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皇后宫殿。
皇后正在侍弄兰花,和皇帝闲聊。
“圣上如今身子大好,少见咳嗽了。”
皇帝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又忧心道:“听太子说定州有疫,朕让他速速离开,已另派人前往。这逆子向来无法无天,也不知听没听旨。”
皇后:“圣上且放心吧,太子知道轻重。”
皇帝皱眉:“一国储君怎能留在如此危险之地,如若染病……”
“报!殿下来信。”
皇帝连忙起身,接过信件。
皇后笑问:“太子怎么说?”
“他非但没走,让朕广召天下医者,还染上疫症,咳咳咳……”皇帝气得病发,猛咳不止。
皇后放下浇花的水壶:“什么?!”
……
定州。
各大城门只进不出,却十分热闹。
来自五湖四海的医者正在赶过来。
这其中或许有博一个机会的医术高明者,也有混吃混喝的假冒之人。但一波波背着行医竹筐、郎中打扮的人进入城内,引起不少人围观。
百姓被要求每日每户只能外出一人,采购物品。饶是如此,他们也忍不住在城门逗留,每日最大乐趣便是数一数进来多少大夫。
一位严肃刻板的中年女子来到城门,她看起来不过四十,眉心有着深深的沟壑,叫人望而生畏。
她的小徒弟是位少年郎,背着行李亦步亦趋:“师傅!等等我。”
两人俱蒙着面巾,来到城门下。小徒弟擦了擦汗,抬头看了眼高高的牌匾,惊喜万分:“定州,我们到了。”
身边还有其他赶来的郎中。
万两白银!官封御医!不是贡献最大者也有额外奖励,还包来回路费。
绝大多数的民间大夫一辈子也就挣得几百两,几代人都是平民百姓。
即便定州是龙潭虎穴,有生命危险,看到这泼天的富贵,他们也忍不住闯一闯。
城卫走出来,看了眼他们的行头,十分客气:“几位是哪里来的大夫,快请进,一路辛苦,我们备了饭食和茶水,进来尝尝吧。”
小徒弟受宠若惊,没想到还有茶饭招待。他摸了摸饿扁的肚子:“太好了,我和师傅从汝州一路赶来,吃馍馍都快吃吐啦!”
其他郎中侧目,一位八字胡郎中嗤笑道:“竟拜医女做师傅。”
小徒弟瞪他:“医女怎么了,我师傅可厉害了!”
城卫笑着打哈哈:“原来二位从汝州来的,确实很远,且放心,等仙子相看过后就能报销路费。”
“仙子?”
“相看??”几人疑惑。
中年医女终于有了兴趣:“我姓乔,本是定州人,离开这里已经二十年了,敢问‘仙子’是指?”
城卫惊讶:“原来乔大夫是本地人!仙子就是仙子,等你们见过就知道了。”
小徒弟满脸期待:“为何称她仙子,难道是位心地善良的美娇娘?”
八字胡郎中听罢,摇头嗤笑:“又是个医女。”
吃饱喝足后,他们被送到一个很大的庄子,每个房间都住满了病人。
城卫将他们交给管事,一同来的还有几个新来的大夫。
管事边走边为他们介绍:“这样的庄子有很多个,左边院子是轻症病人,右边是重症病人,几位大夫万万小心。
仙子吩咐了,一定要用烈酒消毒,任何时候不可摘掉面巾,
不可与病人肌肤接触,不要点火……这边走。”
几人看到如此壮阔的庄子,里面的病人安置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每人有一个床位,单独的帘子、小桌子。
又见往来医者有条不絮地穿梭其间,随处都有烈酒的味道。
他们本已做好环境脏乱差的准备,现在只对那位“仙子”深深好奇。
中年医女的小徒弟嘀咕:“这些都是‘仙子’安排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
这时,旁边路过的大夫听到,停下脚步,热情道:“新来的?别急,仙子很快就来相看你们。”
怀着好奇,几人终于等到了那位神秘的“仙子”。
八字胡郎中嗤之以鼻。
看到真人时,才知仙子是真仙子。
庄子,大厅。
于清浅终于忙完手上的工作,过来看几个大夫,
八字胡郎中眼睛都看直了,哪里还有刚才的不屑:“仙子,鄙人姓胡,人称胡神医。”
于清浅朝他温和一笑:“你好,胡大夫,可否自我介绍一下。”
霎那间,犹如烟花盛开。
八字胡郎中被笑容晃花了眼,挺胸抬头。
骄傲地望了其他郎中一眼,他字正腔圆地大声说:“我乃开州杏春堂的坐堂大夫,也是那里的活招牌,行医八年……”
在他滔滔不绝之时,其他郎中投来仰望的目光,原来是坐堂大夫,还是最厉害的招牌大夫,难怪这么有底气。
【“孽子!你把你师弟赶出去了,那是咱们杏春堂的活招牌!”】
八字胡一顿。
他怎么听到自己过世老爹的声音?
悄悄朝那仙子看去,却见她头上出现自己死鬼老爹的大脸,正死死盯着他。
【“你师弟才是真正的神医,你赶走人家不说,还强迫伙计们称呼你‘神医’,难道伙计叫你神医,你就真成神医了不成?”】
视频中的大脸怒目圆睁:【“瞪什么瞪,我是你老子!”】
八字胡郎中瞪着眼:“……” ??? !!!!
“鬼啊!——”他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于清浅:“………”
她疑惑地朝天上看了看。她没听到鬼字,只见他突然嚎叫。
【嚯,为了赶走师弟,故意给病人抓错药,医术虽好,医品不行,去救治重症病人吧。】
心中迅速做好归类,她满脸焦急地上前:“哎呀胡大夫,您怎么晕过去了,可是奔波劳累身子骨吃不消?”
一翻忙乱后,八字胡郎中被抬到椅子上,还没有醒来。
于清浅这才和蔼地看向其他人。
几人浑身抖了个激灵。
她笑的真挚:“诸位都是杏林高手,愿意远道而来,说明有一颗慈悲心肠。”
她一一望去。
【这个是赤脚大夫,平时只给村里治个头疼脑热,去轻症组。】
赤脚大夫老脸一红,仙子一开始说什么杏林高手,他能有那水平?
【这个……混吃混喝的?只会开民间偏方,还毫无效果,纯靠心理加持。算了,大老远跑一趟,给点路费……
诶,还能土法给发热病人降温?进护士组!】
视频正好点播到那位郎中给人降温的过程,很有一手。
被点名的野郎中先是冷汗直冒,看到后面才勉强松口气,手心已经紧张得捏出一把汗。
【哟嚯儿~~这位女大夫才是真正的神医啊!】
于清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恨不得拿个放大镜怼她面前。
正是和教导主任一样严肃的中年医女。
视频中,中年医女自己支了个草堂。
一位庄稼汉惊喜地提来一只鸡:【“神医,神医啊!那些大夫都说我儿子没救,结果您一出手,他就活了!”】
也有慕名而来的富商,携带一小箱珠宝:【“乔大夫,您行踪不定,原来跑这里来了,我可找了大半年。求您救救我母亲吧。”】
视频外,众人仰望地看向中年医女,再看那半张额间充斥川字的脸,哪里又老又丑,分明遗世独立、仙气飘飘。
小徒弟骄傲地挺了挺胸,中年医女却十分淡然,眼皮也没动一下。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喊声。
“就是这个庄子,听闻殿下和那位仙子带来不少御医,还召集天下大夫,爹,这里一定能治好你!”
原来除了官兵将染病之人送到这里,也有不少百姓出于信任,主动过来。
于清浅和几位大夫出门查看。
这时,八字胡郎中也幽幽转醒,跟着一起出去。
躺在软架上的人身着官服,显然不是普通的平头百姓。
他看起来文弱儒雅,被下人抬着,蒙着半张脸,虚弱得连咳嗽也没有力气。
“咳咳……”
正是定州司马。
此刻,司马的儿子和父母都来了。
司马父母掺扶着不敢靠近,痛哭出声:“儿啊,爹娘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这里一定能治好你。”
司马儿子强笑着靠近:“我爹就交给仙子了,万望仙子照顾好他。”
他一挥手,下人们立刻奉上一箱珍稀字画,价值千金。
他小声说:“小小礼物不成敬意,不知这里可有厉害些的大夫……在下另有重谢。”
最好是个御医。
于清浅:“……”
“这……”
【咋还挑上了?】
所有人看直了眼。
八字胡郎中抢先一步,双眼放光:“郎君,你爹只管交给我,我是杏春堂的招牌大夫,人称胡神医!”
司马儿子惊讶,又疑惑地看向于清浅。
这人是谁,比御医还厉害?
一旁,沉默寡言地中年医女看向担架上的病人。
他十分虚弱地躺着,仿佛随时都要断气。
她上前一步:“交给我吧。”
小徒弟十分惊讶:“师傅,您竟然主动收他?”
八字胡刚才晕倒,没看到她的厉害,此刻很是跳脚:“他可是官老爷,你能治么?
果然只是民间医女,为了点钱就敢大放厥词,见钱眼开的……”
【哟,乔大夫原来是司马的老相好。】
“咳!咳咳咳咳咳……”八字胡猛地呛住口水。
听到“乔大夫”“医女”“老相好”几个关键词,软架上瘫软的定州司马“噌”地坐起来。
他不咳嗽了,也不虚弱了,整个人犹如回光返照。
司马的父母惊住,转而心虚异常。
所有人都带着面巾。
却见司马本人目光炯炯,死死地盯着中年女医,一声“茹儿”百转千回。
他大哭起来:“二十年,整整二十年!茹儿,你让我找得好苦!”
所有人呆住,那个又老又丑还严肃的中年医女,竟也有人爱慕?
下一秒,司马挣扎着过去,却一把摔倒在地,他一手爬过去,一手伸出老长,官服凌乱不堪。
“茹儿,茹儿……”
一脸痴相,活像丧尸。
他爬过于清浅身边,吓得她连忙后跳一步,深吸一口气。
【嘶!你患了疫病,连路都走不得,这是要闹哪样?你不怕传人我还怕呢。】
中年医女一脸复杂。
司马这才想起自己身患疫病,不敢再动,只痴痴地看着她。
众人傻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爹!快回来。”
下人们试图隔着拖拽衣物,不敢碰人。
第82章 追剧医女司马重新回到软架上,心……
司马重新回到软架上,心中有万千语言,最终只化为一句:“你还是那么美,那么温柔。”
众人看着额间充满沟壑、眼神犀利的中年医女,纷纷陷入沉默。
又丑又凶。
“…………”
倒是这位司马大人,人到中年还风度翩翩,儒雅俊美。
怎么看怎么不相配。
中年医女“嗯”了一声,神色淡淡,像问候老朋友一样:“好久不见,你现在孩子也这么大了。”
“诶,诶咳咳咳……”司马十分激动。
司马儿子看了又看,一脸懵:“爹,您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位夫人,没听您说过。”
司马压根不鸟他,看向她身旁的小徒弟,忐忑问道:“怎么没见你丈夫,这是你儿子?一看就才华横溢,比我家臭小子不知好多少倍。”
司马儿子:“……爹!”
小徒弟也很愣。
于清浅见几人一直在门口逗留:“将司马大人接进来吧。”
司马连连点头:“诶,是该如此。”一点也看不出病入膏肓的样子。
下人们将他抬进去,一方面害怕满是患者的庄子,另一方面也暗戳戳好奇他的往事。
于清浅忙了好些天,也忍不住忙里偷闲八卦一下。
她在前边领路,身后的人偷看电视。
一位
娇美的小娘子出现电视。
众人惊讶,没想到医女年轻时这么美。
年轻的医女是一位孤寡老大夫的养女,从小天赋异禀,跟着学习医术。双十年华便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日,一位官宦公子生了怪病,城中的出名大夫束手无策,老大夫也没办法,却被医女一眼道出原委。
【“郎君乃水肿。我观郎君时咳、阴骨间寒、足胫肿、腹乃大,其水已成。”】[1]
医女第一次这么在这么多老大夫面前插嘴,有些羞怯。
闻言,各个大夫重新查看,激动道:“正是如此!小娘子哪家的,说得太对了。”
官宦公子正是现在的司马。
司马的父母见她这么厉害,便聘请她来治疗,许以重金。
司马那时还不是司马,尚在科考,被医女贴身治疗也没多大感觉。
对他来说,虽治了他的病,但只是花钱请的大夫。
直到第二天,医女直接扒开他的衣服。
司马惊得捂紧被子:【“你作甚扒我衣服?!”】
然而哪里能逃过医女的敌手,只见她一把拽过被子,司马就这样暴露出来。
视频外,画面打满了马赛克。
于清浅缓缓挑起单边眉毛(O。o):【哇哦,刺激。】
小徒弟一脸发现新大陆的目光,看得医女有些尴尬。
司马本人却一脸怀念,他儿子忍不住气愤:“爹,她怎能如此对待您?”
“闭嘴,不许这么说你娘……你乔姨!”司马冲儿子恶狠狠道。
一时口误,将心里期待的称呼说了出来。
中年女医清楚记得自己没生过这个好大儿:“……”
儿子:“……”
他爹到底多想让人家做他娘。
听到动静,于清浅转过身来:“什么闭嘴?”
司马儿子陪笑:“在下说错话了,父亲正在训教呢。”
点了点头,于清浅笑道:“就在这里停步吧,里面病人很多,你们早些离开。”
司马儿子犹豫着点头:“告辞。”
他爹到底什么情况,简直抓心挠肺。
于清浅道完别,便转过身继续拎人进去。
一边打开暂停的电视,继续刷起来。
电视中,年轻的司马抱住光着上半身的自己,怒斥:【“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女流氓!”】
医女既尴尬又羞愧:【“抱歉,我第一次对外人施针,还不熟练,隔着衣服找不准穴位。”】
司马一顿:【“……第一次?”】
医女红着脸点了点头,下一秒,拿出针袋,摆出粗细长短皆备的针,密密麻麻,叫人看得腿肚子打软。
司马咽了咽口水:【“第一次施针,要不还是换别人……啊!!!”】
却见一针突然扎进,痛得司马惨叫一声。
医女羞怯道:【“抱歉抱歉,手生扎错了,正常扎对不疼的……再来一次。”】
司马生平头一次感到惊恐:【“……”】
自那之后,他多了一句口头禅:【“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视频外,于清浅看着自那之后,天天被扎满扎错的司马,深吸一口气。
【看着就疼,论承受力,司马当属第一。】
周围人也同情地看向软架上的司马,眼神微妙。
这位大人难道是受虐狂,被这样对待还能心悦人家?
事情还真就是这样。
电视中,一个是第一次出师治病,状况百出、却被包容。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熟读圣贤书,从未遇见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
两人暗生情愫。
司马终于忍不住向家人提出:【“爹,娘,孩儿想求娶茹儿。”】
其父诧异:【“我儿,你要纳了她?现在你还在科考,尚未娶妻,不若等正室过门……”】
【“不,孩儿要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什么!”】
司马父母自然不肯:【“小小医女竟有如此心计,趁着治病勾得让你娶她为妻。”】
【“绝无可能!”】
司马和父母陷入僵局。父母只同意纳妾,司马觉得依医女的骄傲,定然不会同意,也不忍委屈了她。
家人不同意,两人便偷偷来往。医女软中带硬,谁也没有放弃。
【“茹儿,等我熬几年考取功名,爹娘不松口也得松口。”】
医女对他能坚持几年不抱希望,但配合地含羞同意:【“都听郎君的。”】
司马已经畅想未来,做起了美梦:【“我此次名次不低,多加努力,争取考上京官,到时候你就是京城官夫人了,再给你挣个诰命。
爹在定州为官,没法为难你,还会因为我做京官光耀门楣而欢喜呢。如此便能两全其美。“】
医女依然娇羞模样:【“都听郎君的。郎君虽已大好,但……今日该扎针了。”】
她摸出一排锋利的长针。
司马咽了咽口水:【“……”】
两人郎情妾意,然而好景不长。
却说司马父母深入调查后,发现了她的身世。
这一看可不得了,连妾都做不得,他们直接找上医馆,抬来一箱珠宝:【“离开我儿。”】
医女自然不肯:【“夫人说的哪里话,民女与郎君情投意合,若他愿意分开,民女自然不会纠缠。”】
司马夫人气极:【“没脸没皮,区区青楼妓生子,怎配嫁进我家?!”】
原来医女是老大夫从青楼买下的妓生子。
医女自己也很意外,问老大夫:【“爷爷,我不是你捡的孤女吗,怎么是买下的妓生子?”】
老大夫见瞒不下去了,只得承认。
他满头白发,很是沧桑:【“不错,那时你才三岁,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流连青楼,死在女人肚皮上,我去为他收尸。”】
他似乎在眺望远方:【“本是恨铁不成钢、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之时,我遇见了你。你鼻子一动,好奇地问我‘身上为何有十二种怪味’。”】
【“那时我身上只有一枚自用的保心丸,正是由十二种药材制成。如此天赋异禀,比我不成器的儿子好千百倍,我后继有人啊!”】
如此便起了买她的念头。一个脱离青楼命运,一个填补丧子之痛,成了继接的后代和徒弟。
老大夫在感怀,司马夫人已经气急攻心。
【“你的身世太容易查到,若被有心人做文章,就是我儿私德有亏。考生求娶青楼妓生子,哪个考官愿意收他?
我儿尚在科考,你休要毁了他!“】
闻言,医女陷入沉默。
她的身世会毁了他的仕途。
没多久,她带着那箱珠宝和老大夫消失无踪。
司马疯了。
……
视频外,于清浅和周围人吃了一波神转折。
【好家伙,波折不够,设定来凑。】
加个妓生子身份来拆散他们。
身后突
然传来气愤的呐喊:“怎么可以这样?!!”
于清浅愣了一下,转过头来,才发现司马儿子压根没离开,一直跟着。
“郎君怎的还在?”
【你不是告辞了么?】
司马儿子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跟到了庄子内部,四处可见蒙面的医者。
糟糕,为了追看父亲的往事,他竟下意识追上来。
“这……因为……”
【难道因为他爹在这儿,想要临床照顾?】
于清浅恍然大悟:【古代果然重孝。】
看着大家的眼神,司马儿子骑虎难下,只好顺着回道:“因为在下不放心父亲,想要照顾他。”
总不能说自己不重孝吧。
于清浅叹了口气:“难为你一片孝心,便留下吧,只是一切小心,时刻带好面巾和手套。”
【哈,一切都逃不过我的法眼,我果然聪明!】
司马儿子面无表情:“……”
司马盯着医女的双眼终于移开一会儿,给了儿子一个欣慰的眼神。
“为父在这里有人照顾,正好你照顾一下你乔姨,她不便动手的,你就帮把手,别让病气过给她。”
司马儿子无言以对,他爹一点不怕他过了病气:“……紧遵父亲教诲。”
于清浅带他们来到病人房,大大小小的屋子住满病人,彼此分区隔开。司马连路都走不了,自然是重症患者,住在单独的隔间。
处处响起咳嗽声,有人额堂发红,似乎整个庄子笼罩在病气下,叫司马儿子心中尖叫,想要逃跑。
往来医者给于清浅打招呼:“仙子安好。”
她点头应是,再次强调:“日后诸位便在这里拯救生命,战斗在最前线,切记做好防护。若遇见有人休克,不要着急,尽量拖住病人体征。”
几人似懂非懂,只听到拯救生命、战斗在前线,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使命感。
只是……
中年医女也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休克是何物?”
恰在此时,外面有医者唤道:“仙子,有人休克了!”
于清浅立马赶过去,众人跟随。
司马眼见医女离开自己的视线,紧张喊道:“茹儿,别丢下我了!我不能没有你咳咳咳……”
他整个人已成痴态。
刹那间,路过的医者和附近病房的病人“唰”的看过来,目光诡异。
这人是谁,还穿着官服,怎这般肉麻?
司马儿子迎接这四面八方的目光,恨不得掘地八尺遁进去。
他感到深深丢脸,又不敢顶撞父亲,只小幅度地唤道:“爹……”
于清浅无言,指了指对面:“就在对面,我把门打开,你们还能隔空聊天。”
【闹哪样恋爱脑?就隔十米远,搞得好像天人永隔似的。】
司马终于感到尴尬,不再多言。
医女自始没说话,只是眼神有些许变动。
于清浅来到病房,医女立马严肃起来。
床上的病人呼吸困难,先是微弱,后又大口吸气,嘴唇发绀。
她凝神望去,只见仙子伸出两指悬在病人胸前,不一会儿功夫,病人竟真的面色好转。
医女和其他新来的医者震惊,暗暗思索自己刚才可有哪里得罪人的?
于清浅做这台手术已经十分熟练了,正是那日太子示范的“金丝触肺法”。
如果说一开始小心翼翼,生怕把人的脏腑弄坏,还差点直接害死人。
现在熟能生巧,已经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这些天她忙得脚不沾地,大半时间都用在突然发作的病人身上,她不仅救人,还得轻功到处飞。
饶是如此,也有许多没来得及救。
她一边治,一边和几人聊天:“这病最怕并发症,休克最为致命。几位大夫还是根据病人的不同症状综合治疗,及早治好病因。”
她尴尬道:“我只会这个。”
【嘿,但是稳如老狗。】
几人刷刷记下来。
却见于清浅还能一心三用,继续刷起电视。
正是忙里偷闲之时,现在只有一个病人发作,手术已经熟到自动化,她忍不住继续追剧。
任谁一台简单手术做了千八百回,不动脑都能自动操作了。
众人本来严肃,见天幕继续播放,也忍不住偷偷观摩起来。
电视中,自从医女消失,司马便魂不守舍。
他书也不温,四处找人,父母告知他人家为钱跑路,他压根不信。
再这样下去考试必定落榜。
到这个地步,父母也隐隐后悔,遁着她留下的讯息找去,希望医女回去安抚一下儿子。
没想到仅仅一月过去,医女已嫁做人妇。
视频外,司马儿子追剧十分认真:“噗。”
“啊!”
昏迷中的病人一个惊醒。
于清浅满眼关切:“你还好吗?总算把你救回来,日后多加小心。”
病人受宠若惊:“多谢仙子救命……”
【嗷!怎么就嫁人了??!】
病人:嗯??
天幕中传来司马父母的声音:【“如此也好,叫他死了这条心。”】
告知儿子后,年轻时司马不可置信:【“这才过了多久,我不信她嫁人了!定是你们哄骗孩儿!!”】
视频外,于清浅手术开始收尾,面带鼓励:“可能有点疼,别怕,我会尽最大努力。”
脑子却飞到了电视中:【到底嫁没嫁人,啥情况???】
病人:“……”
第83章 医女后续(捉虫)到底是个细活,……
到底是个细活,于清浅最后用金丝检查肺部:“吸气。”
病人配合地吸了口气。
电视中,司马从父母哪里得知医女的踪迹,并嫁作他人,终于赶到城门。
他只看到医女被一陌生男子搂着上车,两人举止亲密。
他追上去,还没追到,眼里涌现恨意:【原来爹娘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为了财产离开,见我现在娶不了你,就跟着富商跑路。我就这么廉价?】
【“为什么?我恨你!!”】
体弱多病的司马吐血,气晕在路上。
马车已经远去,医女没有看见他。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医女。
病房里,于清浅诧异地看着病人:“快呼气啊,不憋得慌吗?”
病人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一直保持呼气,看天幕入了迷。
刚才天幕中的女人是谁,也太过分了,为了钱财抛弃爱慕自己的郎君。
他只看了这一段,已经产生强烈的代入感。
于清浅收手:“好了,往后多加注意,这些大夫都在,一定能治好你。”
准备离开之际,突然发现司马儿子眼角似有泪珠。
于清浅:???
“你怎么了?”
众人视线集中过来,司马儿子才擦了擦眼角:“没事,我在为爹爹的病情担心。”
太虐了!
乔姨为了不连累父亲,选择离开,但为什么这么快就嫁人,完全不给父亲机会。
他看向医女的目光带着不解。
中年医女并没有理会他,看了半响,突然走上前。
“可否容我把脉?”
于清浅诧异:“请。”
隔着手帕和手套,医女在脉上摸了摸,凝眉沉思。
片刻后,于清浅问道:“你感觉如何?”
医女沉吟,额上的眉头挤出川字:“我再看几个脉象。”
其他之前就来的大夫奇怪地看着她。御医都没办法,这医女难道还能说出什么道道?
于清浅对她很有信心,期待地暗暗搓手。
【这可是三岁未接触中医,就能辨识十二种药材的天才,最擅长疑难杂症。】
她浅笑颔首:“乔大夫请便。”
闻言,医女又依次给几个重症病人把脉。
不远处,司马哑着声音、在病床上疯狂呐喊:“茹儿!用悬丝,不要靠他们这么近咳咳咳,他们有病!”
奋力呐喊的声音到底传到了医女那里。
此言引起众怒,病人们很想怒目而视,然而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有气无力地将矛头对准司马儿子。
“你爹怎么说话的,他才有病。”声音细若蚊子,完全没有司马的精力。
于清浅:【这话没毛病。】
确实都有病。
司马儿子尴尬:“…………”
他犹豫道:“我爹……平时很稳重。”
此话引起一片质疑的目光。
没多久,医女终于来到司马病房。
司马扭捏道:“悬丝把脉吧。”
医女看他和看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手伸出来。”
司马只好照做,虽然手上隔着帕子和手套,但分别二十年的第一次接触让他心头一颤。
看医女专注的神情,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
“那年我看到的男子,应当不是你夫君吧?”
他还是不信茹儿会短短两月就嫁人。
医女没什么表情:“是我夫君。”
小徒弟刚刚在电视上看到了那个男人:“没错,师傅确实嫁给他了。”
司马还是不肯信:“为何?茹儿定在骗我。”
一屋人都暗搓搓地看着他俩的故事,司马儿子也百思不得其解,偷偷看向于清浅。
于清浅随手找了根凳子坐下,现在闲暇,正好看一下医女把脉。
【还能骗你?当然是真的了。当时乔大夫准备离开后,她爷爷急病,极需血灵芝一枚,正好是一位商人的祖传宝贝。
人家看上她了,碍于你和她纠缠不清,不敢染指,只说可以卖。乔大夫只好厚颜回去向你娘讨要之前的说好的钱财。
结果这个节骨眼上你出去说亲,还到处相看人家。那商人一看就知道你俩好不了,当即反口要乔大夫给他做续弦。】
病房里,司马如遭雷劈。
他相看人家,原来是这样,当时爹娘哄骗他,说只要他愿意出去相看,就告诉他茹儿的下落。
司马父母此刻没有跟进来,大抵是心虚。
电视中,医女走投无路,想要去找司马帮忙,却看到刺眼的一幕。
酒楼的楼梯上,陌生小娘子含羞带怯,不小心摔了一跤,被司马拽住。
两人脉脉对视,好不相配。
她不敢再走上前。
【一个是带大自己的爷爷兼师傅,一个是和自己在一起就仕途有损的郎君,你还另有新欢。
你说让人家怎么选?
关键她看到一次不信,又接连看到好几回,彻底死心,只好回去嫁人。】
司马心如刀割:“原来如此,为何你当时不找我,我只是和爹娘做了约定,没有娶她们的想法……”
医女也有些诧异,她以为他承受不住压力,决定变心了。不过过去这么多年:“无妨,都过去了。”
她坦然的态度让司马不是滋味,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一骂:“你夫君真会趁人之危。”
于清浅自然听不到他的话,沉浸刷剧。
忽听小徒弟愤道:“师傅嫁那人真不是东西!
自己娶了那么多女人都生不出孩子,被我师傅调养多年治好了,等我师傅怀孕,他竟然以为师傅偷人!!”
众人一惊。因为自己不生人,被治好而不自知,还怀疑妻子偷人。
于清浅还没看到这里来,画面定格在司马相亲那一幕,耳朵已经竖了起来。
“我师傅以前很苦的,自从怀孕,那男人每日对她拳打脚踢,不许她出去给人治病,不许见外男。
尤其等生出儿子后,竟然信口雌黄说小郎君不像他,变本加厉地打人。”
小徒弟是个弃婴,被捡回家时还医女还没有怀孕,本不想把师傅的事公之于众,看了司马和她的故事后,却忍不住为她委屈。
他愤愤不平:“最过分的是,他竟然把小郎君给活活掐……”
医女脸色冷下来:“你多言了。”
把脉的手忍不住加重。
小徒弟惊觉失言:“对不起,师傅。”
他只是想把这些事告诉司马。
众人唏嘘不已。
现在医女身边只有徒弟,怕是儿子没了后,人也被休了。
于清浅终于明白医女为何如此冷漠。
【经历过这些,对男人恐怕都有心理阴影了,对世界也没多大好感了吧。
乔大夫还能不忘初心地遍地行医,心里很强大啊。】
司马心痛如绞之余,十分气愤:“那混帐男人在哪儿?我虽然生病,但还有些能力,必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医女看他一眼,淡淡道:“死了。”
众人毛骨悚然。
丈夫整天虐待妻子、还杀害了自己的亲生孩子,最后死了。
怎么死的?
妻子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
他们不敢深思,也不敢多想。
中年医女在他们眼中逐渐高大,也逐渐恐怖。
于清浅也小心翼翼地不敢再看她的内容,后台太多家暴标题。
翻到司马这一篇章。
【都不容易,司马不愧是个恋爱脑,以为医女为钱抛弃他,既怨恨又牵挂,多年不娶不说,还埋头苦读,势要考个人样出来。
结果果然高中,做了京官后,还是放不下乔大夫啊,找不到人就报复性地找了许多像乔大夫的女子。
有个最像医女的风尘女子怀孕,竟然决定把她娶回家。】
这个风尘女就是司马儿子的娘。
然而众人的重心不在他是风尘女儿子身上,而在司马身上。
小徒弟乍舌。
这也太疯了,娶风尘女子为妻,这官怕是也坐到头了。
司马儿子第一次看到他娘的样貌,竟和医女长得这么像。
“原来这就是我娘,她难产而死,我从未见过。”
中年医女眼中终于出现动容。
她的心早就随着孩子被掐死后一起死了。
天下男人一般黑。
就连当初的司马,也抵不住压力,没多久就欢欢喜喜相看别的女子,现在一家幸福,儿子都这么大了。
原来她想错了,他竟这般痴情?
视频中,司马已经疯了,
他一直怨恨牵挂着医女。
全家都十分害怕,为了不让他毁了全族,决定告知真相。
父亲怒斥:【“孽子,你怎么敢?!娶风尘女子为妻,全族都跟着蒙羞。
你让族里那些未出嫁的女儿怎么办,让做官的族叔们跟着你丢脸吗?“】
司马疯狂:【“孩儿如今比父亲还大两级,娶亲这事孩儿可以自己做主。”】
还是他母亲放软声音:【“你娶一个和乔大夫这么像的风尘女子,又置乔大夫于何地?”】
司马冷漠:【“别跟我提她。”】
母亲继续说:【“有件事,娘其实对不住你。当初乔大夫离开其实是娘请求的。
娘调查到她‘妓生子’的身份,本来许以重金让她离开,她不肯。后来得知自己身世,知道会影响你科举和往后的仕途,这才主动离开。
离开后没多久又突然向我索要钱财,大抵遇到了什么难处。“】
为了不让儿子娶那个风尘女,她说尽了医女的好话。
此时才知后悔。
司马震惊:【“你是说,她当初离开是为了……我?”】
他大喊一声:【“妓生子,你就是这么让她离开的!你是我娘啊!”】
自那之后,司马完全疯了。
先是自请回乡,从前途无量的京官到回家做个连司马都不如的小官。
回乡是希望有遭一日遇见当初的富商,从而找到医女。
二十年,一有风吹草动就全副武装。知道那是卖布的,所有布商都被他查了个遍,所有相似的女子都一一看过。
谁知那富商当初就是路过,无人认识,且相隔千里,再也没有来过定州。
风尘女诞下一子难产后,他便再没有女人,只是人变得更阴郁,和父母相处也十分生冷。父母无数次后悔也无济于事。
没人的时候,他似乎还产生了幻觉,对着空气气愤道:【“你这女郎怎么这么笨,现在还没练好扎针吗?”】
又无奈地摇头晃脑:【“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的大夫。”】
视频外,于清浅看完这段,深呼一口气。
【总算看完了,爹妈没事乱拆散什么,现在可好。你儿子的恋爱脑已经无敌了,二十年都没消化,心里还憋出毛病了。】
司马儿子泣不成声。
众人好不容易追完,纷纷看向他。
于清浅十分纳闷:“你哭什么?”
众人也疑惑,是啊,乔大夫没哭,司马大人没哭,你个局外人哭什么?
司马儿子尴尬一笑:“我爹被病痛折麽,在下深感痛心。”
太虐了!实在太虐了呜呜呜。
他以前只以为父亲不好接近,病弱却很恐怖,原来这么惨。
平日看的话本子都索然无味起来。
于清浅:“……”
【这家人不行啊,一个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一个超级恋爱脑,还有一个爹宝。】
医女看着眼神痴狂的司马,若说心中无感是不可能的。
她本来以为男人都是那样,对女子不以为意。原来还有人这般将她放在心上。
她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摸出一把针来,对于清浅说:“仙子,我想为他施针、看看情况。”
于清浅自无不可,鼓励道:“乔大夫试试。”
医女含笑颔首,笑起来的模样似乎和视频中年轻貌美的医女重合。
取出一根针,正准备下手。
却见司马应脱掉外衣,正要脱里衣。
医女顿住:“你这是干甚?”
一旁的大夫大叫:“仙子还在这里呢,你还是堂堂大官,怎么当众脱衣,不要脸皮!”
司马脑中曾经出现过无数次这种画面,解释道:“茹儿找不准穴位,需要脱衣施针。”
医女:“……”
小徒弟跳脚:“师傅已经行医二十年了,怎会和新手一样找不准穴位?”……
于清浅撇过头:(O_o)
【咦惹,瞧你那荡漾的样儿,眼睛都快拉丝了。】
第84章 叛逆的安喜县咚!大家都来看一看啊……
等医女施针完毕,于清浅忍不住问司马:“你感觉如何?”
司马定定地看着医女:“幸福。”
于清浅:“……”
【完了,没救了。】
医女懒得多话,隔着锦帕摸脉,沉吟半响:“比刚才有力,有效果,只是尚不明确。容我多试几个针灸和方子,再观察观察。”
司马这才发现自己想差了,仙子在问他身体感受。
“我之前脑袋昏沉、呼吸困难、浑身乏力,现在感觉浑然一轻。”
其他大夫一愣,看医女的目光不自觉高了一等。
确实有两把刷子,他们才来时许久都摸不着头脑,只能在病人休克时吊命。
若非仙子能将人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给他们拖延时间,怕是现在死得更多。
于清浅暗暗点头:【就知道我的眼光不错。】
医女伸手,小徒弟立马从行囊中掏出纸笔。
她写下一个方子:“先用此方一试,根据情况调整。”
于清浅和几个大夫凑过来看。
“麻黄去节三两,桂皮、杏仁去皮各二两、甘草一两……这组合好生奇怪,从未听过此等药方。”[1]
小徒弟骄傲:“那是自然,此乃师傅行医多年自创的方子。”
其他人不置可否,那些御医都没调试出方子,小小民间医女是有点能力,但怎么可能找到治疫良方。
于清浅在后台看到满满的标题,全是医女近十年的成就。
她信心满满:【我们乔大夫最不缺的就是专研精神。】
她发出邀请:“太医院院首胡太医正在别庄研究良方,乔大夫可愿前往加入?”
医女还没说话,司马已经紧张地乞求:“茹儿,别丢下我!”
于清浅嘴角抽搐。
司马儿子见自家爹这般丢脸模样,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心中不断默念:他是我爹。
医女想到天幕中所见的他后二十年的状态,不知参杂愧疚还是怜惜:“多谢仙子相邀,民女需要研究的患者,可否带他一起?”
司马听罢,开心得仿佛年轻了二十岁,眼神勾丝,声音缠绵:“茹儿,乖宝,你果然还念着我~~”
“咳咳……”周围响起清咳,提醒他注意场合。
医女神情一僵:“胡叫什么?”
司马儿子抬起袖子遮脸,满脸臊红,恨不得自戳双目,无数次后悔追进来。
乖宝?他爹怎么如此肉麻?
这绝对不是他以往严厉冷肃的爹!
于清浅面无表情:“……自然可以。”
【真,讨,厌。就你有宝?我也有。】
医女尴尬之余,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敢问仙子,如若病人休克,可有救治之法?
若暂时只有仙子可治,我们当如何通知,仙子又如何来得及?”
于清浅正要说话,恰在此时,视频中出现新休克的病人。
她“嗖”地一下窜到远处房顶,留下一句:“放心,只要……”
人已消失不见。
新来的大夫和病人惊愕。
小徒弟指了指她消失等方向,又看向自己师傅:“她,她,嗖的一下不见了??!”
不见了!
庄子里的老人讳莫如深。
……
等于清浅忙完一遭后,又是数日过去,来到太子的别庄。
不知是时日过长,还是他体内金丝作用,如今太子没那么气弱,已经能坐起来。
屋内充满艾草的味道,隔着帘子,于清浅和他讲着这段时间的成果,又聊起医女和司马的点滴。
她多愁善感地叹了口气:“这两人也算艰难,一个备受丈夫折麽,一个多年苦寻不得。
哎,乔大夫可怜,司马大人也可怜啊。”
太子挑眉:“确实如此,这段时间辛苦娘子……”
【我呸!乖宝?乖你妹妹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你有宝,我也有。文宝,笑一个。】
视频循环播放起临走前那一幕,司马缠绵地唤着:【“乖宝,别丢下我。”】
【救命,我的耳朵不清白了。(╥﹏╥)】
太子:“……”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听闻娘子施行一个策略,乡里以村为邻,镇上以保为邻。
若有疫病者,半月内不可出保出村。村中粮食自理,镇上指定人卖粮。”
“嗯,”于清浅点头,“患者家人收容在特定庄子,确无发病方可归家。
街上乞丐、流浪者也专门收容在别庄了,此次袁大人说动城中商人、借来不少庄子。”
一旁的袁刺史这段时间一直跟在她身边,十分崇拜。
“还有那些没有生疫的,也是以保为邻,由保长发放牌子,每日每户只可出门一人。
现在外面人迹寥寥,人们接触少,每日收治的病人远不如之前吓人。
娘子将这里管理得井井有条!”
太子眼中异彩连连,神人又展露了他未曾见过的一面。
于清浅含蓄内敛:“臣女没做什么,不敢邀功,主要是商人们支援,百姓配合。”
【宝,赶快把你所有的美言都献出来!】
太子看着她鬓角翘起的呆毛,眼角带笑,忍不住咳了咳。
“娘子真乃当世巾帼,才高八斗气度非凡。
依孤看,袁大人寒窗十年、又为官数十载,这刺史当得着实不怎么样,应换娘子来当。”
袁刺史兴奋顿减:“……”
怎么还带拉踩的?
但他有罪在身,不敢反驳。
于清浅暗暗得意:【算你识相。】
“将百姓封禁家中,恐怕不会这般听话,娘子可曾遇到困难?”
单靠保长和官兵看守,人手显然不可能够。百姓总有办法隐瞒,有的地方保长、村长和当地百姓是一条心的。
富户官吏这等手上有些权力的,又哪里是区区保长能管控的。
靠神人能安定部分民心,但定有不少人自以为无人知晓,四处生乱。
说起这个,于清浅含蓄表示:“确实如此,有的家中有病人,但藏起来了;有的收买保长,也有人买卖、互借牌子。”
【但一切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她停顿两秒:“如今三县病人不多,还算安稳,唯独安喜县完全乱套,难以管理。”
安喜县,正是疫病起始地,里面的患者遍地都是。
决堤时曾被封城,如今再被封,什么“神迹”“天下来医”都无法安抚他们的恐惧。即便如今大半灾粮都运送过去,依然无法抚慰。
【人心早在第一次封城就失去了。】
暗暗看了袁刺史一眼:【都是你的锅。】
袁刺史垂头冒汗,心里发苦:“都是下官的错。”
他当时只想着反正受灾了,不能影响自己的政绩,哪想到会生疫。
只希望殿下真为他说好话 ,至少免于一死。
于清浅愁道:“现在安喜县已成为疫病源头。
里面的人还不服管,四处生乱,不信任朝廷。臣女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除非……】
太子撑着站了起来,撩开帘子,面巾下额头苍白、眼带血丝:“不知娘子有何想法?”
“臣女倒是有个法子。”
她暗戳戳地看向袁刺史。
见状,太子也看向他。
那一刻,袁刺史好似被一公一母两头猛禽盯住,产生一种剧烈的恐慌感。
干什么??? !
……
安喜县。
不似其他三县,这里的城门曾被民间百姓冲垮过,因此各个城门都派了重兵把守。
第一次封城,饥饿、死亡逼反了不少人,人人充满怨气。
虽然都是分散的小帮派,然而一旦汇聚,势力不可小觑。
如今第二次封城,有了灾粮、太子在此、天下来医、神仙降临的宣传,倒是引得不少没受太大影响的人消怨。
但更多人的怨气和不信任难以消除。
太子坐在高高的轿子上,四周皆是帘子,被四名大汉抬着。
离人较远,偶尔传来几声咳嗽。
于清浅骑着他的黑马,在城中晃悠。
不同于其他三县的空旷,这里人满为患,许多人并没有带面巾。
除了可怜的艾草味宣示着朝廷的存在,他们没有受到任何管控。
那些咳嗽的人大摇大摆的在外面游荡,官兵早已无力管控。
闹市中不时传来尖叫。
“快来人啊,当街抢人啦!”
“我的米,我的米……你们这群畜生,那是我全部家当。”粮店老板痛呼。
“呵,就是你们这些黑心商人,存这么多粮食不拿出来,害得我们每天饿着肚子。
兄弟们,全部搬走。”
人群响起一阵欢呼。
粮店老板跳脚:“如今朝廷有赈灾,每日施粥,哪里饿死人。
何况据说仙子能知万事,老朽未敢涨价,哪里黑心?
还敢当众抢我闺女,你就不怕仙子知道!”
抢粮的是个当地帮派,最近才兴起。
为首之人正是帮派老大,背着一根锄头。
想起曾经一闪而过的天幕,和那道快如闪电、不似凡人的女子,不禁有点发怂。
但看了眼小弟们,嗤笑道。
“你说朝廷、仙子?且不说她是否真有这本事,还注意到你个小小粮店老板。
就说所谓仙子、朝廷,都和袁老怪一伙的。”
太子队伍中,被称呼“袁老怪”的袁刺史脸绿了。
那边陆陆续续传来哄笑。
“你这闺女从小享福,也该我们哥几个享享福了哈哈哈……”
“爹!救我……”
围观的百姓们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
“造孽哦,粮食被抢了,连闺女也被抢。”
“呸,凭什么他这么多粮食,我们合该饿死。
当初第一次封城的时候,到处饿死人他不拿出来,打量我不知道他什么想法呢,等着卖高价!
现在有灾粮了,不卖就卖不出去,据说还有什么仙子监视他们。
不许恶意抬价、买灾粮,这才不得不拿出来。
现在被抢,该!”
“话不能这么说,闺女是无辜的……”
“那又怎么办,这个抢粮的帮派老大我见过,之前只是乞丐。
求到粮店老板这里来,老板扔给他一粒米、让他滚远点。心里有怨呢。”
人们议论纷纷,却没有出头。
于清浅看了看,那里人最多,当即下马。
众人看见天幕,纷纷闭嘴,心里大惊。
那什么仙子怎么跑这来了??
帮派老大也心里一个咯噔,真有仙子来为粮店老板伸冤?
形势比人强,对未知的恐惧溢上心头,他和小弟们连忙跪地:“仙子,我们知错了。”
又看了眼她旁边身着官服的男子,俯下的眼里带着恨意。
都是一群为富不仁、同流合污之人。
粮店老板惊喜:“求仙子为小老儿做主哇!”
于清浅点头:“他没有抬价,把人家闺女和粮食还回去吧。”
“可是!”一名小弟忍不住冒头。
帮派老大猛地抬头:“他没有抬价,可当初他有这么多粮食,一把米就能救条命。
他一点点也不愿拿出来,我们饿死这么多人,他当看不到啊!”
老板怒斥:“这么多人饿死,我这点米哪够,就当初的形式,恐怕拿出一点就要被抢个精光。”
这事于清浅也没法站立场。
往小了说人家的东西凭什么贡献出来,供出来就要被抢;往大了说,这是社会的一种分配不均、不公现象。
所以……
【都怪袁大人。】
于清浅走到一袋米前,招呼他们:“抬回去吧,官府会好好监督,决不允许哄抬物价。
现在正值用粮之际,若再发现囤粮不卖的……”
电视中迅速闪过几处藏得很深的粮仓。
这些商人敢囤粮正是因为藏得深,官府用强也找不到,所以肆无忌惮。
只是在电视中,万物皆可找。
百姓们只见到一幕幕白花花的大米,口水都出来了,只是不知是何处。
【哟,藏得挺深,还有藏在墓穴里的。】
她义正言辞:“若有抢粮的贼人,官府必让他吐出来;
若有恶意屯粮的商家,官府也会让他吐出来。”
她看了眼粮店老板。
老板立马低下头,背脊发抖。刚才其中一处正是他的粮仓。
仙子找得到!
帮派老大和小弟们还有些不服,这可是到手的粮食,还是仇人的。
看了眼于清浅一行人。
这仙子虽然看起来厉害,但只有七人,他们可来了三十个,而且遛街串巷,官府都抓不住。
胆子渐大……
帮派老大缓缓抬头:“仙子可知我们是什么帮,有多少人?”
于清浅摸了几袋米,疑惑道:“什么帮?”
一名小弟挺胸替嘴:“我们帮乃锄头帮,已收复七七八十一人,是附近五个帮中最大的帮派!”
于清浅呆住:“……什么帮?”
小弟骄傲喊出:“锄头帮!”
帮派老大面带矜持。
于清浅:“……”
她看向帮派老大肩上的锄头,本以为此人特立独行,此时她难得陷入沉默。
连一旁的袁刺史也沉默了。
【锄,头,帮。】
帮派老大跪着的一只脚悄悄伸出,有要站起之态。
其余人见状,纷纷对了个眼神。
他们只有七人,我们人多,日后翻城门逃跑。
好,抢!
突然,只见于清浅右手摸到五袋米的边角,竟直接将它们提溜起来。
五袋!
老大和小弟们结舌。
又见她另一只手也摸到五袋,总共十袋,轻而易举地提起来。
“愣着干甚,一起提进去。”
众人大骇。
十袋米!不提更多恐怕是因为手拿不到。
他们想差了,仙子怎是凡人可比,别说现在三十人,恐怕全帮都不是她的对手。
锄头帮众人的胆子迅速阉下去,不得不前去帮忙。
【我只听过斧头帮,锄头帮……谁起的?好响亮的名字哈哈哈哈!】
帮派老大:“……”
一行人把东西物归原位后,却见于清浅来到太子队伍。
取出一个铜锣。
她和太子对视一眼,解决完刚才的小事,开始此行目的。
“咚!!——”
随着一声响亮的铜鸣,众人疑惑地看向她。
袁刺史脸已经隐隐变绿。
帮派老大心中对这群人依旧有怨,但不敢表现出来。
“仙子要干啥?”
于清浅已经边走边喊。
“走一走看一看啊,定州刺史袁如海,之前水患时无故封城,未能赈灾,致安喜县百姓逃无可逃,遍地饥民。
如今太子殿下
查证,大家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啊!”
“咚!——”
众人一脸呆滞。
这仙子,在说什么鬼?
袁老怪不是,袁大人这般尊贵的大官,岂是他们能打的?
袁刺史脸已经黑的不行。此举下来,仕途便已经毁了。
然而如今他的事情已经上报圣上,殿下说若能戴罪立功,可免于一死,至于其他刑法,就看他的表现。
免于一死。
他被深深吸引,硬着头皮也要干。
只是太子怎么任由神人胡闹?
一州刺史代表朝廷的脸面,怎能任由百姓打骂?!
太子只含笑看着于清浅。
第85章 砸狗官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就是咱们的袁大人?”
“可不是,听说当初封城就是他的手笔。我大伯一家带着家当想要逃荒,结果在城门不是被乱箭射死,就是生生饿死,最后一家五口就剩我堂哥。”
说起那段时间的经历,众人仍有些心有余悸。如今更甚,粮食有了,病魔却笼罩这里。
“那样的大人物会让我们小老百姓泄愤?别是找的替罪羊,真要做好事,为啥不把城门打开?”
却听远处传来悠长的鸣响。
“咚——”
“走,看看去。”
于清浅身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人群中不时传来咳嗽。
她眉头微皱,转而目光平和:“诸位,之前定州刺史袁如海在咱县出现洪涝时,不加救助,通过封城来封锁消息,直至生出疫病。
安喜县十室九空,灾难虽非人为,但他有不可脱卸的责任。”
“如今太子殿下知道此事,已经秉公执法,将他问责。”
她指了指高轿上的太子。
太子嘴唇苍白,略微点了点头,已经连咳几声。
围观的百姓有些动摇。
但站在原地没有动,小声议论,依旧敌视。
“怎么秉公执法?官官相护,还不是做个样子。”
“恐怕等我朝他吐口水,立马就将我抓起来了。
“休想唬我……”
说一千道一万,安喜县百姓阴影太大,对朝廷的仇恨和不信任深入骨髓,神仙来了也不好使。
袁刺史被挂了个牌子,双手用绳索绑着。
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对味。
明明殿下已经说好让他将功赎罪,这段日子他做的不够多吗,怎么还要演一出戏,挣“功劳”。
倒像没打算放过他。
于清浅看了眼抬轿的壮汉。
此事轿子已经放下,见到眼色,壮汉从轿子后面拿出两箱东西,抬到于清浅面前。
她一一打开,叫百姓们看花了眼。
白花花的布,白花花的鸡蛋。
这是这段时间大量生产的第一批口罩。
她取下面巾,拿出一个口罩示范戴上。
随后向大家宣布:“每人可按家中人口领取口罩,在场之人凡戴口罩者,皆可领一枚鸡蛋。袁如海就在这里,若你有怨,若你家中父母姊妹曾因此丧命……
就举起手中鸡蛋,砸他。”
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便有补过,造成的伤害却无法挽回。
太子摇了摇头。神人果然纯质,砸鸡蛋算什么惩罚。
他从未打算放过他,不过暂时利用其身份,大开方便之门。
袁刺史大惊。
之前没说过还要砸他鸡蛋啊。
不是说好的演戏吗???
人们陷入呆滞。
真的不官官相护?
可以免费领金贵的鸡蛋,用来砸狗官?
何等尊贵的太子和仙子亲临,也来到他们这座病城。
包裹心石的最后一层膜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融化。犹如心头一棒。
一片死寂。
然而枪打出头鸟,没人敢上前,担心对方只是做做样子,一出头就被抓起来。
锄头帮老大在旁边观摩已久。能从一介乞丐混成老大,早已置生死于度外。
他踏出一步:“我来。”
众人的视线集中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帮派老大也有点拿不准,上前摸了一颗鸡蛋和一枚口罩,学者仙子的方式戴上。
看了眼怒目而视的袁刺史,咽咽口水。
又瞅一眼仙子,见她眉目含笑、目露鼓励,顿时混身打了鸡血,做出一个投掷的准备动作。
袁刺史瞪大铜铃,奇耻大辱,没想到真有庶民敢砸。不是演戏吗?
恐慌席卷而来:“竖子尔敢……”
“啪。”
一抹混杂黄与白的蛋液在脸上炸开。
与此同时,热议也在人群中炸开。
“真的,可以领鸡蛋和什么口罩,还能砸那狗官?!”
有人急不可耐地排到最前面,其他人本还在犹豫,见状,忙不迭加入队伍。
没多久在场大半人已经戴上口罩。
到底灾难年头,大家哪里舍得把珍贵的粮食丢出去,都是把鸡蛋小心藏进内衬,又从地上捡石头捡树枝。
“打狗官!还我家人性命!”
石头树枝不要钱的砸向袁刺史。
袁刺史被人们围住,砸的浑身是伤,只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殿下,仙子,你们骗我……”
附近有跟随的副官,不由皮子一紧。
万万没想到殿下这般不留情面。
袁大人好歹是三品大员,代表着朝廷的脸面。即便做了错事,也自当由朝廷处理,怎能任由庶民侮辱。
殿下行事这么不拘小节……不会对他们有什么想法吧。
他们的惊慌并不重要,在人群的狂热中,人心彻底发生了变化。
……
一传十,十传百,最混乱的安喜县暂时迎来平静。
大大小小因为活不下去成立的帮派、贼寇按下心来,暗中窥伺。
诸多百姓头一次听话地呆在家中,每家只余一人可以出门。
维护治安的官兵受宠若惊。以往哪怕重刑罚之,少数终究抵不过众手,哪里管得过来。
于清浅看着人烟稀少的街巷,随处可见的口罩、面纱、和艾草味,终于满意。
就像被抛弃过的孩子,安喜县一向最为叛逆,现在可算和其他三县一样平静下来。
【果然民心比什么酷吏手段都高明。】
只是这民心初稳,需要巩固,于清浅便和太子每日出游。
辇车上,太子静闭双眸,不发一语,却生出无端威严。
也不知是不是金丝的原因,他咳嗽变少,脸色也红润许多,像是自己见好。
他什么也不必做,端在哪儿撑腰。
于清浅悄悄瞥他一眼:【啥也不干,都让我来,你是不是小白脸。】
“咳咳……”护卫们一个踉跄。
太子依然紧闭双眼,只是微勾的眼角透着一抹轻松。
这便是他的神人,明明超凡脱俗,却如此重视蝼蚁之命。
他从小学的是为君之道,权衡的从来是朝堂利弊与党派纷争,救民是因为把他们当作江山的所有物,对蝼蚁的内心想法其实很少关注。
也只有神人会把民心看得这么重。如今看来,民心确实很有用。
一顿出行后,他们来到今日目的地——一处台子。
台下有规律的放了许多小石头,横竖相距各有三尺左右。
“他们来了,快!”
不多会儿,下面每块石头前都站了一个看热闹的百姓,彼此相距三尺远,戴着口罩或面纱。
这便是于清浅想的第二个收复民心的法子——精神宣讲、打入民心。
也是叛逆的安喜县如今被快速安抚下来的重要原因。
这样的台子已经搭建许多个。
第86章 丢失的人(捉虫)于清浅知道,人……
于清浅知道,人都有从众倾向。
当人在不知所措时,常常以群体中多数人的意见和态度作为参考。在群体压力的作用下,也会尽量使自己的行为、认知和大多人一致。
组织一场场群体演说,也正是从认知上改变人们的想法,重新建立他们的信任。官府的公信力恢复,秩序才能恢复。
只是这发展有些奇特……
台上大肆宣讲的正是此地保长。
即便事先打好腹稿,身后坐着两尊大佛。保长腿肚子发软,说话也中气不足。
保长:“乡亲们,听我一言,太医院院使和神医乔大夫正在研制新药,已初有眉目,大家紧闭门户,避免交叉感染。”
每次念到“交叉感染”这个词,他总觉得有些别扭。仙子的词奇奇怪怪,倒是十分贴切。保长与本地住民熟悉,说的话容易让百姓信服。
然而不等他说完,下面已然闹闹哄哄。
大家这么积极,一来是对大人物心生敬畏,二来早听闻有位仙子断案如神,正在到处主持公道。
一对夫妇推推搡搡,不过二十,却布满风霜。
妇人犹豫道:“大郎,狗蛋是不是被老李头偷的,听说仙子什么都知道,奴家想求问一翻。”
丈夫是个老实人,闷声道:“那样的大人物怎会搭理咱们泥腿子。”
按理一家只能出来一个,但现在秩序初建,为了某些目的,两人都出来了。
她口中的老李头正是邻居,正好站在附近,听罢,嚷嚷道:“你这蠢妇,说了多少次,我没偷你家狗蛋。”
夫妻俩没想到邻居就在旁边,顿时眼红:“就是你偷的,可敢找仙子对质?”
老李头顿时心虚,憋着气:“仙子何等人物,也是你能攀扯的?”
周围人见状,欲要推搡起哄,奈何只得站在石头跟前、三尺开外。
动静还是传到了台上。
于清浅看过去,夫妇二人正扭着老李头穿过来,本来气势正强,见了于清浅本人,顿时瘪了下来。
“干甚干甚,你这妇人,说了没偷你家狗蛋!”
台上,前排的保长看着地上扑跪的三人,哽了下。殿下和仙子命令每家每日只能出来一人,这夫妇二人同时出现,要是被发现,恐怕要治他一个看管不当的罪名。
当下只想让这几人赶紧离开,保长偷瞄一眼于清浅和太子,复厉声道:
“刘家夫妇,殿下和仙子在此,也敢冒犯?来呀,拖下去……”
三人哪里还想着什么告状,连连求饶:“小人知罪,求老爷饶命,求老爷饶命。”
几名壮汉走上前,准备将人拉下去。队列整齐的百姓也失去一开始的轻松,纷纷噤声。
却见仙子挥手,一阵仙音传来:“何事?”
夫妇二人瞬间有了力气:“求仙子为小人做主,这丧良心的老李头,偷了我家狗蛋,将他,将他……”
于清浅凝眸看去,那老李头贼眉鼠眼,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偷人家小孩卖钱,确实丧良心。】
太子捻了捻手,觉得神人天真的时候也很可爱。
于清浅望向老李头:“可有此事?”
老李头大喊冤枉:“回禀仙子,小老儿是刘大郎的邻居,真的没有偷狗蛋,要是偷了,天打雷劈啊!”
周围人被镇住。能发这种毒誓,莫非真的问心无愧?
于清浅没有妄下断言,搜索起来。
视频中渐渐出现一个瘦成排骨、脸颊凹陷、睁着大大眼睛的小孩。
刘家夫妇哪里肯罢手,刘大郎向地上啐了一口:“还说没有,狗蛋不见那天,你虽然窗户关的严实,但我闻见了肉香。”
于清浅还没反应过来:“……肉香?”
老李头仿佛被戳中了痛脚:“你个烂嘴巴的,我要是煮了狗蛋,你当时怎么不进来,那是我自己藏的存粮。”
刘大郎红着眼想冲上去跟他干架,却被壮汉拦着。然而老实人爆发的力量难以估量,竟挣脱壮汉来到老李头跟前,揪住他的衣领。
“当初家家户户都找不出一粒米来,你自己都饿成皮包骨头了,哪来的肉吃?”
“当时不知道那是狗蛋,等我们发现狗蛋不见的时候,偷偷去你院子里挖出我们狗蛋的……狗蛋的……”
刘大郎说不出话来。
他挖出了小孩的骨头。
他妻子已经冲上去,眼神仿佛要吃人:“你还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周围人叹息地摇了摇头,那段时间饿死了多少人,为了活着,啃树、吃人又算得了什么。多少人都丧了良心,连他们自己也不敢说一句问心无愧。
于清浅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
无粮,食人。
这些视频她不是没有见过,一般都被模糊处理看不清,她平时也不会没事去搜,这才想起这都是灾民常态。
这类事属实不好处理,特殊时期,藏在黑暗中的积恶数不胜数,真要追究起来,不知多少人背着官司。
不患寡而患不均,今天处理了这一个,那些成千上万的人又待如何。
于清浅久久不语。
太子阖下眼帘。
台下三人也忐忑不安。
于清浅上前一步,看向刘家夫妇:“将你们那天看到的都说一遍。”
她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给人审案。
刘家夫妇把过程复说了一遍。
“回仙子,老李头是我俩的邻居,那天狗蛋就在家里,我们去山上找吃的,回来见不到人。
老李头还骗我们,说狗蛋出去找树皮,和他打过照面。
哪里是打过照面,分明掳了他去,可恨他家传来肉香时我们还傻傻分不清。求仙子为小人做主。”
于清浅看向老李头:“你怎么说。”
老李头自然大喊冤枉:“青天大老爷,我没有见过他家狗蛋啊!”
天幕已经播放起那天的画面,皮包骨的小孩悄悄打开门,东张西望。
路过邻居家门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一条缝,老李头直勾勾地看着他:【“狗蛋,你要去哪儿,我这儿有好东西,你过来呀。”】
说着他还舔了舔嘴巴。
狗蛋犹豫不决,一条腿向他迈去。
视频外,夫妻俩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恶狠狠扑向老李头:“事到临头,你还敢说谎。”
打脸太快,老李头战战兢兢。
于清浅看向一旁官兵,官兵识得眼色,将几人分开。
她突然看向刘大郎:“你家中可有其他亲人,为何不照看孩子?”
刘大郎不明所以:“小人乃家中老大,本侍候寡母,有两弟三妹,均已分家。那些日子过去……还剩一弟一妹。”
却见仙子突然吩咐官老爷:“将他兄弟姊妹喊来。”
“是。”
众人云里雾里,离得近的不敢作声,远些的小声议论。
“叫他兄弟姊妹作甚,难道他们有人能当证人?”
事实已经清晰明了,老李头做贼心虚的神色、香味和尸骨,还有天幕中的场景。
难不成还有别人参合,分一杯羹?
众人细思极恐。
却见仙子作思索表情:【审案好像要将三亲四戚、相关人员召集,总不能干巴巴地问,突然得出结论。】
于清浅感觉脑子炸了,已知正确答案,她要怎么审才能服众,总不能说她看过电视吧。
【该怎么以符合逻辑的方式将答案‘推理’出来?】
一阵后,刘大郎的弟弟妹妹几家人齐聚台下。突然被召到大人物面前,不管有鬼没鬼都被吓得不轻。
刘大郎的二弟、三妹走到前面跪下。
刘二郎正是其二弟,一向机灵,胆子也大些,率先疑惑。
“大人,不知找我们有何吩咐。”
于清浅垂眸:“狗蛋一事,你们可清楚?”
刘二郎看向自己大哥,伤悲道:“回大人,那是小人的侄子,小人怎会不知。老李头也忒狠毒。”
刘大郎说:“若非三妹提议去老李头院子里打探,我们也找不到狗蛋的尸骨。”
于清浅看向刘三妹:“你如何知道去老李头家的院子找人?”
刘三妹一愣,看向刘二郎:“狗蛋不见那天,二哥说有人见过狗蛋和老李头说话。”
刘大郎紧跟说:“正是如此,那老李头不仅当日传来炊烟,而且拐骗狗蛋时还被人撞见,铁证如山啊仙子。”
老李头心中拔凉,趴在地上直不起身子。
这时,于清浅看向一旁的刘二郎。
“你说有人撞见,那人是谁,姓甚名谁?”
刘二郎本以为事已了结,没想到仙子还要细问。
大抵出于紧张,或是热着了,他满头大汗,布襟也被汗水浸湿。
“仙,仙子,是街尾的花大姐花氏。”
“哦?”
刘二郎半晌没听到声音,偷偷抬头望向台上,却见仙子淡淡地看向他身后。
他随即低下头,快垂到地上,这才看见身后人群中的花氏。
刘二郎心中一跳。
于清浅:“传花氏。”
不一会儿,花氏被带到台下。
花氏似乎很
害怕:“仙子,民妇什么也不知道啊。”
刚说完,视频中已经出现她的身影,躲在一个柴堆后面。
花氏心神不宁。
于清浅自然不知,从鼓鼓囊囊的荷包里摸了摸,竟摸出一颗铁核桃。
帘后的太子本来正看热闹,见状,突然朝衣袖摸了摸。
空无一物。
原来他消失已久的核桃在神人荷包里。
太子哑然失笑。
于清浅:“你不知?刘二郎却为何指认你看见?你在撒谎。”
第87章 棉衣洗童花氏满头大汗:“民妇确……
花氏满头大汗:“民妇确实看见了,刚才只是太害怕,求仙子勿怪。”
于清浅继续问:“你何时何地看见的,狗蛋怎么被老李头拐走的,说了哪些话,你为何不阻拦。”
“你住街尾,他们住街头,当日何故经过那里,可有人证,事后为何只告诉刘二郎,而非正主刘大郎?”
一连串的问题砸得花氏头晕目眩,只能重复:“这……这……”
于清浅缓缓道出,手中捏了捏,铁核桃竟化为齑粉。
花氏心中大骇,终于支持不住,跪地求饶。
“仙子饶命,都是刘二郎的主意,民妇也不想的啊。”
众人一听,事情竟然还有隐情。再看向仙子,仿佛一切胜券在握。
不等于清浅继续问,她已经一五一十地交代。
“当时家里已经饿死俩,那刘二郎自己提议,让民妇的小闺女和他大哥家的狗蛋交换,然后……”
众人结舌,竟是刘二郎将狗蛋卖了。
易子而食。
而且是用亲侄子交换。
“啪嗒”一声,刘二郎应声而倒,额头和衣衫被汗水浸湿。
刘大郎有些不敢相信,求证地看着他。
“老二,那是你亲侄子,怎么可能被你拿去换花氏的闺女,分明老李头才是凶手对不对?”
刘二郎看了一眼心虚的老李头,不住点头:“大哥你信我,我没有害狗蛋啊,就是老李头害的。”
随着他脱口而出,视频也一一还原当时的场景。
视频中,为了节省体力,小孩一个人躺在床上。
突然,院墙外传来声音。
【“狗蛋,快开门,二伯捉到一只臭鼠,给你炖了汤喝。”】
下一秒,瘦弱得仿佛失去生命的小孩打了十二万分精神,蹭地跑出去。
蹑手蹑脚出门后,碰见隔壁老李头:【“狗蛋,你去哪儿,我这有好东西,你过来啊。”】
小孩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几步,却看到后面墙角探出的、自家二伯的身影。
刘二郎手中端着一个破盆,上面盖了一个漏洞的盖子,冒着热气。
狗蛋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里面的鼠肉,直勾勾地越过老李头。
老李头找了不痛快,只好闭门,并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也没看到自家院墙外的刘二郎。
等狗蛋走过去接过盆,掀开盖子,发现只是一盆沸腾的水。
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脖颈。
没过一会儿,狗蛋躺在地上毫无动静,沸水洒落一地。
一个妇人抱着睡着的小女孩过来,正是花氏。
两人交换孩子,啥也没多说,便匆匆离开。
后续干了什么,不用看也能明白,于清浅没有再放下去。
视频外,现场。
于清浅继续审问:“刘二郎,花氏承认你将狗蛋与她女儿易子而食,你可有话说?”
刘二郎吓得说不出话来:“我,小人……”
看了视频,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大郎夫妇当即扑向他:“那是你亲侄儿,你怎么下得去手。”
“畜生,你怎么不拿自己儿子去换?!”
于清浅自然不知道他们也能看电视,吩咐官兵:“来人,去刘二郎和花氏家中搜查。”
刘二郎自知事成定局,求饶道:“青天大老爷,小人知道错了,求您网开一面吧。”
于清浅没料到证据还没出来,人家就自己认罪了。
她凝眉沉思,衣袖轻拂,端是一副高深莫测模样。思索间,另一个铁核桃也无意中化为齑粉,逐渐从手指缝隙掉落。
台下几人咽了咽口水,对这神秘的仙子心生无数畏惧。
只有太子发现,余晖下,神人故作稳重的样子隐藏一丝紧张。
【看来审案也不难,吓唬吓唬人就招了,但要怎么判?】
她悄悄看向侧后方的太子,岂料太子正好掀开帘子一角,与她隔空对视。
他握拳在唇边轻轻咳嗽,半响,吐出一个字:“绞。”
刘二郎惊恐:“大老爷,小的知道错了,我不想死,哥,哥!我是你亲弟弟啊,我知道错了……”
随着官兵将他拖下去,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刘大郎心中复杂,他恨弟弟害死自己唯一的孩子,但这毕竟是从小相伴、骨肉相连的弟弟。
随着花氏也被带下去,还没被处理的老李头吓得一动不敢动。
于清浅只是看了老李头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他下半身渐渐浮现水渍。
竟吓尿了。
视频播出那段日子,他饿的快死、开启偷尸饱腹之旅。
偷尸。
原来这便是他心虚的缘故。
众人神色各异,死者俱是街坊领居,老李头偷尸……
连干过吃人恶事的个别灾民也难以忍受,活人尚可假装当作牲畜,但那可是腐烂多日的尸体。
一阵呕吐感涌上胸口。
视频又播放到他半夜刨刚埋的新坟,是个小孩,之前的骨头已经被他扔掉,这一具他还没来得及丢,便藏在院子的地窖里,被刘大郎逮个正着。
众人怒目而视。能入坟的都是他们的亲人,老李头竟如此不挑、丧绝人伦。
看向仙子淡漠悲悯的眼神,老李头只觉自己如同蝼蚁、被看得干干净净。
他痛哭求饶:“大老爷,求您饶过我,当时我已经五天没吃东西,实在饿的不行了,才挖坟吃尸。我不敢杀人,只是不想死,别杀我呜呜呜!”
于清浅同时说:“既然凶手已经找到,便恕你……嗯?”
没想到老李头自己承认了。
乡邻怒道:“再如何也不能干这种事,你定然妖魔附体,居然敢做这种事,仙子必会让你沉塘。”
于清浅看下去,老李头衣摆一片湿润,胆子小得不行。
【虽然这行为着实让人诟病,但特殊时期,也是为了活着,并没杀人放火……】
若放在前世,可能判定紧急避险无罪释放,最多判几年侮辱尸体罪。在古代轻拿轻放显然难以服众。
想到他家徒四壁,就剩自己一个,唯有几亩被淹过的田,现在还靠救济粮吊命。
【皇帝好像已经下了免税三年的圣旨……】
于清浅道:“打十杖,三年内田里的四成收成用来赔偿被你渎尸的死者亲人。”
老李头不可置信,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虽然十杖能去掉自己小半条命,好歹命保住了。
他胆子最小,不敢杀人,也最怕死,要不然也不会忍着恶心、吃死人吊命。
“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
其余人见没能要老李头的命,但自家以后能白得粮食,又突然听到减税三年的消息,哪里还惦记老李头,满脑子都是“粮食”“减税”。
老
李头被拖下去打板子的时候,满脸喜极而泣。
案件妥善处理完,于清浅暗暗呼了口气,这还是第一次干她老爹的活儿,当堂审案。
在场人眼中,这位仙子神秘莫测,唯有太子看出她的紧张。
他深处一只苍白的手,拿着一张纸条,一旁的侍卫躬身接过,又来到台前交给于清浅。
于清浅看了眼,很快收了起来。
“诸位,传太子殿下口谕,过往受灾有些人迫于无奈干了违心之事,若未杀人放火,则过往不究;但今后如再食人,一律绞杀。”
众人镇住,有人欢喜有人愁。
此时,太子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了三下。
侍卫收到指令,朝人群使了个眼色。
排列整齐的人群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仙子降临大赵,庆贺大赵天子一统江山之功,故与太子结秦晋之好,救万民于水火。”
又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声音:“哔——神女,大赵福音!”
人群跟着起哄:“大赵福音,大赵福音,大赵福音!……”
台上于清浅囧了片刻,觉得这情景与某个电影似曾相识,自己好像什么教派头头,正组织一场大型洗脑。
她以前努力低调,完全没料到走出京城后,自己越来越高调。
【这假神仙的身份是脱不掉了。】
尽管她心里一再暴露真相,众人看着那偌大的天幕、不似凡人的仙子,哪里会当真。
幕后,太子苍白的唇角微勾。
为神人造势,将神人与大赵捆到一根绳上,便不能有人反咬一口、将她妖魔化,父皇也不能限制她。
给她比皇权更大的尊贵,同时她和自己也会融为一体,不能脱离。毕竟神人的使命之一,就是“与太子结秦晋之好”。
*
如此过了些天,终于有好消息传来。
这天,于清浅游离在其中一个疫点,正用金丝将一名濒死患者拉回人世。
太子的症状越来越轻,却没用什么特效药,仅仅吃了些祛寒祛湿的药。
于清浅暗暗猜测:【人体的免疫系统能自主地对抗病毒,但挡不住最凶险的时刻,休克就直接致命了。
轻症患者辅以汤药增强免疫,所以能渐渐挺过来。重症会面临多次休克,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成因,但这里的人一旦遇上,往往药石无医。】
她也只是碰巧能用金丝“手术”。
【这样说来,病毒其实并不可怕,只要熬过几次致命发作,免疫系统是有一定抵抗力的,并非不堪一击……】
于清浅“肺部金丝手术”正在收尾,丝毫没注意到周围人呼吸都放慢了。
病人和大夫们听得云里雾里。
病毒到底是什么?难道仙宫也有恶神,向凡间投毒,导致疫病。
棉衣洗童又是什么,竟能打败恶神的疫毒?
周围人迷惑的眼神不断交接,联想到仙子颁布的“勤洗勤换”布告,莫非仙子想告诉他们……
“恶神当时只在童子身上投毒,所以只要勤洗童子的棉衣,便能遏制毒源?”
门外,几个太医正在聚首。
作为院首的胡太医得出如此结论。
之前在京城他就见识过神人的种种手段,将皇室朝堂搅的天翻地覆。他每每给娘娘和王世勋贵请脉,耳边总充斥着对她的讨论。
当时只感慨这样的大人物神通广大,有股不真实感,猜测传闻夸大其实。
直到这段时间,他亲眼目睹神人神鬼莫测的救人手段,只需将手覆在病人胸前,不一会儿“刚死”的病人就活了过来。
胡太医俨然成了脑残粉。
其余太医讨论不休:“原来如此,怪道童子更易染病,原来根源是童子的棉衣!”
一旁的医女陷入思考,她听到了“人体”两字,猜测不是什么“棉衣”,而是身体本身的自愈能力。
由此再结合刚才仙子所言,她醍醐灌顶,第一次从自愈角度来看待这次疫病。
她知道人受轻伤可以自愈,但效果甚微,基本依靠药物强制恢复。但如仙子所言,人体有另一套不亚于药物的力量体系,在疫病这等恶疾中也能产生强大的作用。
于清浅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围成一堆的太医们。
她有些纳闷,看向院首:“胡太医,你们不在各疫点诊治病人,怎么聚集此处?”
却见胡太医目光炯炯,激动地问:“仙子,是否只要勤洗孩童的棉衣,就能遏制毒源?”
于清浅:“啊……嗯?”
她完全没把这和刚才自己所想的“免疫系统”联系起来。
毕竟谁能想到“免疫系统”会被曲解为“棉衣洗童”,并做出这种解释。
她点头回应:“正是,不止孩童的衣物,大人也要勤洗勤换。”
几位太医却好像得到了证实:“果然如此,那恶神歹毒,在孩童棉衣上投毒,想不到吧!逃不过我们仙子的法眼。”
于清浅乍舌:“啥,什么?”
什么恶神?跟小孩衣物有啥关系?
不等她思索,胡太医话锋一转,指向医女:“幸得仙子庇佑,下官与乔大夫日夜兼程,终于研制出一昧新药,可使大部分轻症病人痊愈。”
“当真?”于清浅惊喜,这短时间太忙,翻了电视,才发现几位老太医确实废寝忘食,终于研制出特效药。
不过……
他们前面虽然研究了许多成果,但始终未能找到有成效的的方子。最终的特效药出自医女之手。
【好你个胡太医,明明是乔大夫研出的新药,你一下就揽去一半功劳。】
胡太医尴尬。邀功习惯,一时口快,忘了在仙子面前没有秘密。
第88章 疫苗(1)面对于清浅欲言又止的……
面对于清浅欲言又止的的目光,他立马改口:“这次多亏乔大夫研出药方。
下官行医多年,自诩妙手回春第一人,从未见过如乔大夫这般聪慧的人物,真真高手在人间啊。
求仙子让乔大夫进入太医院。”
求贤若渴他倒是真心,正要拜下,却被一把拖住。
于清浅哪敢让这么大年纪的老太医下跪,虽然他邀功,但确实为了治疫兢兢业业,一把老骨头还天天奔波。
“胡太医哪里的话,成药又岂非一朝一夕、一人之力便轻易得来,你们也功不可没。”
【若没有你们先积累的经验和理论基础,乔大夫也不一定就这样成功。】
胡太医和其余几个太医听了这话,本来羞愧于药方被一个民间大夫制出,现在却感动万分。对啊,若没有他们的经验,那乔大夫一个人如何能有此成就?
当他们的功劳不被医女一个人掩盖、反而成了共同体时,先前的忌讳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叹服。
于清浅脑中翻看着医女和太医们在一起时各种惊人的表现,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乖乖,这种天才放我们哪儿不知道能给医学界带来多大震撼。天才不罕见,罕见的是天才还拥有超越时代的探索欲。】
于清浅感觉暴殄天物,扼腕不已:【乔大夫生错时代了,生错了啊!】
医女还沉浸在于清浅那番免疫之言,总感觉其中还有很深的学问,一旦解开,会打开一个全新的领域。
突然,她感到一阵如炬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
医女竟被看得寒毛直立:“仙子为何这般看着民妇?”
于清浅调整表情:“乔大夫,听闻您研出药方了。”
“正是,民妇试了数百人,这药能让九成轻症病人转危为安。”
于清浅想到重症恐怖的致死率:“九成!基本遏制了轻症转重症的可能,不知能救多少性命,乔大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医女仍旧凝眉:“仙子谬赞,此方虽能治病,但疫病传的太快了。有几昧药材昂贵少见,恐怕更多人将无药可治。”
于清浅听罢也陷入沉思,自言自语:“要是能有疫苗就好了。”
医女一顿。
其他太医并未注意,毕竟仙子奇奇怪怪的词语太多,他们从来没懂过。
【要是给普通人注射疫苗,自身免疫系统产生抗体,大家就不会再染病,从根源扼杀病毒。
可惜这里啥条件也没有,我也就高中学过一点理论……】
说着她不自觉瞄向这位时代的超前者。
却发现医女正死死盯着她,活像前来索命的前世教导主任。
于清浅吓得后退一步。
明明已经拥有劈山之力,她却依然结巴起来:“乔,乔大夫???”
医女双眼放光,上前一步:“敢问仙子,疫苗为何物?”
医女又一次听到了那个词,雷达瞬间点亮。其他太医虽未懂,但“不会再染病”“从根源扼杀”几个大字如雷贯耳。
于清浅没想到随口一句话就被医女捕捉到。
【果然敏锐,说不定她真能搞出什么东西。】
“乔大夫可知,人体本身就有一套对抗邪毒的体系。”
一旁的胡太医摇头:“下官行医多年,自然知晓轻伤之人不用药也能痊愈。人确实有一点自愈之力,但若患重病,区区自愈力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医女却道:“依仙子所言,人体内既然有一套成型的‘体系’,就不该是轻伤自愈那般简单。”
想必这就是所谓的免疫系统,既然自成一体,怎可能微不足道。
于清浅点头,一边向前挪步,一边将绞尽脑汁翻存货。
“当邪毒进入体内,这套体系出于自我保护,会生成一种专门针对此邪毒的抗体,可以抵抗邪毒。这也是身体自愈的原因。”
穿出廊道,她看向身后几人。
胡太医似懂非懂,抗体又是什么玩意儿?
难为他一把年纪还理解新的词汇,他始终觉得区区自愈力没什么厉害的,治病还得靠药。
医女已经发现问题关键:“若能让此体系生出更多的……抗体,多到足以抵抗邪毒,不就能痊愈?”
抗体两字有些拗口,但她大概能理解其义。
于清浅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当身体第一次接触到某一种邪毒时,会产生少量抗体,所以某些轻度感染能够自愈。”。
一旁的太医忍不住问:“抗体究竟是何物……”
医女捕捉到‘第一次’:“第一次和第二次有什么区别,难道多次接触会叠加抗体?”
【一下就找到关键。】
于清浅一手掀开院门拦路的布帘:“非也。”
“若要说叠加,确实有,但不知叠加多少次才能产生足够多的抗体,届时又能否抵挡如此多的邪毒。我要说的,其实是这一系统的‘记忆’。”
医女:“记忆??”
太医们还没消化完抗体这个新词汇,现在更迷茫了。
那些偷听的奴仆和病人已经完全蒙圈。
人体内什么东西还有“记忆”,他们怎么从来没发现?
听着怎么像被鬼附身了!
于清浅点头:“这个体系有记忆,当它第一次接触到邪毒,应付不及,只会产生少量抗体,作用微乎其微。”
来到喂鱼的小池旁边,蹲下。
她抓起一颗石子扔向池水,水面泛起浅浅涟漪。
“但是它会记住邪毒的特征,当邪毒再次降临,它会产出大量的抗体,试图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消灭邪毒。”
她抓起一大把小石子,快狠准地砸向池面。一时间,小小石子犹如深水鱼雷,炸出无数水龙。
一把接着一把石子投出去,片刻不到,池面翻天覆地,气势恢宏,仿佛在咆哮、怒吼,随时要将他们吞没,最终却只能不甘地退去。
众人被震住。
水面平息后,于清浅才缓缓说:“记忆的作用之大,就像这样。”
医女拿出手札开始狂记。如果说第一次的抗体只能击出小水花,第二次就能击起惊天骇浪。
于清浅煞费苦心地对比了一番第二次的“大量”和第一次的“少量”差距有多大。
她继续说:“邪毒之所以如此可怕,是它不仅有强烈的破坏力,更有恐怖的传染力。”
“我所说的疫苗就是采取这样一个办法,先用极少量灭活的邪毒种入正常人身体,这类邪毒仅剩破坏性,不具备传染力。当它进入人体,免疫系统会产生少量抗体,重要地是留下记忆。”
“当身体再次接触到真正的邪毒,系统就能凭借记忆产生大量抗体,在短时间内迅速消灭邪毒,避免它扩散。”
太医们感觉头快炸了,还没理解通透。奴仆们更是完全听不懂。
“这样就能提前预防百姓染病。”
所有人一顿。
这句话听懂了。
提前预防!
太医们眼前一亮。若能提前预防,疫病还有何惧?
医女停下埋头苦记,猛地抬头:“疫苗如何获得?!”
这时,于清浅的电视又接到附近病人休克的警报。
她踏进病房,熟练地走向那位休克病人。其余人忙不迭跟上。
房内其余病人见到大夫们泱泱进来,正不知所措。
于清浅一边用金丝治疗一边偏头:“对邪毒进行灭活。”
“邪毒是一种很微小、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之所以这么厉害,是因为它能以人体为原料快速繁殖。
灭活就是杀死邪毒,使它只剩下微乎其微的伤害力,但无法繁殖,也就对人造不成伤害。它刺激抗体的功能就能起到很好的预防作用。”
胡太医当即也开始在手札上写写画画。尽管有些不明白,但先把神人的内容记录下,再慢慢消化。
神人正在传授他们闻所未闻的圣言。
其余太医见状,也不甘示弱地吩咐人拿来纸笔。
于清浅也在绞尽脑汁回忆。
【病毒怎么灭活来着?这么多年还记得个鬼啊,等等,好像要用……。】
她手上不急不缓,面上微笑自若,一点不见心里的鸡飞狗跳。
“先从病人身上收集邪毒,比如带他们穿过的衣物,再以甲醛灭杀。”
医女奋笔疾书,抬头问:“假……全?能灭杀邪毒,定是好物。敢问仙子如何能得?”
于清浅手上未停,回忆起高中化学,额间流过几丝冷汗。
【完,化学老师长啥样我都快忘了。】
【不成,乔大夫这样厉害的时代天才,我不能在理论上拖后腿。】
好在她现在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晰,努力想还真的记起来了。
“用甲醇。采取银催化剂法,在空气中高温煅烧甲醇,加入银粒或者银丝,就能得到甲醛。”
医女一双眸子越来越亮:“假纯从哪里得?”
“这……”于清浅卡壳。
【甲醇怎么造的……一氧化碳和氢气可以制作,但氢气怎么分离。
好像可以用金属镁和什么东西分离来着……镁在哪里有?】
【不行不行,灭活需要甲醛,造甲醛需要甲醇,制甲醇需要一氧化碳和氢气,氢气需要镁,镁需要……这里啥工业基础都没有,制作下去简直俄罗斯套娃啊。】
于清浅感觉脑子要炸了:【还有什么办法,煤也可以,我想想怎么做。】
比她脑子更炸的是太医们,手上笔耕不辍,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写的是什么东西。
院首胡太医奋笔疾书,胸有成竹,惹来其他太医侧目。
一旁的李太医偷偷看向他的手札,只见上面写着“一阳画碳和轻气”“金属没了就可合离”……
李太医松了口气,院首都和他写的一样,看来他没记错。
众人虽然听不懂,但不明觉厉。
于清浅还在头脑风暴。
【煤要先用木炭制煤,再生产煤气,然后脱硫,好像还要用酸性的气体脱除什么的,再用压缩机……这里啥也没有。】
正在硬写鬼画符的太医们头皮发麻。
脱流是何物?压缩鸡又是何物??果然是仙宫之物,不是他能凡人能够轻易参悟。
当下只能赶紧记下。
不过仙子安静许久,天幕也陷入一片空白。众人悄悄抬起头。
【酿酒!】
“啊!”休克被救醒的病人发出一声惨叫。
于清浅这才注意到病人早就醒了,金丝持续刺激导致他疼痛不已。
她尴尬地收回手:“抱歉。”
病人受宠若惊:“不敢不敢,仙子……”
于清浅已经转头对医女说:“要得甲醇,可以试试酿酒。”
【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
第89章 疫苗(2)医女:“酿酒?”……
医女:“酿酒?”
“对,在酿酒的过程中会生成甲醇,届时只要做好分离,便可制成。”
【还好本土有现成的酿酒工艺,不用套娃了。只是酿酒产出的甲醇太少,大赵又没有木薯,木薯的产出才叫高呢。
尤其
玫瑰国那边,已经有炼金术士提炼出成熟的甲醇了吧。】
医女眼睛越来越亮,之前她对于清浅只是态度上的礼貌,从未像现在这般打心底里敬仰。
仙子仿佛真知世间万物,她恨不得立马去尝试。
医女抱着手札匆匆告辞。
于清浅看着她的背影,也陷入思索。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何分离甲醇,煅烧甲醛需要多少温度和比例,怎么妥善处理病毒,确保它完全灭活,哪有这么容易。】
还未离开门口,医女被司马儿子拦住。
司马儿子其实听了有一阵时间了,眼珠子比她还亮:“仙子,乔姨,可否容在下一起研制疫苗?”
医女:“你?”
太医们看着自己尚且鬼画符的手札,又看向那唇红齿白的少年。
“终究是黄毛小儿,太过天真……”
于清浅乐了:“好啊,正缺你呢。”
【正缺你这样的人才!拥有这么好的化学天赋,还学过玫瑰国的炼金术,偏偏被亲爹叫去考科举,现在就是证明你自己的时候呀。】
脑中快速闪过司马儿子的过往,老是喜欢捣鼓一些新奇东西,将不同成分在一起混合,还会不断记录、实践。
一切来源于他小时候和一位远渡重洋的玫瑰国人结下的不解之缘。
那位玫瑰国人本是一位炼金术士,流落此地,租了司马家的庄子。见小孩有天赋和兴趣,便带他学了几年。
后来那人找到国人,便跟着那些玫瑰国商人回国了。
可惜司马儿子总是被他爹教训不务正业,督促成了一个舞文弄墨的翩翩公子。
司马不知道的是,他儿子其实偷偷办了个秘密基地,取名原味斋,自己搞研究。
电视显过秘密基地的模样,玲琅满目的陶瓷、琉璃和木制器材一一闪过,初具化学雏形。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司马儿子身上。
家中小儿都能有如此多精细的琉璃,这位司马大人府邸恐怕富得流油。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目光笼罩中心,司马儿子脚跟悄悄往后挪了一步。
【好家伙,真有两把刷子,就是你爹如果知道自己藏宝阁最里面、唯一值钱的、几代人的古董全变成了赝品,被你偷卖的钱都用在了这里,估计得吐血。】
众人目光变得微妙起来,带入自己,心里也跟着肉痛起来。
太败家了。
那可是祖上传承下来的古董!
几代人的古董全被这败家子拿去卖了,就为买这些银样蜡枪头的琉璃?
他们家里若是有这样的败家子,非得给他腿打折!
司马儿子脸色爆红,隐隐有逃跑之势。
完了,大家都知道了,这要传到他爹耳朵里,还不得打死他!
【这些可都是宝贝啊。有了它,搞研究就有门路了,何愁造不出疫苗。】
众人目光一遍再变,尤其是太医们。
依神人所说,这些东西就能做出那预防邪毒的神物?
能做出那等神物,区区几个古董算什么。祸兮福兮,这位定州司马傻人要有傻福了。
于清浅十分期待地看着司马儿子:“秦郎君才华横溢,若能加入,便再好不过了。”
司马姓秦,故称司马儿子一声秦郎君。
【有实验室还有科研能力,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这个大宝贝。】
司马儿子的恐慌一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喜:“真,真的吗?”
医女也重新审视这位让她一度别扭的初恋儿子,笃定道:“自然。”
司马儿子越来越激动:“既然如此,乔姨,仙子,不如小子现在就带您二位去我的‘奇味斋’。”
几人迫不及待离去,司马儿子兴奋得走路都轻飘飘的。他干的这些离经叛道的事还是第一次被如此肯定。
只是他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
于清浅边走边叹:【秦郎君果然坑爹,乔大夫离开一整天,司马大人正闹绝食呢,差儿子过来喊人,结果秦郎君自己都要跑路了,让他爹傻等哇。】
电视中,司马面色苍白地坐在桌前,桌上摆了一碗人参燕窝粥。
奴仆在旁边不停劝导:【“老爷,您快喝了这碗粥罢。”】
外面传来脚步声。
司马隔着口罩露出一双惊喜的眸子,理了理着装,伸长脖子往门外看去,却见只是丫鬟进来打扫屋子。
他的眸子迅速灰败下去,有气无力道:【“等茹儿过来再吃。”】
视频外,司马儿子脚步一顿。
对了,他之所以来此,是请乔姨过去看望他爹的,结果在门外听那疫苗之法入了迷,完全忘了他爹的交代。
【“老爷,乔大夫才离开不到两天,您就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啊,老奴斗胆求您吃点。”】
【“不吃,我儿已经去请茹儿了,很快就来,咳咳咳咳。”】司马拖着残破的身躯风中摇曳。
【“我儿怎么还没回来。”】
司马儿子兴奋的心情渐渐消失,脚步也不飘飘然了。
“爹!”他向司马的住处狂奔而去。
医女:“…………”
*
时间一晃,又是两月过去。
冬至。
于清浅三人和太医们折腾许久,竟然真造出了疫苗。
没有显微镜,没有灭菌环境,粗糙环境造出的疫苗并不稳定。只知操作步骤,却没法观测其灭活程度,也就无法确定投入使用。
要是把不完善的疫苗给正常人种上,岂不扩大了感染范围。
转机在于清浅练成的《残金剑卷》第二式——人剑合一。
虽是人剑合一的招式,她却从中领悟一丝感知之力。
她发现当自己人剑合一时,自己就成了剑,能感知到它的方方面面。
于清浅尝试把疫苗的“金属培养皿”当作自己的“剑”,果真能粗浅感知培养皿的状态。
若有菌、或灭活不彻底,她能体会到“剑”的蒙尘之感;若完全灭活,她能体会到“剑”的纯稚。
万万没想到,这招“人剑合一”成了疫苗成品的试金石。
每一批制出来的疫苗都经过她检验,诸多漏网之鱼回炉重造,合格的疫苗被推行整个定州。
如此忙碌不休,冬日引来尾声。
疫苗和治疗轻症的药方给定州带来甘霖,市集和村落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流通,三教九流开始步入正轨。
时至今日,太子已经痊愈,并颁布了解除封禁的指令。
*
此时,司马儿子的奇味斋。
整个房内进行了多重杀菌消毒。
于清浅正忙着检验新一批的疫苗。
太子换上神人嘱咐的防护服,斜躺在一旁的软塌上,饶有兴致地端详她。
神人穿着厚厚的防护服,看起来十分笨重,她正一脸肃穆地抱着培养皿飞舞,最后将培养皿置于空中。
“合!”
她闭上眼睛,两指在停在培养皿前端。
半空中,培养皿不断发出嗡鸣声。
细细的金丝从指尖渗入培养皿,又钻回她的身体。
太子换了只手托腮。
神人就像一头正在祭祀的小棕熊,神秘又可爱。
于清浅正在使出《残金剑卷》第二式——人剑合一。
虽然把金属培养皿当作剑来使,看起来有点鬼畜,好在效果是有的。
一旁,医女、司马儿子和胡太医正巴巴地看着她。
每次见仙子使出这招,胡太医都忍不住惊叹。
将器具悬置半空,这才是神仙手段!以往见过的道士做法,什么喷火、符纸显灵都没有这个场景让人震撼。
半响,于清浅一手拖住培养皿,另一只手落下,睁开眼睛。
医女忍不住问:“如何?”
司马儿子也问:“这批疫苗可以吗?”
于清浅摇头:“还差点火候。”
医女听罢接过培养皿,雷厉风行地去一边忙活:“我再试试。”
见他们都去忙活,于清浅坐到一边休息。
一只修长的大手和茶杯出现眼前。
于清浅抬头,看见太子含笑的眉眼:“娘子,喝口茶吧。”
“多谢殿下。”她累的一饮而尽。
“定州俱已种下此苗,娘子何苦劳累?”
太子渐渐凑近,狭长的眼眸闪了闪,让她有点恍神。
于清浅:“南边还有诸多村落没有接种,臣女不想留有缺憾。”
【眼睛真好看,能摸一下就好了。】
闻言,太子笑的更加魅惑:“娘子思虑周到,想要什么奖励?”
于清浅站起身来,紧紧盯着他的眼:“臣女想要……”
太子一脸期待。
“想要为乔大夫和秦郎君讨个封赏。”
太子:“……”
不是想要摸他的眼睛么?
“之前发过召集令,乔大夫可入太医院,至于别的封赏,回京后孤会禀明父皇,论功行赏。”
“好。”于清浅睫毛如一轮弯月。
待至下午,几人终于把这一批疫苗验好,一同回程。
又来到这个疫点别庄。
这是司马所在的别庄,医女和司马儿子也在此歇脚。
再次路过别庄的水池。
医女有些感慨。数月前,仙子在此地演示了抗体的作用,今日已将疫苗推行整个定州。
而她也第一次接触到医学的这处闻所未闻的神秘角落——疾病预防,以及那些肉眼看不见却可控的微小事物。
这时,于清浅向她发出邀请:“这次治疫乔大夫、秦郎君和诸位太医功不可没,乔大夫可愿入官太医院?”
【这么好的人才,怎么能没有名姓,该给你谋点福利。太医院未来第一位女圣手就是你啦。】
医女还没有回答,一旁的司马儿子焦急起来。
乔姨要去京城当太医,他爹怎么办,现在根本离不开乔姨啊!
医女跟于清浅混熟了,也不自称民妇了。她对这种依附在死去丈夫身上的自称不屑一顾。
经过这段时间见证,现在她对仙子的崇敬是放在心底的,自知仙子不在意什么虚礼。
医女古板的面上裹挟着一双纯稚的眼睛:“若仙子不嫌弃,我愿追随您左右。
仙子若在外游历,我便随身伺候;仙子若要回京,我便如您所愿,在太医院恭候光临。”
她想的很明白,自己在医学的造诣早已陷入瓶颈,唯有跟随仙子才能更上一层。
于清浅瞪圆眼:“这……”
【天呐噜,医学奇才要追随我!我踩了什么狗屎运?】
她害羞地摆手:“哪里用得着如此……”
“噗通。”
突然,于清浅一头栽进旁边的池子。
众人惊呼:“仙子!”
【靠!我不会游泳唔……咕噜咕噜……】
第90章 正式成为一只关系户“神”终日……
终日使用《残金剑卷》,透支体内金丝,于清浅早已亏空。
就在刚刚,她体内金丝突然全部抽出,几颗黄豆漩涡也纠缠起来,十分错乱。
她一下子失去所有力量,连支撑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跌落桥下。
此时体内没有一丝金丝,身体使不上力,甚至无法在水中挣扎,她直接被淹没。
吞了几口池水后,于清浅陷入黑暗。
【你奶奶个腿儿……我得醒着……】
此刻,桥上只有医女、胡太医和司马儿子,俱是旱鸭子。
胡太医着急大喊:“来人啊,仙子掉水里了!”
司马儿子脱下衣物,医女也脱掉外衣,系成长绳。
“快快,你牵着绳子,我下去。”
他也不会水,只能让医女待会儿把他们硬拉上来。
胡太医已经跑去叫人了。
还没走远的太子体内也有芝麻大小的金丝漩涡,此时突感不适,金丝似有动荡。
他皱了皱眉,突然往回走去。
隔老远就听见胡太医在喊:“仙子落水啦!”
听见动静的人纷纷跑过去。
太子心里一沉,疾步如飞,看见司马儿子身上捆着布绳,在水中扑腾。
司马儿子被医女拉出水面,大喊:“这边也没找着!”
幽幽碧池平静无波,丝毫不见神人影子,也未闻神人声音。
伴着“噗通”一声,太子直接跳入水中。
与只会扑腾的旱鸭子秦郎君不同,一入水,太子就仿佛来到了自己的领地。
这边。
于清浅感觉整个人都快窒息了。
她手脚被水草缠住,眼中一片黑暗。
凭着最后的意志,她艰难挤出一点金丝内视。
体内的几颗黄豆漩涡正在疯狂乱窜,又拧巴在一起,这场面像极当初小芝麻漩涡合成黄豆大小的场景。
难道小漩涡们又要合成了?
时间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又似乎只在一瞬间,她眼看着黄豆小漩涡们逐渐合成了一颗汤圆大小的漩涡,如同金珠一般。
与此同时,脑中隐隐闪过几个大字。
【大海……】
【天钧……】
【神。】
【功?】
海量信息涌入脑海,复杂的结印、金丝路线、恢弘奥妙的真理……
于清浅头痛欲裂,想要抽出金丝脱离困境。
然而这些日子天天抽空金丝检测疫苗,刚才合成汤圆漩涡更是损耗了最后一滴存货。
和以往不同,新合成的汤圆漩涡十分干涩,她现在抽不出一点。
【早知道平时留点金丝护身,再也不用的一干二净了。】
空气,她要空气……
突然,她感觉有人在解她脚上的水草,无果后,一张软唇附上来。
空气!
她大口吸气,仍然不够。
这时,一簇极其微弱的金丝从来人身上传进了她的体内。
来人正是太子。
不知不觉间,他体内也有了三颗芝麻大小的漩涡,正抽出所有金丝传给神人。
虽然小芝麻漩涡相较于汤圆大小的漩涡来说,这点金丝杯水车薪。
但于清浅刚好就缺这一点点。
这点金丝不够强用轻功,她想到刚才新得的心法,直觉告诉她不需要多少金丝。
意识模糊之际,她勉强运转起来,脑中结结巴巴地念着。
【心神,心神合一,万变不惊,意念、犹静……】
她发现自己头部出现一个小小的空间漩涡,正在源源不断产生空气,仿佛一个潜水专用的氧气罩。
空间漩涡似乎一个球形的罩子,就像海绵宝宝里松鼠珊迪的氧气头盔一样,只需依靠少量的金丝维持运转。
于清浅大大吸了口气,整个人总算缓过来。
原来这就是《大海天钧神功》,真神奇,竟然能在水中造出一个独立的空气领域,用来潜水岂不是如鱼得水。
她必须得操练起游泳了。
以后再也不能轻易抽干体内金丝,不留一丝余地。
与此同时,太子也发现奇妙之处。
当他脑袋靠近神人,仿佛置身陆上世界,一呼一吸毫无困难;但是离远一点,池水便从四面八方涌来。
方寸之间,两个世界。
趁着缓了口气,他俯身慢慢为于清浅清理水草。须臾,终于解开。
于清浅意识逐渐清醒,终于看清眼前的太子。
唇边柔软的触感还回荡脑内,不知为何,她心里仿佛被羽毛轻轻拂过。
她一把拉住太子的胳膊,指了指上面:“走!”
太子双手照着她空气罩的弧度比了一下,于清浅瞪大眼。
难道说,文宝也能感受到空气。这个罩子不是针对她的个人感觉,而是现实存在的空气。金丝转成的
空气?
两人相视一眼,贴着头相扶离开池底,露出水面。
池中远处还浸泡着其他人,皆是在水中找人的大汉。见到于清浅,有人乐得大喊:“人在这儿,找到了!”
于清浅感觉在水里待了许久,其实并没有多长时间,不然小小鱼池早就被人翻个底朝天,不至于现在还没找到。
*
京城,皇宫,
太医正在为皇帝诊脉。
皇帝心情十分愉悦,想起前几日看到的最新金光,以及这段时间自己的生龙活虎。
“朕近日咳嗽大不如以往,身子也十分有力。你看朕的病情如何了?”
太医细细把脉,先是凝眉,后又疑惑不解,最后大喜。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病情大大好转。莫非陛下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为何好转,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分明之前每况愈下、药石无医了。
他不敢说的是,病依然在恶化下去。
只不过以前如同沙漏般一天比一天严重,命不久矣。现在只是以极缓慢的速度恶化,能多撑许多年。
皇帝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想来太子和神人在定州已然治疫成功,虽然急报还没传来,但那事关国运的功德金光早已入了宣德殿。
定是这金光救了他!
入了宫就是大赵的,他可是大赵天子。
皇帝正在美滋滋分析,又见太医吱吱唔唔。
“不知陛下可知最近京城的怪事?”
“哦?说来听听。”
“微臣有一老友,是永春堂的坐堂大夫。听他所言,近来生意惨淡,去问诊的病人少了大半。”
皇帝纳闷,想他不会拿一件小事跟自己上报:“这又如何,可是城里新开了医馆,抢走客人?”
太医摇头:“回陛下,并非如此。不止微臣老友的医馆,京城所有医馆几乎都少了许多病人。”
“非但如此,之前他看过的病人也恢复很快。”
想了想,太医又斗胆禀报:“现在正处凛冬,照以往来看,宫中定有多位小主感染风寒,然则今年少之一半。”
皇帝一顿,呼吸有些急促:“你是说?”
太医行了一个大拜:“陛下,天佑大赵,减少诸多病邪,使我大赵子民身强体壮啊!”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太医只以为是天意,只有他知道,一切都是那道金光的功劳。
神人带来的金光……
之前他还对金光有所疑虑,对神人也从未打消防备,让太子助神人收获功德还带了试探的意思。
但这桩桩件件,不论疯长的植物、京师大地动却无一人伤亡,还是百姓身体变得强健,都说明他做的是对的,神人也确实对大赵有诸多好处。
若他做到更多,大赵能否永垂不朽?他又能否成为千古一帝?
想到这个可能,皇帝有些激动。
必须把神人和大赵绑为一体!
就让神人做大赵的信神吧,他也拿出自己的诚意。
皇帝是个果决的性子,眼神变幻间,他已做好了一个重大决定。
“传令下去,太子妃本为观音座下大弟子哔——神女,下凡为大赵祈福,化身太子之妻。”
“将太子妃的神像纳入所有寺庙。”他丢下这句轻飘飘的话。
“什……?!!”太医大骇,惊觉失言,忙低下头。
周遭听到口谕的大太监心中也掀起惊涛骇浪。
将神人的塑像放进寺庙!
陛下怎么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整个大赵都是佛祖的信徒,若神人也成了神佛中的一员,恐怕会逐渐被万民供奉,地位不同往日而言。
大赵要变天了。
*
千里之外的于清浅还在赶路。
治疫事了,她跟着太子继续出发,经历过睖睁神和大疫之事,如今终于快要抵达福州,这个一开始的目的地。
她还不知道自己被皇帝当成关系户塞进佛家,莫名成了一个官方认证的神佛。
于关系户神清浅正对她新得的功法爱不释手,在水里不怕淹死了,只是游走并不顺利,因此她正苦练游泳。
太医们已经回京述职,唯有医女紧跟于清浅身侧。
太子收到京城送来的密信,当看到父皇将神人塑像纳入寺庙时,它有一丝惊愕,随即又笑了起来。
当一个身怀异术的超凡之人出现大赵,要么被所有人忌惮,当作妖魔;要么被人奉若神明。
于父皇而言,对大赵有用之人是“神”,无用乃至图谋大赵江山之人便是“妖”。
对朝中众臣而言,能给他们家族带来利益的是“神”,招致祸患的便是“妖”。
虽然神人已经身怀奇技,但无法抵挡万万大赵子民,何况她也有父母软肋,她的成长更需要自己为其开启天幕作媒。
太子盘了盘新铸的铁核桃。
他一路的作为,便是为神人正名,使她成为名正言顺的“神”,再也无人胆敢置喙,污她是“妖”。
不过他只是从百姓中慢慢起势,没想到父皇如此给力,直接将神人纳入正宗的庙宇。
他敢如此不遗余力地将神人推上神坛,自然相信她没有野心,不会做出于大赵不利之事。
就她那胆子……
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好在近来神人干出诸多惊天动地的事,胆量已不可同往日而言了,处事也变得沉稳。
【啊妈妈!——】
太子似乎听到声音从天而降,他下意识伸出双手。
下一刻,抛物线飞来的于清浅如同一颗深水鱼雷将他砸倒在地。
【呜呜呜太可怕了,这鬼地方还有鳄鱼!】
原来她在附近河中练习《大道天钧神功》之时碰到了鳄鱼。这片地区沿海,凶猛之物到处皆有。
太子本来被压得差点泪失禁发作,听罢立马起身,将于清浅护在身下,警惕地看着四周。
这才发现天幕中出现一张血盆大口,一条浑身鳞片、丑陋又凶猛的怪鱼冲来。
护送的侍卫们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怪物,纷纷吓得噤声。
却见天幕中,水底神人的表情逐渐变得惊恐,两手握住鳄鱼的上下利嘴,疯狂摇甩。
怪物被本以为遇见了免费的午餐,结果被甩得头晕眼花,牙齿还掉了好几颗。
等神人松手后。它逃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没了,只留下几颗带着血雾的利牙。
但神人显然没有注意到。她一下从水中跳出,使用轻功跳入太子怀中,逃得比那怪物还快,只留下一声【“啊妈妈——”】
看完前因后果,众人一时分不清这怪物究竟可怕还是可怜。
太子看向神人惊恐的表情,再看向她手中带着血丝、锋利的鳄鱼牙齿。
难得对自己的分析产生了怀疑。
他怎么会觉得神人胆量变大,处事沉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