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宴脑子空白一瞬，放下书包几步走上前。
“怎么会……怎么都这样了……”
管家同样苦恼：“刚刚发现的，还在调查呢。”
他顺口问了一句：“你和漫漫小姐做了什么吗？”
“我们……”黎宴回忆起几个小时前在鱼缸前发生的事，脸色有些苍白，“我们撒了鱼食进去。”
管家愣怔，很快反应过来：“这些孔雀鱼刚送过来，需要精细饲养，定时定量投喂。”
他转头看着水面上鱼尸鼓鼓囊囊的肚子：“一口气撒了很多吗？这样看……应该就是撑死的……”
“嗯。”黎宴很懊悔，但她没想过推卸责任，承认得干脆。
是她先进行了投食行为引来柳漫漫模仿，后面察觉不对劲制止柳漫漫时也不够果断，这才酿成了这场悲剧。
“抱歉。”她看向一旁始终没说过话的陆蔓青，低下头，“对不起，我没想过会这么严重。”
陆蔓青侧过头。
她依然平和，表情看不出明显喜怒，只目光落在黎宴身上那一瞬，身上那种对整个世界漠不关心的凉薄少了些许。
黎宴以为她大概率不会开口，可下一秒，一道温润的，带着些许喑哑的嗓音轻轻撞上她耳膜。
陆蔓青问：“你喂的？还是柳漫漫？”
黎宴失神看向她。
嗓音将她带回上周末，那个在影音室里黑暗潮湿的午后。在此之前，她从未听过陆蔓青声音，如果后来那段抚慰只是梦境，她怎么可能清楚模拟出陆蔓青的音色？
所以，陆蔓青真的陪她看了一下午电影，又在她崩溃的时候借给她怀抱。
意识到这一点，热血不受控制上涌，瞬间，黎宴双颊变得通红。
她看着那一缸孔雀鱼，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又疯狂的念头——陆蔓青买这些鱼，是为了哄她么？
上周末刚看的电影，这周末孔雀鱼就游到了江市的陆家别墅，电影里腥咸的海浪仿佛都扑到她面上，得救的女主角变成了她和陆蔓青。
黎宴唇瓣翕张，好半晌才找回自己声音，垂眸低声道：“都喂了。”
陆蔓青闻言蹙起眉头。
管家在一旁察言观色，看出自家小姐不悦。
他斟酌片刻，幽幽开口：“这缸鱼是加急让人从T国运送回来的，价格和运费都不是小数目……”
黎宴贝齿咬住唇瓣。
金贵的观赏鱼，原本活得好好的，偏偏她刚上门拜访就出了这种事。
在别墅主人眼中，她会不会就是一个不知轻重不懂礼仪的熊孩子？
那时候，青涩单纯的黎宴还没意识到自己在陆蔓青眼中形象受损远比犯错本身更令她难以接受。她只是顺从心意抬起头，坚定冲着两人道：“我可以赔！”
陆蔓青：“赔？”
“嗯。”黎宴揉揉鼻尖。
她庆幸自己生在一个富裕家庭，手里还有不少闲钱：“这些鱼多少钱，我来赔偿。”
管家很有眼力劲紧闭嘴巴，找了个借口匆匆逃离。
陆蔓青看向玻璃缸。
隐藏在礁石中的打氧机还在不知疲倦工作，细密气泡涌上水面，打在死去的孔雀鱼身上，让原本绚丽梦幻的鱼尾蒙上暗淡阴影。
黎宴也望着鱼缸，但她视线落在陆蔓青映在其上的眉眼间。
猝不及防地，两人视线在玻璃上相撞。
“为什么替柳漫漫遮掩？”陆蔓青突然问。
“……”黎宴反应有些迟钝，“什么？”
“鱼食真的是你撒的？”陆蔓青转身面向她，垂落的发丝盖住她纤细肩背。
《囚鱼》里有关于给孔雀鱼喂食的桥段，上周刚看过的电影，陆蔓青不认为黎宴会这么快忘却。
她该很小心的才对。
“我……”黎宴惊讶于她的敏锐，仔细想了想，还是开口，“我当然也有责任。”
话音刚落，她感觉陆蔓青似乎颇为恼怒瞪了自己一眼。
黎宴有些无奈。
难道要她把所有事情推到柳漫漫身上？她做不出这种事。
不过这时，她也意识到不对劲：“柳漫漫呢？”她环顾四周：“我从刚才开始就找不到她。”
“你还挺惦记她。”陆蔓青冷冷道，“她已经躲出去了。”
“躲出去？”黎宴疑惑，“那……她知道鱼死掉的事情么？”
陆蔓青望向楼梯：“从二楼下来，不是必须经过鱼缸么？”
黎宴严谨道：“也有可能没注意。”
“……”陆蔓青微微眯起眼，好看的眸子里酝酿着黎宴看不懂的风暴。
突然，她冷“哼”一声：“你说要全数赔偿？”
黎宴：“嗯。”她再次问：“需要多少钱？”
“算上运费，这些鱼拢共花了60多万。”
饶是黎宴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个数字也直接愣住：“……”
“造成损失也有我的责任。早上是我喂的鱼，喂完后本来应该把鱼食锁起来。”陆蔓青完全一副生意人模样，顿了顿又说，“我承担我的错误，你和柳漫漫那部分算20万。”
说完，她看向黎宴：“有异议吗？”
“……没有。”黎宴声音有些发虚，“谢谢蔓青姐，钱可能得晚几天。”
眼看陆蔓青点头后，她往回走拿到刚才掉落的书包。再次回到陆蔓青面前，她想起什么：“能给我留个电话么？或者你助理的也行。
“到时候我会联系你们把钱还上。”
陆蔓青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看着她。
黎宴猜测她在考虑自己是不是真有能力赔偿。
“你放心，钱我一定能凑够！”她朝陆蔓青扯出一个笑脸，“鱼缸和鱼食都还在，蔓青姐到时候可以拿着钱，重新买一批小鱼放进去。”
说着，她有些心虚，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买国产的吧……便宜一点。”
很轻地，陆蔓青似乎笑了一下。
黎宴心情便重新明媚起来。
假如陆蔓青真拿她的20万买了新鱼，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她出力哄了对方开心。
想到这些，黎宴突然开始对这笔钱的去处有了期待，期待迷失的孔雀鱼还可以再游回来。
陆蔓青要了她手机，在微星通过搜索添加上自己账号。
“……有事随时联系我。”
“好。”黎宴拿回手机，手掌覆盖的地方似乎还能感受到陆蔓青掌心残留的温度，让她越发用力攥紧。
随后，她朝陆蔓青挥手道别，转身独自离开。
20万对当时的黎家来说不算什么，但黎宴从小被妈妈管得严，零花钱都是按需给，不是无止境任她挥霍。她回去后查了一下，账户里能让她支配的钱还不到6万。
信托基金必须等她上大学后才能取用，黎宴又不想跟家里长辈开口，思来想去，她打起了这些年自己收到礼物的主意。
于是那段时间，她开始偷偷将一些贵重但不必要的东西运出家门，送到金行或者二手名牌店卖掉换成现钱。
黎宴承认自己有倾向，她优先把小叔一家送的那些礼物都挑了出来。叔母爱送她名牌包，几年生日下来，她碰都没碰过的包包垒成一堆。
接待她的二手店店长从一开始的恭敬转变成不耐烦只花了三分钟时间。
“小姑娘，别耍我们玩了，你这些大大小小，一件件的都是假货。”
“假货？”黎宴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你确定？”
“我们做的是正经二手生意，高价低价都是看货物品质和市场行情。”店长翻了个白眼，“但是不好意思，高仿就是高仿，不收呢。”
黎宴反应过来，怒极反笑。
她对这件事接受得倒很快，毕竟早看穿了小叔一家的真面目，此时看着这些假货，竟有种恍然的顿悟感。
原来一切早有伏笔，只是她以前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出了二手店店门，她把那些假货通通扔进了垃圾桶。
因为这个插曲，她原本预计一周能完成的事又拖延数天。黎宴后来又找机会多跑了两趟，才总算把20万凑齐。
这期间，她也尝试联系过柳漫漫。但对方消息不回，在学校碰上也故意避开。黎宴一个Alpha，到底不能强行靠近柔弱的Omega，她体谅柳漫漫也许被吓破了胆，还没回过神，也就暂时没有勉强。
钱凑够那天，她发消息告诉对方。
[需要赔偿的20万我已经凑够了。]
安静了几天的对话框终于有了动静，柳漫漫回过来一个[好]。
黎宴前几天还关心过陆家有没有因为鱼的事情为难她，此时看着她明显想把事情糊弄过去的模样，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可笑。
她并没有一定要柳漫漫一起承担赔偿，虽然这20万也是她自己东拼西凑出来的，但对于黎宴而言，20万并不算很多。柳漫漫家庭经济条件一般，陆家是承诺了会承担她高中大学一切费用才把她接过来陪在陆蔓青身边，真要柳漫漫赔偿，她家里不一定能一口气拿出这些钱。
但黎宴至少想看到她和自己共同面对错误的态度。
很显然，柳漫漫没有。
说不上失望，她心态平和退出聊天框，转而打开那天陆蔓青添加上的账号，表达了还钱的意图。
[凑够了？]
黎宴：[嗯。]
过了会儿，对方问：[哪种方式你比较方便？]
黎宴原本想直接要银行卡账号，文字都编辑好了，手指悬在【发送】键却迟迟点不下去。
几秒后，她鬼使神差删除那段话，转而写下——
[能当面转账吗？金额不算小，我想保险一点。]
等待对面回复的时间里，黎宴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好在陆蔓青没让她等太久：[好。]
紧接着又是一条：[约在哪？]
黎宴刚被安抚好的小心脏因为后面三个字又激动得蹦起来。
她试探着回复：[不在别墅吗？]
陆蔓青说：[选你喜欢的地方。]
黎宴捂着脸在床上打了个滚，做完才惊觉自己反应有多莫名其妙。
她重新坐直身体，绷住脸，捧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敲下：[那这周五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对面又回了个[好]，那晚黎宴连做了几个美梦，早上起来腺体还在隐隐发烫，逼得她不得不把前不久刚换上的抑制贴撕掉，换了块全新的。
到了周五，放学时，陆蔓青直接到学校门口接她。
黎宴接到消息时匆匆赶回宿舍换下校服，找到车子时累得气喘吁吁。
沿途不乏有同学或者学弟学妹朝她打招呼，都被她敷衍应付过去。她脑子里只记得马上要见到陆蔓青这件事，以至于分不出多余精力去处理学校里的人际关系。
找到陆蔓青信息里提到的黑色轿车，黎宴缓了口气，上车前特意还在玻璃上简单照了一下——
她并不满意，但条件有限，只能硬着头皮上车。
陆蔓青坐在后座看文件，见她进来直接把平板熄灭，专注看向她。
“蔓青姐。”黎宴脸上还有未褪尽的红晕。
她咧着嘴，目光接触时主动打了招呼：“抱歉，等很久了吧？”
“没有。”陆蔓青摇摇头，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几秒才移开，低声吩咐前面司机开车。
黎宴压抑着激动，问：“我们去哪儿？”
“饭店。”
黎宴莫名红了脸。
这还是她第一次单独和某个人约出来吃饭，心跳就上车开始就没减速过：“我订了城西福康酒楼……”
“不去那里。”陆蔓青打断她。
黎宴疑惑眨眨眼。
“带你去陆氏的餐馆。”陆蔓青说，“已经跟那边的厨师说了你的口味。”
“……”黎宴偏过头，不想让陆蔓青看到自己烧得很厉害的脸颊，好半晌才从鼻子里挤出来一声“嗯”。
车厢里太安静，黎宴低着头，比较自己和陆蔓青装束，越发觉得在对方面前，自己就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她不愿继续胡思乱想，开口打破沉默：“蔓青姐。”
陆蔓青：“嗯？”
“你的病……”黎宴转头观察她神情，“痊愈了吗？”
从前陆蔓青并不与她说话，鲜少的几个“嗯”也是从鼻腔挤出来的冷淡回应。一切改变发生在放映电影那个午后，对方温润的嗓音夹杂着刚启封的喑哑，和海水一起将黎宴包裹。
“好多了。”陆蔓青回答很简短。
黎宴松了口气。
她相信陆蔓青能接触到的一定都是最顶级的医疗资源，只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会……”
陆蔓青这样优秀的人，怎么会得严重心理疾病呢？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意识到这涉及到对方个人隐私，在紧要关头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但陆蔓青显然已经猜到了她要问什么。
正是放学下班的点，马路上车来人往。轿车驶过天桥底下，周围暗了一瞬又重新亮起，夕阳余晖斜斜打在陆蔓青眼睫。
黎宴窘迫得揪住衣摆时，听到她说：“有些遗传的因素。”
她侧过头：“啊？”
“我母亲患有……”
“铃——铃——”
陆蔓青的话和黎宴兜里的手机铃声一同响起，黎宴回过神，连忙掏出手机。
电话是家里打来的。
她和陆蔓青道了声“抱歉”，靠到窗边接起：“喂？”
奶奶焦急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宴宴，你在哪？哎哟，你到哪儿去了？”
“我去和朋友吃饭。”简单解释过后，黎宴眉头蹙起，“奶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家里遭贼了哟，好多东西被偷了。”老太太惊慌失措，背景音里还有其他人骂骂咧咧的议论声，“宴宴，你快回来吧，奶奶担心你……”
黎宴闻言一愣。
“遭贼？奶奶，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年轻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家里一般只有奶奶和两个年纪也不小的阿姨。
她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奶奶和小偷正面撞上了！
可是话问出口，黎宴并没等来奶奶回应，那头传来小叔声音，似乎是对方强行抢走了奶奶手里的电话。
“黎宴，赶紧回来！”
话落，电话被直接挂断。
黎宴脸色有些苍白。
如果说家里还有谁让她牵挂，那一定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老太太善良心软，从小就对她格外溺爱。
“蔓青姐。”她当机立断，“家里有事，我得马上回去。”
她趁机瞥了一眼窗外：“前面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陆蔓青刚才也听到了一些对话：“你家在哪？”
黎宴愣愣瞪着眼睛：“……”
“别着急。”陆蔓青安抚了一句，“先送你回去。”
“啊……”黎宴低下头，“谢谢。”
她报了一串地址，只具体到街道。四十分钟后，司机开到指定位置，开锁让她离开。
黎宴在车里将20万当面转给了陆蔓青。
转账并不麻烦，简单几下操作就能完成，实在没有复杂到需要特意为这个行为约一顿饭。
但黎宴心里却感觉有些空落落。
她下了车，扶着车门俯身：“抱歉……蔓青姐，我下次再请你吃饭。”
“不急。”陆蔓青上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只露出弧度柔和流畅的下巴。
黎宴不确定她的目光是不是就落在自己身上，只听到她用温和的语气说：“你的学业比较重要。家里的事……搞不定可以给我打电话。”
黎宴晕乎乎点了下头。
街边人群熙攘，都急匆匆要赶在天黑前归家。黎宴呆站在车门旁显得有些异类。
她心一横，语速极快说了声“我走了”，后撤一步关上车门。
心里记挂着奶奶，她头也不回朝家的方向小跑而去。
本以为遭了贼，家里该是一片混乱，但黎宴进门后却发现并非自己想的那样——
一切都井然有序，值钱的东西规规矩矩呆在原来位置，只除了小叔一家和爷爷奶奶正坐在客厅里，神情各异盯着她看。
黎宴第一时间冲向奶奶：“奶奶？你没事吧？”
“奶奶没事。”老太太攥住她的手。
她之前也是被吓坏了，这时候清楚了损失，人也镇定下来：“宴宴，刚才两个阿姨清点过了，小偷偷走了你好多东西。”
“我的东西？”黎宴有些茫然。
旁边，爷爷黎忠冷笑一声：“是啊，你说巧不巧，刚好丢的全是你的东西。”
黎宴蹙眉，隐约意识到不对劲：“丢了什么？”
旁边，叔母余妙接过话：“那可多了。贵重的包包，首饰……都挺值钱的。”
听到这话，黎宴立刻明白过来。
她收起表情，朝着爷爷解释道：“没有丢，是我自己处理了。”
奶奶疑惑眯起眼：“你自己处理了？”
“嗯。”黎宴点了点头。
她安抚拍了拍老人家肩膀，又解释：“前段时间有点缺钱，所以挑了些闲置的东西拿去卖掉了。”
“砰——”黎忠一拍桌子，“缺钱？家里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你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
他站起身，生气瞪着黎宴：“来，你给我说说，你一个学生，做什么事需要一口气花掉六十万？”
黎宴愣了一下：“哪来的六十万？”
她变卖那些东西，前前后后也就攒到15万多一点，赔偿陆蔓青后，自己身上就只剩下万把块钱，留着应急用。
“小宴，你怎么还想着撒谎？”余妙双手抱臂，语气里带着戏谑，“阿姨们都清点过了，少的那些东西，拿去二手市场随随便便都能卖个五六十万。”
黎宴冷笑一声，定定望着她：“真的吗？”
余妙差点被她凶狠的眼神吓退，好在黎正容就在旁边，适时扶了她一把。
缓过劲后，她咬牙继续道：“光是我和你叔叔送的那几个名牌包价值都超过了40万，你既然卖掉了，钱呢？”
“没有钱。”还是高三学生的黎宴看向爷爷，忍着怒气为自己辩解道，“东西确实是我拿走的，那些名牌包送到二手店全部被鉴定为高仿假货，根本卖不出去。”
“不可能！”余妙早有准备，一口咬死，“黎宴，你可不是小孩子了，别这么污蔑人！叔叔叔母怎么可能送你假货？”
她晃了晃手机：“我买那些东西可还留着收据呢，每一件都能查到的！”
黎宴无视她，继续对爷爷奶奶解释：“我弄坏了同学家里的东西，卖的那些钱加上我原先账户里的金额总共凑出来20万，都赔给了对方。
“这就是全部事实。”
两边各执一词，黎忠眉头紧拧，一时也分辨不出谁真谁假。
这时，刚放学还穿着校服的黎星凑了过来。
“宴姐，你就别说谎了，我们都知道了。”她举起自己手机，“我同学姐姐说你谈恋爱了，你把钱都花在你女朋友身上了吧？”
屏幕上正是黎宴和柳漫漫放学后结伴而行的画面，黎宴认真往前走，柳漫漫跟在后面逾矩拉住了她袖口，给人留下无限遐想的空间。
黎宴：“……”
这画面但凡再多拍一秒，她也不着痕迹挣脱开了。
“原来是谈恋爱了。”余妙在一旁冷哼一声，“怪不得这半年总是不着家。”
“我没有谈恋爱。”黎宴再次开口，但言语已经显得无比苍白。
黎星给爷爷划拉着手机：“这样的照片还有很多呢，宴姐每天和这个人出双入对，她们学校的都知道。”
黎忠脸色越来越黑。
黎宴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自证，张了张嘴，低声喊：“爷爷……”
“你爸妈走了，不代表这个家没有人能管教你！我以前以为你是最省心的，没想到高三这么重要的时间点，你居然早恋还挥霍无度！”黎忠气得脸色涨红，伸手指向楼梯，冲她怒吼，“给我滚回房间好好反省！！！”
奶奶看不下去，站起身维护：“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别吓到孩子！”
“还不都是你！要不是你纵容，她敢干出这种事吗？”黎忠对她也没好脸色，“60万！咱们以前穷的时候，60万能花一辈子！她现在一眨眼就糟蹋干净了，以后还得成什么样？”
奶奶急得说不出话，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黎宴实在不忍心继续看这出闹剧。
她安抚拍了拍奶奶后背，扶着老人家重新坐下，转身，头也不回小跑上了楼，把自己锁进房间。
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认下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当即开始想办法。可她心眼还是太少，之前扔高仿包完全没想过要留证据，导致现在陷入完全被动的局面。
将事情仔细复盘了几遍，黎宴意识到，现在恐怕只有柳漫漫能帮助自己。
只要对方出面解释，一来可以说明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二来，柳漫漫知道她赔偿给陆蔓青的金额，也能侧面为她证明钱的事情。
于是当天晚上，黎宴怀着巨大期待给柳漫漫打去电话。
“嘟——嘟——嘀！”
第一个电话被挂断，黎宴不敢置信，又拨过去第二个，可听到的依然只有冰冷的录音——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
黎宴深呼吸平复情绪，将事情如实编辑好写进对话框，等待柳漫漫回复。
大概10分钟后，对方终于给予回应。
[抱歉黎宴，我被小姑禁足了。]
[你家里的事情太复杂，你……你那么厉害，祝你早日解决。]
看到回复那一瞬，黎宴像被人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冷到了脚底板。
那之后发生的事黎宴便没有太多印象。
她之前就有为留学做准备，相关证件都齐全。几天后，黎忠被小叔说服，直接将她送上了前往陌生国度的飞机，甚至没给她留回学校体面告别的时间。
坐在飞机上，黎宴从窗子往外望，透过小小的方格，只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
留学五年，她回来过几次，要么去给爸爸妈妈扫墓，要么去看望远在另一个城市的外公外婆。至于黎家，除了偶尔还和奶奶通电话报平安，已经不会出现在她脑海中。
黎宴醒时天光已经大亮。
今天是个晴朗天气，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能看到白色的帆船。
昨夜的梦她忘得差不多，只依稀记得和高三那年发生的事情有关。
“原来这顿饭我欠了五年时间……”她选择性忽略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心情很好边收拾东西边哼着轻快的曲调，“说不定蔓青姐都等急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挑起的唇角，已经褪去少女青涩*变得成熟许多的面孔依然漂亮得找不到一丁点瑕疵。
在酒店吃过午餐，下午时，黎宴搭乘船只离开岛屿，并于当天晚上辗转回到江市的公寓。
好友姜妍约她出来吃饭，黎宴也正有此意，躺在床上和对方定下第二天见面的时间。
“怎么样怎么样？”餐馆里，她一出现，姜妍就直奔主题急切询问。
“按照你的意思，手环已经送出去了，其中一个给了祁姝卉。”黎宴知道她关心什么，直截了当给了她答案。
“啊——”姜妍松了口气，很快又双手合十，“保佑祁行长慧眼识珠，一下就发现我们云镜的潜力，然后手一挥随随便便就给我们投资个几百亿！”
黎宴被她逗笑。
“几百亿？你可真敢许愿。”
“投资嘛，多多益善。”姜妍皱起鼻子看她，“你不创业，都不知道我们的艰辛。”
“嗯嗯。”黎宴莞尔，大方给予鼓励，“辛苦了姜总。”
“手环已经上市了，卖得挺不错，第一阶段已经达到预期！”姜妍手握成拳头，“顺利的话，再过不久你就能拿到分红啦！”
黎宴：“真的？”
“嗯！”好友重重点头，“那之后你就不用苦哈哈呆在家里破公司打工了！”
黎宴打开菜单开始点菜，闻言摇了摇头：“我轻松着呢，跟你想象中‘苦哈哈’的模样还有一段距离。”
“嗨，不说那些。”姜妍明智选择转移话题，“对了，度假感觉怎么样？
“那个小岛是陆家的产业，你见到陆蔓青了吗？”
她原本只是顺口开个玩笑才提起这位神秘的陆家家主，没想到好友闻言一顿，随后居然轻点了一下头。
“……”姜妍蓦地瞪大眼睛，“真见到了啊？”
“嗯。”黎宴今天和她出来吃饭本来就有其他目的，话都说到这了干脆趁机询问起来，“我想请陆总吃个饭，想问问你有没有推荐的餐厅。”
姜妍难以置信看着她，好半天才开口，梦游似喃喃：“……我到底错过了什么？怎么你们已经进行到请吃饭这种关系了？”
黎宴低头，摸了摸鼻尖：“很快吗？”
她内心躁动得厉害，刚分别一天就恨不得找机会再次见面，实在难以理解外人对她们关系的看法。
“那可是陆蔓青啊。”姜妍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压惊。
她没忍住又调侃了一句：“真怕你下一句就要告诉我你和陆总两情相悦了。”
黎宴闻言挑眉，也不说话，眼含笑意盯着她看。
“……”姜妍跟她认识这么久，自然知道她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但她还是下意识紧张到有些结巴“你，我，我可告诉你，我没那么好骗！少拿这种事逗我！！！”
黎宴托着下巴，回忆从年初回到江市以来和陆蔓青寥寥几次见面，一时也有些难以判断。
但好在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姜妍这个“临时军师”就在身边。
“说实话……”她压低声音，和好友分享心事，“我觉得蔓青姐对我有好感。”
姜妍直接懵住。
黎宴等了她几秒，见她还不回神，眯起眼提醒：“很惊讶吗？当时柏家老爷子生日宴，你怂恿我去和她打招呼，不也说她对我是不一样的？”
“我那就是开开玩笑啊！”缓过那阵惊讶劲之后，姜妍表情逐渐变得兴奋，“真的假的？！陆蔓青对你有好感？？天呐！”
黎宴刚好也需要一个人帮忙确认近期感受，干脆将回来后发生的事情简单说给她听，包括在白鹭保护区旁边庄园的遭遇，和之前度假岛上的共处。
听完之后，姜妍咧开嘴角，显得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开心。
“她喜欢你！”好友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信我，她一定一定喜欢你！！！”
黎宴摸摸鼻尖，笑她：“你也是母单，拿什么让我相信？”
“啧。”姜妍对她这种相互揭短的行为感到不耻，“母单怎么了？这种事有时候就需要旁观者清。”
她跟黎宴讲道理：“我在江市那么久，还从来没听说过谁能入得了陆蔓青的眼。她那样的人，远观都是旁人沾了光的。
“我可没听说她对那个无亲无故的人这么好！”
黎宴看着桌上菜色，却没什么胃口。
“我们高中时候发生了一些事，在岛上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原来一直觉得当年我被家里强制送出国有她的原因，甚至亲口跟我道了歉。所以……”
姜妍急切追问：“所以什么？”
“所以我怕……”黎宴叹了口气，“她现在对我这么好，可能只是在弥补当年她自以为的‘错误’。”
陆蔓青多么爱憎分明一个人，连当初那缸鱼都明确划分了责任。如果她真觉得当初是自己做得太绝才害得黎宴被家里放弃，是真有可能想办法补偿她。
听她这样说，姜妍也皱起眉头。
但片刻后，她非常老成摇了摇头：“不可能。”
黎宴抬眸：“嗯？”
“补偿有太多办法，陆蔓青什么人物，真图个心安，手指缝里随便漏点什么都够你感激不尽了，为什么偏偏要暗搓搓对你好？”姜妍分析得头头是道，“以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里面肯定藏着她自己的私心！”
黎宴：“什么私心？”
“你说呢？”姜妍举手作势要敲她脑门，“她干嘛非得亲力亲为啊？不就是想跟你多相处呗。
“你真觉得她是清白的？”
黎宴眼睫微颤，震落撒在上面的碎光。
“……好像也对。”
姜妍说了许久，饿得塞了口饭，咽下后重又开口：“你要是不确定，就试探她一下呗。”
“试探一下？”黎宴疑惑眨了眨眼。
“不都已经加上好友了？今后相处的机会肯定也不会少。”姜妍点醒她，“干脆试一试，看看陆蔓青是不是真的可以无底线对你好，超越弥补范围的，对你好。”
越听，黎宴眼神越亮。
脑子里幻想的画面已经足够叫她脸红心跳，好在她及时意识到场合不适宜，没有继续深想。
姜妍非常了解她，见状挑眉问：“有办法了？”
“嗯。”黎宴点点头。
她把自己面前的热菜往姜妍那边推了推：“还得是你，多吃点。”
姜妍得意洋洋扬起下巴，同时拍拍她肩膀：“等你好消息。”
黎宴扭头看向窗外，眼睛里倒映出江市璀璨的灯火。
第22章 一点私事。
试探这种事说起来简单，真要做到天衣无缝不被对方察觉却不容易。黎宴先跟陆蔓青订下一起吃饭的时间，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到约定那日，她从清晨醒来就忍不住兴奋紧张，激动得脑子都有些晕乎乎。好在最近没什么大烦恼，身体状态极佳，出门上班前黎宴在梳妆镜前观察了10分钟，没找到明显瑕疵重重松了口气。
到公司后还是和往常一样，黎宴手上没有需要操心的工作，一边盯着电脑剪辑制作自己的白鹭宣传片，一边等待时间流逝。
但原本日落西山，平静如同一潭死水的黎氏建材，却在这天下午隐隐有了沸腾的迹象。
黎宴工位就在自家爷爷办公室外面，她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后抬头，刚好看见黎忠带着两个助理急匆匆朝电梯走去。
董事长向来严肃的脸上今日居然满面红光，嘴角眉梢挂着止不住的笑意，引得黎宴多看了两眼。
几分钟后，停在一层的电梯重新回到顶楼。
黎忠微弯着腰，走在前头为陆蔓青引路。他边说边念念有词介绍着黎氏建材目前情况，恨不得把家底都掏出来让对方好好了解。跟在旁边几个助理更是恭敬，生怕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被簇拥的陆蔓青面上没什么表情，大概早已习惯这样的阵仗。
在经过黎宴工位时，她状若不经意垂眸，目光与坐在办公椅上的黎宴进行了短暂触碰。
“……”黎宴很轻眨了下眼。
电脑画面中，白鹭在青山绿水间优雅扇动翅膀，这一幕的澎湃自然气息和生命力几乎要冲破空间直击人心灵。黎宴手一抖，差点把切好的片段删掉。
她回过神，深吸一口气，保险起见先点下【保存】。
这之后，又过了几分钟，小叔和他两个儿女陆陆续续赶到。
黎星站在黎宴工位前补妆，对着镜子把口红涂了又涂，唇瓣抿得“叭叭”响。
黎宴被她身上的香水味熏得头疼，抬头白了她一眼，却被理解成嫉妒。
“你看我也没用。”黎星挑起一边眉头，得意神色根本藏不住，“拿到瑞丰贷款又怎么样？公司发展靠的还是项目。”
“哦。”黎宴淡淡应了声，“所以陆蔓青是你请来的？”
黎星“哼”一声：“你管她是谁请来的，往后和陆氏合作的人只会是我。”
撂下这一句，她转头昂着下巴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陆蔓青过来确实是为了项目，她了解了一下黎氏建材目前的规模和产品，为陆氏在城东的一个小建筑工地下单了一笔金额相对来说不大的订单。
但黎忠却兴奋搓着手，满意得不得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笔单子就是一块敲门砖，如果合作顺利，那么后续就能撬动更多合作。往往从0到1的突破是最难的，跨过了这一步，后面便能越积越多。
“辛苦陆总亲自跑这一趟。”收好文件后，黎忠拍胸脯做保证，“您放心，这批建材我一定亲自监工，保质保量送到贵公司项目上。”
“嗯。”陆蔓青漫不经心点了一下头，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黎忠趁机给黎峰黎星两姐妹递了个眼色，黎星会意，扬起笑脸凑到陆蔓青跟前。
“陆总……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荣幸邀请您共进晚餐？”她还算委婉，找了个合适的借口，“合作刚定下来，我可以给您多介绍一下黎氏的产品。”
黎忠也附和：“是啊陆总。你别看她年龄小，在公司已经呆了两三年。年轻人记性好，你有什么想了解的都可以让她给你解答解答。”
“了解再多都不如亲眼考察。”陆蔓青站起身，“而且我今晚已经约了人，不太方便。”
旁边秘书上前为她披上外套，陆蔓青朝黎忠点头：“黎董，我先走了。”
“好的好的。”黎忠也不敢勉强这尊大佛，立刻改了口，“陆总您有事尽管去忙，以后有空再安排考察的事情。”
黎正荣亲自开了门，几个人恭敬送陆蔓青离开，浩浩荡荡的架势比刚才来时还要大一些。
黎宴抬起头，一眼便看见人群正中的陆蔓青。可惜这一次，她歪着头正专注和旁边秘书交代着什么，丝毫没有往这边看来的打算。
黎宴捏着手机，打算等她离开之后，再问问今晚的晚餐还作不作数。
却不曾想，脚步声在靠近她工位的地方蓦然停了下来。
“陆总？”黎忠疑惑看着突然驻足的陆蔓青。
陆蔓青没理任何人。
众目睽睽之下，她调转脚步，径直走到黎宴工位前。
“黎宴。”她轻喊她名字，又问，“时间差不多，一起走吗？”
黎宴闻言站起身。
陆蔓青身后，黎正容几人震惊得眼睛都快瞪出眼眶，黎星更是脸黑得浓妆都遮不住。
“可是……”黎宴忍着笑，半眯着眼眸，故作苦恼道，“蔓青姐，我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陆蔓青非常敏锐捕捉到她眼底那丝狡黠。
想到身后那黎家几个人，她几乎是瞬间便心领神会，侧身看向黎忠。
都不需要她开口，黎忠已经主动道：“说什么呢！”他看着黎宴：“陆总是公司大客户，她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就赶紧去！”
黎宴低头，摸了摸鼻尖。
“不是工作。”陆蔓青突然纠正。
她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莫名地所有人就是能感受得到她对黎宴的偏爱。
她说：“一点私事。”
这话出口，连黎宴都有些诧异朝他看去。
前几天姜妍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催促她想办法试探陆蔓青是不是真的对她好到超出界限。此时此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从言语到行动明晃晃透露出“我要为黎宴撑腰”的陆大总裁，黎宴只感觉当时的想法十分幼稚。
明明她还没有试探，陆蔓青似乎就已经把证据主动递了过来。
并不安静的办公区域，黎宴心跳大得快要震破自己耳膜。
“爷爷，我请个假。”她调整好呼吸，迅速朝黎忠说了一声，拿起自己的手包从工位后绕了出来。
站到陆蔓青身边后，黎宴小心扯了扯她袖口，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凑到她耳边道：“蔓青姐，走吧。”
陆蔓青仰头看她一眼，颔首：“嗯。”
两人进入电梯，陆蔓青看着傻傻跟上来的黎家一行人，摆手示意：“不用送。”
于是，当着那些人的面，自动门缓缓合上，彻底隔绝窥探目光。
最后一刻，隔着细小的门缝，黎宴似乎看到黎星气得控制不住跺脚的画面，但她心思早已不在其他人身上，此时只能感受到站在身边的陆蔓青。
Beta体型天生比Alpha要娇小一些，陆蔓青个子高挑，刚好到黎宴鼻尖左右的位置。黎宴怀疑自己只要一侧头，就能闻到她洗发水的香气。
但这种行为显得太过暧昧，她不动声色压抑着，尽量想些其他东西分散注意力。
“蔓青姐……怎么突然过来黎氏？”
“谈生意。”电梯抵达一楼，陆蔓青带着她往外走，“陆氏和几个建材商的合作马上要结束，正在物色新的公司。”
黎宴困惑眨了眨眼：“很重要的项目吗？
“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嗯。”陆蔓青轻轻点头，“建材采购需要非常谨慎，各家产品看着差距不大却又各有优势，需要仔细考察。”
黎宴闻言蓦然勾起唇角：“那，考察得怎么样？”
陆蔓青回眸看她一眼，矮身坐进车里。等黎宴也坐了进来，才慢悠悠开口回答：“还有很多了解不到的地方。”
机会就这样猝不及防摆在她面前，再不争取黎宴就是傻子。
“那以后我带你去工厂看看？”
陆蔓青转头，正对上她一双盛满星辰的眼眸。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别开脸，顿了两秒才回神，轻轻“嗯”了一声。
黎宴朝前头司机报了个地址，司机便按照指示将她们送到锦绣餐厅。
这家餐厅是黎宴刚回江市和姜妍吃饭的地方，档次高，味道也好，是黎宴回来这几个月里感受最好的一家。要请陆蔓青吃饭，她下意识选择了自己心目中最好的地方。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蔓青在车上听到餐厅名字时，表情就有些微妙。
两人进入餐厅，黎宴已经提前订好座。服务员把她们引到位置，在征询陆蔓青意见后，黎宴简单点了几道菜。她没有餐厅的VIP资格，自然没法带陆蔓青上楼上包厢。但餐厅一楼的环境也十分幽静，桌与桌之间有盆栽形成遮挡又不失美观的隔阂，十分适合吃饭交流。
“蔓青姐是不是很忙？”黎宴端坐在她对面，自然和对方开启话题。
灯光适宜，不远处的音乐也缓和得恰到好处，一切都按照计划中约会的模样进行，给黎宴打了一针强心剂。
陆蔓青转头看向她眼睛：“为什么这么说？”
“陆氏总裁，要管的事情应该很多。”黎宴对她的生活充满好奇，“之前在岛上，明明是度假，你还抽空去谈了个生意。”
陆蔓青：“那是早就计划好的。”
她思索着，又说：“我对忙不忙没有具体的概念，如果不工作，太清闲反而会……”
话还没说完，锦绣餐厅的店长来到两人面前。
她原本无意打断陆蔓青，见陆蔓青看过来才小心翼翼上前，恭敬喊了声“小姐”。
黎宴听着这称呼愣了一下：“……”
她并不知道来人就是锦绣店长，但能从女人身上制服看出她在餐厅中职位不低。
“楼上的饮宴阁空着，已经收拾好了。”店长心里其实急得要命，不明白为什么陆蔓青明明来了自家餐厅却不到楼上特意留出来的包厢，而是坐在角落这个普通位置，生怕是自己犯了错或者招待不周。
“您和这位客人要不要到楼上去？”
陆蔓青：“不用。”
“这里是……”黎宴反应过来，问道，“陆家开的么？”
“嗯。”陆蔓青点点头。
顿了顿，她又介绍：“锦绣的主厨是之前在别墅里任职过的厨师，比较了解你的口味。你如果喜欢的话，下次来直接到楼上去，隐藏菜单里有几道你以前爱吃的菜。”
黎宴已经有些说不出话：“……”
店长在确认没有异常后很快离开，一切恢复原样，又好像多了什么不同。
黎宴第一次这么具体认识到自己拿出最好的似乎都是在委屈陆蔓青。
她想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开口提议：“去楼上包厢是不是好一点？你会不会吃不惯下面的普通菜色。”
“没那么讲究，吃得惯。”陆蔓青淡淡道。
她言语向来精简，不会特意与人解释太多。但此时，坐在黎宴面前，她似乎并没有往常那般淡漠，脸颊被暖色灯光照得鲜妍：“而且，不是你请吃饭么？”
黎宴：“嗯？”
“你安排的很好。”陆蔓青并不看她，盯着桌子又开口补了一句。
第23章 自作多情。
和陆蔓青吃饭是个非常愉快的过程，只除了黎宴总在不经意对上对方视线那瞬间莫名感觉紧张。她小心翼翼掩饰，往脸上扇风的同时硬着头皮说牛肉尝起来有些辣。
“嗯。”陆蔓青点头附和，挽起发丝喝了口汤，“是有点。”
灯光下，黎宴瞥见她玲珑的耳廓透出明晃晃一抹红艳。
她也不敢细看，低头欲盖弥彰用筷子拨弄碗里那片甚至看不到一点辣椒的嫩牛肉，卷起的舌尖微微发麻。
锦绣菜肴非常出色，两人闲聊的话题围绕分别这五年，大多时候是陆蔓青问，黎宴说。
回忆在外留学五年时光，她勾起唇角：“我这些年过得不错，除了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后面都很顺利。遇到的人很和善，也几乎没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
陆蔓青眼眸半眯着，看不清楚在想些什么：“交了很多朋友？”
“……那倒没有。”黎宴摇头。
她解释：“一开始状态不好，没心情认识其他人。等调整过来了……好像也适应了独来独往的日子。”
陆蔓青明白她说的“状态不好”指的是什么。
她蹙起眉若有所思，半晌道：“黎家对你不好。”
用的是陈述语气，没有质询的意思。
黎宴闻言笑了一声：“爷爷对我转专业的事情很生气，除此之外其实没有太多联系，说不上好坏。”
她说：“现在想来当初被送出国也有好处，至少不用太被管束。”
陆蔓青问：“所以，他们现在想要管束你么？”
黎宴耸耸肩膀：“或许吧，但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能任由他们搓扁捏圆的人了。”
陆蔓青没太大反应，眉眼间阴影依然没有散去。
黎宴看得心尖发痒。
她倾身靠近对方，在陆蔓青还没反应过来时，伸出指尖在陆蔓青手背轻轻点了两下。
“蔓青姐。”
“……”酥麻的触感令陆蔓青回神，她蓦然蜷起手指，抬起眼眸问，“怎么了？”
“我说，我长大了。”黎宴压抑着快要喷薄而出的情感，几个字故意说得轻松，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陆蔓青有些愣神，随后微微扬起唇角：“我知道。”
“是么？”黎宴故作不满，“还以为在你眼中，我一直是以前那个一到周末就背着书包去你家别墅写作业的高中生，处处需要你照拂。”
陆蔓青否认：“不是。”
黎宴深吸一口气。
她用手撑着下巴：“所以，蔓青姐对我这么好，不是因为想照拂我咯？”
说出这句话后，她心脏几乎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还“扑腾扑腾”乱撞个不停，好像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黎宴只能努力调整呼吸，同时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蔓青，不想错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但她想象的那些反应都没在陆蔓青脸上出现。
陆蔓青微微瞪着眼，表情显得有些茫然和错愕。
她迎着黎宴目光，反问道：“对你好？什么时候？”
黎宴：“……”
心脏重新落了回去，但一下坠得太狠，直接沉到肚子里。
陆蔓青不觉得她对自己好，大抵是认为这段时间两人寥寥几次相处都很寻常。这句话落在黎宴耳朵里，就只有一种解读——她所以为的那些好感，极有可能都是自作多情。
“我……因为……”她一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言语有些结巴，“你邀请我上岛玩，还带我登船出海不是么？我，咳。”
她涨红了脸，到后面实在说不下去，用拳头抵着唇瓣，尴尬咳了一声。
陆蔓青纠正：“那不是祁姝卉做的吗？”
黎宴：“……”
没等她捋清思绪，陆蔓青又追问了一句：“你觉得做那些事情就是对你好？”
“嗯。”黎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脑子乱成一团，胡乱应了一声。
“她爱热闹，经常会邀请很多人一起聚会，之前岛屿度假，很多客人都是她帮忙找来的。”陆蔓青扭头喝了口茶，“你救过她，她很感激你。你如果也喜欢那样，可以多联系她。”
黎宴声音都变弱了：“不是……”
“不用怕打扰。”陆蔓青像是真的在给她建议，“她人很好，性子也直。如果你能联系上她，证明她并不讨厌类似接触。”
黎宴对这位祁行长很尊敬，但除此之外没有多余感情，听得左耳进右耳出。
“……哦。”
“而且……”陆蔓青朝她看过来，长长的眼睫在肌肤上投下一道道阴影，“她是个Omega。”
“嗯。”这句黎宴听懂了，“我知道啊。”
陆蔓青安静看着她，像是在等待更多反应。可黎宴说完“我知道”已经词穷，不知道还能表达什么。
想起陆蔓青和祁姝卉是很好的朋友，她搜肠刮肚才勉强又憋出一句：“很厉害。很少有Omega能做到像祁行长这种位置。”
“……”陆蔓青收回目光，好一会儿，淡淡“嗯”了一声。
饭已经吃得差不多，黎宴起身去结了帐，两人并肩出了餐厅。
陆蔓青依然很有教养，让司机先送黎宴回公寓，但车上气氛有些尴尬。黎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侧头看着窗外夜景。
等车子驶到她公寓附近，意识到马上要分别时，她想起自己还没约到下次见面的时间。
“蔓青姐……”黎宴开口，盯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低声问，“你最近还住在白鹭保护区旁边那座庄园么？”
陆蔓青也没有傻到问她怎么知道庄园是自己的住所，想了想道：“嗯，偶尔会过去。”
“我在拍摄一部白鹭纪录片，还差几个远景片段，感觉在庄园里拍摄会更好。”黎宴尽量流畅表达自己的诉求，“这之后可能会再过去，希望不会打扰到你。”
“没关系。”陆蔓青很慷慨，“你随时过去。”
“好。”黎宴点头，随即推开车门下车。
到了外面，凉风一吹，她更加怀念车厢里温暖的空气和紧挨着陆蔓青的距离：“我回去了，再见。”
陆蔓青：“再见。”
路灯下，车子缓缓行驶而去，留下黎宴一个人在灯下站了许久。
夜里，她和姜妍“汇报战果”，苦中作乐打字。
[她离开前跟我说的是“再见”而不是拜拜。]
[她肯定也在期待下一次见面。]
姜妍发过来一连串“黄豆流汗”表情包，又夸赞：[你有这种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微笑.jpg]
黎宴：[黄豆叹气]
军师无奈：[这么上头吗？]
[记得上学那时多少人追你，你都无动于衷，怎么现在开窍了？]
黎宴捧着手机，认真打字解释：[我上学那时候也没遇见陆蔓青啊。]
两人关系刚有一丁点进展，她就被送出国，根本来不及发展出后续。这样想来，如果当初她没有出国留学，或许现在……
黎宴没有继续无用幻想。
她起身收拾好拍摄设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前往白鹭保护区，直奔陆蔓青那所庄园。
路边的轿车提醒她陆蔓青夜里就在庄园居住，但是预想中的偶遇并没有上演。冥冥中好像有某些巧合促使她们错过，要么是黎宴走得太早，要么她结束时陆蔓青早已经坐车离开。
连续两天没有进展让黎宴有些恹恹不乐，白天里坐在工位上剪辑纪录片的效率都有些低。
这天早上，黎忠派人喊她到办公室，开口就问：“你什么时候和陆氏那位认识？”
黎宴很警惕：“怎么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黎忠瞪了她一眼，“上次陆总来了也不知道进来帮帮忙，人家觉得我们招待不周怎么办？”
黎宴觉得他说的话实在离谱。
“陆总那样的人难道会因为招待好坏决定跟谁合作吗？那想和陆氏做生意的人都去研究怎么讨好她不就行了？”
“你真是……一堆歪理。”黎忠有些恼怒，但强行压了下去，说起正事，“别看陆总上次爽快在我们这里下了单子，据我几个老朋友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接触各个建材商，几乎在每一家都要了货物。”
黎宴恍然点头。
她想通上次陆蔓青为什么会突然造访黎氏——现在看来单纯就是为了工作，接她去餐厅只是顺便。
“这肯定是她在物色新的长期合作伙伴。”黎忠捏着拳头，语气激动了些许，“黎宴，这对我们公司来说，可是不容错过的机会！
“你既然和陆总认识，就多找机会在她面前介绍黎氏，让她选择我们！”
黎宴：“她既然要了各家公司的订单，显然就是要建材说话。”
说着，她反问自己爷爷：“你觉得黎氏的产品能过关吗？”
“干这行的，东西肯定都达到标准。咱们家是老牌企业，底蕴足，当然不比别家差。”
“那您还担心什么呢？”黎宴勾唇，“安心等好消息不就行了。”
“我把和陆氏的合作项目交给你，接下来你多上上心，把工作干好。”黎忠朝她递过来一份文件，“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各部门会优先配合你。”
黎宴没伸手，只是定定看着他。
“……”黎忠愣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真的好吗？”黎宴问，眼神扫过那份文件，没有任何波动。
黎忠叹了口气：“爷爷是真的老了。”
他主动绕过办公桌，走到黎宴面前：“这公司有你爸妈的血汗，以后也会交到你手里，你多用点心。”
黎宴听他提起爸妈，眉头蹙了一下。
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拿着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即使有项目合作，想要直接和陆蔓青对话也并不容易。陆氏那边负责对接的是一个非常专业的中年女管理，黎宴和她聊了一下，两方直接拉了个群，将负责人员加进去，相关事宜都在群里直接讨论。
隔天她再到庄园拍白鹭时有些心神不宁——昨夜因为了解项目的事情睡得有点晚，虽然被生物钟叫醒，但精神却不怎么好。
偏偏今日，她竟又再拍摄时察觉到来自别墅窗口的视线。
黎宴总想转头去确认，却又怕把人吓走，只能利用眼角余光小心窥探。
这样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她在一次换镜头时不小心失手，让换下来的镜头掉了下去。
当时她所在的位置恰好是一处斜坡，圆圆的镜头一路“咕噜噜”滚落，最后掉入下面的湖中。
“嘶——”黎宴咬牙看着泛起涟漪的湖面，抬手轻拍一下自己额头。
湖水不知深浅，下去后必然会弄得很狼狈，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而是做了标记准备第二天拿了打捞工具再来碰碰运气。
哪想到，回到三脚架旁边时，她竟看到陆蔓青踏着晨光朝自己走来。
她身上很顺意穿了一条丝绸裙子，贴身包裹着曼妙身材，长发散落，一双眼睛比朝阳还要吸引人。
第24章 是你的。
“蔓青姐？”黎宴还想不通她怎么会突然出现，陆蔓青已经几步走到她面前，急切攥住她手腕往后拉，一直走到远离湖畔的位置。
黎宴顺从跟随她，趁着陆蔓青背对着自己，肆无忌惮打量对方。
这还是陆蔓青第一次穿睡衣出现在她面前，淡粉色的丝绸淡化了她本身疏离的气质，行走间绷紧的优越腰臀比让人浮想联翩。黎宴想象了一下将人直接抱到怀里的紧实肉感，脸色已经红得快要滴血。
“没事吧？”远离了危险地方，陆蔓青终于安心。
她回头打量黎宴：“怎么突然靠近水边？掉下去怎么办？”
黎宴心虚得眼神乱飘——陆蔓青在认真关心她安危，而她这个没良心的，一脑门子想的全是些上不了台面事情。
都不用比较，高下立判！
“我……镜头掉下去了。”她低头解释，声音轻得像在呢喃。好在两人距离足够近，这句话才得以吻上陆蔓青耳廓。
陆蔓青偏过头。
晨风一吹，她身上浅淡的香味钻进黎宴鼻尖，为了确认，黎宴俯下身凑近，几乎靠到人颈边。
鸢尾香，和她信息素的气味几乎一模一样。
黎宴曾在陆蔓青嗅到过这种气味，还因此误以为是自己信息素泄露自找苦吃被电了两下。可是岛屿度假那几天，陆蔓青没再使用香水，让她一度怀疑开始只是自己错觉。
如今又清楚闻到，她本就躁动的心脏跳得越发欢快。
好像……
好像她用信息素把眼前人整个裹了起来，留下了专属标记宣示所有权。
氛围有些失控，陆蔓青疑惑仰头看她。
黎宴用尽力气直起身，后撤两步，望向*平静无波的湖面。
“很重要的东西吗？”陆蔓青说回正事，“不要自己去打捞，我让保安过来看看。”
“不用。”黎宴没想麻烦其他人，“从岸上滚下去了，应该不深，我明天……”
“我让人来找。”陆蔓青蹙起眉头，不悦攥住她衣袖，“离那边远点！”
“……哦，好。”黎宴这才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严厉，悻悻点了头。
明明前几天才试探出在陆蔓青眼中自己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子，可今天一看，似乎并没长进多少。
陆蔓青这才松了口气，朝她那堆摄影设备走了过去。
她问：“掉了什么镜头？”
涉及到自己专业领域，黎宴重新打起精神。
“是Herri的X系列，掉下去的那个是中号。”
陆蔓青扫了一眼：“会耽误拍摄吗？”
“没事，不赶时间。”黎宴检查起刚才换好的镜头，突然举起摄像机对着陆蔓青。
机器上闪烁的红光显示正在工作状态，黎宴大半张脸被挡住，只露出挑起的唇角：“这个适合拍中近景，画面会很清晰。”
镜头里，陆蔓青脸上闪过瞬间愣怔，很快又恢复平静，带着些许好奇凑近观察。
黎宴一边手动调整各项参数，一边借着镜头遮掩贪婪打量。
极致的真实只会暴露缺点，她却觉得陆蔓青脸上每一个细小毛孔都无比可爱。
等陆蔓青意识到凑得太近主动退开，她还有些遗憾，恋恋不舍将镜头移到其他地方。
“等镜头找回来再继续吧。”陆蔓青提议，“先跟我回去，晚点我们一起走。”
“……好。”黎宴突然觉得今天也不是那么倒霉，比如她因为掉落的镜头遇到了从未见过的陆蔓青，又比如她居然被邀请进入庄园的别墅。
她迅速收拾好东西，背着包跟随陆蔓青进入那栋光看外表已经弥足华丽的建筑中。
陆蔓青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出来时看到她倚在三楼的走廊窗户边。
“看什么？”她走近询问。
“那边。”黎宴指了指下面湖泊旁的高地，“是我经常摄影的位置。”
陆蔓青动作一顿，点点头：“嗯。”
“你之前就是在这里看到我往湖里走的吗？”黎宴转过头，被晨曦照亮的左半边脸盈满笑意，“急得衣服都没换就跑下去了？”
陆蔓青刻意忽略她后半句话，只说：“不是这扇窗户。”
黎宴歪着头，让她能看清自己眼底盛满的好奇。
“……房间里的。”陆蔓青解释。
“哦。”黎宴点点头。
她离开窗户，走到陆蔓青面前，笑着问：“是不是看得更清楚些？”
陆蔓青凝眉若有所思，半晌后抬眸，正撞见黎宴清亮的，好似看穿一切的眼眸。
她一下失了神，愣愣回望。
没等来回答，黎宴也不执着，半眯起眼突然道：“我也想看。”
陆蔓青：“……”
两人回到一楼餐厅吃了顿丰盛早餐，然后，黎宴又蹭陆蔓青车子返回公寓。
隔天再到庄园时，她刚出现就被门口的值班保安小哥叫住。
“黎小姐，黎小姐！麻烦过来一下！”
黎宴朝他走进：“怎么了？”
“您丢失的镜头找回来了！麻烦您跟我去拿一下。”保安小哥笑得非常亲切，带着她朝旁边保安亭走。
“捞上来了？”黎宴有些惊喜松了口气。
她现在经济情况一般，摄影设备一个赛一个费钱，镜头如果就这么没了她真的会肉疼很久。
“辛苦了，是不是很费功夫？”
“啊……应该，没费什么功夫吧。”保安小哥也不太确定。
黎宴猜测实际打捞的人不是对方，于是不再开口。
可是，进入保安亭，小哥却转身，大张旗鼓从旁边柜子拖出来一整个足有普通电脑机箱大小的黑色匣子，“砰”一下搁到桌上。
“……”黎宴看着那东西满头雾水，“是不是，搞错了？”
“搞错什么？没错啊。”保安小哥咧嘴，露出一排整齐白牙，憨厚笑道，“别墅里的人昨晚刚送过来的，嘱咐得清清楚楚。”
黎宴摇头否认：“这不是我掉的东西。”
顿了顿，她尝试跟对方解释：“我掉的是一个镜头，大概这么大……”她用双手简单比划了一下镜头大小，又指着桌上东西：“不是这个大箱子。”
“镜头……唔，我记得是镜头啊。”保安小哥嘴里念念有词，转身在箱子上鼓捣了一阵，“咔哒”两声解开了锁扣。
下一刻，他将盖子掀开：“你看，没搞错啊，是这个东西吧？”
黑色的箱子中，八个大小不一型号不同的镜头有序摆放着，崭新的外壳闪烁着暗色金属光泽，看起来价值不菲。
实际上……价格也是真的不低。
黎宴惊讶到嘴巴差点闭不上。
她下意识拿起一个检查，确认镜头是Herri去年刚推出的XS系列。饶是当初她还没把钱都捐给藏区的公益组织，看着新产品的标价都没舍得下得去手。
“不，这，不是我的。”她小心翼翼把东西又放了回去，摆摆手否认。
“肯定是你的！”保安小哥很坚持，“别墅里的人送过来，很肯定说了就是还给你的！”
黎宴眨眨眼，从刚才的惊艳中稍稍缓过神。
“你说……这是别墅里的人从湖里面打捞上来的？”
“应，应该是吧，嘿嘿。”大概箱子的崭新程度让保安小哥也没办法完全昧着良心说胡话，只能用笑容掩饰，“可是，他们说，这就是你的呀，让我务必交给你。”
黎宴：“……”
她意识到什么，也没再为难保安小哥：“行，你先给我吧。”
保安小哥果然大大松了口气，把箱子重新锁好，交到她手里，体贴问：“是不是有点重？我可以先帮你保管。”
“不用。”黎宴和他道别，拎着箱子急匆匆往庄园里冲。
她实在太兴奋，完全没注意到往日陆蔓青住在这里时会出现在路边的轿车今天不见踪影。于是，等她找到别墅，迎接她的只有保姆刘姨。
“黎小姐？”对方有些局促，“这么早？您现在要吃早餐吗？”
“不用。”黎宴走得急，此时红着脸小口喘息，“陆，陆总呢？”
刘姨擦了擦手：“陆总昨晚没来，好像是有事出差了。”
“出差了？”短暂的茫然之后，黎宴举起手中箱子，“那，这个……”
“啊，这个啊，是佣人帮忙从湖里捞出来的。”刘姨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不就是你昨天丢的东西吗？”
她拍了一下手：“找回来就好，找回来就好！”
黎宴：“……”
“您休息一下吧，我马上让厨房给您准备早餐。”刘姨引着她进屋，又端来鲜榨的果汁，“您放心，小姐虽然没过来，但事情都吩咐好了，今天也准备了你喜欢的新鲜食材。”
黎宴晕晕乎乎在客厅沙发坐下，想到什么，掏出手机，翻到陆蔓青账号。
[蔓青姐……]
她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于是先问：[你出差了？]
过了两分钟，那边开始回复。
[嗯。]
[在E国参加几个金融会议。]
关于E国的金融会议，黎宴这几天还在手机上刷到过，各国有名的金融巨鳄都将受邀出席。
她舔了舔唇瓣，实在不想打扰陆蔓青，却抑制不住心头激动，快速打字。
[那一箱镜头……不是我的。]
她问：[是不是搞错了？]
陆蔓青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
“哪里错了？牌子不对还是型号有问题？不能用吗？”
她语气平常，单纯想要帮忙解决问题，黎宴听了却只想发笑。
“这些都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镜头根本不是我的。”
陆蔓青：“是你的。”
黎宴：“不是。”
“到你手里了就是你的。”
黎宴难得固执，想要逗一逗对方：“不是。”
陆蔓青：[……]
她似乎生气了，留下一串省略号后直接不再说话。
第25章 我当然知道谁对我好。
黎宴将那箱镜头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带回了公寓，和自己珍视的旧物放在一处。
可她还觉得不够，心痒拍了照片发在朋友圈，配文是[河神姐姐给的礼物。]
发完后她便守着手机等待，赞评陆续上升，却都不是她在等的那个人。
百无聊赖之际，姜妍的消息接连弹出来。
[怎么回事？]
[这个发展我看不懂！]
[前几天不还哭唧唧呢？怎么今天陆总就买礼物哄你了？]
黎宴仰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打字。
[我没说是她送的啊。]
看到这条消息时姜妍直接翻了个白眼。
[装。]
[其他人送的礼物你会这么炫耀？]
黎宴认真想了一下，不得不佩服多年闺蜜对自己的了解。
她连发过去几个表情包，姜妍不堪其扰，又问：[人钓到了么？]
黎宴：[没有。]
黎宴扁嘴：[她不承认是送我的。]
姜妍冷笑。
[哇。]
[你们小情侣间的把戏还挺让人捉摸不透。]
黎宴：[……]
她捂着脸对着“小情侣”三个字抑制不住窃喜，翻了个身两条腿在半空一摇一晃。
[可她不理我了，真的。]
姜妍：[陆总看到你发的照片不可能无动于衷，到时候你就可以顺水推舟以身相许……]
姜妍：[开心转圈圈.jpg]
黎宴脸红得发烫，赶紧退出聊天准备冷静一下。
这么一会儿，APP又跳出来一个点赞，她鬼使神差点进去，看到“蔓青姐”三个字的备注后心蓦然安定下来。
以身相许……
黎宴深吸一口气，退出朋友圈给陆蔓青打了个招呼。
[蔓青姐。]
[嗯。]
[谢谢你的礼物。]黎宴发了张自己和镜头的合影，这是她没有公开，特意留着给陆蔓青的专属。画面中她很俗气地举手比耶，脸上的笑容却灿烂耀眼毫不作假。
[我很开心。]
异国酒店房间，陆蔓青勾着唇。
她回复：[喜欢就好。]
黎宴胃口太大，喜欢的不止是礼物。
她在打送礼物的人的主意。
[等你回来给你拍照好吗？]
[就当是一点小小的回礼。]
陆蔓青：[好。]
可她又说：[不用太放在心上。]
黎宴不太满意这种说辞：[为什么不放在心上？]
她大着胆子问：[你之前说没有对我好，那这次呢？]她转头看了一眼那个黑箱子。
要知道，Herri新系列发布不久，国内不一定有全套现货。而她第一天清晨刚掉了镜头，短短24小时之后，升级版就已经送到她面前。这里面暗藏的心意比东西本身的价值更加让人动容。
黎宴心脏跳得厉害，急切想要一个答案。
[这次算不算？]
没让她等太久，陆蔓青回过来一个[嗯]。
轻飘飘一个字，没有任何份量，反而越发显得另一个当事人并不当回事。
只有黎宴在一头热。
黎宴：“……”
她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枕头里，即使感觉到手机“嗡嗡”震了两下也没动作。
好一会儿，等这阵情绪缓过去，她才重新抬起头。
聊天框里多了两条新消息。
陆蔓青：[至少要这样才够得上“对你好”的标准。]
陆蔓青：[以后不要因为别人一点善意就轻易感动。]
黎宴看完，“蹭”一下坐直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她莫名从这两句话里咂摸出一点醋味。
陆蔓青话里所谓的“别人一点善意”，指的应该就是之前祁姝卉邀请她前往度假岛屿那些事。
在黎宴眼中，岛屿和游轮都是陆蔓青的所有物，如果不是陆蔓青点头，祁姝卉不可能自作主张带她一起。所以，她一直把这些好意大部分算在陆蔓青头上。
可陆蔓青却觉得邀请人是祁姝卉，与自己无关。她一直以为黎宴挂在嘴边的“对我好”，所指对象其实是祁姝卉。
捋清楚这一切，黎宴一下便想通之前种种纠结的地方。
或许呢？
或许两人之间是这样阴差阳错误会着呢？
黎宴心脏“砰砰”跳得很快，可惜现在陆蔓青和她远隔万里，她再急迫都没有办法。
灯光下，她半垂着眸，一字一顿敲下回复。
[我当然知道谁对我好。]
陆蔓青那边还是白天，马上要去忙碌，两人匆匆道别结束对话。黎宴退出后直接点击姜妍的聊天框，一个字废话都没说。
[请你吃饭。]
姜妍反应很快：[怎么？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黎宴笑：[地点你挑。]
[挑什么？我要最贵的！]
于是两天后的傍晚，两人来到了熟悉的锦绣。
“当初给你接风的时候才舍得来呢，这次得把你坑回来。”姜妍下车后嘴里还念念有词。
黎宴早就准备好钱包，闻言只回道：“随便吃。”
姜妍开心得把手搭上她肩膀，露出欠欠的笑调侃：“啧啧，傍上富婆了是不一样啊。”
两人嬉闹着搭上电梯，一路互怼就没停过。
但老天好似就喜欢和人开玩笑，走到锦绣门口时，黎宴脸上笑意戛然而止。
姜妍疑惑，顺着她目光，看到排在她们前头不远处四个男男女女。小团体中带着钻石耳坠的女人浓妆抹艳，满身奢牌十分惹眼，饶是姜妍已经很久没见过黎宴那些烦人亲戚，也一下认出了对方。
“你妹？”她确认。
黎宴点了点头。
姜妍蹙眉：“要不要换个地方？”
这边是市中心，周围最是热闹繁华，找其他餐厅并不是难事。
“为什么要换？”黎宴反问，“换了不就不符合你‘最贵’的标准了？”
“不识好人心。”姜妍低声嘟囔了句：“不换就不换呗，我还不是不想吃顿饭还要被那个极品膈应？”
黎宴勾唇安抚：“没事的。”
锦绣一楼空间充足，只要对方不主动招惹，彼此之间完全能井水不犯河水。
但两人幻想很快落了空，黎星一个不经意回头正好看到黎宴，愣怔后迅速反应过来。
她先和几个朋友低语了几句，几人突然肆无忌惮看着黎宴“哈哈”笑了起来。紧接着，黎星挤开众人来到黎宴面前：“宴姐，好巧啊。”
“好巧。”黎宴皮笑肉不笑，附和着应了一声。
“你们也来锦绣吃饭。”黎星越过她去看后面姜妍。
姜妍就没那么客气，直接朝着她翻了个大白眼。
本来碰上就晦气，对方还主动过来找不自在，她一点都懒得做表面文章。
“啊……我以前见过你，你，你叫什么名字来着？”黎星举止夸张地回忆，“姜，姜，姜什么来着？”
“别难为自己了。”姜妍打断她表演。
她有些不耐烦：“你们进不进去？不进去我们先走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黎星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恶心两人，“我听爷爷说，你和我姐在谈恋爱？”
姜妍挑起眉毛：“你知道啊？知道还这么没礼貌，不知道喊‘姐姐’吗？”
黎宴难得看她装出趾高气昂的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黎星噎了一下，冷冷道：“你不是早和家里断绝关系了，嚣张什么啊？”
姜妍根本不怵她，大喇喇揽住黎宴肩膀。
她比黎宴矮，做这个动作整个人像挂在黎宴身上：“这和我家里有什么关系？我是你宴姐的人，就是你的长辈，这点基本的教养都没有吗？”
黎宴配合着她，笑了声：“抱歉，家里没教好。”
“是没教好。”姜妍“哼”了声，“不过啊，轮不到你道歉呢宝贝～”
黎宴听得一阵恶寒，伸手笑着把她推开。
两人一唱一和，玩笑间对面黎星脸都快绿了。黎宴和姜妍不想多纠缠，趁机越过她走进锦绣。
还没和前台说上话，黎星追了过来：“宴姐。”
她说：“既然这么巧碰上了，刚好一起吃个饭呗。”
之前陆蔓青和黎宴的互动她看在眼里，这阵子她总是旁敲侧击想问出两人关系，被黎宴打发好几次都锲而不舍。
黎宴自然不会搭理她，拒绝道：“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黎星嗤笑，“放心，不会让你请客的。”
黎宴瞥了她一眼。
黎星：“我们各付各的呗。”
姜妍又翻了个白眼。
黎星无视，固执看向黎宴：“嗯？”
“楼上和楼下可以一起付钱吗？”黎宴随口问了句。
看着餐厅熟悉的装潢，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上前对着前台小姐姐道：“你好，麻烦帮我开一个楼上包厢。”
黎星闻言微微瞪大眼睛，就连姜妍也不淡定看着黎宴背影。
“你有锦绣的VIP？”黎星和几个富二代朋友经常关顾这里，但从未上过二楼。
所有人都知道，锦绣的VIP卡极为难办，是你捧着钱人家都不一定鸟你那种。
前台小姐姐闻言，礼貌朝着黎宴笑道：“好的，请出示您的贵宾卡。”
“……我没有贵宾卡。”黎宴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那个，我叫黎宴。”
她解释了一下自己名字的两个字，又说：“系统里应该录入了，可以麻烦查一下吗？”
锦绣VIP当然可以刷脸，但前台小姐姐就是因为看她面生才索要贵宾卡，以为她是借用了别人的VIP身份。此时听她说完连忙查了一下，随后带着勉强笑意又抬头：“……抱歉，没有呢。”
黎宴：“……”
黎星和几个朋友完整见识了这出闹剧，此时嘲讽的笑意已经藏不住。
一群人中，黎星笑得最为大声，她靠在前台，几乎是讥讽开口：“宴姐，就算不想和我吃饭，也不用打肿脸在这里充胖子吧？
“锦绣可不会因为你两句话就把VIP包厢开给你，哈哈——”
姜妍对黎宴的行为也感到很疑惑，心虚扯了扯她袖子：“是不是搞错了？”
黎宴倒没有很大反应，只是对着前台又道：“或者……你们店长在吗？她应该认识我。”
不等小姐姐回答，黎星又碍眼凑了过来：“跟店长认识没用，VIP又不是店长一个打工的能给你办。”
她眼神不屑，言语也都是戏谑，恨不得将黎宴踩进尘埃里。再加上那些跟她一起的男女，整个场面乱成一团。
前台小姐姐虽然也不满黎星这些人的嘴脸，但公事公办，还是对着黎宴摇摇头：“小姐，餐厅的规矩是这样的。您没有录入VIP信息，也没有携带贵宾卡，无法使用二楼包厢。”
她甚至亲切建议道：“我们一楼的服务和菜品评价也都非常高，给您安排一个一楼的位置好吗？”
黎星已经笑得捂住肚子。
“我……哈哈，我是真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戏看……”
黎宴无视她的嘲讽，摇摇头：“算了……”
她对前台小姐姐说：“开个一楼的……”
“等等！”话没说完，一个穿着高级制服的女人匆匆走了过来。
她打量黎宴，确认道：“黎小姐？”
“……”黎星笑声顿住。
“店长。”来人正是黎宴之前见过的锦绣店长，她点点头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您过来用餐？”得到确认，店长甚至不询问其他，直接回头朝着前台嘱咐，“把二楼饮宴阁开出来，让主厨准备过去服务。”
说完，她立刻弯腰为黎宴服务：“抱歉，怠慢了，我带您上楼。”
不等黎宴说话，黎星眉头紧蹙，直接拉住店长胳膊抗议：“什么意思？她都不是VIP，怎么就能开二楼的包厢？！”
“……”店长疑惑看着她，好似不理解自家餐厅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终于，她反应过来，缓缓吐出一口气，尝试向对方解释：“抱歉，您可能不理解，饮宴阁不是VIP包厢。”
换言之，有VIP也开不了这个房间。
黎星显然理解错了她的意思，眉头夹出丑陋褶皱，依旧紧紧抓着人不放：“哈？所以你是店长就可以滥用职权？凭什么她不是VIP还可以上二楼？”
店长被她这样死搅蛮缠也有些不悦，冷下脸：“饮宴阁是特留的包厢，只有我们锦绣的老板和这位黎小姐才能使用。”
看着黎星错愕的脸庞，她冷冷问：“这个理由充足吗？”
黎星：“……”
不等她反应，店长已经挣脱她桎梏，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黎宴和姜妍身上。
“两位小姐，请随我来。”
直到和黎宴一起走上楼梯，姜妍人还有些晕晕乎乎。
她新奇踩着脚下舒服的地毯，看看黎宴，又看看旁边带路的店长。
“你们老板是谁啊？”最终，她选择将这个问题抛给看起来专业素养很足的店长姐姐。
店长恭敬朝她笑了笑，随后开口。
“您应该听说过，老板叫……
“陆蔓青。”
第26章 “欢迎回来～”
和农业大学合作的白鹭纪录片终于完成，黄教授和学生们看完后都非常惊讶。
她们打从一开始就没把黎宴当成专业纪录片导演，此时看到这么高质量的作品才意识到存在已久的误解。
可能为了弥补，黄教授信誓旦旦道：“这个视频非常重要，我会向校方和合作电视台推荐，一定给黎小姐一个满意的价格。”
黎宴礼貌回了声“谢谢”。
黄教授盯着屏幕，宝贝得都有些不舍得移开眼：“之前哪有这么好的素材啊？有了这个，以后开展工作都方便不少。”
“如果不是您团队提供的资料和帮助，我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制作出纪录片。”黎宴谦虚道，“这是大家的功劳。”
黄教授欣慰拍拍她的肩膀。
两人聊了一会儿，黎宴告辞离开，黄教授不顾她婉拒，坚持将她送下楼。
校道绿树荫荫，阳光透过缝隙洒落在人身上，像一块块不规则的碎金。
黎宴想到什么，试探问道：“学校组织观察白鹭，也会去公园里面的私人庄园吗？”
黄教授很疑惑，摇着头下意识回道：“没有啊，保护区都大得探索不完。”
话说完，她突然见黎宴半眯起眸子，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看。
“这样啊。”黎宴做出恍然表情，“所以，当初我们怎么会在庄园里碰上？
“明明你们做研究也不去那里啊。”
“啊，这……”黄教授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也不容易，扯了扯唇角强行圆道，“巧，巧合。
“难得去一次就，就碰上了，真有缘分。”
黎宴虚心请教：“那当时你们去庄园做什么？”
黄教授紧张挠了挠头，好似遇到了比学术问题更加严峻的考验：“……”
黎宴也没有非要逼迫对方，笑了两声转移话题。
很快，她叫的车抵达，黎宴便同教授道别后直接坐上车离开。
眼看车子开走，黄教授这才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这孩子，揣着明白欺负我一个老人家，啧！”
E国的金融会议结束，陆蔓青马上就要回国。
黎宴知道大致的航班消息，却苦于没有去接机的身份和理由。
当天是个工作日，她心不在焉窝在工位上发呆消磨时间。
下午3点，她给陆蔓青发消息问是否已经落地，二十分钟后，陆蔓青回过来一个语音通话。
黎宴拿起手机起身离开工位，走到安静的茶水间。
一接听电话，她便听到陆蔓青在那头问：“你在哪儿？”
“公司。”黎宴回答，又问，“你到了？”
“嗯。”陆蔓青应声。
黎宴能听到她那头嘈杂的背景音，夹杂着人声和甜美的播报音。
“刚下飞机？”她猜测，“你还在机场吗？”
陆蔓青提着行李，边往外走边点头：“是。”
“刚下飞机……”黎宴脸突然就红起来，心动的欣喜中夹杂着些许担忧，“不回去好好休息吗？怎么给我打电话？”
她关心询问：“不累吗？”
陆蔓青没回答，言简意赅道：“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黎宴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听出她声音中的惊喜，陆蔓青语气似乎也轻快些许：“在公司吗？我送过去给你。”
说着，她看了眼屏幕时间，估算着从机场到黎氏办公大楼所需的时间。
但另一头，明白她意图的黎宴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拒绝：“不要。”
陆蔓青那边安静了两秒，脚步都慢了下来。
她看着脚边的行李箱，凝眉轻声问：“……不想要吗？”
“不是，想要。”黎宴清了清嗓子，急忙强调了一遍。
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并不希望陆蔓青踏足这里。
想了想，黎宴笑着回道：“蔓青姐给我买礼物，居然还亲自送到我面前，我可受不起。”
“……”陆蔓青微抿唇瓣，“我乐意。”
有些霸道的说辞配上她在面对黎宴时根本强硬不起来的态度，强烈的反差显得意外可爱。
黎宴被萌得几乎不能思考，捂着左胸口暗暗吸气。
“我的意思是……”
陆蔓青：“嗯？”
“我去找你吧。”黎宴毫不迟疑给自己放了个假，因为太开心，忍不住又重复一遍，“蔓青姐，我去找你吧。”
隔着几十公里，机场里的陆蔓青被她这两句话撩得耳朵酥麻。
她下意识挽了一下落在颊边的发丝，掌心擦过才发现耳廓烫得厉害。回过神后，陆蔓青不由得庆幸刚才犹豫之后还是选择的保守的语音通话而非视频，不然……
不然她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恐怕要在暴露在小姑娘面前。
“……好。”陆蔓青低声回道。
想了想，她道：“我大概两小时后回到庄园。”
“嗯。”黎宴也放轻了声音，也从未对任何人用过的呢喃语气开口，“晚点见。”
“……晚点见。”
机场外。
司机在指定位置接到人，拿出对讲机跟身后的保镖车进行确认，随后缓缓发动车辆。
往常从未发号施令的陆蔓青这次居然微微倾过身，对她说了句：“开快一点。”
司机一愣，从后视镜中看到陆蔓青微微泛红的脸颊。
“好的。”她迅速回神，点头应下命令。
紧赶慢赶，回到庄园的时间控制在两个小时以内。
司机刚要下车帮陆蔓青开门，就见她已经解开安全带和自已一同站到了地上。
别墅的大门半敞着，似乎有客人来访，透过门能看到里面佣人忙碌走动的身影。
陆蔓青接过行李箱：“我自己来，你去休息吧。”
“……呃，好的。”司机点点头。
她突然有些好奇别墅里面来了什么贵客，居然能让自家处惊不变的大boss表现得这么急切。可惜她并没有进入的权限，只能有些好奇望着那扇精致的大门。
就在陆蔓青靠近时，一道身影突然从门里走了出来。
黎宴从公司过来庄园用不了两小时，她比陆蔓青早到了一点。
在客厅听到动静后，她根本坐不住，干脆出来迎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时间算得准，刚出大门，她抬头就看到大步朝自己奔赴而来的陆蔓青。
那一瞬，她微微张开双臂。
陆蔓青在距离她两步远的位置刹住。
带着热意的夏风撩动她发丝，调皮蹭过她颜色红润的脸颊。因为走得急，陆蔓青微张着嘴喘息，唇瓣像桃子果冻一般晶莹。
她看着黎宴：“怎么出来了？”
预想中的拥抱没有发生，黎宴心虚摸了摸鼻尖。
“出来接你。”说着，她弯腰，自然而然接过陆蔓青手中行李箱。
“蔓青姐。”
“嗯？”
“欢迎回来～”
“……”陆蔓青回味着她婉转的语调，捏了捏耳垂，半晌才应道，“嗯。”
第27章 两份礼物。
陆蔓青出了一周差，脸上并没有风尘仆仆的感觉。倒是黎宴自己心理作祟，总感觉两人已经许久没见过面。
她时不时侧头用余光观察，想借机多看两眼陆蔓青柔和的眉眼。
陆蔓青似乎没察觉到。
回到客厅后，她一眼看到摆在茶几上的摄像机。
“你带过来的？”她回头问黎宴。
“嗯。”黎宴点头，越过她将相机拿到手中，举高到对方眼前。
“用了你送的新镜头，看，是XS系列的。”
陆蔓青凑过来看了一眼，说：“这个焦段，适合拍人像？”
虽然她用的是略带疑问的语气，黎宴还是很惊喜：“你怎么知道？”
“了解过一些。”陆蔓青直起身体。
她指着相机，问：“是回礼？”
“我……”黎宴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时间充裕，她从公司请假出来后先是回了公寓一趟——毕竟她不想用上班时候的装扮来见陆蔓青。
洗完澡换好衣服，临出门前，她看到摆上柜子上的相机，认真准备了一下，一起带了过来。
做这些事情时，她并没有考虑到回礼的事情，只是单纯想让陆蔓青亲眼看到自己非常喜欢和珍视她送的礼物。
“你想拍吗？”黎宴问。
话出口，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傻，改口道：“出差这么累……拍摄的事情晚两天再说？”
陆蔓青抬眸，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否认：“不累。”
黎宴比她高一些，低头能看见她水波盈盈的眼睛。
她下意识举起相机，也没仔细对焦，朝着陆蔓青那张脸按下快门。
下一瞬，一张略带诧异的面孔被永远定格下来。
陆蔓青反应过来，抬手挡了一下脸，但已经慢了一步。
回神后，她瞥见黎宴唇角玩味的笑意，蹙了一下眉，伸手要夺相机，被黎宴反应过来抬手躲过。
“蔓青姐？”黎宴低头逗她，“做什么？”
陆蔓青咬唇：“我没准备好。”
两人挨得太近，黎宴甚至能数清对方眼睫。她克制地咽了咽口水，颈后腺体不受控制微微发烫。
“什么准备？”
陆蔓青：“我看看。”她又问：“拍得很丑么？”
“不丑。”黎宴眯起眼睛笑，“很好看。”
抑制手环传来微微震动，她分神瞥了一眼，上面显示了信息素波动异常的警告。
这会儿黎宴自然没心思关注这个，随意按了一下将档位调到“四”，任由手臂被电得酥麻，脸上笑意却不减。
陆蔓青刚闻到一点鸢尾香，可惜很快散去。
Beta不受信息素影响，对这方面感知也非常迟钝。她有些遗憾别开头，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黎宴趁机*贪婪注视着她，恨不得将人刻进眼眶里。她突然很想捏捏陆蔓青脸颊软肉，幻想着发呆的陆家家主被突然袭击会是个什么反应。
但手臂传来酸麻不断刺激她神经，像时刻在提醒着她与陆蔓青如今还并不算亲密的关系。
最终，黎宴只伸手，小心碰了碰她发顶。
陆蔓青疑惑抬头。
眼前的面孔和自己幻想里对方会出现的表情几乎重合，黎宴心尖尖像被羽毛扫过。
她清了清嗓子：“蔓青姐，礼物呢？”
陆蔓青：“……”
“说好的，我的礼物呢？”黎宴神情认真，又重复了一遍。
陆蔓青转身打开行李箱。
她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箱内东西很少，除了一些衣物和重要证件，就只有一本足有两张A4纸大小的摄影集。
“在F国当地一家商店发现的……感觉你会需要。”
黎宴接过，打开一看，摄影集里全是些自然风光和野生动物的照片。
她眼睛一亮，放在相机后仔细翻阅，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主人的名字。
“这个姓氏……”她抬起头，惊喜看向陆蔓青，“是大摄影师阿西娜妻子的作品。”
陆蔓青“嗯”了声。
“她们风格很相似，我一开始以为是阿西娜的作品。”
“阿西娜的作品在网上随处都能看到，倒是她这位Beta妻子，名气不高，作品也很少。我之前在欧洲某个摄影展的角落里看过，觉得她比起阿西娜也不逊色，拍摄的照片很有灵气。”
黎宴正想转移注意力——虽然陆蔓青是个Beta感受不到，但作为一个Alpha，她深知看到对方就腺体发烫随意释放信息素的行为到底有多孟浪无理。
此时聊起自己热爱的事业，她正好借机讲述起来：“你看，这是三十年前，她们一起去非洲时候拍摄的羚羊。跟阿西娜喜欢的动态捕捉不同，她妻子更擅长从静态的画面里传递出情绪。”
“嗯。”陆蔓青走到她身边一起欣赏。
看了几张，黎宴忍不住激动，语气带着羡慕询问：“好神奇，怎么你去出个差都能这么巧合买到她的作品？”
而她自己，曾经专门打听过，却没有得到一丁点消息。
陆蔓青语气淡淡：“看你在朋友圈提过，所以特意留意了一下。”
“……”黎宴瞪大眼。
这个回答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你……看过我两三年前的朋友圈？”
陆蔓青：“……”
“还记到了现在？”那一刻，梦寐以求的摄影集在黎宴眼中都失去光彩，她随手把东西放下，转身朝向陆蔓青，激动求证：“是这样吗？”
陆蔓青因她突然靠近有些呆愣。
但反应过来后，她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平静得好似这些引得黎宴心绪大乱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还有巧克力。”她侧身从行李箱里又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
黎宴深吸一口气，喉咙莫名发渴，无济于事舔了舔唇瓣。
东西刚才被压在摄影集下面，她并没有发现。此时陆蔓青拿到她面前，她才勉强从包装上的异国文字中辨认出“酒”这个单词。
“巧克力？”
“酒心巧克力。”陆蔓青说，“向导说这是当地特产，最热门伴手礼。”
黎宴关注的确实另一个方面：“也是送给我的？”
陆蔓青递过去：“你要吗？”
“我要了的话……别人不就没有了？”黎宴故意加重了“别人”两个字的语气，暗暗期待陆蔓青反应。
可惜，保姆这时突然出现：“小姐，黎小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两人在客厅聊了许久，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不远处的白鹭保护区被漫天橙色霞光包围，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一切进行得太过理所当然，好像黎宴本来就是这里的一份子，完全没人考虑她会不留下用餐的情况。陆蔓青率先起身，见黎宴没动作，回眸催促：“走吧。”
“……嗯。”黎宴放下巧克力，勾起唇角跟了上去。
晚餐后，陆蔓青上楼洗漱。
黎宴独自留在一楼客厅，捣鼓着把相机里陆蔓青那张有些失焦的照片导进自己手机，喜欢得目不转睛盯了好几分钟。
就在她嘴角还挂着傻笑时，和蔼的保安阿姨又出现，吓得她立刻放下手机坐直起来。
“黎小姐，我给您切了点水果。”对方走进，把一个精致的盘子放到桌上。
黎宴：“谢谢。”
“哎呀。”阿姨本来要走，转身前余光瞥见旁边那盒酒心巧克力，“这是小姐从国外带回来的吧？”
黎宴跟随她目光看了过去，点头：“是。”
“怎么落在这里了？”阿姨把东西拿到手里，皱着眉神情苦恼，“这么重要的东西，小姐要是找不到，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黎宴甚至反应了两秒才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她看了看阿姨，又看了看那盒虽然精美但实在看不出“重要”名堂的巧克力，茫然眨了眨眼。
“黎小姐，我还有事情要忙，能不能麻烦你把东西给小姐送上去？”阿姨眼睛弯弯盯着她看。
黎宴愣怔，确认道：“现在？”
“当然是现在。”阿姨看她还愣在原地不动，直接拉着她手臂把人拽了起来，“小姐要是洗完澡出来看不到，那可就晚了！”
黎宴被她拉着来到楼梯，一转眼，怀里已经被塞进了相机和那盒酒心巧克力。
阿姨站在最底下，笑吟吟看着她：“三楼走廊左转第一扇门就是，快去吧。”
“……哦。”黎宴抬脚上楼，每个脚步都踩得晕乎乎。
楼梯再长也有尽头，很快，她站到三楼走廊上。
望着不远处黑漆漆的房门，她反应过来，突然勾唇笑了出来。
黎宴当然不会真的按照阿姨的说法直接闯进去，事实上，她倚在走廊墙壁上冷静了好几分钟。
等脸上热度终于下来，她想了想，靠近房门，轻轻敲了两下。
里头传来陆蔓青很轻的声音。
“谁？”
“蔓青姐，是我……”黎宴干巴巴回道，“黎宴。”
过了一会儿，又好像很久，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头发半湿的陆蔓青穿着浴袍，从里面探出一张素净却依然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脸。
“怎么了？”
“我……哦。”黎宴心虚举起手中的巧克力，“你的东西，落，落在下面了。
“我帮你拿上来。”
陆蔓青看了一眼酒心巧克力，随后让开身位，转身自顾自往里走去。
黎宴呆呆看着半敞开明示着她被允许进入的房门。
屋里其实很明亮，灯光从门缝透出，沉沉压在她脚背。黎宴却反常觉得房间很神秘——理智让她止步，可灵魂深处却有道声音一遍一遍在呼唤，在怂恿。
进去。
当然可以。
陆蔓青在邀请她。
黎宴：“……”
她屏住呼吸，低头确认过抑制手环上的数据和档位，推开门，一步跨过无形的阻隔。
第28章 看风景。
陆蔓青房间就跟她这个人差不多，干净简约，没有太多装饰，却不会让人感觉单调。靠墙的单人沙发扶手上搭着一件丝薄外套，此时被主人顺手捞起，背着黎宴披到纤瘦肩膀上。
黎宴分不清鼻尖淡淡的暖香到底来源于某种人工制品，抑或单纯只是陆蔓青身上体香。
她被包围着，缓缓走到桌边，把酒心巧克力放下。
“好吃吗？”陆蔓青转过身，开口问。
“嗯？”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黎宴摇摇头。
“我还没尝过。”
于是，陆蔓青朝她走进。
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缩短，那种暧昧香气越发明显。黎宴勉强辨认出一点熟悉的鸢尾香，其他的却无从知晓。
明明清楚陆蔓青只是个Beta，明明清楚房间里不可能存在任何信息素，但她体内依然难以抑制泛起层层叠叠热意，一波追着一波，一层叠着一层。
陆蔓青低头拆开包装袋，精致盒子里，十二枚造型别致的巧克力静静躺在凹槽中。
她随意捻起一枚，送到黎宴面前。
黎宴低头，唇瓣凑近她指尖才意识到这个行为太过亲密。她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也没发现陆蔓青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悻悻直起身，改用手取过。
巧克力非常纯正，入口很快被体温融化。黎宴先是尝到一点隐约的甜，随后化开的便是可可特有的苦香味。等冰凉的外壳被舌尖戳破，清甜酒液才不疾不徐从缺口处涌出，带给味蕾新一轮刺激。
“咳咳——”黎宴不小心被呛到，捂着嘴轻咳起来，溢出的生理泪水欲落不落盛在眼眶内。
陆蔓青见状，递过来一张纸巾。
“挺，挺好吃的。”黎宴不想承认自己被一颗巧克力暗算，红着眼依然强撑着嘴硬。
陆蔓青于是也捻起一颗放进自己口中。
明明她也没特意做什么，黎宴就是觉得她品尝的动作十分优雅，适合被镜头记录下来刻成光碟永久收藏。
她手指搭上胸口相机，指腹在机器上轻轻摩挲。
陆蔓青已经咽下口中零食，看着她问：“现在拍吗？”
卧室，浴袍，站在眼前的心上人。
这几个意向组合在一块，尤其对方还毫不设防做出邀请，黎宴全身血液几乎是瞬间冲上脑门。
腺体被手环压制着仍然烫得发疼，她舔了舔唇瓣，很轻“嗯”了一声。
陆蔓青却苦恼起来，望着房间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背景。
“飘窗吧。”黎宴观察一圈后主动提议。
房间西面有一扇漂亮的飘窗，望出去就是白鹭保护区平静无波的湖面和苍苍郁郁的树木。
陆蔓青走近。
她很熟练倚到窗户边，撩开半透明的窗帘。
黎宴低头设置相机参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再举起相机时，陆蔓青已经被恰好框在镜头内。侧上方的灯光柔柔打在她侧脸，将她笼罩在一层半透明的薄纱中。她回头看向黎宴的方向，眼神中难得有些许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无措。
“不要盯着镜头。”黎宴从相机中对上她直勾勾的目光，失笑开口提醒，“选一个你喜欢的姿势，跟平时一样就好。”
陆蔓青闻言，缓缓别开脸，先是看了一眼窗外，又突然回头望了她一眼。
“你平时会呆在这里吗？”黎宴一边寻找角度和感觉，一边用语言尝试让对方放松。
“……嗯。”陆蔓青轻声应道。
黎宴：“呆在这里的时候一般都做些什么？”
她举例：“看书？接电话？或者单纯地休息放空？”
陆蔓青语气听不出起伏：“看风景。”
“外面望出去就是白鹭保护区，风景很好。”因为不是工作，黎宴没有刻意控制交流的节奏，顺着她的话闲聊道，“清晨的时候，橙色的湖面，深绿色的树，还有树间栖息的白鹭，一切美得像一副油画一样。”
陆蔓青听得认真，眨眼的频率都变慢些许。
黎宴觉得她好奇的反应并不在自己预期内，一般来说，陆蔓青应该对她的说法产生共鸣随后赞同。
她又建议：“不用太在意我的话，你平时看风景时是什么状态，自然展现出来就好。”
“……”陆蔓青点了一下头。
她想了想，一手扶上墙壁，左膝跪到飘窗软垫上，微微倾身朝外望去。动作间她后背的浴袍绷紧，勾勒出纤细腰和下面丰腴的肉感曲线。
黎宴艰难把眼睛从上面移开，抬眸又被她那双漂亮的眼眸吸引。
她着迷从镜头里观察，“咔哒咔哒”的快门轻响几乎没停过。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点声音影响，陆蔓青很快显得有些僵硬。
“放松一点。”黎宴不得不再次开口，“你平时站在这里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陆蔓青：“……不知道。”
黎宴莞尔：“好看的风景会让人心情变好。”
这一点陆蔓青很快赞同：“嗯。”
“对，所以你站在这里应该非常放松，什么都不用想。”黎宴轻声道，“当我不存在就好，想做什么都可以。”
听到这句话，陆蔓青却转过头，有些茫然看着她。
黎宴疑惑：“怎么了？”
“……”陆蔓青摇头，重新回过头，“没事。”
她微低着头，半边唇瓣隐没在阴影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黎宴发现她望向窗外时，视线一直是往下的。
白鹭栖息在远方的树上，欣赏风景怎么会是盯着近处的地面？
她借着拍摄稍稍凑近，顺着陆蔓青目光，垂眸望到湖畔一处平地。
以往许多个早起的清晨，黎宴都会背上摄影设备进入庄园，在那处平地搭设三脚架。
晨曦朦胧，湖畔边水汽蒸腾，满树的白鹭像开放的梨花沉沉压在枝桠，美得不真实。
那时，黎宴常为这样的画面流连忘返，却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也是一道盛景。
没听到声音，陆蔓青回头：“怎么停了？”
黎宴脸颊已经烧了起来，她低头，做出在鼓捣相机的模样：“我，我看一下刚刚拍的……”
陆蔓青闻言主动凑近。
她没有说话，并肩站到黎宴身边，与她肩膀挨着肩膀，侧头一起观看。
黎宴机械性按着按钮，其实全副注意力都在陆蔓青身上。
她右手手臂有些酸麻，被调到高档位的抑制手表时不时会发出电流，可即使疼痛和酸胀也无法阻止她后颈腺体升温发烫。
如果她此时再理智一点，就会想起这个时间已经非常临近自己的易感期，而强烈的信息素波动很大概率会使易感期提前。可心跳声太剧烈，黎宴早已经被耳边“扑通扑通”震得心魂荡漾。
最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陆蔓青。
鸢尾香太过浓郁了，她此前在黎宴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Beta迟钝的感知力让她总惋惜味道隐约轻淡。可此时此刻，好似朵朵蓝紫色的鸢尾已经开遍了她的卧室，她和黎宴几乎泡在这种特殊气味中，每一缕发丝都不可避免被沾染。
“黎宴？”陆蔓青有些诧异望向她。
黎宴晕晕乎乎：“……嗯？”
“你闻到了吗？”陆蔓青知道Alpha和Omega本身对信息素非常敏感。
黎宴：“什么？”
“香味。”陆蔓青指了指她，“你身上，鸢尾花的香味好浓。”
但此时，黎宴已经听不太清她在说什么。
她盯着陆蔓青翕动的唇瓣，模模糊糊捕捉到“香”这个字眼，已经无力思考太多。
相机脱手，好在带子就挂在她脖子上，避免掉落的风险。
陆蔓青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刚一碰触，差点被她过高的体温烫到。
她隐约猜测是黎宴可能是突然进入易感期，但毕竟身为Beta，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不足。
不等她反应，黎宴已经摘掉相机，整个人软绵绵歪倒在她身上。
“香……唔，确实好香……”她一只手就能将陆蔓青整个腰肢圈住，此时意识不清，只将人当成最心爱的玩具紧紧搂在怀里，“蔓青姐，我，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唔，好甜……”
陆蔓青惊讶，后退几步，带着身上烫呼呼的挂件一起倒到床上。
黎宴撑起上半身，看着被自己压住的陆蔓青，有些疑惑：“你怎么……在我怀里？”
陆蔓青：“……”
她似乎被黎宴感染了，此时脸颊和耳廓已经红成一片。好在陆蔓青不受信息素影响：“你应该是进入易感期了。”
黎宴：“易感期？”
她并没有起身，半压在陆蔓青柔软身体上，抬起手臂去看抑制手环。
手环之前被调成静音，此时显示屏上已经挤满了警告信息。
黎宴另一只手还圈在陆蔓青腰后，见状，用唇瓣贴到冷冰冰手环上，把抑制档位调到最高。
“唔——”几乎是碰上的瞬间，她便痛呼出声，疼得额角冒出冷汗。
陆蔓青着急却无措：“怎么了？”
“疼！”疼痛带来清醒，黎宴用最后的力气从她身上翻下，整个人仰躺到床上。
她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发丝被冷汗粘在颊边，看起来有些狼狈。
陆蔓青看了一眼手环，伸手想要帮她摘下来。
“别！”黎宴连忙制止。
她喘着粗气：“我，我抑制剂放在家里，没有带出来，你，你能不能……”
“医生在另一栋别墅，那里应该有抑制剂。”陆蔓青听懂了她的意思。
“嗯，要，要抑制剂。”
抑制手表毕竟只是电流物流压制，只有注入体内的抑制剂才能真正帮Alpha度过易感期。
陆蔓青找到自己手机。
“你，你先出去。”黎宴看她准备在屋里打电话，无奈开口道。
她不知道陆蔓青是对自己太放心还是Beta缺乏这方面的知识——无论如何，跟一个易感期的Alpha独处一室都是非常危险的行为。被信息素控制的Alpha会做出什么行为没人能够预测，即使是Beta也不该因为没有分化出腺体就掉以轻心。
此时，手臂上传来的酸痛让黎宴能够保持基本理智，但她也明白，一旦身体逐渐适应疼痛，耐受度变高，她自己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做出什么难以控制的事……
毕竟，陆蔓青对她的吸引力实在太大，超越了第二性别，超越了相契合的信息素。
陆蔓青闻言愣了一下。
她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思索了片刻才点头同意：“好。”
黎宴已经闭上眼，用听觉捕捉着对方一举一动。
陆蔓青脚步很轻，门被打开又重新阖上，随后，室内陷入静默，只有她的呼吸和心跳声依然急促。
三楼走廊里，陆蔓青和医生简单说明了情况。
“好的陆总。”医生一下从沙发上弹起身，“我马上过去！”
嘴上答应得很快，但其实庄园里的Alpha抑制剂并不是常用药。医生急匆匆赶到药房，一边努力寻找一边在记忆中找寻蛛丝马迹。
陆蔓青并不知晓，她将耳朵贴上房门，却没听到丝毫响动。
实在做不到就这样干等，她到外面倒了杯温水，重新推门回到房间。
鸢尾香比之前还要浓郁一些，簇拥着挤进陆蔓青怀抱。陆蔓青放下水杯走到床边，看到黎宴安静躺在床上，还在原来位置没有丝毫挪动。
她一整条手臂都盖在眼睛上，整个人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黎宴？”陆蔓青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她也不知道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想了想，缓步上前，准备帮黎宴盖上被子。
靠近时，她膝盖挨着黎宴小腿擦过。
肌肤和布料的摩擦很细微，缺意外引发山崩地裂般的连锁反应。等陆蔓青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突然起身的黎宴牢牢钳制压到床上。
黎宴埋首在她颈边，粗重的呼吸带着热意一下一下打在她侧颈。
陆蔓青用力别过头：“黎宴？”
黎宴的声音非常喑哑，像嘴里糊满了粘稠的蜜水。
她喊了一声：“蔓青姐？”
陆蔓青庆幸她还能认出自己，点点头：“嗯。”
下一秒，两片温热直接压上她唇瓣。
第29章 易感期。
黎宴根本分不清自己在现实还是欲望凝结的美梦中，怀中的陆蔓青又软又乖，被她压着索吻，会温柔将手指插进她发丝间，抚慰般轻轻揉弄。
这种鼓励似的动作让她越发大胆，很快，她不再满足于只品尝那两片唇瓣，试探着往更深处的甘甜探索。
与她不同，陆蔓青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在最初的茫然后，她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处于易感期的Alpha会出现难以自控的反常行为，通常情况下，Alpha会凭借本能进行标记甚至暴力行为。
陆蔓青不知道黎宴为什么会把自己当成标记对象，毕竟她只是个Beta，不受黎宴影响，也不会释放引诱对方的信息素。
可被吻住那刹，仿佛有电流流窜过全身，雷鸣之后，上方团聚的乌云如恩赐般降下丰沛雨水。
她深埋着泥土之下的情和欲得到滋润，于隐蔽处结出花蕾。
陆蔓青小心翼翼回应，但毕竟和黎宴一样都是白纸般的新手，动作微弱得难以察觉。
但身体的契合度和对彼此的渴望是无法掩饰的。
黎宴难耐捏住人下巴，迫使陆蔓青微微分开唇瓣。下一瞬，她舌尖带着些许强硬挤进对方齿缝。陆蔓青软舌颤颤巍巍靠近，求饶般主动舔了她一下。
酥麻感觉很快传遍全身，黎宴开始肆无忌惮在自己攻占的领地内掠夺。她舔舐着陆蔓青贝齿和口腔内壁，搜刮属于对方的气味，又压住人舌尖，逼着陆蔓青与她共舞。
于是，含不住的透明津液从两人唇缝间溢出，沿着陆蔓青姣好的下颌线一路滑落，沿途留下暧昧的湿痕。
鸢尾香涌动，成为最好的催/情剂。即使在两人沉迷拥吻忘记呼吸时，也片刻不停穿过毛孔往人身体里挤。体温升高已经是最小的副作用，最动情处，淌出的汁液几乎要濡湿衣袍。
因为都是新手，陆蔓青憋红了脸时，黎宴也因为呼吸不畅不得不停下来喘息。
可她休战时候也不老实，手往人浴袍里探不说，唇瓣也一下一下在陆蔓青唇角、下巴上啄吻。
被触碰到敏感处，陆蔓青微微蜷起身体，口中也溢出浅浅嘤咛。
“唔——”
往日冷淡疏离的音色此时染上欲望的色彩，撩得黎宴越发情/动。
她轻咬住陆蔓青下唇，往自己方向拉扯。陆蔓青刚露出疼痛迹象，她又立刻松口，改用舌尖讨好的舔舐抚慰。
失控的感觉让陆蔓青对未知产生恐惧，她本能攀住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黎宴。”
黎宴瞳孔微微一缩。
她抚着陆蔓青脸颊，低声沙哑开口：“再叫一遍。”
“……”陆蔓青茫然看着她，倒是很配合，“黎宴。”
黎宴奖励似在她唇瓣又落下数吻。
颈后腺体已经不是发烫那么简单，它“凸凸”跳动着，引得黎宴牙根发痒。
想咬。
想标记。
想怀中人全部染上自己的气味。
她顺着陆蔓青唇角的津液痕迹一路往下舔吻，很快来到对方脖颈处位置。
受信息素影响，她本能往陆蔓青颈后寻觅。
但很快，黎宴开始暴躁起来。
没有。
找不到腺体。
她在陆蔓青颈边蹭着，偶尔甚至露出牙齿抵在对方娇嫩肌肤上。最难耐的时候，她叼起陆蔓青颈后一块皮肉，差一点就咬出牙印。
可是，迟迟感受不到信息素回应依然让Alpha开始暴躁。
黎宴口中溢出疑惑的喃喃，唇舌不断在陆蔓青颈边搜寻，留下黏糊的津液。
“为什么？”
“唔，找，找不到……”
“……”
陆蔓青从她破碎言语中拼凑出她真正意图。
想明白那一刻，她感觉脑袋像被什么重物砸中一般，强烈的眩晕感霎时压过情欲——
易感期的Alpha需要的是Omega，也只有Omega，才能通过这种方式给予最好的抚慰。
她没有腺体，给不了黎宴需要的东西。
黎宴还暴躁不安迷糊的时候，陆蔓青已经清醒过来。
她用手推拒着对方肩膀，企图让黎宴从自己身上离开。
黎宴其实感觉到了。
她虽然被信息素支配着，但她非常清楚和自己亲昵的人是谁。要不是陆蔓青，她不可能放纵自己沉溺。
可她抱着侥幸心理——
陆蔓青是纵容她的，陆蔓青很有可能是喜欢她的。
于是，她没有理会，只是撒娇似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陆蔓青咬着牙，深埋在黎宴发丝里的五指攥起，轻轻往外扯。
清晰的疼痛让黎宴怔愣。
她眨了眨眼，透过朦胧的水汽，依稀辨认出陆蔓青脸上冷肃的神情。
尽管没有立刻顺着陆蔓青心意离开，但她停滞在原地，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蔓青姐……？”
带着疑问的语气让陆蔓青偏头闭上眼睛。
恰好这时，外头走廊传出一阵嘈杂，很快，“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陆蔓青顺势将黎宴推开，匆匆朝门走去。中途黎宴看到她明显踉跄了一下，可陆蔓青并没有回头。
门被打开，提着药箱的女医生出现在陆蔓青眼前。
“小姐，抱歉，刚才找东西花了点时间，抑制剂……”她提起手中箱子，“抑制剂送过来了！”
“……”陆蔓青没说话，微微侧开身体让出通道。
医生会意，走进房间，看到床上黎宴，迅速确定目标开始准备起来。
她从药箱内拿出高等级的抑制剂，抽入针筒，随后小心翼翼靠近床上的Alpha。
黎宴闭着眼睛，和刚才压着陆蔓青耍流氓不同。此时她一动不动，只有粗重的呼吸和胸口剧烈的起伏昭告着她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医生温声呼唤她，没有得到回应。但当她使用酒精棉在黎宴手腕消毒时，黎宴只是手臂微颤，隐忍到青筋暴露也没有做出出格举动。
陆蔓青半倚在门框，确认针管内的抑制剂被缓缓推入她体内，垂下眸子转身离开。
抑制剂中含有安眠成分，黎宴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她捂着额头，恨不得继续晕过去——
行为失控已经足够让她感觉痛苦，但更难受的是陆蔓青当时坚定的拒绝。
黎宴自嘲一笑，下了床，目光扫过桌上还暴露在空气中的酒心巧克力。
简单收拾了一下，她带着自己的相机离开房间。
医生正在走廊和佣人说话，听到开门声转身看来：“黎小姐，你醒了。”
她走近两步：“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黎宴干巴巴道谢。
“不客气。”女医生笑了笑，非常专业建议道，“你这次易感期信息素波动非常剧烈，预计还会持续2到3天。你可以回房间休息，营养餐稍后会有人送来。”
黎宴连忙摆手：“不用。”
发生昨晚的事情，她哪还有脸继续呆在陆蔓青地盘度过易感期？
“抑制剂效果还能撑一段时间，足够我回家。”边说，她边向医生展示了抑制手环上的数据，证明自己不是在胡说。
“我自己回去就行。”
医生回头和佣人对视一眼，随后朝黎宴点点头：“好，那，我送你下去。”
黎宴婉拒了阿姨热情邀请她吃完早饭再走的提议，却拒绝不了外头已经准备好载她离开的车辆。
坐进车子前，她定了定神，看向身旁阿姨：“……蔓青姐，她，昨晚，还好吗？”
几个字说得词不达意，阿姨勉强听懂：“小姐？小姐挺好的啊。”
“她……”黎宴想问的还有很多，可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再说出口。
她尴尬扯了扯唇角，朝阿姨挥手，矮身坐进黑色轿车中。
第30章 你不是故意的。
回到公寓，黎宴在手机上和公司人事请了假。
这次易感期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她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两天，靠着抑制剂和难喝的营养液才熬过来。
等身体不正常的热度褪却，黎宴慢慢清醒，望着窗外黄昏发了好一会儿呆。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外卖也送到。
她坐在桌前，一边麻木往嘴里喂东西，一边回复未读消息。
同事，朋友，包括家里爷爷奶奶都表达了关心，黎宴认真看完，编辑回复说明自己已经没事并表达了谢意。
这期间，奶奶打了个电话过来，黎宴接起，花了二十分钟温声把老人家安抚好。
“只不过是一次比较长的易感期，已经结束了，我没事。”
“好，你别担心，我明天就回家看你。”
“不累，你要好好吃饭，早点睡。”
“……”
轻快语气配合上她故意挤出来的一点笑意，如果不是在空荡公寓内显得太过孤零零，黎宴或许可以说服自己其实她因为度过了易感期而心情很好。
挂断电话后，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给自己留，直接点进和陆蔓青的聊天框。
聊天消息停留在三天前，陆蔓青刚从E国回来那时候。从她回到公寓，对面没有发过任何质问或者关系的消息。
黎宴没有犹豫很久，或者说，早在这两天偶尔清醒的间隙，她就已经想好要主动承担自己的错误。
[蔓青姐，抱歉打扰，我易感期刚刚过去。]
[对于在庄园里发生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愧疚，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她才等来回复。
陆蔓青：[没关系。]
陆蔓青：[好好休养。]
黎宴看着这短短七个字，内心七上八下。
为什么要说“没关系”？为什么要刻意把那段记忆抹去？为什么连一个忏悔补偿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紧张兮兮咬着指甲，一个字一个字在屏幕敲下。
[你不生气么？]
陆蔓青：[生气？]
她又说：[你不是故意的。处于易感期，Alpha的行为不由自己控制。]
黎宴几乎能想象到她坐在椅子上编辑出这段文字的神态，冷漠，疏离，难以靠近。对她而言耿耿于怀的事情，在陆蔓青眼里可能只是生活里一个不起眼的涟漪。
只有她一个人困在那天庄园的夜里。
想到这里，黎宴竟意外有些释怀。
像松了口气，也像明白了事情并不受自己控制后的坦然接受。
[谢谢你理解。]
黎宴深吸一口气：[以后不会了。]
陆蔓青看着手机发了会儿愣，助理走过来，凑到她耳畔轻声提醒：“陆总，该办理登机了。”
陆蔓青回神，熄灭屏幕，起身朝她点了一下头。
后面一个星期，黎宴过得都有些浑浑噩噩。
姜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叹了口气问：“难道真没有机会了？”
黎宴脸埋在臂间：“全被我搞砸了……”
“……”姜妍见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帮她叫了两杯鸡尾酒。
“喝点吧，哪有过不去的坎？”
黎宴抬头，虚弱扯了扯嘴角。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个好消息猝不及防从大洋彼岸飘到她手中。
[恭*喜你！黎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获奖！替你开心！]
[你要过来领奖吗？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彼尔德城中心好好聚一聚。]
[……]
也是被这些恭喜消息砸得有些懵，黎宴才后知后觉去察看自己已经很久没用的邮箱。
排除掉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其中一封来自F国国际纪录片组织的邮件显得十分惹眼。
邮件中，主办方先是恭喜她的作品获得今年最佳新秀纪录片，随后便诚挚邀请黎宴赴彼尔德参加颁奖典礼和宴会。
在藏区花费的巨大时间和精力终于在半年后的夏末等来了惊喜回馈，国际纪录片组织颁发的奖项将成为她崭露头角的第一个踏板。而这个踏板，许多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抵达。
黎宴的喜悦难以言表，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计划，当天下午便直奔爷爷办公室请假。
“一个星期？”黎忠瞪着眼睛，“你一走就是七八天，公司项目还做不做了？”
“项目非常顺利，陆氏不管是团队还是办事手段都非常专业。我跟的这段时间只出现过几个小问题，一沟通完立刻就解决了。”黎宴先是简单解释了一下，随后便给出应对办法，“项目组的周萍表现非常不错，你如果不想找其他人接替，我建议直接让她来管理项目组。
“离开之前，我会把事情都和她交代好。”
黎忠依旧面露不悦：“你那点破事到底有什么重要的？现在在公司好不容易有点起色，安安稳稳留在家里帮忙不好吗？”
他把请假单往外一推：“不准去。”
黎宴也不反驳，拿回那张单子夹在指尖。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让周萍顶上。”
说完，不顾黎忠在身后怒吼，她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几天之后，黎宴坐上飞往F国的航班。
落地后，接连不断的日程安排和人际应酬分走她大半精力。漫步在异国街头，全然陌生的景色偶尔会让她产生不真实感。明明黎宴回江市还不到一年，却已经对那里产生深切的依恋和归属。
她不敢深想其中缘由，努力打起精神，早出晚归，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颁奖那天，黎宴导师作为评委也出席了典礼和晚宴。
她向来喜欢黎宴这个出色又安静的学生，此次知道她获奖，更是为她高兴。
宴会上，她亲自带着黎宴，为她介绍了许多业内人脉。
黎宴知晓她良苦用心，感激之下十分配合。
于是隔天，导师又将她约了出来。
“珍妮特的团队马上要出发去非洲，他们有丰富的经验和周全的规划。
“你想一起过去吗？”
听到“珍妮特”这个大前辈的名字，黎宴诧异瞪大眼睛。
导师勾起唇角，喝了口热咖啡继续介绍：“很幸运，他们团队一个Alpha因为妻子生产缺席，才有了这么一个名额。
“黎宴，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如果你在旅途中表现出色，难保不能留下。”
“老师……”在最初的兴奋过后，黎宴慢慢冷静下来。
她心里想了很多，包括机票住宿等等安排，可开口时，她还是问出了潜意识中最关心的问题。
“这一趟，要去多久？”
导师疑惑看了她一眼，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越久越好，不是吗？”
调侃完，她还是给出答案：“那位Alpha请了三个月的假，你至少需要呆到她回归团队。当然，三个月后，能不能被珍妮特接纳就要看你自己。”
黎宴半垂着眸子若有所思。
她原本就计划只回江市呆一年，把父母遗物都处理好了再安心继续自己的工作。
能进入大前辈团队学习的机会千载难逢，能落到她头上，怎么想都没理由拒绝。
“我跟珍妮特大力推荐了你。”导师倾身拍了拍她肩膀，“我们中午和他们团队的人一起吃个饭，没意外的话，明天你们就需要启程离开彼尔德。”
黎宴愣神。
听到这话的时候，她脑海中闪过什么东西，可惜一瞬而过无法捉住：“这么快？”
“珍妮特他们也只是抽空回来参加颁奖典礼，没办法呆太久。”导师笑盈盈解释，随后又道，“走吧，到外面叫一辆出租车，我们马上出发去找他们。”
她从始至终没有询问过黎宴的意见，问她愿不愿意答应自己的安排，毕竟这种事落到哪个新人导演头上都是巨大惊喜。
黎宴愣愣随她站起身。
“怎么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导师发现她没有跟上，回头疑惑询问。
“我……”黎宴有些失神。
晨光洒进店内，咖啡香气被晒过后多了两分干燥怡人的香气。黎宴转头，透过玻璃墙壁看到街道旁茂密的香樟树。
她突然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吐出这段时间以来的阴郁。
她迅速拿起外套，脚步轻快追了上去。
“走吧。”
店门打开又关上，悬挂其上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响动，很快又重归平静。
于是，三天后，经过转机，黎宴和珍妮特团队一同落地在一片对她而言全新的大陆。原本计划一周的请假变成了无限期的辞职，黎忠在电话里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也阻止不了大孙女对自己选择事业的热爱。
安顿下来后，她往朋友圈里发了几张随手拍摄的照片。
非洲大陆风景极佳，人处在画面中显得无比渺小。黎宴眼下有淡淡青黑，神情却没有疲态。
夜里她躺在床上，靠着有些卡顿的信号回复友人关心。突然，陆蔓青的消息猝不及防跳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