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去非洲了？]
看着这几个字，黎宴知道陆蔓青一定看过了自己的朋友圈定位。
她手指在键盘上敲字，删删改改了数次，最终还是发过去最直白简单的解释：[和圈内前辈的团队过来学习和工作。]
对话框很快跳出新的消息。
[黎氏那边呢？]
黎宴刚荡漾起来的心思蓦然又跌落回去。
她知晓陆蔓青是个极其负责的人，特别是对手上项目。想来她会对自己出现在这里感到好奇，应该也是为两家合作的那笔订单担忧。
定了定神，黎宴也拿出专业的态度回应。
[已经离职了。]
[公司事情已经顺利交接，不会影响到项目，蔓青姐放心吧。]
为了让氛围轻松一些，她还在最后加上了一张可爱的猫猫眨眼表情包。
地球另一端，依靠在沙发上的陆蔓青对着手机蹙起眉头。
“干嘛呢？最近有大生意？”祁姝卉摇晃着手中红酒，腰一扭坐到她沙发扶手上，“值得你出来放松还一直盯着手机？”
陆蔓青淡淡反唇相讥：“又不是我想出来。”
“唉，难道你舍得让我一个人受苦？”祁姝卉亲昵靠在她肩膀撒娇，“再待一会儿我们就走，不然我不好向我爸妈交代。”
说着，她意有所指瞥了眼不远处西装礼裙，穿得一个赛一个华丽光鲜的男男女女。
今晚的相亲宴打着酒局的幌子，来的人都是各大家族的公子少爷。如果不是有陆蔓青这尊大佛在这里镇着，祁姝卉都不知道自己要被多少人纠缠。
陆蔓青闻言抬眸：“下不定决心反抗，为什么不干脆从了他们？”
“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在家族里头说一不二。”祁姝卉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羡慕和敬佩。
她往嘴里塞了颗青葡萄，想起什么，又问：“对了，你和那个小朋友怎么样了？”
祁大小姐工作也忙，此时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有两三个月没见过那位漂亮的救命恩人。
“……”陆蔓青没说话，眼睫在脸颊投下淡淡阴影。
祁姝卉看出她神情有点不愉，但忍不住八卦的心：“真有事啊？”
她“啧啧”了两声：“那可是万里挑一的S级Alpha，放过可亏了。”
陆蔓青问：“谁亏了？”
祁姝卉不解歪了歪头。
“她去非洲工作了。”说完这句，陆蔓青毫无预兆站起身。
酒宴上的热闹和暧昧仿佛全然与她无关，她披上外套，身上鸢尾香独特，不受其他混杂的气味侵染。举手投足间，属于陆家家主那种冷淡疏离的气质也自成一派。
祁姝卉：“这就走了？”
“你可以自己留下。”陆蔓青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不不。”祁姝卉连忙跟上，“我当然跟你一起走。”
陆蔓青收回目光，自顾自往外。沿途，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公子小姐恭恭敬敬朝两人道别，没有一个敢靠近套近乎。
矮身坐进车子前，陆蔓青将编辑好的回复发了出去。
黎宴看到新消息提示点进去，对框话最下方冒出一个孤零零的[好]。
她勉强扯了扯唇角，说了些预祝对方项目顺利的客套话，只在最后出于私心多加了一句——[蔓青姐，晚安。]
[晚安。]
新地方生活条件不比从前，甚至和从前黎宴在藏区都没法比，加上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和巨大的文化差异，初期时候，黎宴适应得并不容易。
但原生态的美好风光将她牢牢吸引住，她和团队的人一起扛着设备往最深处同样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跑，每天都过得累而充实。
大概一个月后，她人晒黑了，也几乎完美融合进了团队中，和每个人都相处融洽。
珍妮特受了她导师的嘱托，对黎宴相当照顾。跟在她身边，黎宴自然而然接触到了以前在课堂和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和从前不同，她开始朋友圈，分享自己的新鲜见闻。
陆蔓青的名字偶尔会在点赞列表中出现，但两人再也没有过任何交流，好像回到了黎宴留学那段时间，有关江市的一切都离她很远。
就这样，时间一眨眼过去将近三个月，草原进入深秋。
经过三个季度的繁衍，草食动物正是肥美的时候，引得捕食者蠢蠢欲动，要在入冬前尽情饱餐。黎宴在一次近距离拍摄捕猎画面时因为爬树受了点伤，刚好遇到团队物资短缺，众人于是转移到附近一个村落暂作休整。
拿到外伤药物后，经验丰富的珍妮特为她包扎好伤口。
“感觉怎么样？”
“没事。”黎宴动了动胳膊，松了口气朝她道谢，“还好有你，固定得非常好。”
“我们这样的，掌握一些急救手段非常重要，我甚至可以单手迅速自己做好包扎。”珍妮特一边把医疗用品收进箱子，一边和她闲聊，“你有兴趣的话，我以后可以慢慢教会你。”
黎宴笑了笑：“好主意。”
珍妮特回身：“黎，你似乎没听懂我的意思……”
“什么？”黎宴疑惑。
珍妮特坐到黎宴对面椅子上：“瑞思下周要回来了，对，就是三个月前请假回去陪妻子那个Alpha。”
黎宴点头：“是，我记得。”
“哈，但这并不重要。”珍妮特笑了笑。
趁黎宴还没反应过来，她伸出手：“黎，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团队，不是顶替某个人的工作，而是真正地，完全地，长久地加入我们。
“你怎么想？”
黎宴愣怔。
“你这段时间表现很好，完全就是我们团队想要吸纳的伙伴。我很高兴听了你导师的意见把你带在身边，我觉得今后我们也能一起完成更多有意义的纪录片。”大力夸赞了一番后，珍妮特再次邀请，“我看你也已经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和我们团队的节奏，如何？要不要加入我们？”
“我……我……”黎宴脑子有些乱，没有回答，转头看向窗外。
“原来已经三个月了……时间过得好快，我都没有感觉到。”
“是这样的。”珍妮特点头。
黎宴微拧着眉，目光变得有些迷离。
“你看起来有些累，该好好休息了。”珍妮特看出她的犹豫不决，索性站起身，“我知道这个决定不容易做，不用急着，你可以趁养伤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
黎宴站起身，将人送到门外。
离开前，珍妮特倚在门框上，拍了拍她肩膀：“我很期待听到你勇敢的决定。”
黎宴朝她点点头：“我会认真考虑的。”
送走珍妮特后，她回到房间，放松身体躺到床铺上。
借助的地方条件很差，床铺上只铺着一层干草和一片半旧的席子，硬得咯人。但也因为这样，反倒让黎宴能够保持清醒进行思考。
要留下吗？
这个邀请如果放在一年以前，黎宴肯定想也不想就直接点头接受。珍妮特的团队业内闻名，产出的纪录片也都是各个国家争相购买播放版权的精品。能加入这样的团队，在那些纪录片拍摄者一栏加入自己的姓名，是黎宴从前的梦想。
从什么时候改变了呢？
黎宴迫切想找人聊一聊，于是选择骚扰列表里的姜妍。
她把自己的疑问发过去，好友看过后，反问她：[你会为这种事情感到犹豫，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黎宴捂着脸苦笑。
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无牵无挂。
一开始她出国留学，家里为她选的专业是金融相关的。她明白爷爷的意思，老人家并没有完全偏心，他们希望黎宴完成学业之后可以回去继承父辈留给她的公司。可黎宴那时候心里堵着一口气，加上因为之前种种误会被人性寒透了心，擅自转到了导演专业。
导演也有很多种，但她偏偏选择了最能远离尘嚣的纪录片类型。
她有时候会想，就跟高中时因为忍受不了家中氛围就不愿意回去一样，她这样的选择其实也是一种逃避。
可逃避痛苦也是在逃避爱，逃避不愿意面对的伤口，就逃避了被治愈的机会和可能。
这一晚，她想了很多，想到江市，想到年迈的爷爷奶奶，想到挚友，和那个一直被压在心底，甚至不敢宣之于口那个人。
如果接受了珍妮特的邀请，意味着未来可能好几年时间，她都无法再见到他们。
心里头想着事，黎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连续几天为了拍摄连轴转，饶是她身体再好也扛不住。再次醒来已经是天明，珍妮特给她送来早餐后便离开去办事。黎宴作为伤员，按照计划留下养伤两到三天。
那天，她正和团队另外两名同伴闲聊时，接到了祁姝卉打来的电话。
和这位祁行长已经好久没联系，黎宴看到来电人姓名时候还愣怔了一下。
“祁小姐？”
祁姝卉莞尔：“有长进，终于不再管我叫行长了。”
黎宴走到僻静角落：“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关心关心你？”祁姝卉眼神瞄向旁边看似镇定的陆蔓青，“小黎宴，你该不会真准备在非洲带个七年八年的吧？”
黎宴尴尬笑了一声。
她和祁姝卉并不熟，因此不想和对方聊这些私事，只回道：“看情况吧。”
“啧啧，你还是快回来吧。”祁姝卉贱兮兮凑到陆蔓青跟前，眼睛望着对方，一字一顿调侃，“有些人快忍不住了。”
黎宴不解：“哈？”
陆蔓青嫌弃将祁姝卉推开，换来好友委屈一瞥。
“你加我个好友吧。”祁姝卉站直身体，回到正题，“发现些好玩的事儿，跟你分享一下。”
“……”
挂断电话后，黎宴按照祁姝卉给的账号加上对方，很快，那边甩过来一张照片。
黎宴点开，照片里是一家名叫“江市新皇建材”公司的营业执照，奇异的是，法人那一栏，写的居然是他小叔黎正容的姓名。
第32章 你去了也没用。
黎宴一时有些懵。
企业达到一定规模，出于各种原因会创建子品牌子公司。黎正容这家“新皇”和黎氏本家经营的类目相同，她第一时间想的是爷爷为了拓展市场的布局。
但这么简单的道理祁姝卉怎么可能不明白？她这样的大忙人会因为一张营业执照专门来找自己消遣？
肯定是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她想明白，于是问：[这家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祁姝卉瞥向旁边陆蔓青：“我直说了啊？”
陆蔓青：“嗯。”
祁姝卉俯身，凑近她耳朵：“可人家要是问，陆氏的事情我怎么知道……这可怎么办？”
“……”陆蔓青转头，反问，“你不该知道吗？”
祁姝卉“嘻嘻”轻笑起来。
“瑞丰哪有那么大本事？还能知道你们陆氏内部的消息？”
陆蔓青面无表情纠正：“公开招标，不是内部消息。”
“啧。”祁姝卉揶揄看了她一眼，“那么在乎人家，干嘛拿我当挡箭牌？”
嘴上吐槽着，她动作却不满，几下编辑好消息发出去。
[他们和黎氏一起参与了陆家新项目的招标，你爷爷那边似乎还蒙在鼓里。]
黎宴：“……”
她深吸一口气，显示向祁姝卉表达了感谢。
[我会去了解清楚的，谢谢你祁小姐。]
祁姝卉眼睛弯弯：[不客气。]
熄灭屏幕，她朝陆蔓青邀功：“搞定了～”
陆蔓青低头在平板上处理工作，似乎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闻言只是敷衍点了一下头。
但了解她的祁姝卉却敏锐察觉到她姿势并没有以往放松，脊背绷得笔直。
她叹了口气，抬手帮好友捏了捏肩膀。
另一边。
退出聊天界面后，黎宴缓缓吐出一口气。她找机会给爷爷黎忠打去电话，老爷子很诧异：“真的假的？你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
陆氏要选择新的建材供应商，目前已经开始招标。黎氏和那边的合作刚结束，这次趁热打铁，正要全力以赴攀上陆氏这艘大船。
“一个朋友。”黎宴含糊道。
她建议：“不管怎么样，你先找人查一查吧。”
“你，你……”黎忠有些懵，但其实只是对真相极度恐惧的表现，“你这是让我怀疑你小叔？”
“……”黎宴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张了张嘴，突然笑了一声：“你不想查就算了，毕竟那是你仅剩的一个儿子，他的你的，不用分那么清楚。”
说完，她有些赌气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天下午，珍妮特回到村庄。
傍晚吃过晚饭后，黎宴过去拜访。两人在房间里谈了整整两个小时，等她离开时，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周围零星几栋茅草屋上。
黎宴将飘飞的发丝挽到耳后，也隔绝那些从远方传来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一周后，载着她的国际航班在江市落地，阔别三月，黎宴终于又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
回公寓简单休整之后，她想了想，趁着下午阳光正好，准备回家里看看奶奶。
巧合的是，她去的时候，正赶上黎正容带着老婆孩子搬家。
别墅外面的小花园堆放着大大小小许多物件和杂物箱，三四个搬家工人干得热火朝天，蚂蚁般任劳任怨将东西往卡车上运。一辆装满后，在街道上等待的另一辆立刻又补了过来。
黎宴蹙眉走过去，越过众人走到别墅内。
里面同样热闹，黎星正在颐指气使：“小心点，我这些包要是多一条划痕，你们这一年工资都不够赔的！干嘛呢！别用你的手碰！！！”
她气冲冲走到一位阿姨面前，“啪”一下狠狠打在对方手背。
阿姨弱弱辩解：“我，我只是想把它摆好一点，不然容易掉下去。”
“滚开。”黎星翻了个白眼。
这时，她听到脚步声，转眼正对上黎宴阴沉的面容。
“宴姐。”黎星勾起唇角，“你不是在非洲拍你的斑马羚羊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奶奶呢？”黎宴没理会她，转头问刚才被苛责的阿姨。
“老夫人在房间。”阿姨连忙回话。
她红着鼻子，抹了把脸：“宴小姐，你去劝劝她吧。”
黎宴立刻朝奶奶房间走去。
屋里，老太太坐在床上，眼眶红红的，明显刚哭过。
看到黎宴到来，她苍白脸上出现些许神采：“宴宴，宴宴哟，你终于回来了。”
黎宴上下打量她一番，确定奶奶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她这时候才有机会问：“外面怎么了？”
“你小叔子一家要搬出去住，怎么劝都不听。”老太太唉声叹气，“你说，一家人住得好好的，怎么，怎么突然就要搬出去呢？
“以后多久能见一面啊？”
黎正容一家子搬不搬出去，黎宴一点都不关心。
但她不像老太太一般两耳不闻窗外事，听她这样说，立刻想明白这里面肯定发生了更严重的事情，绝不是他们要搬出去这么简单。
老太太身体不好，一家子人做事必然会瞒着她。
“爷爷呢？”黎宴转而问，“他在家里吗？”
老太太摇摇头：“不知道。”
她记性不太好，想了想又道：“早上好像出去了……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黎宴努力不露出愁容，安抚拍拍她肩膀：“奶奶，外面吵，你就在屋里休息，不要出去。”
她说：“我去看看爷爷。”
“宴宴。”老太太还天真幻想着，“你是姐姐，你劝劝黎星，让他们不要搬走。一大家子住在一块儿多热闹啊，他们要是走了，屋里都冷清了。”
“奶奶。”黎宴心中酸涩，为自家还被蒙在鼓里的单纯老太太感到不值。
她深吸一口气，用平静的语气道：“真的要走是拦不住，强留下来，相处还是尴尬。”
老太太瘪着嘴：“……”
黎宴笑了笑：“他们要是走了，我搬回来陪你，好不好？”
“真的？”老太太眼睛一亮。
“嗯。”黎宴点点头。
她摸摸自家奶奶的发丝：“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回来陪你吃晚餐。”
安抚完老太太，她终于脱身，离开了房间。
屋外，黎星正倚在墙壁，似笑非笑等着她。
“孝顺的戏码演够了？”
黎宴正在给爷爷打电话，抽空反问一句：“你没有才这么妒忌吗？”
“呵。”黎星蠢坏都占，向来在嘴皮子上赢不过她。
但今天，她被怼了也没生气，反而自得又笑了起来：“倒是嘴硬，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怎么？”电话因为长时间没被接通自动挂断，黎宴懒得听机械回应，直接挂断，“看来你们已经把财产都转移走了？”
黎星抬起下巴，高兴用鼻孔对着她。可惜她身高远比不过黎宴，这个动作做起来有些好笑。
“爷爷在哪？”黎宴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问。
“你去了也没用。”黎星撩了撩头发，“他晚点就回来了，你在这里等着吧。”
黎宴觉得她没必要骗自己，便也不再着急。
她胸口堵着一口气，此时借着询问宣泄而出：“你们到底在急什么？这个家的一切到后面不都是你们的吗？有必要让爷爷奶奶晚年也不安宁吗？”
“我们的？”黎星瞪着眼，“怎么就是我们的了？你难道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一直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
“我们一家为公司付出这么多，到头来还要给你做嫁衣？想得美！”
黎宴怒极，反而笑出声：“你所谓的‘付出’，指的不会是在我爸死后，把一个蒸蒸日上的企业做成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吧？”
“……”黎星脸上闪过瞬间尴尬，但仍然嘴硬：“市场不好，你一个学拍照的懂什么？你以为生意很好做吗？”
黎宴“呵”地笑出声。
她已经不想和对方浪费时间，转身走到客厅。
张姨正在和一个工人争执：“怎么这个也要搬走？这是老爷夫人的东西，你们放下！”
工人挠挠头，拿出订单确认：“这对花瓶就在单子里啊，我们没看错。”
他抹了把汗：“阿姨，你别耽误我们时间了，这么拖延下去到晚上都搬不完。”
张姨挡在东西面前：“我不管什么单子不单子，反正你们不能搬走。”
她恰好看到黎星跟在黎宴身后出来，气得转头直呼她姓名：“黎星！你们有没有良心？真要把整个家都搬走才甘心是不是？”
黎星气冲冲走过去：“关你什么事？你一个佣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她看向工人：“搬走！都搬走！不用管这个泼妇说什么！”
工人点头，正要继续，却见冷脸的黎宴走了过来。
黎宴走到花瓶面前，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一抬脚，直接将一人多高的花瓶踹倒。
“砰”一声，破裂瓷片碎了满地，露出锋利的边缘。
第33章 上次见面，分明已经是上个季度的事情了。
秋末罕见的热天，即使到傍晚，空气中仍残余着挥之不去的燥热。
无关人员都已经散去，阿姨拿着扫把和簸箕，一边清理地上碎瓷一边背身偷偷抹眼泪。
黎忠走进大门，看着空了一半的别墅呆呆出神。黎宴恰好从厨房端菜出来，望见他身影暗暗叹气，开口时又打起精神：“爷爷。”
“……”黎忠望过去。
黎宴：“吃饭了，我去喊奶奶。”
老两口加上黎宴，三个人简简单单吃了晚餐。为了不让老太太操心，饭桌上黎宴尽力活跃气氛，直到把奶奶交给阿姨，才跟着没吃半碗饭的黎忠去了楼上书房。
“你……”黎忠眼神黯淡，整个人有些神游天外的茫然，“什，什么时候回来的？”
黎宴也照顾他年纪大，不想一上来就让人受刺激，附和道：“早上落地，刚好错开了高峰时间，一路很通畅就回来了。”
“哦哦。”黎忠点头。
两人闲聊几句，黎宴不得不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之前让你查查小叔，有结果了？”
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但还是让黎忠本就不太好的脸色越发苍白。
黎宴有些头疼，揉了揉额角：“严重吗？”
“他们把大部分优质资产都转移了出去，包括盈利最高的一个采石场和一个钢材厂……”黎忠声音还算镇定，眼眶却已经红了起来。
黎宴：“打官司能要回来吗？”
黎忠张了张嘴，半晌，心累开口：“律师说要收集证据……想拿回来，得做好长期纠缠的准备……”
黎正容本来就是除他之外公司第二大股东，他联合其他几个股东将公司资产贱价卖出，很多事情甚至是在黎忠眼皮子底下做的，就是左手倒了个右手，完全合法合规。
说白了，资产还在黎家人自己手里，只不过黎家自己人有了二心。
之前被黎宴提醒后，黎忠一查，才发现这些年小儿子瞒着他做了许多事。他找来人对峙，黎正容本就准备得差不多，正好借这个机会直接撕破脸。
“你小叔说要分家。那些东西，就算是分给他们一家四口的钱。”
“呵。”黎宴冷笑一声，咬牙，“本来就是他的东西，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黎正容这个人主意大，猜忌心又重。黎忠重回公司之后处处压他一头，本就让他施展不开拳脚。加上黎宴今年毫无预兆进入公司，参与的两件事都办得漂亮，黎正容害怕黎忠真把手里股份留给大孙女，自然一刻都坐不住。
想起下午时两人在办公室的争执，黎忠捂住脸，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
他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操持了一辈子，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被小儿子这样忌惮，要不是老头子身体还算硬朗，这会儿恐怕都不能坐着和黎宴说话。
黎宴看他这副模样，难免有些揪心。
“分家就分家吧。”她上前一步，温声安慰道，“又不是过不下去了。”
“黎宴……”黎忠抬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羞愧低回去，“爷爷，爷爷没用，现在就剩这点东西，还有一堆债务，你以后可怎么办？”
黎宴从来没想过跟小叔一家争，父母留给她的东西已经足够让她满足。可此时面对爷爷，她扯了扯唇角：“我倒是无所谓，你和奶奶别出事就好。”
“我……”黎忠想起什么，撑着扶手站起来想去拿什么东西，却不想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踉跄着又坐了回去。
“爷爷？”黎宴担忧扶住他，“怎么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你坐好，我让司机上来，一起扶你去医院。”
黎忠按住她手臂：“不，不用。”
眼前黑雾褪却，他视野重新清晰起来：“刚才站得，有些着急……”
黎宴不放心，还是找相熟的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医生说黎忠血压高的毛病加重，需要多休息吃药调节。
送走医生后，黎宴倚在房门外，听着爷爷奶奶在里头小声说话。
客厅已经被阿姨收拾好，擦过的地板光洁如镜，映出她高挑瘦削的身影，孤零零斜在阴影边上。
这天之后，黎宴代替黎忠接手了公司。
缩小规模是必需的，公司账户里钱不够，黎宴从自己的信托基金里取了一些，才凑够钱遣散部分员工。之后，她把办公楼将近三分之二的面积租了出去，带着自家员工缩到新规划的办公区域。清点公司剩余资产时，她发现黎正容做得相当绝——除了两三处不怎么赚钱的老厂子，就只有和瑞丰借钱建造的新材料工厂还在黎氏手中。
黎宴不觉得他们还有良心，大概率是不想把瑞丰扯进来，黎正容才会放过这处优质资产。
“可是新材料工厂还不能全部投入使用。”坐在董事长办公室，黎宴头疼揉了揉额角，“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赚钱啊……”
她苦恼时，黎忠原先的助理周敏敲门走了进来。
“黎总。”骤然换了个上司，周敏并没有因为她年轻就看清她，办事依然牢靠，“这是按照您要求修改的招标文件，您过目一下。”
因为黎正容这事，黎氏失去了相当一部分产品，同陆氏那边的合作方案自然也需要修改。
黎宴翻开确认，就听周敏在旁边用很弱的语气说：“我刚才又确认了一遍招标要求，咱们现在规模缩小了不少……已经达不到陆氏那边的要求。”
换言之，他们已经失去了参与竞选的资格。
“总要试一试的。”黎宴看过几个关键数据后便合上文件。
她非常相信爷爷留给*自己的这位得力助手，拿着外套站起身：“你留守公司，待会王律会带人过来收集一些资料，尽量配合。
“我去陆氏一趟，有事给我打电话。”
周敏点头：“好。”
黎宴外出打车，等待的时候分神想着应该尽早去把驾照考下来，这样去哪儿都方便。
抵达陆氏总部，她说明来由后按照前台指引找到了项目负责人的办公室。对方还以为她来提交补充资源，接待后听闻具体情况顿时尴尬笑了起来：“黎总，你们公司这样……不好办啊。”
金部长边说边站起身：“我建议你们也别白费功夫，直接退出这次竞选吧。”
黎宴努力争取：“只是对产品类目做了一些缩减，更换一下文件就好。
“金部长，帮帮忙吧。”
“更换文件就好？”对方闻言笑了起来，摇摇头，“黎总，你别说笑了，我们后续还需要进行一系列审核工作呢。说白了，你们公司现在能提供的品类这么单一，就算我今天答应你了，后面黎氏也绝对进不了合作名单。”
她转身要走，黎宴快步将人拦住：“我们之前合作过，相信您对黎氏的产品和竞争力也有一定了解，金部长，我们真的很希望能够和贵公司再次合作。”
她知道对方说的话并不是刻意贬低或者羞辱，但现在黎宴能抓住的机会不多，她实在不想放过哪怕一个微小的可能。
或许呢？也许其他公司刚好缺少某种新材料，就让他们黎氏顶上了呢？
金部长一心只想离开去忙其他，黎宴在后头追着。两人从会议室转移到走廊，周围不少听到响动的工作人员转头回来，疑惑看着黎宴这张陌生面孔。
“哎呀！”金部长被缠得没办法，告饶，“黎小姐，你其实自己也清楚吧，你们公司如今已经达不到竞标资格，请你也体谅体谅我们吧。”
黎宴：“……”
“小范，来，送这位小姐下去。”她愣怔的时候，金部长抬手招来一个小职员，趁机脱身。
被小职员挡住，黎宴确实不好再靠近对方，只能徒劳望着金部长背影远去。
她无意识攥紧五指，手中文件被攥出道道折痕。
突然，金部长前方拐角出现几个人。
在看清对方面容后，原本急匆匆的金部长几乎是立刻驻足，挺直了腰杆。
“陆总。”她低下头主动和对方打招呼，“您找我？”
陆蔓青瞥了她一眼，随即越过她，看到被挡在不远处的黎宴。
两人目光接触那瞬，黎宴身体蓦然一颤。
从夏到秋，上次见面，分明已经是上个季度的事情了。
黎宴总以为自己已经遗忘，毕竟是自己不受控制犯下的错误，实在没有脸总在每个想念的夜里翻出来反复咀嚼回味。
她总在克制，然后在克制失败后忏悔。
来陆氏的路上，她不是没幻想过，幻想或许能见陆蔓青一面。可她又很清楚，陆蔓青那么忙，就算这个项目确实重要，也不至于她连招标的事情都要操心。
可是，巧的是，幻想成真，她居然真的巧合碰上了陆蔓青。
三月未见，被她藏在心底深处的某种悸动已然压不住。
黎宴和周围其他陆氏员工一样，呆呆看着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陆总突然转向，抛弃她向来最为看重的工作，朝她一个不相干的人士走来。
高跟鞋敲击瓷砖地面发出“哒哒”的清脆响声，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黎宴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鸢尾香。
最终，陆蔓青在她身前停住脚步。
“……蔓青姐？”黎宴眼睫颤动，低头凝望她双眸。
陆蔓青没有回应。
她只是抬起手，当着所有人的面，为她轻轻抚平领口一点褶皱。
黎宴灵魂都已经出窍，轻飘飘浮在半空中。因此，她能瞥见刚才还对自己态度强硬的金部长朝着自己身前的陆蔓青，露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想起陆蔓青，她被牵扯着回到身体里，睁眼，恰好撞进陆蔓青暗流涌动的眼波。
第34章 很高兴认识你。
陆氏大楼顶层视野开阔，站在落地窗前，垂眸能将半个江市尽收眼底。
黎宴心里藏着事，没有欣赏的兴致，听到旁边细微的响动立刻回过头。
陆蔓青将招标文件放到桌上，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不符合竞标资格。”
几个字说得淡漠，毫无情绪起伏，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嗯。”这件事黎宴其实早就清楚。
她拿回文件，心底的违和感却越来越重。
真要公事公办，之前在楼下就可以把她打发走。陆蔓青又何必邀请她进入整个陆氏的权力中心，亲自再拒绝她一次？
黎宴想不明白，舔了舔唇瓣，最后为公司争取道：“黎氏在建的新材料工厂预计在明年可以投入使用，这个工厂采用目前国内最先进的激光技术，或许蔓青……”她轻咳一声，意识到不妥换了个称呼：“或许您和陆氏会有兴趣。”
介绍完，黎宴抬起头，迎着陆蔓青冰冷冷的目光打了个寒颤。
她不明所以，硬着头皮继续说：“往后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们。”
陆蔓青好似没听到，低头斟了两杯茶。
她手生得好看，比上了顶级青釉的茶杯还要白两分。纤纤指尖捻起青瓷端到黎宴面前时，像陈列在博物馆的艺术品，而不是用来招待客人的茶水。
“黎正容把大部分资产都分出去了？”
黎宴疑惑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又觉得陆蔓青本就该是无所不知的。
“嗯。”她点头，又突然自嘲笑起来，“或许之前不应该急着拆穿他的把戏，这样的话，公司可能就有继续和陆氏合作的机会。”
黎氏状态半死不活，陆氏的订单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
“本就埋好的雷，早晚会炸的。”陆蔓青并不赞同，温声劝解道，“还是自己掌握主动权比较好。”
黎宴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真诚笑意，点点头：“嗯。”
对她而言，陆蔓青安慰她这件事本身，远比那些道理来得更有效果。黎宴心底生出隐秘的愉悦，不敢暴露，只一眛低头盯着对方葱白指尖。
陆蔓青却误会她情绪不佳。
正要开口时，办公室门被敲响，得到允许，助理送进来几份文件并在陆蔓青身侧耳语了几句。
黎宴并没有故意要偷听，但“会议”，“马上开始”几个字眼不可避免钻进她耳朵。
助理走后，她自认体贴主动站起身：“那我就不继续打扰了。”
陆蔓青：“嗯？”
黎宴眨了眨眼：“蔓青姐，我先走了。”
闻言，陆蔓青蹙起眉头，反问：“你今天还有其他重要事情要忙吗？”
“……”黎宴下意识摇头，又忍不住猜测她话中的言外之意，“没有。”
陆蔓青转头望了一眼外面天色：“我还有一个多小时下班，待会一起走。”
黎宴懵了：“啊？”
陆蔓青不顾她疑惑，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后自顾自站起身：“我有个会议要先赶过去，你待在这。”
黎宴愣愣目送她离去的背影，又转头环顾周围：“这……合适吗？”
待在这？
她一个人？待在陆氏大楼顶层，陆蔓青的专属办公室？？？
黎宴总感觉某些事情发展其实超出了自己的认知之外。
陆蔓青已经走到门边，闻言回身。
她看了黎宴两眼，想起什么：“有什么事找外面秦助理，我让她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黎宴抬起手，还没来得及说话，陆蔓青已经雷厉风行离开。
整个陆氏的办事风格都与这位年轻的总裁非常相似，她走后不久，一位身着职业装，外表十分威严的女性出现。与她气质不符的是，她手里的玻璃盘内装着许多包装精美颜色艳丽的小零食，从糖果到小饼干应有尽有。
“您看下有没有喜欢的。”秦助理把东西放到她面前，实在忍不住暗暗打量她好几眼，“……不行的话，我再去换一批。”
“不用。”黎宴不想麻烦别人，尽量面无表情道，“你忙自己的就行，不用在意我。”
秦助理双手叠放在身前：“我直接听命于陆总，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服务好您。”
其实不止陆蔓青手底下的员工对黎宴感到好奇，黎宴同样对陆蔓青的工作状态很感兴趣。
现在是难得的机会，她想了想，问：“陆总经常在这里接待合作商么？”
秦助理摇了摇头。
黎宴微微勾起唇角。
“我猜您更想问的是陆总有没有把其他人单独留在办公室。”能做到这个位置的都是人精，秦助理看出黎宴小心思，直接道，“没有。
“从来没有过。就算是陆董来访，也会先在旁边的会客室等待。”
黎宴觉得她像霸总小说里会说“您是第一个被主人带回家”的助攻管家。
“这种事也可以透漏？”
“陆总说了，尽量满足您一切需求。”秦助理勾起唇角。
她的目光里带着些许善意的调侃，黎宴能看出来，脸颊顿时有些发热。
但她还是不习惯被人这么盯着，挥挥手：“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秦助理点头：“好的。”
她离开之后，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黎宴能听到自己呼吸和鼓噪的心跳声。
办公室很大，装潢却低调，很符合陆蔓青气质。
黎宴无端想起那间风格相似的庄园卧室，若有似无的鸢尾香在她鼻尖轻轻浮动。
陆蔓青比预计中回来更早一些，两人离开陆氏时，距离正式下班的时间点还有十来分钟。一群平常已经习惯陪着陆总一起加班的打工人朝两人离开的背影行注目礼，一直到电梯门关上还舍不得收回目光。
“陆总……走了？提前下班？”
“那位美女谁啊？没人知道？”
“啊啊啊我文件还没发去陆总邮箱！！！”
“……”
一声哀嚎过后，凝滞的气氛骤然被打破。没有人关心那个没完成工作的倒霉蛋，全都开开心心一边聊自家Boss八卦，一边准备给今天的安排收尾下班。
另一边，黎宴跟随陆蔓青上了车。
时近傍晚，她本以为陆蔓青要带自己一起吃个晚饭，却没想到车子一路往郊外的方向开。
黎宴这时候才有些疑惑，转头问安静坐在自己身旁的陆蔓青：“要去哪？”
陆蔓青懒懒抬眼：“还以为你完全不担心。”
“……”黎宴无辜眨了眨眼，讨好地笑，“担心什么？蔓青姐还能把我卖了吗？”
陆蔓青勾起一边唇角。
她手指没有规律在座位上轻敲，看起来心情并不差，却偏偏和黎宴卖关子：“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天已经几乎全黑，两人才在城北一处酒庄门口停了下来。
酒庄内灯火通明，门口空地更是停满了大大小小各种豪车，站在门口，能远远听到里面传出的歌声和人群嬉闹，分明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聚会。
黎宴跟在陆蔓青身侧，被侍者恭敬带领入内。
一首曲子结束，音乐正好切换到近期一首热门的流行歌，因为歌曲曲调轻快入脑，黎宴刷视频听过一两次有些印象。等跨过大门，她就看到那位现下炙手可热的Omega女歌手正昂首站在音响前，带领乐队进行现场演唱。
陆蔓青的到来引起一番不小的轰动，人群争先恐后想要凑过来打招呼，还好有侍者在旁维持秩序才没闹出乱子。从始至终，陆蔓青表情非常淡漠，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引发的骚乱。
她带着黎宴一直走向大厅深处，在一排酒桶前，祁姝卉和一个陌生面孔的Alpha迎了过来。
“终于来了。”祁姝卉看向陆蔓青，又转头朝黎宴打招呼，“嗨，又见面了，黎小姐。”
黎宴朝她点头：“祁小姐。”
“蔓青。”Alpha身量几乎和黎宴一般高，她目光专注，低头看着陆蔓青，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陆蔓青反应很平淡，她这才错开眼，看向黎宴，挑眉问：“不介绍一下？”
陆蔓青反问：“有必要吗？”
这话表面听着不客气，但以陆蔓青向来的态度，用的是对熟人才有的轻松语气。
果然，Alpha勾唇笑开：“一年多没见，你居然会跟人开玩笑了。”边说，她边自在耸了耸肩膀：“这一年你和阿卉肯定背着我琢磨了很多好玩的事。”
黎宴还站在陆蔓青身侧。
无需别人介绍，她自然而然便能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熟稔。按说陆蔓青和祁姝卉也是多年好友，但在这个Alpha身上，黎宴从各种细节处隐隐感觉到她和祁姝卉的不同之处，或许是对方自然而然倾向陆蔓青的身体姿势，或许是对方闪着贪欲的目光。
“我叫黎宴。”因着心底的不自在，她主动开口自我介绍，借此打破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蔓青姐的……”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一下，勾唇莞尔：“朋友。”
Alpha上下打量她一眼。
同类之间的敌意出现得非常微妙，就比如现在，两人明明都做了抑制措施，按理来说绝对不会因为嗅闻到对方信息素而产生不适。但目光接触那瞬，黎宴就是能判断出对方基因等级不低，至少在A，甚至A以上，随即从心底生出些许不耐与厌烦。
当然，从对方比自己更赤/裸/裸的眼神中，她也非常肯定，面前的Alpha有着和自己相同的想法。
“项纹。”女人主动伸出手。
黎宴握住：“项小姐。”
她说：“很高兴认识你。”
项纹同样回以微笑。
“我也……很高兴。”
第35章 占便宜。
两人之间的对峙很隐秘，陆蔓青没有察觉，但身为A级Omega的祁姝卉却隐隐感觉到什么。
她蓦然打了个激灵，转移话题问陆蔓青：“你们一起过来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陆蔓青神态自若，摇摇头：“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祁姝卉笑起来，“要是酒庄里房间不够怎么办？”
她调侃：“要不今晚让黎宴跟你睡一间？”
“房间多着呢。”项纹摇晃酒杯的手腕一顿，不等陆蔓青回答，主动插话道，“蔓青就是再多带几个朋友也住得下。”
说完，她目光淡淡瞥过黎宴。
黎宴这才知道今晚要留宿，从愣怔中回神后，眨巴着眼睛看向陆蔓青。
陆蔓青朝项纹点头：“你安排。”
项纹勾唇：“嗯。”
她压低声音，暧昧笑道：“保证让你满意。”
陆蔓青完全无视了她隐晦的调情举动，抿了口红酒。
她问项纹：“酒庄东边的酿造室还差一批建材？”
“嗯。”项纹点头，又疑惑，“怎么了？”
陆蔓青自然而然将目光放到黎宴身上。
这一瞬，黎宴福至心灵。
陆氏那边的大项目肯定已经没戏，她没有为陆蔓青不为自己开后门感到不满，只遗憾黎氏已经失去资格。却没想到，陆蔓青今夜带她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消遣，而是打算亲自为她牵线搭桥。
项纹也反应过来：“黎小姐是做建材生意的？”
黎宴颔首：“需要那种类型的材料呢？”
“一些木头和石料，具体得问管事。”项纹微微昂起头，半眯着眼眸盯着黎宴。
她明白陆蔓青的意思，也不可能不给对方这个面子，此时便拿出主人姿态，大方道：“难为蔓青还记得这件小事，那稍后我让人和黎小姐对接一下需求。
“只是希望黎小姐不要嫌弃这笔订单太小。”
祁姝卉对钱最敏感：“有多小？”
“之前弄得差不多，缺的那些东西……”项纹想了想，“也就十来万能搞定吧。”
她似笑非笑又看向黎宴：“要不我直接预付十万块钱定金吧。”
尽管她掩饰得还算不错，但言语间的戏谑和轻视依然藏不住。在场都是人精，没有谁听不出来。
祁姝卉微微蹙眉，余光偷偷观察起陆蔓青反应，却见她依然维持着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好似完全没察觉到两人间交锋。
就在她有些诧异的时候，对面黎宴却笑了出来，笑声打破空气中凝滞的氛围。
“项小姐这是说哪里话？”一个反问句，将关注点抛回到项纹身上。
黎宴倾身靠近陆蔓青，说话语气稍稍越过普通朋友间的标准。
“你是蔓青姐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这点东西还谈什么钱？”她大大方方看向项纹：“项小姐让管事把需要的东西列个单子给我，明天我就让人送过来。”
项纹：“……”
黎宴也不邀功，低头嗅了嗅杯中醇香的红酒，谦逊道：“就当作今晚享用这些佳酿的回礼。”
祁姝卉：“哇，黎宴你真识货，阿纹酒庄里的可都是佳品。”
她举起杯子：“来，一起干一杯。”
陆蔓青响应得很快，三人齐齐看向动作慢一拍的项纹。已经错失了表达意见的机会，项纹也只好把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凑上前。
四人杯子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叮——”一声清脆声响。
“玩得尽兴，不醉不归。”
中途，黎宴离开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拥挤上来的人群几乎将她团团围住。
从来高攀不上的三人组里今天多了个生面孔，早在她进入宴会厅那刻，所有人便都开始打探起她的身份。好在黎宴因为外貌和基因等级常常受到超乎预料的关注，应付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能来参与宴会的宾客都是江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她有目的性地挑选，主要攀谈和黎氏有合作可能的对象。
“朋友，普通朋友。”
“也没聊什么，项纹小姐酒庄需要一批建材，我正好给她送来。”
“瓷砖？当然有。”
“……”
就这样，半个小时下来，黎宴定下的单子居然有整整三个，金额超过三百万，而那些希望后续能进一步详谈的意向客户更多，往少了算也有十一二个。
祁姝卉仰头喝光杯中酒液，满足“啧”了一声。
她看向不远处游刃有余和人交谈的黎宴，侧头问身旁好友：“你教的？”
陆蔓青摇头。
祁姝卉撅嘴，不满戳了戳她肩膀：“连我都瞒着？”
“没有。”陆蔓青终于舍得收回目光，看向半醉的祁大小姐。
她压低声音，很认真说：“不用教，她很聪明。”
祁姝卉抬眼，眸光潋滟。
“这难道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陆蔓青扶了她一下：“喝了多少？不行就回去休息。”
她抬头想找祁姝卉保镖，却被祁姝卉推开。
祁姝卉倚着长桌站直：“少来，我还没醉呢。”她看着陆蔓青，突然瞥见对方透红的耳尖，原本有些迷离的双眼顿时清明起来，脸颊也挂上揶揄的笑意。
“哎呀，陆蔓青。”
“嗯？”
“明明是你醉了。”
宴会尾声，祁姝卉叮嘱黎宴一定要把陆蔓青送回房。
“她醉了，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黎宴低头看着面颊微红的陆蔓青，点点头答应得认真：“好。”
已经是深秋，回房间的路上植被憔悴，虫鸣稀少，寂静的小道衬得月色越发干净。夜风吹过，两人鼻尖都是沿途不知名的草木香和挥散不去的酒味。
黎宴却无心欣赏，大跨一步挡到陆蔓青身前，不偏不倚正好挡在风口。
她低头，朝陆蔓青安抚一笑：“风大，走慢一些。”
“……”陆蔓青唇瓣翕动，片刻后摇了摇头，“我没醉。”
声音太小，黎宴听不真切：“什么？”
陆蔓青不再开口，安静跟在她身后。
两人影子斜在地上，中间缝隙几乎看不清，陆蔓青踩着黎宴脚印亦步亦趋，整个人像被笼罩在黎宴身形之下。
走在前头的黎宴突然开口：“蔓青姐，谢谢你。”
陆蔓青仰头，看到她落在肩膀的发丝。
黎宴随意把那缕墨黑拂到背后，又道：“托你的福，我今天签下了好多单子。”
这样一来，就算没有陆氏的项目，黎氏也可以安稳度过后面几个月的动荡期。等最困难这段时间过去，便可以做重振旗鼓的打算。
“我没做什么。”陆蔓青声音很轻，漂浮在风里。
黎宴没有急着反驳，只是故意不遮掩，让笑声追出去，缠绕上她低沉的尾音。
“你好像总这样，不把自己为别人做的事情当一回事。”她顿了顿，舌尖抵着牙齿，回头望着陆蔓青，又说：“很容易被人占便宜的。”
大概从没有人用这样轻快的语气在陆总面前直言“占便宜”这种词，陆蔓青缓缓眨了两下眼。
黎宴刚才为了应酬也喝了不少酒，只是她神智还算清明。此时走出宴会厅好远，酒精副作用才逐渐显现，红晕顺着修长的脖颈，一点一点爬上她脸颊。
她收回落在陆蔓青眉眼间的目光，抬头看月亮，觉得寡淡，又低下头重新看向对方。
陆蔓青问：“你会吗？”
黎宴：“嗯？”
“占便宜。”陆蔓青目视前方，不远处房屋内透出的灯光在她眸底连成一片海。
“你也想吗？”
但凡稍微有点理智的人，这时候大概都会立刻否认表明态度。
黎宴却做不到。
她发现自己开口说不出任何话，心底某种快要压抑不住的悸动驱使着她往前，再往前。
她分辨不出自己是被逼到窗户纸前，抑或就是自愿要戳破。
“我……”舌尖轻舔上干涩的唇瓣，她脚步都放慢了，“我把它们都当成礼物。
“你送的礼物。”
陆蔓青呼吸似乎顿了一下，黎宴不敢回头确认她表情，又问：“是不是很贪心？”
脚步未停，两人又走出好几步，陆蔓青声音才响起，反问：“不该贪心吗？”
她低着头，黎宴没察觉她脸上复杂的表情，陆蔓青这句话分不清是在问她，还是在问自己。
“有野心不是坏事。”
黎宴于是感觉被鼓舞，心跳不可抑制加速。
终于，两人在陆蔓青住宿的地方停下。
黎宴舍不得走，在门口路灯下回身看她：“到了。”
陆蔓青停住脚步，看着门：“嗯。”
黎宴问：“冷吗？”
她说：“你耳朵都被冻红了。”
说话的同时，她缓缓抬手，确认陆蔓青没有抗拒的意图之后，才小心翼翼捂住她左边耳朵。
陆蔓青主动朝她掌心蹭了蹭，黎宴酒意上头，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
“你的手很暖和。”
“啊……Alpha是这样的，不太怕冷，呃，好像也不太怕热，就是那个，体温冬暖夏凉……”其实黎宴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嘴巴好像根本不由自己控制，在陆蔓青勉强，她总是慌乱又青涩。
陆蔓青定定看着她。
“……”黎宴勉强冷静下来，脸颊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不信吗？”
幽暗安静的环境里，对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黎宴看着陆蔓青眼睛，突然微微张开双臂，朝她走进了一步，几乎用尽勇气邀请道：“要……感受一下吗？”
她因为紧张声音太小，又刚好起了一阵风，陆蔓青其实没听清。但她能解读出黎宴肢体动作代表的含义，脑子还有些不确定，身体已经诚实朝黎宴靠近了一步。
黎宴清楚感受到她手指搭上自己小臂，隔着毛衣和外套，陆蔓青存在感依然强烈。
就在两人要进一步靠近时……
“蔓青！”项纹从小路尽头跑了过来。
她看了眼黎宴，很快移开眼看向陆蔓青：“有点事要找你商量一下。”
第36章 做了今夜最想做的事。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和黎宴擦身而过时，项纹突然回头，戏谑看向她，无声做了几个口型。
“痴——心——妄——想——”
黎宴拧着眉。
还不等她做出回应，大门被重重推上。她在原地呆愣了几秒，手半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无奈转身。
夜更深了。
也不知道是温度确实变低，还是形单影只导致寒冷加剧，之后一路上，黎宴只觉得原本还算温和的晚风变得无比凛冽，吹得她残存的酒意土崩瓦解，咬着牙还是打了好几个哆嗦。
项纹给她安排的房间距离陆蔓青的住所不算近，周围都是相同建筑，黎宴望着眼前C2的门牌号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后有些茫然。
她好像……有些认不清路了。
此时最好的办法是再绕几圈，或者尝试找酒庄工作人员问路，可转身准备行动时，黎宴藏在兜里的指尖意外触摸到手机外壳。
她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
另一边，陆蔓青住处。
“这件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陆蔓青双手环胸倚靠在酒柜前，“这几年国内产能上来了，大家都不愿意舍近求远。”
她顿了顿：“下个月我去G省考察回来后再谈吧。”
项纹：“国内还在起步阶段，质量哪比得上我们？”
说着，她耸肩一笑：“行吧，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我等你回来再找我聊。”
“嗯。”陆蔓青点头，又问，“还有别的事？”
项纹摇头：“你怎么满脑子都是工作？”
“就这一件事？”陆蔓青挑眉望着她，又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不解，“电话里三句话就能说明白，值得你大晚上亲自跑一趟？”
项纹笑了笑，突然凑近几步，一下站到陆蔓青身前。
她低下头，暧昧笑道：“这么久没见，想多看看你嘛。
“不行？”
陆蔓青表现冷淡，伸手将她推开。
她走到沙发边，伸手脱了最外面的保暖外套：“看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啧。”项纹学她倚着酒柜，眼眸中亮闪闪，撒娇问，“这可是我的地盘，你还赶起我来了？”
陆蔓青连头都没回。
项纹正要再开口，刚说出一个“我”，陆蔓青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折返回刚脱下的外套边摸口袋，项纹见状不满翻了个白眼：“谁啊？大晚上这么没分寸？”
陆蔓青心无波澜，但并未开口反驳。
她淡漠的眉眼在看到屏幕上来电人姓名后蓦然舒展，第一时间按下接听键，甚至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黎宴？怎么了？”
“蔓青姐……”黎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可怜一些，“我好像迷路了，我找不到B区在哪……”
陆蔓青问：“你现在在哪儿？”
黎宴抬头看了眼门牌号：“C5，C5门口。”
“你走错方向了。”陆蔓青解释道。
边说，她边拿起手边大衣：“站在原地不要动，我……”
话没说完，项纹突然拦到她身前。
她脸色有点阴沉：“怎么了？”
“黎宴迷路了。”陆蔓青简单说明，又道，“我去找她。”
项纹不客气嘲讽：“就这么点大地方也能迷路？”
陆蔓青闻言蹙起眉。
“项小姐还在你那里吗？”黎宴弱弱的声音从手机钻进陆蔓青耳朵。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谈事情了？”
陆蔓青注意力被她吸引，回道：“没有，谈完了。”
黎宴知道自己现在行为有些茶，但已经骑虎难下，忍着脸热说：“要不我自己再找一下吧……”
“留在C5别动。”陆蔓青稍微提高了一点音量。
她身前，项纹眉头紧蹙，迫不及待插话问：“在C5？”她压抑着怒意：“我找人去带她出来就行，你去掺和什么？”
闻言，陆蔓青下意识拒绝：“不用。”
项纹：“……”
她愣了一下，不敢置信：“什么？”
“你的人又不认识她。”陆蔓青回过神，顺嘴扯了个不像理由的理由，“也不远，我自己过去。”
说完，她不再理会项纹，绕过她披上外套出了门。
等她离开，项纹才终于回过神。她几步追到门边，却见陆蔓青的身影已经半隐入夜色中，看不真切。
手指用力攥住门框，直到感知清晰的疼痛才悻悻放开。项纹掏出手机给祁姝卉打电话，开口就问：“那个黎宴到底是什么人？”
祁姝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项纹语气，她敏锐猜到了些许因果。
“你也看出来了吧？”她反问。
项纹：“……”
“阿纹，你是聪明人。”祁姝卉抹平脸上面膜的褶皱，又幽幽开口，“放弃吧。”
她没等来好友的回应，只听到“嘟——嘟——”的单调提示音。
陆蔓青赶到C5，却并未在门口处寻到黎宴身影。
她左顾右盼没看到人，凝起眉头，拿出手机给黎宴打了过去。
电话拨通，铃声却是在身后响起。她诧异转过身，动作太急，差点撞进黎宴怀里。
黎宴没去管口袋里震动的手机，双手扶住人肩膀。陆蔓青抬起头，她一眼便瞧见对方红扑扑的双颊。
“蔓青姐。”
陆蔓青松了口气：“你躲哪去了？”
黎宴没料到她来得这么快，刚才在旁边拐角找了个避风处发达。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她走出来，确认来人是陆蔓青便立刻靠近。
不过此时她可没心思和陆蔓青解释这些，转而问：“你跑过来的？”黎宴眨了眨眼：“这么急做什么？”
陆蔓青别开脸，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疑问。
“没等太久吧？”
“没有。”黎宴眼睫像扇子一般，掩盖住眸底璀璨的光，“好像刚挂完电话你就过来了。”
陆蔓青低低“嗯”一声：“走吧。”
她率先转身：“带你回去。”
“哦。”黎宴乖乖走到她身边。
周围安静，晚风擦着她敏感的颈肉吹过，摩擦出细细密密的酥麻。她低头看身旁陆蔓青，心底突然生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抱歉，又打扰你了。”黎宴摸了摸鼻尖，“这么晚还把你从屋里喊出来。”
“没事。”陆蔓青声音淡淡，“联系我是对的，毕竟是我把你带过来的。”
“我们……”黎宴找着话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明天早上就走了。”陆蔓青望向她，想了想又道，“或者你想多住两天也可以。”
“不用！”黎宴拒绝得干脆。
她勾唇摆出一副讨喜笑脸：“那明天我再蹭蔓青姐的车一起回去。”
陆*蔓青点点头：“嗯。”
黎宴：“这座酒庄是那位项小姐的？蔓青姐……跟她很熟吗？”
“大学同学。”陆蔓青简单介绍，随后详细叙述起对方背景，“项家产业大多在国外，你可能没听说过他们。最近项纹在家族支持下准备回国发展，总部选址在我们江市。
“她要扩展人脉，接下来还要宴请很多人，你们以后还会有见面和合作的机会。”
“哦。”黎宴点点头。
她可不觉得这是个好兆头，皱了皱鼻子告状道：“我觉得那位项小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陆蔓青朝她颈侧看了一眼。
黎宴歪过头：“怎么了？”
“不喜欢？”陆蔓青反问，“因为你们都是Alpha吗？”
她斟酌着用词：“我记得同类间的信息素是互斥的，你们的基因等级都很高，第一次见面难免感觉不适。”
“可能吧。”黎宴回忆起之前在酒会上的交锋，扯了扯唇角。
她问陆蔓青：“你是不是要劝我别受信息素影响，和其他人一样好好巴结她？”
“……”陆蔓青疑惑望向她。
黎宴被看得有些心虚：“……不是吗？”
她感觉这番话由陆蔓青来说完全不违和，毕竟对方就是那种以工作和利益为重的人。
“不喜欢就避开，为什么还要凑上去巴结？”陆蔓青反问，想到什么又说，“今晚积攒的人脉还没达到预期吗？”
黎宴弯起眉眼：“达到了达到了，再多要供应不上了。”
“嗯。”陆蔓青欣慰点头，“你可以以那些人为基础发展人脉，不需要逼着自己和不喜欢的人打交道。”
黎宴目光顿时温柔下来，水波一般映在陆蔓青身上。
边走边聊，两人很快到达B区。
“我的住处在那边，你刚才是往反方向误入C区了。”陆蔓青指着几百米外一栋建筑朝她说明。
黎宴点点头：“嗯。”
她对陆蔓青笑：“记住了。”
“早点休息吧，里面有换洗的睡袍。脏衣服记得拿出来，会有人取走清洗，明早再送回来。”
“好。”黎宴点点头，“蔓青姐也是，早点休息。”
陆蔓青点了一下头。
她转身要走，手腕突然被人拉住。就在她诧异想要发出疑问时，黎宴突然凑了过来，一下将她拥了个满怀。
黎宴很克制，避开了对方敏感部位，双手握拳，一只绕过陆蔓青脖颈，一只圈住她后背。陆蔓青是Beta，体型比她小一号，正好严丝合缝嵌进她怀里，被她完全搂住。贴得太近，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源源不断传来，一点一点填进她难以餍足的欲望深渊。
她补上了被项纹打断的那个拥抱，做了今夜最想做，唯一想做的事。
怕吓到对方，黎宴只停留了两秒就松开了。
她红着脸，对上陆蔓青眼睛：“蔓青姐，谢谢。”
说完，她就像个青涩小女生一样，转身跑回了屋里。
不敢开灯，黎宴迅速奔向朝门的窗户，躲在黑暗中，看着陆蔓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后若无其事转身，窈窕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花丛树影间。
黑暗中，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逐渐加重。
第37章 我过去。
从酒庄回来，黎宴开始为工作忙碌，每天公司和工厂两头跑，一边处理事务一边督促项目进展。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想起家中两位老人，她也不敢睡懒觉，一大早便起床前往看望。
爷爷奶奶等着她一起过来吃早餐，黎宴脱下外套走进餐厅，看到桌上菜色还算丰盛，暗暗松了口气。
可是饭桌上，黎忠明显情绪不佳，饭没吃多少，叹的气倒比以往任何一天还要多。
这情况搞得老太太也没了胃口，只吃了半碗粥就放下筷子：“你这人，孙女没来唉声叹气就算了，现在宴宴来了，怎么还这副德性？”
黎忠有苦说不出，求助看向黎宴。
黎宴给老太太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素菜，安抚道：“爷爷现在退休了，突然闲下来肯定不适应。”
她轻轻拍了拍奶奶肩膀：“你别被他影响，来，多吃点。奶奶胃口好，我们才开心呢。”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老太太就被哄好，乐呵呵重新端起碗。
吃过饭，黎宴简单和黎忠说了下公司近况，对方不可置信瞪大眼：“这么短时间里你就拿下几百万的单子？”他紧紧握住黎宴胳膊：“黎宴，公司的情况我清楚，你不用故意说这种话来哄骗我。”
黎宴早猜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不紧不慢掏出手机，把拍摄下来的签订文件真实放到他面前。
“是真的？！”黎忠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他终于松了手，转而重重按住黎宴肩膀：“好样的，爷爷没看错你，好好咳——咳咳咳咳咳——”
说没说完，他突然猛烈呛咳起来，止也止不住。
黎宴连忙起身帮他轻拍后背。
等老爷子终于缓过来，她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咳，没事。”黎忠摇摇头，“最近，天气冷，咳几声不是很正常。”
黎宴没有不当回事：“去医院看过了吗？”
“医生开了点感冒药，吃两天了。”
“吃两天了还这么严重？”黎宴思索着，片刻后开口，“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黎忠一拍大腿：“今天周六，哪有什么检查？你别瞎担心，真要不舒服我自己会去医院。”
他转而担心起另一件事：“说起来，你和姜家那个小姑娘……还好吧？”
“姜妍？”黎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下意识点点头，“很好啊。”
姜妍最近因为公司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两人现实碰不上面，但一直保持联系。知道黎正容事情的那天晚上，她在上足足骂了那家人两个小时。
“那就好，那就好。”黎忠欣慰点点头，“那丫头虽然是个Beta，心地倒是很好，咱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资产缩水一大半，人家也没嫌弃你。”
他嘱咐黎宴：“不管怎么说，你得好好对她。”
“……”黎宴这才想起之前为了拒绝相亲安排，胡诌了自己和姜妍在交往的事情。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欺骗，可是看着爷爷苍老的面容，真相就像被什么东西堵在她喉咙口，完全说不出来。
黎宴权衡了片刻，叹了口气，轻声附和道：“……是挺好的。”
黎忠笑了起来，脸上多了几分血色，又说：“你奶奶之前念叨过，想见见她。我知道你们都忙，等到过年的时候，你们要是都有空，你带她回家一趟，咱们一起吃个饭。”
黎宴望着他眼眸，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一个“好。”
时间一晃过去两三个月，离过年还有差不多半个月时，姜妍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她从出差的城市直飞回到江市，回家睡了一天就用电话把黎宴约了出来。
“公司那边还好吧？”她问黎宴。
“嗯……已经稳定下来了。”黎宴边回答边打了个哈欠。
姜妍眨了眨眼：“稳定了你还这么累？”
“昨晚整理完了所有年度报表。”黎宴其实已经连续熬了几天夜，此时努力打起精神。
“没什么，等这阵子过去就好了。”
姜妍很怀疑：“真的吗？”
黎宴点头：“当然。”
“可是……”姜妍有些犹豫要不要开口。
黎宴挑眉：“怎么了？”
她仰头喝了口饮料，露出的下颌线比以前清晰了不少，显得凌厉又清瘦。
“我看那些杂志报道，陆家和新冒出来那个项氏好像有联姻的意图。”姜妍担心盯着黎宴表情，“真的假的？”
黎宴：“假的。”
“你怎么知道？”
黎宴迤迤然把手里的杯子放下，回道：“我问过当事人了啊。”
那次酒庄聚会后不久，陆家和项氏就公开宣布了好几项合作。有次聚会，祁姝卉在闲聊中透露，项氏为了在国内站稳脚跟，让出了很多利益，算是牢牢攀上了陆家这颗大树。
黎宴当时有些惊讶：“我以为她和蔓青姐是很好的朋友。”
“陆蔓青啊……”饶是多年好友，祁姝卉提起这件事也忍不住吐槽，“她就是这样的，家族利益最大，别管你是谁，一谈起生意来她就绝没有吃亏的时候。”
黎宴努力消化这句话，眨眼频率都变得缓慢。
那之后，陆蔓青和项纹同框照片出现在多家杂志和报纸，一开始，媒体只是报导两家合作，可渐渐地，可能是两人外型都十分出挑，又被扒出来双双单身，八卦舆论便不受控制，开始往那种方面发展。渐渐地，也不知道就从哪里传出风声，说两家有联姻打算，希望能够亲上加亲，巩固合作关系。
姜妍的八卦之魂快要压不住：“那她怎么说？直接跟你澄清她和那个项家的没关系？”
黎宴老神在在往嘴里送了块肉，吊足了她胃口才勾唇笑道：“蔓青姐说是假新闻，不用理会。”
“啧啧！”姜妍眼睛眯了起来，揶揄看着她，“所以陆蔓青这段时间都跟你在一块？”
“……”这问题问到黎宴痛处，她皱起脸摇了摇头，“没有。”
擦了擦嘴，她才慢悠悠解释：“我忙，她更忙，入冬后她就没几天是呆在江市的。
“我们在手机上联系。”
姜妍不客气翻了个白眼：“网恋呐？”
黎宴被说得脸红，瞪了她一眼：“是正常聊天。”
她指责好友：“你思想能不能纯洁一点。”
“好吧。”姜妍用勺子搅动碗里浓汤，打量着黎宴眉眼，惋惜叹了口气，“陆总不愧是陆总，就是有定力。你也是够能憋的，就没想过直接A上去，告个白什么的？”
她越想越有道理：“你们现在这种状态我是看不明白，但总觉得戳破窗户纸也许会有惊喜。”
黎宴：“是吗？”
她皱起眉头：“我们最近见面不多，至少也得再追一段时间再考虑吧？”
“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姜妍肩膀一垮。
趁她低头时，黎宴从包里掏出来两张邀请函。
姜妍：“什么东西？”
“陆氏那边的答谢年会。”黎宴勾唇，“想去吗？”
“卧槽——”姜妍忍不住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音量过大连忙捂住嘴，“这这这——这东西你都搞来了？？！！”
陆氏每年年末都会举办答谢年会，邀请的对象都是和陆氏有过合作的企业代表。
姜妍从没去过，但听很多人挂在嘴边炫耀，早已经听红了眼。
“蔓青姐给的。”黎宴说，“我想到你，就跟她多要了一张。”
姜妍一把拿过邀请函，感动得眼泪汪汪：“呜呜，没白把你当朋友，这种重要时刻都想着我，想着我们刚发展起来的公司。”
黎宴有些心虚：“……年会之后你有没有时间，能陪我回家一趟吗？”
姜妍抬眸：“怎么？”
“爷爷奶奶想见见你。”黎宴托着下巴，有些出神，“因为公司的事情，爷爷身体不太好，我没办法跟他坦白。”
“这有什么？”姜妍豁达拍拍她肩膀，“咱们小时候那会儿，我可喜欢跑你们家玩了。爷爷奶奶我都记得，对我可好了。”
她朝黎宴比了个“OK”的手势，笑得咧开嘴：“我最会哄老人家开心，你看着吧。”
黎宴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点点头，真诚朝她致谢：“姜妍，谢谢。”
“行了行了。”姜妍摆摆手，“我当初需要帮忙的时候，你不也眼都不眨就取了几千万给我？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黎宴闻言莞尔。
隔天，黎宴去预约好的服装店试衣服。
她现有的礼服都有些过时，不太适合穿去陆氏年会那种大场合，想来想去还是决定重新买一套。此时距离年会还有两周，今天过来选定款式，如果需要改尺寸，时间上也宽裕。
因为谨慎，尽管工作人员对每一件都赞誉有加，但黎宴自己总觉得不太满意。
中途休息时，她手机突然收到陆蔓青发来的消息。昨晚她请教陆蔓青关于江市某两家企业的恩怨，对方安静了一整晚，直到现在才给出回复。
黎宴仔细看完，真诚道谢：[好，谢谢蔓青姐。]
陆蔓青解释：[我刚下飞机，之前不方便看手机。]
黎宴眼珠子一转：[你回江市了？]
陆蔓青：[嗯。]
黎宴勾起唇角。
她故意凹了个姿势，对着服装店的全身镜拍了一张发给对方。
[去陆氏年会该穿什么，这套可以吗？]
陆蔓青点开大图，就看到黎宴斜侧着身体，露出性/感的后背，几根细长的银链子挂住布料，正虚虚搭在她漂亮的蝴蝶骨上。
她抿了抿唇，在黎宴看不到的地方，眸光陡然变得幽深。
[你在试衣服？]
黎宴回了个[嗯]，突然福至心灵，把定位也发了过去。
大约一分钟后，陆蔓青的信息送达。
她说：[我过去。]
第38章 她需要的好像不是衣服。
黎宴和工作人员说明了情况后暂停挑选，等待将近一个小时后，陆蔓青终于出现。
陆氏总裁一般不会出现在这种档次的店铺，工作人员自然不认识她，但望见门口的车子和守在外面的保镖，也知道这位气质不凡的客人不容小觑。
可尊贵的客人并不需要她们服务，她甚至准备带走另一位入店有消费意向的客人。
“走。”陆蔓青找到黎宴，第一句话就是，“这里不合适，带你去其他地方。”
她是在半路才想起这回事，但当时改口也不合适，想着反正要过去接黎宴一起，才亲自赶过来一趟。
黎宴闻言，摇头拒绝。
她说：“这里就很好。”
要购买出席年会的礼服，黎宴不敢怠慢，选择的这家店衣服各方面评价都很好，当然价格也不菲，随便一条围巾都能卖到四位数。她知道陆蔓青带她去的地方肯定更贵，大概率会超过她的预算。
她已经拿到对方送出的邀请函，实在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再欠陆蔓青人情。
虽然……她好像总在麻烦对方就是了。
但陆蔓青从不是可以被别人轻易麻烦的对象，和她认识多年的项纹都得用让利换取合作机会，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只能是陆蔓青自己愿意。
黎宴不是没想过这一层，但每次有这种念头，心里的警钟就会提醒她别太自以为是。
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
陆蔓青定定望着她，黎宴回视，眸光同样坚定。
“好。”陆蔓青先妥协。
她侧头望向旁边衣架：“这些？”
在一旁噤若寒蝉的工作人员终于找到表现机会，凑过来介绍：“左边是黎小姐已经试穿过的，这些还没有。”
她笑着夸赞道：“黎小姐长得好，身材更是比我们店里的人体模特都标准，穿什么都漂亮。”
“嗯。”陆蔓青看着衣服，头也不回点头，“我知道。”
闻言，黎宴脸颊泛红，热得仿佛要烧起来。
她悄悄凑近陆蔓青：“她为了快点成交故意说好话呢。”
陆蔓青不解望向她。
黎宴对上她目光那瞬心脏都一颤：“你不要附和。”
她有私心，店员说什么黎宴不会放在心上，可陆蔓青说的……她想当真。
令她没想到的是，陆蔓青摇摇头，居然很认真纠正她：“不是好话。”
说完，她往前两步，开始在衣架上挑拣起来。
黎宴愣在原地。
不是好话……
那是什么？
她感觉自己应该上前追着问个清楚，从言语的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然后剥出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可她愣神的时间实在太久，还没等行动，前方的陆蔓青已经拿起一套裙子转身：“试试这套？”
黎宴回神：“哦……好。”
店员殷勤上前，帮她拉开试衣间门，黎宴趁机轻声对她说：“你先出去吧，如果有需要我再叫你。”
“好的。”
陆蔓青挑的裙子是非常好看的墨绿色，黎宴本以为自己会有些难以驾驭，但上身后却发现意外显白。
她天生肤白，之前在非洲晒黑的皮肤捂了几个月已经重新白回来。墨绿色的绸缎面料水一般贴合着她身体轮廓，衬得她整个人像在发光。
跟之前发给陆蔓青那条银链黑裙相比，这套上半身保守许多，因为是挂脖款式，胸口不会走光，后背也遮了大半，只露出一半蝴蝶骨。
但是……
黎宴心情很快，低头拉了拉裙摆，推门走了出去。
陆蔓青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店里的款式图集，听到声音望过去时，黎宴已经停住了脚步。
“怎么样？”黎宴朝她张开双臂。
陆蔓青放下书朝她走去，细心帮她调整了一下，点头。
“好看。”
黎宴眨了眨眼。
“我也觉得。”
事实上，这是她到店里后，试过最满意的一条裙子。
可下一刻，她故作苦恼对陆蔓青说：“不过我还没穿过开岔这么高的。”
陆蔓青有些茫然：“嗯？”
黎宴莞尔。
她迈开脚步，当着陆蔓青的面走起路来。
行动间，水波般的裙摆轻轻摇曳，涌动的墨绿色间露出一段细长的莹白，明晃晃往人眼睛里钻。
停下后，黎宴故意岔开腿凹出造型，好让陆蔓青能完整看到这条裙子的真实形态——裙摆开叉的位置几乎在她腿根，露出三分之二的大腿。
“这样可以吗？”黎宴面容无辜，朝陆蔓青眨了眨眼。
陆蔓青：“……”
她之前只顾着上半身，完全没发现裙摆处的猫腻。
有些懊恼，她走到黎宴身前，伸手揪住裙摆边缘，往回拉了拉。动作间，温热掌心蹭过黎宴肌肤，引来一阵阵颤栗。
黎宴故作镇定，低头望着陆蔓青发顶，突然发现对方耳尖透出淡淡红晕。
她舔了舔唇瓣。
“换掉吧。”意识到这个举动无济于事，陆蔓青放开手。
她转身要回衣架边：“我再重新……”
话没说完，她手腕被黎宴攥住。
陆蔓青回头，对上黎宴清澈的眸子。
“不用了，就这条吧。”黎宴做出满意模样，“我觉得还不错。”
她故意抬起腿，手指在上面轻轻滑过，笑着问：“应该是我没穿过这种款式，适应一下就好了。这个开岔是裙子设计的亮点，动起来的时候才不会单调，不是吗？”
“……”陆蔓青蹙着眉头，依然坚持自己意见，“不行。”
黎宴歪着头：“为什么？”
陆蔓青抿唇，似乎想不出答案。
黎宴眨了眨眼：“蔓青姐是不是觉得我腿型不好？”
“不是。”陆蔓青立刻否认。
黎宴却不相信，撅着嘴睁眼说瞎话：“拍摄纪录片很辛苦，不锻炼身体可不行。我的腿都练得硬邦邦了，肯定比不上蔓青姐以往见过的富家小姐好看。”
陆蔓青：“……不是。”
“你不用安慰我。”黎宴皱着鼻子。
陆蔓青：“……”
逗弄够了，黎宴努力憋着笑，诚挚邀请道：“不然你自己摸摸？”
说着，她微微提起裙摆。
明明窗外还是深冬萧瑟的景象，屋内却一片春光大好。没有风，黎宴眼波自发荡开一圈一圈涟漪，引诱岸边猎物一步一步往湖心走。
猎物果然上钩，探出手，指腹在看似温和的湖面轻轻撩拨。
“……”
“看吧，是不是很硬？”
“软的。”
“什么？”
陆蔓青咬唇，提高音量：“软的。”
“是不是因为没用力？”黎宴还要找茬，“蔓青姐，你应该摸重一些。”
陆蔓青抬眸，眼含幽怨瞪了她一眼。
她后退一步要拉开两人距离，但黎宴还抬着腿，猝不及防之下重心不稳踉跄起来。慌乱间，她自然而然抓住陆蔓青肩膀想要稳住身形。可陆蔓青同样腿软，娇小的身体哪里禁得住她折腾，竟然也开始摇晃。
黎宴有太多机会可以避免最坏的结果发生，可电光火石那一瞬，她放任身体完全失去平衡，不轻不重摔到房间柔软的地毯，把紧跟着倒下来的陆蔓青揽入怀中。
“抱歉！”黎宴半扶着陆蔓青胳膊，“摔疼了吗？”
这话问得有些多余，没人比她更清楚摔下来时她是怎么小心护住陆蔓青。她身上的疼痛先不说，陆蔓青完全就是砸在她身上，不可能出一点问题。
果然，陆蔓青抬起头：“没事。”
她反过来担心黎宴：“你怎么样？摔痛了吗？”
黎宴微微蹙眉：“好像有一点……”
陆蔓青：“哪里？”
两人就维持着摔倒的姿势，完全没意识到此时距离已经过分亲密。
黎宴眼底含着笑意，屈膝，裸/露的大/腿直接抵住陆蔓青后/背。
她不是不想将这一瞬延长，实在是抑制手环已经开始震动发出警报，实在无法忽视。
“蔓青姐……”她嗓音有些喑哑，问，“你要不要，先起来？”
陆蔓青这才意识到什么，抬起身体。
黎宴伸手扶她，两人掌心贴到一处，陆蔓青有一瞬愣怔，很快撑着她手站了起来。随后，她俯下身，朝黎宴伸出手。
对方带着鸢尾气息的发丝有一瞬拂过黎宴鼻尖，熟悉的花香刺激腺体，某些隐匿的欲望在暗处蠢蠢欲动。
黎宴努力摒弃杂念，抓住她的手，一用力站起身。
五指分开那一瞬，她故意捏了捏陆蔓青指节，动作轻得像一个错觉。
黎宴又试了几套衣服，最终挑了一套版型更为优雅，露肤度不多不少的银色长裙。她没那么大方，穿绿裙子只想给陆蔓青看。
和店员确认时，她直接把自己的卡递了过去：“麻烦刷这张，密码是六个‘0’。”
店员点点头，收好衣服和卡离开。
黎宴回到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时陆蔓青正坐在大堂处等她。
她看到陆蔓青身边的包装袋，问：“好了？”
“嗯。”陆蔓青颔首，又递出刚才她交给店员的银行卡，“她让我还给你。”
“谢谢。”黎宴收好卡，看向陆蔓青，“走吧。”
她勾唇：“辛苦蔓青姐陪我挑衣服，我请你吃饭吧。”
陆蔓青：“先等等。”
“嗯？”黎宴不解，“还有事吗？”
陆蔓青：“嗯。”
黎宴不明所以，但还是坐到她身边。
大约三五分钟后，两个店员提着好几个包装袋来到两人身边，乍一看黎宴甚至数不清数量。
“陆小姐。”店员抹了把汗，“久等了，您要的东西已经装好了。”
“嗯。”陆蔓青点点头，看向黎宴。
黎宴：“……”
她想到什么：“这些该不会是……”
她伸手拨开一个袋子，瞥见一抹墨绿色。
店员在旁边笑眯眯：“陆小姐将您之前试过的裙子都买下来了。”
黎宴：“……”
她还在发愣的时候，陆蔓青按住她手腕：“不用。”
她说：“我们回车上，让保镖过来拿就行。”
黎宴就这样晕乎乎跟她出了服装店。
坐上车子后，她清醒些许，看向旁边陆蔓青：“蔓青姐……”黎宴斟酌着用词，委婉道：“其实我不需要那么多衣服。”
“嗯。”陆蔓青点头。
黎宴惊讶看着她：“那你为什么……”
陆蔓青眉目是舒展的，比起平常面无表情的模样，此时她脸上明显带着购物后的餍足与愉悦。
听到黎宴问题，她微微挑眉回视。
“我需要。”
一句“我需要”，将黎宴还没说出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陆蔓青需要。
陆蔓青得到。
这个逻辑简直无懈可击。
黎宴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没再说话，只胸口跳得厉害，酥酥麻麻酝酿出复杂的情绪。
当然，那天分开前，那堆衣服还是全到了她手里。
回到公寓内，望着那些精致的包装袋，黎宴感觉自己应该误会了陆蔓青口中“我需要”的意思。
她需要的好像不是衣服。
第39章 她是你朋友。
转眼来到年会这天，姜妍兴奋载着黎宴一同前往。
一路上，她嘴巴叽叽喳喳没停过，到了宴会厅内脸蛋依然红扑扑：“也不知道能不能和陆总打声招呼。”
周围人来人往，黎宴低头整理着裙摆，闻言道：“我可以帮你介绍。”
“真的？！”姜妍眼睛都亮了，直接搂住她一条胳膊，整个人也因为惯性贴到她身上。
“可以吗可以吗？我做梦都想和陆氏攀上关系啊啊啊！”
黎宴苦笑，推了推她：“冷静点。”
“冷静不了！”姜妍死死抱着不撒手，嘴里还在念叨，“如果能得到陆总支持就好了！到时候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云镜的抑制手环！”
黎宴自然不会扫兴，笑着附和：“嗯嗯，到时候你就等着数钱吧。”
姜妍咧开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突然，她戳戳黎宴：“你看那边，陆总！”
黎宴顺着她眼神方向望过去，恰好遥遥对上陆蔓青幽深的目光。隔得远，她不太能看清陆蔓青表情，只觉得对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连身后助理都离着她两步远。
下意识地，她抬手想和对方打个招呼，却发现胳膊还被姜妍抱在怀里。
等姜妍松手时，一袭红裙的项纹出现在陆蔓青身边，俯身说了什么。陆蔓青转头回应，黎宴便彻底错过了这次机会。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场了。”姜妍嘀咕道。
黎宴：“今天是陆氏举办的宴会，她应该很忙。”
“那我们现在过去吗？”姜妍充满期待询问。
可话刚说完，她瞪大眼睛：“咦？她怎么走了？”她问黎宴：“那个穿红裙子的，就是和陆总绯闻的项，项什么……”
“项纹。”黎宴解答她疑惑，随后道，“我们先去找座位吧。”
“嗯。”姜妍没有意见，乖乖跟在她身后。
之后的时间里，陆蔓青每次出现，身边必然伴随着一道红色身影。项纹像是把自己绑在了宴会主人身上，强势挤进陆蔓青社交圈，不管陆蔓青和谁说话她都要凑上去插上一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真在一起了。”姜妍翻了个白眼，低声和黎宴说悄悄话，“你看，她绝对是故意的，感觉都要把陆总揽进怀里了！真坏！”
黎宴心里也不舒服。
但她注意力完全在陆蔓青身上：“蔓青姐好像有些生气了。”
“是吗？”姜妍疑惑，“陆总不一直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么？”
她问：“你怎么看出她生气了？”
“项纹和她搭话好几次，她一次都没有回头。”黎宴说出自己捕捉到的细节，“往常她不是这样的。”
“对哦。”姜妍恍然摸着下巴，“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而且你看她端酒杯的手一直在无规律摇晃，心里应该很不耐烦了。”
姜妍话音刚落，那边陆蔓青刚结束和一位生意伙伴的交流，转头朝项纹说了一句，率先转头离开。
项纹亦步亦趋跟在她背后，生怕被甩开。
“怎么走了？”姜妍困惑眨了眨眼。
黎宴直觉有些不对劲，站起身：“去看看。”
“嗯。”姜妍点头，“走！去看看！”
宴会某个角落。
陆蔓青蹙着眉：“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项纹像是没察觉到她言语中的怒意，吊儿郎当品了口酒：“怎么了嘛？你要应酬，我也想趁机认识更多人，当然是跟在你身边比较方便。”
陆蔓青直截了当：“不合适。”
项纹这才收起那副松散表情，站直身体：“怎么不合适？
“我们刚宣布了好几项合作，同框出现不是更能体现两家关系好？”
旁边还有其他宾客，敏锐察觉到两人气氛不对劲，不敢上前搭话，脚步一转开始找其他人聊天，倒是给她们让出了交流空间。
“不要混淆。”陆蔓青没有因为她提起合作的事情就让步，“这些事没有本质联系。”
她转而建议：“今晚来了很多人，也有你想认识的人物，你自己抓紧机会吧。”
说完她转身要走，却被项纹拉住。
项纹一脸无赖，缠着她：“你知道我想认识谁，我们一起去。”
陆蔓青可能没想到自己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对方还能揣着明白装糊。
“你不觉得这对我们而言是双赢吗？蔓青。”项纹又逼近一步，“我们需要借陆家帮我们打开国内市场，同样地，在国外，项家也能帮到陆家。”
陆蔓青冷冷看着她：“所以呢？”
“所以……我有个万全的提议。”项纹随意把酒杯往桌上一搁，目光灼灼看着她，“我们结婚吧。”
“……”陆蔓青一个字都不想和她多聊，侧头朝不远处的助理招手，准备让保镖来处理这个神志不清的人。
项纹明白她意图，急切抓住她手腕：“我是认真的。”
她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求婚太草率，别担心，我以后可以给你补一个盛大的求婚宴，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如果我们两家能联姻，以后的合作就不用再分那么清楚。”
陆蔓青抗拒要抽回手，却根本抵不过一个Alpha的力气，努力了片刻仍无法挣脱。
助理一边靠近一边用手机联系外面安保人员，等待人过来可能还要一两分钟。
这时，陆蔓青余光蓦然瞥见一道熟悉身影，她转头，看到黎宴正朝自己走来。
那瞬间，她松了口气，朝对方投去求助目光。
黎宴本就想上前制止项纹，此时望见她眼眸，立刻加快脚步，高跟鞋跟不得在地板上踩出几个窟窿。
“放开！”她大跨步走到陆蔓青身后，将项纹逼退。
也就是这时，闻到浓郁Alpha信息素的黎宴蓦然皱起眉。她看向项纹颈侧，发现对方的抑制贴贴得有些歪，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只盖住一半腺体。某种刺鼻酒味信息素从对方腺体涌出，混入年会本就飘着酒香的空气里，像陆蔓青这样的Beta根本意识不到对方的行为有多么无礼！
果然，黎宴低下头，嗅到陆蔓青身上浓厚酒气，将原本特殊的鸢尾香遮盖得几乎闻不到。
项纹暗搓搓想要用信息素标记陆蔓青。
意识到这一点，黎宴几乎无法冷静。
她将陆蔓青护到自己身后，恶狠狠瞪着项*纹：“项小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怎么又是你？”项纹脸上写满厌烦，“我和蔓青说话，有你什么事？”
黎宴怒极反笑，直言讥讽道：“您常年在国外可能不清楚，我们这不把‘骚扰’等同于‘说话’。”
项纹被激怒，攥着拳头：“你在胡说什么？”
保镖终于姗姗来迟，围到陆蔓青身后等待指示。陆蔓青直接道：“项小姐喝醉了，带她下去醒醒酒吧。”
“是，陆总。”随着一声应和，保镖开始工作。
项纹看着逼近的黑衣壮汉，不敢置信看向陆蔓青：“蔓青？你，你……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陆蔓青：“也不翻译成‘开玩笑’。”
项纹涨红了脸。
她自然不可能任由自己被安保人员押走，愤愤将桌上酒杯推到地上，在满地狼藉和保镖的监视下中自己转身离开。
她走后，黎宴才反应过来陆蔓青上面那句话的意思——竟是顺着自己刚才的话在往下说。
她不禁莞尔，接触到陆蔓青视线后更是眼神发亮：“没事吧？”
陆蔓青摇头：“她不敢做什么。”
“那就好。”黎宴松了口气，生怕自己来晚。
后头，刚才识相没有上前的姜妍此时赶到她身边，小小声喊：“黎宴。”
黎宴这才想起跟自己一起过来的好友。
她看向陆蔓青，热情介绍道：“蔓青姐，这是姜妍，是我从小认识的朋友。”
姜妍表面维持着基本的镇定，一开口就把自己暴露无遗：“陆陆陆，陆总你好，我是姜，姜妍。”
黎宴看得好笑，想帮她放松，轻轻推了一下她肩膀：“不用紧张。”
她看向陆蔓青，俏皮眨了下眼：“陆总又不会吃了你。”
十几年的好友情谊使得两人互动非常自然，任谁都可以一眼看出她们之间的关系深厚。
陆蔓青目光在姜妍脖颈扫过一眼，确定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Beta。
她说不清心中感受，只抬起手握住姜妍：“你好。”
姜妍脑子一片混乱，已经说不出话，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黎宴。
黎宴领会她的意思。
“姜妍正在经营一家新型科技公司，叫云镜，主要产品是我手上的抑制手环。”
“云镜？”陆蔓青重复了这个公司名称，又道，“我记得。”
说着，她看向姜妍：“云镜有最新的人体微电流专利，专供信息素抑制方面的研究课题。”
姜妍像被天降惊喜砸到脑袋，开心到双眼放光：“您知道？！”
反而是陆蔓青对她的反应感到疑惑：“陆氏有投资新兴科技的意向，你们不是发来过相关资料吗？”
“我我我……”姜妍双手乱比划，“是的，我们提交过资料！我就是没想到你居然会亲自看，我们，我们只是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小公司。”
她激动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还好顺利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这是我的工作。”陆蔓青淡淡道。
姜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傻愣愣冒出一句“谢谢”。
还是黎宴脑子清明，替她询问：“所以现在还在挑选阶段吗？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收到消息呢？”
陆蔓青回答也很干脆：“开春，3月份会安排新一轮谈判。”
她看向姜妍，又轻飘飘抛出一句：“你年后就可以开始准备相关资料了。”
在场都不是傻子，陆蔓青这句话就是提前透露答案，告诉姜妍——云镜已经通过了第一轮筛选。
姜妍完全克制不住，恨不得原地起飞：“我我我！我现在就回去准备。”
说完，她兴奋朝黎宴和陆蔓青挥挥手，竟真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一下不见踪影。
黎宴看得有些呆愣，连忙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提醒她路上注意安全。
“抱歉……”她边打字边抬头看向陆蔓青，“姜妍平时不这样的，她应该是见到你太高兴了。”
陆蔓青摇摇头：“没关系。”
发完，黎宴放下手机。
她替姜妍和陆蔓青道谢：“她刚才忘记跟你说谢谢了，蔓青姐，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么重要的消息。
“这对云镜非常重要！”
“不用。”陆蔓青侧过头，望着不远处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声音压得很轻，“她是你朋友。”
第40章 如果我是Omega。
透光酒杯在灯下折射出绮丽光彩，晃着人眼睛。宴会依然热闹，并没有因为少了两个人而有丝毫改变。
念及陆蔓青身为年会主人还要忙于交际，黎宴适时提出要离开。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就被对方拉住。
“你跟我一起去。”
黎宴困惑眨了眨眼：“啊？”
“走。”陆蔓青不由分说，“带你认识一些人。”
黎宴默默跟在她背后，跟随陆蔓青脚步在宴会中穿梭。陆蔓青是今晚焦点，连带着站在她身边的黎宴也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很快，在陆蔓青有意促成之下，在后跟随也变成并肩而立。黎宴捻着细长的红酒杯轻轻晃动，从摇曳的香槟波光中暗暗窥视陆蔓青独特神采。
“黎宴。”
听到自己姓名，黎宴回神，才发现陆蔓青又毫不避讳和人介绍起自己。
“她是黎氏建材的负责人，刚毕业不久，还年轻，希望各位多照拂。”
对面的人听到这番话往往先是一愣神，消化完话里信息再惊讶看向黎宴。
“哦哦，黎宴，黎小姐。”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个赞叹，“哎哟，和陆总您一样，也是人中龙凤啊！”
黎宴连忙道：“您过奖。”
她还不适应自己被拿来和陆蔓青相并列，却又忍不住幻想，幻想这场宴会下来，有多少人会在提及陆蔓青时也想起她身边自己的面孔。
就好像这样，她和陆蔓青在别人言语中，就曾短暂亲密过。
“黎小姐不用谦虚。”对方也是人精，精通说话艺术，“这么多年，哪里还见过陆总对另一个人这么上心？不仅带在身边，还亲自介绍……”
他看看陆蔓青，又看看黎宴：“黎小姐是Alpha，呀，别说，我最近看到好多对Alpha和Beta喜结连理。没有信息素，小伴侣之间也是蜜里调油感情深厚。”
黎宴大脑有些宕机，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倒是旁边陆蔓青不着痕迹将话题移开：“蔡总，你去年拍的那块地……”
对方注意力果然被转移，黎宴暗暗松口气。
余光瞥见陆蔓青镇定自若侃侃而谈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又没自己想象那么轻松。
心里像是缺了一块，阴冷冷透着风。
蔡总走后，趁着两人短暂独处的间隙，黎宴忍不住问：“蔓青姐，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陆蔓青侧头朝她看来：“嗯？”
“呃，我是说……”黎宴舔了舔唇瓣，“你更喜欢女的还是男的？喜欢Alpha，Beta，还是Omega？”
话说完，她心脏“砰砰”跳得厉害，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陆蔓青选择并非自己所愿。
陆蔓青半垂着眸子，眼神阴影中藏着幽深复杂的情绪暗涌。
她没有回答，反问：“有差别吗？”
这回轮到黎宴呆愣：“啊？”
“喜欢需要和性别挂钩吗？”陆蔓青抬眸，定定看着她，问，“如果我是Omega，你就会爱上我？愿意和我在一起？”
目光纠缠，黎宴几乎要被陆蔓青眸中灼灼火光燎伤。那一瞬，她脑海里闪过许多两人相处的画面——初见时的惊艳，易感期的缠绵，这段时间所有得到回应的试探……
没有前提，不需要任何预设。
于是，黎宴自动忽略了陆蔓青前半句话，脑子里不断盘旋“你就会爱上我，愿意和我在一起”几个字，恍惚中将此当成某种热烈告白。
她重重点了一下头：“我……”
可嘴里刚冒出一个字，就被陆蔓青抵住肩膀推开制止。
“可惜。”陆蔓青别开眼，不让黎宴看到自己面上阴翳。
她说“我不是”，三个字轻得像含在舌尖，被人群的嘈杂盖了过去。
黎宴脑子清明些许，想要解释刚才举动，可陆蔓青已经迈步走了出去。
这一轮来打招呼的人中混进了一个两人都认识的熟面孔，柳漫漫小心翼翼瞥了黎宴一眼，带着祈求和陆蔓青说话：“蔓青姐，给我个机会吧，我真的很想进陆氏总部学习。”
陆蔓青态度淡漠：“陆氏不是给你学习的地方。”
“……”一句话噎得柳漫漫差点缓不过来气，“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定了定神：“您不是一直说让我好好想清楚吗？我思考过了，进入陆氏更符合我未来的职业规划！
“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陆蔓青低头打量着她。
她问：“你在九福珠宝，如今是个店长？”
柳漫漫：“嗯嗯，是。”
说着，她又故作可怜露出忍辱负重的神情。
陆蔓青冷冷道：“你知道一般人靠熬资质，需要工作多少年才能在九福当上店长吗？”
“我……”柳漫漫面容一僵，喃喃说不出话。
她不是不知道店员们背地里对着她妒忌却又忌惮的眼神，其他分店的店长少说都是上了35的资深员工，每次去九福总部开会或培训，她一个刚毕业两年的年轻女孩混在其中，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可是她两年坐上店长位置已经是陆蔓青在背后帮扶，柳漫漫很清楚——九福总部短时间，至少三年内不会再给她晋升机会！
店长又怎么样？说白了也就是个高级销售，她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已经足够唯唯诺诺，不愿再做一个对谁都要赔笑讨好的销售！
可她认不清自己位置，不代表陆蔓青也盲目：“你觉得我没给过你机会？你的专业和能力摆在那里，进入陆氏不一定有在九福发展得好。
“一步登天的事情，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不切实际。”
柳漫漫被陆蔓青训得几乎抬不起头。
如果放在平时，可能她就灰溜溜跑了，可今天，她余光瞥见站在陆蔓青身边的黎宴，顿时心头火起。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柳漫漫抬头，指着黎宴，“那她为什么可以？她凭什么站在你身边？”
她有些崩溃，不顾场合质问：“到底谁才是你表侄女啊？到底谁帮你度过了最严重的心理疾病啊？？”
一直在旁边安静守候陆蔓青的黎宴突然被扯进风暴中心，有些懵看着发疯的柳漫漫。
陆蔓青脸色已经黑了：“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你认同？”
开弓没有回头箭，柳漫漫咬唇：“你偏心。”
“是。”陆蔓青坦荡承认，“我偏心，那又怎么样？”
柳漫漫缩着肩膀，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蔓青姐。”黎宴看不得陆蔓青生气，上前安抚拍拍她后背，凑近她耳旁小声道：“别生气。”
陆蔓青看向她，眼底藏着不满和愤懑。
黎宴有些疑惑。
巧的是，她恰好看见一张熟悉面孔，干脆朝对方打了个招呼：“柏雁。”
柏雁是黎宴初高中时候的同班同学，黎宴回到江市后两人意外重逢，至今依然保持着联系。
柏雁今晚也是冲着陆蔓青来的，正愁该怎么出现在对方面前，听到呼唤，开心拉着旁边男子凑了过来。
“班长，好巧，你也在这里？”说完，她转向陆蔓青，“陆总，好久不见。”
陆蔓青恢复了往常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久不见。”她看着柏雁，又问：“你爷爷怎么样？”
“爷爷很好，不过老人家熬不住夜，九点就犯困，今晚是我们几个小辈过来。
“他让我跟您还有陆爷爷问声好。”
两人正常寒暄，黎宴见陆蔓青没有异状，心底担忧总算散去。这一放松下来，她自然而然注意到柏雁身边的男人。
等看清对方面容，黎宴蓦然一愣。
脑海中某段记忆突然窜出——几个月前，在陆家的度假岛屿，和柳漫漫一起出现在夜色中，对她百般维护的男人，分明和柏雁手臂挽着的这位，是同一个人！
柏雁见黎宴一直盯着自家男友，顺势介绍：“班长，这是我男朋友，张泽涛。”
黎宴尴尬扯了扯唇角。
按照正常礼仪，此时她和张泽涛本应该握个手彼此表达善意。但她没有主动，对面脸色更加难看的张泽涛更不会伸手。趁着柏雁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男人自以为隐蔽朝旁边柳漫漫递过去好几个眼神，柳漫漫低着头，露出的半边唇角微抿，表情克制又暧昧。
黎宴直觉这两人还有关系。
“你们，结婚了？”她问柏雁，又依稀记起柏雁说过结婚时候会她发请帖。
听到这话，柏雁叹口气，摇了摇头。
她情绪显得变得有些低落：“发生了一些事情……婚期延迟了。”
“啊……”黎宴表面做出遗憾模样，心里其实暗松一口气。
她转头去看旁边柳漫漫，对方已经缩到一边。
接触到她探寻目光，柳漫漫浑身一颤，随即色厉内荏，警告似的瞪了她一眼。
黎宴感到莫名。
但她没兴趣管别人事情，想了想，还是把心底那点异样抛到脑后，正常加入到柏雁和陆蔓青的闲聊中。
可她自己坦荡，经不住别人用自己的阴暗心思看她。
趁着陆蔓青被助理叫走的空隙，柳漫漫迅速找到黎宴：“跟我来。”
她眼神阴恻恻，一看就压抑着巨大的负面情绪，黎宴不想和她在人来人往的宴会厅争执，考虑一瞬决定和她离开。
但两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一幕被不远处的柏雁看在眼底。
张泽涛不在，她身边站着的是自己年龄相仿的闺中蜜友：“快，看那里！”
因为高中时候的事情，柏雁对柳漫漫完全没有好感：“那个柳漫漫又去缠着班长了！”
“她要带黎宴去哪啊？”闺蜜蹙起眉头，“当年她把黎宴害成那样，现在还有脸出现呢？”
柏雁也八卦：“出现也没用，班长家里肯定还是不会允许两人在一起。”
“这倒是，不过……”闺蜜高中时候跟她们同校不同班，并不了解黎宴，“咱们高中当年的S级女神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如果她就想跟柳漫漫再续前缘怎么办？”
“当然不是！”柏雁反驳。
闺蜜幽幽来了一句：“不是还能因为跟小女友恋爱被送出国才消停啊？”
“……”柏雁也不敢肯定了。
她摸了摸鼻子，突然拉住闺蜜：“不行，我不能看班长好好一个大美女又落进柳漫漫手里。她可会扮柔弱了！当年班长走后，我们班大半男生都觉得她才是最可怜那个！”
闺蜜：“……你要干嘛啊？”
“走，我们跟过去看看，如果柳漫漫还要撒谎博同情，我就跳出来拆穿她！”
两人远远尾随着柳漫漫和黎宴，一路来到宴会厅外一个隐蔽的楼梯间。
“可以了。”黎宴不打算再走远，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她还要赶回去陪陆蔓青，“有什么事说吧。”
柳漫漫藏在楼梯的阴影里，抬头看了过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你最好不要多想。”
一句话说得含糊其辞，黎宴都听得云里雾里。
她摊手：“我没有多想。”
“我知道你还一直在怪我，怪我当初没为你说话。”柳漫漫软了语气，“可是黎宴，当初我也只是个孩子，发生了那种事情，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我不是故意不帮你。”
黎宴站直身体，冷着脸摇摇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不用再提。”
她直接了当：“我不想管你们的事情，也不会管你们的事，你不用这样提防我。”
说完，她本该转身直接就走，想起什么，还是回头，看着黑暗中的柳漫漫：“你在江市已经站稳脚跟，踏实做事会有好结果。柳漫漫……你得自己对自己负责。”
她本意是隐晦提醒对方不要总是去骚扰陆蔓青，但显然，柳漫漫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
“你以为我不想吗？”柳漫漫突然变得有些激动，“我也想负责，我也想过好日子，我也想在店里遇到的阔绰男人就是自己的命中注定而不是什么大小姐的未婚夫。
“我也想光明正大，可是我能吗？”
“……”黎宴有些无语，“我回答不了你这些问题，你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柳漫漫突然蹲下身，“呜呜”哭了起来。
“我，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恬不知耻，破坏人家庭的小三……”
黎宴尴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柳漫漫还在哭：“可，可是我当初认识张泽涛的时候，是他主动追求我，我，我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
楼梯间的门并没有关严实，细细的门缝透出一丝冷光，照出地面灰尘。黎宴突然感觉有风从缝隙中钻出，她身上只穿着晚礼裙和一条毛绒披肩，畏寒抱住双臂。
“我也是被骗的，我没办法，我，我不知道……”柳漫漫还在魔怔地喃喃。
黎宴感觉自己已经出来很久。
“我先走了。”她走到门边，处于人道主义关怀，留下一句，“你自己……也好好整理一下情绪吧。”
拉开铁门，她脚步蓦然一顿，愣愣看着外面的柏雁。
发现自己暴露，柏雁也没有继续躲藏的意思。
她看了黎宴一眼，上前，推开她进入楼梯。
空旷的楼梯间响起她冰冷的嗓音：“你们现在还在纠缠不清？”
柳漫漫一愣，抬头，看到突然出现的柏雁，吓得脸色苍白。
她越过柏雁，看到她身后的黎宴，表情开始出现皲裂：“你……黎宴，你算计我？！”
黎宴：“……”
怎么什么事都往她头上推？
“跟她没关系。”柏雁走到她身边，“你和张泽涛，现在还在一起吗？”
“没，没有……”柳漫漫弱弱开口，“早，早就分开了。”
闺蜜转头看向柏雁。
出轨的人即使隐瞒得再好，某些蛛丝马迹也会让人疑心。柏雁明显没有相信柳漫漫说的话，却也没有执着于逼问，拿出手机，打给自己未婚夫。
“宴会厅外的楼梯间，马上滚过来。”
说完，她直接挂断。
柳漫漫想要走，被柏雁闺蜜堵住去路：“去哪儿？”
她恶狠狠瞪着对方：“如果真是张泽涛那个渣男蒙骗你，我们不是刚好一起讨伐他？”
柳漫漫摇头：“我，我不需要……”
“没做亏心事，你心虚什么？”闺蜜冷哼一声，打定了主意不让她离开，“老实呆着！”
柏雁双手环胸，看到一旁还没有离去的黎宴，勉强打起精神：“班长，你有事先走吧。”
黎宴本来也没打算掺和她们，想了想：“好。”
“我之后应该不回去了，帮我和陆总道声别。”
黎宴点了点头。
她往回走的路上恰好遇上赶过来的张泽涛，对方一看到她，顿时红了眼睛：“你跟柏雁说了什么？！”
黎宴轻蔑瞥了他一眼：“该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劝你敢作敢当。”
张泽涛咬牙：“妈的！都是你这个女人在背后挑拨！”
愤怒导致Alpha信息素弥漫，张泽涛攥起拳头上青筋暴突，似乎下一刻就要冲上来。但黎宴被挑衅后散发的信息素死死压制着他，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两人对峙几秒，张泽涛转身继续朝楼梯间走去。
黎宴有些担忧。
现在那里就只有3个Omega，张泽涛信息素明显已经不稳，如果在那里再受刺激……
她实在无法坐视不管，把抑制手环档位调高后跟了过去。
楼梯间内已经吵起来了。
柏雁根本不信张泽涛鬼话，只一心要看他手机。
张泽涛拒绝，柏雁闺蜜在一旁冷哼：“还说你没做？没做为什么不让我们检查？”
说着，她看向柳漫漫：“既然你是无辜的，你把手机给我们看看。只要确认你真的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们就放你走。”
柳漫漫缩在角落，闻言只是白着脸一味摇头。
看到这情形，柏雁和闺蜜哪里看不出猫腻。
“他一开始装单身骗你可能是真的，但你知道他有未婚妻之后还依然知三当三。”闺蜜指着她直接骂道，“几个月之前半夜的时候就是你给他打电话把他叫出去的吧？”
她扶着柏雁：“还好你敏锐，推迟了婚期，不然还不知道要被这贱男人耍多久。”
“你有完没完？你除了拱火还能做什么？”张泽涛朝她吼，“就是你们这些闺蜜总是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然我和柏雁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们只是把你做的事说了一遍你就不高兴了？”闺蜜根本不怕他，“有本事你别做对不起柏雁的事情啊！”
张泽涛朝她扬起巴掌。
“啊——”女人一边尖叫一边躲避，柏雁也懵了，却发现自己制止不了他。
“张泽涛，你疯了？！”
关键时候，还是门外的黎宴及时闯了进来，将暴走的张泽涛压制住。
柏雁安抚着受惊的闺蜜，两人刚交头说了两句话，宴会厅的保镖们找了过来。黎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得这么快，毕竟这里离宴会厅还有一段距离，按理来说吵架声音再大也传不过去。
她把张泽涛交给其中一名安保人员，起身拍了拍手，突然瞥见保镖后面的陆蔓青，瞬间便明白了原因。
黎宴朝陆蔓青走过去：“蔓青姐。”
陆蔓青上下打量她：“没事？”
“没事。”黎宴勾唇朝她笑。
她有些疑惑：“你怎么会过来？”
“不过来，你还要继续耽搁下去吗？”陆蔓青声音没什么温度，说话时却凑近，伸手帮她捋了捋毛绒披肩。
“不冷吗？回去吧。”
局面已经被控制下来，几个Omega也不会有危险。黎宴点头正要应“好”，角落里的柳漫漫“噔噔噔”朝两人跑来。
她妆容哭得半花，狼狈的脸上努力挤出祈求的表情：“姑姑……带我一起……”
陆蔓青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转身。
黎宴对她仅有的耐心和善意也已经耗尽，见状跟随陆蔓青脚步离开。
在她们身后，还装着可怜的柳漫漫被保镖无情拦住。离开无望，她悻悻回头，正对上柏家千金冰冷的目光。
黎宴再次听到相关消息已经是年后，事情闹得很大，圈内很多人都狠狠吃了一次瓜——
柏家和张家婚约取消，柏家态度很坚决，张家赔了夫人又折兵，花费巨大代价才平息对方的怒火。柳漫漫也被九福珠宝辞退，离开江市不知所踪。
黎宴听完，有些不解：“柳漫漫走了？”她问和自己八卦的姜妍：“张泽涛和柏雁分开，她没有和张泽涛在一起吗？”
“当然没有。”姜妍摇头。
黎宴：“……”
她还以为张泽涛和柳漫漫是相互喜欢的。
“张家哪看得上柳漫漫啊？”姜妍挥了挥手，“一开始柏家还顾忌着陆总那边不敢动柳漫漫，发现陆总根本不想管她后，柏家和张家一起找到了九福珠宝施压。
“九福珠宝赔了裁员费，赶紧把柳漫漫请走了。当然，张泽涛那边更惨，被家族边缘化不说，还被柏雁几个哥哥揍得进了医院，哈哈。”
黎宴点了点头，评价道：“罪有应得。”
“到了。”姜妍找到了停车位，下车关上门，“啊，我好久没见过你爷爷奶奶了，待会进门后怎么叫啊？”
她绕到黎宴身边，揶揄撞了撞她胳膊：“都是你‘未婚妻’了，干脆直接学你喊‘爷爷奶奶’好了。”
黎宴无所谓耸耸肩：“如果你不介意被占便宜的话。”
姜妍“切”了一声。
当然，嘴上调侃归调侃，她还是很有分寸，进门后甜甜喊了“黎爷爷”和“老夫人”。
还没出正月，老太太欢欢喜喜给她塞了大红包，嘱咐她和黎宴往后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您就放心吧。”姜妍做作朝黎宴抛去一个媚眼，“我们在一起都多久了，分不开的。”
黎忠就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嘴角挂着笑意，显然也十分欣慰。
闲聊间，他俯身要去拿桌上茶杯，弯腰时动作突然一顿。
黎宴第一时间发现他异常。
“爷爷？”
话音刚落，老人家突然“砰”一声栽倒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