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珠对于她和月之羡现在的关系还是挺满意的,就像是从合租舍友到恋人的感觉。
一切循序渐进。
所以丝毫没有觉得出门牵手有什么问题?
上了街道,这会儿暮色已至,街边两旁的灯笼早就点起,下工的人们从街市上穿梭,奔向属于自加的那一盏灯火。
熙攘热闹的人群里,他们夫妻俩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只不过这个时候没了灼热的太阳,行人又密集,街道上的小贩们逐渐变得活跃起来,各样换着花样的叫卖声止不住从耳边响起。
重重叠叠的,连带着大家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只怕身边的人听不见。
谢明珠和月之羡虽没提高声音,但是靠得更近了些。
王机子在后头看着,只觉得这夫妻俩都要贴在一起了,连忙干咳,“你两个收敛些。”这也太招摇了。
这是在街上,不在床上。
像话么?
只不过两人是一点没有听到的,正商议着,要不要绕一下路,去前些天订做油纸伞的摊。
谢明珠想着这么多天,想来已是做好了,而且好不容易今天一家人都在,“也行,那和老头子他们说一声。”
方扭过头,正对上王机子满脸的怨念。
王机子对上谢明珠的目光,没好气问:“又干嘛?”
“前些天订做了伞,咱们去取吧,反正也不远。”谢明珠笑回着,丝毫不在意老头子的情绪。
王机子还没点头,小时已经听到了,立即兴奋地应着,“好哦好哦,我的新伞终于要拿到了。”
小时一脸的雀跃,王机子自然是没法拒绝叫孩子扫兴,只是提醒着他们夫妻俩,“你两人好歹长几分良心,看把小宴他们累得。”
这有什么累的?提个食盒而已。但宴哥儿没直说,毕竟爷爷也是为了他们好,于是只笑道:“爷爷,多走几步无妨的,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反正三师伯过一阵子,也要带我们练力气,现在先练练手也不错。”
“哼。”王机子瞥了嘴,“就知道惯着你爹娘。”然后在那头说他们夫妻年纪轻轻的,好手好脚正直青壮年,什么都给孩子拿,像什么话?
两人是充耳不闻的,反正老头子唠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后来路过果酒摊的时候,给他买了两斤竹叶香,老头子终于换了嘴脸,“算是你们还有些良心,知道孝顺我老头子。”然后时不时地将装着美酒的竹筒往鼻子前嗅,露出一脸的满足来。
小时是万般不理解的,她偷喝过,压根就不是大人们说的什么琼浆玉液,辣喉咙的。
害得她吃了好多凤梨才觉得舒服些。
这会儿拿着糖葫芦一口咬下一个山楂,“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也露出一脸的满足。
宴哥儿他们一手提着食盒,也不耽误吃糖葫芦。
一家子就这样挤到了油纸伞摊,摊主早就认出他们了,见了连忙热情地打招呼,“谢夫人月掌柜,你们的伞刚做好,我这还琢磨着,晚些收了摊,给你们送去呢!不想你们这就来了,快些坐下,我去取来。”
靠墙那边,仍旧有不少在那里订做伞面,大多为读书人。
听得掌柜的声音,扭头看来,一眼就瞧见了他们的山长。
一个个激动无比,连忙起身作揖行礼。
老头子摆摆手,“作你们的去,不用管我老头子。”然后自己拉了个小板凳来坐下。
小时往他腿上一趴,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开始往摊位上扫。
宴哥儿他们也将食盒放下,坐在一旁。
就谢明珠和月之羡两个还站着,也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那脸上露出一阵又一阵的甜蜜笑容来。
正当时,掌柜的抱着一抱油纸伞过来,“大家都看看,若是不喜,再重新给你们做。”反正他家做生意,就是做到客人满意为止。
靠着这一条,别说是在玉州时,就是到了这广茂县,如今也算是小有名声了。
小时立即就将最后一颗糖葫芦吞进嘴里,扔了竹签,急忙去找属于自己的。
她哥哥姐姐这会儿也很激动,一时间兄妹几个全围了上去,将属于自己的伞找到。
那天谢明珠夫妻俩路过的时候,只订制了自己一家七口的,后来又想着王机子和萧遥子常住家里,盾山虽然近来不在,但第二天来重新补的时候,还是给他们三每人订了一把。
这事儿王机子并不知道,所以当谢明珠将属于他那一把递到眼前时,他先是一愣,随后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狂喜,“我也有?”
“这话说的,落下谁也不敢忘记您老人家。打开看看喜不喜欢?”说着谢明珠便催促他。
老头子终于将酒壶放下,脸上洋溢着如同孩子们的兴奋,打开了油纸伞。
只见上面是满天星辰,一抬头彷佛真瞧见了夜空一般。
不得不说,这老板手里是有两把刷子的,这质量比谢明珠所预计的不知要好多少倍。
老头子近来不下棋的时候,习惯观天象,故而给他订做的伞,便以星空为主题。
他这会儿看着,自然是爱不释手,越发觉得这干儿子没白认,这礼物是送到自己的心坎里了。
当即笑呵呵地收下,不过客气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几个孩子拉着去看他们的图案。
越看越是觉得惊讶,谢明珠更是直接问起这掌柜的,“图都是掌柜你自己画的么?”
大家喜欢自己的伞,掌柜自然是很开心,满脸的笑容,“我哪里忙得过来这许多,你们这些都是我女儿画的。”他每日收摊,拿了大家写下的要求带回去,家里的女人和儿子会跟着帮忙,订单急的时候,双腿不良于行的女儿也来搭手,就专门照着大家的要求将伞面画出来。
“可是学过?”谢明珠继续问?这也画工也太好了些,而且图构思和颜色上面,以她这个外行人的目光来讲,反正觉得已是巧夺天工了。
不过看老头子此刻也在等着掌柜的话,很显然谢明珠这审美是合格的。
“学啥,我祖上一辈子就做这个的,她生来腿不好,也没法出去玩耍,从小就跟在我和她娘身边瞧。”让掌柜来说,就是看得多,学得自然就精了。
不过见谢明珠他们问,脸上也不自觉露出几分得意,“这丫头啊,画工是不错,我和她娘画了几十年,都不如她画的好。”正是这样,这次谢明珠家的订单,全给了女儿画。
谢明珠觉得,她这手艺,用来画伞太可惜了。
正好听得李天凤那里寻好画师画堪舆图,都不大理想。
这会儿也是起了将人推荐给李天凤的心思。
回头付了钱,从这油纸伞摊离开,自也是和老头子说起,“我们当时不过留了几句话,她根据这几句话,就能画出远超我们所预想的图,撇开画技不说,就她这天赋实属难得,我想介绍她去给天凤画堪舆图。”
尤其是这将来还要画海面的,广茂县的海岸线又长,到时候除了海,估计还要画对应的星象图纸给出海打渔的渔民们用。
老头子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伞,“不错,可引荐与她。”而且这样好的画师,也不该就此埋没了。
唯一有些惋惜,是她不良于行。
不过只要她有本事,这又算什么要紧的?
终于,一行人说着话,到了杨德发家。
寒氏早就伸着脖子在等,这会儿天都黑尽了,才见人来。“我早早就准备好了晚饭,怎来得如此晚?”又见他们带了这许多伞,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天。
但见深蓝夜空里,星辰漫天,银河也清清楚楚,在哪里有要下雨的样子。
不过这还没来得及问,小时就连忙拿着她的新伞给寒氏炫耀,“大舅母,你看我的伞,有酱油罐哦,一模一样的。”
因为是订制的,所以这是一把属于她这个小娃儿尺寸的。
加上画的又是酱油罐,显得就越发可爱了。
“这酱油罐跟真的趴在上面一样,画得也太好了。”寒氏由衷夸着,连忙问,“是最近街上很火的那个订做油纸伞的摊位做的?”回头她也要给棉棉做一把,等她学会走路后用。
“嗯嗯。”小时点着头,准备拿去给棉棉看。
但上面桐油味还很重,给谢明珠拦住了,而且这棉棉那么小,看得明白么?
为此小时有些闷闷不乐,不过小孩子嘛,那心情变化比天气都要快,待看到一天没见的棉棉,便忘记了。
尤其是看到棉棉蜕皮,更是吃惊不已,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连带着她哥哥姐姐都全围了过去。
小孩子刚出生的那一周,蜕皮其实是很常见的,不是什么大事情。
但这也不影响孩子的可爱。
谢明珠就得看了两眼,便被自家这帮孩子给挤开了。
萧沫儿见着侄儿侄女们这样爱戴自己的闺女,那心里别提多高兴。只不过大约是这产后的缘故,比往日多愁善感了几分。
心想现在他们如此爱自己的女儿,可当时自己却没有这么爱他们,一时愧疚不已。
“怎么了?”前一刻谢明珠分明见她满脸的欢喜,目光温柔含笑看着孩子们,忽然就变得哀愁起来。
而谢明珠这一问,萧沫儿眼圈就红了,“嫂子,我真对不起小宴他们,他们这样爱棉棉,可我当时根本就……”
谢明珠一下就明白她要说什么了,连忙给打断,“别,你要这样讲的话,我这个做娘的更不合格,别说是小宴他们不管,我连小暖小时也不多看一眼。”
不过这话谢明珠说出口后,就有些后悔了。
要是萧沫儿深究起来,自己如今怎么变了个人一样,怎么圆?
谁知道萧沫儿却已经给她想好了,“那哪里一样,嫂子你原本做姑娘的时候,虽不至于跟着伯父一起走南闯北,但多自由啊。到了京都后,人人都嫌弃你的出身,我大哥又不是个体贴丈夫,你整日被困在那四方院子里,哪里能笑出来?”
现在的萧沫儿,她觉得自己能体会当时嫂子在府里时候的艰难之处。
还有自己那大哥,虽然他已经死了,可自己还是想说他几句,小晚没小小暖多会儿,这就意味着他刚娶了嫂子,就在外头和那医女胡来。
谢明珠完全愣住了,这小姑子生了个孩子,怎变得如此体贴起来,连借口都给自己找好了。
不过还别说,这借口找得不错。
于是连连点头附和,“是啊,其实外人怎么看我,倒是无所谓的,只是那种一眼就望到头的日子,实在没有什么指望。”
“吃饭了。”寒氏的声音在外催促,随后推门进来,朝孩子们走过去,“都吃饭去,吃了再来。”反正她看这光景,今晚几个男人家是要喝酒。
除了王机子那两斤竹叶香,杨德发这里在得寒千垠的话后,今日就没加班,回来备酒备菜。
所以这会儿桌上是不缺酒,加上也不知多少日子没有这样恰意快活。
更是难得遇到月之羡,无论如何也要推杯换盏几回。
而谢明珠带着孩子们出来,萧沫儿正好也休息会儿。
沙若和寒氏已经将碗筷都摆放好了,老头子和杨德发他们也已经倒上了酒。
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什么男女不同桌,小孩不能上桌的话,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聊天的聊天。
好不热闹。
小孩子们动作快,吃完了就一窝蜂跑去屋子里看妹妹。
谢明珠和寒氏沙若在凉台另外一边聊天。
“牛家那边前几日来下喜帖,托我得空带来,今儿给忘记了,到了日子,你记得去就行。”牛夫人当时在城南和别家弄了大动静讨的媳妇,终于要给娶进门了。
寒氏应着,问谢明珠:“哪天?”
“初六。”谢明珠回道。
寒氏一听,连朝沙若求证,“今天风家来人,也说是初六娶媳妇进门吧?还有前天赵家也是初六。”
沙若点着头,一边扒拉着手指算给她俩算,“何止是他们几家,还有城北那个叶家,鹿角街王家、鱼油铺和渔网铺他们,都是初六。”
说罢,侧头朝谢明珠看去,“也请你们了,早前沫儿这里没生产的时候,请帖就到家里了,我给收了放在楼下洗漱台那抽屉你,你们怕是没看到。”
谢明珠是真没看到,一时又有些唏嘘,“怎么都选在了这初六,什么天大的好日子?”
“还不都是街上这些算命先生定的。”沙若笑道。
起初这广茂县没算命先生,也就是王机子来了后,有他这个测字的。
不过后来随着玉州人和其他外地人的迁入,城里测字先生不少,正儿八经会些本事的老先生还多起来。
寒氏当初给棉棉取名字,可不就是找的他们嘛。
而现在这些算命先生的名声越来越大了,好些人也不去问自家拜的神灵了。
不过现在大家都纠结,这到时候怎么去?
沙若羡慕地看了谢明珠一眼,“你那里还好,孩子们多,像是牛掌柜他们家,你就能打发小宴他们去,其他的你和阿羡,再请老先生他们一起,也跑得过来。”
而寒氏十分诧异地看朝沙若,“你这好像与这些人家也没什么人情来往吧?”怎么还请到她头上了。
沙若苦笑:“牛掌柜家那里肯定要去的,他家也常打交道,我和牛夫人也聊得来。其他的人家,是我家长皋他们的缘故。”只是两个儿子不在家里,劳累她这个老母亲到处吃酒席,要不是手里有点余钱,还有些周转不开了。
寒氏则已经在算了,“这眼下,都时新直接送银子做礼金,拿鸡蛋抱大鹅去的,倒不常见了,这样算下来,我家这个月,要多好大一笔开支。”
越算越是叫让心疼,哪怕是家里两个男人都在吃公家饭,但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谁知道谢明珠这时候忽然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这才哪跟哪的,他们这才是第一拨,接下来但凡是好些的日子,婚宴必定是少不得了。”
寒氏越听越是心惊担颤,“这还要不要人过日子?”
沙若也发愁,看来这次儿子们回来,得叫他们拿银子来备着了,自己是替他们走的。这会儿只忍不住叹气,“这红白喜事,是躲不过去的。”
一边自我安慰,“也就这一茬了,等过了这一茬,该成婚的也成婚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要办个满月酒。”
说起满月酒,不由得朝寒氏看过去,“棉棉这可要办?”
寒氏摇头,“别了,我怕开这个先例,那到时候成婚这一茬生了孩子就必然得请咱。”可经不起这折腾。
谢明珠本还想着寒氏家这是亏大了,以后得等棉棉成婚才能收回礼金,还不如办个满月宴。
不过听到寒氏这一说,吓了个激灵,“是了,可千万别,不然以后这酒席无穷无尽吃不完了。”
这让寒氏有些羡慕起沙若来,“你还好,长皋和长殷这几年一成婚,送出去的都能收回来,眼下多吃几台酒席也不要紧。”
沙若也满脸期待,不过不是为了办酒席将送出去的礼金收回来,而是想早些看到儿子们成家。
如今立业跟着月之羡,已经算是有些名头了,不然这次也不会收到这许多请帖。
可见两个儿子,是混出些名头来了。
几人聊着,那头男人们也喝得差不多了,晓得小酌怡情,没喝到站不起身来。
谢明珠跟着沙若寒氏一起收拾桌子,随即上了茶饮,又聊了会儿闲话,这方喊着孩子们回家。
街上的行人已经散了不少,不过虫鸣蛙叫依旧热闹。
回到家中时,远远就见灯火嘹亮,凉台上有人再坐着吃饭。
王机子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要紧事情,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我真是老糊涂了,只叫孙嫂子给你三师兄留饭,忘记了你二师兄一家。”
谢明珠听着忍不住想笑,“我给孙嫂子交代了。”因想着二师兄一家身体都不好,还让孙嫂子那边帮忙熬些养胃的粥食。
得了这话,王机子方长松了口气。“还亏得有你,不然今晚叫他们喝露水。”
月之羡则朝谢明珠靠近了几分,不忘揶揄一句:“这父爱如山,山体滑坡,要是这二师兄知道了,心里头得多难过。”
“你给我闭嘴。”这事儿王机子还是有些心虚,有点怕他跑到二徒弟一家跟前去说。
一行人这里说话,很快就惊动了凉台上吃饭的众人,除了萧遥子,宋家四口齐刷刷放下碗筷,连忙扶着胸口,匆匆下楼来。
谢明珠见着一样动作,小心翼翼下楼的一家四口,只觉得个个瘦弱苍白,动作一致,都全捂着心口,好似套娃一般。
这老头子还真没说错,二师兄一家实在孱弱,难怪走了这么久,才到广茂县来。
人家师徒相见,感慨万千,他们这一家子则偷偷打量着人家。
个个不说是枯瘦如柴,更是孱弱不已。倘若不是他们身上有着读书人才有的那种书香气质,又穿得算是体面,真的很容易让人觉得,他们是闹饥荒的地方逃过来的。
谢明珠见这位二师兄一直拉着王机子说话,他媳妇女儿在后头陪着,想到他们饭还没吃完,萧遥子那还四平八稳地坐着呢!
于是忍不住出言提醒,“要不,先上楼一边吃饭一边慢慢说?”
不想她这一开口,宋家四口原本都聚集在老头子身上的目光,一下转移到了他们一家子身上。
然后下一瞬这四个孱弱的人影就像是鬼魂一样移到了他们跟前来。
“你们就是小师弟和弟妹吧。”宋兆安一脸惊喜地开口问,随即扫视了他二人一眼,夸赞道:“果真如同三师弟所言,小师弟郎才俊貌,弟媳你也是才貌双全。”
被当面夸,谢明珠还有些不大好意思。
不是说了这位二师兄人称宋铁嘴么?在御史台的他因为这张嘴,得罪了多少人,连皇帝也没逃过,所以才被贬到北地去。
可她现在瞧着,这说话不挺好听的么?
而这会儿,宋兆安已经到了宴哥儿兄妹几个跟前,似乎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多活泼健康的孩童面孔一样,情绪很激动,一面伸手往腰间的荷包摸去。
不过却摸了个空,旋即道:“你们等等。”然后就直奔属于他家的那所竹楼,准备去翻找行李。
谢明珠一看,这是熟悉的送礼环节。
那她也不能落下,毕竟这二师兄说话挺好听的,一面邀请着二嫂娘几个上楼,自己也去拿给侄女们备好的礼物。
进了门,这才想起白天李天凤给孩子们送的礼物,刚想招手喊他们进去挑,不过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算了,里头是金子,孩子们没有不爱的,一会儿二师兄又要拿见面礼,他们要都全抱着李天凤送的金子不撒手,多伤二师兄的面子?
除非二师兄也送他们金子。
第132章
宋兆安为官清廉,素来不重金银,哪会有金子傍身?更何况他是饱读诗书的文人,一家子对金银的看重程度,远不及李天凤那般狂热……
李天凤生长在乡间,从小最清楚的一件事情就是,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钱财不会骗人。
也只有钱财才能让自己吃饱穿暖不受去欺负。
所以给什么都不如给金子,这比任何嘘寒问暖要实际多了。
因此给弟弟妹妹们送礼,必选黄金才真证她真心!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而且真心实意欣赏一个人,也直接打赏金子。
也正是这样,赏金到手,那手底下的人给打了鸡血一般,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就如今她说要去攻占元宝岛,船只都还没有,但手底下那些人,已经开始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去想办法了。
反正只要郡主达成了心愿,到时候又是大笔的赏金下来,实在的真金子,一切辛劳都值得。
而此刻宋兆安在行李箱里翻找半响,拿出了一个青布小包袱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彷佛里面是何等人家至宝。
这等举动,也是引得宴哥儿他们好奇无比,对这二师伯即将送的礼物,也充满了期待。
只是随着青布打开,里头竟然还有一层蓝底花棉布。
萧遥子瞥了一眼,“故弄玄虚,两本书你就包得跟什么绝世宝贝一样。”
宴哥儿兄妹一听是书,都有些兴趣乏乏了,毕竟他们手里的古籍可不少,所以觉得没有什么新鲜的。
不过见这蓝底花棉布打开后,还有一层防水的油布,也是不得不佩服这二师伯,实在是小心。
宋兆安埋怨地瞪了萧遥子一眼,“你懂什么,这等古籍,就应当好生保存才是。”若是弄坏了,世间就再无第二本了。
油纸布后,大家想着,怎么也该能看到的什么书了吧?
谁知道还有一层蓝布。
这让谢明珠也不由得扭头朝他们家那做竹楼望过去,看着行李也不少,别都全是这种打包方法。
要是如此,那这一路他们是从北地带了多少布头过来?
又想二师兄他们这么看重古籍,那自己不如将早前海里打捞出的那些拿来给做见面礼吧。
不然这样一对比,自己送珊瑚簪子,可能有些俗气了。
而且这俩侄女也一身素。
于是乎赶紧趁机去换了礼物出来。
正巧宋兆安终于打开了最后一层包裹的碎布,从里头拿出了几本书籍,一一递给了兄妹几个,反复叮嘱他们好生收着,莫要给毁坏了。
几人拿在手里,虽然有些失望,但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感动,这分明就是二师伯的宝贝啊!不然他怎么包了这一层又一层的?
他们早前听到三师伯说是书的时候,竟然还有些嫌弃,如今只觉得心头五味杂陈。
好在很快,谢明珠就打破了这沉寂。
庆丰年间的古籍以及花瓶,各自送了他们一家四口。
当初王机子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可没少激动,自不必说这宋兆安了。
如此这般,他们一家四口就谢明珠家着大院里住了下来。
待他们吃过晚饭,过去收拾行李,谢明珠这里连忙问孙嫂子,“孙嫂,你早前说你媳妇在家也还没合适的活计?要不来我家里?”
孙嫂子早前是巴不得媳妇跟自己来谢明珠家里一起干活的,婆媳俩也有个照应,照顾谢明珠另外找人,而且她家工钱又宽裕,待人也好。
没拿自己做仆从来瞧。
不过那是早前儿子在箐林那边,有时候没法子赶回来,现在他到城北那边寻了个伙计,每日都能归家,自再把媳妇喊来这里,岂不是叫小两口分开?
而且城北那边的秀坊马上要招人,她寻思倒不如让媳妇去那边,到时候和儿子一同出门一同归家,小两口整整齐齐,少赚些也行。
因此只得拒绝了谢明珠,道清楚了缘由。
谢明珠听她这么一说,倒也是这个理,故而便没再提。
隔日一早就继续去找阿来娘帮忙介绍。
孙嫂子就是她介绍来的,如今听得谢明珠问,一脸疑惑,“她媳妇不是在家闲着么?”
谢明珠只将孙嫂子那话解释了一通。
阿来娘一听,“是这个理,小两口该在一处。”
“是了,所以我才来找您。牙行里那些我是信不过的,就劳累您老帮我访一访,勤快爱干净的,煮饭的事情有孙嫂子就够了。”家里现在添了四口人,他们四个的餐食还不能重油重盐,寒凉的又不能吃,以后只煮饭就麻烦了许多。
便想倒不如全权让孙嫂子做个厨娘得了,回头家里其他的人,再另外雇就得了。
阿来娘一下就有了数,“我晓得你的意思了,跟大户人家一样呗,要扫洒的种地的,对吧?”
谢明珠连连点头,“是这个意思。”不过别家种花,她家种菜。
至于那些荻蔗和稻子,到时候另外雇人就行了。
“那端茶倒水的丫鬟要不要?”阿来娘又问。
谢明珠摇着头,“那倒是不用,不过雇来的人,得先叫她们挤一挤。”
“这个不妨事的。”阿来娘想着谢明珠这目标也明确,多的是自己这个年纪在家无事的闲人,这些老媳妇有力气又麻利。
于是当下就给她许诺用心找人,今天中午就能送来。
得了她的准话,谢明珠也回了家去。
她是和学练武的孩子们一同起来的,这会儿和阿来娘交代好回来,正巧赶上早饭,也与孙嫂子说她往后只负责厨房事宜。
孙嫂子一听,自然是欢喜,但也反应过来,谢明珠这是要添人了,忍不住好奇问,“夫人雇了人?”
“嗯,仍旧让你大姑姐帮忙打听,只是到时候人来了,你们暂时挤一起,待我另外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谢明珠回着话,又见二师兄一家子还没过来吃饭,探头过去看。
“别看了,你二师兄磨磨蹭蹭的,你们吃了忙你们的去。”王机子知道宋兆安那慢性子,所以让谢明珠他们别等。
何况孩子们要忙着上学呢!
他都给了话,谢明珠自没有多说,只催促孩子们赶紧吃了去书院。
又和月之羡说:“你今天去牛掌柜家那一趟,让他无论如何抽点空,给咱们再修个屋子。”雇来的人和自家挤在一起,始终是不大方便。
而她今天就在家里,等着中午阿来娘介绍的人过来。
很快,王机子连带着孩子们去了书院,月之羡也走了,一时间只剩下她和孙嫂子,楼上楼下忙了一会儿,洗漱完了的宋兆安一家四口才过来吃饭。
萧遥子后院里喂了猪,刚要出门,见着他忍不住说几句,“二师兄,你这慢吞吞的,洗把脸也那样费劲,白白浪费生命。”难怪从北地来,走了这么久。
又看了看二师嫂和两个侄女,“指不定你们这一身病,就是饿着等他饿出来的。”
宋兆安大概也知道自家这慢性子,尴尬一笑,“我以后尽量快些。”虽然不信媳妇女儿们的身体不好,是因为等慢吞吞的自己饿出来的,不过想了想,还是劝着她们娘三,“以后你们不必等我。”
他慢,浪费他一个人的时间就得了。一面将萧遥子给喊住:“阿遥,你等会儿,送我去书院。”
萧遥子想到他身体不好,便是不甘愿也只能顿住脚步,“那你吃快点。”少不得抱怨他,但凡早点的话,就和老头子他们一并过去了,哪里还在这里耽搁自己的时间。
许是初来乍到,柳施和两个女儿都有些拘束,吃饭时安安静静的,恪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与谢明珠家热闹的饭桌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饭后,萧遥子领着宋兆安去了书院,柳施母女三人站在原地,看着谢明珠和孙嫂子收拾碗筷,连忙起身要帮忙。
“别忙了,你们坐着歇会儿吧。”谢明珠见她们细胳膊细腿的,身子又弱,不过忽然想起刚到家里时的卫无歇。
现在的卫无歇,可没了当初的弱不禁风,皮实着呢!
或许让她们做点活,活动活动筋骨,身体能强健些?于是等柳施再次伸手时,她便没再阻止,只轻声提醒:“嫂子少拿些,别累着。”
宋知秋和宋听雪见此,也跟着收拾桌上的芭蕉叶,小声问起谢明珠,“小婶,这个扔哪里去?”
“别扔,一会儿拿去后院猪圈里。”谢明珠把手里的碗筷递给半道迎来的孙嫂子,连忙折回身,将桌面垫着的芭蕉叶全部一卷,就拿着往后院去。
宋知秋和宋听雪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去看,心想瞧这猪圈哪里?改明儿她们也就能干这活儿了。
虽说是来投靠师爷爷,可是爹现在是一文钱都没了,吃住都是小叔小婶的,她们还是得勤快些,多做点活儿。
谢明珠见两人跟上来了,便将脚步放慢了些,顺道也指着那一排仿照房屋建造,但矮小不少的吊脚楼介绍,“这里第一间是鸡圈,挨着是鸭圏鹅圏,最后那一间宽敞些的,是猪圈。”
这些圏改过之后,相比以前宽敞了许多不说,清扫起来也方便多了。
屋子里有一处镂空的地方,扫赶紧的粪便可直接落到下面的发酵坑里。
不过为了以防味道过大,发酵坑也是有盖子的。
这会儿鸡鸭鹅不在,谢明珠将芭蕉叶扔了猪圈里,将挂在后院小棚子里的脏衣裳套上,拿起耙子就进去掏粪。
看吧,这才是过日子,人前大富大贵,人后圈里掏粪。
宋知秋和宋听雪原本被那圈里两头大肥猪吸引过去,这和她们所预想中的不一样,竟然不臭,也不脏,连猪圈里看起来都清爽干净。
正好奇为何小婶家的猪这样干净,就看到谢明珠进了鸡圈里,娇容上满是大惊。
这种污垢脏活,居然要小婶来亲自做?
两人正是震惊之际,就听得谢明珠的声音从里头传来,“你们看到靠墙的那根长竹竿了么?”
宋知秋连忙应声,“小婶要拿过来么?”她看了看,虽然已经退了青,但那么粗壮,她肯定扛不动。
“不用,你和听雪把竹竿放倒,搭在水槽上,另外一头放进鸡圈里来。”水槽那边高,鸡圈这边低,水槽里的水便会顺着打通芯的竹竿流到鸡圈里,自己正好冲洗一下鸡圈。
她刚才进来,只去挪开了鸡圈下面发酵坑的盖子,这竹竿是故意留给姐妹俩的。
适量地让她们参与劳动,没准能让她们早点融入这个陌生的环境。
姐妹里一听,连忙合力一起帮忙,很顺利就将竹竿放下,水里也顺势流进了鸡圈里。
谢明珠已经用耙子将里面的鸡粪刮到下面,现在只用水再冲洗一下圈里,一会儿干了,晚上鸡进圈,清清爽爽的。
良好干净的环境,也能减少疾病的发生。
打扫完了鸡圈就是鹅圏鸭圏。
众所皆知,她家这鹅和鸭子是漏屁股的,随地大小生蛋。
所以这期间捡了十来枚鸡蛋鹅蛋,那宋知秋姐妹俩就在外面接应。
刚看到沾着些鸭屎的蛋,心里还是拒绝的,但又不好意思开口,硬着头皮提着篮子上去接。
然后赶紧拿到水槽边,直接装在篮子里冲洗。
其实这些活儿平日里谢明珠他们任何一个人来做,都很快的,但今天因为谢明珠带着宋家着俩侄女,所以整个过程都放慢了许多。
但好在也不是浪费时间,这一圈下来,姐妹俩再和谢明珠说话,已经没有那样紧张拘谨了。
一口一个小婶热忱地叫着,亲热了不少。
待谢明珠这里脱了工作服,洗手擦脸到前院,孤独在院子里看孙嫂子洗衣裳的柳施一脸诧异。
虽然谢明珠已经说以后自己负责厨房便是,但孙嫂子想着这人还没来,自己多干点也不要紧,毕竟这每月的工钱可不少。
雇主家大方,自己也要勤快,不能像是那癞疙宝一下,戳一下动一下。
谢明珠很自然就过去蹲下和孙嫂子一起洗,一面扭头问柳施娘三,“你们没有脏衣服么?”
柳施一脸尴尬,“有是有,可是,我们不会洗……”而且脏衣裳还不少,都是一路攒下的。
还没到岭南之前,在客栈的时候还能找人帮忙浆洗。
到了这岭南地境后,路上许多地方都没人烟,上哪里找人浆洗衣裳?
现在他们一家四口,就身上这身干净的了,堆积起来的脏衣服,三张床单都包不完。
“没事,我教你们,一起洗。”谢明珠想着,只要肯学,慢点也不要紧的。
这生活自理还是得学一学。
很快,谢明珠就庆幸她没揽下说自己帮她们洗了。
因为这母女三分了六次,抱来了犹如小山一般的脏衣裳。
孙嫂子活了一辈子,头一次看到这么多脏洗衣裳堆一起,天爷地直叫,忍不住发出疑惑:“我的个宋夫人哟,你们这一路上都不洗衣裳么?”路上不缺水源啊。
尤其是到了这岭南地境,大湖小塘长河短沟,别说是洗衣裳,就是要洗大群牛马,也多的是地儿。
柳施脸颊滚烫涨红,“那个,这边没找到人帮忙浆洗,所以……”有点难以启齿。
谢明珠深深吸了口气,算了算了,她们只是不会洗衣裳,教就是了。
但这太多了,一会儿得挑到河边去漂洗。
看了看宋知秋姐妹俩,不知道是不是谢明珠的心理作用,觉得两人这会儿面色还挺好的,没昨儿晚上看着那样虚弱。
便指挥她们俩,“去你们住的楼下,将那些新木盆都拿过来。”
“都要么?”姐妹俩知道,那楼下好多盆,大小十几个。
“嗯。”谢明珠点头,催促她们快些,“一会儿太阳照过来热得很,咱们早些洗完。”
柳施也赶紧跟着去帮忙,十几个盆就这样搬了过来。
干起活来就是好,都顾不上去尴尬了,母女三这会儿累得气虚喘喘的,纯真的目光盯着谢明珠,等她吩咐下一步工作。
谢明珠这会儿也不催她们了,先将三个小木盆递给她们,一人一个。
“弟妹,这是做什么?”柳施拿在手里,左看右看,这盆太小了,能洗衣裳?
“这是给你们专门洗贴身衣裳的。”谢明珠介绍着这最小号的盆。
随后又是比这个盆更大些的,叫她们一人拿两个,一个是脚盆一个是脸盆,上面都用颜色做了标记。
然后就是洗衣裳的盆。
至于鞋袜,用洗脚的盆就成。
而洗澡,她家这里是没用浴桶的,都是楼下直接淋浴。
主要是人太多,一人用一浴桶,家里也摆不开了。
母女俩听得瞠目结舌的,“要这么多盆么?”
孙嫂子早就习以为常了,她来谢明珠家的第一日,听着谢明珠要这么多盆,也是一脸的吃惊,心想这也忒讲究了些。
不过后来她还是回家了一趟,也让媳妇多用几个盆,分开用。
家里再穷,不缺这几个盆,像是洗贴身衣物的盆,直接锯竹筒就完全够了。
因此这会儿见着母女三这表情,也是感同身受,连忙热心介绍着,“谢夫人说的对,这脸和脚到底要分开用,不然万一有脚气,回头又用来洗脸,膈应就算了,脸得脚气怎么办?”去瞧病都不好意思说呢!
谢明珠点着头。
至于衣服也要分盆,也是这个道理了。
母女三人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知识就以这种奇怪的方式进了脑子里。
而且受益匪浅。
柳施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洗衣服就孙嫂子一个人,却摆了这么多盆。
当下明白了,先去脏衣物里将贴身的翻找出来。
这会儿院子里都是女人家,倒也没有那样不好意思,学着谢明珠拿了些无患子开始泡发衣物。
谢明珠家人口多,她也常带着孩子们洗衣裳,所以捣衣杵搓衣板都是不缺的。
这会儿都给她们配齐全了。
母女三大约是头一次洗衣裳,实在是慢。
把急性子的孙嫂子看得心急如焚,只恨不得抢过来上手搓。
不过谢明珠拦住了她,“叫她们慢慢来吧,虽不是说女人就该学,但总要学会照顾自己。”又见这衣服越洗,母女三个精神头越足,她现在真怀疑是不是她们平日里社恐,又不像是其他的贵妇人那样串门赏花,所以运动量不足,身体才这样看起来病恹恹的,看病吃药也治不好。
毕竟这活动量不足,危害之大,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什么心血管功能弱化、代谢率下降、肌肉骨骼衰退、内分泌失调免疫低,消化也不行。
这样下去,身体起了连锁反应,可不就是日渐消瘦孱弱么?
但她们长久不劳作,谢明珠也担心这忽然过度运动,反而伤着了身体。
最终还是和孙嫂子抗下了所有,然后两人挑着衣裳去河边。
河在菜地的另外一边,没有多远,也在她家院子里。
这母女三就跟在后头,也帮忙拿些盆啊捣衣杵的。
然后看到地里那鲜嫩水灵灵的瓜果蔬菜,心情好得不行,这会儿是在没有了昨晚上刚来的拘谨和手足无措了。
衣裳太多,洗了一个早上,中午饭都煮得晚了些。
刚吃过,阿来娘就领着找的两个妇人来了。
瞧见这满院子都挂满了衣服,忍不住惊呼出声,“明珠你家这是攒了多久的脏衣裳?”
这话好叫柳施母女三人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好在谢明珠扯了幌子,“天气好,总放在箱子里也不成,都翻出来晒一晒去去霉味。”一面与她领来的二人问些问题,然后领着去干点活。
阿来娘趁机和她弟媳孙嫂子聊会儿天。
而她到底靠谱,这领来的妇人们都是勤快的,还有一个玉州来的马嫂,种地养猪都是好手,谢明珠也是顺理成章将菜地和后院的家禽牲畜都交给她打理。
另外一个则是本地的莫家人,以后专门打扫卫生洗衣裳。
当即定好,新来的马嫂和莫嫂便回家去收拾包袱,今晚就搬过来。
柳施见谢明珠这一下请了两个人回来,立即就想到了可能是她们母女三帮不上忙的缘故,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只和两个闺女道:“我看此处民风也是淳朴,没外人说的那般不堪,你小婶待咱们也不错,师爷爷还打算在这里颐养天年,你爹往后是不会带着咱们到处奔波了。所以往后那马嫂和莫嫂便是来了,咱们仍旧跟着学做些事。”不然白吃白住,她也没这个脸。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今天整个人的精气神挺足的。
没像是往日那样,多爬俩楼梯也觉得心慌劳累。
第133章
正是这会儿,院子外面忽然来了许多光着膀子,穿着交领坎肩褂子的青壮年,吓得母女三一脸惊慌失措,忙不迭往楼上跑,柳施更是一边跑一边喊谢明珠,“明珠!明珠!”
她们是夜里到广茂县的,在车里颠簸得又热又难受,压根就没去留意这街上不少男人为了图个凉快,都喜欢穿着光膀子的坎肩。
因此这会儿忽然看到,素来保守的她们便以为是什么坏人狂徒。
柳施护着两个女儿在跟前,自己在身后,着急得嗓子都喊劈叉了。
谢明珠上次在街上遇到陈老太太,她又给了不少睡莲米,正好今儿得空,翻找出来晒一晒,免得生虫子了。
而且又攒了不少,便和孙嫂子说煮些来做糖水,正好这一次庄如梦从银月滩回来,给带了不少新鲜的椰蓉。
两人正商议着,再切些什么水果在里头,就忽然听得柳施这惊吓声。
谢明珠还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情,将手里的睡莲米往筛子里一扔,连忙跑出来,孙嫂子也紧跟其后。
和谢明珠一样,抄起一把扫帚。
她们俩都默契地以为,大概是纯阳石粉最近没撒,有蛇钻进来吓着了这母女三,不过这也是考虑到家里养了鹅,这大鹅最是能防蛇的。
正是这样,纯阳石粉才撒得没那么频繁。
只是没想到出来,却见母女三已经连跑带爬到了凉台上,满脸的惊慌失措自不用多说,很显然是真的被吓着了。
可楼下,同样有被吓得石化在原地的牛老大几人。
谢明珠只看了他们一眼,立即就知道了缘由,连忙安抚:“此地炎热,你看我的衣裳袖子也是七分的,裤子也是七分的,街上还有穿着到膝盖百褶裙的姑娘们,小伙子们光膀子更是正常,不必如此大惊小怪。”而且这坎肩交领褂子,一般都是干体力活男人们的最爱。
她一边解释,一边扬起自己的袖子给面色苍白的柳施母女三人看。
孙嫂子也连忙抬起手臂,“是啊是啊,我的也是,这无伤大雅的,都是图个清爽凉快而已。”当初玉州人来这边时,也有不少被吓着,还说有伤风化。
可现在他们不也抢着穿么?
男人穿坎肩,女人穿七分袖子。
然话虽如此,但柳施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没法接受,“可是,这这这光天化日之下,也实在是……”余下的话,她也没法说,因为这本地炎热,为了凉快些,的确是这样穿更方便又利健康。
她这一路上进入岭南地境后,撇开不少厚重不透气的料子不说,也体会到她们这些长袖衣衫带来的多余酷热。
于是最后喉咙里的话转辗一番,换成了一声“唉”,抬眼一脸歉意地看着谢明珠,“我们,慢慢适应。”又不好意思朝楼下,被她声音吓得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牛老大一行人福身作礼,算是对刚才的失礼道歉。
便和女儿们到凉台背对着楼下坐着喝茶,她得缓一缓,早日习惯这岭南的一切。
不管怎么说,这里对比起冷冰冰毫无人烟的北方冰原,哪里都好。
牛老大这一阵子因为房屋木材一事,同不少有身份的人家小姐夫人们打交道,所以看到柳施的动作,也点了点头。
但等谢明珠一下楼来,还是赶紧迎过去问,“她们没事吧?”
“没事。”谢明珠倒是有些诧异,她今早让月之羡去一趟牛掌柜家,却没想到他们来得如此积极,而且还是快要成婚的牛老大带着工人来。
“你这马上要大婚了,可忙得过来?”她关忧地问了一句。
说起自己要成婚一事,牛老大其实还觉得跟做梦一样,明明几个月前,娶媳妇对他和家里人来说,都是遥遥无期的事情。
谁知道,眼下自己竟然就有了个美娇娘,而且还识文断字会算账,现在她虽还未嫁过来,但是有她在木材坊里跟着帮忙,这一阵子总算没听着爹娘因为账目不清楚的事情而争吵了。
他们老夫妻吵的,那都是老生常谈,娘总担心这对不上的银钱,爹拿去给他那个嫁了短命鬼的青梅。
而眼下叫谢明珠一说成婚,他那晒得黝黑的脸颊竟然有些羞怯,不好意地挠着头,“那什么,房屋都是现成的,成婚所用添置的物件,我娘也置办好了,不要我操心。”
一面赶紧转过话题,朝这宽阔的院子里扫视过去,“阿羡哥让我们过来,说是要建联排竹楼,明珠姐你打算建造哪里?”
其实他比月之羡年纪大,但月之羡现在是鼎鼎有名的月掌柜,而且城里有这热闹,他们家有这源源不断的生意,还招了这许多工人,都亏得是月之羡。
因此他这心里也是十分尊敬月之羡的,这声阿羡哥也是喊得心悦诚服。
谢明珠自然也看到他身后跟来的不是牛老二牛老三他们,都是些陌生的年轻面孔,便也猜到了是他们家招收的学徒或是工人。
见他又脸红,便没再揶揄,而是指着右边是那一片椰林前面的空地,“那里如何?竹子仍旧在后面砍。”她家这篱笆都是牛家兄弟帮忙建的,所以哪里有竹子,自然不需要谢明珠专门领他去。
牛老大不愧是专业的,听到她的话,只过去瞧了一眼,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连半点丈量工具都不要,心里就有了数,地桩打在何处,“要几间?”
“六间吧。”谢明珠也不知以后可还要请人,但多修建几间,总是宽裕些。
“那成,柱子横梁我家里有现成的,夜里街上人少些,我们搬过来,现在先去砍竹子。”现在家里工人学徒都不少,而且也不要亲自去山里砍树了,就在家里坐着收现成的木材,他爹再带着工人和学徒们剥皮锯木改板,天气好,也不用等十天半月的就能出材料。
加上这些日子,他爹也忙得陀螺一样连轴转,很多人家的房屋都是他去掌眼张罗的,一来二去的,这经验也越发厚足,颇有些少东家的意思。
谢明珠见着他的变化,也颇为感慨,“果真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瞧着稳重了不少。”
牛老大本自信满满的,忽然叫她又扯到成婚之上,脸皮子薄的他又不好意思,连忙道:“那个,明珠姐,我带他们去砍竹子。”工具啥的,他们都带了的。
当即将木匠箱放楼下阴凉的地方,各自拿着斧头砍刀,便从连廊下穿过,要去砍竹子。
谢明珠将他给喊住,“别急啊,你今晚既就要将柱子横梁搬过来,我看也带了墨斗,你去拉线做上记号,我这今天下午正好闲着,再去找几个人将房基挖出来。”
牛老大想着,点了点头,“也成,挖好了直接就添一层石子跟细河砂,反正你这里就有现成的,没准明天就能打桩。”当下又去翻找墨斗,喊了个学徒一起拉线,其他人在旁做记号。
只不过到椰树林下时,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那结满了椰子的树冠,“明珠姐你是盖瓦还是茅草?”现在城北那边好多烧瓦的窑子,城里也有瓦铺,各式各样的瓦片任君挑选。
“瓦片吧。”现在又不缺钱,得空她还要找人将自家住这边也全换上瓦片呢!那样多结实。
得了她的话,牛老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指着好几棵椰树,“那这几棵还是别留了,不然得时常留意上面的椰子。”就怕吹风落下来,砸坏了瓦片。
茅草不要钱,瓦片可得真金白银才能买回来呢!
谢明珠明白他的意思,“行,那我回头就给砍了。”
当即说着,朝楼上喊了孙嫂子一声,叫她给牛老大他们煮些解热茶饮,本准备就直接出门去找人。
忽想起了凉台上局促不安的柳施母女三,心说既然打定主意要在广茂县生活了,就该早早习惯。
故而就朝她们问,“我现在去草市找人,二师嫂你们可要随我出去走一走?”
出去?母女三人自然是动心的,但柳施又怕耽搁谢明珠的正事,毕竟方才楼下的对话,她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小心翼翼地朝谢明珠确认:“真的可以么?”
“自然。”谢明珠见她们已然是意动,立即就去楼下找草笠,一人给一顶,当即领着就出门。
出了院门,看着衙门后面这片椰树林,自家走出来的那条小径快要被杂草覆盖了,忍不住有些感慨,“要是给留个后门在这边就好了。”还能继续抄近路。
衙门正对面就是草市。
现在还得绕个大弯。
母女才戴上草笠,就觉得无比新鲜,还以为会很闷热,谁知道这草笠居然是透气的,而且又遮阳,加上左看右瞧的,也不觉得多热走得多累。
出了小道,早就听到的热闹声以画面的方式真实地迎面扑来,连带着各种小吃香味,以及各种月族人的衣裳发饰,在感官上将母女三的注意力全部给吸引走了。
哪里还有刚才担心看到再穿着坎肩褂子的男子时,该如何应对的担忧?
反正这会儿她们三是看这街上的行人已然是眼花缭乱,更别说这本来就是少数民族占多数的地区,因此那些小摊贩也好,铺子里也罢,所贩卖的都是她们以往所看不到,甚至是想象不到的。
不知不觉间,草市也到了。
草市原来是整个广茂县的集市,以前店铺少,三三两两的开着,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所以这些小贩们都聚集在草市。
方便大家购买,省得东南西北城到处跑浪费时间。
不过现在草市虽然也仍旧挤满了人,但也多了个专门找散工的角落。
谢明珠直奔而去,立即就有人围上来询问她要找人作甚?
这边男女都有,所以倒不至于让柳施母女三不适应,而且旁边还有卖本地苎麻布的摊位,她们从北方冰原来,那里主要是为了防寒保暖,所以大部分的衣服,在这里都是穿不上的。
故而这会儿母女三也在那里挑选麻布。
谢明珠则和这些人攀谈起来,很快就找了六个青壮年,管中午一顿餐食,每日二十个钱,价格也公道。
当即说话,他们背着自己的家什伙,就跟谢明珠一起回去。
而柳施母女三,这也会儿也挑选了布匹,心思都在下午如何缝衣裳上。
大女儿宋知秋觉得谢明珠这蓝月人的服饰就挺好看,想照着这款式做,她妹妹宋听雪却相中了纵月的。
谢明珠在一旁立着耳朵听,她到底是和王撇子这种好裁缝打过交道的,因此听着母女三人的谈话,解析着怎样缝这些衣裳,便听出了苗头。
母女三的这手艺都不错,而且绣技也不差,便试探地问道:“二师嫂,你们在北方冰原时,也极少出门,那衣裳什么,都是自己做?”
说起那边的日子,柳施顿时满脸的凄苦表情,“方圆几十里没有一户人家,去城里还危险,生怕遇着狼群,家里内外虽有人打理,可我们闲着也闲着,书看乏了,只能是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至于出去,想都不敢想的,鼻涕溜子眨眼睛都能冻住。
那日子,不提也罢,满腹心酸。
不过她听着谢明珠叫自己二师嫂,总觉得实在生分,“明珠,你直接唤我一声二嫂就是了。”一面还朝她展示自己衣裳,以及上面的绣花样式,“你看,这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其实早前那边穿不上这样的薄衫,不过是有些料子,她们都闲着,便拿来做了衣裳。
哪里曾想,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真有机会穿上。
只是这料子在北方冰原是算得上是薄,可在这广茂县,还是不行。
所以哪怕手里借据得很,但今天她还是带着女儿们挑选了些麻布。
也是奇怪了,苎麻她一直都觉得,作出来的衣裳该是粗糙,毕竟这苎麻搓绳子做渔网,刚才她还看到有人摆摊卖渔网,正用苎麻绳子在编织。
哪里想得这织的布不但摸着细腻贴肤不说,还很透气。
穿着应该很凉爽。
而谢明珠在仔细看到她这一身衣服后,更是目露惊艳之色,当下只恨不得将这柳施领去自己的店里。
只是这事儿她不敢贸然开口,毕竟人家不靠这个吃饭,就是打发时间而已。
所以想着先不急,等她们将自己的衣裳作出来再讲。
很快,便到了家中,这边牛老大他们都做好了标记,已去砍竹子,谢明珠让几人过去直接照着这标记挖,又去楼上拿了凉茶来给他们。
方拿了针线篓子去给柳施她们母女三。
母女三这会儿坐在自家这小竹楼的凉台上,布已经铺展在桌面上了,柳施见着谢明珠送来的针线篓,十分不好意思,“待我先给他们一人做一身,回头也给你们做。”
谢明珠笑着摆手,“那不用,其实我还没顾得上和你们说,我自己开了个首饰铺子,里面就有成衣订制,不过就一个手艺好的老师傅,所以订单慢得很,不然今天你们买布,我定会拦着你们,直接到我店里去做的。”
母女三这时候还不知道谢明珠那明月首饰铺的成衣订制在城里到底是有多风靡,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柳施还主动开口道:“你若是看得上我们娘三的手艺,回头真忙不过来,我们也能帮忙。”
然这话正中谢明珠的下怀,当即十分高兴,“二嫂莫要哄我,这话我可给记在心里了。”不过又觉得不大可能。
二嫂也是博学多才的才女,二师兄到书院熟悉后,肯定也会叫她过去,那边多的是女儿班呢!
因此也不敢将这话当回事,早前自己也是想太美了,竟然将这一茬给忘记了。
这厢将针线篓给了她们,在这里聊了会儿,马嫂和莫嫂也接二连三来了。
谢明珠先将她们安排住在空闲的那间屋子里,两人得知椰树下那边的工人们挖地基,正是谢明珠为了给她们修房子住。
那叫一个感激,这心想这简直是掉进福窝窝里了,当即都只恨不得能在谢明珠家里做到天荒地老。
这天底下,哪里有专门给帮佣修房子住的?她们也不是没有老姐妹去别的大户人家里打扫烧锅,不过都是随意安排在杂物间,有的甚至更差,竟然在楼下挂个吊床,四周放下席帘,就算是一个房间了。
可是楼下,哪里是住人的?在这广茂县,住在楼下的,那是牲口。
甚至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在楼下养牲口,会单独给建个棚子什么的。
于是也连忙投入属于自己的工作之中。
得空了,还去河边挖河砂。
她们都这样勤快,让谢明珠也十分满意,果然这花一样的钱,比请小姑娘们更实惠。
柳施一开始听得谢明珠找来两个帮佣,又是这种年过四旬了的妇人,十分费解。
正常情况下,她这工钱,完全可以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姑娘来,可偏偏专门挑这些妇人,便以为谢明珠是担心小姑娘们心思不纯良,毕竟这小师弟也生得过于俊美,好似仙人绝色。
免到时候惹些麻烦,图添笑话。
但如今看着连带着孙嫂子忙完了份内事,也去跟着挖河砂,忽然一下就明白谢明珠为什么不要小姑娘了。
小姑娘们可没这眼色,只怕主人家不开口,她们就不会动一下。
这让柳施一下想到了早前他们在北方冰原时候的婢女。
真的是你不喊她就不动。
于是不得不佩服的感慨道:“还是你们小婶聪明。”
宋知秋姐妹俩见她娘的目光跟着几个帮佣的嫂子转了半天,自然明白她说什么。
宋知秋只道:“不过聪明归聪明,也是要将心换心,也是小婶肯给高工钱,待人也宽和舍得,人家自然是愿意尽心尽力。”
宋听雪颔首应和着。
又见她心思不在这针线上,那宋知秋索性起身提议道:“要不,咱们也去帮忙搭把手吧?”
她看小婶拿着锄头挖河砂,好像还挺轻松的样子。
柳施听到大女儿的话,“也好,我们去试试。”反正这会儿心思也不在做衣裳上了。
母女三人下了楼,见这会儿太阳已经照不到河边,便也没去拿草笠,直接挽起袖子就走过去。
只是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她们这及地长裙的不方便,早上跟着谢明珠去河边漂洗衣服时,路过菜地的时候,都是一手拽着裙摆,这真要去帮忙,一只手能干得成什么事儿。
所以到了河边,也只能干眼望着。
孙嫂子见了,笑道:“您几位就这儿看看罢了,这样的重活,你们可做不得。”她并非是取笑,而是昨晚这母女三来的时候,她看到是什么样子了。
吓人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带着什么大病,那面色差得要命。
宋知秋见谢明珠挥着锄头叫一个轻松,一锄头挖下去,不少河砂就被她从河床掏出来,然后提稍微一抖,那些大的石子就滚落到了一旁去。
石子河砂,轻松分离。
“小婶能做,我们肯定也能行的。”于是朝着那边挖地基的工人看过去,瞧他们也都一个个干得挥汗如雨,根本就没看这边,而且中间又有那么宽的院坝和菜地挡着。
因此将裙摆拉起了些,别进腰带里,就去拿那莫嫂刚空闲出来的锄头,“我试试看。”
谢明珠其实刚想解释,自己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练出来的,正要出言提醒,但没想到宋知秋如此麻利,裙子都拉高了,雪白的小腿和脚踝全露在外面。
于是便默默地将话吞回去,自己说什么都无用,等她自己动手了,才知道锅儿是铁做的。
又说宋知秋看谢明珠提起锄头很轻松的,故而也没怎么用力,没想到这下尴尬就来了,锄头没动。
她愣了一下,这才用了几分力,好不容易将锄头拿起,却不知要如何挥动才行。
反正力气是用了,锄头也落下来了,可竟是没个准头,刚好挖在石子上,没继续往下挖就算了,反而还反弹回来,顿时震得她双手发麻,好一阵吃痛。
当即看疼得眉眼都扭曲起来。
一旁看着的柳施担心不已,连忙上前拉起她的手查看,“知秋,你怎样?”
宋听雪也一脸惊心,她瞧着姐姐,好似疼得都要哭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小婶也是那样一个纤细的苗条女子,怎么锄头在她手里,不是这样的?
但她也知道,这肯定不是锄头的问题,而是技巧问题。
于是和她娘一起安慰了姐姐几句,退到一旁蹲下,认真观察起来。
半响,终于是得了自己的结论,“小婶经常做这些粗活?”
第134章
“现在也不常做了。”自打糖坊建好开始生产后,地里的活计自己就很少插手,要说是辛苦,还得是刚流放到银月滩那会儿。
他们一家子衣兜比脸干净,身无长物,月之羡也是一穷二白,大家一同凑在一起过日子,修房子开垦挖塘,真是什么都靠着这一双手才有的。
如今想来,瞧着这大屋大院,热热闹闹的,谢明珠其实也觉得有些恍然。
就自己和家里这一年来的变化,这要是能放到自己那个世界的网上,自己这个田园博主绝对大火啊。
而宋听雪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满脸震惊:“小婶以前比现在还要辛劳?”她觉得现在小婶已经算是家大业大了,那些弟弟妹妹们,虽然看着是听话不需要操劳的,但是这女主人家还要亲自去圈里清理粪水,又是洗衣裳挖砂石。
这已经十分辛苦了。
谢明珠是不喜欢忆苦思甜的,自是没去仔细回她这话,何况当下要干活,只笑着简单说道:“从前来这里,什么都没有,样样都要自己做,现在算是很好了。”
好叫宋听雪心头震撼,看了一眼被她娘扶着回去的姐姐,不死心地拿起锄头,“我也试试。”
孙嫂子觉得这宋家姑娘真是倔脾气,那大姑娘才伤了手,小的这个又来,少不得是要劝解:“宋二姑娘,你莫要胡闹了,你边上看着就行,有喜欢的石头,我们给你捡出来。”
是了,柳施刚走的时候,还拿走了一颗漂亮的小鹅卵石。
“我不要石头。”宋听雪挥着锄头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这看似轻松的活,果然还是要技巧的,而且这锄头也没那么轻巧,她用了些力道,瞄准才落下。
虽没有步她姐姐的后尘,但才几下,已是香汗淋漓,大口喘气。
谢明珠是有心让她们母女三多活动做点小事儿,全当锻炼身体。
但这一切都要循序渐进,此刻见宋听雪擦了汗还想继续挖,有些害怕她这长久没有这样大力劳动,反而劳损了身体。
连忙劝阻着,“好了,你在边上歇会儿吧,真有心想挖,也不急在这一时。”广茂县正是百业待兴之时,最缺的就是人,只要宋听雪有心,还怕没事儿做么?
宋听雪也觉得自己双腿双手都软得发颤了,大夫虽没诊断出她们母女三都是什么病,但这如今忽然心跳加速,脑子里嗡嗡的,也有些担心自己反而为此病倒给小婶添麻烦。
所以听劝地停了手,但也没回去,就在一旁找了块平整光滑些的大石头坐着瞧。
略坐了会儿,那急促的呼吸恢复了,手脚也有了些许力气,她那悬着的心终于是松缓了下来,然后与谢明珠几人一同聊天。
时间过得飞快,河床上很快也挖出了好大一个坑,汤圆大小的石子也筛选出了不少,堆成一团,谢明珠拿了撮箕来,装了慢慢两撮箕,挂上绳索,拿起扁担就准备挑过去。
好一阵子没使大力气了,谢明珠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只怕这一下还挑不起来,得多试几回呢。
然还没等她扁担上身,牛老大不知是何时来的,连忙一把从她手里将扁担夺过去,“明珠姐,这种重活你使唤我们就是了。”
然后轻轻松松挑起来。
谢明珠也不客气,只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姓牛,他们家里做这营生好啊!不然真可惜了他们牛家人的好力气。
一面也准备回去喝口茶饮,跟着他脚步穿过菜地朝院子里走去,“竹竿砍得怎样?”
前头挑着胆子的牛老大语气轻松,“应该是有万把斤了。”很显然他挑这些石子,是真不费一点力气。
他们都是熟练工,刀又是好刀,所以一个人一个时辰里砍个二十几根竹子那是轻轻松松的。
谢明珠家这竹子,一根少不得也是上百斤,所以他们去了这一个多时辰,自然能砍出上万斤的竹子。
只不过谢明珠也不知够不够的,但他们也去砍了这么久,本就该好好休息,便也就没多问,只喊着马嫂她们和那边挖地基的工人们休息会儿。
宋听雪觉得跟在谢明珠的身后,彷佛发现了新世界一样,看她张罗着这那的,比看书有趣多了。
这会儿见谢明珠上楼去切果子,也跟着上去帮忙。
不过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才被谢明珠赋予掌管厨房的孙嫂子立马飞奔来了,从她手里将竹筐和果子都一并拿过去。
三下五除二,果子都被她切出花儿来。
然后宋听雪又觉得孙嫂子厉害极了。
她一个下午,就在围观众人中度过。
等到下学弟弟妹妹们回来,院子就更热闹了。
谢明珠嫌他们吵,又都嚷着去看棉棉,谢明珠没法,只得松口让他们自己出去。
但有了上次的事情,只再三叮嘱,“谁喊也别跟着去,到杨大舅家看完棉棉,赶紧回来做功课。”
兄妹几个答应得整整齐齐的。
而这会儿在外的月之羡,正好撞见杨德发。
广茂县人口多起来了,那牛鬼神蛇也偷偷混进来了不少,杨德发才抓了个小偷,让阿来他们带人领回去。
至于他这个捕头为何不自己带回去?那这不是正好遇到月之羡了嘛。
拉起他往旁边的茶摊上一坐,就聊起来,“昨晚我原本是要和你说,但人多不好开口。”
他一脸认真,让月之羡以为是个什么大事儿,“有什么话,杨大哥你只管说。”
杨德发看着眼前穿着圆领长袍的,真像极了那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身上是再也没了当初那闲汉的懒惰样子。
只觉得好生感慨,只是一年,他就发生了这天翻地覆的变化。
由此可见,谢明珠是个好女人啊。
于是便语重心长地劝着:“人家说,娶妻娶贤,你得个好媳妇,也是改头换面了。而且你和明珠也是衙门里盖了大印的真夫妻,这一年来你俩一起过日子,她是什么样的人,肯定不用哪个来多嘴,你心里是有数。”
见他说起谢明珠,月之羡脸上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温柔遣眷,“是啊,她是个极好的。”自己也就是祖上积德,不然怎么可能遇到这样的好女人?
回头有空去银月滩,得给爹娘他们多烧些纸。
指不定就是他们两老天上保佑的呢!
杨德发听得他这话,脸上了多了几分满意之色,只不过旋即目光一冷,立即质问起来:“你既然知道,那你是个什么意思?这都成婚一年了,明珠那里怎么不见动静?”
他问完后,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般,看着月之羡的眼神也就变了,眯着眼睛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月之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催生吓得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这样诡异的眼神打量,只觉得浑身发毛,刚想解释。
就听得杨德发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果然老天爷都是公平的,瞧你也是有模有样,哪里晓得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用读书人的话来讲,好像是什么绣花枕头。
“不是……”什么鬼?月之羡急得要起身?什么叫他不中用?他那是还没用,但这种话要怎么在大街上解释?
可偏偏他这模样落入杨德发的眼里,越发肯定果然是让自己猜中了。
作为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不能生的男人,杨德发表示自己非常理解,甚至愿意舍己为人,他说:“阿羡,我的事情你也知道的,从前伤了身子,是你嫂子不嫌弃我,愿意和我过日子。但现在郡主那边不是有宫里来的御医么?千垠媳妇那天这样严重,他们都能妙手回春,没准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他完全沉寖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看到月之羡的脸色此刻有多难看。
“你还年轻,和我不一样,但直接去找他们问诊,若是传出去了,脸上也不好看。你就告诉我你都是什么症状,回头我去找他们问,反正我不能生,大伙儿都是知道的。”这脸,要丢,就丢自己一个人的得了。
何况阿羡在城里也是有名声的人,要是叫旁人知道了,那些嫉妒阿羡的,还不知要怎么笑话呢?
月之羡真要被他气笑了,此刻又见他自说自话,关键还真是为自己考虑,要发怒也发不出,而且又是街面上,只得咬牙切齿地小声质问,“你凭何觉得是我有问题?”
天可怜见的,要不是为了广茂县,这银子流水一样洒出去,他早就攒够了取媳妇的银子。
做男人就要言而有信,那时候说好了绝对不委屈媳妇,十里红妆八抬大轿,什么都不能少。
“怎么不是你的问题?人家明珠可生了俩。阿羡,你可不能像是你家老爷子他们说的什么讳疾忌医啊。你也不想想,不治好身体,你和明珠这孩子也没一个,哪里像话?”杨德发是真心实意为他考虑的。
“你给我小声些。”月之羡见他这一着急,声音都提高了几分,引得茶摊其他人和路上行人侧目看来,急得一张脸铁青。
索性懒得理会他,起身扔了茶钱在桌子上,“抓你的咕噜去,我还有事先走了。”李天凤手下的人,的确是有些本事,竟然弄来了船,虽然是旧船,但是收拾一下,去元宝岛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这李天凤如今也迷信起来,从别人口中听得自己以前在海上漂了几天几夜都没死,非得要自己跟着去。
他们此去不是小事情,就是为了图个吉利,自己也跟着去,能叫同行的人安心。
可是这样一来,就没法在家过生辰了。
杨德发见他负气离去,一点都不意外,毕竟男人嘛,谁不恼这个问题?他能理解的。
不过哪里有那么多咕噜能抓?
但茶摊上有人听到月之羡说咕噜,这会儿见杨德发一个人坐在那里,自也来搭话,“杨捕头,今儿抓的咕噜是哪里来的人?我听着他说话,口音不似玉州,也不是咱们这里的人啊。”
咕噜是本地人的土话,其实就是小偷。
“好像是西北边来的,刚才问了两句,他说是那头闹旱,活不下去才做这勾当的。”不过杨德发心说,管你是哪里来的人?但只要从前没有作奸犯科,到了这广茂县,都能登名造册,分发田地,到时候又有此地名碟在身,想要稳定些就去城北找个工坊,想轻松些,在城里随便打打零工。
怎么着,也不会把人饿死。
那分明就是奸懒脚滑之辈。
不过这会儿大家听到西北俩字,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可不咋的,西北那头听说旱得厉害,以前的马场全干了,庄稼更是没指望。”
“是啊,前些天我店里来了个西北客商落脚,也说老家今年干旱,带出来的银钱在别处置办不了多少货,才多走几百里的路,来咱们这岭南的。”
杨德发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说西北干旱的事儿,一面抬头看天上那团不知何时飘来的乌云,想来要不得多会儿,又要下雨了。
他们这岭南雨水充沛太阳又好,除了热一些,山林里瘴气多一些,哪里不好了?又不会干旱又不会什么地龙翻身的。
偏外面的人都当这里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不毛之地。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替岭南证清白。
他正想着,忽听得有人说过年的时候玉州地龙翻身,这会儿西北又干旱,莫不是皇帝的问题,才招了这天罚来。
吓得他顿时一个激灵,拿起配刀倏然起身,一脸严肃告诫,“敢胡乱编造这等大逆之言,你们莫不是好日子过够了?”
一行人这才反应过来,只顾着聊天,这越说越没个谱,当下都连忙闭上嘴巴,有的则是赶紧抬腿溜。
杨德发见他们也知道惧怕,说这话的又赶紧赔罪认错,这才放了他们。
只不过也没少训斥,“嘴上没个把门的,迟早害死全家,都管好自己。”
那几个人连连点头称是,然后脚底抹油跑了。
杨德发这也才继续去街上巡逻,心想等一路到家门口,也差不多是下职的时候了。
然后便看到了宴哥儿他们兄妹几个,连忙挥手大喊:“小宴,小宴!”
宴哥儿几兄妹听到他的声音,停驻脚步扭头一看,顿时满脸兴奋,“杨大舅!”
小时忽然抽风地开口道:“哥哥,娘说了,路上谁喊也不许搭理。”
小晴听到这话,忍不住捂嘴笑起来,“这是杨大舅,不是谁。”
“说什么呢?”杨德发快步跑到他们兄妹跟前来,见笑的笑,严肃的严肃,一脸好奇。
宴哥儿自是将谢明珠的交代和刚才小时的话说了一遍。
杨德发听了,只忍不住笑起来,还赞赏地摸了摸小时的脑袋,“还是你最聪明,你娘说的对。”又想起那日的大家一起急火急燎在城里找他们,也是十分能理解谢明珠的小心,“你娘不容易,现在城里人多了,保不齐里面混着个把拍花子也是说不准的。”
一面招呼着兄妹几个,“走吧,正好我也下职了。”自不多说,这帮娃儿肯定是去看棉棉的。
而且快下雨了,生怕小家伙们挨雨淋,连忙催促着加快了脚步。
不过他一下想到了月之羡不愿意接受身体的问题,也十分发愁,于是看到一群孩子,想到月之羡和他们关系好,便试图让他们去劝。
但他也知道轻重,月之羡的病他肯定是不能往外说,但能让孩子们去催生,他就不信到时候月之羡不急,还不肯看病吃药。
便笑问道:“我家棉棉可爱吧?”
兄妹几个齐齐点头,“这还用说?”简直可爱得让人心都快融化了。
杨德发很满意他们的回答,“那要是你们娘再给生个小弟弟小妹妹,你爹娘又好看,到时候你们的小弟弟小妹妹,岂不是更好可爱?”
这话一下就让小时动心了,她不但要做棉棉的姐姐,更要做更多弟弟妹妹的姐姐。
就像是哥哥一样,身后有她们这么多妹妹,这出去多威风啊。
第一个就赞成,“对,让爹娘给咱们生弟弟妹妹。”
在家里的谢明珠直打喷嚏,这会儿快下雨了,而且天色也暗了下来,便让牛老大他们下工回家,挖地基的那六个工人也给结算了今天半天的工钱,叫他们赶紧回去。
这再晚下去,怕是要淋雨了。
柳施也连忙带着女儿们收拾自家那一大堆晾晒着的衣裳,看着头顶越来越浓郁的黑云,急得不行。
孙嫂子几人见此,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去帮忙。
王机子他们今天都还没回来,不过有萧遥子在,谢明珠也不用担心什么。
倒是担心自家那几个孩子。
这天说变就变,雨说来就来,也不知要下多会儿,所以拿起孩子们的伞,赶紧去接人。
走的时候与孙嫂子打了声招呼,“他们若是回来,就说我接孩子们去了,不用担心。”
孙嫂子应着,“夫人你快去快回吧。”再耽搁雨真要落下来了。
而且今天这黑云盘旋了好一会儿,只怕一会儿雨要下一阵子的。
谢明珠这里抱着伞出了门,到街上时,只见原本热闹的街道此刻行人匆匆,小摊小贩们也着急忙慌地收拾着家什伙,店铺门口各家也赶紧在清理门前的水渠。
瞧起来好一阵兵荒马乱的样子。
越是往杨德发家这头走,人烟就越是稀少,可见这头的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正想着,忽听得身后传来哗哗啦啦的声音,谢明珠扭头一看,只见滂沱大雨竟然朝后下来了。
忙撑开自己的伞,但这雨势之大,又是狂风四起,这油纸伞压过是抵挡不住,无奈只得和路上那三三两两还没来得及赶回家的行人一般,到街边的店铺里躲雨。
顷刻间地上就全部湿了,各家门前的水渠里也哗哗啦啦的,从屋檐上泻下的积水入帘。
铺着砂石的路上也积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了。
她看着这大雨发愁,已经在杨德发家里的宴哥儿他们则是满脸的惋惜。
“真倒霉,新伞拿到手里那么多天,我天天带着的时候不下雨,只今天没带,就下雨了。”小暖一脸惋惜地仰头望天。
小时附和,满脸的埋怨老天爷,“是啊,要下也不早点提醒,我们也好带着伞。”她和姐姐现在是一样的心情。
寒氏倒是欢喜,“下雨了,这一时半会儿的,看着也停不了,今晚不如就歇在这头。”说着兴致冲冲要去收拾房间,问他们是睡竹席还是睡吊床?
萧沫儿在屋子里听得好笑,“这才几时?”怕是留不住的,嫂子肯定会来接人。
而且这边的雨根本就没有办法预测,来的时候你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走,也没个预兆。
不过听着这哗哗啦啦的水声,又是乒乒乓乓的,便知风不小,怕是果子被吹掉了不少。
兄妹几个叹着气,一脸遗憾地进到屋子里来,这时候也只能看看棉棉才能缓解一下他们沮丧的心情。
可是棉棉不是吃就是睡,即便是睁开眼睛玩,也玩不了多会儿。
“妹妹要是明天就长大该多好,我们就一起去上学。”小时满脸期待地看着摇篮里的棉棉,忍不住伸手要去戳她的小脸。
被宴哥儿眼疾手快给拦了下来,“你洗手了么?”刚才还在玩贝壳呢!
小时讪讪地收回手,“我就去。”洗手有什么难的?她跑到屋外,将两只小手朝着屋檐外面伸出去,准备就着这落下的雨水洗手。
谁知道造化弄人呢!
她这小手一伸出去,原本的大雨竟然就忽然停下来了,她登时都傻了眼,满脸震惊,“怎么就停了?”
“停了还不好?再这样下,街都要被冲没了。”宴哥儿还以为她要去厨房打水,谁知道竟然是想用雨水洗。
奈何天不遂人愿。
等小时洗了手,去摸了棉棉,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了,不过天黑了,几颗特别璀璨的星星在夜空里一闪一闪的。
寒氏喊他们吃饭,仍旧劝着今晚在这里歇息。
谢明珠就是这个时候抱着伞来的。
第135章
正端着碗要吃饭的小时看到她手里抱着的伞,顿时有些悲伤起来。
雨停了,伞来了。
她的伞,真是命运多舛,生不逢时毫无机会展示。
所以吃饭的时候都还念念叨叨的,说自己理解那些整日抱怨,所自己胸有大志却没有施展机会报效国家的读书人们了。
吃过晚饭,谢明珠自是将他们领回去,毕竟还要做功课,尤其是宴哥儿,他是书院里的重点关注对象,年纪小小,同窗换了一波又一波,现在他的同窗们,都是十五六岁年纪的少年郎君们了。
寒氏一脸不舍地送到大门外,还有些不死心,“歇一晚上没事的,先生也不能每日都检查功课。”
杨德发听到她这话,眉头直跳,“你这是妇人之见,往后棉棉可不能这样给你惯。”不然迟早给惯坏了。
转头抬手和宴哥儿兄妹几个告别。
下过雨的空气变得清新凉爽,原本因为大雨的到来而匆匆搬离的小摊小贩,这会儿又重新摆上了。
广茂县没有宵禁这一说,而且大部分人白天都在做工,也就是夜幕降临后,终于得了些空闲,一部分回去陪着家小,有一部分则抓紧这个时机,赶紧到街上来转一转。
所以街上人也多了起来,只不过踩在还有些水汽的沙子上,小时有些舍不得自己的新布鞋,“早知会下雨,我穿草鞋就好了。”这会儿看到水洼,也能毫无负担地去水坑里踩踩水。
“但凡早知下雨,我还要带伞呢!”小暖手里拿着伞,好几次想要撑开,可是街上一眼望过去,虽也有人为了防备着再下雨,带了伞,但却没有一个撑开的。
她也不好意思,怕人家将自己做傻子。
而且都说打空伞是长不高的。
这时候宴哥儿来了一句:“其实也不是不行,最近爷爷就总是观星象,回头我也研究研究,要是会来雨,我提醒你们。”
“星星?”小时年纪最小,自不明白天气变化等,看星星也能提前预测出来,所以一脸好奇地问着。
奈何宴哥儿还没学,这会儿也答不上来。
不过倒是听了不少关于星星的故事,比如在海上迷了路,看天上的白斗星来辨别方向。
他这一说,妹妹们全仰着头看天,到处找北斗星。
孩子们在回家路上学习态度都这么积极,谢明珠肯定是高兴的,但还是提醒着,“别只顾着看天,顺便也抽空看看地上。”
“地上有什么好看的?”小暖最近来有些反骨在身上,不肯听就算了,还反驳谢明珠。
其他几人虽没说话,但也没垂头。
果然还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于是谢明珠默默地绕开前面的大水洼。
下一刻只听‘噗’地一声,走在前面的宴哥儿先一脚踩进去,惊慌失措下拉了旁边的小晴一把,小晴不但没躲过,鞋子湿了不少,衣衫也被溅湿了不少。
至于其他几个更惨,鞋子全湿了不说,这会儿也是一脸的泥沙水。
五兄妹呆滞了一秒,这才恍然反应过来谢明珠刚才的话,小时先委屈地哭起来,一面抖着小伞上沾着的泥沙,“娘你真坏,有水坑也不提醒我们。”
“我不是让你们看地上了么?”谢明珠忍着笑,虽然作为长辈自己这会儿有点不道义,但还是忍不住。
不过经此一回,以后应该不用人提醒,他们也会自己看路了吧?
果然,这一路回去,虽兄妹几个嘴里在埋怨她,但好在没像是刚才那般,一双眼睛都在天上飘,还是时不时抽空看看地上。
到了家中,王机子他们已经回来了,小时自是少不得到跟前去告状。
王机子听闻,难得耐心一回,“那你要我去让你娘也踩一次水洼?还是骂骂她?”
小时摇着头,才不要娘踩水洼,也不能骂娘,那可是她的娘。
“那你要怎样?”王机子继续问。
小时拉拢着脸,还真不知要怎么处理,最好只得叹气,“算了,也是怪我们不肯听话。”自作自受。
这话倒是叫王机子满意,脸上露出笑容来,“所以要听话,你娘又不会害你们。”
小时点着头,随着莫嫂子一起去换衣裳洗澡。
谢明珠却见桌上放着的司南,老头子这最近研究星星,司南都用上了,“这是作甚?”
“今晚下雨后来了一阵东风,若是船能出海,一路朝着元宝岛去,能神不知鬼不觉一天就到。”机不可失,所以他和萧遥子这里研究,看看能不能让李天凤那里抓紧些。
谢明珠并不知道李天凤手下的能人真弄来了船,一脸吃惊,“有船了?”
“有是有了,只不过这边的水域都不通,船只没法直接到广茂县,所以沿着海岸线在走,而且听说有的地方还需要修缮。”也不知这时间是否来得及,所以萧遥子都有些替他们着急。
“原是如此。”不然谢明珠就想,那可是战船啊,要真出现在广茂县,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风声?
感情是顺着海岸线,直接到狗牙滩。
王机子在一旁叹气,“这水域要是能疏通,船早就到了。”哪里还要担心没有时间修缮?
不说要赶着这一场东风,就是这些海盗喽啰,太久没回去,元宝岛那边也会起疑心,所以这攻打元宝岛,本就是越快越好的事。
谢明珠是不懂这些的,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洗完澡上楼要擦头发的小晴一来,她就迎过去了。
洗完了澡,大些的孩子还要做功课,王机子拿着司南去了萧遥子那边的竹楼上,将桌子腾出来给他们。
谢明珠送了一壶茶过去后,便回来守着孩子们做功课。
这还是头一回,果然家里添了人就是好,不然这会儿她还在后院里忙忙碌碌的呢!
而随着萧遥子那边又添了一壶茶,这头做功课的也陆续完成,谢明珠催着他们去睡觉。
等谢明珠洗漱回来,王机子已去休息,见孙嫂子她们居然还准备去河边弄河砂,谢明珠也都示意去睡,“夜里别干活儿了,到点就歇息,有什么事情白天再做。”
莫嫂子笑回着,“夫人,我们年纪大了,瞌睡少,这会儿上床也睡不着。”还不如多干点活呢!可开了这么多的月钱呢!比家里儿女去工坊都要高。
“那也不成,骡子也不能这样使,该休息还是要休息。身体需要休息。”谢明珠知道她并未哄自己,毕竟早前孙嫂子也睡得极晚,只不过那时候没伴,她自己做针线。
现在倒好,有莫嫂和马嫂结伴,胆子大了,居然还要去河边。
何况她在河边放了两个虾笼呢!准备明日做中饭给工人们吃的时候多加一道菜,所以就拿此事来说,“别去了,不然恐惊着虾,只怕明天没得多少收获。”
这话果然有用,几人方顿住脚步,放下了撮箕锄头。
收拾一回进屋去。
谢明珠也进屋上床躺着,对于月之羡熬夜加班早就习以为常。
毕竟卫无谨这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要带着货去顾州了,今晚熬夜是实属正常的。
不过这样一来,他去了,月之羡在家里过生辰,十八算是成人礼了,到时候要给他怎么庆祝才好?
这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夜里好似听着沙沙的雨声,又觉得好像月之羡回来了,反正自己绝对是听到了他的声音。
而且好像还听到萧遥子也在说话。
萧遥子的声音怎么可能出现在屋外,他可早就回去休息了。
于是谢明珠只当是做梦。
哪料想第二天一觉醒来,倒是看到五个孩子在楼下扎马步,不过却未见萧遥子的身影,倒是宋兆安那边已起来,在洗漱了。
她正感慨着这二师兄执行力还是很强的,昨天嫌弃他慢,今天他就早起几分。
这时候孙嫂子从厨房处的连廊走来,“夫人。”手里端着煮好的海鲜粥,“掌柜的昨儿和三老爷一同出城去了,叫你不用担心。”
“出城?”谢明珠按了按脑袋,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一时又响起昨晚的说话声,所以那并非是梦?
“嗯。”孙嫂子应着,转身去厨房里拿碗碟,一面朝楼下的宴哥儿他们喊,“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洗手上楼吃饭。”
谢明珠还想问她出城作甚去,可看这样子,多半也不知道,不然就直接告诉自己了。
王机子的房门打开,呵欠连天地出来,“咋的,我听孙嫂子说,阿羡和小遥出城了?”
谢明珠点着头,“您老一点不知?”不都说老人家眠浅么?他睡得那么死?
王机子一边朝楼下走去,准备洗漱,一边回着:“倒是知道他俩会跟着出海,但没想到昨晚就忽然要启程,这船今日估摸就到狗牙滩。”
“出海?”出城和出海可是两个概念,谢明珠的声音一下提高了许多。
连忙追上王机子的脚步,满是担忧:“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羡跟着他们去做什么?”这船是要去元宝岛,是打海盗的,三师兄跟着去自己能理解,毕竟三师兄武功高强,但月之羡跟着去添乱么?
而且大海的恐怖,在银月滩去赶海那次她就见识过了,几十米高的浪花不要钱地扑来,能活生生将人一身的骨头给砸个粉碎。
更何况月之羡连出海打渔的经验都没有,凭何跟着去?
王机子顿住脚步,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正是怕你担心,阿羡才没和你说。”虽然这也是昨天才决定的事情。
“现在我知道,就不担心了么?”谢明珠是真有些生气了,“您老也不拦着?”
洗漱好带着妻女过来的宋兆安解释着,“明珠,这事儿没法,几个大师算了几回,就得阿羡跟着去。”算是压船,保个顺利平安。
谢明珠越听越糊涂了,什么时候这些搞学术的读书人,还信起这些来了?反正这一时之间,她是有些没接受,故而也没仔细听他们在耳边叽里咕噜的劝说是什么。
直至听到宴哥儿他们也发出惊呼声,表达了对月之羡跟着出海的事情不满,谢明珠才从被瞒着的愤怒中恢复过来。
可人都已经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狗牙滩,而且昨天自己过去送茶的时候,听他们那意思,打算一边行驶一边修船。
所以哪怕自己现在追去,船也已经离了狗牙滩。
这会儿也只能生闷气。
偏还要一帮孩子要去读书,所以她连自己生气都顾不上,反而劝慰起孩子们,不用担心。
好不容易王机子和宋兆安就他们带去了书院,谢明珠才开始叹气。
“小婶也不必太担心,郡主也跟着一起去了,想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宋知秋想着,郡主都在船上,那大家肯定会力保船只安全,再有真遇到什么危险,不是还有三师叔么。
谢明珠继续叹气,然后问她俩,“你们看过大海么?”
姐妹俩点着头,宋听雪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回着:“看过,去往北方冰原的时候,走了一段水路,不过后来温度太低,不过两天就下了船。”
他们所乘坐的朝廷大船自然是没有被冻住,但是沿着海岸线,越是往北走,那边海面被冰冻住的小渔船就越来越多,挡住了航线。
这样就只能绕道去往深海,故而就在半道下了船。
谢明珠一听,那才两天,显然没看到海上的狂风暴雨是有多恐怖,那都不算是见过大海。
不过见宋听雪揉手臂,便道:“想是昨日你头一次拿锄头,用了大力,这几天只怕都有些肌肉酸软,不过不妨事,过几日就好了。”
宋听雪还以为是自己得了什么病,听得谢明珠说,原本满是忧虑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原来是这样,那以后我再继续拿锄头,会疼么?”
“经常锻炼的话就不会。”谢明珠回着,想着一会儿牛老大和挖地基的工人们都要来了,也收起这沮丧心情。
反正人都走了,再担忧也没用了,倒不如分散一下注意力。
而宋听雪得了她这话,也顾不得手臂的酸痛,跟着孙嫂子收了碗筷,又去和莫嫂子打扫卫生洗衣裳。
柳施和宋知秋见了,也过来帮忙。
她俩倒是没有身上酸痛地方,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跟着洗衣服的缘故,昨晚睡得竟然很好,晚上没像是以前一样,总是经常醒来。
很快牛老大带着人来了,昨日挖地基的工人也陆续到,谢明珠将他们都交给牛老大安排。
还以为今天会继续砍竹子,毕竟昨天下雨,没能将木材运送过来。
谁知道牛老大将他们带着出去,过了半个时辰,声音就在河边传来。
原来是昨晚下雨涨了水,所以今天牛老大就用河水运送木材。
木材用防水布包着,扔水里就顺着河水漂,又有他们在前面牵引,一路给引到了菜地旁边,就直接拉到院子里来了。
谢明珠在城里也没少见大家用这法子运送木材,但自家头一次用,又有不少长梁,她还是很担心,盯着瞧了一个上午。
待木材都全部运送了过来,这才安心。
下午便出门去糖坊看一眼,原本是打算去首饰铺的,再去商栈那边看看,卫无谨走了没。
然半路就被和气钱庄的人请了过去。
她没和木雍打过交道,找她的自然是柳颂凌了。
而且她一直没空去那玉祥堂帮萧沫儿打听花怜芳的事情,倒是这木雍连日给花怜芳送礼物,故而谢明珠就让柳颂凌帮她盯着些。
这如今只怕是有了消息,故而赶紧过去。
果然,柳颂凌早就等着,见了她一脸的激动,“明珠姐,你小姑子没认错人,那花怜芳就是王家的姑娘。”
她说着,一面骂京中的人胆大妄为,竟然连死囚都敢弄出来卖钱,也不怕连累无辜之人。
一面又骂那木雍:“还是这色胚查到了,不过我观秦掌柜也不知王姑娘的底细。”
她这色胚没骂错,木雍的确是好色,而且现在为了集邮,连这王显盈的身份都查到了,少不得说,这的确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一时也是替王显盈担心,“他不会拿这个事儿要挟王显盈吧?”
柳颂凌摇着头,“那倒不会,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身边的这些女人,都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
不过柳颂凌更震惊的是,“明珠姐你说这隐秘的事情,他又不是你小姑子,怎么能知道王姑娘身份的?而且这他都能查到,那我平日里做什么,是不是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但又有些疑问,“那他怎么也没说什么?”
还真别说,是这个理。但是至于木雍为什么没管柳颂凌,谢明珠还真拿不准,眼下只能想着他这等无聊之人呗,就自以为是上帝之眼一般。
柳颂凌忽然想起另外一个消息,“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苏雨烟没了。”
“没了?”谢明珠记得苏雨烟不是做了那守备将军的妾室么?“你何时听来的消息?”
“就昨儿晚上,钱庄有人从州府过来。”其实死就死了,晒盐场那边的流放犯每日都有人在死,只不过这苏雨烟是苏雨柔的妹妹,苏雨柔和谢明珠又要好,柳颂凌才关注些的。
谢明珠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就暂时当不知晓算了。”虽然不确定苏雨柔是否真将亲人都放下了,但这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妹妹,她现在过得好好的,丈夫儿子都有了,一家三口和乐融融,而且还在坐月子。
就算要告诉她,也好歹等出了月子再说吧。
现在是担心王显盈的身份。
她暂时是没有什么办法的,柳颂凌也要休息,便没多留。
谁知才从柳颂凌这里出去,就被人拦住了。
是木雍的人。
谢明珠知道木雍长得不好看,年纪又不轻,但是没想到长得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丑几分,这让她想到了那日雨后,小时揣在荷包里的癞疙宝。
木雍满脸没有一处光滑的皮肤,皆是大大小小的痘子,谢明珠看到的时候,对柳颂凌也生了几分佩服。
以后谁再说柳颂凌吃不了苦,自己一定替她反驳。
她是第一次见木雍,但木雍却是已经见过她很多次,此刻眼里也是丝毫不掩的爱慕之色,不过他这个人怎么讲呢!
主打一个要对方心甘情愿。
而谢明珠丈夫俊美年轻,木雍也深知自己一辈子没个机会,所以哪怕有那个心思,也早早放弃了。
不过对于谢明珠这张美丽的面庞,如此近距离,不看白不看。
只是这种明晃晃的爱慕里甚至还满是欣赏,根本就让人没法厌恶生恨。
见谢明珠坐下后也不喝茶,也没露出半点惊慌,他只能笑着开口:“谢夫人很是能沉得住气。”
谢明珠抬眼看朝他,“还不知二当家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不过那花怜芳的事情,你也不必太担心,知道的人,我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他微微一笑,笑起来就更丑了,不知是不是他们所谓的毒瘴丹吃多了,好些牙齿都变黑了。
谢明珠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眼下还坐在人家院子里,对方长得再怎么不忍直视,她也没那胆子表现得太明显,只垂下头看茶碗,“二当家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正琢磨着他这是几个意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连忙问,“花怜芳也知道你帮了她?”
木雍再度笑起来,“是啊,她很感激我,等还完了秦掌柜的恩情后,就会来我身边。”
他是懂拿捏人心的,一边不停地送花怜芳礼物就算了,还不着痕迹地将她身边威胁和隐患全部消除,这样对于一个命运多舛的小姑娘来说,只怕是安全感爆棚吧。
如今能撇开外貌和年纪而愿意跟他在一起,似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果然,他这个人是有些本事在身上,毕竟谢明珠从和柳颂凌的接触中,不难看出柳颂凌对他,虽说没有什么爱慕,但也不讨厌。
而且在柳颂凌怀孕以后,他对柳颂凌的一切安排,都相当的完美,甚至手底下的人对柳颂凌这样恭敬,只怕也都是他的意思。
只不过谢明珠忍不住有些惋惜,这木雍有这样的脑子,但凡拿来放在做别的事情上,早就功成名就了。
“谢夫人为何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再下?”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这张脸,丑是丑了些,但谢明珠看他这目光,也不像是嫌恶啊。
第136章
谢明珠大大方方地收回目光,“只是想来,你竟也有几分担当。今日找我,是否是想告知我,不必再探查花怜芳的消息?”也是,这木雍好不容易收拾干净,自己若是再上心,少不得人引人注意,反而给花怜芳徒添麻烦。
木雍见她重新提起花怜芳,也不知是不是真将这花怜芳放在心里,故而尤为谨慎,“不错。不过她现在是花怜芳,是我木雍最爱的女人,还望谢夫人记住了。”
话已至此,谢明珠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所以没有什么王显盈,自然就不认识什么萧沫儿。
也罢了,人首先得活着,没命活着,又谈什么旧时情义呢?大家都是吃过苦遭过罪的,他们在流放路上时就不好过,更别说是这原本属于死囚犯的王显盈了。
能活下来,不知是熬过了多少苦难。
虽不知救她的人是出于利益还是别的缘由,但如果真叫她这身份浮上水面,的确是要牵扯不少人命。
“我知道了,也会告知我家小姑。”
木雍得了她这准话,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如此,劳烦谢夫人转达。”
“不必客气。”原本谢明珠还想着,都是生意人,他请自己过来见面,少不得是要提一提这生意上面的事情。
然而现在谢明珠很确定是自己多想了,这特么就是个大情种,段正淳那个品种的情种。
他没有单一的对某一个女人死心塌地,他是在爱上任何一个女人后,都愿意掏心掏肺。
就很难评了。
也难怪那些女人在失去他的宠爱后,还如此念念不忘,更无人愿意离开。
而他也继续金银玉石地养着。
所以这人挣钱,全花在了这上面呗。
起身告辞后,谢明珠也就直接去找萧沫儿了。
按理这个时候,她不可能来,所以萧沫儿一下就意识到了有事情。
待沙若将绵绵给抱出去后,便立即问道:“嫂子,可是有显盈的消息了?”
谢明珠警惕地朝窗外看了一眼,虽寒氏和沙若也不是外人,但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直径到窗前,将窗户合上了些,只留个小小的缝隙透气,这才到床前低声说道:“这个名字,以后莫要再提了。”
此话一出,萧沫儿肉眼可见失望,又有些不甘心,“可是我不会认错。”
谢明珠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立即将她的话给打断,“你没有认错,可世间只有花怜芳,你二人也从不认识。”
萧沫儿一怔,嫂子说得这样明明白白了,自己哪里还不懂?可是大难不死后好不容易重逢,为何不愿意相认?
她不明白?委屈垂泪,“她莫不是在怪我,怪我嫁了……”嫁了人,没有替她哥哥守着?
可是当初那状况,她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嫂子他们,而且即便是不嫁给绵绵她爹,也会被强嫁给其他的男子。
“她以后会跟着木雍。”谢明珠直言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守节简直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糟粕,更何况当时萧沫儿还没嫁过去了呢!纵使就算是嫁了生儿育女,对方死了她想嫁仍旧能继续再嫁,自己的人生为何要和一个死人绑在一起?
萧沫儿一个激灵,险些从床上滚下来,床边放着艾草的小熏笼也险些被她打翻。
谢明珠伸手忙去给扶稳了,“这下你懂了吧。”
萧沫儿不懂,她以前在街上看到过打马而过的木雍,那张脸实在是叫人一言难尽,王显盈虽没有嫂子这样的绝色容貌,但也不至于要跟这样一个丑陋的男人。
谢明珠见她一脸难以接受,如果只是看外表的话,倒也能理解,但是今天短暂接触了一下,谢明珠觉得别的不提,就木雍对待他自己的女人这一块上,在这个时代其实已经算是好的那一类了。
便道:“她的身份以后不会被发现,木雍替她扫清了一切,这种事情,换成另外一个男人,未必能愿意惹上这样的麻烦。”
萧沫儿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房间里一片沉默了,待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垂头啜泣起来,“都是命。其实如今她能活着,有个贴心人对她好,我就该知足的。”自己现在丈夫女儿都有了,身后还有嫂子撑腰,前又有寒氏夫妻帮忙张罗,什么都不用操心。
若是再去指责王显盈不该为了报恩和相貌丑陋又年纪大的木雍在一起,未免是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何况她能想象得到,王显盈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到如今,吃了多少苦头,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真心实意对她好,自己凭何去阻拦呢?
“嫂子,我知道了。”其实萧沫儿能想得到,只怕对于现在的王显盈来说,有一口衣食,无性命之忧就足够了。
毕竟每个人所追求和所定义的幸福都不一样。就像是皇子们觉得的幸福是荣登大宝,而贫民们只是为了吃饱穿暖。
至于那木雍,他肯定是不能喜欢王显盈一辈子的,不然他后院就没有那么多女人了。
“你想通了就好。”谢明珠见她放下此事,也松了口气。又听得外头传来绵绵的哭声,“得了,好好顾着绵绵,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萧沫儿颔首。
谢明珠去将窗户打开,在外头和寒氏和沙若聊了几句,便走了。
路上遇着喜欢戴着围裙的陈老太太,一见着对方就笑呵呵地朝她招手喊,“明珠,你家睡莲米吃完了没?留香他们姐弟又采了许多。”
自家后院也有塘,里面的睡莲也不少,有时候去那边捡鸭蛋的时候,也顺便采了些回来。
再加上陈老太太这里隔三差五送,根本就吃不过来。
谢明珠连忙止住她的话,“难为您老总挂记,还多着呢!您自己也吃。”不过说完见着陈老太太竹笼里提了一窝小鸡崽,有些诧异,“怎么抓了这么多小鸡?”她记得陈老太太家里,养了有十几只,下蛋完全足够了。
陈老太太笑得脸都乐开了花,朝她靠近几分,压低声音说道:“满娘有了。”所以她才抓了这么多小鸡崽回去养,到时候等满娘生了,就炖给她吃。
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看笼子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鸡崽,眼里却是露出些愧疚来,“满娘到我们家生了留香姐弟三个,可从前哪里有现在这好条件,三个月子里,没吃过一只鸡,能得口鸡蛋羹,算是好的了。”
所以她觉得对不起这大儿媳妇,想着这一次她生完孩子,要吃什么自己就买什么。
谢明珠连忙道喜,又想起萧沫儿怀孕时候,月之羡从顾州带了不少补品回来,那萧沫儿根本就吃不完。
不说跟陈县令大家交情,就冲陈金平在糖坊里替自己操劳,这些东西送过去都是应该的,便道:“我那里还有些专门给孕妇补身子的,老太太你让留香明天下学后,直接同我家小晴她们过去,我让人装好,带过去给满娘。”
陈老太太连给拒绝了,“那怎么成?”
“什么不成的,莫不是您老还嫌弃?或是平日里说我是自己人,都是哄着完的?”谢明珠秀眉一挑,露出些不悦。
见她都这样说,陈老太太自没再说什么。
两人唠叨了好一阵子,约着说去牛掌柜家吃酒席的事情。
可初六那天喜事多,谢明珠转不过来,直言道:“我都想好了,那头也不是什么外人,我到时候让小宴他们去就成,我得跑好几个地方。”看这光景,月之羡他们也是赶不回来了。
指望不上一点。
陈老太太一听,“这样也成,我还发愁家里也转不开,你这样讲,那喊留香姐弟几个跟着小宴他们一同去。”孩子们一道,也欢喜些。
这样说好,各自归去。
谢明珠见大半天就这样没了,别处也没功夫去,便到首饰铺子里,偏又遇着了大师兄的儿媳妇和卫无忌的妻子。
然后又在这边喝茶聊天,说起孩子们的事情来。
这兜兜转转的,等她到家里时,已经下了学,街上能见着成群结队的学生们,男女都有,背着书箱一路打闹嬉笑,还颇有些自己那个时代放学时候的感觉。
回了家,院门是敞开着的,右边的院子里堆满了已经劈开砍好的竹板,有几根房柱子已经打上了,不过牛老大和工人们这会儿都不在,反而全聚集在菜地那头的河边。
甚至连柳施母女三,还有孙嫂子她们,也都全在那里。
孙嫂子先看到了她,一脸激动地挥手喊她过去,“夫人,快过来看茳猪①,这里有一只茳猪。”
茳猪?这是什么鬼玩意儿?不过大家都围在那里,菜地里都给自踩出一条小路来了,谢明珠看得心疼,生怕他们踩坏了菜苗。
一面也压不住满腹的好奇凑过去,众人连忙让开一条缝,好叫她看看在河里被困住的所谓茳猪。
只见竟是一条一米五六长的成年江豚,雌雄谢明珠肯定是看不出来的,但一保的珍稀身份谢明珠还是给刻在骨子里的,连忙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可赶紧放了吧。
牛老大一脸兴奋,显然在广茂县生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活的茳猪,“从来没在县里的河道见过,多半是最近疏浚丽水,从那边来的,以前听说鹿乡湖里有茳猪。”只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宋听雪挤在最前面,看得真切,“小婶,它好像受了伤。”一面指着茳猪的尾鳍,“那里好像还挂着些渔网。”
她这么一指,大家才看到,果真是被几根渔网缠住了,而且大概是因为它在水里游来游去的,这会儿渔网缠得紧就算了,还挂在了蔓延到河里的榕树根上。
这才像是被拴在河边了一般。
谢明珠见此,连忙问牛老大,“有刀么?”一面朝着河边靠近了几分,打算过去替这茳猪割开渔网。
大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虽然知道这茳猪不吃人,但是也太危险了,看起来也是一米五六长呢!
柳施更是一把拉住她,“弟妹,使不得,万一伤了你如何是好?”
“没事的。”茳猪性格温顺,从未有主动伤人的案例,即便是应激情况下也很少,所以谢明珠放心大胆地走上前去。
牛老大是不放心的,但看劝也劝不住谢明珠,只驱散着众人,“你们远些,我跟明珠姐上前去帮忙。”
也不知这茳猪被困了多久,谢明珠看着有些虚弱的样子,便又问孙嫂子,“早上抓的虾还有么?”
“有有有。”孙嫂子连忙回着,看了看这河里的茳猪,“夫人要拿来喂茳猪么?”
“嗯,你去拿些来。”谢明珠应着,一面朝茳猪靠近,温言细语安慰,虽然不指望对方是否能听懂,但肯定要让它感觉到自己没有恶意,不会伤害它。
茳猪一直都奋力挣扎着,尤其是被这么多人围观,现在谢明珠靠近了,浑身上下都被溅得满脸是水,好在她这良好的态度并未让茳猪应激。
待孙嫂子连跑带爬提着半桶对虾过来,谢明珠伸手去接来,便抓起扔到茳猪身前的水里。
这茳猪虽是尾巴被缠住了,但身体是自由的,这周边都能灵活游动,很快就将那些对虾吞进肚子里去。
或许是食物的安抚起到了作用,它终于不像是早前那样拼命挣扎了,谢明珠在牛老大的帮忙下,也到了它身后。
牛老大还是有些不放心谢明珠,“明珠姐,还是我来吧。”而且刀自己也用得好。
这点谢明珠倒是没有质疑,“行。咱慢些也不打紧,我在前面就喂它吃对虾吸引一下注意力。”
如此这番,他们俩一前一后,众人则在河边紧张兮兮地看着,准备随时搭手帮忙。
谢明珠看着吃得兴高采烈的茳猪,早就忘记了它自己现在身处危险之中,也难怪到了自己那个世界,会成为一保。
就这防备心……
大家都屏息紧张地看着,就怕这看似温顺跟个孩子一样,开始朝谢明珠讨要对虾的茳猪会发现后面拿刀的牛老大。
忽然,一道疑惑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娘,你们都在这里干嘛?”
大伙儿的心都一下跳起来,牛老大拿着刀的手甚至颤抖了一下,幸亏他从小为了学习雕刻,这手稳是重中之重,不然刚才要是换成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只怕刀都已经切在茳猪的尾鳍上了。
谢明珠也是被自家大儿子的疑惑声吓了个哆嗦,但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茳猪,见它没心没肺地还在继续吃对虾,这才长松了口气。
而孙嫂子见这茳猪吃得这般厉害,半桶对虾转眼就要没了,牛老大那里也还没好。
所以不等谢明珠开口,急忙去拿在草市买回来的河鱼。
原本是准备晚上煎来吃的。
至于宴哥儿他们,这会儿不是被捂住了嘴巴,就是睁圆了眼睛。
眼里都满是震惊的神色。
也是了,牛老大也是平生第一次看到活的茳猪,更别说是这帮孩子了。
连酱油罐和小黑爱国都在这里找位置围观着。
茳猪尾鳍上的渔网,很显然不是才缠上的,有一股细细的都快勒进肉里了。正是这样,牛老大废了老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在不伤害茳猪的情况下给割开。
而茳猪这会儿已经吃上了孙嫂子拿来的河鱼,简直是吃嘛嘛香,显然早就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好了。”终于,牛老大解开了最后一条绳子,长松了口气,然后才敢移动目光。
不想这一看,只见茳猪竟然吃得高兴起来开始朝谢明珠撒欢了,看得他一脸的羡慕。
只是半桶对虾半桶河鱼就这么没了,那茳猪却还一副没有吃饱的样子。
谢明珠都不知道大家叫它茳猪,是因为它太能吃,还是太憨的缘故。
“它好像没吃饱。”柳施小声开口。不然都获得自由了,怎么还不赶紧走?
只不过她这一开口,一帮娃儿就开始挣扎,甩开了捂着嘴和禁锢着自己肩膀的手,连忙挤到前面,发出阵阵惊呼声,“这是什么啊?”
“好大的鱼?怎么没有鳞片?”
“这鱼怎么看起来在笑?”
七嘴八舌中,茳猪终于察觉到了自己如今被多少人围观着,忽然一头扎进河里。
众人一脸失望,这就走了?
不过想来也是,吃饱喝足,又解去了身上的渔网,不跑才怪呢!
谁知道下一瞬,河面忽然出现一圈水稳,谢明珠有种及其不好的预感,一面跑,一面喊:“快躲……”只不过那个‘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茳猪就从水里跃出来了。
不但如此,一条水柱从它嘴里喷出来。
一帮娃儿被淋了个结结实实,当场傻眼了。
谢明珠这才发现,除了自家娃儿,还有卫星海兄弟俩。
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想,他们从来不对付,今天怎么会跟着过来?只赶紧喊,“还傻站着?”天真了吧?他们该不会觉得茳猪就吐这一次水吧?
茳猪不但不止吐这一次水,反而从河里跃起的时候,还重重地落下去,砸了满河面的水花四溅。
这下连退到后面些的柳施母女也湿了衣裳,更别说是牛老大他们这些工人了。
柳施母女湿了衣裳,下意识是想回去换的,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现在穿的是麻质衣群,根本就不怕透,故而继续踮着脚尖看热闹。
小时‘哇啦’地一大声哭起来,她个头矮,哥哥姐姐们还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些,叫她站在前头,现在好了。
整个就像是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一样。
她哭了,茳猪反而开心,继续玩。
“这东西看着笑眯眯的,可爱是可爱,但也是真的贱。”牛老大有感而发,一面默默地再退远一些。
他可不认为自己救了这茳猪,茳猪就不会朝自己溅水。
谢明珠趁着茳猪进水的瞬间,将小时赶紧抱走,至于一边看热闹的孩子们,她懒得在开口了。
自己都喊了两回,他们非得要近距离观察。
而且反正这茳猪不会伤害人类,只不过是顽皮了些,就懒得在管。
谁料被她抱走的小时却不乐意了,“娘,我还要看。”挣扎着要从她怀里下来。
好心没好报,谢明珠松开手,决定不管了。
只不过茳猪玩了会儿,大约是觉得无聊或是累了,优哉游哉地游走了。
这时候大家才兴奋的开口,络绎不绝,直呼今年果然是大喜之年,看到茳猪就算了,还看了这么久,去干活的时候一个个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那叫一个积极。
谢明珠拿了宴哥儿的衣裳给卫家兄弟俩换上,这才得空问起,“可是有什么事情?”
卫星海扯着有些短的袖子和裤腿,“是我爹娘让过来的。”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甘愿。
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谁愿意住别人家啊?
他弟弟卫星河就好些,脸上还带着笑容,显然还沉寖在见到茳猪的喜悦之中。他哥话音一落,立马就接了过去,“祖娘说我们继续在家里的话,哥哥要闷坏了,叫我们过来住几天。”
不过才说完,就被他哥哥卫星海狠狠瞪了一眼,“让你乱说话。”
卫星河吐了吐舌头,不但不怕,反而朝他笑嘻嘻。
谢明珠便打算去问宴哥儿,就怕是卫家那边有什么事情,不然怎么两个孩子都没法照顾,让来自己这头呢?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去问,王机子和慢吞吞的宋兆安就回来了,见了谢明珠和将凉台全占领了的孩子们,“这兄弟俩在家里要憋坏了,他爹说来这边住几日,是你答应了的。”
谢明珠好些日子没见卫无忌了,上哪里答应去?刚想反驳,忽然想起今天在首饰铺子里遇到卫星海兄弟俩的娘,说了几句闲话,的确是听她提到了她家俩孩子在家里不活泼。
是说了要是能将孩子送自己家该多好。
谢明珠那时候只当她是开玩笑,笑盈盈地答应了,“你放心就只管送来。”
呵,这是一点不客气,夫妻俩速度也快。
自己前脚到家,孩子后脚就跟来。
这会儿还能说什么,只能是将苦果都咽下去。
多两个孩子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这会儿也没人管她是否答应了,因为迟来的王机子和宋兆安听到茳猪的事后,一脸遗憾,王机子更是责备宋兆安,要不是他慢吞吞的,自己为了等他,早回来就看到茳猪了。
一时师徒俩在那里争论不休。
作者有话说:茳猪①:□□。文中改了江,用茳代替,不然不显示。
第137章
谢明珠是没眼看的,朝着宋知秋姐妹俩使眼色,示意她们俩将宋兆安拉回去。
因为谢明珠发现宋兆安嘴里吐出来的话的确不怎么中听,此刻被老头子责备他慢吞吞,他立马就反驳老头子:“是我慢?你个老头子要不要脸?我好心好意看你一个老头子四肢不灵活,又为了顾及你这自尊心,方放慢速度等你,谁知道你竟如此不知好歹,如今反而怪罪起我来?有你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么?”
听听,这是人话么?
难怪当时会因为这张嘴被贬到北方冰原,一点都不冤枉。
这哪里是什么铁嘴?这是臭嘴!
宋知秋和宋听雪赶紧跑过来,都顾不上继续和莫嫂她们说茳猪的事情,一人拉着宋兆安的一只胳膊,就赶紧往自家竹楼去。
只不过他那番话气得王机子直接跳脚:“你才四肢不灵活,那北方一丈厚的冰怎么没把你冻死算了?真是枉然读了多年圣贤书,尊老爱幼你半点不沾边,还好意思为人师……”
谢明珠眼见随着老头子破口大骂,那宋兆安挣扎着要回来继续理论,忙给他打断,“您老也差不多得了,就是茳猪罢了,没准改明儿还能看着呢。”
王机子是真的惋惜,委屈得要命:“你这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的倒是那个简单,你知道这茳猪有多难遇到么?百年难见啊。你要是不信,去这广茂县随便抓个老人问,就问他们一辈子见了几次?”本来要是不等那孽障,自己和小宴他们回来,肯定就能见到了。
多年前自己来着广茂县,专门沿着堵塞的丽水找了半个月都没遇到呢。
谢明珠一听,感情这东西不但是在自己那个世界是一级保护动物,在这古代也少见啊!而且出乎意料,大家今天居然没有将其做食材来看。
这点倒是另谢明珠颇为意外。
毕竟怎么看这茳猪,也是没鳞片的大鱼。
牛老大过来倒水喝,听到王机子这话,笑呵呵地接过,“我爹娘反正一辈子没见过,就以前听我爷说在鹿乡湖看过,笑眯眯地跟个孩子一样,今儿一看,还真是,天生就是个微笑脸,看起来怪可爱的。”
不过一想起它故意从水里跃出,砸水花溅人就算了,有时候嘴里还吐、出水柱,这就有点过份了。
一时少不得吐槽一回这茳猪的过份举动。
王机子却是听得一脸惊讶,“这样说来,倒是果真如同小顽童一样。”可见和猴子一样聪明。
然后继续惋惜,牛老大去干活后,他还拉着孩子们问东问西。
谢明珠趁这空闲给着卫星海兄弟俩安排住处。
萧遥子不在家,他那头空着,但那是私人领域,自己肯定不能想,故而也只能是问了兄弟俩睡吊床还是席子,给他们俩全安排到宴哥儿的屋子里去。
反正都是年纪相同的小子,还是表兄弟。
现在只庆幸,多建几间屋子还是明智的,只是可惜这兄弟俩来的时机不巧,这才开始建。
王机子和宋兆安师徒俩因为茳猪之事,暂时恩断义绝,吃饭的时候都不搭理彼此,隔日去书院更是各走各的。
倒是叫一帮孩子十分为难,到底跟谁走才不得罪人?
卫星海兄弟俩心情倒是不错,虽然才住了一个晚上,回来也要照例写功课,但可能是环境不一样的缘故,今天卫星海觉得脑子挺轻松,没像是在家里那般昏沉沉的。
兄弟俩趁着宋兆安和王机子在那边询问宴哥儿兄妹几个到底跟谁一路走的时候,赶紧提前溜了。
就怕殃及池鱼。
卫星河却是按压不住满脸的兴奋,“哥,我觉得这边真有趣。”
卫星海皱着眉头嘴硬:“哪里有趣?一帮没规矩的家伙。”但其实心情也挺舒畅的,虽然他觉得做功课的时候要专注,不可东张西望聊天,吃饭的时候也当做到食不言寝不语。
可是原来不守规矩,也不错。
“我喜欢住在这边,要是爹娘能让我们多住一阵子就好了。”卫星河可不管他哥回答什么,只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
吃饭的时候可以说话多好啊!而且谢姑姑虽然看起来没有娘那样温柔,但是说来也奇怪,反正就是很好相处。
只是一想到最后还是得回家,就发愁,“咱们在书院里都关了一天,回到家里还要继续关在书房里,一抬头除了满柜子的书,就什么都看不到。在这边多好啊,除了看茳猪,还有椰树林菜园子,蓝天白云反正哪里都好。”
对了,还能和孙嫂子一起去后面的塘边蒲草里捡鸭蛋,砍香蕉拿竹竿捅椰子,实在是有趣。
这些在家想都不要想,娘只怕会伤着他们。
“你昨天没听到他们说么,茳猪不是天天能看到,有的人活了一辈子,都未必见过,昨天咱们也就是运气好,刚遇到罢了。”听着弟弟的话,卫星海语气不自觉也多了几分温柔。
“那哥,这是不是说我们运气超好哦。”卫星河顿时满脸激动的笑容,也不等他哥点头赞同,就叫嚷起来,“我就知道,我们的运气果然是最好的!”
运气是不是最好的,卫星海不知道,不过虽然现在是借住在别家,但好像是比住在家里轻松许多,他也不知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正想着,身后传来小时的喊声:“卫星河,等等!”
卫星河一脸兴奋地停住脚步,扭头朝后看去,见到朝他们兄弟俩跑来的萧家几兄妹,嘴角立即扬起笑容,朝他们挥手。
卫星海拧着眉头,似不愿意和他们兄妹同行,实在是嫌吵,但看到弟弟满脸的期待,终究是一起停下了脚步。
很快宴哥儿兄妹就追了上来,他正朝小时纠正,“不许直呼其名,要叫二表哥。”
小时当然不肯听。
卫星河则朝他们身后看去,没见着王机子和宋兆安的背影,“先生们呢?”
“他们在后面呢!咱们不管,咱们先去书院。”宴哥儿回着,催促大家快走。
倒不是怕迟到,就是那俩又争吵起来了,他怕到时候被追上,非要拉着他们判对错。
那得罪人的事情,可不能干。
王机子和宋兆安拌嘴,起因还是昨日茳猪之事。
哪里料想得到,今天下午也是快下学那会儿,茳猪按时出现在谢明珠家菜地旁的河里了。
谁也没想到,它还会再来,只是听到那边总传来水声,马嫂实在好奇,过去瞧了一眼。
好家伙,就见那茳猪在水里一跃一跳的,分明是故意弄出来的动静。
立即喊人,很快牛老大他们也闻讯过来围观,柳施母女三也赶紧来瞧,此刻只恨不得能立即通知宋兆安和王机子回来看。
不然的话,这俩还有的继续吵。
“它这是几个意思?”宋知秋站得太近,被溅一身水花,连忙退到后面去。
众人只摇头,倒是孙嫂子脑子这会儿灵光一闪,“莫不是想要讨吃的?”昨天买的河鱼没吃上,今天她又买了些。
“只怕是了,你快去拿来。”牛老大他们一听,忙催促起孙嫂子。
孙嫂子却拿不定主意,昨天是为了安抚这茳猪,没法子。
可这是主人家的晚饭菜,于是只得朝柳施看过去。
柳施点了点头,“去拿来吧,兴许它尾巴不舒服,没法捕猎呢!”
过了一会儿,孙嫂子将河鱼拿来,那牛老大胆子大,又十分羡慕昨天谢明珠喂茳猪时的画面,捡起河鱼便朝它扔去。
刚好茳猪从水里跃出来,一口接下,然后就更欢腾了。
众人见没什么危险,终于放了心,宋知秋姐妹俩更是学着朝水面扔了几回鱼。
吃得差不多,茳猪又悠哉悠哉游走了。
也是巧了,茳猪这前脚才走,王机子和宴哥儿他们就回来了,见着众人全都从菜地这头回来,王机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满脸期待地开口,目光不住地朝河边飘:“茳猪?”
柳施微微点头,笑着解释:“刚吃完孙嫂子买回来加餐的河鱼,走了。”
走了俩字,王机子听在耳朵里犹如天塌了。
但仍旧不死心跑去河边找了好一会儿。
柳施有点担心,毕竟要是不喂,或是喂得慢一些,也许这会儿茳猪还在。
于是借机河鱼没了,喊着莫嫂和自己一起去草市买河鱼跑路。
宋知秋姐妹见此,连忙紧跟脚步,“娘,我们一起去。”
宴哥儿一行人也赶紧跟过去,在河边等了好一会儿,只是可惜风平浪静。
待宋兆安回来,得知今天茳猪来过,不过老头子仍旧迟了一步没看到,嘲讽了一回,只说他天生就没有看茳猪的命。
可将王机子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要给他逐出师门去。
然后第二天,王机子也不去书院了,老早就草市买了对虾河鱼来河边等着。
还别说,老头子等到下午,也是差不多书院刚下学那会儿,学生都在回家路上的时间段,茳猪来了。
显然早就闻到了现成食物的香味,头从水里伸出来,就张开嘴等着投喂。
王机子当时都傻了眼,没想到果然是梦想成真,天降神迹,好一会儿那茳猪等得不耐烦了,弄出些水花飞溅在他身上,他才反应过来,又笑又喊,“茳猪来了!茳猪来了!”
然后赶紧给茳猪投喂。
吃完了就赶紧让它走,还挥着手:“去去去赶紧走。”就怕慢走一步,让自己那二徒弟来瞧见了。
晚上少不得炫耀,搞得那宋兆安晚饭都没吃多少,第二天下午就提前回来。
老头子仍旧没去书院里,也如同昨儿一般,老早和孙嫂子去草市,挑选最新鲜的河鱼跟对虾,回来养着等茳猪。
要说这茳猪,还挺准时的,也有可能它觉得只有这个时候来吃能吃到鱼虾。
今天王机子倒是冷静了,但是宋兆安又激动地怪叫起来。
牛老大他们又闻声过来瞧,直呼神奇,前天茳猪来,当是意外,昨天觉得是老头子运气好。
但今天这茳猪还来,那岂不是意味着以后还回来?既然如此,他得通知他爹娘来瞧个新鲜了。
也就是今日,谢明珠家菜地旁边的河道里来了茳猪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广茂县。
傍晚她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茳猪也没了身影,但是菜地里的小径已经宽了两倍不止,马嫂正在两边扎篱笆。
见了她连忙回着,“夫人,这人来了,拦也拦不住,好在他们没踩着菜。不过总这样下去不是法子,所以我琢磨着弄个篱笆,将小路隔出来。”个个身份都不普通,她是不敢拦的。
谢明珠有点心累,想着就不能每天喂这茳猪的,现在看来,分明是被这茳猪赖上了。
也亏得是河道上下游分流多,没人在里头下网子,不然这茳猪早被抓了。
但总是这样,肯定不安全,晚些自然是和王机子商议起来,“你们这该看的也看完了,我听说这东西从前住在鹿乡湖那边,那头的水域比咱们这小河道又宽又深,那头才该是茳猪生活的地方,早点给送回去吧,不然在这样下去,我怕叫那有心之人给抓了去。”
王机子自是将这话听进心里的,改日就去郡主府里找了人来。
李天凤虽然没在,但王机子喊几个人要是能喊的,拿了网来,下午茳猪吃饱后,就给网上,一路绕着那阡陌交通的小水路,朝着鹿乡湖去。
然这茳猪连续多日下午来讨要吃的,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这如今忽然被送走了,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很快牛老大他们这里收工了,今儿瓦片一盖,门窗也都从他家那边拿了现成的过来安装上,再等着明天床铺桌子这些简单的家具送过来,就能搬进去住人了。
卫家兄弟俩是没有打算要回家的意思,哪怕前儿他们祖父和爹娘小叔都来看了茳猪,但谁都默契地没有提要回家的话。
谢明珠实在摸不准头脑,不知这卫家夫妻是怎么想的?
反正他们家这两个儿子到了自家这头,自己也忙,王机子那头根本也没给开小灶,和自家孩子们一样,回来就做功课,然后玩耍,或是跟着做些轻巧的活计。
纯粹是跟家里的鸭鹅一样散养。
可不知为何,那卫星海好像变得活泼了不少,最起码不像是以前那般,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阴郁着的脸上,偶尔还能看到几丝笑容。
虽然嘴里一直都自己叫嚣着,总有一天会超过宴哥儿这个表弟。
今天下午,竟然跟着孙嫂子去捡了鸭蛋鹅蛋回来,还一起做咸鸭蛋,让谢明珠十分出乎意料。
不但如此,还兴高采烈地和孙嫂子她们商议着分新房间,谁要靠左的第几间,或是靠右的。
听着这意思,是要打算长久住下去了。
忽然发现谢明珠回来了,那卫星海脸上露出些尴尬之色来,一旁弄得满手碳灰的卫星河赶紧笑着开口道:“姑姑,明天新房子就能住,我们可以去挑一间么?”
卫星河挺可爱的,现在又对自己洋溢着一张笑脸,谢明珠真没法拒绝,“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得了这话,卫星河满脸欢快,连忙催促着卫星海,“哥,你听到了么?姑姑让我们挑呢!”
卫星海这才朝谢明珠干干地道了一声:“谢谢姑姑。”
这娃有点别扭,谢明珠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有个小太阳弟弟寸步不离地陪着,谢明珠倒是不担心他。
又见这许多鸭蛋鹅蛋,“待做好了,送些回去给你爷和爹娘他们尝一尝。”
卫星海点着头,‘嗯’地轻声应了一下,没再继续说什么。
倒是那卫星河话多,一会儿问谢明珠,一会儿又问孙嫂子。
谢明珠见兄弟俩这是心甘情愿干活,便也没多管,自顾上楼去,只有小晴和小时。
小晴在写功课,小时在吃甜汤,见了她递着勺子,“娘,你要吃么?”
谢明珠摇头,“他们人呢?”
问的自然是宴哥儿和小暖小晚。
“留香姐说,她奶奶和娘这几天做了不少豆腐皮,叫哥哥过去拿,小暖和小晚跟着去玩耍了。”小晴回着,本来她也想去,但是今天功课多。
晚上倒是能写,可娘说伤眼睛,她可不愿意自己年纪轻轻就看不见,故而便和小时早点回来了。
至于小时为什么不去,按理以往这种去串门的事儿,她比谁都积极。
只奈何现在城里的新生儿,几乎都是男孩,女孩子简直属于凤毛麟角,让陈老太太十分忧心,他家可不缺男娃儿,所以现在每次看着小时,一双眼睛都火辣辣地看着她,也喜欢生这样一个胖乎乎的小孙女。
小时是被她看怕了,所以现在躲都躲不及,怎么可能还亲自跑到她面前去晃悠?
“人家做点好吃的,总想着咱家这边,明天你去书院,喊留香下学了,再来咱家拿些新鲜鹅蛋给她娘吃。”谢明珠觉得很过意不去,陈家实在太热情了,做了什么都惦记着自家这头。
反而叫她十分不好意思。
因此便和小晴交代。
小晴答了,说起后天要放假。
谢明珠心想这也没到沐休的时候,怎么就要放假?不想一算日子,那天竟然是初六。
忍不住啧啧了两声,“感情是专门放假,好让大家去吃酒席。”
说起酒席,小时立马来了精神,“娘,留香姐说,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牛爷爷家呢。”
“嗯,到时候你们一起去那头,吃完就回来,便到处乱跑。”这是谢明珠早前和陈老太太约好的。
听得这安排,小姑娘们都高兴了一阵,小晴那里更是兴奋,“那正好了,小图她们也要一起去。”
风小朵死在了海盗手里,那一阵子叫这帮小姑娘难过了很久,风家那边更是颓废得厉害,要不是这李天凤来了,月之羡又领来了这么多玉州人,只怕现在大家都还在过那苦日子。
更别提是风小图这个堂姐妹现在愿意出门了。
不过后日就是成婚之日了,今明两天还让牛老大这个新郎官给自己干活,谢明珠还真有些过意不去,所以第二天他们送了家具来,给帮忙搬屋子里后,谢明珠给他额外包了个红包,“你也不要推辞,权当我这新房子沾你这个新郎官的喜气了。”
这话将牛老大说得很不好意思,推辞的话也没法说,只得收了下来,“那明日明珠姐千万要来。”
谢明珠只能是应着。
当晚孙嫂子她们三个卫家兄弟都搬过去,各自有了自己的新房间。
家具虽是上过清漆,但在牛家那边已经过了味,住的又是竹屋,谢明珠当然不用担心后世那些所谓的甲醛问题。
只不过新屋子,除了家具等物件,灯盏架子什么的,也要添补。
家里没得,谢明珠就打发宴哥儿领着卫家兄弟去杂货铺那头拿,忙忙碌碌了一晚上。
但因搬家这事儿,宴哥儿兄妹俩和卫家兄弟的关系,好像得到了很大的缓和。
第二天一早,还打算等着约好的小伙伴们,一起去牛老大家吃酒席。
只不过早早就听得街上那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鞭炮齐响,好不热闹,可将他们听得着急不已,早饭一吃完,就忙跑街上去看新郎们接新娘了。
今天酒期多,孙嫂子她们也要回去吃酒席,而且连书院都为此专门放假了,谢明珠也让她们回家,各自去走亲戚。
而谢明珠昨天答应了牛老大,但卡着点去看人接亲回来肯定是来不及的,只能老早先自己过去一趟,刷个脸。
然后与寒氏沙若等人一起,从辰时开始,一家一家走。
也亏得是各家按照八字,虽挑的日子是同一天,但媳妇进门的时间不一样,所以她们这到处转悠,还真遇着了四五家新娘子刚进门拜堂。
既然都赶上了,自然是在那里看一会儿新人拜堂。
少数民族多,拜天地也好,喜服也罢,也是各式各样的。
酒席就吃不了这许多,但竟然还有回礼的,基本都是涂着大红色的果子,甚至有的人家送了礼金,会回一个糯米做的喜果,谢明珠到下午的时候,已经背上了包袱。
累得气虚喘喘的。
好在这个时候,她不是个例,街上像是她这样的人还有不少,包袱里全是各家塞的喜果。
熟人间见了面,也没精神像是往日那般拉着说话了,只点了个头,就权当打过招呼,各自去还没来得及去的人家送礼金,祝贺新人!
第138章
谢明珠回到家中,已是夜深人静了,她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回来的,肩膀上此刻挂着两个十几斤的包袱,两个肩膀又酸又痛。
生怕吵到已经歇下的大伙儿,摸到大门外也是压着声音往里喊,“小宴!”这包袱是一点都不想背了,可是里面是各家给的喜果,一边是新鲜水果,一头是糯米做的。
人人都说这是带着新人喜气的,一定要拿回家去全家分食,如此这日子才会蒸蒸日上。
尤其是那蒸糯米打成糍粑又捏成的喜果,以前大家条件不好,只有那最亲近相熟到底人家才能得小孩拳头大一个。
现在条件好了,基本人人有,喜果大小也不是孩童拳头大,而是成人大。
由此可想,谢明珠这包袱该是有多重了。
而且也不是背一时半会儿,是背了一天,还不停地走。
宴哥儿他们天黑之前就赶紧回来了,本来今日不上学,小伙好们又都全聚在一起,该好好一起去玩耍的,奈何都怕回家晚了,挨大人责备。
谁知道,他们孩子是回家最早的那一批。
而谢明珠属于第二批。
一帮孩子回来,家里除了没出门的柳施母女三,便无旁人了。
她们来广茂县晚,又几乎没有出门社交,也就是宋兆安那里在书院,有人家冲着他的名气请了过去,但也只有那么几家。
正巧那几家王机子和程牧都要去,还要给萧遥子他们代礼,师徒自然走在一起。
所以今天是母女三在家里喂猪关鸡鸭等。
宋知秋姐妹俩尚且还好,才来的那天就见识过谢明珠怎么收拾鸡圈,后来也跟着孙嫂子她们身后,干了不少零碎活计,今天第一次上手执掌大权,到底是有些紧张。
但好歹也是完成了任务。
唯独是柳施这个做娘的胆子太小,去蒲草那边捡鸭蛋鹅蛋的时候,将一条胆大的黄鳝错认为蛇,吓得差点跌进池塘里,鸭蛋鹅蛋打碎了好几个。
回来被两个女儿说了好一阵子。
好在宴哥儿他们回来得早,余下的事情一起搭手,倒也没出岔子。
只不过他们去牛家吃酒席是下午酉时没到就吃的,这会儿也饿了,便煮面饼吃。
面饼是以前在银月滩的时候,小晴她们擀出来的多余面条,谢明珠给制作成了简单的方便面。
后来月之羡他们又经常出远门,所以家里做的就更多了,好叫路上方便些。
卫家兄弟和柳施母女三都是第一次吃,这种新鲜的吃法让她们都满脸惊喜,直呼完全可以开个干粮店,专门卖给那些赶路的人。
瞧这多方便,面饼下热水一煮,或是直接用沸水泡就能吃,再从密封的竹筒里倒出些肉酱拌着就能吃了,且味道还别有一番风味。
这会儿才吃完收拾好桌子,就听得门外传来谢明珠有气无力的喊声。
宴哥儿疑惑,赶紧一个箭步冲下楼去,那卫家兄弟俩也紧随他的身后。
三人一起到门前,就见谢明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靠在门框,脚下放着两大个包袱。
“娘,您这是?”宴哥儿看了看她,又看地上的包袱,蹲下身去拾起,“是喜果么?”他今天也看到送礼金能拿喜果。
只是他没料想一个包袱这样重。
卫星海赶紧上前去拎起另外一只,那卫星河见没了包袱给自己拿,就去掺扶谢明珠,“姑姑,先上楼喝水休息。”
这时候柳施小晴等人也来了,见到谢明珠的模样,也颇为担忧,连忙询问起来。
谢明珠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迈着酸软的腿上楼的,反正靠在王机子的专属躺椅上,喝了一大杯新鲜的椰子水,这才恢复了些生机,对于身边七嘴八舌的问话声仿若未闻,喃喃自语道:“这酒席吃的累,比去田里干一天还累。”
她再也不去了,以后让月之羡去。
站在她身后给捏着肩膀的宋听雪自是听到了这话,一脸愕然,看朝也去吃酒席的宴哥儿他们,“吃酒席真有这么累?”她不信,虽然她没怎么出去做客,但喜宴还是吃过的。
小暖扒着手指算,“我娘今天最少跑了三十家不止。”
她是看喜果算的。
柳施听得瑟瑟发抖,“这不说去这么多家,就是叫你单坐在一个地方,吃上这个数的果子,怕人也要去半条命。”
然后开始担心起来,喊着宋知秋,“你去门外看看,怎还不见你爹他们?”
宋知秋得了话,刚要下楼,就被谢明珠喊住了,“别去了,他们在喝酒,我也忘记是在哪家看到的了,反正都喝蒙了,我看大部分主人家都有安排车马送他们这些喝多了的回来。”
所以不用大家操心。
柳施听了,却是越发担心,急得团团转,“他难不成是糊涂了?就那身子,也就是到这岭南后,天气暖和,稍微好了些,这就开始糟蹋起来。”只怕明日开始又要听他每日咳咳咳咳了。
终于,在她抱怨了半个时辰后,宋兆安先被送回来了。
果然一身酒气醉醺醺的,不过喝醉了张嘴就是原创的诗词,豪气万丈,看得谢明珠目瞪口呆,宴哥儿他们则赶紧给写下来。
只不过宋兆安这七言绝句还没写完,就吐了起来,随后咳嗽不止,顿时弄得一片兵荒马乱的。
以前他醉了,家里是有佣人小斯们照顾的,所以柳施根本就扶不住,更何况现在他走到楼梯,就直接躺下了,就此昏睡了过去。
卫星海兄弟和宴哥儿就被喊了过去,与柳施母女三准备将他抬上楼。
但那喝醉的人,沉得要命,他们根本就不行,费了几番力气,好不容易抬起来了,不想没上一台阶,就撑不下去。
宋兆安虽昏睡了过去,但这吃痛声还是叫得挺大的。
谢明珠吓得忙打着灯笼过去,“别是磕着头了吧?”
不过随着她灯笼照过去,但见头被一件棉衣抱着,很显然是柳施的杰作。
听到谢明珠的话,连连摆手,“没事,没摔着头。”只要没摔着头,都不算事儿。
只是柳施看着自家这男人,多半靠着他们这些弱小力量,是难以抬上楼了。
索性这天也不冷,便朝大女儿喊道:“知秋你去拿张席子来吧,先把你爹安置在楼下。”又问小晴她们帮忙烧的水好了没,自己给他随便擦擦,今晚就这样随便对付着吧。
谢明珠觉得这也成,反正真下雨了,她们这竹篓底层也比地面高出二十来厘米,水渠也没堵住,不怕被淹。
她反正也累得很,洗漱一下,泡了个脚也准备睡觉去了。
至于王机子他们,这会儿管不了,反正宴哥儿他们精神抖擞的,刚才还在楼下帮着宋家姐妹清理宋兆安的呕吐物。
故而就叫他们候着,老头子回来好生照顾,自己和女儿们都去休息了。
这在他们家里,算得上是很寻常的一件事情,可是却给卫家兄弟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但同时卫星海也明白了,为什么在这边住着会觉得轻松些,没有那么压抑。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在这里他是他,不是谁的儿子谁的孙子谁家的未来,做什么也不用按照谁的思路,而是他自己本身。
不但如此,在这里没有人来怀疑自己质疑自己的能力,甚至被赋予了一个成年人都未必能得到的信任。
就比如现在,谢明珠让他们兄弟里和宴哥儿留下来等王机子,让他们照顾醉酒的王机子。
照顾人,这种事情在家他们是不被信任的,他甚至想到了有次听到娘咳嗽,他去倒了杯热水都被训斥。
他们害怕他被热水烫着,更觉得这种琐事不是他一个读书人该做的。
可是读书人是什么样子的?是外面那种只知道摇头晃脑空口白牙念书的,还是满腹经纶却不食人间火的?
他的内心对于读书人的形象此刻开始分离,生出多个形象来。
最终他觉得,是王机子这样的,要什么样子他都有,可以是人人敬仰的圣人大儒,也可以是坊间的老顽童、慈祥和蔼的祖父、凶神恶煞破口大骂的糟老头。
反正,便是没有众生相,但也应该了解这世间众生,而非像是大部分读书人一样高高在上。
“哥?你怎么了?”卫星河见他忽然发呆,还以为他是不愿意跟着宴哥儿一起等,便小声道:“哥,你要是困了,你先去睡,有我和表弟在,没事的。”
这样的话,卫星河不是第一次和自己说,可这是第一次,卫星海真切地感受到了弟弟对自己的爱护。
明明他喊自己哥,但其实在生活中,是他对自己多照顾些。
卫星海看着他有些愧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事,我们一起等。”然后抬头朝宴哥儿这个表弟看过去,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居然和他较劲这么久,幸好他从来未放在心上。
只不过抱歉的话,卫星海这个时候也说不出口,于是想到弟弟刚才的话,也效仿着他,“表弟,你也累了一天,要不你先去休息,我和星河在就好。”
宴哥儿被他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以及这一声十分陌生的‘表弟’吓了一跳,随后目光狐疑地落到卫星河的身上。
卫星河何尝不是被哥哥忽然的变化吓了一跳,几乎就立即跑到宴哥儿的身边,然后一脸戒备地打量着自家哥哥,压低声音和宴哥儿说道:“白天听陈安居说,山林多的地方晚上有魈出现,会不会我哥是被魈上了身?”
虽然现在广茂县人口算是十分密集,但是对比起别的城池,可没有这么茂盛的绿化。
所以他十分担忧。
他这话也让宴哥儿有点动摇,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聚集在一处,不是说鬼就是说神,今天借着吃酒席,一大群孩子聚在一起,自然也少不得这个话题了。
这会儿也是心有余悸,防备起来,“有可能。”不然一直臭脸的卫星海怎么忽然对自己和颜悦色就算了,还叫自己表弟。
这太吓人了。
当然,近来他们是比从前相处得刚好了些,但也仅仅限于卫星海这个表哥没动不动就说要超过自己一类的话而已。
反正没亲密到现在这个程度。
而几乎是宴哥儿这肯定的话语一落,卫星河立即就学着街上那些老太太们跺脚指着一脸懵,不明白他们俩怎么忽然一副奇怪样子的卫星海骂:“你是哪个挨千刀的砍脑壳的,我也不管你是被车扎死的牛撞死的还是水淹的火烧的吃东西咔死的上吊的被害的,反正你赶紧从我哥身上离开,不然的话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一口气叽里咕噜地说完,然后拾起桌上的凉茶壶,盖子一揭,一点没犹豫,全都朝被他这骂声惊呆了的卫星海脸上泼去!
带着茉莉花香的凉茶迎面扑来,因为卫星海如何也没有想过,自己最亲爱的弟弟会这么对待自己,因此并未躲闪。
所以结结实实挨了,此刻满脸的茶水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流到衣襟上,他愤怒的叫声也终于是再也压制不住:“卫星河,你要死了么?”
他该明白的,有些人就是天生犯贱,不合适温言细语。
比如他这个糟心的弟弟。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宴哥儿捂嘴耳朵,默默地退开身,任由他们兄弟俩自由发挥,一面不忘指着自家娘房间里已经熄灭的灯,做了个嘘声动作,示意他们兄弟俩小声些。
最终这场闹剧以卫星河兄弟俩彼此被打了个熊猫眼而收场。
宴哥儿去给他们煮了鸡蛋递过去,“赶紧揉一揉吧,不然明儿出去容易吓着人。”
兄弟俩接了过去,虽然不确定是否有用,但还是在眼睛附近滚着。
卫星河觉得自己十分冤屈,“哥你下手也太狠了,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
卫星海冷笑,“那你觉得你下手轻么?我亲爱的弟弟?”那他这眼睛是谁打的?
“我不是以为你被鬼附身了么?”卫星河辩解着,一脸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你不想想,你被鬼附了身,你亲爱的弟弟没有半点犹豫,就立即想办法救你,你要知道,我平日是最怕鬼的。”
这话倒是不假,卫星河的胆子素来最小,更别说是什么鬼怪了。
因此卫星海那愤怒的心情到底因为他这话烟消云散,语气也温和了不少,“是我的错,下次揍你轻一些。”
只不过说完,目光触及到一旁看戏的宴哥儿,眉头又似以往一般,熟练地拧起来,“你方才怎么不拉一把?”
宴哥儿看着他此刻的臭脸,觉得这才是卫星海嘛。嘿嘿一笑,两手一摊,“两位表哥,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叫我怎么帮?”
帮哪个都不是,还不如坐山观虎斗。
“哼!”卫星海对于他的话,不置一否。
卫星河则露出满脸的失望,“表弟,我们两不是更好些么?”
“那我和你在好,也好不过你跟你哥啊。我现在帮你,要是把他揍狠了,回头你兄弟俩和好了,再来打我,我也没个亲兄弟帮忙,难不成还要妹妹们保护我?”宴哥儿早就想好了说辞,丝毫不怕卫星海和自己说什么兄弟亲。
再大的兄弟情,还能亲过他们兄弟去?
卫星河喉咙里的话就这样被他堵回去了,长叹了一声。
他这叹息声音才落,忽然听得那菜地那边黑漆漆的地里,忽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叫声,顿时吓得他从凳子上跳起来,满脸惊恐:“哥,表弟,你们听到没?这是什么声音?”
卫星海根本就没有听到,以为他是想岔开话题,反而还白了他一眼,“什么?不就是青蛙蛐蛐蝉鸣?”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些叫声,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见哥哥没听到,卫星河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宴哥儿身上,满怀期待眼巴巴地看着他,“表弟,你也没听到么?”他已经在开始发抖了,该不会就自己一个人听到吧?
宴哥儿却是一脸的纳闷,“我倒是听到了,有点像是茳猪的叫声,但是这不可能。”它已经被送到鹿乡湖去了。
而且它以前来,都是下午下学那会儿,这会儿半夜三更的。
但他这一提醒,卫星河悬着的心也放松了些,“不是鬼叫声就好。不过你这样一说,好像真像是茳猪的叫声。”
几乎是他话音才落,菜地那边就听到了巨大的水声,然后熟悉的茳猪叫声又一次传来。
三个少年的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滚出来了。
如果方才那是他们俩的幻听,那现在呢?
卫星河看了看他哥,又看宴哥儿,“这次,这次应该都听到了吧?”
卫星海和宴哥儿点着头,异口同声:“是听到了。”
这是那只茳猪回来了?还是别的茳猪?
可要是别的,似乎不可能,这东西珍贵得像是龙凤一样,怎么可能烂大街?
所以最终三人还是确定,这就是之前被老头子让人送回路鹿乡湖的那只茳猪。
当即默契地一起下楼,手持着灯笼,不过宴哥儿忽然顿住脚步,“等我一下。”随后竟卫星海手里的灯笼夺过去,直径走到养来财的水缸旁边,里面养了些还没吃完的河鱼。
卫家兄弟立即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赶紧拿起旁边的小木桶和网兜。
如此,三人配合。
一人举着灯笼,一人拿着网兜捞鱼,一个则将木桶提起。
很快,里面的河鱼被捞了个干净,然后在就朝着菜地小跑而去。
路过宋家楼下的时候,那宋听雪竟然还没睡下,一把推开窗朝楼下鬼鬼祟祟的三人喊,“你们也听到了?是茳猪回来了!”
她还没睡着,以为是幻听了,但楼下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下引起她的怀疑,果然这推窗一看,弟弟们已经装好鱼要去喂茳猪了。
三人点点头,示意她小声些。
“你们等我。”楼上的宋听雪打了个手势,然后轻脚轻手出房间下了楼,加入这喂茳猪的大军中。
很快,四人到河边。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水花,以及那张熟悉的笑脸。
还有这么大动静也没吱声的爱国和小黑也坐在这里,看样子已经来了好一阵子了。
刚才宴哥儿还想,最为看家狗,它们这次又没动静,再这么不称职,估计要挨揍了。
不过现在只庆幸它俩今天没乱犬吠,不然将娘她们吵醒,肯定会把茳猪送走的。
而茳猪见了他们四个,立即就兴奋地张口嘴,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真的是它!”宋听雪满腹激动心情,可惜又不敢大声,只能用力抓着一旁的卫星海小声喊。
卫星海的胳膊上一阵阵吃痛,“听雪姐,你能不能先松开手。”
“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宋听雪反应过来,自己大约是掐痛了他,满脸歉意。一面赶紧加入喂茳猪的队伍中。
不忘示意茳猪小声些,“你动静小点,不然叫小婶他们知道了,还送你回去。”
这茳猪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但在宋听雪说了这话后,果然没像是此前那般,吃到鱼后就叫,水声也小了不少。
待桶里的鱼吃完,就沉到水底去。
很快,水面一阵平静,除了风吹起来的那点波纹,根本就看不出这里还有什么另外的痕迹。
四人有些难以置信,但更是满腔的激动兴奋,茳猪居然回来找他们了。
虽然可能是为了吃白食来的,但还是好高兴,它居然知道回来,是把这里做家了么?
只是四人高兴过后,开始发愁,“明天孙嫂子就来了,肯定会发现水缸里没了鱼。”反正来财吃不了这么多的。
除非来财是一只两百斤的大老龟。
可惜,来财只有巴掌大小。
宋听雪提议,“要不,明早我们起早些,偷偷去草市买回来?”
这话一说出口,立即得到了三人的赞同,卫星海更是开口道:“多买些,没准茳猪明天晚上还来呢!”
但问题又来了,宴哥儿问:“多余的鱼咱们放在哪里才不会被发现?”反正田边的塘里是不行的。
“放在我的房间里吧。”卫星河自告奋勇地开口,“我用脸盆脚盆全装了,这几天跟哥一起用。”还有脏衣服的桶能装更多。
宋听雪觉得能成,“可以,你们那边几乎没人过去,比我们房间安全多了。”
四人就这样商定,只是说起买鱼虾的钱,卫家兄弟还能拿出些铜板,宋听雪这个姐姐就尴尬了,“我爹还没领束脩。”她们姐妹俩都暂时没啥零花钱。
这里估摸就是宴哥儿是大户了,所以财大气粗地摆摆手,“算了,不要你们出,我有钱。”
“还是表弟大气!”听着不要自己拿钱,卫星河立即将自己仅剩下的铜板揣起来。
于是四人又商议,明天谁去买鱼?
最后决定四人轮流,毕竟看这意思,茳猪应该还会一直来,但他们如果一直是一个人去草市买鱼虾,肯定会被察觉的。
正商议着,小黑和爱国汪汪叫起来。
几人扭头朝院子那边一看,好像是有人送王机子回来了。
“听雪姐你快去回去。”宴哥儿赶紧催促着宋听雪,又叮嘱卫家兄弟俩别露出破绽。
王机子喝醉了,好在送回来的人给扶到了楼上,宴哥儿他们表兄弟三个给他擦了脸,洗了一下脚,架着送去房间休息。
或许是因为茳猪的缘故,三人关系一下亲近了不少,甚至还相互提醒,“明天早上动静小点。”
刚才商议好了,明天宴哥儿先去买鱼虾,其他人帮忙打掩护。
如此这般,各自歇下。
谢明珠夜里倒是听到不少动静,甚至还有茳猪的叫声,但只当是梦,只是王机子回来的时候,几个小子上上下下跑楼梯,踩得咚咚响,吵得要命。
起来没多会儿,孙嫂子她们也都陆续来了,还带了消息来,“衙门口贴了告示,公主府那边的秧苗可以移栽了,夫人咱今天去买么?”价格可比州府人卖的便宜多了,还是往年广茂县的价格。
价格便宜的同时,她们又有些担心,怕秧苗不好。
谢明珠倒是不怀疑质量,就是当时州府人也不知今年城里会添这么多人,所以培育的秧苗并不多,使得这一季稻谷,许多人家都还空着田。
现在可不想什么好不好的,能把田栽满才要紧,她还怕去晚了,又不够呢!
故而也是匆匆吃了口饭,带着马嫂子,原本准备去沙若家那边赶着车去拉。
可是一想到街上人来人往的,车不如人走得慢,还是作罢了。
城里的交通是个大问题,等李天凤他们回来了,要好好说一说,长久这样下去,白天车马都成了摆设。
转头和马嫂子说道:“去将家里的大木盆都来来,咱顺着河运送吧。”
马嫂子还没应声,莫嫂就给打断,“既是这样,拿什么木盆?这一次才装多少?去我家,我家有一艘独木舟。”
她是本地人,船只家里肯定是有的,这独木舟反正一直闲着。
谢明珠一听,那感情好,毕竟这城里不是所有的河道都像是自家这里宽敞,独木舟可比正儿八经的小渔船好使多了。
当即就给莫嫂子租了独木舟。
莫嫂自是不愿意要钱,连忙推辞,“夫人这是见外了。”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你若是不肯收钱,我去找别家,他们肯定也有。”能用钱解决的问题,谢明珠现在是绝对不会用人情的。
莫嫂见她话已经说到这里,便只好收下钱。
本来还想说,等下次谢明珠家里招人,能否考虑她嫂子来的。
如今收了钱,自也没再提这话了。
她自己去家里划独木舟。
至于马嫂,就在家里准备插秧示意。
这太忽然了,田里的水顾及要放了些,够马嫂忙一阵。
谢明珠则直接去了城南,找到培育秧苗的田边。
但见这里已经不少人在了,秧苗得自己下田拔,外面迁移来的那些妇人们,从一开始的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脱鞋子,到现在大方挽着裤腿,争先恐后地拔秧苗。
也有不少男人在,只不过都在另外一边的田里。
谢明珠也脱了鞋子下田,拔了二十来捆,就发现孩子们背着书箱过来了,除了他们,还有别家的孩子也是如此。
“这又是放假了?”她挑眉,别是昨天书院里的先生们喝醉得太多,没法上课,因此才放假的吧?毕竟她出门那会儿,宋兆安和王机子都还在打呼。
宴哥儿摇着头,将书箱放在田埂边上,“不是,我们先生说田里的秧苗长得快,得先顾着栽秧,正好让我们也回来敢几天农活松松筋骨。”
这些孩子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的确是一份不小心的劳动力。
而且基本都是穷苦寻常人家的孩子,自然都会这些普通的农活。
谢明珠听了,很是赞成,“得了,那你去吧。”不过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卫家兄弟俩,“你俩也要去?”什么时候这兄弟几个居然这样好了?
卫星海点着头,卫星河则高兴地应着,满脸的雀跃,“对,我们也要跟着栽秧。”
谢明珠见他笑得这样开心,心想希望他晚上还能继续笑得出来?“行,那小心些。”又因他们兄弟俩第一次下田,因此让宴哥儿仔细看着些。
小晴麻利的和小暖小晚拖鞋袜下田来,让小时坐在她们的书箱旁边,“卫小舅也来了,他说爹不在家,怕咱们忙不过来,就一起来帮忙,这会儿去沙若婶家里赶车了。”
“街上能过车?”谢明珠刚才来的时候,看着小摊小贩也不少。
“卫小舅说他有法子。”小晴答着。
小暖则凑过来,笑着小声嘀咕:“卫小舅来帮忙,回头娘又得给卫小舅送礼了。”
小晚笑嘻嘻地接了话,“其实他来帮忙一点都不划算,做得太慢了,有给他送礼的这钱,找几个短工两天就干完了。”
虽然这话很是,但谢明珠还是连忙示意她闭嘴,“可快别瞎说,你们卫小舅是好心帮忙。”
这俩小丫头皮痒,还编排起人来了。
母女几个这里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拔秧苗,没多会儿隔壁宴哥儿领着卫家兄弟所在的田里,就传来了宴哥儿暴跳如雷的声音。
“你们俩傻了么?我都说了,不是这样的,你都把芯拔断了。”抓狂,他到底要怎么说怎么教?怎么他们老是将秧苗弄断,而没连根一同拔起?这不对劲啊,当初爹娘一教,他们都全学会了。
反正宴哥儿已经开始质疑自己的教学能力了。
卫星海和卫星河面面相觑,兄弟俩平生第一次下田,而且真的已经尽力了,可就是没法连根拔起,反而将秧苗的芯给直接抽出来。
已经被旁边的人指指点点好几回,说他们糟蹋庄稼,他们也很焦急。
宴哥儿长叹了口气,看着兄弟俩也手足无措的样子,正好见卫无歇来了,便开口建议:“要不,你们去你们小叔那吧,也许是我的问题。”
“哥,我觉得也成。”卫星河看了他哥一眼,连忙就朝田埂边去。
秧田里放了水,只淹到脚背,而且是临时开垦的田,底下的泥还没彻底软化,所以踩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传统田里一样,会被烂泥吸住脚。
卫星海见弟弟已经上了田埂,也朝宴哥儿点了点头,跟着过去,一同找卫无歇。
只是没多会儿,卫无歇的咆哮声就传来了。
兄弟俩有点被打击到了。
好在卫无歇拉了车在路边,这会儿就使唤他们俩将这捆扎沥水了的秧苗运送到车上去。
而谢明珠她们这边,莫嫂已经划着独木舟送着满满一船的秧苗回去。
只是大家见此,本地有独木舟的人家,也赶紧回去将独木舟扛来,纷纷效仿。
于是乎,莫嫂才一路顺畅运送了两回,河面就开始被各样的独木舟和木盆堵死了。
最后还是得用马车。
好在衙门里很快就安排人疏通道路,让小摊贩们将路给让出来,不然满街都堵满了秧苗。
忙忙碌碌,谢明珠家秧苗暂时是够了,马嫂今天留家里,插了一天的秧苗,酒醒后的宋兆安带着媳妇女儿一起去帮忙。
只不过最终被蚂蟥一吓,柳施和宋知秋都跑了,宋兆安自己又因昨天喝酒太多,旧疾复发了,一直咳嗽,大家也不敢叫他继续田里。
最后也就剩下胆大的宋听雪,跟着一起学插秧。
半道又来了一个酒醒后的王机子。
至于柳施和宋知秋,也没闲着,和得了空闲的孙嫂子一起跟着运送秧苗。
不管是马车还是独木舟,都没有办法直接将秧苗送到田边,故而还需要人力。
这母子三人近来那气色是一天比一天要好,力气也逐渐有了,再不是从前那娇弱无力的模样,宋兆安坐在楼上,看着楼下的媳妇和大女儿都背着半背篓还带着水的秧苗,好不震撼。
明明天天住在一起,他竟然不知道媳妇女儿们都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而且明明以前他一咳嗽,立即就传染给这母女三,这次母女三人不但没有被传染,反而一个个变得力大无穷精神抖擞的。
他有点想不通。
所以不是一家的病秧子,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晚上劳碌了一天的大伙儿都坐在凉台上休息,卫星海兄弟俩最终没学会如何拔秧苗,但是一直人工运送,也累得够呛。
卫星河反手捶打着后腰,唉声叹气地喊着:“我的腰啊,我的腰,要断了么?”
只是话音刚落就被老头子敲了一下脑袋,“小屁孩哪里来的腰?”
卫星河对于这话大为震撼,连忙将屁股翘起来一些,好方便他们辨认自己也是有腰的,“这不就是么?”
卫无歇往他翘起的屁股踹了一下,“好好坐着。”
卫星河一脸委屈,什么时候他家文质彬彬的小叔也变得这样暴力了,而且偷偷背着他们学会了干这多农活。
宴哥儿见他可怜,在一旁解释着,“小孩子不能说腰。”
“为何?”这下连卫星海都好奇,他的腰也好酸好痛,只干一天的活,怎么觉得比读一年的书都要累。
谢明珠抬着从井里凉过的甜水过来,“因为腰等于夭。”故而大家讲这个忌讳,自然是不愿意说小孩有腰,那不就等于说小孩子会夭么?
兄弟俩好歹是读书人,立即就反应过来。
那卫星河连忙坐直了身体,再也不敢说了,毕竟昨天才被鬼文化吓着的他,现在也很忌讳这种谐音梗。
喝过甜水,歇了会儿,各自去休息。
卫无歇明天要跟着一起插秧,自是不回书院也不回家了,便去从前自己的空房间里休息。
这样一来,好叫宴哥儿晚上起来心惊胆颤的。
他们不确定茳猪来了,是否会安安静静在那里等着,万一叫唤出声来,惊动了大家那怎么办?
所以他们得早一步到河边等着。
四个人鬼鬼祟祟的,两狗一猫,到河边后终于松了口气。
这边有菜地遮挡,又有果树。
等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水里就有了声音。
按理这黑漆麻乌的,水里忽然来了动静,正常人都生怕是水鬼来了,可他们知道是茳猪,一个个满怀期待地站起身,拿着鱼虾等着。
果然,那张熟悉的微笑脸从水里钻出来。
可能也没想到今天饭主动等着自己,茳猪比较兴奋,在水里转了好几个圈,弄出一阵阵水声,可把四人吓得心惊胆颤的,宋听雪急得小声安抚,“别出声,小白别出声,小声点。”
茳猪并不知道,他们给自己取名叫小白,只不过也察觉到了几人的紧张,动静方放小了不少。
一顿饭吃得紧张兮兮的,亲眼看到它钻进水里去了,几人才长松了一口气,只是一回头,就见着菜地中间那条小道上站着个小人。
“你们干什么?”小暖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不然再晚一步,没看清楚认出她的卫星河已经要被吓出鬼叫声了。
“你怎么在这里,也不出声,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宋听雪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晓得是瞒不住,何况多个人多个同盟,到时候也好打掩护,自然是没有半点犹豫,指了指水里,“你来多久了?我们喂小白呢!”
“小白?”小暖只短暂地疑惑了一下小白是谁,聪明的她就想到了什么。
立即就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茳猪回来了?”
宴哥儿几人连连点头,又怕她太高兴,吵醒大伙儿,做了个嘘声动作,连忙小声交代,“别叫娘他们知道,不然肯定将小白送回去的。”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小白又跑回来,肯定是鹿乡湖一点都不好。
他们这是保护小白。
第139章
接下来两日,都在插秧,卫家兄弟也跟着下田,歪歪扭扭插了几排,只让卫无歇觉得没眼看,十分不解,“写字能整齐,为何插秧就不能在一条线上?你看这东拉西扯的,等大了些,薅草也不方便。”
卫星河自知理亏,试图撒娇蒙混过关,“小叔叔,我们已经很努力了,就这样好不好?”
卫星海则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人家说黑猫白猫,管他是什么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既如此管他整不整齐,这能活不就得了?
所以下巴一抬,满脸的自信,“大不了,以后薅草施肥我们亲自来就行。”
卫无歇见他这样子,冷哼一声,“那成,到时候这个角落,你们自己来管。”当下就同谢明珠家负责着农活事宜的马嫂道:“马嫂,他的话你可是听到了,往后到了那施肥薅草的时候,你也不必管他是在上学还是在哪里,只管给揪过来。”
马嫂见谢明珠没吱声,从来也不惯孩子,很显然是默认卫小公子这话了,连忙朝卫星海笑道:“那回头我就只管找你,莫要忘记了今天的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果不是手上湿漉漉的,卫星海都准备拍着胸口保证了。
接下来,大家还真将这角落避开,留给了他兄弟两个造。
没下田的柳施给送了水果茶饮过来,还有炸糯米片,见着那不成行的秧苗,好言劝着卫家兄弟,“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们这不擅长插秧,倒不如去做别的?”一面指着后头那已经有膝盖高的荻蔗,“听说这马上就要施肥培土,你俩不如先去?”
柳施想着她和大女儿不敢下田,到时候培土的时候跟着马嫂多做些就好了。
反正她们母女三又不出门去做个活计,在家里就是洗洗衣裳收拾一下家务,轻松得很。
“怎么又是糯米片?”小晚离田埂近,先洗了手上来,往旁边垫着的芭蕉叶上一坐,看到柳施拿来的小零食,顿时没了食欲。
王机子伸手过来捡起一片,“吃吧,那么多喜果,再熬个几天,大约就能吃完了。”
是了,这些糯米片是孙嫂子用喜果切成薄片后下油锅炸的。
前几天也是轮番换着花样吃,重新蒸软,往里塞椰蓉或是甜酥麻馅儿,后又炒豆腐干剁碎包进去,切小颗粒来煮糖水,甚至是用辣椒炒来吃。
反正上桌必见。
一开始吃个新鲜,还个个都争相抢着,多吃多沾喜气,现在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其他人也上来,除了谢明珠他们这些大人,还真没有一个孩子吃了,都只在那边啃果子。
插了两天的秧,夜里宴哥儿他们还要去喂茳猪,哪怕现在他们喂茳猪的队伍已经发展到了整个小孩群体,但老早也要在谢明珠他们没起来之前去草市买鱼虾。
不管早晚,都在担心会不会被大人们察觉,总是提心吊胆过日子。
这一折腾,白日里又要插秧,一群孩子和宋听雪都肉眼可见地憔悴起来。
所以这第三天没了多少,谢明珠心疼他们,也没让跟着下田去了。
柳施也看着自家精神不济的小女儿,少不得责备起总咳嗽的宋兆安,只说他但凡别喝酒,没准就不会犯病,这会儿还能下田去插秧,那宋听雪就不用跟着大家下田了。
反正只当宋听雪是插秧累着了。
而今天谢明珠让他们好好休息,明日也好有精神去上学。
可他们哪里肯休息,这接下来要上学,时间上更紧张了,而且都是宴哥儿在拿钱买鱼虾,他们也过意不去。
于是卫星海提议着:“正好今天我们都得空,不如找个借口上街,我们去城西外面那月牙塘里下几个网捞鱼吧。”
当初他们可就是在城西月牙塘外面约战,被元宝岛的海贼细作给绑了去。
不过元宝岛昨天才传来好消息,岛上的海盗已经被尽数拿下,元宝岛如今也在郡主的手里,接下来等他们安排好,船只也要返航了。
所以自也不担心什么海贼。
因此卫星海的意见立即就得到了大家的赞同。
偷偷装了网,找了借口说是去找同窗,除了宋听雪,一群孩子便往城西月牙塘去。
为何宋听雪不去?一来她算是大姑娘了,说是跟着这帮小孩去找同窗很容易让人起疑,二来她要是去了,她姐姐宋知秋肯定也会跟着去,那不就暴露了么?
万一她姐姐和娘说了,那不就完了?
而且宴哥儿他们捕鱼回来,还要人在家里接应,故而宋听雪当然是最好留下来了。
宴哥儿他们去了大半天,收获也不小,网了不少鱼虾,送到卫星河的屋子里去很顺利,唯一的问题是盛放鱼虾的水桶木盆不够了。
于是又悄悄往他屋子里送桶送盆。
好不容易将这些鱼虾安顿下来,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当晚还一同偷摸去喂了茳猪,一切都很顺利,并未被发现。
加上又有足够的存粮,接下来几日都不用去草市买鱼虾,可以好好睡个饱觉了。
哪里曾想,他们这才回归学堂第一天,就出了个小岔子。
起因是莫嫂今天打扫卫生,虽然各人的房间自己打扫,她是不会进去的,但在楼道的时候,总听到水声。
轻轻的一下,不是很重,就像是豢养在盆里的鱼剧烈动起来的时候弄出的水声。
这给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只将孙嫂子给喊来,“你听,是不是有水声?”
孙嫂子跟她在楼道里站了会儿,并没有任何动静,便有些担忧地看着莫嫂,“你是不是这两日没休息好?”
只是话音才落,那熟悉的水声又再度响起来。
孙嫂子脸色一变,震惊地看朝莫嫂。
“怎么?你别说你还没听到。”莫嫂看着她,一面寻着声音去,最后在卫星河的房门前停下脚步,“里面传来的?这卫家小二公子不会是在里面养了什么吧?”
孙嫂子跟在她身后,见她要推门进去瞧,连忙给拦住,“你作甚?想来是养了条鱼罢了,你操这门子心做什么?”
“也是。”莫嫂反应过来,既然都晓得屋子里是什么,就不进去了。
早发现她俩在卫星河门口拉拉扯扯的宋听雪心都卡到了嗓子眼,正想着怎么将她们俩引走,见她们终于离开,不由得长松了口气。
兢兢战战熬过了一天。
晚上继续去喂茳猪。
不想昨天跳了一条鱼出来,死在角落里卫星河并未发现,今天就开始发臭了。
这下孙嫂子也不拦莫嫂了,一推门进去就见家里这两日不见了的盆啊桶的,整整齐齐排在墙根下。
里头不是鱼就是虾,那些虾不安份,跳得满屋子都是。
两人看到这一幕,直接傻了眼,谢明珠又不在家,连忙喊了柳施来瞧。
宋听雪闻讯而来时,已是来不及遮掩了。
大家也不知卫星河哪里弄这么多鱼虾在家里,但柳施一挥手,全都充了公,等谢明珠一回来,连忙跟她说起此事。
谢明珠听得这话,瞧了一眼这些鱼虾,“我看这量,不像是他一个人能捞的?”至于为什么谢明珠不说是买的。
只因昨天晚上看到自己洗干净的渔网上挂了些水草,正巧前天宴哥儿他们这一大群孩子出去找同窗,没准就是那时候抓的。
不过这抓就抓了,为何要给藏起来?
而且大家还帮忙打掩护?
反正谢明珠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是卫星河一个人能干成的。
大家听了谢明珠的分析,深以为然,尤其是他们带这么多鱼回来,要怎么悄无声息瞒着大人们拿到卫星河的房间里来?
那肯定是有内应。
说起内应,各人连忙给自己证明,柳施说那天和宋知秋在绣花。
宋知秋忙点着头,“是啊,那天下午没什么事儿了,我和娘就将落下的绣活捡起来做。”
马嫂说自己去挑粪了,准备给荻蔗培土,这一点去塘边捡鸭蛋鹅蛋的王机子和宋兆安能证明。
而孙嫂子莫嫂还有谢明珠当时是一起在厨房的。
那么这样一来,哪里还用审?
大家齐齐将目光看朝满脸都写着心虚两字的宋听雪。
宋听雪被她们这样一看,也知道是瞒不住了,“我们这样,也是没办法,不然整日要一个人早起去买鱼虾,还提心吊胆,怕孙嫂子发现。”
孙嫂子负责厨房事宜,早上自然是起得特别早。
孙嫂子眯着眼睛,叫她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有一天早上就看到了宴哥儿的身影,当时还以为是看花眼了。不过现在她更好奇,“你们要鱼虾作甚?还给藏起来?”
谢明珠听着孙嫂子的问话,心里也在想,是啊,他们要鱼虾做什么?看那样子也不像是要自己吃,那只能是给别人吃……
不对,谢明珠脑子忽然冒出一个影子来,随即带着些审视的目光朝眼神躲闪的宋听雪打量去,“你们在喂茳猪?”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破案了。
初六那天晚上,自己听到了茳猪叫声,一直都以为是梦。
可是又那样真切。
现在看来,哪里是什么梦,分明就是那茳猪回来了,这帮熊孩子还在暗地里喂它。
而宋听雪见谢明珠一下就说出茳猪,也下意识地反问,“小婶你怎么猜到的?”
众人一听,还真是。
不由得面露惊诧,柳施更是好奇,她这几天她也没在后面插秧,几乎都在前院,也没瞧见谁去喂了茳猪,“你们什么时候偷偷去喂的?”
话音才落,谢明珠却已是对这些日子孩子们整日都疲惫不堪的状态有了解释,“只怕都是等我们睡下,夜深人静后。我就说,这些日子,他们怎么一个个看着都精神不济的样子。”
感情是在晚上还要出来加班。
还要躲着大伙儿,也是难为他们了。
宋听雪见又被谢明珠猜中,索性也不瞒着了,自是将那日发现茳猪,后来他们又是如何相互打掩护,给买鱼抓鱼喂茳猪的事一一道出来。
说完又赶紧朝谢明珠求道:“小婶,那茳猪不肯在鹿乡湖里,肯定是那边不好,不然它怎么还想着回来找我们?”
“你们简直是胡闹。”谢明珠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们当你们是好心喂养,可是有没有考虑过,这城里人来人往,人人都能像是你们一般爱护它么?而且好些河道狭窄,若是不小心搁浅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怎么办?”
鹿乡湖宽广无垠,那里本就是茳猪的发源之地,自然是最合适茳猪生长的地方,而且有属于它的同类,也可繁衍生机。
柳施很是赞成谢明珠这话,甚至觉得她还是说得太轻了些,只训斥起女儿来,“弟弟妹妹们年纪小,不明白,你难道还不懂?还是你忘记了,在北地时候看到被冻死的那只孔雀了?”
宋听雪其实这时候已经有些心慌了,甚至担心茳猪会不会真的在哪里搁浅了。眼下又听她娘提起那只被活活冻死的孔雀,更是害怕了。
只因孔雀好看,北地一富贵人家就高价购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人从温暖的南边直接将孔雀带过去,只是才到北地,那活蹦乱跳的孔雀就直接被冻死在了雪地里。
那些富贵者,位高权重者,就喜欢这些与珍稀二字挂上钩的动物植物,甚至是人。
似乎只有寻到这些东西,拥有这些东西,才能证明他们是群体里的佼佼者。
至于这些东西和人的生命在他们看来不值一提。
想到这些,宋听雪连忙道歉,“娘,小婶我错了,今晚待茳猪来了,便将它回鹿乡湖。”
可事情哪里有这样简单,这茳猪记忆还不错,而且又聪明,只怕再送回去,它还是会惦记着回来吃白食。
毕竟能张口就吃,为何还要自己去捕猎?看来这一次送茳猪回去的人,还要好好在那边监管一阵子,等茳猪彻底适应在鹿乡湖的生活,才能回来。
所以等王机子下学回来,谢明珠自与他又重新提起这件事情,而宴哥儿他们这帮孩子,全都被罚站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罚站倒是小事,即便是谢明珠已经说明了他们私自喂茳猪,给茳猪带来的危害性,但晚上喂完了这最后一顿,不说哭得稀里哗啦的小时,就连大的几个也红了眼眶。
可爱不是束缚,不是豢养,而是放手。
谢明珠大半夜的拉着说了半响的道理,最后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纯粹给他们听困了,方都去睡觉。
只是被这事儿一折腾,谢明珠第二天起得晚了些。
想着外头也没什么事情,都在正常运行,打算同马嫂一起去给荻蔗培土,等宴哥儿他们下午回来后,一起去看绵绵。
刚换好衣裳,拿着锄头要去地里,院门外忽然传来阿骏大喊大叫的欢喜声:“明珠姐!明珠姐!”
谢明珠听得他这语气如此欢快,心里也不自觉高兴起来,连忙扔了锄头迎出去问:“怎么了?是阿羡他们回来了么?”既然元宝岛李天凤已经拿下来了,那是不是该让月之羡他们这些人先回来?那什么铁矿盐场,都是李天凤的囊中之物了,她留下她的亲信就得了。
其他人听得也赶紧下楼围过来。
阿骏一头的汗,都没顾得上擦一下,扶着门框就笑道:“赦令!上头来了赦令!”
“赦令?”谢明珠也是心头一喜,是不是自己这流放犯身份今天终于可以揭掉了?不过一般天下大赦,且涉及的州府如此之多,必然大事。
皇帝立太子应该不可能,太后也早没了,皇后皇帝过寿不至于。
还没等她想明白,柳施已经问起,“为何下的赦令?”
“皇帝病重,药石无医,如今朝廷有两道圣旨颁发,一道是广纳天下名医进京,一道则是下赦令大赦天下,给皇帝延寿消灾,望上苍怜悯。”阿骏回了柳施的话,侧头朝谢明珠看来,“像是明珠姐你们这样的流放犯,可恢复庶民之身。”
虽不可能让他们做回从前的人上人,但好歹也是自由之身,再也不用被困在这广茂县了,甚至是更广阔的天地也能去往。
这的确是好事情,从此以后再也不是流放犯,谢明珠自然是开心的,但是皇帝病重才下的这赦令,阿骏就算是为大伙儿高兴,也不至于嘴都笑裂开了吧。
谢明珠又好笑又好气:“你也忒实诚了些,可快把你的笑容收起来,回头让送旨的差人瞧见了可好?”
孙嫂子柳施等听到了,也都连忙提醒,“是了是了,虽对咱是好事情,可上头的人未必欢喜,好歹收敛些。”
阿骏这才合上了嘴巴,但仍旧压不住试图向上翘的嘴角,“我们这种小地方,他们怎么可能亲自来,都是州府那头来的信。我们这马上要去各村寨通知,人手不够,银月滩那边就不去了,到时候劳烦明珠姐去店里说一声,他们有人回去,帮忙带个信儿。”
这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是好消息,谢明珠自然乐得其成,“行,你们只管忙去,我这就去铺子里。”只不过这样的好消息,也不知萧沫儿那头知道了没?便又问起阿骏:“沫儿那边知道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一得了这消息,千垠就跑回家去了。”阿骏回着,想起现在寒千垠的幸福生活好不羡慕,尤其是整日听杨德发说绵绵到底多可爱,说得他都有些想娶媳妇了。
可惜现在城里即便姑娘家多了不少,但娶媳妇仍旧是有好大一个门槛,自己这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银钱。
发愁啊。
当下和谢明珠打了招呼,自去别处了。
而说起来,银月滩除了谢明珠这一家子之外,就是卢婉婉和苏雨柔了,因此谢明珠也不打算去银月滩开的店里,而是直接去自己的铺子给庄如梦说便是。
又想到柳施母女三几乎没怎么出门,当即便邀请道:“你们若是无事,与我一起去首饰铺子里逛一逛?”
柳施自然是愿意的,她一直都还惦记着在谢明珠的铺子里接裁缝活做。
这可以拿到家里来,也不用接触人,是她现在最理想的赚钱生计。可是谢明珠一直不提,她也不好意思说。
如此这般,谢明珠又重新换了衣裳,领着柳施母女三朝首饰铺子去。
皇帝病重大赦天下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沿途遇到许多人给道贺,谢明珠一路笑着回礼,脸都有些笑麻了。
柳施母女看着,也是替她高兴。
说来都是谢明珠的人缘好。
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上来就一把拉住谢明珠的手,喜极而涕,“谢夫人,我们终于不再是犯人了。”哪怕再嫁后,不用服役,可仍旧披着个流放犯的外衣,终究不好。
来人也非旁人,正是韩婵,这一阵子她那炸豆腐干的小摊也越做越大,盘了一处小店面,架了两口锅在那里给人现榨。
还从村里找了几个人来帮忙磨豆浆做豆腐,这日子是一日比一日好,她自己也十分满足。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有这样的好事情。
此前她还以为,这一辈子想洗掉这流放犯的身份,只怕得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有可能罢了。
“婵儿?”柳施看到韩婵,也愣住了,只是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认错了人。
被她这一喊,韩婵似也才反应过来,认真地打量了她片刻,才试探地叫道:“表姨?”
这下换谢明珠疑惑了,“你们认识?”
而韩婵这一声表姨,已经证明了柳施没有认错人,她眼圈顿时就红了,“你,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你嫁到西边去了吗?”
柳施随着宋兆安到北方冰原有个六七年的时间了,期间亲戚间来往,都是靠书信。
只不过两地远,一封书信有时候运气不好,遇着冬天要两年的时间才能送到,后来联系就逐渐断了。
她的话却是让韩婵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时泣不成声,“原是定的西边,可是后来……”她要真嫁到了西边去,既没有这流放之苦,也不会受那丧子之痛了。
谢明珠见此,忙扶住她手腕,“你冷静些,咱们先找个地方坐一坐。”
那柳施见她哭成这样,也慌了神,急忙去给她擦眼泪,“你先别哭,有天大的委屈,同表姨说。”
宋知秋和宋听雪也赶紧拥簇着,一行人在就近的一处茶馆找了个雅间坐下了。
姐妹俩现在大概已经猜到了韩婵的身份,多半是娘那位早故表姐的女儿。
第140章
待小二的上了茶水点心,关门退下去后,柳施这才焦急地问着,“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那天杀的后娘?”
她这样想,并非是恶意揣测柳施的后母,而是早前这后母就撺使着韩老爷,试图将属于韩婵的婚事换给她那亲女儿。
只不过那时候没成,韩老爷自己也要些脸面,生怕被御史台弹劾,所以此事才压了下来。
不想她这话一说出口,才在众人劝慰下止住眼泪的韩婵又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噎地道着那满腹的委屈,“原本我和妹妹的婚事一个在年前,一个在年尾,后来就不知怎的,给一起调到了年尾来,我俩就一起出嫁。”
按理韩婵是带着她娘留下的大批嫁妆往西边去嫁给自己的如意郎君,谁料想城都没出,她就被送到了一处府邸。
那日她又喝了被下了药的茶,浑浑噩噩的,哪怕觉得不对劲,奈何自己根本就没有力气和声音喊出,就这样被架着拜了堂成了亲,糊里糊涂入了洞房。
这个时候她哪里还不明白?那佛面恶心的继母,怎么会忽然如此好心,爽快地将她娘留下的嫁妆都给她?原来是早就盘算好,让妹妹抢了她的婚事,而她则替妹妹嫁到尚家。
所以才松手给了嫁妆,毕竟这婚事一换,那些嫁妆就是妹妹的。
尚老爷虽是六品小官,可他家的儿子那是京都出了名的毒瘤,喝酒赌钱都是小的,还爱去那烟花柳巷里,十八岁的人,身体已是虚得如同不惑之年一般。
所以她那继母哪怕舍不得亲女儿远嫁,但也不愿意亲女儿嫁给这样一个纨绔,咬牙换了婚事。
反正想着到时候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自己在哭一哭,赔一赔礼就成了。
难道还没还要把人换过来不成?
然谢明珠听着,从原主的记忆里发现了这场当时闹得满城风雨的婚事。
“我倒是想起来了,你被迫嫁到了尚家,可是你那妹妹半道也被王家退了婚。”那王家怎么都是西边大吏,将门之家,哪里肯愿意将就?何况这一看就是对方刻意算计的?这种媳妇他们可不要。
所以就算是韩家这边一口咬定说女儿们同一天出门上错了花轿,但他们还是强硬地退了婚。
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
使得那根本就没到西边的韩家二小姐就被送回了京都来。
韩婵点着头,“是了,后来她又嫁到了刘家。”说到这里,想到自己那妹妹运气也不好,哪怕有个亲娘处心积虑为她筹谋又如何?
最后挑的这刘家,和谢明珠那小姑子的未婚夫婿一家一样,当天就被满门诛杀。
所以也算是有了报应。
可是话又说回来,她们母女使坏,遭了报应是合该的,却害惨了自己。
在尚家被公婆磋磨就算了,被流放后,男人死了对她来说是解脱,可没想到公婆为了一口吃的,主动将自己送给那些解差折磨。
为了孩子她认了下来,不管怎么说,那是自己的骨肉。
可到最后孩子也没了。
她恨啊!恨亲爹后娘毁了她的人生,更狠那尚家夫妻俩磋磨自己。
柳施听着她这种种遭遇,却不见娘家那头来帮忙,便是表姐走得早,可那么多表兄弟全都是吃干饭的么?
自是少不得责问起这些表兄弟,“你那些舅舅们,怎就一个个不吱声?难不成都死了?”
说起这个,韩婵只得苦笑起来,“表姨,你跟着表姨夫去了北方冰原,可还能收到他们的信?”
柳施不知她为何如此问?“早前能收到,后来信实在慢,便断了联系。”
韩婵摇着头,“再怎么慢,只要有心,总归能收到的。只看他们愿不愿意收到这信,或是愿不愿意回罢了。”
柳施还是个比较单纯的,毕竟她不爱社交,后院也没有什么女人和她勾心斗角,就守着自家两个女儿。
所以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韩婵这话是什么意思?
反而是性格有些敏感的宋知秋忽然说道:“爹被贬到北方的时候,无人来送行就罢了,以往那些来咱家的亲戚们,更没见着半个,娘你当时只说可能正值冬日天冷,大家不爱出门。我如今想来,哪里是什么不爱出门,而是不愿意为了咱们出门罢了。”
她这话算是将柳施最后一道希望给扯破了。
柳施如何还没不明白,又想到自家男人不但得罪了皇帝,满朝官员大部分都被他弹劾过。
以前在京中还好,这都被贬了,谁还乐意和自家来往?也是自己一片真心错付罢了。
不过柳施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的,只稍微难过了一下,就想开了,“算了,我又不指望他们过日子,也不欠他们什么。”而且爹娘也不在了,既然这些表兄弟不愿意走动,那就老死不相往来呗。
只是担心地看着韩婵,“所以这些年来,他们也不管你。”
“那尚家是什么人家?攀炎附势都攀不清楚的六品小官家,值得表舅他们上心么?”宋听雪接了话去,对于这一脉,现在是有些不耻了。
对旁人踩地捧高就算了,自家的骨肉也如此,实在是叫人恶心。
韩婵听着表妹们的话,倒有些羡慕她们这敢爱敢恨,哪里像是自己,当时竟是为了这些个没良心的人,伤心难过了许久,只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才没叫他们不喜。
如今想来,原来他们本就是那等无情无义之人,所以根本无关自己做得好不好。
只不过是自己身上无利给他们图罢了。
一面整理着心情,将自己到尚家后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来,再到这广茂县后,在陈县令他们的安排下,重新嫁了人。
可是听得她如何在尚家被磋磨,流放路上叫那些解差欺辱,还是她公婆亲手送去的,柳施这个温柔妇人,也学着孙嫂子她们一般破口骂起来,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两个老畜生。
又为韩婵那可怜的孩子哭了一场。
也幸好现在韩婵的生活算是回到了正轨,夫婿虽不是什么人物,但胜在对她无微不至,也不嫌弃她的从前,夫妻俩一起和和美美的,铺子也开起来了。
这才觉得,她也算是熬出了头,只拉着她的手宽慰道:“也好也好,现在也不是流放犯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从前那些,就当是一场梦罢了。”左不过一帮靠不住的表舅,就当从来没有这些人吧。
不过话虽是这样,后来她还是找谢明珠打听那尚家夫妻,就怕这俩歹人也得了赦免,回城里来找韩婵的麻烦。
毕竟那种人没皮没脸,若是抓着韩婵不肯放,说是他们尚家媳妇,要她养着,那如何是好?
谢明珠去衙门里打听,得知这夫妻俩到晒盐场没两个月,尚老爷就死了,死因是他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偷情,然后被奸夫两鞭子给抽死了。
也难为那韩婵的继母,早前在京都养尊处优,还有些半老徐娘的风姿在,可在晒盐场里折磨得皮肉皱得跟那干瘪的果皮一样,竟然还能和晒盐场的监工混在一起。
被发现后不但没半点羞耻之心,还将那尚老爷骂个狗血淋头,更是教唆奸夫将尚老爷打死。
不过她最后也没什么好下场,听说最后淹死在盐池里,被人发现的时候,人硬邦邦的,身上都结了一层晶盐。
柳施得知他夫妻二人的下场后,心情方舒畅了些,只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而眼下她们姨侄俩相逢,有那说不完的话,谢明珠便领着宋知秋姐妹俩去了首饰铺子,好叫她二人在这茶楼雅间安心叙旧。
到首饰铺子里,谢明珠介绍了谢矅与豆娘给宋家姐妹俩认识,都是年纪相逢之人,中间又有谢明珠,故而几人倒是一下就熟络起来。
又正逢着有人来订衣裳,那王撇子不愿意接单。
宋知秋已经看到了铺子里的成衣样品,有些心痒手痒的,拉着谢明珠悄悄问,“小婶,我觉得我们也能做,可不可以给我们两个订单拿回去试试?”
谢明珠早前是有打算让她们母女三在自己这边接点订单,可这不是担心大材小用了,毕竟都是饱读诗书的女子,来做衣裳实在是浪费了。
但现在也看出来了,她们真想去书院,只怕王机子那边早就安排了,这么多天还在家里,很显然是没有这个打算。
而这衣裳是能拿回家里做的,正好附和她们的要求,不用出门就能赚钱。
她们的手艺谢明珠也认可,尤其是柳施,和王撇子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了。
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也成,反正你们在家里也闲着,帮我这铺子里缓解一下压力也可。”只叫谢矅给她找两个订单。
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只不过王撇子听得谢明珠领来的这两位娇小姐居然也要接衣裳订单,有些担心坏了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口碑,忙来找谢明珠。
谢明珠哪里还猜不到王撇子想什么?他素来就最是追求质量,不然自己这铺子里早就能多招几个裁缝了。
到底是因为在王撇子这里不过关。
于是便率先问道:“你是个裁缝,看人一般都先看人家的衣着,她俩的衣裳你刚才也看到了。”
王撇子连点头,“做工刺绣都极好,我还想问是何人所做?不如让他来我们店里接单。”
谢明珠笑道:“这不是已经让她们接上了。”
“啊?”王撇子满脸大惊,有些难以置信地朝屏风后面和谢矅在说话的宋家姐妹俩,“她们这种闺中小姐,能有这样的手艺?”
“你这未免也太小看人了,人家怎么就不能有?何况她们身上穿的衣裳,是我亲自看着做的,难道还有假?”谢明珠其实也能理解王撇子的惊讶,毕竟官家小姐们虽然会学这些手艺,但又不靠这个养家糊口,也都有绣娘,自然不会做得有多好了。
此事就这样定下,回去后谢明珠想着她们俩今日和谢矅豆娘接触也没什么问题,自是愿意她们多出去走动走动,便也劝着:“大好的年华,多出去认识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宋知秋听出谢明珠的意思,但还是摇着头,“小婶,我觉得朋友在精不在多,像是豆娘和谢矅这样的好姑娘,我们今天一下就遇到两个,以后只怕想要再遇到好的,就难了。”
她们姐妹俩不爱出门结交朋友,说起来,问题还是在宋兆安这个不靠谱的爹上。
他自己在朝堂上畅所欲言,倒是心情苏畅了,不想却连带妻女也成了全民公敌。
以前这姐妹俩和柳施出去应酬,没少被大家欺负,次数多了,柳施母女三都出了心理阴影,导致后来的闭门不出,不愿意与人来往。
一二来去的,整日困在院子里,又没什么活计,三人就是看看书做做女红,活动量逐渐减少,那血脉自然不通畅,体质也越来越差,抵抗力更是低下,很是容易就被宋兆安给传染。
三人回到家没多会儿,柳施也回来了。
她去看见过了韩婵现在的男人,觉得也不错,所以心情好了许多,只不过仍旧忍不住一阵阵感慨,命运难料。
宋家姐妹听得现在的表姐夫好,自然是也替她开心,“那娘往后就放心吧,何况我们以后不是都要留在这里么,与韩婵表姐也能相互照应着,要是那人对她不好,这不是还要爹娘和我们嘛。”
只不过宋知秋又有些疑惑,“我们来城里也有些日子了,表姐怎么没想着来找?”
这事儿柳施也问过韩婵,奈何韩婵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就是跟豆子打交道,压根就没听说这些,再者她家中又无去书院的孩子,就更不晓得书院里多了个宋先生。
而且现在她又有了孩子,重心更是在自己的肚子上。
想起这事儿,柳施连忙起身,“我去找你们小婶。”谢明珠那里有不少孕妇的补品,待她去借一些,回头等夫君有了钱再还。
但被两个女儿拉住了,“娘不急,我们今天去小婶的铺子里,接了两单生意,做好后能拿十两的佣金。”当然,是人家满意的前提下。
不过宋知秋和宋听雪对自己的手艺都十分自信的。
“十两?”柳施声音不自觉拉高了许多。
虽说跟着宋兆安没过个什么苦日子,但手里还真没有什么大钱,因此听得做两件衣裳能赚到十两,就有些不淡定了。
毕竟宋兆安在书院那边,三个月才能赚到这个数。
于是也不忙着去找谢明珠了,当即连忙叫女儿们将家什伙拿出来,有什么比赚钱要紧的?
姐妹俩想早日拥有零花钱。
尤其是宋听雪,喂茳猪那几天,买鱼虾的钱,全是弟弟小宴出的呢!按理她是大姐姐,长幼有序,该她来负责才是。
所以这会儿也巴不得赶紧赚点钱,回头领他们街上吃烧烤下馆子。
于是乎母女三投入这生产之中,说好去跟着马嫂给荻蔗培土的事儿也就没影。
不过马嫂是没有一点想法的,这本就是自己的分内活计。
只要做完了,地里没活的时候,月钱按结,她甚至都不用来谢明珠家里,可回家去。
这样的好事上哪里去找?所以大家愿意帮是大家的情份,不愿意帮是本份,自己没得二话。
宋家母女三有了自己的事业,一头扎进去,谢明珠原本想带她们出门多转转的心思也歇了下来。
又说谢明珠昨天下午带着孩子们去杨德发家看了棉棉,小丫头竟然几天不见就变了样子,看得谢明珠都有些舍不得撒手。
今日上街瞧见竟然有人卖鱼灯,给家里的孩子们带时,又忍不住给棉棉也买一只。
她自己挑着一大串鱼灯,旁人看了忍不住和她打趣,“谢夫人,再也没见过您这样的,您说这也不缺银钱的,您就雇个丫鬟婆子跟着,不为别的,给你拿拿东西也成啊。”
甚至还有人当谢明珠是卖鱼灯的,拉住她问鱼灯怎么卖?
她家本来五个小孩,现在又有卫家的两个小公子,总不能厚此薄彼,故而自然是连带着他们兄弟的鱼灯也买,现在又有棉棉。
后来想了想,宋家姐妹虽大了,但也是自己的小辈,不能少了她俩,再加两盏。
总共就十盏了,自然是拿不过来,便管卖鱼灯的要了一根竹竿挂着,扛在肩上。
可不就跟那些卖拨浪鼓的小贩们一样嘛。
一路被问了四五次,叫她哭笑不得。
还遇着了杨德发。
杨德发见着忍不住笑,“这孩子多了也是个事儿,你看你这买的话就得个个都齐全了,不然回头少不得闹你,可这都买齐全了,像是今天的小玩意儿你还能带,若是大件的,可如何是好?”
谢明珠解下属于棉棉的那一盏,“你且拿这个回去给棉棉,挂她摇篮上头,给她瞧着玩。”
居然还有自家棉棉的,杨德发那嘴巴一下就咧到耳根下,“回头让棉棉谢谢你这个舅妈。”收下鱼灯,挂在自己的刀柄上,但因怕人来人往的碰着,也如同谢明珠一般将刀扛在肩上,“方才得了消息,说是从元宝岛上得了好些东西,这会儿只怕已经上了岸,要是他们快,明早东西就能进城了。”
“什么好东西,叫姐夫这样惦记?”谢明珠笑问,心想若是些海贼打劫来的财宝,那和大伙儿肯定没得关系,李天凤应该会拿些出来打赏这次随行出去的人。
但杨德发又没跟着去,他乐呵啥呢?
只听杨德发兴高采烈道:“说是有一种象牙米,熟透了后就跟象牙雕刻出来的珠子一样,密密麻麻排在一起,嫩的时候可直接下锅煮来吃,香甜软糯,老了后可以代替米饭,最重要的是产量还高,以后咱们就不用只指望稻田了,旱地里也能种这象牙米,不过我听着长得跟荻蔗高粱都有些像。”
和荻蔗高粱有些像?谢明珠脑子里反复搜寻,忽然想到了玉米!眼里也迸放出期待的光芒来,“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东西?”
说到这里,杨德发先是将那些海盗破口骂了一回,“这些狗东西,我就说不怎么见他们缺粮食,感情是有这等宝物在那岛上胀他们的肠肚,这次要不是郡主带人上岛,只怕咱们这一辈子都未必知晓天底下有这种利民宝物呢!”
然后又将李天凤夸了一回。
谢明珠这次也想夸李天凤,这玉米的价值不见得就比那铁矿低,对于其他缺水不宜种植水稻的州府,这玉米何尝不是一种天赐吉祥物?
而且玉米杆也是作为牛马牲畜的饲料,连那玉米须都是能降血压的良药呢!
两人告辞后,回到家中谢明珠也和王机子说起来这所谓的象牙米。
王机子一听,也是十分感兴趣,只回忆着:“以前在一本海外物中见到提过,没曾想天底下真有此物。”
与那杨德发一样,也是将海盗们骂了一回。
甚至觉得他们那岛上,只怕好东西还不止这一样,毕竟他们在海上行凶,可不分是哪里的人,管你中原还是西域,见船就抢。
还真是这样,这一次攻打元宝岛是意外之举,只因那李小萍他们招出元宝岛上有私盐场,又有铁矿,让李天凤动了心。
谁知道意外之喜何止这些?也更加坚定了李天凤这条来钱快的途径,必须一走到底。
而且在这些海外岛上筑建军事力,朝廷又管不了。
她要打的,也不是朝廷的地,是海外的小岛。
要真有人知晓了弹劾,那她这是打海盗,为的也是保护自己封地上的老百姓们。
谢明珠一个晚上都在兴奋,玉米啊,新鲜的玉米,香甜软糯。
所以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盼望着衙门的好消息,要是足够,能每家都分点玉米种子就好了,那她立马就去收拾出一块地来种玉米。
然直至等到晌午后,就听得衙门说车队进城了。
分为两队,一队往郡主府去,一队往衙门这边来。
谢明珠正要往衙门去,就有人骑马来,往家门口卸下两个大麻袋。
来人是李天凤身边的一个小护卫,谢明珠以前见过。
他下马先朝谢明珠行礼,“谢夫人,这些是岛上缴获的象牙米,一袋可立即食用,一袋是种子,郡主特意吩咐给您送的。”说到这里,小护卫从马背上将另外一个精致些的小包袱解下来,“还有这些是月掌柜专程为您寻的各类菜种子,说夫人您素来就喜欢这些,叫小的务必交到您手上。”
谢明珠听得那两个大麻袋里都是玉米,且种子和嫩玉米都有,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如今又得月之羡托这小护卫送来的各种种子,越发欢喜,“小哥,快些进院子喝口茶,歇歇脚,这一路多谢你了。”
小护卫却是告辞翻身上马,“多谢夫人盛情,小的这还要回去复命。”
然后匆匆打马走了。
谢明珠冲他背影挥了挥手,这就立即迫不及待地坐在麻袋上打开月之羡送的各类菜种子。
只是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一个大问题,自己方才一高兴,竟然忘记问这小护卫,月之羡可是回来了?
正是懊恼之际,柳施取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方才见你笑得好生喜悦。”目光落到谢明珠怀里的包袱上,随即忍不住捂嘴笑起来,“我听着那护卫说,是阿羡专程给你带的,我当是什么宝贝叫你这样高兴……”
又道听过人家夫妻间送花送银子的,唯独没见送种子的。
谢明珠却是直叹气,“可别提了,刚才一高兴,忘记问他阿羡什么时候回家。”唉,看来自己还是不够爱啊。
两人看了会儿包袱里的种子,的确好几种陌生的没见过。
谢明珠重新包好递给柳施,就准备去扛地上的麻袋。
柳施虽知道她力气不小,但终究是女人家,她信奉的是女人还是少做重活儿,不然要男人做什么?
虽然吧,她家夫君也不是干重活的料子。
但还是赶紧拦住谢明珠,“别急,我叫莫嫂和孙嫂子来,大家一起搬。”
说罢,也不给谢明珠机会,立即就朝里头大喊。
很快,孙嫂子就来了,却没见莫嫂。
孙嫂子见着地上的两个麻袋,“要不夫人和我打把手一起抬进去吧,莫妹子和马家妹子去地里培土了。”
莫嫂的工作量也不高,就是打扫卫生洗洗衣服,喂鸡鸭鹅。
所以得空她也去给马嫂帮忙。
得了这话,柳施连忙将包袱挂身上,“要不我也一起。”
谢明珠和孙嫂子异口同声,“别。”一起拒绝了她。
这让柳施很受伤,她力气再小也能使一分力,怎么两人都如此嫌弃自己的样子?
就这当头,谢明珠和孙嫂子一人抬着麻袋一角,将两袋玉米都给搬进了院子里去。
那新鲜的玉米,谢明珠让孙嫂子拿了二十个剥了壳下锅煮,余下的让柳施拿了几个,“你拿去给你侄女吃,另外我还屋子里还有不少合适孕妇补身体的,你一会儿也带些过去给她。”
这是瞌睡来遇到枕头,原本柳施就想开口管谢明珠先借的。
没想到她主动开口,一时心中那个感动,“我只恨不得你是我亲妹妹才好。”
“难不成现在还不如亲妹妹?”谢明珠没好气地拍开她要过来抱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这二师兄一天天说不上几句好听的话,怎就养出了柳施这个娇妻来。
一把年纪了,也要搂搂抱抱。
她和二师兄搂抱就算了,怎还抱上自己了。
柳施连改口,“不不,现在我们就是那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你娘家没人,我娘家有人也等于没人,往后咱俩就相依为命。”
“你这越说越没边了。”谢明珠瞧着天边聚拢的黑云,没准一会儿有雨,便催促着她,“你快些去,早去早回来,晚些若是这云还不散,我们一起送伞去书院。”
柳施有点不想去,尤其是想到书院人多,但是又觉得谢明珠一起,倒也没有那么排斥了,“好。”
为了不拖订单的进度,柳施自己拿了东西,没带女儿们,弄了个背篓来背着,杂七杂八,也是弄了大半背篓背着,然后就去韩婵夫妻那小铺子里了。
宋家姐妹俩坐在凉台上做针线,见着背起背篓出门的娘,总觉得这画风不对劲,不该是她娘一个娇妻做的。
但更惊讶的是,什么时候娘也有这力气了?
谢明珠却是隐隐有些担心,和孙嫂子说,“那背篓里,少说也有二三十斤,也不知她是否能坚持到铺子里去,要不你跟着去看看?”
孙嫂子也觉得柳施是娇生惯养的,即便是近来能干不少活,但那力气一时半会儿真难养起来,也怕她那肩膀遭不住。
“那也成,正好我去买些香料回来。”然后解下围裙,便赶紧追去了。
不过她们俩都小看了柳施,她硬是自己一个人背着,虽然一路歇了五六次气,才走到韩婵家的小铺子。
韩婵这会儿在后头那小隔间里休息,韩婵男人看到一头汗水的柳施直接傻了眼,“表姨,你这是背什么?”连忙将火弄小了些,过去帮忙扶。
韩婵闻声出来,见着柳施背来这许多东西,一时红了眼眶。
再也没有想到,自己原来也有娘家人惦记着。
而一路跟在后面的孙嫂子见人到了,便也就没多管,自去药铺子里买香料。
她俩都知道可能要下雨,所以并没有多待,一前一后到了家。
柳施这还没放下背篓,谢明珠就抱来了一大摞伞往里插,然后将背篓接过来,催着她,“走走走。”
“我还想喝口水呢!”肩膀上的背篓刚拿走,柳施就觉得一阵轻松,见谢明珠直接背着伞去,有点动摇不想去了。
试图以喝水为借口躲开。
却被谢明珠塞来一个水壶,“早给你准备好了,走吧。”然后自己剥着出锅后放凉了更甜的香糯玉米,拉着她一起出了门。
其实她想直接啃,但别人看着啃得凹凸不平的糊,感官不好,故而才选择用手一边剥一边吃。
柳施这里才喝了水,谢明珠又递了一个玉米过来,“尝尝。”
“就这样吃么?”柳施有点放不开,虽然街上也有不少人边吃东西边走路,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合礼。
谢明珠知道她不好意思,“没事,大家可没空看你,都忙忙碌碌的呢。”
这话说得很是,柳施扭头看了看四周人来人往的人群,好像都各自忙自己的,别说没人看自己,就是谢明珠这样美,大家也没盯着多看啊。
于是就放心了许多,但还是抬起袖子,试图遮挡一二。
只不过自己吃了会儿,觉得有点不方便,可能别人看着还有点做作,故而就学着谢明珠一般。
“这伞卖么?”如果早前是觉得有可能要下雨,那现在已经十分肯定了,街上来往行人的脚步分明比刚才都急促了不少,更有人直接拦住谢明珠问。
自打上次自己扛着鱼灯回家,有人将自己当作卖鱼灯的小贩后,所以谢明珠已经习以为常了。
也不觉得窘迫,笑吟吟地回绝:“不好意思,不卖哦,我给家里孩子们送伞。”何止是孩子们?七个孩子外加老头子王机子,自己和柳施回来又各自需要,整整十一把。
正是这样,才没给抱在怀里,干脆背个小背篓,全装在背篓里。
那人是个年轻男子,听到谢明珠的话后,反而红了脸,连连道歉,然后和同伴急忙跑了。
柳施在一旁看得忍不住捂嘴笑起来,“那天你说你拿那么多鱼灯,有人把你做小贩我还不信,现在看你,果然像是个小贩。”
好人家虽出门一次性拿这么多伞啊?
好在两人要路过的街道并不长,很快就沿着草市旁边那河道岸,走着小路去书院里。
以前书院就卫无歇他们几个的时候,就只有这条路,后来随着玉州老百姓们的到来,书院开始扩建,也另外修建了书院大门。
这里就成了小道,去往的也是侧门。
好在谢明珠是熟面孔,侧门口负责看门的认识她,连给放了进去。
没多会儿,雨就下起来了。
正巧下学,一帮孩子看到谢明珠和柳施送伞来,别提是多高兴了,更是兴高采烈地要送同窗们回家。
谢明珠懒得管,就叮嘱了早点回家,自己撑着伞,先和老头子们回去了。
至于柳施夫妻,她早前答应了谢明珠一起来送伞,所以在韩婵就没多待,急急忙忙要走。
因此韩婵留她吃饭,她给推到了晚上。
眼下便领着宋兆安这个表姨夫一起过去。
至于两个女儿?柳施自然没喊她们,衣裳已经做好了一套,另外一套她们两人在努力两天,自己得空跟着帮帮忙,也就做出来,到时候十两银子到手了。
所以当然不能耽误女儿们赚钱。
而谢明珠和王机子到家中,王机子迫不及待地就上楼去尝这所谓的象牙米,谢明珠在楼下晾着伞上的雨水,杨德发竟然撑着伞来了。
今天的雨不大,淅淅沥沥的,但也恰恰是这样的雨,下得会更长久一些。
“姐夫怎有空过来?不过来了正好,省得我在跑一趟。”一面问起他,“象牙米你们可是分了,没有的话拿几个过去尝一尝鲜。”
杨德发摇着头,“我们就能分些种子,听说才熟的嫩玉米少,总共就四五袋,你这里得了多少?”郡主那么多心腹,肯定要仅着她身边的人来。
谢明珠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回了,因为她这里得了一袋,“你莫管,反正你只管拿家里去,保管一人有两个,沫儿也能吃。”说罢,就去给他装。
不过想想,家里有王机子,月之羡和萧遥子还跟着李天凤一同去了元宝岛,也许这是四个人的份嘛。
待上了楼才想起问,“所以你来是?”
杨德发被这象牙米一打岔,也差点忘记了自己来的正事,如今叫谢明珠一问,有些懊恼地拍着脑门,“果真是年纪大,忘性也大了。我来是专门和你们说,那元宝岛上不知是从哪里抓了许多山民来挖矿晒盐,竟也没有一个人能说汉话的,所以阿羡被留在了岛上。”
一头的王机子原本听着杨德发当自己的面说年纪大,要讲他几句,不想听得元宝岛上有不少山民,也是来了好奇心,“都是蓝月人?”不然留月之羡作甚?
月族人里,也不是所有语言都共通,只是大致相似罢了。
杨德发一脸姜果然是老的辣的赞赏表情,还冲王机子比了个大拇指,“您老真是神机妙算,那些正是蓝月人,阿羡别瞧年纪小,但是他辈分大,那些蓝月人肯听他的话。”
辈分还能这样用的?谢明珠满脸惊讶,不过更在意这些蓝月人的去留,“可听到风声,是要留他们在岛上,还是城里来?”
杨德发摇着头,“就是没寻思好,按理是引到城里来安居才是正理,可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会汉话的,来了也不好生活,只怕要暂时在岛上留一段时间。”正好岛上本来也缺工人。
只是如今不是被海盗奴役,郡主应该会给他们修房子和发工钱。
“一点汉话都不会讲的蓝月人,那只能是当年凤凰山上遇到天火后,被吓得往深山里去的那些才是。”可王机子想不通,既然都往更深的山里去了,怎么能叫海盗抓住?
而且海盗们要抓劳力,完全可以抓沿海的,怎么还专门跑到山里去?
就他纳闷时,谢明珠插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海上的海盗原本也是陆地的悍匪呢?”就比如那李小萍,他在鳌州被赵家压迫得活不下去,惹了人命官司无处可去,这才兜兜转转到了这边,上了海。
既然他是内陆去的,那岛上其他的海盗,自然也有可能是内陆人了。
这话杨德发是赞成的,“说来也是,尤其是那么多,他们若是在沿海这一带抓,朝廷早就听到风声了。”那朝廷肯定会去追查他们要这么多人做什么?
这一查,他们的铁矿也好,私盐场也罢,不都全露馅儿了么?
所以专门到深山里去找那些不通汉话的山民,对方在衙门又没有户籍,可不就是最好的选择么?
辛苦是辛苦了几分,但胜在安全无忧啊。
不过谢明珠想,既然能考虑到这些,可见这元宝岛的海盗头子也是有几分脑子在身上的,这次让李小萍他们泄了密,也算是阴沟里翻了船。
这会儿不知是如何后悔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