更凶。
自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他操心着族人,又压抑着不敢表露,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发泄。
烬包容着,轻柔地顺着亚兽人的头发,一语不发地陪着他。
潮起潮落,乌云替代了阳光。
下雨了,巨大的食人鹰从林子里钻出来,找到他们。
大黑不情不愿地拱了拱白争争的手,冲着他俩叫了一下。
它饿了。
白争争一动不动。
他抓牢了烬的手,目光盯着海面。
不知道被扔进海中的,又是哪个叔叔伯伯。
“嘎!嘎!嘎!”
大肥鱼!大肥鱼!它饿了!
大黑看他俩不理人,扯着嗓子冲着他们耳朵叫。
白争争被叫得烦,一巴掌拍在鸟头上。
“自己抓不行!”
烬听他暴躁语气,动了动被亚兽人紧紧拽住的手。
他知道这是缓过来。
“嘎!嘎!嘎嘎!”
食人鹰轻易不叫,一叫就跟那破锣似的烂嗓音,不是“嘶”就是“嘎”,难听极了。
白争争手背横过眼前,嗓音沙哑道:“咱回去吧。”
烬:“先吃顿饭再走。”
白争争点头。
他起身在礁石上寻找食物,烬就往海中走。
食人鹰知道他抓鱼去了,兴奋地拍打翅膀。
不是它不劳而获,坐等吃现成的,实在是人鱼抓的鱼好吃。
周遭有兽人,烬抓了几条鱼上岸,先喂了大黑。随后让大黑带他们飞到了没有兽人部落的地方,作为今晚落脚处。
烬抓的鱼还剩两条,白争争去小河沟边刮了鳞片,又去了内脏,拿去落脚的树洞边。
烬搭了柴,刚生好火,看亚兽人从暗处走路火光中。
他接过鱼肉,架在火上烤。
白争争坐在一旁,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地注视着火上卷曲的鱼肉。
烬托着亚兽人的脸抬起来,手指蹭了下他微肿的眼皮。
白争争抿唇露出个浅笑,眼里带着淡淡的愁绪,还有些鼻音:“我已经好了,就是憋久了,一下子触景生情,难受。”
烬:“要不再四处走走,打听打听。”
白争争眼珠微动,看着烬:“回去会不会太晚,清他们会担心。”
“不会。大黑很快。”
树根下,缩得跟个草垛似的食人鹰听到自己的名字,看过来一眼。
见两个兽人又没继续叫自己,闭了闭眼睛,脑袋往翅膀下一藏,睡大觉去了。
白争争:“那就打听下。”
趁着烬烤鱼这会儿,白争争去树林里转了转。
这附近的林子他熟悉,哪里有果树,那棵果树什么时候结果子,哪棵树上的果子最甜,他摸得一清二楚。
烬看着他离开,没有跟上去。
亚兽人在火光照耀不到的林子里走来走去,烬听着他的动静,学着白争争烤鱼的法子放上些调味料,又翻面继续烤。
没多久,鱼好了。
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打算去找白争争。
他寻着动静走到一棵参天大树下,仰头往上看。
这是棵果树,正是果熟时候,地上落了不知多少腐烂的果子。隐隐还能听见飞虫的声音。
树顶上,有个团起来的身影。
亚兽人坐在横着的枝丫上,安静凝望着天上的明月。
烬想了想,拿着鱼肉爬了上去。
他坐在了亚兽人的身边,面对着枝叶圈出来的一片天空。
“吃点。”
白争争看着眼前的鱼肉,笑了笑,道:“你叫一声我就下去了。”
“嗯。”
白争争将抱着的十几个果子放在烬的腿上,然后取了鱼肉,慢慢咬着吃。
“这附近没有什么大部落,我想了想,去灰草部落问问比较合适。”
“那明天去。”
白争争侧头看着烬,看了他一会儿,轻声道:“你尝尝果子,这棵树上的最甜。”
曾经果子一熟,几天就会被部落的幼崽摘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棵树的位置应该没被兽人发现,都熟透了也没兽人来摘。
烬拿起尝了一口,道:“好吃。”
果树很大,不知在此处生长了多少年。
他们坐着的这条枝丫比水桶还粗,兽人在上面平躺着睡都成。
白争争坐在这儿,脑子里全是部落里各个兽人的身影。
有哥哥站在树下帮他盯梢,有阿爸察觉他们偷跑出来,拧着他的耳朵骂,哥哥站在面前帮他劝阿爸。
还有到了该下果子的时候,部落里的兽人们都出来,抬着箩筐,背着果子一筐一筐地往部落运送……
那是他到了这边后,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如今却物是人非。
白争争吃饱了,变做小猫,爬上烬的肩膀上蜷缩着。
等他睡一觉,明天起来,没准儿就能知道阿爸他们的消息了。
烬陪着他。
看他靠过来,才拿上亚兽人的兽皮衣,抱着小猫下树。
他们今晚住在树洞。
树洞里已经被收拾过,垫了很多干草。
烬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搂着小猫进了树洞。
树洞里很黑。
烬刚一躺下,怀中一重,亚兽人趴在了他的身上。
烬摸着他光溜溜的,试图起来将兽皮拿给他。但手腕被猫尾巴一裹,圈得紧紧的。
亚兽人趴着他胸口呼吸绵长。
这是睡熟了。
烬将他往怀里拢了拢,也闭着眼睛睡去。
次日醒来,白争争啃了两个果子,又喝了点儿水,便准备出发。
大黑不情不愿地被白争争叫醒,吃了两条肥鱼,带着他们飞走。
灰草部落是个小部落,兽人多是兔兽人、鸟兽人。
灰草部落的兽人以前也确实经常来他们部落里找祭司治病,白争争跟他们相识。
不过两个部落之间隔得太远,兽人走的话五六天才能走到。
……
兽人警惕,当白争争跟烬走到部落范围内时,灰草部落的兽人就已经知晓。
兽人们举着长矛对准两个兽人,为首的巨大的灰兔子认出白争争,长矛一扔,跳了两下就到了白争争跟前。
他爪子一扒拉,白争争没他力气大,一下子扑进了那灰色毛毛里。
他扑腾着刚站起来,就被灰兔族长抓到了身后。
“小争争,你还活着。那是什么你什么兽人?”
灰岩族长看着烬,骨子里害怕。
白争争从他身后走出来,拉着烬道:“他是我的伴侣。”
“伴侣哦……”兽人们松了口气。
白争争被兽人们迎进低矮的草房子里,兽人们上前,把他还当个幼崽似的,拿出果子、甜花蜜放在他面前。
灰岩族长变成了人形,身躯像个长白萝卜,虽然矮了点,但敦实。
他灰胡子长,能到地上,看着还算健壮。
白争争打量灰岩的时候,灰岩族长也打量了白争争好一阵。
他道:“看来你过得不差。”
白争争点头:“现在还好。”
灰岩道:“你回来,是想知道你们部落的情况吧。”
白争争:“您知道?”
灰岩摇头叹息道:“我不知道。”
白争争喉咙一涩。
灰岩族长道:“林猫部落发生那件事,我们也没料到。那一晚上,不止林猫部落,那附近的几个部落全受到了伤害,连我们要不是钻地洞跑得快,也会被抓走。”
“被抓走?”白争争紧紧扣住手,急切道,“我阿爸他们还活着。”
灰岩同情地看着面前的小兽人。
“我也不知道。”
“那晚上,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悄悄靠近了海边数个部落。等到我们从地洞里爬出来悄悄去查看时,周围的部落早就已经没了兽人。”
兽人们也跟着回想起那天看到的情景。
各个部落里没有一个兽人,到处都是血,还有数不清的断肢残骸。
血液多得汇聚成了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洼,虫子与野兽在尸体中大快朵颐。
整个林子里都是血腥味。
他们都被吓到了,逃似的回到自己部落。
此后还在地洞里住了很久,才又敢搬回地面。
白争争紧扣着手,焦急道:“这附近的部落都这样?”
“都这样,甚至更惨。”灰岩族长回忆道,“我们先去了离我们最近的灰树部落,部落里全是砍断的爪子……”
那可是熊部落。
虽然兽人数量不多,但总不至于跑不掉。但之后这么久,他们一个熊兽人都没看见。
还有北边的山羊部落,灰鸦部落,大角部落,红嘴部落……每一个部落里都是血流成河。
白争争心凉了半截。
“那他们到底是什么兽人,你们有猜测吗?”
灰岩族长:“看死掉的兽人里,都是些凶猛的狼兽人、虎兽人、鹰兽人,我们这边并没有这么强大的部落。”
烬突然出声道:“这些兽人只有第二环岛有。”
越是强大的兽人就越向着环洲的中心靠拢,林猫部落所处的地方在环洲的最边缘,原本接触不到这些兽人。
白争争眼里暗色翻滚。
灰岩族长看出白争争的仇恨,又将甜滋滋的果子跟花蜜往前递了递。
“咱们做不了其他的,你既然有伴侣了,就好好跟他过日子,那些事情,就不去过问了。”
他只一个小小的亚兽人。
莫说是他一个,就算是他整个林猫部落也与那些兽人抗衡不了。
找上门去只有送死。
白争争敛了神色,声音发紧:“谢谢灰岩族长。”
“好不容易来一趟,那就在部落里玩儿几天再回去。”灰岩族长说着,招呼自家部落的兽人去收拾空屋子,准备食物。
白争争却道:“族长,不用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问问。”
灰岩手一顿,不赞同地看着白争争。
他也活了大几十年了,早已经明白生存的艰辛。
兽人们趋利避害,能活命就是最安稳的,哪里还要打听仇人最后送上门去。
他道:“小争争,你怎还这么倔。要是你阿爸他们知道了,肯定也不会让你追究。”
白争争道:“族长你放心,我就是去问问。”
灰岩看着白争争。
哪知小兽人比他想象的还倔强,睁着大眼睛看回来,没一点退步的意思。
灰岩族长摇头。
“我是管不了你。”
白争争起身道:“那灰岩族长,我们就先走了。”
“好歹吃过再……”
“不用了,部落里还有幼崽等着,我们着急赶回去。”
幼崽?
灰岩族长盯着烬。
小争争幼崽都有了?
有了也好,有了就有牵挂,不会脑子发热就不要命。
这他就放心了。
白争争不知道灰岩族长误会了。
他们告别灰草部落,没有接受他们送的食物,就匆匆启程去其他部落。
大黑的速度很快,白争争花了两天的时间跑完了附近的部落,但奇怪的是没有一个部落知道那些兽人是从哪来的。
甚至有些兽人都不知道海边这些部落发生的事儿。
白争争失落不已。
他们已经出来不久了,再不回去清他们就要担心。
在这边停留了三天后,白争争跟烬启程回去。
一路上走得比来时还着急,不过路过盐田的时候,白争争又装了不少的盐走。
离开山洞的第十三天,白争争回来了。
落地的时候,房子这边没有动静。
白争争将盐放进草屋的杂物间里,随后去找兽人。
*
河边,连续的暴雨让河水蔓延上岸。
原本的野鸭窝看不见一个,兽人们扒窝掏羽绒的念头也只得作罢。
白争争不在,那紫皮根又在水里泡久了会烂,所以清做主,让兽人们一起将水边的紫皮根挖了。
往常在林子里外的紫皮根虽然大,一根藤下四个果顶天了,但河边这些挖出来少则三四个,多的七八个都有。
要是注意着施肥、除草,继续像之前那么养下去,秋季绝对能收获满满当当半个山洞的紫皮根。
但可惜,养不到那时候去了。
现在挖出来的这些根茎还没膨大,最大的也就拳头大小。
兽人们一边挖一边可惜。
白争争找来时,年正好将个紫皮根削了皮,啃了一口。
见白争争回来,年嘴巴一长,紫皮根掉在地里。
白争争弯眼笑道:“清、年,崽崽们,我回来了。”
不出意外,白争争又被幼崽给淹没了。
不过好在幼崽当他去了小岛,两边离得不远,幼崽只黏糊了一会儿又继续去刨坑。
清跟年两个知晓情况的立在白争争身边,眼神询问。
白争争摇了摇头。
“没有消息。”
清眼珠微动,余光看雁这个鬼机灵悄悄看来,赶紧使了个眼神,笑着对白争争道:“我们看这地里的紫皮根都被水淹了大半,不挖也会泡烂,有一点算一点。”
白争争道:“那我帮忙。”
想起小岛那边的鱼,他又道:“雨季没多久了,等到天一凉就冷下来了,咱们过段时间去小岛那边多捞些鱼,该做些鱼干儿存起来了。”
清情绪不高,背对着幼崽,微微点头。
水里的紫皮根跟水边的收完也不过一个藤筐,都是些小个头的。
白争争去看了看没挨到河水的,一个个长得快,都顶出小土包了。
这些等到秋季收割起来,应该也比去年他们出去采集的要多些。
白争争心里有底,等干完活儿,就随着兽人们一起回去。
草屋里干燥,凉爽。
白争争回来后先去溪边洗去一身风尘,换了兽皮裙在草屋里坐了会儿,随后去山洞里帮忙。
烬放了大黑,它自个儿就钻进鸟棚里窝着。再狼吞虎咽叼了棚子前放着的碎鱼肉,满足地趴窝下来。
其他食人鹰围过来,叽叽喳喳又不知道跟它说什么。
洞内,只有清、州还有年在。
幼崽被风几个带出去抓鱼了,不在这里。
洞内火光晃动,映照出几个兽人迫切的眼神。
白争争在蒲团上坐下,道:“没找到,我们回去的时候,部落已经被其他兽人占据。他们也才到哪里不久,不清楚我们部落的事情。”
“我又去问了灰草部落还有附近的部落,都不知道那天晚上袭击我们部落的兽人的情况。”
清低下头,背脊塌陷,静立着宛如一尊石像。
但晶莹的泪珠溅在地上,也唤醒了其他沉浸在伤感中的兽人。
白争争此时不敢表现出任何脆弱,他抓住清的手,眼神坚定,重复着烬说过的话: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们一定会找到他们的。”
清小声啜泣,扔下勺子抱住白争争。
白争争眼眶发酸,但也只是眨一眨眼睛,压下那股酸涩。
他扶着清的后背,低声道:“好了,等养大一点幼崽们,我们就去找。现在还有食人鹰帮忙,只要他们在环洲上,我们总会有找到的一天。”
哄完清,又看州默默蹲在旁边,压抑着声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白争争又只好去哄另一个。
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兽人都这个样子,要是那些幼崽知道了,不得哭晕过去。
白争争庆幸是悄悄去的。
殊不知,洞外一直蹲着一个幼崽,将兽人们的话收入耳中。
雁耷拉下两个毛耳朵,蹲在泥地上。
他尾巴随意摆在身后,无声无息。
她就知道,争争离开那么久,肯定有事。
雁胡子颤了颤,瘪着小嘴,悄悄离开。
“听到了吗?争争取干嘛了?”沙滩上,幼崽看了眼顾着捡贝壳的风几个,悄悄围上来。
雁低着头,只看得见个毛脑袋。
肉撅着屁股趴下,从下往上,看着雁的脸。
啪嗒。
一滴水落在肉的脸上,他晃了晃身,看着雁默默瞪了他一眼。
肉不明所以,正要跟兽人们说雁哭了,就被她捂住了嘴巴。
雁咧嘴,笑容灿烂。
“争争生崽子去了。”
“啊……”幼崽们眼神闪烁,激动凑过来。
“真的有崽崽了?”
雁摇头,爪垫踩进沙子里,紧紧扣住。
“不知道,反正是去跟烬一起去的。”
“嘿嘿嘿……那岂不是有叫我们叔叔的小幼崽了。”肉脑子里不是吃的就是玩儿的,心大得很。
看雁笑着,刚刚掉眼泪的样子仿佛不存在,当即比雁还忘得快。
圆却觉得有些情况。
可看雁表现得开心,而且再部落时兽人们揣崽崽都得避开其他兽人去,这样也说得过去。
圆等幼崽散开,拉着雁道:“你说实话,争争到底干什么去了?”
雁仰头道:“哎呀,我骗你干什么!”
“争争一直跟我们待在一起,都没机会跟烬一起玩儿,好不容易我们能不愁吃喝了,他不就赶紧拉着烬去玩儿了。”
雁是幼崽中脑袋挂转得快的,她想唬人,成年兽人也得被他糊弄过去。
圆点点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偏偏雁低着头,目光发怔地堆了会儿沙子,肉又颠颠地跑回来。
那胖崽子推了雁一下,笑嘻嘻道:“你刚刚哭是不是怕争争有崽子就不要我们了?”
他还劝慰:“你不用怕,争争是小族长,我们这么乖,争争才不会丢下我们呢。”
雁笑了笑,露出尖锐的犬牙。
笨蛋!
“争争才不会不要我!”
第35章 第 35 章 捕鱼
幼崽在沙滩上玩儿了一会儿, 还敲了一藤筐的海蛎回去。
山洞内昏暗,清垂着眼,似往常一样给幼崽们盛汤。
州尚未平复心情,又怕幼崽们看出来, 自个儿端了汤去角落里坐着。
幼崽们无知无觉, 早干活干累了, 埋头的碗里进食。
白争争坐在蒲团上, 手捧着半碗汤。
腿边一软, 雁挨了过来。
幼崽放下碗, 低着脑袋吃着。白争争只能看见她后脑勺。
他当幼崽许久不见他, 有些黏人, 又从碗里夹了一块肉放进雁碗里。
白争争最近没什么胃口,半碗汤喝完就差不多了。他吃得慢,边上的幼崽也像对食物没什么兴趣,慢慢喝着。
直到洞内其他兽人吃得差不多,陆续拿着自个儿的碗出去清洗, 白争争才听见一道小小的声音。
“争争, 我晚上想跟你睡。”
白争争一愣, 随即摸了摸幼崽的头顶。
“好,跟我睡。”
雁飞快点点头,抱着碗跑了出去。
白争争看着她的背影,轻轻道:“雁有些不对劲。”
清抬起头,露出刚刚哭得泛红的眼睛,低声道:“怕是累了。”
白争争看他这个样子,让年将他带走去休息。
他跟烬一起收拾了陶锅,才踏着夜幕,回到了草屋中。
进去时, 幼崽都睡着了。
清跟年不在,州还有风那几个少年也不在。
草屋里没火堆,兽人也能看清。
白争争扫过一眼,看他睡的那张床上蹲着个小猫崽。
白争争将雁抱起,坐在床上。
“怎么不睡?”
“清他们去外面洗澡去了。”
“嗯。”白争争猜测多半是还没缓过来,“睡吧。”
烬坐在了白争争身侧。
白争争抓着他的手腕往后拉,让他先睡,烬顺势躺下,闭上眼睛。
雁在他怀里动了动,闷着脑袋藏在他臂弯。
白争争还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他轻轻摸着幼崽的毛毛,温柔轻缓。过了很久,就在他以为幼崽睡着了,雁闷闷的声音落在寂静的夜里。
“争争,我想阿爸了。”
白争争喉咙哽塞,摸着幼崽的手颤了颤。
他调整呼吸,看了一眼确实睡着的其他幼崽,才用更轻的声音道:“我们会回去的。”
“阿雁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等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去找他们。”
“嗯。”幼崽更深地往他臂弯里挤,白争争隐隐听到了哭腔。
他看着幼崽,猜测她这么反常,多半是听到他们在山洞里的话了。
白争争心中一叹。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只安抚着幼崽,坚定地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会找到他们的。
手臂像沾了温热的湿意,白争争垂眸,抚着幼崽的后背不曾松懈。
房间里很黑很黑,清他们也还没回来。
白争争枯坐着,只一味地安抚怀中幼崽。
好在雁没跟其他幼崽说,不然今晚又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不知道过了多久,臂弯里的幼崽呼吸粗重,张着小嘴巴睡着了。
白争争不敢将她松开,索性他最近也时常睡不着,便打算这么抱着等等还没回来的兽人。
可当他这个念头一起,就被烬搂住腰间,带到了身前。
白争争仰头靠着他肩膀。
烬扫了一眼他怀中的幼崽,抬手盖在他的眼睛上。
白争争眼睫颤了颤,明白他的意思,缓缓闭上眼睛。
后半夜,白争争始终没睡得安稳。
他听到有脚步声就醒了。
进来的是年,他看了一眼还坐着的两个兽人,点了点头,抱着怀里熟睡的的清往他们的床上走。
落在后头的是州几个,都是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他们轻轻跳上木床,在边缘趴下,脑袋往前爪上一埋,就不动了。
白争争看向年。
年低声道:“睡着了,不用担心。”
白争争绷着唇角,听怀中的幼崽梦呓,断断续续地喊着“阿爸”,又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月光被乌云遮盖,照不进草屋中。
兽人们辗转反侧,混过去一晚,第二天天明时,那些情绪也好像都被藏在了昨晚的黑暗中。
一大早上,清温和的声音在树林中飘荡。
“吃饭了,吃饭了!”
州立在床边,麻利地将幼崽一个个拎起来。
年、风、羽还有桐已经早早吃过饭出去捕猎了。
白争争这会儿才睁开眼,身后是被他压了一晚上的烬,身前是哭着睡着的幼崽。
雁醒了,见外面有太阳照进来,往地上一蹦,涌入幼崽堆里,往山洞而去。
离开屋前,她回头看了眼,笑得眼睛弯弯:“争争,快点!清清要急了。”
白争争露出个浅笑,心里起了波澜。
“好,就来。”
幼崽太懂事,懂事得让他心疼。
烬握住他的手,推着人的后腰往屋外走。
沐浴在阳光下,白争争眼睛眯了眯。
烬道:“幼崽都这么坚强。”
白争争:“我知道了。”
拿他跟幼崽比,他现在不也挺撑得住的。
阳光驱散了阴霾,深重的一面被兽人们藏了起来。此后日子没什么不一样。
捕猎、采集,好好吃每一顿饭。
*
天光晴好,但狂风暴雨似乎少了许多,快到雨季末了。
说好的去小岛上捕鱼,兽人们便推着小舟送入大海,又解开五只食人鹰,带上渔网,藤筐以及一些工具,准备出发。
海岸边,白争争打开兽皮兜,幼崽们一个个排队跳进来。
烬帮着忙,两个又将兽皮兜往食人鹰背上的架子里一放,一人坐在一边,挡住中间的幼崽。
风、羽、桐还有启各自坐上另外四个食人鹰。
白争争不担心几个大的,他看着启道:“启,你一个人行吗?”
年道:“别小看他,跟我们出去的时候厉害着呢。”
白争争道:“那你小心点儿。”
启点头:“我知道。”
部落里做了两只小舟,一个年跟清坐着,一个圆带着些不敢坐食人鹰的幼崽坐着。
两个小舟放着两张大渔网。
白争争看兽人们的准备好了,向着湛蓝的天空高声道:“出发!”
大黑领头,拍着翅膀腾飞而起。利爪掠过海面,它顺带还抓了一条鱼。
水中小舟上的兽人脸上被它溅的水打湿了脸,气咻咻指着飞得不算高的食人鹰道:“你给我等着!”
说着,坐在小舟两边的兽人便奋力划船。
小舟如利剑,刺向海的另一边。
兽人们不是头一次去小岛,之前捕猎,年几个驾着食人鹰去过那边。
从山洞这边过去,已经是熟门熟路。
但白争争怕万一,让大黑飞得很慢,也低。
后头几个少年没那份耐心,几下就超过他们,像进山的猴子似的,呼呼哈哈吼着冲着小岛去。
兽皮袋里的幼崽渐渐坐不住了。
他们先探出两个小耳朵,左右听听动静,然后再缓缓直起脖子,露出两个圆眼睛
风吹得他们一激灵,脑袋有缩了进去。
白争争看得好笑,道:“飞得不高,摔不着。”
幼崽一听,这才齐刷刷地探出脑袋。
他们太小,探个脑袋出来也只能看见大黑的后背。大黑飞得又稳当,跟平地没多大区别。
幼崽渐渐不害怕,钻出来的小脑袋越来越多。
白争争道:“不能出兽皮兜。”
幼崽太小,大黑再飞得快些都能被吹跑。
芽“哇”了一声,然后默默收回踏出去的脚丫子。
视线往远处看,他们在海面上,像鸟一样在移动。虽然看不清最下面是什么样子,但他们在飞!
这一点认知就足够让幼崽兴奋。
白争争将手盖在兽皮兜顶端,防止幼崽过于激动跳出来。
看着看着,他道:“要不下次给你们身上绑上一圈草绳,这样就不怕你们掉下去。”
幼崽点头。
“好啊好啊。”
大黑底下,年拿起船桨戳了一下它肚子,吼道:“飞这么低干什么,压到我脸上了!”
大黑不停,反而更往下了点。
清弯下腰,笑了一下。
“你越这样它越跟你作对,温柔一点。”
“我对个鸟还温……啊!争争,你让他飞上去点儿!”
年被它翅膀扇了一下。
白争争闻言抓了抓大黑后背的羽毛,道:“你说你这么厉害,跟个小兽人计较什么。”
大黑叫了一声,缓缓飞高了。
这食人鹰很聪明,听得懂兽人的话。
小舟的速度不快,从山洞这边到小岛,划船划了一天。
他们早上出发,到傍晚的时候才抵达。
早已经过来的风几个已经把住的地方找好了,还搜山完毕,弄了些猎物回来。
几个食人鹰也喂了,套在树下,给它们堆了干草,那几个正趴着睡呢。
白争争拎下来兽皮兜。
里边的幼崽从最开始的兴奋,到现在已经睡熟。
烬把大黑放了,它早就饥肠辘辘,急急忙忙拱着年,让他给食物。
风拿了两条鱼来,大黑一口吞下,才优哉游哉地走到食人鹰堆里。
天快黑了,今天什么活儿都干不了。
清到了之后,赶紧先做饭。
白争争则把几个兽人找的住的地方收拾了一番,再让兽人们捡了些干柴回来。
睡觉的地方是石壁上凹陷进去的平台,这平台上原本应该有废弃的鸟窝,但被几个兽人给移开了。
白争争打量过一遍,弄了些味道刺激的香料放在一旁,也能驱虫子。
晚间吃的烤鱼,吃过之后就各自休息。
*
睡觉的地方有些逼仄,兽人们都变成兽形挤在一起。
年睡在最外面,挡住幼崽。
天刚亮,年忽然感觉脸上落下几滴水。
他还以为下雨了,睁眼就见脑袋上杵着个鸟头,吓得他一个翻身滚在地上,气急败坏地用爪子挠了下大黑的鸟头。
“大早上的,你干什么?!”
大黑爪看了眼还不到它腿高的猫兽人,爪子勾着他,俯冲进海中。
年嗷嗷叫唤,兽人们惊醒。
大家脑袋还不灵光,想也不想,追着年而去。
烬跟白争争睡在之前的废弃鸟窝中。听到动静,烬在大黑略过头顶的时候随手一抓,抓住鸟爪子狠狠往下一拉。
大黑飞不稳,看人鱼醒了,将年随意一扔,拍着翅膀围着他叫。
白争争坐起来,看烬脸有点黑。
“它想干嘛?”
年摔得屁股疼,狠狠抓了几下鸟爪子道:“它对着我流口水。”
烬道:“它饿了。让你给他抓鱼去。”
年指着食人鹰,“可它现在怎么又围着你打转?”
白争争道:“可能觉得烬抓的鱼大些?”
年跑到石头后面变回人形,又围了兽皮出来。他抓住大黑脖子上的草绳,往海边走。
“我带你去找。”
白争争道:“昨晚绳子没绑好?”
烬道:“换个粗一点的。”
时间还早,但兽人们都被吵醒了。
金红的太阳从海平面升起,霞光万丈。
幼崽们蹲在高高的石块儿上打哈欠,毛毛随风而动,也被染成了明亮的颜色。
太阳彻底悬于高空,反倒没了那炫目的色彩。
兽人们欣赏完了,清就往沙滩上走。
幼崽们看了眼,蹦跳着跟上。
小岛兽人不常来,礁石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海虹。幼崽见到就扑上去用扯,嘻嘻哈哈,闹腾不已。
白争争道:“清!我们去林子里看看!”
“争争!我也要去!”芽闻声往岸上爬,后头又跟着一半的幼崽。
白争争等着他们跟上,随后拿起藤筐,和烬一起进山。
小山不大,这个季节有各种各样的野果子。
幼崽进山就被丝丝缕缕的果香吸引,动着鼻子,循着味儿走去。
白争争看着他们三两下爬上树摘起来,道:“就在这附近,别乱跑。”
“知道啦!”
幼崽摘果子,白争争就找猎物。
走上山顶,背面的湖旁也被水淹了。
野鸭养大了小鸭子,早挪了窝,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白争争与烬在山中走着,见到在地上翻找食物的咕咕鸡,没等他搭弓拉箭,烬一个石子儿砸过去,那咕咕鸡就瘫软在地。
白争争侧头看了眼烬。
烬托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转了个方向。
“树上有只灰鸟。”
白争争顿时瞄准,弓箭飞出,一箭射中翅膀。
他上前将两只猎物捡起来。
咕咕鸡不大,一斤的重量,灰鸟就更是小了,还不够吃。
白争争又在附近搜寻了会儿,叫上幼崽换地方。
……
年先坐着大黑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后就拎着一条大鱼收拾了,交给清做。
过了会儿,白争争跟幼崽回来。
他背着弓箭,手上拎着一只灰鸟。
烬背着藤筐,里面装了般筐的野果,上面是两只长耳兽,一只咕咕鸡。
白争争取了弓箭放下。
风几个迎上烬,接过藤筐默契地将里面的野兽拿去水边处理。
白争争问:“鱼群找到了?”
年道:“就在附近,吃完咱们就去。”
他们过来没带陶锅,吃肉只能烤着吃。
芽带走的那些幼崽在树林里啃了果子,还不算饿,回来之后就又四处翻鸟窝去了。
没吃过子的幼崽闻到清香,围着风。
风帮他们洗了些,放在树叶上,幼崽就捧着到一边石台上坐着。
幼崽穿着兽皮马甲,围着兽皮裙,个个都壮实。他们耳朵、尾巴还不怎么习惯收回去,脸蛋映着朝阳,红扑扑的。
他们挤在一块儿,边看着蔚蓝的海面,边捧着果子啃。
这个季节的果子甜了,幼崽又没几个讲究,边啃边往下掉汁水。
白争争点了下幼崽的数量,一个不少。
等到烤肉好了,一声吆喝,幼崽就乖乖站起来往回跑。
填饱了肚子,就该捕鱼了。
烬入了海,白争争挂在他身上一起。
幼崽一部分跟着年坐上食人鹰,一部分坐在小舟上,跟着看热闹。
小船悠悠,行到年之前发现鱼群的地方停下。
白争争随着烬在海中游了一圈,冒出头来,将个大海螺放在小舟上的幼崽手里。
他跟烬翻上另一条小舟,道:“下网吧。”
渔网用毛草编的,兽人们做这个熟练,渔网编得洞眼合适。
船头,兽人在前面滑动,后头的兽人就将渔网放下去。
直到放好后,年压着大黑一下砸进水中,追着鱼跑。
白争争见怪不怪。
后头的风几个也同样如此,坐着食人鹰下去赶鱼。
食人鹰本就擅长抓鱼,只是兽人们养着,吃现成的吃习惯了,它们就惫懒起来。
这会儿唰唰往水里冲,吓得鱼群东逃西窜。
白争争道:“往渔网赶。”
食人鹰破水而出,背上的年呸呸两声,道:“准备!”
说罢,又冲进水面。
海水起了波澜,鱼群肉眼可见地靠近小舟。水里逐渐变得浑浊,烬看了一眼,道:“可以了。”
“拉!”年有出了睡水面,高喊道。
立在小舟上的兽人立即一个接着一个将渔网往上拉。
大鱼挂在网上,不停挣扎。
幼崽看着一串一串渔获,激动得双手紧紧抱住鱼往小舟上扔。
眼看着扔进去的鱼又跳出去,白争争忙道:“鱼抓上来就砸晕!”
“嗷!”幼崽道。
鱼越来越多,小舟渐渐都装不下。
立在船头的清跟白争争不停往上拉网,后头的兽人一边摘鱼,一边敲鱼头。
眼看装不下了,白争争立即到:“年,拿藤筐来!”
“好!”风几个兽人跟玩儿上瘾了似的,还在一下一下往水里冲。
年赶紧骑着大黑回去,拿了藤筐来。
这边藤筐装满,年又拉到大黑的背上,一趟一趟往海岸上飞。
渔网做得很大,有二三十米长。
一网鱼大几百斤,抓着网就知道水底下的动静有多大。
兽人们吭哧吭哧干活儿,幼崽蹲在大兽人后头,敲鱼脑袋都敲得手软。
肉跟雁一组,对坐着,上来一条鱼就敲。
两人小包子脸上沾着鱼鳞,头发都打湿了。一个个却跟打了鸡血似的,你争我抢比赛着,眼睛放光。
再后头的圆就将鱼装进藤筐。
藤筐上挂着绳子,被上头的年抓着。
等到鱼装满,清扯了扯绳子,年就带着食人鹰飞走了。
风几个玩儿够了,钻出水道:“争争,鱼跑了,我们去追!”
“回来!”白争争急喊,“别玩儿了,快来帮忙。”
风一看那鱼冒尖的小舟,赶紧像年那样抓了藤筐来。
今日天气好,这会儿上午,太阳不算烈。
海水被他们搅了一通,有些浑浊。
鱼群散了,渔网也慢慢收到了尾。
直到最后一条抓上来,兽人们往小舟上一躺,才感觉到手有点酸。
年急道:“争争!岸上那么多鱼晒久了要臭!”
闻言,兽人们也顾不得累,赶紧划船靠岸。
鱼被年几个贴心地倒在小河沟旁,白争争扔了几条喂给食人鹰,然后一个给了把石刀,赶紧收拾鱼。
这些鱼群长得肥,一条最小的都有六七斤。大的几十斤的都有。
不过他们没拉上来几条,那鱼太重,扯破了网,又落回水里了。
海鱼堆在边上跟小山似的,鱼还活着,张着嘴时不时摆尾。
清、白争争、烬、年、风那四个,圆那些十几岁的大幼崽都蹲在河边。
有刀的拿刀,没刀的拿石头片,将鱼按在地上刮鳞去内脏。
“争争,这么多我们要吃到什么时候?”芽围着鱼转圈圈,搓着手,直咽口水。
白争争埋头杀鱼,回道:“快冷了,现在该为冬季做准备,吃不完的都晒成鱼干儿。”
芽问:“那是不是不用再抓鱼了?”
白争争估摸着道:“恐怕还得捞一网。”
一网两三百斤,一次两张网,这里少说有五百斤。但他们有二十几个兽人,幼崽长得很快,食量也渐渐大了。
冬季漫长,多准备点没错。
兽人们说着话,手上杀鱼杀得飞快。
幼崽在边上帮了一会儿忙,大的还好,还能跟着将杀好的鱼串了草挂在树上风干。
小的就坐不住了。
这会儿看河沟里被血腥味儿吸引过来的鱼虾螃蟹,脱了兽皮就往里走。
白争争威胁道:“幼崽弄臭了就不要了。”
肉一听,赶紧往上游走。
其他幼崽光着屁股爬上岸,脚下踩着稀泥,就这一会儿脏兮兮的。
他们悄悄看了眼白争争,飞快将胖脚丫子洗干净,又跑别处扑蝴蝶去了。
天气晴好,兽人们从最开始的兴奋到后头杀鱼的麻木也不过一天而已。
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之前处理完,兽人们手都来不及洗一下,往后仰倒瘫在草地上。
“这活儿不是兽人干的。”年目光呆滞地望着头顶的星空。
白争争慢吞吞地伸直了腿,酸麻的感觉刺激他一哆嗦。
“明天还要捞一网呢。”
“后天。”年道。
白争争看着天边被乌云遮住的群星,道:“没得商量。”
第36章 第 36 章 亲一下就跑
雨季结束, 秋季格外的短。
后头这段时间可没以前那么空闲,等这边的鱼捕完,回去之后他们就要开始囤积冬日的食物。
这边还下雪,房顶也得加固一下。
五日后。
小岛上迎风的树枝挂满了鱼, 半臂长的鱼干随风摇动, 海水汹涌, 看着是要变天了。
兽人们爬上树, 急急忙忙地将鱼肉收下来, 一个个压进藤筐。
海边风大, 只几天鱼肉就风干得差不多。
兽人们摘完了鱼干, 年几个又将藤筐捞到食人鹰的背上, 然后用绳子固定。
“我们先回去了。”年爬上大黑背上道。
白争争摆手:“注意安全。”
鱼干运回去,余下的兽人们压力就小了。白争争跟烬一条小舟,清跟圆还有幼崽们一条。
他们坐上去,也赶紧划着船桨,往山洞那边赶。
早上出发, 傍晚到达。
在海上时, 那阵雨来得急, 去得也快。兽人们身上的兽皮湿了又干,到岸边,船中还积着些水。
上了岸,兽人们拉着小舟到山洞里放着。
路过已经挂了满树的鱼干,又匆匆出来,将东西收拾了进去。
“年他们呢?”清山前山后找了一圈,也没见兽人身影。
白争争看食人鹰不在,道:“多半捕猎去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忙了一日, 兽人们现在饥肠辘辘。
白争争跟清赶紧取了鱼干做饭,就听到林子上端年的呼喊声。
“清清!来帮忙啊!”
白争争闻言出去一瞧,年真把食人鹰当了骡子。他在它们身上套了绳子,后头挂着个藤板,板子上躺着两只成年体的角兽。
食人鹰在前面拉,幼崽跟年他们在后面推。
白争争惊疑:“你们去小湿地那边了?”
年道:“还不是这些小的闹着想吃角兽,我想着你们还没回来,大黑又飞得快,不就带他们去了。”
年举起手都打哆嗦:“快来帮忙!推不动了。”
白争争笑道:“你怎么不直接把角兽杀了,分一分,直接让食人鹰载着就回来了。不会是一直推回来的吧?”
年的脸一下僵硬。
幼崽们松开手,一屁股坐地上,傻兮兮道:“对哦……”
那他们紧赶慢赶怕回来晚了,咬着牙推了一路,这算什么?
清:“蠢。”
年垮了肩膀,凑过清的身边,抓住他两只手。
“清清,累。”
清瞪他,但还是帮他捏了捏手臂。
白争争摇摇头,没眼看。
他示意烬过来帮帮忙。
烬力气大,在大黑不耐烦的盯着年嘶叫时,几下就将角兽弄到了溪边。
白争争解食人鹰身上的绳子,赶紧带着它们去鸟棚,又喂够了鱼,这才消停。
天晚了,出去捕猎的几个兽人推了这么一段路的两头角兽,早就累惨了。
白争争让他们去歇着,清继续做饭,自个儿则拿了石刀跟烬一起杀角兽。
算起来,他们确实有几个月没吃过这大家伙了。
幼崽念着也不为过。
而且有食人鹰帮忙,拦截角兽会轻松许多。
这两头角兽块头大,比大肥猪体型还要大一倍。一头留着幼崽慢慢吃,一头杀了做腊肉,能吃到明年春天去。
白争争一边估摸,一边动手。
隔了一会儿,几个幼崽举着火把从洞里出来,眼前亮堂起来。
白争争已经划开了角兽的肚皮,里面滚出来的内脏还热腾腾的冒着气儿。
圆堆了些干柴过来,在溪边生起一堆火。
随后蹲在旁边,帮两个兽人忙。
雁也出来了,小家伙蹲在白争争身边,身子贴着他。
这小溪边蚊虫嗡嗡的,她又肉嫩,帮白争争吸引了不少火力。
白争争听着她不停打蚊子的啪啪声,无奈道:“水边虫多,回去呆着。”
雁道:“我就想待在这里。”
白争争:“你瞧瞧你身上的蚊子包。”
雁脑袋靠着白争争胳膊,不跟他继续讨论这事儿。她捡了根木棍,戳了戳旁边堆着的一大团角兽的兽皮。
“今年下雪不冷了。”
“那确实冷不着了。”
之前积攒的兽皮绒毯已经有一张,还有些鸭绒没用。
后头那第一张角兽皮做成了过冬的兽皮衣,还能穿。
算上现在这两张角兽兽皮,他们手里还没用的大兽皮一共有三张。
这三张里,两张做兽皮毯用,还剩一张依旧可以做兽皮衣。
除却角兽兽皮,他们还攒了不少长耳兽之类的小型野兽的兽皮,拼拼凑凑也不少。
仔细算来,兽皮虽不到富余的状态,但也不紧缺了。
白争争没注意到自己就这么被幼崽岔开了话。
后头,年他们休息够了,出来帮着处理角兽的内脏。像肠子这些也不扔,带上草木灰,拿去粪坑边清理。
兽皮也赶紧刮了里面的碎肉,先鞣制一遍。
角兽太大,体型比得上犀牛了。他们这大半年也就吃过两头,都比不上这一次的大。
中途清叫兽人们回去吃饭,吃过饭后,大家又继续。
剖去了内脏,年几个去分离胃肠、心肺之类的,白争争则将骨头剔出来。
等他把骨头剔完,旁边的烬已经将肉也分成一块一块的了。
忙到月亮高高挂在树梢,林子里鸟叫尽销,兽人们才将角兽肉挂进了山洞里藏着,关好几道门,洗洗涮涮后回到草屋。
这会儿多半半夜了。
白争争困得眼睛睁不开,刚一躺倒,就闭眼睡了过去。
其他兽人同样如此。
不多时,木屋里都是起伏的呼吸声。
兴许是又晒了鱼,又杀了两头角兽,洞口外的血腥味儿太浓。
渐渐有吃肉的野兽往这边靠近。
白争争皱着眉,使劲儿睁开眼睛爬起来。转眼却见烬早已经坐起,忙跟着他往外走。
两个不约而同地走到屋后,冲着溪边看去。
那水边发光的眼睛幽幽晃晃,一看跟悬空似的,白争争心里发毛。
他尾巴跑出来,自觉缠上烬的手腕。
“都是小东西,要不要?”烬勾了勾手上的尾巴,低声问。
白争争默默逮住尾巴往自己这边扯了扯,但不奏效,他只好放任。
感受到尾巴尖被烬盘着玩儿,脊骨酥麻,瞌睡都去了一半。
他绷着脸,克制道:“用、用不着,没几两肉。”
“口气大了。”烬捏捏亚兽人的脸。
白争争耳根红了红。
“那不是咱现在又是鱼又是角兽,秋季再搜集些食物差不多就够过冬了。”
这边动物又少,多霍霍几次,他怕都抓绝了。
烬问:“山洞门关紧了?”
白争争道:“外面那木头栅栏都关好了的。”
寻常小兽都爬不进去。
白争争随手从再杂物房里掏出根儿木棍,刚要扔,就听一声吆喝:“争争!有野兽!”
顿时,溪边的黄灯笼一个个消失得飞快。
白争争赶紧跑到草房那一头去,就见年几个迷迷瞪瞪站在夯土台上,对着洞口驱赶。
好家伙,整整二十几对黄灯笼。
烬道:“穴兽。”
白争争脸一肃:“是上次的那群?”
烬肯定道:“是,不驱赶还会再来。”
随着年的那一声吼,两边对上了。后头草屋里叮叮咚咚,兽人们抓着武器爬起来,想也不想,就对着那兽群砸。
烬不动声色地盯着那穴兽的头领。
“争争,打后头那只最大的。”
不止白争争听到,其他兽人也听到了。霎时,弓箭与长矛对准了那头穴兽。
可那头兽像有预料似的,叫了一声,掉头就跑。
也太聪明了。
清道:“追不追?”
烬道:“它会再来的。”
白争争道:“明天再加固一层栅栏,将洞口也围进来。”
有惊无险的一夜过去,兽人们又回去,躺下就能睡着。
在环洲,这样的时候太频繁,兽人们已经习惯。
白争争与烬睡下,他额头抵着烬的肩膀,脑子虽然困,但还想着明天的安排。
“明天让年带着大黑搜一遍山,遇到穴兽能驱赶就驱赶。”
“嗯,睡吧。”
白争争迷迷糊糊,微仰着头看着烬的侧脸。
眼皮上传来温热触感,白争争再挣扎不过困意,缓缓沉睡了过去。
*
清早起来,兽人们抓着斧子就进了山林砍树。
年牵着不情不愿出窝的大黑,道:“争争,我们去巡山。”
白争争点头,看着他们飞走。
早饭用的是昨晚处理过的角兽的内脏,内脏切片,野蒜香草用热油爆香,加入清水煮沸,再放内脏。
汤沸腾几次,加盐。
调料简单了些,但吃着也没什么腥味儿。反倒是肉香浓郁,各种内脏口感都不一样。
幼崽爱吃角兽,一个个先端着碗盛了一半干的,后头吃完了又来添了半碗。
小肚子吃得跟皮球似的,滚儿圆。
过会儿,洞里全是幼崽打嗝的动静。
一锅吃完,再起另一锅,给外面还没回来的年以及砍树的兽人们准备着。
现在幼崽饭量大了,一锅的肉汤渐渐不够。
白争争看着那陶锅,思考着要不要再做上几个大的。
但转念又一想,太大又难煮,倒不如再做几个跟这个一样的。
到时候两锅起,后头的兽人也不用等。
白争争有了主意,只等空闲了弄。
砍树的兽人们回来了。
白争争让他们先去吃饭,洞内吃过的这些兽人幼崽帮着忙,先把树枝剔除了。
他在一旁则把树枝顶端削尖,然后绕着洞口跟草屋打洞,将手臂粗细的木棍插进去,弄成一面墙似的一排。
等到年几个回来,白争争道:“有看到穴兽吗?”
“嘿!就在山里藏着呢,可聪明了。我们将它们赶远了才回来的。”
食人鹰本就对穴兽也是个威胁,这下应该许久不会来了。
清招呼他们去吃饭,等到兽人吃完,这批砍回来的树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白争争招呼兽人们进山洞。
大伙儿或站或坐,等着白争争开口。
白争争道:“天快凉了,不过就是一阵风的事,趁着还有些嫩草、蘑菇能找,清带上六个幼崽去,赶紧多采集些植物回来。”
清道:“那河边的紫皮根是不是该挖了?”
白争争道:“那个不着急,再让它长长。”
“年,你依旧带着风几个捕猎,多抓些有皮毛的,争取最后给每个幼崽都做一身冬季能穿的兽皮衣。”
“知道了。”年道。
白争争道:“雁,芽,你们这些小幼崽就跟着我,咱每天都去一次海边,能多挖些海鲜就多挖些。海菜也要找些。”
雁跟芽小脸严肃,齐齐点头。
事情也不过是这些,安排好了,兽人们也立即开始动起来。
……
树叶从漫山的绿色到红黄交错,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
海风里夹杂着凉意,树叶开始掉落,林间走动时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
忙着忙着,又进了秋。
年有了食人鹰的帮忙,跟风、羽、桐还有启四个少年也能抓回来不少猎物。
拿回来处理后,皮毛被白争争带着幼崽鞣制好,只等着冬日空闲了做兽皮衣。
清带着的采集队每日带回来的东西颇多,蘑菇、根茎,还不算老的嫩叶,以及秋季正熟的果子。
甚至还能像去年一样,掏出来几个松鼠洞,弄些见过回来。
已经建好的栅栏里,圆圆的筛子摆满了架子。
有菜干、蘑菇干、果脯,还有肉干、海蛎干、虾干、海菜干……
但凡的能吃的,兽人们都在以最快的速度搜集。
树叶飘零,秋衣更浓。
寒风一阵一阵的,幼崽们穿着兽皮小马甲也开始流鼻涕。
白争争开始不让幼崽保持人形,其他要干活的成年兽人也都都往身上套兽皮。
“争争!草房里堆满了!”清搂着藤筐,进去了又出来。
“山洞呢?”
“山洞里堆的是干柴,还要留地方放紫皮根呢。”
山脚下的紫皮根肉眼可见的长得好,现在还没挖呢。
今年冬季的囤货量是去年的两倍。
不止草房满了,山洞火堆一圈要留出位置,其他地方能放的也都放了。
小舟占了位置,兽皮都堆了几个藤筐,也快放不下了。
白争争道:“石床不睡,先暂时放上面吧。”
“欸!”
秋日天高气爽,是这边难得舒服的时候。
除了早晚有些冷,白日常常出太阳,不冷不热的刚好合适。
现在食物、兽皮、木柴都积攒得有富裕,兽人们慢慢放缓了屯粮的速度。
存得多了,冬季幼崽吃腻了还是得闹着要吃鲜食。
清放了藤筐出来,对白争争道:“就剩下山脚下的紫皮根没挖了。”
白争争道:“不着急,下第一场雪之前挖了就行。”
忙到午间,吃过饭,兽人们舒舒服服地往床上跑。
白争争翻了下晒着的干草,这些都是新割的,晒好了拿回去铺床。
铺得厚厚的,冬日睡着就不会冷。
兽人养成习惯,中午吃了饭就睡上一觉。
白争争翻完了干草,进了草屋,见兽人们都睡熟了。
烬也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睡得笔直。
白争争轻手轻脚在他身侧躺下,翻个身,面对着烬不知不觉就沉睡了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模模糊糊听到点幼崽说话的动静。
大家都醒了。
白争争的觉得眼皮子重,使劲儿才微微睁眼。
他迷迷瞪瞪看着撑着脑袋,正对着他的烬。
见人鱼冲着他笑了笑,好看的唇瓣微弯,说了句什么白争争却没听见。
他凑近了些。
手软骨酸的,一头栽到他怀里。
烬手指刮了下他脸上的红印子,道:“睡迷糊了。”
白争争确实迷糊了。
不然为什么就看着他唇,捉摸着他刚刚说了什么话。
看着看着更加混沌。
怎么这么想咬一口呢。
他喉结动了动,颤颤巍巍撑着烬胸口,脑袋一扬,叼住了看起来很好吃的唇瓣。
瞬间,白争争脑中闪过一道白光,意识回笼。
烬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亚兽人的脸,气息微沉。
亚兽人眼睛瞪大,瞳孔颤动,彻底傻了。
烬看着他的脸越来越红,正试图摸一摸,手指却触到一团柔软的毛毛。
身上重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下巴处蜷缩起来的毛球。
烬:“争争。”
白争争闷住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时,抓上兽皮就往外跑。
烬瞧着空荡荡的屋内,抿了下唇,眼中涟漪泛滥。
他徐徐起身,跟着林猫兽人。出了门,见洞外翻晒菜干的兽人们看过来。
烬问:“争争呢?”
清疑惑:“山洞。你们吵架了?”
烬道:“没有。”
他不多解释,往亚兽人藏身的地方去。
山洞。
白争争急急忙忙穿好兽皮,脸红得像个柿子。
他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低声默念着:“小事,小事。不就是亲一下嘛,他是我伴侣,我亲他怎么了。”
“呜……”白争争紧紧抱着脑袋。
可是为什么心跳得像快要跑出来了。
脸也好烫。
唇上好像残留着微凉的触感,怎么那么软,还香香的,他暗戳戳地又有点后悔,没多咬一口。
“唔!!!”白争争将自己头发搓得乱七八糟。
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纯洁了!
白争争脑子里是如何的狂风暴雨烬不知道,他只进来看见缩成一团的亚兽人,心软了软。
直到他站在亚兽人身后,他都没发现自己,还将头发挠得乱糟糟的。
烬没忍住,轻轻拨了拨那凌乱的黑发。
手指相碰,白争争勾了勾。
烬没动,仍有他将自己的手拉过去,还配合着倾了倾身。
白争争反身看着是烬,嗖的一下撤回手,急急忙忙道:“我、我去去去……去挖紫皮根!”
说完就跑,溜得极快。
但烬更快。
他拦腰搂住亚兽人,将他带回到跟前。
白争争双手按在烬的肩膀,脸颊红透,像个染了花汁的小雪人。
烬非但没安抚人,也不知道哪处升起来的恶趣味,道:“亲了就跑,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白争争心肝一颤。
他哆哆嗦嗦道:“你、你要怎么样?”
他十八年……好像也不止十八年,反正他的初吻交代出去了。
没有不合适的!
想到这儿又悄悄看了眼烬的唇,淡淡的红色,尝起来……
不对不对!
白争争飞快摇头。
烬就看着他,见人盯着自己的唇发呆,挑了下眉。
他故意缓缓凑近发呆的亚兽人。
白争争顿时像被踩了脚,一蹦而起,抓开烬的手就闷头跑了出去。
这反应大得,烬都有些愣了。
他闷笑两声,慢慢跟出去。丝毫没有觉得他一个活了几十年的人鱼逗个才成年的亚兽人是怎样的恶劣。
两人从草屋追到山洞,又从山洞追出来。
给洞外的兽人们弄懵了。
清蹙着眉,想起争争红着脸,眼里泛着水光的样子,迟疑地往前走了一步。
年眼疾手快地将他拦住,拉到一边。
直到烬走远了,才松开他。
“他们真没闹起来?”
年平时迟钝,这会儿倒是敏锐。
“他俩在玩儿。”
“玩儿?”
年点点头:“你看烬一点没着急,像幼崽玩儿老鼠似的,悠悠哉哉。要是跟争争吵架了,他能不着急?”
清缓缓收回目光。
“说得也是。”
也不怕年欺负了争争,他们不还在这儿。
清放下心来,又拉上年将晒好的毛草收拾了,带进屋去,整整齐齐铺在床上。
……
白争争白天躲着烬,幼崽们都看出来了。
晚上在山洞里吃饭的时候,他两个终于能坐在一个地方。
芽还有雁两个幼崽蹲在他俩面前,左看右看。
一个端着碗脸快藏碗里了,一个斯斯文文平静喝着汤。
芽嘀咕:“怪怪的。”
雁:“哪里怪了?”
白争争也悄悄竖着耳朵听。
芽:“以前争争恨不得坐在烬身上去,可是他们现在中间隔着空隙诶。”
雁瞥了眼,老成道:“幼崽不懂~”
芽不服气:“那你说,为什么?”
雁目不转睛地盯着白争争,道:“害羞。”
白争争悄悄瞪住雁。
你个小东西懂什么,他怎么会害羞!
还有,他坐在这儿呢!怎么能当面蛐蛐。
雁看着白争争,叹息一声。
“没出息。”
白争争一个伸腿儿,雁马上爬起来,笑嘻嘻地跑远了。
就是没出息!
还是那句话,不说他阿爸,阿爷,就说他阿爷的阿爸,那也是跟伴侣一个窝里三十天不到就有他阿爷了。
可争争……
啧啧啧,保不准亲个嘴儿都得躲起来。
第37章 第 37 章 雪狐兽人
不管白争争再怎么躲, 晚上还是跟烬还是一个屋,一个被窝。
他倒是想直接上幼崽的床,但雁那个小崽子指定又会在他耳边念“没出息”,其他幼崽更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白争争早早洗漱完躺上去, 眼睛一闭, 假装自己睡着了。
烬进入屋中, 幼崽们蹲在床上, 隔着一条道盯着他俩。
屋中又没火光, 黑黢黢的, 幼崽那一排或高或低的圆灯笼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不睡?”烬盯着那些悬空的亮珠子问。
幼崽窸窸窣窣动起来, 脆生生道:“马上就睡!”
他们散乱趴下, 一个叠着一个,但脑袋对着白争争那边。
白争争悄悄抠了抠床板,只感觉身上要被这群小崽子盯出个窟窿。
感觉到烬靠近,白争争赶紧放松,手也不敢再动。
烬看着睡到里面去的白争争, 自然地在外面坐下。
幼崽看了半天, 他俩还是一躺一坐。
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打个滚儿, 拱拱蹭蹭同伴的毛毛,打着哈欠快要睡着了。
烬这才躺下。
脑袋刚挨着枕头,手腕上一重,软乎乎的猫尾巴像蛇一样缠紧了他。
他反手握住,还在尾巴尖重重捻了一下。
白争争咬住唇一哆嗦,颤颤巍巍地伸手过去拯救自己的尾巴。
烬顺势捏住他的手,和着尾巴一起,捏着玩儿。
白争争舔了舔干燥的唇,感受着烬将他的尾巴尖一会儿弄得弯弯的, 一会儿虚虚碰着上面的绒毛。
那刺激的酥麻从尾巴骨传到脊背,白争争脚趾悄悄抓紧,呼吸都重了些。
偏偏烬跟不知道似的,还玩儿上瘾了。
白争争欲哭无泪。
他就不该装睡。
烬玩儿着玩儿着,动作小了下去。
白争争以为他要睡着了,更是不敢动。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跟冻住似的。
等到尾巴上的动静慢慢歇下,他长长地抒了口气,已是冒了不少虚汗。
他悄悄拉过自己的尾巴。
烬手忽然一紧,力道重得白争争闷哼一声。
隔壁床上的幼崽翻身有动静,白争争再不敢动,闭上眼睛给自己催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尾巴渐渐放松。
烬看着翻身钻进了自己怀里的亚兽人,捏了捏他的脸。鱼尾露出来,缠绕住亚兽人的小腿。
白天再躲,现在还是主动靠近。
亲一下而已,怕成这样。要不然再多亲一亲,才会越来越习惯。
*
东方初亮,白争争在小腿酸麻中醒来。
他动了动,脚丫子一抬,顺势搭在了烬的尾巴上。
可搭上去了才意识到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儿,本就酸麻的小腿一僵,直接抽筋了。
白争争龇牙,起身试图缓一缓。
烬醒了,见状顺势握住他的小腿,指腹压在小腿肚上轻轻按捏。
那酸爽,跟十万只蚂蚁在腿上啃似的,折腾得白争争直往回缩。
烬:“忍一忍。”
白争争:“我昨晚干什么了?”
烬:“不知道。”
兴许是自己压了他一晚上。
王深知缘由,但表面还是一副正经模样。
揉着腿,白争争渐渐舒服了,又靠回去。他撑着脑袋看着烬这个贤惠样子,咂了咂嘴,刚想调戏两句,想到昨天的事儿脸又悄悄红了。
太怂了。
烬没听到他动静,回头一瞧,亚兽人正盯着自己出神呢。
烬:“好看?”
白争争手指颤了颤,一把揪住身上的兽皮裙。
不能没出息。
他镇定道:“什么好看?”
烬:“嗯。”
他说什么了就嗯,嗯什么嗯!
白争争抓狂。
这会儿还早,幼崽们都没起。听到嗡嗡的说话声,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下,发现烬跟白争争又和好了的样子。
幼崽哼哼唧唧,两个爪子压在脑袋上,撅着屁股又睡了过去。
磨蹭了一会儿,兽人们陆陆续续起来。
今天需要去海边捞几网鱼,食人鹰没食物了。
想到食人鹰,清顿步,问:“争争,冬季下雪,食人鹰还住鸟棚吗?”
白争争放下筛子,看向远处的鸟棚。
这东西是清他们之前做的,做得简陋。
就是把树当做支撑,上面架了些树枝草叶填实了缝隙,下面放了树枝跟干草做窝。
雨下得大的时候,那鸟棚还漏雨。
要是下雪,鸟棚根本挡不住。
白争争一拍脑门,才发觉忘了它们。
他道:“不行,放外面怕要冻死。”
清道:“那山洞也放不下他们。”
白争争道:“趁着还有时间,再搭个鸟棚出来,顺带把草房也加固一下。”
之前图省事儿,没做仓库,这下还不是要补回来。
这忽然又有了事儿,除却捞鱼的几个兽人,余下的又开始搬泥,砍树,造房子。
河边的水已经退了,但之前那块地被淹了那部分早被河泥覆盖了一层,也不见紫皮根。
余下高处的这一点,紫皮根长得好。
现下秋季,藤条上的叶片渐黄,也在慢慢凋零。
幼崽跑去挖着玩儿,其余的兽人就搬泥。
这次泥要得多,白争争打算顺带再烧些陶锅罐子出来。
烬力气大,跟桐一起挖泥,白争争和其他兽人搬运。
从山脚下运送到半山腰,白争争累得气喘吁吁。清在旁边撑着腰,盯上了鸟棚里体型硕大的食人鹰。
“争争,要不让大□□忙?”
“好主意。”
大黑听到自己的名字,抖抖羽毛,避开两个兽人的视线往其他食人鹰的背后躲。
清跟白争争去拉它,边道:“再不动一动都胖了,以后飞不起来可怎么办。”
正与大黑较着劲儿,林子里几声响动。
白争争跟清还以为是年他们回来了,转头一瞧,却是几个陌生兽人。
霎时,白争争面上一冷,眼里皆是防备。
他们居然没有察觉到这些兽人的动静。
“你们是谁!”白争争大声道。
“有、有没有食物?”兽人颤颤巍巍走出林子,两眼泛光。
一共十几个成年的雄性兽人。
白争争拉着清往后退了退。
听到白争争声音的兽人们狂奔回来,就见一群陌生的兽人们倒在他们领地,歪七扭八地捂着肚子。
烬扫了一眼这些陌生兽人,轻轻捏了捏白争争的手。
“雪狐。”
这些兽人像走了很远的路,身上还背着很多兽皮包。
为首的领队雪耳自报家门,道:“我们是冰原上的雪狐部落兽人,才去其他部落交换完冬季物资。本来是找猎物的,但你们部落食物的味道太重,我们就走了过来。”
他请求道:“可以给我们一点食物吗?”
白争争盯着雪耳看。
雪耳道:“我们没有恶意。”
白争争道:“清,拿些肉干给他们。”
清点头,顺便将幼崽们都送到山洞里呆着。
听到有食物,雪耳一下松了身,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白争争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他高声道:“清,别弄肉干了,锅里还有没有剩汤?”
“有!”清抱着剩汤出来。
白争争赶紧让年来帮忙,抓着兽人给灌了下去。
他们看着都风尘仆仆的。
虽然人形看着是比他们高些,骨架大些,但瘦得肋排都看得见。
这个季节了,身上就围着一张兽皮裙,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清抱着陶锅,一边倒汤一边道:“争争,汤不够。”
白争争道:“他们一看就是饿狠了,不能一下子就吃很多。”
幼崽们躲在洞口往外看。
栅栏外,陌生兽人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样。
肉道:“他们好惨。”
芽道:“谁知道是好的还是坏的。”
雁道:“我们更惨。”
陶锅里剩下半锅的汤,一个兽人一点儿,几下就见了底。
兽人们趴在地上,慢慢缓过来。
清看他们渐渐清醒,紧紧抱着兽皮袋,靠近白争争身边,低声道:“争争,这些兽人怎么办?”
白争争道:“先搞清楚来历。”
他们初来乍到,对这边都不熟悉,就是跑到几十里外的小湿地也没见到一个其他部落。
而这些兽人是从更北的地方来的,还跑下来交易,那这附近肯定有大部落在。
他需要从雪狐兽人口中了解这边的情况。
兽人缓过来,白争争又叫清拿了肉干,让他们慢慢啃着。
雪耳意志力强大,没多久就醒过来。
他一头白色长发,头顶冒出两个又大又好看的毛绒耳朵。眼睛就是狐狸眼,还带了一摸狭长的眼线上挑。
很漂亮的一个兽人。
雪耳道:“你们是林猫兽人?”
白争争扫过兽形的幼崽。
这不很明显的事情。
“据我所知,林猫兽人都生活在南方。”这种兽人太弱小,也只有在温暖的地方能活。
白争争道:“我们才迁徙过来。”
雪耳点头,扫过他身边的烬,微微颔首:“人鱼族的兽人。”
“烬。”人鱼道。
“雪耳。”雪狐兽人道。
交换了姓名,雪耳就道:“我们可以在你们部落休息一晚上吗,明天早上我们一定走。”
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走不动了。
怕白争争不同意,他道:“我们可以和你们交换。”
白争争改口道:“可以。”
白争争将他们迎进草屋,兽人们坐下,看着四周储存的满满当当的食物,眼里都是惊叹。
但他们眼中没什么贪婪,白争争心中稳了稳。
雪耳注意到外面的泥巴,道:“你们在建房子?”
白争争道:“建鸟棚。”
雪耳寻着他的视线看去,后知后觉饿得头晕眼花时,看到那一堆黑色不是什么石头,而是五只食人鹰。
顿时,他放下肉干,对白争争旁边的烬肃然起敬。
雪耳道:“这片地方食物对比我们冰原食物还算充沛,但就是因为附近有食人鹰,才没有什么部落敢在这里定居。还是人鱼族厉害,轻易就解决了食人鹰的事情。”
烬:“说正事。”
雪耳看了下身后的族人。
什么正事?
雪重赶紧贴着他耳边道:“交换。”
雪耳忙道:“对对对,作为对你们部落收留我们一晚的交换,我们能拿出一包盐来。”
白争争道:“不用盐。”
雪耳:“那你们需要什么?”
白争争道:“你们有……”
烬看着那挂着几粒麦子的兽皮,道:“有麦种吗?”
雪狐兽人当即抱紧了包袱,连连摇头道:“麦种不行,而且这不是麦种,是我们换来的食物。”
林猫兽人们一听说他们有麦子,激动得人都站了起来。
是麦啊!
争争梦里都念叨这个东西!
雪狐兽人看他们如狼似虎的模样,坚定道:“麦子真不行。”
白争争眼里闪过失望。
他伸手将站起来的清跟年拉下来。
“不是说麦种不能带出人鱼王国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明面上说可以不用带,但人家部落在王城可有分支,悄悄……”雪耳一下子瞥到人鱼,立马坐直,不好意思笑笑。
“不是我们带出来的,是黑羊部落!”他连忙撇干净。
白争争正色道:“我们也不要你们的,但我们想知道麦种是哪里来的?”
雪耳屁股一下子坐实下去。
“这好说。”
“咱们这边大部落没几个,我们雪狐部落算一个,黑羊部落算一个。其他的都是小部落了。”
“我们的东西都是在黑羊部落交换的,他们的话,从你们这里过去,一直往太阳落下的地方走,走半个月……不,你们起码走两个月才能到达。”
白争争点点头。
这么说,距离还挺远。差不多是他们从南边迁徙过来的距离了。
白争争又道:“那我们不换,看看总行?”
雪耳打量着对面几个林猫兽人。
打他们肯定是打不过雪狐兽人的,但这有个人鱼。
“就看啊。”他跟个守财奴似的,抱着兽皮袋强调道。
白争争道:“就看。我也得知道麦是什么品质对不?”
雪狐兽人们暗自点头。
说的也是。
“拿过来。”雪耳道。
十几个雪狐兽人围坐的中央,一袋鼓鼓囊囊的兽皮袋被推出来。
只这一袋,五十斤肯定有了。
雪耳将袋子打开,小心抓了几粒出来,摆在桌面上。
年嫌弃扫过这雄兽人。
没见过这么抠的。
兴许年的眼神太过直白,雪耳又抓了一小把出来,放在桌子上。
“看吧。”
白争争手指拨弄了两下,看得雪狐兽人张开手来拦。
麦粒并不饱满,比白争争见过的更小些。
他问:“你们交换了多少袋?”
雪耳顿时紧张起来,耳朵绷直。
“说好的,我们不换。”
白争争道:“不要你们的,只是想知道黑羊部落能换多少出来。”
雪耳:“你看完了?”
白争争道:“看完了。”
雪耳两手环抱桌上的麦粒,往自己身边刮。小心装进了兽皮袋之后,才道:“我们交换了五袋。”
“之前我们去的时候,还有其他部落的兽人也在。他们总共能拿出二十袋交换,你们要是想要,就要快点去。错过了今年,只有等明年了。”
白争争道:“你们用什么交换麦?”
雪狐道:“兽皮,我们冰原的动物毛皮最好。不是我说,你们要吗?”
白争争没明白话题怎么就转到这个上头了。
不过他道:“你们还有?”
“当然!”雪耳往后一勾手,当即有雪狐兽人送上来个大兽皮包。
雪耳一条兽皮一条兽皮地往外掏。
“不过大的兽皮已经全部被黑羊部落换走了,剩下的都是些小一点的,你们看看。”
林猫兽人们拥有的最好的兽皮就是角兽的兽皮。
可当雪耳掏出来一件件皮毛雪白,舒服柔软,甚至鞣制得跟白争争以往见过的皮草都相差无几的兽皮,林猫兽人们心脏噗噗跳。
他们将兽皮团团围住,小心翼翼的摸了又摸。
雪耳眼里精光一闪。
这批次等兽皮能交换了!
白争争也忍不住伸了伸手,可探过去的时候,手指一转,勾住烬的爪子紧紧握住。
作为小族长,他不能这么没出息。
烬见亚兽人明明喜欢却又克制,轻轻勾了勾他的手心,道:“想要就要。”
白争争道:“出个价吧!”
雪耳手一指,落在角落里装了满满当当一筐鱼干的藤筐上。
“鱼干。”
白争争皱了皱眉头:“一筐?”
他不确定皮毛交换的价格,多了还是少了?
雪耳低低地“嘶”了声,正要敲一笔,可注意到人鱼幽暗地眼神,心肝哆嗦,道:“半筐!”
“这里有二十张小兽皮,虽然小了一点,但……”他扫了一眼兽人们身上穿的乱七八糟的兽皮,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白争争盯着他们围着的兽皮看。
这不也一样。
雪耳一拍自家兽皮道:“你摸摸,我们这兽皮柔软,绒毛厚实,又轻便。看着虽然也是灰色,但暖和多了。”
白争争看着他们的肋排。
行吧。
空有好兽皮,食物没多少,还不是不如他们的猫崽子胖乎。
白争争道:“行,半筐。”
白争争示意年将藤筐里的鱼搬过来。
鱼干都晒得干,半筐鱼干也有二十几条,又是去小岛那边捞的,一条十来斤。
同样的鱼干他们还有四筐,能分出去一些。
双方都挺满意,雪狐兽人送出别人不要的兽皮,还换了一点食物回来。林猫兽人得了一大堆鞣制得极好的兽皮,只不痛不痒分了一点食物出去。
双方对视一眼,笑得更为亲切了。
“以后要兽皮的话,就来我们雪原。我们还有更好的兽皮。”雪耳道。
雪狐兽人生于雪原,冬季保持着兽形,皮毛足够厚实,能抵御寒冬。
但他们生存的环境恶劣,食物不多,像盐、蜂蜜或者其他动物肉干就只能靠交换。
好在祭司有先见之明,知道雪原的野兽兽皮能换很多物资,所以他们从开春就开始攒,攒半年就出来交换。
也是这次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野兽,又被这边浓厚的食物香气吸引了,他们才拐了个弯过来。
不然还遇不到这些林猫兽人。
白争争同样笑道:“当然,我们会的。”
又添一些兽皮,冬季给幼崽们一人做一身兽皮衣的想法快要实现了。
不过现在解除了戒备,他们还有事儿要做。
白争争留下年招待他们,顺便让雁过来。
小家伙机灵,喜欢瞎打听,让她跟着年待一会儿,没准还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兽人们还在做房子,两个爪子搅合着泥巴,堆在草屋的旁边。
坐在门口的雪狐兽人们看得清清楚楚,又跟年问起其他。
年心眼子少,问什么答什么。
雁蹲在年的腿上,遇到些不能说的,爪子一勾,刺得年一疼,赶紧闭嘴。
雁仰头盯着雪狐,道:“我们部落小,要不是烬,我们都活不下去了。”
雪耳深以为然。
他没想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还有人鱼。
而且那么心高气傲的种族还愿意带领弱小的林猫兽人,将日子过得这么好,只能说人鱼还是太喜欢林猫了。
雪耳看着哪哪儿都好奇,又盯上那陶碗问:“这陶碗是你们交换来的?”
雁摇头:“我们做的。”
“你们会做?!”雪耳声音破碎,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雁睁着大眼睛,无辜又懵懂:“人鱼教的啊。”
“也对。”雪耳点点头,林猫部落这种小部落可做不出来。
雁道:“我们族长最近还要做,不过我们的陶器够了,只做一些玩。”
雪耳:“玩儿!”
这林猫!简直恃宠而骄!
身后又被雪重戳了戳,雪耳清了清嗓子,低下头,将年抛在一边,弯起狐狸眼,笑眯眯对雁道:“那咱们可以多做点吗?我们跟你们交换。”
“交换啊?”
“对对对!”其他雪狐兽人激动道。
要知道,黑羊部落的陶器都没这么多呢。
而且他们倒是想交换,但又怕几张兽皮只能换到一两个,再来黑羊部落也藏得跟宝贝似的,不肯。
雁仰着头看着年。
年懂了。
他一脸难色,犹豫道:“陶器也不好做,一次做十个,好的也就三五个。”
“三五个!”雪狐兽人双眼泛光。
那一次做一百个,那好的就有五十个!
雪耳都快扑在桌子上了,眼巴巴道:“那、那你们需要用什么交换?”
雁抓了抓年。
年:“兽皮?”
雪耳一拍桌:“交换,我们要交换!”
正在搬泥巴的白争争丝毫不知道,他的亲亲幼崽又给他拉了一笔大生意。
白争争他们干活前,清拿了半袋肉干出来给十几个雪狐兽人垫垫肚子。
他们牙口明明很好,却跟舍不得吃似的,许久才吃吃完一根。
等到下午,白争争他们收工开始做饭,雪狐兽人还叼着肉干在啃。
兴许是休息够了,肚子也没那么饿,这会儿都出了草屋,在外面闲逛起来。
白争争瞧见十几个雪狐兽人围着食人鹰,那双眼放光的模样,恨不能自己牵回去几只。
雪狐再能跑,也比不过虎兽人、狮兽人,更何况还是能飞的鸟。
要他们也有……
雪耳掉转头,跟到白争争身后去。
他早看出来了,人鱼就护着这个亚兽人。
两个多半是一对儿,不然人鱼怎么会掏心掏肺对这个部落好。
“嘿嘿嘿……”
白争争拎着刚刚洗过的兽皮,往树上一挂,见雪耳凑过来,默默往旁边走了一步。
“有事?”
雪耳:“食人鹰你们交换不?”
白争争:“不交换。”
雪耳头顶那两耳朵顿时耷拉下来。
他还想再努力努力,身后跟着他的雪重一把拉住他,示意他看看后头。
雪耳抬头,正瞧见烬迎着白争争走去。
他眼皮跳了跳,赶紧离亚兽人远了一点。
“耳,咱现在都还吃不饱呢,食人鹰就算了。”雪重说得艰难。
食人鹰啊!
他巴不得部落也交换回去。
但他们兽皮换完了,没东西可以交易了。
雪耳:“你懂什么!咱先商量商量,万一咱还有其他他们看得上的东西呢?”
“有什么?”雪重问。
雪耳:“有、有……”
有什么他还真说不出来。
第38章 第 38 章 出发黑羊部落
下午, 日落西山。
兽人们将外面晒着的菜干肉干都装进藤筐里搬进山洞。
圆在山洞里生了火,开始准备做饭。
清出来,问坐在门口的白争争道:“争争,今晚做什么?”
他看着已经跟幼崽们玩儿起来雪狐兽人, 示意要不要做他们的。
是直接给他们几条肉干吃了就算了, 还是再多煮几锅。
雪耳关注着白争争, 闻言道:“你们吃什么我们吃什么, 不挑的。”
白争争:“那你们说的交换呢?睡在我们部落, 还管饭, 你们总不能还用兽皮换。”
雪狐兽人一愣。
他们下意识看着这次的领队雪耳。
雪耳道:“一包盐。”
白争争道:“不要你们的盐, 我们自己有。”
“麦子不行!”雪耳警惕地高高竖起兽耳。
白争争道:“也不要你们的麦子, 这样,你们帮我们干活儿。”
“我们明天要走,部落的幼崽等着呢。”
“你们狐狸急着吃什么麦子。”
“我们是兽人!”
白争争估摸着道:“好,干到半夜。除了管晚饭,再管明早上一顿饭。”
“那我们必须吃饱。”
“那是当然。”
“好!”自以为占了便宜的雪耳答应下来。
白争争当即跟清道:“煮鱼吧, 多煮几锅。再把幼崽上午挖的那几个紫皮根一起炖了。”
清看着一旁被幼崽爬到脑袋上去的雪狐兽人, 默默点头。
跟着争争干活儿, 那才叫累呢。
清一走,白争争立即道:“干活吧。”
雪耳:“做什么,你说。”
白争争道:“年、风,带上一半雪狐兽人去河边挖泥巴来,雪耳,你带着剩下的一半帮我夯土。”
雪耳点头,当即让雪重带了一半兽人跟着年离开,他带着剩下的就在部落玩儿泥巴。
这点活儿而已,也就林猫兽人这样的才干不下来。
雪狐兽人比林猫兽人体型大些, 力气也更大,白争争指挥他们做。
十几个兽人不一会儿就夯好了土台。
天黑之后,所需的泥土全部运送回来。
白争争留出一些放进之前用过的水坑中,用来做陶,余下的就混着干草,继续让兽人们做墙。
等到清喊吃饭了,白争争也不拖延,道:“走吧,吃饭。”
雪狐兽人跟着白争争去溪边洗干净手,随后进入他们之前没去过的山洞。
在看到垒得整整齐齐的两面石壁的干柴,还有装满了菜干、肉干的藤筐,雪狐兽人眼睛都不会转了。
“坐。”幼崽推过来蒲团,白争争示意道。
雪耳坐下,清当即盛了肉汤递给他。
他伸手一接,汤晃晃悠悠,怕倒了,雪耳赶紧学着幼崽一样放在地上。
他甩了甩手。
捶了一晚上的土,他的手都快使不上劲儿了。
白争争:“吃啊。”
雪耳:“晚上还要继续吗?”
白争争友善笑着,露出的尖尖犬牙显得很邪恶,他道:“不是说干到半夜嘛。”
雪狐兽人们默默挤了挤,在一堆巴掌大的小猫里,显得有些弱势。
使唤兽人也不是这样使唤的。
再打一晚上泥巴,他们明天手还能要吗?
雪耳缓了缓,手还是发酸。
他看了眼一直是兽形的幼崽,干脆趴地上一变,变成兽形。
白争争见从兽皮里探出头的纯白狐狸时,刚吃进嘴里的肉都忘了咀嚼。
好漂亮的大狐狸!
全身都是雪白的毛毛,又长又密,蓬松得像一个胖团子。大耳朵是粉色的,眼线狭长,很有勾人的本事。
白争争爪子痒痒。
烬抬手,抵着白争争的脸转过去。
“吃。”
白争争下意识拉下他的手,还想看。
烬压了压眉头。
就见洞内出现了十几只同样雪白的大狐狸。
不止白争争,其他兽人都张着嘴巴傻傻愣在原地看着。
好漂亮!
幼崽看了看自己的尾巴,又盯着狐狸那蓬松的大尾巴瞧了又瞧。甚至有崽子不懂规矩,悄悄冲着狐狸尾巴伸爪。
还没挨到,狐狸尾巴就绕开来。
再看那些雪狐兽人,埋着头,好像只对碗里的食物感兴趣。
白争争:他想养!
手上微凉,白争争摸到滑溜溜的大尾巴,后知后觉看向人鱼。
烬尾巴跑出来了,缠着他小腿,尾鳍勾着他手腕。
王不允许自己失态,所以用尾巴表达了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酸!
虽然王不会承认。
烬表面上还是在喝汤,但白争争一下明白他的心情,他摸了摸手腕上的大尾鳍,凑近了人鱼低声道:“对不起。”
烬:“嗯。”
王接受伴侣的道歉。
白争争弯了弯眼睛,余光扫过一群白胖胖的大狐狸,专心吃饭。
白争争就是见过的兽人少了,这才新奇。
他最稀罕的还是他养活了的大尾巴鱼。
雪狐兽人进食不快不慢,优雅斯文。白色的毛毛上都不会沾染一滴汤水。
雪耳吃完后,又像幼崽一样将陶碗往前推了推。
清了然,再给他们装上一碗。
成年兽人可不像幼崽,食量大着呢。他们一共煮了四锅,前头煮的都装在盆子里。
陶碗不够,给雪狐兽人用的是木碗。
他们一口气干了三碗,才打着饱嗝,四肢趴地。
吃饱的感觉,太美妙了。
幼崽吃得少,早早吃完后,看雪狐兽人一动不动,爪子一张一合,跃跃欲试。
白争争任由他们玩儿。
等休息一会儿,幼崽就要去睡觉。
他则继续安排雪狐兽人们干活儿。
十几个成年雄性兽人帮忙,他们这鸟住的屋子一晚上就能弄好。
封顶的毛草是现成的,之前收集木柴的时候割了不少回来引火。等今晚上用了,后头再弄些回来就是。
洞内,幼崽追着雪狐的尾巴跑。
雪狐兽人们在部落带崽也习惯,林猫幼崽爬到他们脑袋上去,也没有不耐。
白争争看在眼里,对他们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但晚上让干活儿的时候依旧没有手软。
从傍晚到半夜,一座草房拔地而起。
顺带白争争还让雪狐兽人抽空,给他筛了筛要做陶器的泥巴。
等白争争喊兽人们可以休息了,雪狐兽人已经累得两眼发直,两条胳膊放在身侧,跟假肢似的。
雪耳漂亮的白色毛耳朵上沾了泥巴,也顾不得清理。
他躺下就睡。
本来还以为部落的崽子们能养成这样是人鱼的功劳,现在看,多半是白争争那个不要命的兽人。
太累了!
比他们出来交换还累!
想着想着,雪狐兽人打起了呼噜。
他们睡在卧房的外面那一间,能遮风挡雨,雪狐兽人变做兽形睡觉也不会冷。
白争争进了卧房,关好门,里头幼崽也已经睡熟了。
除了一个。
雁蹲坐在木床上,脑袋直点。
白争争托住她的小脑袋,道:“兽神都拜了几次了,还不去睡觉。”
雁爪垫按在白争争掌心,脑袋使劲蹭了蹭,克服着睡意道:“争争,陶碗。”
“什么陶碗?”白争争蹲下,脸凑近幼崽脑袋。
“雪狐兽人说交换陶碗。”
白争争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好。我知道了,睡吧。”
“唔。”幼崽身子一软,趴在他手心,肚皮上下起伏。
白争争眼神柔和,鼻尖拱了拱幼崽的小脑袋。
烬站在白争争后头,将他与幼崽互动看在眼里。
直到白争争将幼崽抱到隔壁的幼崽堆里放下,烬才缓步走到床边。
白争争转头看到他,想也不想张开手臂,轻轻一跳。
烬接住他,坐在床上,随后躺倒。
白争争趴在他胸口,红着脸闭上眼睛。
察觉到尾巴又跑出来,还被烬握在了手中,白争争咬着唇往他颈窝藏了藏。
今晚忙得太晚,明早怕是起不来了。
*
天光大亮,早睡早起的幼崽们已经下了床,往隔壁新房子里钻了。
白争争起来时,外面的雪狐兽人还在发呆。
多半昨晚折腾太过,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白争争绕过他们出去,去溪边捧了一把冷水洗过脸,一下子就精神力。
幼崽追过来,蹲在他两侧。
调皮的直接爬到他背上,蹲在了头顶。
白争争道:“脚丫子脏还往我身上爬。”
芽:“不脏。”
白争争将他拎下来,拍了拍屁股,放在腿边。
“刷牙了吗?”
幼崽点头。
昨晚清跟州睡得早,因着早上要靠他们做早饭。这会儿兽人们刚醒,起来直接就能吃。
白争争让幼崽去叫雪狐兽人。
等兽人们围坐在一起,白争争记起昨晚雁说的话,道:“听说你们想交换陶器?”
雪耳双眼无神,捧着碗,慢慢点头。
白争争看他这样子,闭上嘴。
还是等兽人精神了再说吧。
吃过早饭,雪狐兽人就差不多要走了。
白争争带着兽人将他们送到山脚下,雪耳提起交换陶器的事情,白争争答应下来。
明年他们还要下一次冰原。
从冰原那边过来,雪狐兽人要跑半个月。
在此期间,白争争需要做好两百个陶碗,五个陶锅,还有一些陶罐之类,总共两百二十件器皿。
等到来年雪狐兽人再次南下时,他们就用兽皮交易。
雪狐部落的兽皮好,也还分上等下等。
经过交谈,白争争才知道黑羊部落收过去的兽皮不只是自己用,更多是拿去给其他部落交换。
更甚至交给人鱼王国的那一支黑羊部落,从而换取更多的人鱼王国里的好东西。
白争争没这个想法。
他们这些兽人太弱小,靠他们收集兽皮,还得过个几年才有部落那存量。
一下子靠交换陶器能让兽皮充盈,也省下之后的许多力气。
交易达成,只待明年兑现。
送走了雪狐兽人,白争争当即开始安排去黑羊部落的事。
山脚下的地他们已经收拾好了,今年种的紫皮根还长得格外的好。现在去把种子交换回来,秋季撒种,明年就能收获第一批麦子。
白争争只想想,就坐不住。
草屋内。
白争争将部落里的兽人都叫来。
他道:“我打算明天就出发,坐食人鹰去黑羊部落。”
清知道白争争已经想要这个种子好久了,也支持,但他道:“我们用什么交换?”
这一下把兽人们难住。
趴在矮桌边的雁支棱着脑袋道:“用陶器啊。”
白争争道:“新的还没做出来。”
“用旧的。”芽道。
白争争手掌盖住幼崽的脑袋,道:“这不行,咱要讲诚信。用过的陶器怎么能用来交换。”
清道:“黑羊吃草多,咱给鱼干他们要吗?”
芽摇头:“谁知道呢。”
白争争也知道自己高兴得昏了头,什么都还没安排好呢,去什么去。
他果断道:“我加紧做些陶器出来,做好以后咱们就去交换。”
“那雪狐部落的呢?”雁问。
白争争道:“这个不着急,慢慢做。”
做好决定,白争争立即开始将坑里的筛好的黏土挖出来。
清还有正事要做,就带着圆这六个十多岁的兽人出去割毛草,顺带采集些新鲜植物。
年继续去给食人鹰捞鱼,其他兽人就来给白争争帮忙。
转眼半个月过去,海滩边又重新堆起了木柴与干草。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的陶器做得更快,成功率也高了一点点。
四口陶锅有三口都是好的,陶碗就做得多,没有裂缝的则有三十多个。
白争争检查完,立即将陶器放进干草垫着的藤筐里。
刚背着回山洞,脸上一凉。
他抬头,怔愣地看着飘起来的雪花。
下雪了。
“争争,下雪了!”后头幼崽追上来,吵吵嚷嚷道。
清看白争争拧着眉头,知道他着急,道:“我们刚来的时候也下了一场小雪,但很快没了,还有过半个月才下大雪。”
白争争紧了紧藤筐上的绳子,道:“还得快些。”
不过因为冬季即将来临,这次跟着一起去的兽人有调整。
白争争本来是想只带着烬一起走,留年、清以及风四个兽人看着幼崽。
但现在一下雪,林子里就危险了起来。
他们要是回来得晚,难保幼崽这边不出事。
白争争想罢,道:“烬,你留在部落。帮我看着幼崽们行吗?”
烬点头。
有了烬在,白争争就能多带几个兽人走。
“清、年,你俩跟我走。”
圆跟启站出来道:“我们也去。”
白争争道:“也行。”
幼崽大了,带出去多走走也好。
一行五人,白争争带走包括大黑在内的三只食人鹰。
离开前一晚,清做了一顿角兽肉来吃。
幼崽们啃着烤肉,吃得满嘴流油。
白争争看着山洞里胖墩墩的小猫崽,也是养得壮实了,蹲下来肚子都垂到了地面。
看着软乎乎的,白争争忍不住捞起来一个,抱在怀里摸了摸。
“争争!”幼崽鼓着腮帮子,紧盯着碗里的肉。
白争争摸了下崽子脑袋,道:“我们离开几天,你们听烬的话,别随便跑外面去。”
“知道知道。”幼崽蹬腿儿。
白争争看幼崽一心要吃,将他放下。
入了夜,兽人们回草房子睡觉。天冷了,食人鹰也迁到了隔壁草屋里睡,晚上也算个保障。
白争争蜷缩在烬的身侧,悄悄勾了勾他的手指。
烬明白他的意思,只道:“放心。”
他会帮他的伴侣看好幼崽的。
白争争:“嗯。”
白争争翻身,鼻尖轻轻蹭了蹭烬的下巴,红着脸道:“谢谢。”
正是因为有烬在,白争争就算离开,也格外的安心。
次日天一亮,白争争跟圆坐大黑,清跟年一个食人鹰,启一个食人鹰,在幼崽的相送下,挥挥手离开。
烬站在山坡上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幼崽们蹲在他身边,也不怕,挪了挪爬上他的肩膀。
“争争要多久回来?”
烬道:“很快。”
按照雪狐所说的,林猫兽人要走两个月的路程,那过去加上回来,十天应该是够了。
幼崽们习惯了白争争待在外面,惦记了一会儿,就各自玩儿去。
风四个还留在部落,桐想着他们还有跟雪狐部落的交易要做,跟烬说了一声,就跑河边挖泥巴去了。
风想了想,干脆也带上幼崽,去挖山脚的紫皮根。
兽人们各自找事情做,烬偏偏闲下来,只看着幼崽就行。
而白争争五个兽人坐上食人鹰,一路往西,一点一点深入陆地。
密林在眼下成了青色的弧线,高高低低起伏。
从海边到内陆,眼前景象开始变换。
那大河从内陆蜿蜒过来,像一条巨龙横亘在整个陆地上。山峰被它切断,森林被它破开,河水静静流淌,支流如网一般奔向它。
白争争逐渐意识到,他们只需要沿着河道一直走,那边就是黑羊部落。
紧赶慢赶,终于在食人鹰飞行了四天后,他们到了。
这是一大块平原。
依靠大河的哺育,一个跟大型村落一样的部落伫立在这里。
良田广袤,被收割的稻谷桩子如棋盘上的线条,整齐划一。还有麦地里,兽人正在里面翻耕。
白争争恍惚间看见了小时候在村子里见过的情景。
食人鹰渐渐落下。
它硕大的体型惊动了底下的兽人。
他们以为是野兽入侵,跑进稻草做的房子里,拿了武器。
白争争压着大黑偏转身子,冲着底下的兽人们挥了挥手。黑羊族人反应过来,只等着食人鹰落地。
等大黑刚落下,白争争就道:“这里是黑羊部落吗?我们是来交换麦子的。”
黑羊部落的兽人一听,当即有兽人站出来。
“跟我来。”
白争争点点头,牵着大黑跟着他走。
另有年长一些,留着长胡子的黑羊兽人摆了摆手,让围拢的兽人们散开。
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仿佛已是平常。
但成年兽人们的注意力不在兽人身上,却在食人鹰身上。
他们还从未见过,有兽人能驯化这种大鸟当做坐骑的。
这小兽人的部落一定也不差。
而白争争看着田地间围起来的房子,也在估摸。
这里的兽人应该上千。
他不只看到了黑羊兽人,还有牛兽人、鹿兽人。大多都是强壮的食草性兽人。
兽人杂居,聚集起来种地,单靠这个就能养活自己。
而观这些兽人皮肤是晒过的黝黑,手上茧子粗重,像农人一般。即使小幼崽,也跟着成年兽人身后,帮着干活儿。
白争争收回目光,心里有了期待。
没想到不仅有麦子,还有稻,这算是意外之喜。
随着兽人进屋他们居住的地方,一栋栋矮小的房子也看得更清晰。
清跟年走在最后,圆跟启走在中间。
他们脑袋左右转动,也没掩饰自己的好奇心。
领头的兽人少年看他们像第一次来,重复着以往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话道:
“我们部落的房子是用一种叫稻的草茎做的,这种草茎没有毛草的结实,几年需要换一次,但住着跟毛草没有区别。”
白争争点点头。
稻草是这样。
但毛草风吹日晒久了,也差不多。
走着走着,道路两旁相对的房子渐渐松散。
直走到草房围起来的中央广场前,立着一个大一些,房间要更多的房子,兽人少年停了下来。
他道:“我去叫族长。”
白争争点头,手上还抓着绑在大黑脖子上的草绳。
大黑不爽地动动翅膀,边上藏在屋子里的兽人吓得忙缩回去。
白争争不好意思笑笑,低声道:“他不吃兽人。”
话落,几道关门声砰砰响起。
兽人们更害怕了。
不多时,兽人少年搀扶着一位年迈的兽人出来。
他看起来年纪很大,胡子发白,长长的垂在身前。树皮一样的手杵着拐,背佝偻,面上皱纹如沟壑般深刻。
白争争道:“族长你好,我们是林猫部落的兽人,来这边是想交换麦,还有稻。”
老族长点头,声音苍苍:“可惜你们来晚了,麦已经交换完了,稻也只剩下一袋。”
老族长活了一百多岁,对眼前这个看着才成年不久的兽人有些关爱之心。
何况他知道林猫部落生活在南方,能千里迢迢从南边找过来,也是不容易。
他道:“先进屋里坐坐吧,我叫他们去拿。”
白争争道:“族长,我们也还想交换点麦种跟稻种。这个还有吗?”
族长依旧缓缓往房子里走,道:“稻种跟麦种不交换,而且你们要是想种,直接用拿回去的稻跟麦种也是一样的。”
白争争心中一沉。
知道这种子多半不好要了。
他再未着急开口,而是道:“年,你跟启先去把食人鹰套上。”
老族长家侧边种了几棵果树,这个季节树上只剩下些瘦弱的小果子。
少年兽人示意兽人们绑在果树上,随后又引着年几个也进了房中。
第39章 第 39 章 分开
草屋的内里与白争争想象的有些区别。
地面并未像他们那样夯实过, 而是直接在上面铺满了细砂与碎石。屋子的墙面用泥土糊得很结实,厚度约有半臂宽。
屋子四四方方,但空荡荡的。
角落里只放了几个大树墩子,还有用干草编的草席。
那干草正新, 泛着一股稻草清香, 是今年新收上来的。
白争争他们进去后, 少年兽人就将草席抱过来在地面摊开, 族长抬手示意他们在干草上坐下。
老族长道:“阿吉, 拿些食物跟水来。”
少年点头, 抬脚就出了门去。
白争争道:“谢谢。”
清、年还有圆、启在白争争身侧坐下, 也对族长点了下头表示感谢。
老族长将拐杖放在一旁, 缓慢摆了摆手。
他手指指节粗大,遍布厚茧,是干了很多年活的样子。
雪狐兽人说黑羊部落从他们那里交换了很多兽皮,但看老族长身上的兽皮衣,也不过是用长耳兽的皮毛拼凑起来的。
跟他们林猫的差不多。
这个部落瞧着, 有一种很朴素的感觉。
老族长和蔼笑着, 看着眼前四个比他孙子的孙子都还小的兽人, 不免为不给种子的事多解释一句。
他道:“麦种跟稻种不是我们不愿意交换。我们部落的种子也靠别的部落给,也不够。”
白争争闻言,沉默了会儿。
“那您知道,去哪儿可以交换一些种子吗?”
老族长指了指太阳落下的方向,道:“一直往那边走,越过两次海,就到了。”
清道:“是人鱼王国?”
老族长点头:“只有那里的大部落才会有很多种子。但那些部落一般不会拿出来。我们因为有熟识的兽人在,而且跟他们交换的东西足够好,这才能拿到一点。”
年心直口快:“所以你们跟雪狐兽人们交换过来的兽皮都给他们了?”
老族长讶异, 随即笑道:“原来你们认识雪狐部落的兽人。”他又一顿,道:“可……他们不会去南边。”
年道:“我们刚从南边迁徙过来。”
说话间,兽人少年拎着两个草编的筐子进来。他将筐子放在兽人中间,盘坐下来,一一将里面的东西往外拿。
有四个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子,一罐子的清水,还有一摞面饼。
面饼两面金黄,一拿出来就有浓浓的麦香。因着研磨得不够细腻,混着麦麸,瞧着颜色微黄。
白争争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面饼,他都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了。现在闻到这味道,他甚至热泪盈眶。
年也觉得香,更多的是好奇。
他还是比较喜欢吃肉一点。
可不经意看到白争争眼里的泪花,他暗暗道:也不至于香哭了吧。争争是不是又想族长了?
“吃吧。”老族长招呼道。
几个小兽人在他眼里着实太年轻,有什么心思也藏不住。看小兽人对他们种出的食物发馋,老族长心中颇有成就感。
他们黑羊部落虽进不去人鱼王国,但也并不代表他们就差了。
如果让他们跟那些部落的兽人比一比,一定是他们种的稻跟麦更胜一筹。
*
面饼不算少。
暄软厚实,比脸盘还大。
阿吉拿得多,一个兽人能分两块。按照林猫兽人的胃口,一张就够了。
白争争双手抓着饼子,小心咬了一口。
熟悉的口感,满齿的麦香,虽然麦麸有些粗糙,但韧劲儿十足。要不是还在兽人跟前,他早狼吞虎咽了。
他盼着能吃米面,盼到他自己都心慌。
白争争低头啃着,却不知怎么,渐渐红了眼眶。
吃到熟悉的味道,才更深刻的意识到自己是想原来的世界。想他的爷奶。
可此刻他也更清楚的认识到,即便他吃到了,他也回不去。
他离熟悉的那个世界已经很远很远。
清意识到白争争的情绪不对,悄悄拍了拍他后腰。
老族长道:“这是怎么了?”
清不好意思道:“多半想我们其他族人了。”
老族长看着眼前几个兽人,仔细一想,确实不对。
哪个部落的兽人会派才成年的兽人出来交换,而且五个当中,两个还是没成年的幼崽。
他道:“你们的族人……”
清控制不住的神情落寞,他勉强笑了笑,道:“部落遇袭,我们才迁徙的。”
老族长点点头,对这群弱小但又坚韧生活的兽人有了更多的怜爱。
但白争争不是来示弱的,他是来交易的。
一听清跟老族长越扯越远,他极力敛了情绪。
那个世界他回不去了,但这里也有疼爱他的阿爸阿父,还族人们。
白争争抬头,道:“族人我们会找到的。我刚刚是因为麦饼太好吃了……”
后背上压下来四只手拍了拍。
清、年、圆、启:不用说了,他们懂。
白争争:……
“老族长,人鱼王国离我们实在是太远了,除了那里,你还知道什么地方……”
老族长摇头:“这个不就不知道了。”
正在这时,少年兽人拎着最后一包可以用来交换的稻出来。
白争争止住话,试图让老族长松松口,再多换一些。
他拎着他们带过来的藤筐,将里面的陶碗拿了个出来。
老族长目光凝在陶碗上。
白争争则观察着他的神情,道:“老族长,我们真的很需要麦种跟稻种,你看我们用陶器换,可不可以?”
“我们不要多了,只要有一点,哪怕一小捧都行。”
老族长目光一动,看着眼前的五个小兽人。
“这陶碗,是你们做的?”
白争争这下比年跟清的嘴快,道:“是我们偶然得到的。”
老族长摸着长胡子,笑得眼角的皱纹深了深。
白争争也笑:“老族长,我们只是小部落。”
老族长道:“我们黑羊部落从来不做那些不要脸的事情,该怎么交易就怎么交易,这点你们放心。”
白争争道:“那这样,能换种子吗?”
老族长笑容一收:“不能。”
白争争身边四个兽人垮了肩膀,耷拉个脸。
老族长道:“但是看在林猫兽人的份儿上,我可以再多给你一袋麦。”
年立即道:“老族长,你不用同情我们,该怎么交易就怎么交易。不过麦我们就收下了啊。”
老族长笑出声来。
少年兽人这才在旁边道:“不是这样,因为林猫兽人帮过我们。”
老族长慢慢点头。
少年兽人盯着白争争看了会儿,直看得清跟年心里发毛。
他们试图拉过白争争挡在后面,阿吉才道:“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林猫兽人,在人鱼王国的时候帮过我们。”
“那他长什么样?”白争争示意年跟清不要紧张,随意问。
少年兽人道:“鼻子嘴巴跟你一样,但眼睛有点像狐族兽人。白色的毛发。”
白争争听着有点不对劲儿。
“人鱼王国的林猫兽人?”
阿吉道:“对。”
年跟清问:“真跟我们争争长得像?他说他叫什么了吗?”
阿吉道:“像。但他不怎么说话,好像是……脖子上有一道疤。”
“难道是哥哥!”白争争瞳孔一震。
少年兽人继续看着白争争的脸,仔细对比,随后道:“说不准。”
“但我不骗你,真的很像。但他总冷着脸,帮了我们跟我们欠他食物一样,扔下我们就走了。”
年声音发颤,紧盯着阿吉道:“那、那他还有没有其他特点?他身边还跟着其他林猫兽人吗?”
白争争已经懵了。
他以为哥哥死了,但现在有兽人告诉他,在人鱼王国里见到一个疑似他哥哥的人。
白争争那天晚上被他哥哥推着跑远,他并未看清楚,他哥哥伤到什么地方。
但林猫兽人怎么会去人鱼王国呢。
烬不是也说过,林猫兽人生活在环洲的外围。
那人鱼王国里出现的林猫,是不是就可能是他们被带走的族人?
少年兽人意识到他们确实在找族人,很用力地回想着。
最后他摇了摇头。
清期盼看着他,心都快停跳了,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一空。
可阿吉又道:“高离他最近,他或许知道更多。”
“那快把他找来。”老族长捞起拐杖打了自家孙辈一下。
阿吉立马跑了。
不多时,带回来一个健硕的黑羊兽人。光看他垒起的胸肌,大块的臂膀,就知道不怎么好惹。
高道:“老族长。”
路上时,阿吉已经跟高说过林猫兽人的事儿,知道他们在找兽人,一进来就盯上白争争几个。
他就立在门口,大块头的身躯挡住了大半光线。
他看着白争争一愣。
确实挺像!
他直接道:“他手腕上挂着一串贝壳手链。”
白争争屏住呼吸,一下扣紧了身上的兽皮,又怕失望,克制着轻声颤抖问:“红色的,花汁染的。贝壳差不多大,还有个很漂亮的斑纹的小海螺。”
高倏地睁大眼睛。
“是。”
白争争一下子软倒,后头的圆红着眼睛,立即跟启将白争争接住。
清又问:“那其他林猫呢,有没有看到其他林猫?”
高摇头,见他们确实跟那个兽人有关系,态度都亲近了几分。
他道:“我们只见到他一个。”
“我看他应该是受过很严重的伤,但是你们别担心,我们看见他的时候都差不多好了。而且他在人鱼王国那边看着也不像是没兽人管的,连兽皮都是穿的最好的。”
*
与此同时,海边。
白争争一行离开了几天,兽人们已经将之后要给雪狐兽人做陶的泥挖好,又将山脚下的紫皮根挖了大半,收进山洞。
河边土地肥沃,兽人们除草施肥没有懈怠过,挖出来的紫皮根各个一两斤。
最大的圆滚滚的一个,跟兽人们人形时候的脑袋一样大。
一个幼崽都抱不起来,还得三五个一起抬。
那地本就淹了大半,余下的紫皮根也才挖了一半,原本预留出来的放紫皮根的位置就装不下了。
兽人们开始往上堆,堆着堆着又怕下面的压坏,最后还是烬说放鸟住的房子里去,山洞才算没占用最后的落脚空间。
这会儿时候不早,州已经带着几个幼崽开始做晚饭了。
风跟其他的幼崽才歇够,又扛着工具去山脚下。
烬拎着藤筐本跟着幼崽们走,忽然察觉到海那边的动静,当即拦住幼崽,让他们全部躲进山洞里去。
烬看着一道道洞门被关上,才缓缓往海边走。
此时,清透的海水此刻被搅动得浑浊。
烬停在岸边,一动不动。
十几条颜色各异的人鱼缓缓靠近,漂亮的鱼尾露出水面,接着如定在海中,眼也不眨地看着立在岸边的烬。
海浪仿佛停歇下来,人鱼们耳边听不到一丝杂音。
找寻了上百个日日夜夜的人鱼此刻就立在他们面前。
他们一时间失了声,张嘴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烬:“找来了。”
王、王……
“王!!!”
他们人鱼族的王,找到了!
人鱼如脱缰的野马,顿时扑腾上岸。甚至尾巴都忘了变成双腿,就趴着往烬的身边凑。
烬看不过眼,别开头道:“尾巴。”
他转身,往林子里走去。
那群幼崽不明情况,怕要吓坏。
但人鱼兽人却以为他不愿意跟他们回,变成双腿,兽皮裙都忘了穿,追着烬激动地奔去。
“王!你去哪儿,快点跟我们回去!人鱼族有难了!”
兽人凑上来,烬往旁边一闪,皱眉道:“兽皮。”
“对对对,兽皮!都穿上,别丢了咱王的脸!”秋呲着个大牙傻乐呵,眼睛像狗盯着肉一样,灼热地盯着他们的王。
烬:“茯不是已经死了,新王还治理不好一个王国。”
烬脚步加快。
“他是死了,但是那边又迅速选出了新王。”秋迅速道出人鱼王国那边的情况,“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明明将消息瞒得很好,但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知道了。”
“那边士气大涨,之后频繁进攻我们,这段时间族人伤的伤,残的残,他们就跟疯狗一样拼死也要缠着我们不放!族人们都、都消沉了不少。”
烬暗了神色:“新王呢?”
秋道:“您还没出事呢,选什么新王!”
烬转头,冷光扫过他的护卫长。
秋梗着脖子道:“不是我说的!是祭司说的!”
反正他们全部族人都这么认为!
王这么强大,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反叛者就丧了命!
秋抵不过烬的眼神,缩着脖子,赶紧道:“王!祭司让我们必须找到你就回去,不能耽搁一天。”
烬道:“要是不回呢?”
秋道:“祭司说了,您再不回,人鱼族怕是要遭受灭、灭……”
烬:“灭族?”
秋脑袋一低,躲过树枝。
“如果真是这样,那要你们有什么用。”烬冷声道。
“王!”秋示意左右兽人。
他们一拥而上,架住烬的双手。
烬:“秋。”
秋低下头:“王,这是祭司要求的。要是你不走,那我们就动手。”
烬不动,只道:“松开。”
“王,我们得走了!”
“从这里回去起码九十个太阳日,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原本还能战斗的三千族人又被反叛部落紧逼,现在只有一千族人不到,最后一道防线撑不了多久!如果破了,祖先建立起来的人鱼王国……祭司占卜过,只有找到您,我们才有翻身的希望。”
“王!求您。”秋低下头,恭敬地单膝跪在烬的身侧。
“王!求您!”人鱼全部在烬身边垂下头。
烬沉了脸。
“王国乱了?”
“已经乱了。”秋道。
内忧外患,已经引起了部落的恐慌,不少部落都开始外迁。
烬道:“给我一点时间。”
烬迅速往部落走,秋追在他身后,却看到一坐小屋。
“王!”
“闭嘴!”烬压了压眉头,“用不了一天。”
烬让他们在外面等着,先去了屋中,出来后,又进去山洞。
幼崽们疑惑地看着他。
“烬,外面是你的族人?”
烬点头,直言道:“我需要回去一趟,我会留下他们保护你们,直到争争回来。”
“那争争呢!你要抛弃伴侣!”雁站出来,紧盯烬。
小家伙看着凶,实则已经紧张地揪住了自己的尾巴,生怕他点头。
烬蹲下,不怎么熟练地拍了拍幼崽的脑袋。
“我留了信在草房里给争争,他回来,你们就让他看。我不会抛弃我的伴侣,等王国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回来找你们。”
“王!”秋又在外面叫。
烬有一刻很想让人将他的嘴巴缝了。
烬道:“出来吧,我带你们认认。”
幼崽点头,亦步亦趋跟着他。
当秋看到一大群矮墩墩的幼崽时,眼睛都睁大了。
他们王背着他们养这么多崽子。
谁的?
看着不像是他们王的。
烬道:“秋,让洋跟寻留下,帮忙照顾好他们。”
秋看出烬的慎重,当即点了两个人鱼出来。
他望着幼崽,幼崽也睁着大眼睛,藏在烬的身后满是好奇。
这么多,都是人鱼。
芽看着看着,忍不住抓紧了烬的手,道:“你真的要走?”
“必须走!”秋一脸焦急道,“王要是不回去,我们部落就完了。”
“王?”幼崽惊疑。
“部落完了?!”幼崽害怕。
他们瞬间想到了自己部落那晚上的情况,打了个寒颤。
烬道:“好好待在部落,洋和寻会保护你们。”
“王!走吧,快点走吧!”秋跟个蜜蜂似的,围在烬的身边不停地催促。
“真的走?”幼崽追着烬往海边去,眼里都是惶恐。
刚刚烬说得太突然,他们都没有实感。现在看到烬往海边走,幼崽们都慌得六神无主。
他走了,争争呢?!
烬被十几个高大的人鱼簇拥着,幼崽们看他们都得仰起脑袋。
这一刻,他们才有种人鱼族厉害的实感。
烬停下,围着他的高大兽人们自觉让开。
烬望着幼崽道:“回去吧,天快黑了。”
“你一定要回来啊!”幼崽看着他步入海中,高喊着,眼眶渐渐变红。
烬:“一定。”
烬走了,噗通一下钻进海水里,就再也看不到身影。
幼崽们呆呆地在沙滩上望了许久,站累了,才在沙滩上坐下,一个紧挨着一个。
两个留下来的人鱼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远去的王,也满眼伤心。
他们才刚刚见到王呢!
芽捏着沙子,低声道:“我阿爸说,雄兽人说的话十句里八句都是假的。”
雁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咬牙道:“他才不会,他是人鱼的王!王要是骗了兽人,就没有兽人愿意听他的话了。”
芽气鼓鼓道。:“可是他也说过不会离开争争的,现在还不是走了!”
肉撑着小脸,惆怅道:“就是,雄兽人没一个好东西!”
雁急得朝他腿上扔了一把沙子,道:“你别学你阿爸说话!”
他们才不知道,烬走了,争争肯定会很难受很难受。
他不想看到争争躲着哭。
肉:“哦……不说就不说嘛,为什么这么凶?”
风一左一右搂住两个幼崽,道:“管他回不回来,雄兽人多的是,咱争争那么好,还怕找不到。”
“就是就是。”其他幼崽道。
芽深以为然,他悄悄低头抹了把眼睛,凶巴巴道:“走吧走吧,以后有他后悔的。”
肉:“有他后悔的!”
两个人鱼本来惦记着自家王,现在听到幼崽的话,忍不住道:“我们王才不会后悔!”
幼崽惊愕地瞪大眼睛。
“看吧看吧,真的跑了!”
“他们都说不会后悔!”
幼崽话里带了哭腔,爬起来,指着他俩道:“你们也不是好东西,你们走!才不要你们管。”
幼崽哭着往房子里跑。
风跟羽几个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无奈笑笑。
幼崽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
两个人鱼看着这四个大一点的兽人,道:“你们放心,我们会保护你们,直到你们等的兽人回来。”
风:“谢谢。”
两个人鱼摇头。
他们只是听王的话。
人鱼并没有跟着风他们进去部落,而是直接在海中守着。
两边隔得不远,人鱼敏锐,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跑几步就过去了。
而且那些幼崽太小,他们又不熟悉,本来就不受他们欢迎了,住近了更怕的他们吓出毛病来。
人鱼族对自己的幼崽极为慎重。
对别族的幼崽也有几分考量在。
天幕渐渐黑下来,零星的星缀在夜空,微弱闪烁着。
海面黑得深沉。
汹涌的海浪之下,人鱼赶着路,不敢停歇。
同样,已经交换完稻与麦各一袋的白争争怀抱着激动的心情正在往回赶。
他作为小族长,需要在族人面前保持稳重,克制。
但他找到哥哥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跟烬分享这一趟的喜悦。
第40章 第 40 章 就为了条人鱼?
五天后的早晨。
天阴沉沉的, 阳光藏在厚重的云层中。
山间晨雾如纱,将林猫兽人们的居住地罩得不甚清晰。
大黑滑翔着,绕过海面,最后稳稳降落在山洞前。
后头两只食人鹰跟着大黑, 落地爪子沉重, 一屁股坐在地面。翅膀一抖, 年气急败坏地滚下来。
他给了二黑一脚, 揉着屁股道:“小心不给你鱼吃!”
二黑鸟头一转, 摆明了不屑。
……
海中, 洋和寻察觉, 收回目光。
洋是蓝色人鱼, 发色跟尾巴都人汪洋大海一般幽蓝。连眼睛都是蓝色。
他道:“回来了。”
寻是红色人鱼。
闻言急切甩尾道:“那我们可以回去了!”
他转个头,扑腾进水里就要走。洋一把抓住他的尾巴,往岸上游去。
“要跟那个兽人交接一下,免得他说咱们王不负责。”
“对!”寻尾巴甩掉他的手,调转头, 先一步往岸上跑。
洞口前, 白争争撑着腰, 高喊一声:“崽子们!我回来了!”
幼崽这会儿睡得正香,闻言惊坐起身。
呆了呆,随即争先恐后往外跑。
“争争!”
白争争张口手迎接着幼崽,却听到身后林子里传来的奔跑声。
他猛地一转,挡在幼崽跟前。
寻几下跑到兽人们面前。
不过看为首的亚兽人一脸防备,寻停下,后退几步与他保持着距离,急匆匆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完, 也不等洋赶到,掉转头抓着他就往海里跑。
霎时,白争争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扫视一圈,又忍不住追了那两个人鱼几步。
可他没他们快,等追到海边,那两个人鱼已经早没了身影。
幼崽们追出来,看白争争这样子,一下子清醒了。
他们挤作一团,蹲在白争争身后。
“烬呢?”白争争回头,望着树叶凋零后的山间。
风道:“人鱼王国出了事,烬去处理了。他给你留了信,在你们睡觉的地方放着。”
白争争悄然握紧双手,雀跃的心沉寂下来。
他点点头,冲幼崽们笑了笑。
不过笑得有些牵强。
幼崽气鼓鼓的,张嘴就道:“他跑了就跑了,咱不要他了!”
吓得风忙捂住幼崽嘴巴,道:“烬没跑,他说了要回来的。”
“他说回来就唔唔……”幼崽甩脑袋。
白争争拉开风的手,摸摸雁,看她气红了的小脸,轻轻捏了捏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既然人鱼找来了,说明他对他们也很重要。”
“先不说这个了,咱们回去看看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白争争安抚着幼崽,将他们带回了草屋。
食人鹰背上的东西已经卸下了。
像雪狐兽人说的,麦跟稻很贵,需要很多好兽皮才能交换得到。他们带去的那一口陶锅,三十个陶碗也就交换到一袋麦跟一袋稻。
差不多每袋有五十多斤,但没有处理过,除去米糠跟麦麸,还要再减些重量。
白争争本意是要种子,种子没要到,只能拿这些筛一些饱满的出来,当做种子试试。
幼崽们听着圆讲那麦做的饼子是什么味道,有多香,多软乎,脑袋凑着脑袋,挂在那兽皮袋上看。
白争争立在一旁,不自觉地出了神。
本来这一趟出去还算满意,既找到了一直想找的食物,又有了族人的消息,但哪里想到,养了那么久的人鱼跑了。
他安安静静,脸上落寞的情绪遮掩不住。
幼崽对着一些稻子颗粒没多大兴趣。
那个看起来好多灰,闻起来也就那么一般嘛。
圆说的好吃,他们想象不到。
能有肉好吃吗?
幼崽们看了一会儿,失了兴趣。
白争争见他们围过来,低头敛了心绪,笑着道:“今晚上咱们试试,你们会喜欢。”
“好。”幼崽乖乖的,安安静静贴在白争争身上。
他们早上回到山洞,还没吃过早饭。
州这会儿做好了汤,白争争几个就跟着他们一起吃。
注意到山洞里正新鲜的紫皮根,白争争打起精神,询问:“这是山脚下的紫皮根?”
州点头:“是,那里的紫皮根比林子里的都长得好,我们挖完了之后,山洞放不下,还放了些在大黑他们屋。”
白争争道:“那今年冬季紫皮根够吃。”
幼崽道:“我们这么小,只吃一点点。”
白争争看着倚在自己腿上的小猫猫们,捏了捏他们举起来的爪垫。
“多吃点,长好身体。不怕食物不够,我们食物多着呢。”
幼崽依恋地抱住白争争的手,乖巧不已。
吃饭时,白争争端着盛好饭的碗下意识递给旁边。
手送到一半,对上幼崽们明亮的圆眼睛,白争争面上微僵。不自然地笑了笑,将碗放下。
“吃吧。”
幼崽当即埋头开干。
“争争,给。”州道。
白争争抬手接住,这次默默端住。
清坐过来,只跟白争争一起吃,没说什么话。
白争争低声道:“早饿了,快吃吧。”顿了顿,又道:“我没事。”
回来的这一天是怎么过去的,白争争记得很清楚。
吃过早饭,他们就去溪边找石头,找回来之后开始舂米、研磨麦子。
期间幼崽黏了他一会儿,又在山洞里打打闹闹。
中午用舂好的米煮的海鲜粥,幼崽吃得很多,小肚子都圆鼓鼓的。晚上则用面粉摊的饼子,饼子不多,两个幼崽分一个。
晚饭吃完,幼崽就开始打呵欠了。
白争争带他们去洗漱,睡觉,然后又跟清几个商量了下给幼崽做兽皮衣的事情。
直到其他兽人全部睡熟,白争争还睁眼看着草房顶。
白日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但却像灵魂抽离,感受不到情绪。
这会儿躺下,低头没人鱼的肩膀靠着,抬腿没人鱼的尾巴挂着,摸着旁边是凉的,空的。白争争才忽然被一股酸涩的情绪拉扯得辗转反侧。
索性睡不着,他从身边抓着两样东西,悄然出去,缓缓走到海边。
今早天那么阴沉,这会儿的月亮却格外的明。
白争争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之前发现烬的那块礁石边。他叹了一声,坐下来,摩挲着手中的东西。
他将手摊开来,上面放着一张鳞片。
暗红色的,泛着漂亮的光泽,即便是在月下也依旧掩不住光华。
而另一样,是包裹着兽皮的一小块木头。
白争争将兽皮打开,放在身侧,将小木偶放在手中细看。
那是一个小小的林猫木偶,盘着身子,毛发都根根分明,活灵活现。
他隐隐记得,烬还在不能下地时,经常用这个小木头打发时间。许久不见,已经做成了个精致的小猫了。
白争争握紧了两样东西,缓了缓,却见身侧的兽皮滑入了水中。
白争争下意识去捡,可浪花一涌,兽皮就冲远了去。
他只好放弃。
这个天的晚上已经很冷了。
海风吹得白争争更加清醒,白争争坐了会儿,不免想起来风说的烬给他写了信。
白争争回想了下,也没看到什么带有文字的……
他猛地盯着海面。
那兽皮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争争懊恼地一拍脑门。
白日怕兽人们担心,他一直被幼崽围着,也不敢表现出来。中午睡觉时才回到草屋,发现放在床上角落的兽皮。
他打开兽皮,就只注意到了鳞片,还有小木偶。
至于兽皮上的字……
白争争根本没注意!
他只看到几处划痕,瞧着像被鳞片还是爪子割出来的。他还以为烬走得急,找了个破兽皮盖着这两样东西呢。
白争争狠狠用指腹碾了下鳞片,又怕再掉进海里,赶紧往手心收了收。
他望着那一轮明月,目光惆怅。
烬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他信得过他。
难受这么一天只是还不适应,像早上吃饭时递过去的碗没人接,躺着睡觉抬起腿又落了空,想起来心里总会失落一瞬。
白争争缓缓躺倒在礁石上。
雁说人鱼跑了,他不怕烬跑,跑了他去找回来就是。
白争争眼神一定。
对啊,找他就是了!
既然他去了人鱼王国,那与自己之后的计划不谋而合。哥哥出现在那里,他本就要去。
白争争越想越觉得可以。
但现在他们要是走了,烬找回来扑个空怎么办?
白争争脑子转来转去,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主意。
白争争又坐了一会儿。
身上被吹得有些泛冷,他正要回去,刚撑着礁石站起来,后头立马蹿出两个兽人一左一右架住他胳膊。
白争争下意识反抗,就听年道:“争争啊!雄兽人没了就没了,咱再找一个就是!至于为了他就这样吗?”
白争争转头,见另一边的清也连连点头。
白争争:“我要怎么样?”
两个兽人不语,只一味地将他往后拖拽。直到远离了礁石,两个兽人堵在他面前。
“争争!咱不伤心。”
白争争重重拍了一下年的肩膀:“大晚上的,眼神不好我理解。回去吧。”
年一脸懵:“回、回……就回了?”
白争争:“我好好的,不回在外面吹冷风?”
年试探问:“那……人鱼呢?你是不是要换一个?”
白争争:“不换。我要去人鱼王国。”
话落,两个兽人一左一右又紧紧抓住他的手。
清道:“争争,那我们呢?”
年道:“你要丢下我们?”
白争争觉得他俩是没睡醒,脑子有点不清楚。他蹬了蹬悬空的两条腿,无力道:“我们一起去。”
“就为了条人鱼?!”年那话里的酸味儿咕噜咕噜往外冒。
白争争咬牙,不想解释,一巴掌打在年的脑门。
“一天想什么事儿!你忘了,黑羊兽人说人鱼王国有我哥哥的消息!”
“对对对!有小祭司的消息!”年恍恍惚惚,揉了揉被拍红了的脑门。
清顿时明白过来,狠狠松了口气。
真吓死他了,差点就以为白争争为了烬寻死觅活的。
“真要去人鱼王国?”
白争争笃定:“去!”
就算烬没有回去,白争争也有这个打算。
他势必要找到自己族人!
烬回去,也算殊途同归。
但因着去人鱼王国的事,种稻跟麦子的事就得放在一边了。
三个兽人慢慢走在林间。
清想着要去人鱼王国的事情,问:“争争,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白争争道:“明年,化雪之后。”
年道:“幼崽呢?”
白争争道:“难不成你还想把幼崽单独放在这里?”
选择开春去而不是现在去,就是怕因为天气太冷,幼崽在路上生病。
年道:“肯定不会,但是我看黑羊部落挺好。咱如果把幼崽托付给他们呢?那么远的路,就怕万一。”
白争争严肃道:“所以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黑羊部落挺友善的。”年道。
白争争道:“幼崽放在黑羊部落,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已经经历过一次与族人的分离,我们再抛下他们,难保不出事。而且我们跟黑羊部落本来就不熟,他们在那里也并非绝对安稳。”
清道:“我也觉得,幼崽跟着我们最放心。”
年手臂往清肩膀上一垮,靠着他道:“我就是提议,说说,要是不合适就算了。”
白争争轻叹。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很难。但即便他们愿意,黑羊部落也不一定会帮他们养着幼崽。会养,又会如他们自己这样尽心尽力?
答案是否定的。
兽人部落里的每一口食物,都是需要付出。
幼崽白吃白喝在那边久了,即便他们答应有交换条件,但他们不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白争争道:“先把幼崽的兽皮衣做好,从头到脚的都要。现在兽皮不缺,这个冬季我们加紧做完。”
清也渐渐严肃起来,低声道:“好,明天就开始。”
走到栅栏里,三人还没停下交谈。怕打扰幼崽,就干脆在外面站着。
清想起溪边堆着的那些河泥,道:“争争,咱们跟雪狐部落的交易那还做不做了?”
“做。”白争争道,“我们怕是等不到他们下冰原了,我赶快点,趁着还有点时间做好,到时候咱们直接送去给他们。换来的兽皮能用上。”
开春时天也冷,他们坐食人鹰去,飞行途中无时无刻没有风。
幼崽只有兽皮衣还不够,最好多弄几张大的毯子,当时候将幼崽包住,那样在食人鹰背上睡也是可以的。
清点点头。
年打个哈欠道:“那还种麦了吗?”
白争争:“没时间了。”
哥哥的事跟烬的事打断了他的计划。
他原本想着先多种些粮食出来,一步步养大幼崽,之后他们二十几个兽人达到了小部落的能力了,就去找族人。
之后就是把环洲翻过来,也要活要见人……
现在有了消息,必须快点去找。就怕他们还没赶到,族人又没了踪影。
年跟清明白了白争争的想法,也全力配合。
他们何尝不希望快点找到族人。
清仰头看了看月亮,目光渐渐沉静,他缓缓道:“回去睡吧,之后又有得忙了。”
今年冬季食物囤得足够多,本以为能过个轻松的冬季,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不过也好,他们可能很快就要见到族人了。
怀抱着这样的希望,三个兽人进了草屋,倒头睡觉。
白争争左右翻身,还是不习惯,最后将兽皮毯子裹了裹抱在怀里,勉强入睡。
*
环洲八分是海洋,二分是陆地。
陆地上的兽人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陆地上,对那汪洋大海始终存在着一份敬畏。
而海洋之中,不仅仅人鱼的领地,也是大大小小数个海洋部落的领地。
环洲的海洋兽人比起陆地上的兽人,数量多了十倍。
不过汪洋的尽头是什么,兽人们无从得知。就连人鱼,也并不知晓。
曾今不是没有海洋兽人试图游到海的尽头去看看,但之后再也没了那个兽人的踪影。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了海洋尽头没有。
烬他们一行入了海中,几乎不上岸,饿了就停下,一甩尾就是一条鱼。
人鱼们习惯吃生的,新鲜的鱼撕裂开,只吃肚子上最嫩的一点肉。
余下的,自然会有海洋其他生物解决。
但这是奢侈时候的做法,这会儿他们正赶路呢。
吃饱了,不困就继续走,困了就直接在海水里睡个觉,醒来继续赶路。
他们藏在海洋中,仰头只偶尔看见天上的太阳,或者是一轮弯月,才知道又是过了一天。
……
清晨,雪花又下了。
幼崽们嫌弃天冷,早上不愿意起来,就挤在兽皮底下呼呼大睡。
等到吃早饭了,再一个踩着一个,踩醒了,饥肠辘辘往山洞冲。
吃饱喝足,肚子里暖和,幼崽便有了精神开始玩闹。
这会儿清将部落里的兽皮全部清理出来。
兽皮是他们从今年开始攒到现在的,大大小小快有五十来张。不过大多是长耳兽之类的小兽兽皮。
像大的,只有角兽的,还有几只中等体型的野兽的。
之前来时抓的那些野兽的兽皮,已经被做成幼崽的小马甲跟兽皮裙了。
清估摸着数量,道:“争争,从头做到脚,一个幼崽够一身。”
白争争道:“有就行。”
清道:“那我们就先做了?”
白争争点点头,随后招呼幼崽去清那里。
他则起身,叫上几个兽人帮他踩泥巴去。
雪狐部落要的陶器多,二百多个,白争争起码得烧三次。
三次都不一定有这个数。
时间紧,下大雪前不赶着把胚子做出来,就只能等明年。
耽搁不得,所以他让有空的兽人都来帮忙。
兽人们从这天开始,分作两队。清领着州还有几个兽人一起缝制兽皮。白争争带着风几个做陶坯。
年两边帮忙,偶尔还得出去捕鱼捕猎,喂食人鹰。
兽人们知道时间紧,埋头苦干。
幼崽隐隐约约察觉到成年兽人之间的气氛,收敛了玩心,跟在成年兽人身后帮忙。
再又一次踩烂了陶坯,戳破了兽皮之后,白争争将幼崽聚集到一起。
部落里十岁以上的兽人都在干活,唯有雁、芽这六个十岁以下的,以及绒球那四个小的没事儿。
白争争看着正襟危坐的幼崽们,道:“想帮忙?”
雁郑重点头。
芽不情不愿。
雁悄悄对他露出爪子,芽赶紧道:“想帮忙!”
要离开的事情白争争并未告知小幼崽们,他们只是察觉到气氛不对,并不知道会有事。
白争争想了想,道:“这样,你们要是无聊,就搓线。不喜欢搓线的话,那……”
白争争原本还真想着给幼崽安排一点力所能及的活儿,但他忽然注意到幼崽垂下来的肉乎乎的小肚子。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
芽吓得往后一退,两个爪爪连忙捂住。
白争争笑道:“还真有个事情,必须是你们才能做好的。”
芽防备道:“做什么?”
白争争道:“你们肚子上的肉肉都快垂到地上了吧,这么坐着,是不是毛毛每次都会脏?”
幼崽耳朵飞颤,毛毛下的皮肤悄然变红。
他们不约而同地两个爪爪捂住肚子,赧然看着白争争。
白争争道:“不是嫌弃你们胖,是真的有事。”
“芽、雁,就由你俩带头,之后每天带着幼崽围着栅栏跑几圈。咱要长得好,光吃也不行,还得动起来。”
幼崽们明了。
然后往地上一趴。
“冷~”肉抱住白争争的手臂,试图撒娇蒙混过去。
可白争争这次却格外的坚定。
“冷不怕,冷就在山洞里。山洞里不行去草屋,不跑也多跳跳,动起来。这个冬季过去,我要看到你们肚子上的肉肉有变化。”
肉如遭雷劈,挂在白争争的手腕上,一动不动。
“争争,不想动……”
白争争:“要是你们不主动,那我就让你们主动了哦。”
雁觉得白争争说的话有道理。
芽是觉得这样比搓草有趣多了。
两个幼崽头头欣然点头,剩下的,就不用白争争操心。
他只多叮嘱一句:“咱也悠着点儿,别弄伤了。”
“争争,我们知道!”芽举起爪子保证,“我一定让他们变得像桐一样壮!”
雁白了他一眼。
“我才不想像呱呱兽。”
白争争心里发笑,不过为了给幼崽面子,强忍着,再挨个儿揉了揉幼崽。
“那我就先期待着。”
他也在部落,有空就看着,没多大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