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二十四年,霜葭子月,多事之秋。
先前威北军一案已在朝野上下翻出不小的声浪,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案已尘埃落定,以兖国公肖方允及一众与其相关的朝臣倒台为结尾时,竟又有了惹人意想不到的后续,竟牵连到皇室,曾备受当今圣上喜爱的燕王,李潭渊。
时年十八的李潭渊,已经生出了在朝堂上纠集自己势力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在国境之南慰边一事过于顺利,助长了他的野心,便又将目光投向了正与羌国鏖战的威北军。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自古共识。肃云帝或许想过大庆和羌国的战役是否会使邻近的其他国家趁机而入,但恐怕忽略了,自己的亲儿子,便看准了这个机会。
树倒猢狲散,大理寺与刑部一道开始了彻查,从这案子开始,翻出了越来越多的证据。远在后宫的玫贵妃,也被抓住了一些曾加害妃嫔的证据。
这过程过于顺利,后续有人猜测,这是否是因为当朝太子李潭澂和其母妃皇后娘娘,也在其中发挥了重要的助力作用。
对皇后和太子来说,蛰伏多年维持着平衡,等待的便是如今箭在弦上的一刻。
不过两月的时间,落狱,审讯,定罪,后流放南境,无召永不得回盛京。玫贵妃则降为嫔,幽居宫殿,不得擅出。
有人提起燕王妃,但因着两人刚刚成婚不久,燕王妃是江南人,不过这一年多才来盛京,与先前桩桩件件事情毫无关系。又因为原中书令老泪纵横入朝恳请,陛下特赦将其保了下来,并未祸及家人。
就此,朝堂上彻底形成太子独大的局面,也便是这个时候,先前一些太子做过,却因为种种原因未宣扬或被掩盖住的事情才逐渐浮出水面。
比如云州的贪墨案,追回国库白银百万两,比如先前前往西南的一次剿匪,让那些贼寇老老实实归顺大庆。盛京中,还有一处善堂,便是太子筹资所建,专门用来收养一些流浪儿。
肃云帝亦十分认可长子的作为,已昭告天下,太子御前辅政,无人再敢有二话。
这两个月来,天气越来越冷。宋湘灵待在房中,愈发懒散不爱走动。消息和旨意倒是一个接一个地传入相府,她听过,也不予多评。
肃云帝已经给过她一个承诺,君无戏言,何况看这趋势,的确是在严查严办,并未因燕王是陛下的亲生儿子便多有宽和。
她淡淡举起茶杯,吹了吹袅袅热气,品了一口。
肃云帝有后宫佳丽三千,最不缺的就是儿子。即便已成年的儿子不多,以后也会逐渐多起来。
折一个早就觊觎皇位的燕王,倒也没什么。
而且她知道,容翊淮会为她盯住关于燕王的这一切,绝不会轻易放松,毕竟他与自己一样厌极了李潭渊。
太子与皇后也已与他们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即便是肃云帝圣心转圜,想要轻轻放下,他们三人,还有朝廷中的众多臣子,乃至整个大庆的民意,都会推着圣旨继续往前走。
李潭渊这次是毫无回天之力了。
她一点儿也不需要担心,只需要坐在内宅中,安安稳稳地喝她的茶,吃着春华楼的大厨做好的初冬糕点。
这日,容翊淮休沐。
她见他这几日脸上略有疲色,便嘱咐小厨房做了一碗养神的参汤给他,细细地嘱咐了要用品质最好的淮山药入汤。
这些日子,在段廉和沐夏的帮助下,她已经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模样。原先碰见大小事宜,她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时常便需要问询,如今倒是逐渐熟络起来,开始游刃有余地执掌中馈。
“这些日子,你也辛苦。”容翊淮接过她端来的参汤,放在桌案上,又顺势握起她的手。
“没有呀。”宋湘灵笑着坐在他旁边。面对他的时候,她的语气都会不知不觉变得甜丝丝的,“治理家务也很好玩呢,原来还有那么多门道。而且我也想着,夫君都做了一朝的丞相了,我也得多学些东西,才能同你般配啊。”
容翊淮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好,语气低沉:“不需要你专程做什么才同我般配,事实上,我一直觉得是我高攀。”
镇远大将军生日宴上的那句话,并不是戏言。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他一直觉得,能娶到宋湘灵,才是他今生最为好运的事情。与之相比,什么受陛下重用,什么入朝为官拜相,都不值一提。
“我今日已经向圣上请旨。”他笑笑,在身后抱住她,下颌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年下不宜加封,待这个冬天过去,明年春日,阿灵,你就有诰命了。”
宋湘灵转过头:“真的?”
可猝不及防地却被他在唇上轻轻啄了一下:“自然。”
“陛下对宋家,对你父母,始终是有愧意的。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他都被蒙蔽而未能查出当年的真相。”他继续道,“所以我请旨时,陛下不由分说便答应了,又嘱咐我,要好好待夫人。”
宋湘灵被他的呼吸弄得有些痒,笑着躲了躲,问:“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容翊淮道:“我说当然。我与夫人是琴瑟在御。”
宋湘灵很满意这个回答:“不错。”
“对了。你的生辰便快到了,可想要什么吗?”他问。
“明明你的生辰还在我的前面呢。”宋湘灵笑着说。说来也巧,两人的生辰都在冬日。容翊淮的性情就如同冬日松雪一般矜贵寡淡,而她不同,却像是一团火一样,活泼明艳。
“嗯。那阿灵要送我什么?”
正说着话,她余光忽然捕捉到外头不知何时,开始下起了雪。
这是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却已经下得绵密又盛大。蓬松如鹅毛又如柳絮的大雪纷纷扬扬,不一会儿功夫便将庭院都染成了白色。
外头是冰天雪地的彻骨寒冷,可屋内却是一室的旖旎春色。
早在将宋湘灵拉在他腿上坐时,他便已经有了些反应。外头大雪落下的簌簌声成为最好的背景音,两人已是自然而然地融成了一块。
宋湘灵每次都在感叹,两人的身体如此默契,这亦是一种天作之合吧。
她在榻上轻轻喘气,又被他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皮肤紧贴。
“夫君,明日我们去净慈寺吧。”她在他耳边道,“我要给你看个东西。”
“大雪路滑。”他本是不认同的。
“不,就要明天看。”宋湘灵道,“而且,我是要去还愿的。雪越大,反而显得我心越诚,不是吗?”
容翊淮一向是拿她没有什么办法的,第二日,便只能让披月拿了最厚的大氅,将她从头到脚地裹起来。
虽然雪没有再下了,可天依然是冷。昨天下的雪已经有一部分被路过的行人和马车才严实了,化成了厚厚的冰,走上去会担心滑脚。
是而路上都没什么行人,个个都躲在家中窝冬。
宋湘灵看着身边毫无怨言的男人,不禁上前揽住了他的手臂,还捏了捏他小臂硬邦邦的肌肉。
“别闹。”这是在外头,到了净慈寺门口,怎么说也得庄重些,他语气便又放得严厉了一分。
只是他对宋湘灵,向来是色厉内荏。宋湘灵又怎会不知道,笑嘻嘻地说:“好啦好啦不捏了。”
便拽着他走上净慈寺门前的五十级阶梯。
这阶梯,这条路,容翊淮走的次数或许比宋湘灵更多。每年单是为了给她祈福便至少要来两趟,求两只平安符回去,每一只符里,都写着“宋湘灵”的纸条,好生存在里面。
台阶果然更滑,他小心地护住夫人,一点点地往上走。待终于走完,宋湘灵回头看见,只见如他们一般的香客同样小心翼翼地彼此搀扶着往上,看上去有和他们一样的小夫妻,有带着孩子的老妇人,还有青衣素袍的读书人,大约是为了求明年春闱的顺利。
世间人总是有很多愿望,而神佛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她拉上容翊淮,在主殿拜过,又去了英灵堂。
因快到年下,英灵堂翻修的也差不多了,只见建筑面积比先前要拓宽了不少,更为高大宽阔,肃穆巍峨。殿内香火袅袅,他们二人在蒲团上跪下,对着宋旌和应玉的牌位,沉沉一拜。
这还是两人成亲后,头一回一起到这英灵堂,祭拜威北军和宋湘灵的父母。
二位将军的牌位也是新换的,字以金漆写就,铁画银钩,仿佛透过这字迹,便能看见当日沙场上那两位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的风姿,耳边,仿佛便能听到答答的马蹄声,军旗在空中烈烈鼓动的声音,还有号角声,呐喊声,骨笛声。
宋湘灵阖了阖眼,再次拜过。
心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之前每次来祭拜父母时都会产生的愁绪,这次便奇妙地消失了。或许是因为当年的真相已经揭开,她心头再无未解的疑问,便才能真正踏踏实实的,看看自己父母的灵牌。
三支香烧至尽头,两人起身。
走出殿外,宋湘灵一指那棵银杏:“看。”
容翊淮亦看过去,他知道这是净慈寺内最有名的银杏,上头的红绸和许愿牌都快比枝叶更多。时值冬季,叶子掉落,没了另一种颜色的映衬,那上头的浓烈的红便愈发扎眼,已经成为了一棵火红的老树。
“我要给你的生日礼物,便是在那里。”
看容翊淮露出些疑惑的神情,宋湘灵故作神秘地笑了声,便将他拉过去。
或许是太想让他赶紧看到她曾许下的愿望,她的脚步匆忙,两人的靴子踩过雪地,踏出些窸窸簌簌的声音,转眼间,便走到了银杏树下。
真奇妙呐。当日怎么寻都找不到的自己的那根许愿红绸,今日竟一眼便看见了。
微风中,红绸翻了个面,便被宋湘灵捕捉到上头自己稚嫩的笔触写着的“容”这个字。
她伸手,握住那根红绸。
红艳艳的颜色,衬得她的手格外白净细腻。
“快看。”她笑着将红绸上的内容展示给容翊淮,“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嫁给容一怀”五个歪歪扭扭的字,和下头她的署名,清清楚楚,抵赖不得。
难怪她说此行是还愿,竟是还的这个愿,这都多少年了啊?
容翊淮先是一怔,随后笑道:“你那时怎么连我的名字也
不会写。”
“可神佛也实现我的愿望了呢。”
宋湘灵话音刚落,忽见容翊淮的眼角似有些晶亮。她也是一愣,不会吧不会吧,这礼物竟然让他这么感动吗?
还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她便被容翊淮揽进了怀里。
“哎哎,还有人在看”
这下可把她羞得不行,净慈寺香火繁盛,哪怕是大雪天也是如此,来来往往出入殿内的香客都在看着他们呢。
“让他们看。”容翊淮的声音从她头顶响起,“阿灵,我好高兴。”
看见那幼时笔记的一瞬,容翊淮的心中感慨万千。
他曾来过净慈寺许多次,会在主殿为她的小姑娘祈福,会求平安符,也会去英灵堂祭拜阿灵的父母。他苦苦求一个结果,可是他却没有想过,就在不远的那棵古老的银杏树上,便有阿灵对他的回应,跨越时空,却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排队等着神佛看见,也等着被他发现。
无论是儿时的玩笑还是少女的怀春情愫,无论如何,她在某个时刻,也是想过要嫁给他的。
正因为此,一切都恰到好处,理所当然。
恰好同在盛京,两府相距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走着便可以前去。恰好认识,恰好一起长大,恰好在一间学堂,恰好他或她人生中的每一个重大时刻都有对方的存在,恰好春光正好,又是男未婚女未嫁。
恰好在最开始那一日,他在树下端着那本对他的年纪来说有些太难、却不得不硬啃下来的书,又被正在和伙伴们一同伴玩游戏的她看见。于是她朝他伸出手,问他,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
虽然那群小孩中有男有女,可捶丸的游戏着实对他而言着实有些小儿科和幼稚,可那日是为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只是他朝她走了过去。
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宋湘灵。女子的闺名其实不该这般被男子所知,当然也是因为从那时起,她便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被宠坏了因此毫无规矩的女孩子。
他想,好听的名字。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湘灵鼓瑟》,这首诗他也很喜欢。
见他不语,宋湘灵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容翊淮。”
“唔。”她偏了偏头,“容我知道,当朝丞相便姓容。名字是哪两个字?”
他当时还不想与她多说这些,便只道:“这两个字对你来说,还有点难。”
她便也不再纠缠,只将视线都盯在那地上滚动的球上,“那都不重要,快来,我们队要输啦。”
便这般理所应当,就把他拉进队了?
少年容翊淮挑了挑眉,却没说什么,执起捶竿,便是利落地一球进洞。
如此顺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遑论那些小孩子,一个个都看呆了。
宋湘灵愣了片刻后便欢呼起来,她也没想到,街上随便叫了个小哥哥,竟然便是这游戏的高手啊。
她赢了个小东西,高兴道:“多谢你!你好厉害啊,以后可以经常来跟我们玩吗?”
他想说自己不能保证,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时间金贵。但看着她因为愉快而发亮的眸子,那句到唇边的话吐出来就变成了“好吧”。
便是如此多的恰好,流淌在两个人的生命中,逐渐汇成了一条丰饶的河流,朝同一个方向奔腾而去,如有神助。
若是这样还不成,岂非满天神佛在天上都要急得将大腿拍断?
容翊淮将她揽在怀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这许许多多的事情。
怀中的女子抬起头,已是羞得面容粉红,含娇带怯。
又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来。不过依然执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了。
以后,两人的手也会一直这么牵下去。
她忽然被容翊淮带着走,疑惑道:“哎,去哪儿?”
“去给你求平安符。”他回头笑道,神采飞扬。
“阿灵已经给我送了生辰礼物,我的自然也不能落下。”
“今年,你自己挑一个你喜欢的颜色。”
宋湘灵眼眸亮了,加快脚步赶上他的步伐:“好!”
冬去春来,草木蔓发。
春水初生,春山可望。
天冷的时候,宋湘灵便不喜欢出门了。外头时不时便是刮风下雪,阴冷阴冷。若是有太阳的天气,她便会让下人将美人靠搬出去,舒服地窝在上面晒太阳。
一个冬季下去,皮肤更是养得如同凝脂,身形更是愈加纤盈有度。除了在府中娇养着的原因,当然也有容翊淮的日夜出力,才将一支去年还是欲放花苞的她,养成了如今吐露芬芳的饱满花朵。
春季一来,很快便是二月二。
正是他们成亲一年的日子。
这日,两人在榻上缠绵玩闹了一会儿,春意绵绵,暖玉生香,宋湘灵翻了个身,抱住他,手指抚过刚刚动情时在他身上留下的抓痕。
一年了,他在榻上越来越疯的习性倒是没改。宋湘灵时常揉着自己酸软的腰肢,一边嘴上求饶,一边心里骂他。
都怪他去年和陛下求了旨意,有了更多的时间留在府中。又过了新年和元宵这两个大节,除了必要的走亲访友之外,几乎日夜厮混在一处。他的体力似乎没有穷尽,又或许她便是他最好的助兴药,只要两人单独处于一室,已经如此默契的他们,经常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读懂了对方的意思,然后便迫不及待起来。
他把她压在榻上,镜前,几案上,浓情蜜意,诉说着他对她多年蛰伏的欲和渴。
她亦是,热烈的回应,便像勾住了他的三魂七魄,自是融成一处,没有穷尽之时。
容翊淮亦回抱住她,抚开她鬓边微湿的头发,落下一个湿热的吻。
随后语气低哑道:“阿灵,春天来了,你可想去北境看看吗?”
宋湘灵睁大眼睛。
北境现在对她有诸多含义,是祖父战斗过的地方,是父母殒身的地方,也是容翊淮去过好几次,大展身手,整肃军纪,扫除积弊的地方。
她先前便想去了。可是无论是祖父还是父母,都担心她路上不便,宁愿把她娇养在盛京,所以并未有机会去过。
“我知道你一直想去。”他道,“现在是好时间,气候会一日比一日温暖,等咱们去了北境,正好能看见那里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他为宋湘灵讲那里大片大片蓝紫色的马兰、秦艽。混合着绿色的草地,连绵到天涯。听得宋湘灵更是心动不止,便答应下来:“我去!”
在这件事上,宋湘灵的行动力前所未有地高涨。
不过三日后,便收拾完所有的行装,打算出门了。
容翊淮给肃云帝请了命,让当朝天子在朝政殿怒摔了一只茶杯。
“朕要人去办的只是例行的整军一事,合适的人朕心中已有考量,哪有一朝丞相请命非要去办的?”肃云帝怒道,“还带了夫人一起,他忘了去年是怎么和朕请旨要给夫人诰命的?昨日朕身边的太监去传封诰的旨意,呵,他相府居然没人,已经出发了!这诰命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了?”
李潭澂忍不住笑,为他续上茶:“父皇知道,翊淮在碰上和夫人相关的事,便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不过这样也好,威北军自去年以来又颇受父皇重视,未免又同八年前一样生出些有野心的,丞相亲去整军,也并无不可。政事上还有中书令和儿臣,也是错不了的。”
“至于诰命,圣旨恐怕还要父皇再帮容夫人保管一阵子。毕竟父皇爱戴将军英灵的后人,史书上也会记载父皇英明神武,宽仁待下。”
李潭澂这番话,又哄得肃云帝好转了些。
“罢了罢了,去就去吧!丞相夫人一直养在盛京,也确实还没
见过当年她父母为之保卫过的边境,去看看也无不可。”
这事便过去了。
京郊驿站,灞桥杨柳已长出了新叶。宋湘灵想起去年夏季送容翊淮去北境的时候,望着他的背影,那时她心中已经生出不舍。她到底是何日对他生出了感情,眼下自己也已经牵扯不清。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最要紧的是,现在两人正在一起。宋湘灵和容翊淮分别骑一匹马,她骑着的,是陛下前段时间新赏的一匹西域进贡的良驹,走起路来稳健又脚下生风。只是容翊淮胯。下的房星老是哼哼唧唧,也想宋湘灵坐过去,惹得她失笑。
春日和煦,日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初春的花已经开了一批,嫩黄色的,长势喜人。
宋湘灵感受着从河上吹来的风,是暖的。她不由松开了缰绳,张开了双臂,全心投入这灿烂明丽的春光中。
“宋湘灵。”他忽叫她的全名。
“嗯?”她回眸去看。只见容翊淮安然坐于马上,温柔地看着他。
“我曾觉得人生无趣。”他道,“看不完的书,练不完的武艺,一眼能看到终点的仕途升迁,可又必须要这样做。”
“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道,“人生有趣,处处都有趣。尤其是同你一起。”
“阿灵。”他道,“我爱你。”
说罢,宋湘灵一笑,重新握住缰绳,骑着马朝他靠过去。
“我知道啊。”她笑着说,“你伸手,去感受一下这风的形状。它可以是任何形状,正如你。你也可以是自在的。”
“可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我也爱你。”
京郊灞桥,长亭驿站,时有折柳相送之人。
来去匆匆,不少人却都注意到了那骑在马上,正往北边方向行进的,一身黑衣的男子,与一身水红衣裙的女郎。
温柔的长风吹起了他们二人的衣袍和头发,无人知晓他们便是如今的丞相大人,和将军府那唯一的千金。
他们只是一对将会逛尽天地,纠缠一生的有情人。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