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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理直气壮地做梦。◎

    嫉妒。

    这样的情绪,对从小就在为温饱挣扎的乔潇潇来说,实在太过陌生。当同龄人还在为课业烦恼时,生存的重担压得她连抬头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又哪来的余力去体会这种复杂细腻的情感?

    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却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她不知所措。

    晚上回家的时候,楚心柔明显感觉乔潇潇的话很少。

    “是不是累了?”

    温软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乔潇潇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她不敢抬头,怕姐姐会从自己眼中看出那些负面的情绪。

    “嗯。”

    其实这于她来说根本就不累,之前她跑工地和大伯一起负责运水泥,烈日炎炎下,一包一包的水泥往里面抗,到最后,胳膊都要晒掉皮,一天下来身子跟散架子似的,回家,哪怕是腰都直不起来了,她照例要做一家人的饭菜打扫卫生,这点不过是毛毛雨。可她还是撒了谎,因为真正的理由,连说出口都让她羞愧。

    楚心柔抬手,揉了揉她的发:“睡前记得把钙片吃了,明天早上不要做饭了,我们吃小笼包。”

    姐姐的指尖带着淡淡的茉莉香,乔潇潇突然鼻尖发酸。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柔像面镜子,照得她内心的阴暗无所遁形。她鼓起勇气抬头,正对上楚心柔盈满笑意的眼睛,轻轻地叫了一句:“姐姐——”

    “嗯?”楚心柔看着她,不知道何时起,眼睛里也不是最初的礼貌与距离了,满满的都是宠溺。

    乔潇潇凝视着楚心柔的眼睛,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倒映着自己不安的轮廓。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得小心翼翼:“姐姐,你想要我进入田径队吗?”

    之前的人生教会她的只有生存,乔潇潇每天想的都是下一顿饭在哪里,今晚能不能睡个安稳觉不被打,明天会不会被赶出去。

    至于未来?太遥远了,遥远得像天边的云,她连伸手去够的勇气都没有。

    可乔潇潇知道,自己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姐姐。

    如果……如果姐姐点头,她一定会义无反顾。

    楚心柔望进她眼底,“你还小,很多风景还没看见。”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乔潇潇被晒得发红的脸颊,“姐姐不是非要你进田径队不可,只是希望……”

    ——只是希望你能看见更辽阔的世界,能拥有选择的权利,能像所有十五岁的少女一样,理直气壮地做梦。

    这些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楚心柔看着眼前这个过早被生活磨去棱角的女孩,胸口泛起细密的疼。

    命运何其不公,乔潇潇明明这样的好,却像被沙土掩埋的明珠,连自己都习惯了黯淡无光。

    帮助乔潇潇,楚心柔从没有想过回报,只希望未来能在看见她的时候,乔潇潇不再是初次相见时那样,默默低着头,自卑敏感,她可以像是同龄人那样,趾高气昂地仰起头,意气风发。

    楚心柔的指尖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像春风拂过荒野,奇迹般抚平了乔潇潇心中疯长的杂草。

    ……

    天刚蒙蒙亮,杨绯棠就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拎着热腾腾的小笼包一瘸一拐地来了。她扶着酸痛的腰,一见到楚心柔就哀嚎起来:“哎呦……真是年纪大了,这副老骨头跟被卡车碾过似的……”

    她龇牙咧嘴地活动着肩膀,想起当年跑八百米时虽然也累,但哪像现在这样要命。果然岁月这把杀猪刀,刀刀见血啊。

    “那个小崽子呢?”杨绯棠探头往屋里张望,压低声音问道:“该不会还在被窝里挺尸吧?”

    杨绯棠幸灾乐祸地往嘴里塞了个小笼包,腮帮子鼓鼓地嚼着,含混不清地说:“我就说她别逞强……”话音未落,楚心柔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瞬间僵住。

    “她早上五点就出门跑步去了,说有事儿。”

    “啪嗒”一声,咬了一半的小笼包从杨绯棠张大的嘴里掉在桌上,她瞪圆了眼睛,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靠?”

    这崽子是铁打的吗?!杨绯棠突然觉得嘴里的小笼包都不香了。

    乔潇潇的确一早就出来了,昨天姐姐的话,让她翻来覆去半宿。

    她在想,她是不是真的如楚心柔所说,还有很多风景没有见过。

    晨光熹微时,她换上跑鞋独自走向操场。风裹着凉意掠过耳际,她忽然放慢了脚步。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奔跑的韵律。

    呼吸渐渐与步伐同频,心跳声在胸腔里清晰可闻。鞋底与塑胶跑道摩擦出细碎的沙响,青草的气息混着晨露的湿润钻入鼻尖。跑道旁梧桐树的影子在地上斑驳游动,她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光线里化作细小的彩虹。

    六点刚过,晨光染透了操场边缘的薄雾。

    乔潇潇蜷在看台最上层的阴影处,她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黏在跑道中央那团明亮的光晕里。

    田径队的女生们围成松散的半圆,红白运动服在晨光中格外扎眼。她们高挑的身形像一排新抽枝的白杨,马尾辫随着笑声甩出潇洒的弧度。被围在中心的鹿晨教练逆光而立,初升的太阳给她蓬松的短发镀上金边,连眼角笑纹都盛着细碎的光。

    “教练,听说您昨天去挖角啦?”扎着蝴蝶结发带的女生故意拖长音调。

    “还是个高一的小学妹呢。”旁边人立即接茬。

    最活泼的那个突然蹦到鹿晨面前:“重点是人——家——拒——绝——啦!”

    几个声音同时起哄:“咱们鹿教练可是大闺女上花轿头回吃闭门羹吧?”

    鹿晨作势要踢,姑娘们早已灵巧地散开,她们的笑是那么的肆意阳光。

    真到了训练的时间,鹿晨收起笑容,右手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刹那间,嬉笑声戛然而止,刚才还闹成一片的少女们如同时钟的齿轮般精准归位,在跑道上排成笔直的队列。

    微风拂过,掀起她们额前细碎的刘海。阳光下,十几道挺拔的身影在地面投下整齐的剪影,像一排列队的白杨。

    简单的热身过后,队员们娴熟地分成两组。鹿晨站在跑道中央,手中的秒表反射着冷光。“预备——”她的哨声划破晨雾,十几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钉鞋踏过塑胶跑道发出密集的“嗒嗒”脆响,运动员们修长的双腿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乔潇潇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些飞驰的身影。

    第一圈时,她们还保持着均匀的配速,队伍紧凑得如同一块流动的绸缎,但当最后一圈的哨声刺破晨雾,整个赛场瞬间被点燃。

    骤然加速,她们像一群展开双翼的雨燕俯冲向终点,绷紧的肌肉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汗水随着摆臂的动作不羁的挥洒。

    领跑的长发发尾有些绿的女孩在最后直道突然发力,青筋在她纤细却有力的脖颈上突起,冲过终点时发出一声嘶吼。

    眼前这一幕让乔潇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才是真正的竞技体育,充满力量与美感的较量,让人热血沸腾。

    训练结束时,田径队员们自发排成整齐的方阵。她们踏着统一的步伐,口号声在操场上空回荡:“一!二!三!四!”

    “为——校——争——光!”

    “为——国——争——光!”

    那一声声铿锵有力的呐喊,如同惊雷炸响,重重劈进乔潇潇的胸腔,震得她灵魂发颤。

    这些年轻的面孔上,满是纯粹的坚毅与热忱。

    她们的口号不是空洞的呐喊,而是从心底迸发出的信念。

    乔潇潇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那本记满账目的笔记本,指节微微发颤。

    在这个曦光微扬的清晨,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活着。

    当她拖着虚浮的脚步回到家时,楚心柔正坐在落地窗前的阳光里修剪花枝。暖金色的光线流淌在她乌黑的长发上,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衬得她整个人温柔得不真实。听到动静,她微微偏头,手中的银剪一顿,眼底浮起一丝讶异:“怎么了?”

    乔潇潇望着她,楚心柔越是美好,她心底那股根深蒂固的“不配得感”就越发汹涌。原生家庭刻在她骨子里的自卑,像一根拔不出的刺,深深地刺在心底。

    她注视着楚心柔的侧脸,声音很轻很轻:“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埋藏了很久了,她甚至想颤抖着追问——那些被你资助过的孩子,是否也曾得到过这样的偏爱?可她不敢,她怕这么一问出口,梦就醒了。

    楚心柔微微一怔,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看,看出她眼底的失魂落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因为你值得。”

    乔潇潇鼻子一酸,她多想把头扎在楚心柔的怀里,告诉她,她想要成为姐姐的骄傲。

    夜色渐深,乔潇潇伏在书桌前,笔尖在纸上机械地划动,可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白天那些青春洋溢、自信张扬的身影。

    楚心柔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只是轻轻嘱咐了一句“早点休息”,便拿起钥匙出了门。

    今晚的画室破例为一个学生加了课。

    平日里,楚心柔的画室开不开门全凭心情,时间从不固定。起初人们都觉得稀奇,哪有这样做生意的?她不推销,不招揽,客人来了便自己随意看看,而她总是安静地坐在画板前,专注得仿佛自己也成了画中的一部分。

    可高超的技艺终究是藏不住的。渐渐地,画室的口碑传开了,慕名而来的学生越来越多。有家长甚至愿意出几倍的价钱求她加课,她却总是微笑着拒绝。

    而今晚,她为那个学生破了例。

    楚鸽懒散地靠在画架前,指尖转着一支炭笔。她今天穿了件oversize的Balenciaga卫衣,左手腕上那块百达翡丽鹦鹉螺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发尾那抹薄荷绿的挑染随着她歪头的动作滑落肩头。

    “啪”地吹破一个泡泡,她漫不经心地用笔尖戳了戳素描纸上未完成的人像,抬眼时睫毛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老师——”尾音拖得老长,“找我?”

    小小年龄,眼神却锐利得像把小刀。下午接到爸爸电话说楚老师主动加课时,她就觉得蹊跷。此刻看着楚心柔欲言又止的模样,干脆把画板往旁边一推。

    “说吧。”楚鸽歪着头,发间那抹薄荷绿随之晃动,“能让您开这个口,我倒真好奇是什么事。”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这个除了钱一无所有的纨绔,能帮上什么都不缺的楚老师什么忙。

    楚心柔望着她的眼睛,试探性地问:“我记得,你是校田径队的队长吧?”

    楚鸽点了点头,她上下打量着楚心柔:“是。怎么,老师,您要入队?”

    她一向这样吊儿郎当,楚心柔也习惯了,开门见山,“我真有事儿求你帮忙。”

    这下,倒是轮到楚鸽愣住了,她眨着眼看着楚心柔片刻,口香糖嚼得更带劲儿了。

    ……

    乔潇潇虽然拒绝了鹿晨,但是体育课上,明显要比之前认真了很多。

    每当鹿晨讲解动作要领时,她不再心不在焉地默背单词,而是专注地听着,眼里闪着光。

    对运动极其敏锐的鹿晨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短短一周,她的跑步姿势已经像模像样,带着几分丝滑的流畅感。这是不是私下自己用功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拒绝自己?

    鹿晨摇了摇头,现在的孩子啊,真的很难猜很难搞啊。

    今天,照例是跑八百米,鹿晨的命令才刚出口就哀嚎四起,甚至有好几个女同学齐齐地来了“例假”。

    跑道上,乔潇潇的身影格外醒目。她穿着个无袖T恤,运动裤,在淘宝上赶上活动买的,一套也就十块钱,还送了五双袜子,这要是一般人穿,绝对是在灾难级别的,可在乔潇潇身上,竟莫名有种专业运动员的架势。

    “预备——”鹿晨举起秒表,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她。

    起跑线前,乔潇潇微微弓身,像一张拉满的弓。

    “砰!”

    乔潇潇的起跑速度比上次快了整整两秒。

    操场边缘,楚鸽双手插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眯起眼睛,目光追随着跑道上那个飞驰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从鹿晨眼中流露出的惋惜,她立刻明白了,这就是那个拒绝校队教练的“拽姐”。

    更有意思了。

    楚鸽转了转手腕,慢悠悠地踱到鹿晨身边。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乔潇潇,直到最后一圈计时,2分25秒,激动得拍大腿时,才猛然发现身旁多了个人。

    “你怎么来了?”鹿晨吓了一跳。

    楚鸽挑了挑眉,朝跑道上扬了扬下巴:“看上的就是她?”

    鹿晨撇撇嘴。在学校里,楚鸽是出了名的各色千金。家境优渥,话少脾气硬,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看不顺眼的连个正眼都不会给。

    “光我看上有什么用?”鹿晨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人家压根不稀罕。”

    说实话,她是打心眼里喜欢乔潇潇。这孩子天生就是块练体育的料,那修长的四肢,那与生俱来的爆发力,还有那双眼睛里透着的倔劲儿,都让她心痒痒。搞体育这行,光靠努力是远远不够的,就像她现在带的几个队员,哪个不是起早贪黑地练?可到了某个瓶颈,就是死活突破不了。但乔潇潇不一样,她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气,为这事儿,鹿晨这几天急得满嘴起泡,连吃饭都疼得直抽气。

    楚鸽轻笑一声,目光仍锁定在乔潇潇身上,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既然看上了,就要主动。”

    还没等鹿晨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就见楚鸽已经朝乔潇潇的方向抬高了声音:“喂,乔潇潇,过来一下!”

    乔潇潇闻声抬头,她记得这个女生,那天田径队训练时,她是第一个冲到终点的,浑身散发着一股子与众不同的气场,让人移不开眼。她怎么会叫自己?

    她迟疑地环顾四周,确认没听错后,才缓步走了过去。

    鹿晨立刻警觉起来:“楚鸽,你要干什么?”

    楚鸽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她指着鹿晨对乔潇潇说:“鹿教练喜欢你喜欢的不行,茶不思饭不想,就想要让入田径队,又不好意思跟你说,急的嘴上起了大泡,连最爱的红烧肉都吃不下,你就忍心看她这么煎熬?”

    乔潇潇:???

    鹿晨:……

    这世上啊,有的人心思百转千回弯弯绕绕,有的人就是大咧咧横冲直撞。

    晚饭时分,乔潇潇手舞足蹈地向楚心柔描述着白天的趣事。说到鹿晨被楚鸽一句话噎住,涨红着脸说不出话的模样时,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连饭粒粘在嘴角都没察觉。

    楚心柔用指尖轻轻拭去她唇边的饭粒,眉眼间尽是温柔:“那以后要辛苦了。”

    “我不怕辛苦。”乔潇潇到底是孩子,一开心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姐姐,我感觉好像来了城里之后,很多事情都特别顺利,水到渠成一样。”

    说着,她的直勾勾地盯着楚心柔,其实,乔潇潇有点疑惑,楚鸽这么帮她,真的像是她说的那样,只是因为有过一面之缘吗?

    楚心柔轻声说:“或许是你以前吃苦太多了,老天爷都不忍心了呢。”

    她知道潇潇敏感,背后做的事情,自然隐去。

    乔潇潇捧着饭碗,大口大口地干饭,“姐姐,我以后也好好努力,争取有一天成为楚鸽那样的人。”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的人生太痛快了。

    楚鸽于乔潇潇来说,就像是耀眼的太阳,光彩夺目。

    楚心柔揉了揉她的发,“你有你的好。”

    说到这儿,乔潇潇低垂着头,声音有些低落:“我哪里有什么好。”

    青春期的孩子,总是容易自卑,楚心柔笑了,“你怎么不好?聪明,一点就透,懂事,能吃苦,还有——”

    “哎呀,姐姐。”乔潇潇涨红了脸低下头去,就连耳朵都热了。

    她哪儿有姐姐形容的那么好?虽然不好意思,可这样的感觉真的好好啊,感觉心像是被人用双手捧起来,细心呵护一样,她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的姐姐。

    现在的乔潇潇也不像是刚来时那样闷头干自己的事儿了,她乖乖遵守着楚心柔定下的作息,每晚11点准时关灯,连手机闹钟都设成了“姐姐说该睡觉了”。那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左边是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右边记着废品回收的最新行情,中间还夹着几张超市促销单。

    杨绯棠有一次看到后直咋舌,真诚又诚恳地对乔潇潇说:“你真的真的不打算来姐姐的琴房当二把手吗?我可以给你股份的。”

    乔潇潇笑眯眯地说:“我只对一把手感兴趣。”

    楚心柔在旁边也跟着笑了,不仅仅乔潇潇有变化,从这个孩子住进来之后,她的笑容也肉眼可见的变多了。

    对此,楚心柔自己不知道原因,杨绯棠却一针见血地说:“你以前的日子,心没有寄托,可潇潇来了之后,你别看这小崽子敏感容易想得多,可能量是真大啊,一天天的捡垃圾倒腾小商品熬夜学习,现在又整个体育,这精力,这体力,妥妥未来的成功人士一枚,存在感十足,光是让人看着都觉得励志。”

    楚心柔想着乔潇潇那忙碌的小身影,认真思考着:“体育也好,做生意也好,或者搞学术也好,我只希望那孩子未来开心。”

    “是是是,开心开心。”

    杨绯棠看着楚心柔,双手托腮,扮作花朵:“楚妈妈看看我,你能资助我这个大宝宝吗?”

    楚心柔:……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牵挂吧。

    楚心柔的浏览器历史记录里,不知不觉堆满了这样的搜索记录:

    “青春期敏感心理疏导方法”

    “青少年生长痛缓解技巧”

    “高中开始田径训练的最佳方案”

    连她手机里的天气预报,都多添加了一个体感温度的提醒功能。

    望着墙上那道记录身高的铅笔印——从最初的155cm一路攀升到160cm,楚心柔的眼底泛起温柔的笑意,这才多久,真是有苗不愁长啊。

    乔潇潇入队训练的第一天,楚心柔拉着杨绯棠躲在操场边的梧桐树后。杨绯棠不知从哪儿捡来片荷叶,神神秘秘地挡在脸前:“0101,这里是07,目标已进入训练场,over。”

    楚心柔回了她一个白眼,杨绯棠撇嘴,“我说,心柔,你干嘛总这么小心翼翼的?”

    楚心柔心思都在乔潇潇身上,眼睛紧紧地盯着,敷衍杨绯棠敷衍的十分没有耐心:“孩子小,自尊心强,要面子,老阿姨是不会懂的。”

    杨绯棠:……

    乔潇潇虽然忐忑不安,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但是表面还维持着淡定老成的模样,毕竟在“生意场”行走了一学期了,这点隐藏和伪装还是有的。

    杨绯棠眯着眼睛:“哟,走过去了,我们潇潇走过去了,我看她的步伐相当自信呢!”

    楚心柔无语,“都顺拐了,还自信呢?”

    杨绯棠定睛一看,乔潇潇确实顺拐了。她正要夸楚心柔眼尖,被她腕间一抹嫣红吸引了目光,那是条编织精巧的红绳,细看是用三股丝线交错编成的平安结款式,绳结处还缀着两颗小巧的檀木珠,那红绳在楚心柔瓷白的肌肤上格外醒目,像是雪地里的一枝红梅,衬得她腕骨愈显精致。

    /:.

    “这手链……”杨绯棠不由分说抓住楚心柔的手腕细看,指腹触到绳结的瞬间,能感受到细密的编织纹路,“做工这么讲究?哪儿买的?”

    楚心柔垂眸看着腕间的红绳,唇角不自觉上扬:“潇潇编的。”她轻轻转动腕子,露出内侧精巧的同心结,全方位为对方展示着。

    截皓腕如玉,红绳如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妈呀,杨绯棠真的要竖大拇指了,她还有这手艺呢?

    “摘下来我看看。”

    她伸手就要去拿,被楚心柔“啪”的一声打掉,“这是潇潇给我的,她那还有,正好,你不是喜欢吗?拿几个摆在你琴房里。”

    乔潇潇的专属代言人又上线了。

    杨绯棠倒吸一口凉气,“我说楚心柔,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楚心柔:“十块钱一条。”

    杨绯棠愤怒了,“这么贵,抢吗?”

    楚心柔:“潇潇特意嘱咐了,如果是她杨姐姐拿货,就五块。”

    杨绯棠很受用,呲着大板牙笑得开心:“啊*,还得是我潇潇啊,那我先拿一百条。”

    楚心柔笑了,她自然不会告诉她乔潇潇定价是三块钱,能帮孩子提提价,骗骗人傻钱多冤大头杨姐姐也没什么错。

    “呀,去了去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上的身影。

    乔潇潇之前做过功课,因为王颖负责校队这边打扫卫生,她特意打听了,“姨,她们好相处么?”

    王颖四处看了看,神秘兮兮地凑近她说:“你放心,以姨四十年看人的经验来说,她们一个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就是刚认识的时候看着有点拽,待久了你就明白了,你绝对会是里面的乔*爱因斯坦,放心吧。”

    乔潇潇:……

    不管前期调研做的怎么样,真的到了练兵场,乔潇潇还是紧张到嘴舌发干,四肢僵硬,她告诉自己要笑,却挤不出一个自然的笑容,面前这群身材高挑的队员,个个气场十足,她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

    “哟,挺酷啊。”楚鸽抱着手臂绕她转了一圈,“这冷着脸的劲儿,倒是挺对味。”她伸手捏了捏乔潇潇的胳膊,“就是太瘦了,平时不好好吃饭?是不是减肥呢?这可不行。”

    王甜甜一个箭步蹿到前面,她原本是队里的老幺,现在乔潇潇来了,她自动给自己晋为二姐,“来,跟二姐跑一圈,让我看看鹿总看上的人到底怎么样?”

    楚鸽忍不住扶额:“老幺,人家连热身都还没做。”

    “怕什么!”王甜甜双手叉腰,马尾辫随着动作一甩,“我让她十秒!”话音刚落,整个训练场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老队员疯狂朝她使眼色,在田径队,这种让秒数的话无异于当面说人腿短。

    大家都觉得王甜甜失言了,紧张地盯着乔潇潇,怕教练找不容易招进来的实习队员第一天就生气。

    当然,如果王甜甜挨揍,大家也不会拦着,毕竟么,没点方刚之气,怎么算是运动员?

    可乔潇潇哪儿懂这些,她是初出茅庐,完全没有这个意识,听了“十秒”,她本来是本能的想要后退缩起来的,可不知道怎么了,楚心柔的面孔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点了点头,“好,那就试试吧。”

    众队员:……

    年轻人做事就是风风火火。

    教练还没到场,队员们已经自发列队准备比赛了。王甜甜信心十足地原地蹦跳热身,每一次跳跃都故意把腿抬得老高,想要在气势上压倒这个新人。

    乔潇潇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跳高队怎么没来挖你?”

    她就是跑了一个八百米就被鹿晨看上了,王甜甜跳这么高,没人发现吗?

    周围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王甜甜涨红了脸,咬着嘴唇瞪了乔潇潇一眼,给她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预备——”楚鸽举起发令枪。

    “砰!”

    枪声一响,乔潇潇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在大家看来,她无论是在起跑还是助跑动作上都非常不规范,甚至因为紧张,她的身子还有些前倾,步伐迈的很大,远远一看,犹如关久的猿人归山。

    楚鸽旁边的副队长佳茵摸着下巴,“卧槽”了一声,“我知道是野路子,但是没想到能野成这样。”

    远处的杨绯棠看着潇潇的动作,乐了:“你看,我说让你别给她买那么多香蕉吃吧。”

    楚心柔无奈地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王甜甜,从小学就开始专业训练的她,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像是教科书上的示范图,起跑、摆臂、跨步,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起初,不止王甜甜没把乔潇潇放在眼里,围观的老队员们也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不少人暗自揣测,这八成又是哪个领导塞进来的关系户,毕竟田径队里从来不缺为了升学加分而混日子的“特长生”。

    然而当比赛进行到第二圈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这……什么情况?

    那个起跑姿势像大猩猩的乔潇潇,速度竟然越来越快!她的步伐从一开始的笨拙逐渐变得流畅,就像一台刚启动的引擎终于进入了最佳状态。更令人震惊的是,跑到第三圈经过围观区时,她竟然还有余力东张西望。

    楚鸽盯着自己手里的水,“不是……她该不会是在惦记我的矿泉水吧?”

    队员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水,还真是!乔潇潇跑步时飘过来的眼神,活像只盯上香蕉的猴子。

    ……

    两人几乎是同时冲过终点线。王甜甜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透了。虽然仗着让了十秒勉强保住颜面,但看向乔潇潇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惊讶:“你这体力……可以啊。”

    乔潇潇只是轻轻点头,胸口微微起伏着,连呼吸都没乱。

    王甜甜见状立即直起腰板,强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只是涨红的脸颊和微微发抖的小腿出卖了她,嘴硬:“哼,进校队是要经过裁判团一致同意的,你别掉以轻心!”

    这一点,乔潇潇是知道的,她点了点头:“谢谢提醒。”

    王甜甜:……

    “接着。”楚鸽走过来扔给两人各一瓶矿泉水,顺手给了王甜甜一个爆栗,“老幺,再装?脸都憋紫了,要不要给你叫救护车啊?”

    楚鸽转头看向乔潇潇,看着乔潇潇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以为她是在想着该说些什么场面融入集体,等待了片刻,听见乔潇潇问:“这水……要钱吗?”

    训练场上顿时鸦雀无声。楚鸽举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抽搐着看向乔潇潇。

    空气凝固了几秒。

    “不用钱。”楚鸽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队里统一配发的。”

    乔潇潇听了如释重负,立即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

    楚鸽眼角抽了抽,又补充道:“田径队福利不错,包吃包喝……”她故意拖长音调,“还包洗澡。”

    “简称“三包”!”旁边的副队长佳茵默契接话。

    “三包”两个字一出口,乔潇潇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她捧着矿泉水瓶,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今天最灿烂的笑容:“谢谢队长!谢谢学姐们!”

    那笑容甜得能沁出蜜来,是今早最灿烂的。

    大家:……

    楚心柔看着乔潇潇的笑容,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杨绯棠用手背碰了碰她,“哎,楚妈妈,咱能走了吗?女儿都笑成一朵花了,能放心了吧?”

    楚妈妈:“再看十秒钟。”

    杨绯棠:……

    佳茵看乔潇潇那副雀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是不是饿了?得嘞,今天咱也别吃食堂了,找个靠谱的地方,出去吃,庆祝潇潇加入。”

    瞧瞧,到底是小女孩,贪吃的年龄,提到吃就这么开心,她那么小不点的一个人,能吃多少啊?

    三十分钟后,佳茵为自己这个天真的想法付出了惨痛代价。

    她们选了家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楚鸽在前台结账时,乔潇潇局促地捏着衣角,轻声说:“队长,多少钱,我的自己交吧。”

    她从来没吃过自助餐,不明白,只是看着,应该不便宜。

    楚鸽一听就乐了,“才二十一位,你跟着捣什么乱?”

    乔潇潇:???

    什么东西?多少钱???

    楚鸽:“队里有活动费,你赶紧进去吧。”

    她欣慰于女孩的懂事儿,心也有些发酸。她们练体育的,大多家里条件都不错,就是一般点的,也算是小康。刚楚鸽看乔潇潇的衣服,应该是杂牌子,最主要的是她那双磨破边的帆布鞋,连双正经运动鞋都算不上。

    乔潇潇站在鎏金的餐厅入口,直接看傻眼了。

    冷餐区的水晶冰台上,三文鱼片如花瓣般层层铺展,吉拉多生蚝半开着壳,露出饱满的蚝肉,旁边的火腿薄如蝉翼,大理石纹路的脂肪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热食区的巴西烤架上,牛肋排正滋滋作响,澳洲小羊排裹着迷迭香和蒜末,焦香四溢。一旁的铁板烧台前,厨师挥舞着铲刀,明火窜起的瞬间,帝王蟹腿的鲜甜顿时在空气中炸开。

    最夺人眼球的要数甜品区,三米高的巧克力喷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浓郁的可可香气扑面而来。

    “这些……真的随便吃?”

    很多,她都叫不出名字,看都没看过。

    王甜甜嗤笑一声:“是啊,你就是吃下一头牛都没人管。”她心想这哪来的土包子,连自助餐都没见过。

    然而当大家落座后,田径队全体队员不约而同地停下了筷子。

    只见乔潇潇像杂技演员般托着五六个餐盘,层层叠叠却稳如泰山。最神奇的是,盘子的摆放居然还遵循着冷热交替、荤素搭配的原则。

    “卧槽……”王甜甜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乔潇潇已经收敛了,之前,她在餐厅打工,为了能让老板收下她,可是勤学苦练钻研过的。

    把盘子稳稳地放下,乔潇潇开始凶狠地干饭,她吃的头也不抬,鼻间直冒汗。

    三十分钟过去,队员们陆续放下筷子。出去接电话的楚鸽回来后,发现乔潇潇面前又堆起了新的“小山”。

    王甜甜声音发颤:“你……还没吃饱?”

    乔潇潇百忙之中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才刚开始。”

    大家:???……

    【作者有话说】

    初出茅庐的乔姐震惊所有人。

    来啦来啦,有人米,发红包啦,感谢大家支持。[坏笑]

    22

    第22章

    ◎保护。◎

    最可怜的就是鹿教练了,她不过有事儿要处理,晚来了几分钟,到了操场上,除了旋转的落叶,毛都没剩。

    她茫然地四处看了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不会没睡醒,还在梦里呢吧?她的队员呢?

    旁边的跳高队薛教练幸灾乐祸的提醒:“你队员都去吃香的喝辣的了。”

    那一刻的心痛与怒火有谁知道?

    为了迎接自己看上的“潜力股”鹿晨甚至特意花了88做了个头发,她立刻愤怒地给楚鸽打电话,“你们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教练?!马上给我回来!”

    楚鸽听出教练的愤怒,答应的特别痛快:“好嘞好嘞,马上回。”

    回来之后的楚鸽看着乔潇潇面前的小山也不催促,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她大快朵颐。

    乔潇潇吃的太香了,她哪儿见过这么多美食,腮帮子鼓鼓的像是一个小松鼠,一边吃眼睛还一边看着外面的菜,王甜甜胜负欲被激起来了,她明明胃都快撑破了,还硬是举着叉子嚷嚷着“决战到底”。

    等乔潇潇第三次起身的时候,王甜甜绝望了,眼睛被撑得眯成一条缝:“还吃?”

    专注于食物的乔潇潇这是才发现大家错愕的眼神,她摸了摸肚子,非常有礼貌:“那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不过是七分饱。

    结账的时候,楚鸽从来没感觉得自己的钱花的这么值得,潇潇一个人仿佛吃回了全队的本儿。大堂经理花哨地跟她介绍着:“女士,您看您人多,办会员卡最划算!不仅能打折,还有精美赠品,不同档位的储值金额优惠力度也不一样。”

    楚鸽一听到这些推销话术就太阳穴直跳,队员们更是摆手:“不看不看!你推荐个最合适的。”

    让她们跑步还行,处理数字,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经理当然推荐储值最多的了,就在楚鸽要出手的时候,乔潇潇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目光明亮,跟身边的队员们有显著的区别,她微微一笑:“我来看一下。”

    这话一说,经理后背凉飕飕的,平时田径队训练完,经常来她们这儿吃饭,今儿怎么来了个生面孔?

    乔潇潇迅速看了看规则,用手指了最下面:“我要冲这个。”她又一抬手,指着最上面:“要这个折扣。”

    大堂经理有点为难,“同学,这哪儿行啊?没有这么办卡的。”

    称呼已经从“女士”转为“同学”了。

    乔潇潇笑了笑,并不在意,她侧目看了看身边的队员:“你觉得,就卡里这点钱,够她们吃几次的?”

    大堂经理搓手:“我知道,田径队的女孩都挺能吃,总来,可是……”

    “做生意么,讲究的是你来我往。”

    “下次,我们或许能把隔壁的跳高队也叫过来,如果合作愉快,游泳队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乔谈判员开始“画大饼”了,明明是搞餐饮行业的,可到最后,经理还是被一张张大饼砸昏了头,不仅点头应了,甚至走的时候,为每个队员献上了精美的小礼品。

    回去的路上,每个队员胳膊里夹了个吉祥物,手里拎着一瓶水。

    大家看乔潇潇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就在刚刚,她们亲眼目睹了乔潇潇巧舌如簧,是如何差点把大堂经理忽悠瘸了。

    只有“大聪明”王甜甜吃太多,这时候有点醉碳水了,她跳出来不服气地说:“不就是充值么?冲的多,冲的少有什么区别?”

    乔潇潇观察了一下众队员的反应,除了队长楚鸽扶额无语之外,其他人的眼睛里都冒着“对呀对呀,有什么区别?”的天真浪漫。

    “先不说节假日充值的额外优惠。”乔潇潇耐心解释着,“光是每次充值的返利力度和赠品价值,就差了不止一个档次,充值不用的其他钱,还可以理财。最重要的是餐饮行业有风险,也许今天充值完毕,明天她们就倒闭了。”她输出了一顿,感觉大家听得可认真了,问:“明白了吗?”

    以王甜甜为首的队友们脱口而出:“不明白!”

    ……

    当天晚上,楚心柔能够感觉出乔潇潇的快乐,她读英语的时候,都读出了歌剧腔调,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她晚上饭居然没吃。

    楚心柔叫了乔潇潇两次她都没过来,就开始琢磨怎么回事儿了,过来蹭饭的杨绯棠翻了个白眼,“你甭搭理她,这小崽子和人家美滋滋地出去吃自助了。”

    楚心柔手里的汤勺一顿:“你怎么知道?”

    杨绯棠脸色都变了,“啪”地把筷子拍桌子,“这小兔崽子,缺德死了,晚上回来不先回你这儿,去我琴房,差点把我厕所拉堵了!”

    楚心柔:^0^

    ……

    接受正式训练的日子,是快乐的。

    虽然占用了一些时间,但于乔潇潇来说,非常的充实,而且和队员们相处起来真的很轻松,她们一个个都是单细胞生物。

    真的如王颖说的,她们心思都在训练上,想什么说什么,不用考虑太多,简单粗暴的最好,这也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乔潇潇“唯唯诺诺”的性格。

    只有一点,她是快放寒假才来的,一般需要训练满一个月,才能让裁判团的考核评估,是否能够入队。

    乔潇潇有一点担心,但是不多,毕竟她从小到大“闹心”的事儿太多了。

    这可急坏了王甜甜了,每次训练,她总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哎哎哎,乔潇潇同学!你这起跑反应时长都快赶上树懒了,0.25秒?教练没训你,都是看在你新人的份上!”

    她蹲下来指着起跑线:“你看看你这'各就各位'姿势,后腿膝盖离地这么远,'预备'的时候重心都没压到位,蹬伸的时候前脚掌发力也不充分,这能快才怪了!”

    “还有啊。”王甜甜模仿着乔潇潇的动作,“你起跑后前10米的加速阶段,身体抬得太快,步频是有了,但步幅完全没打开!”

    她突然拍了下乔潇潇的后背:“核心!核心要绷住!你这腰跟面条似的,能量都散没了。三点一线懂不懂?脚踝、膝盖、髋关节要成一条直线发力!”

    最后还不忘补刀:“就你这样,别说校运会了,食堂抢饭都抢不过跳高队那帮人!”

    乔潇潇随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对王甜甜的唠叨充耳不闻,继续专注于自己的训练动作。

    看她不理自己,王甜甜两手叉腰:“要不要我把从小到大珍藏的秘籍给你?”

    回应她的依旧是沉默。

    鹿教练站在场边,目光始终追随着乔潇潇的身影。在她眼里,这个女孩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质地纯净却尚未成型。她刻意放慢了训练进度,比起追求短期成绩,她更想挖掘乔潇潇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运动直觉和爆发力。

    这种“特殊关照”反而让乔潇潇不适应,从小到大,因为家境贫寒,她早就习惯了被忽视、被冷落,现在突然成为重点培养对象,她浑身都不自在。

    “别往心里去。”楚鸽嚼着口香糖走过来,把运动饮料塞进乔潇潇手里,“甜甜那丫头从小被'虐'大的,职业病,见谁都想指导两句。”

    见乔潇潇一脸困惑,楚鸽索性在她身边坐下:“她家在北梧桐区,那地方的孩子基本没有童年可言。甜甜更惨,路都走不稳就被爸妈带着练田径了。”

    每个父母都望子成龙,王甜甜的父母更是如此。她的童年记忆里全是塑胶跑道的橡胶味,是父母永无止境的“摆臂幅度再大点”“步频再快点”的训导声。小学时她确实出类拔萃,在全国小学生田径赛上拿了银牌,那一刻,父母仿佛已经看见女儿身披国家队战袍站在世界领奖台上的样子。

    可惜命运最爱开玩笑。

    就像鹿教练私下评价的那样,王甜甜属于那种“天赋不够,努力来凑也够不着”的选手。初二那年,她的800米成绩永远停在了2分20秒,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任凭她如何拼命训练,那个数字始终纹丝不动。

    “等明年,她就高三了,或需要永远跟田径说拜拜了。”

    楚鸽叹了口气,这就是竞技体育的残酷性,在队里,每个人都能感觉到甜甜对跑步的热爱,可那又有什么办法?成绩始终是王道。

    高二,于她们来说就是一个分水岭,会有很多像是乔潇潇这样的新人入队,就会有很多人暗淡的离场。

    训练结束后,乔潇潇攥着那只小黄鸭玩偶,指节都微微发白。她在更衣室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走到王甜甜面前。

    正在系鞋带的王甜甜猛地抬头,警惕地眯起眼睛:“干什么?”

    拿这么个丑鸭子做什么?

    乔潇潇的目光很真诚,“我觉得这个鸭子和你很像,送给你。”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人示好,喉咙干涩得像是塞了团棉花。

    王甜甜看着那鸭子,拳头都硬了,运动服袖子都被绷出了褶皱。

    就在气氛快要凝固时,乔潇潇突然补了一句:“谢谢你今天教我那些技巧。”

    其实她看似没听,都过脑子了,潇潇发现,楚鸽说的没错,王甜甜的确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她说的那些数据,跟教练说的一模一样。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秒。

    “哼,算你识货。”王甜甜的拳头松开了,一把抓过那只丑鸭子,却在接住的瞬间忍不住捏了捏。鸭子发出“嘎”的一声怪叫,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看在你这么虚心请教的份上——”她转身从储物柜里掏出一个边角都磨得起毛的笔记本,随手抛给乔潇潇:“喏,我的独门秘籍。别说我小气啊!”

    乔潇潇这次没有推辞,接了过去,她翻开泛黄的纸页,密密麻麻的笔记瞬间映入眼帘。从起跑角度到呼吸节奏,甚至还有用不同颜色标注的注意事项。每一页都浸透着年复一年的汗水,记录着一个运动员最纯粹的执着。

    晚上,王甜甜约着乔潇潇一起放学的,她挺开心,蹦蹦跳跳的,时不时去看看旁边的人,乔潇潇的身子绷紧,有些局促。她习惯了从小到大没有朋友的生活了,虽然看着同龄的女孩,经常会约着上学放学,甚至约着一起上厕所,可她一点不羡慕。

    “走快点啦!”王甜甜突然转身,一把拉住乔潇潇的手腕轻轻摇晃。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乔潇潇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校门口停着王爸爸的黑色轿车。王甜甜松开手,转身问,“用我送你回家吗?”

    乔潇潇摇头看着轿车缓缓驶离。直到尾灯消失在拐角,她才长舒一口气,转身往教学楼走去,富民街的夜市该支摊了,她新编的手串还等着卖出去呢。

    至于为什么要绕远路从校门口出来……她自己也不明白。

    王甜甜整个人趴在座椅靠背上,透过后窗望着那个越来越小的身影。王爸爸从后视镜里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笑着问:“甜甜啊,那是谁啊?”

    王甜甜:“是我新交的朋友,叫乔潇潇。”

    王爸:“也是练体育的吗?”

    乔潇潇虽然不高,但那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挺拔的体态,一看就是天生的运动员料子。

    王甜甜用力地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她爸:“爸,你知道吗?潇潇是个天才,她不仅有运动天赋,脑袋也特别好使,算账很厉害,她还特别能吃苦,未来的女飞人。”

    车窗外的霓虹灯在王甜甜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她揪着座椅套,小声说:“等明年我退役了……爸,你能不能帮帮她?”

    她对于乔潇潇的背景,并不是一无所知,毕竟潇潇在学校垄断了垃圾箱,还是很出名的。

    王爸听了女儿的话,惊讶地望了望后车镜。

    夜色渐深,乔潇潇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光温柔地倾泻而出。楚心柔正和杨绯棠低声讨论着什么,见她回来,头也不抬地说了句:“电饭煲里给你留了饭。”

    “嗯。”乔潇潇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洗手时连水流声都轻快了几分。自从发现楚心柔的厨艺仅限于泡面后,她就在网上搜罗各种“懒人焖饭”食谱。现在的她,已经能熟练地在淘米时加入西红柿、土豆和腊肠,出锅时淋上几滴酱油拌一拌就是一顿美味。

    乔潇潇完全不是几个月前,用手机缓慢,连屏幕都要戳坏的人了,她现在简直是娴熟的直接起飞,就连杨绯棠打游戏被队友骂时,都会抱着手机来找她求助。同样是十根手指,乔潇潇操作起来就是格外灵活,总能帮杨绯棠把对手虐得落花流水。

    焖饭的时候,杨绯棠还皱着眉问了楚心柔:“你弄那么多,是喂猪呢么?”

    楚心柔笑着摇头,“潇潇长身体呢,都能吃掉。”

    杨绯棠看她眉眼间的温柔:“要寒假了,她得回家,你舍不得吧?”

    楚心柔淘米的手一滞,抿了抿唇,与其说是舍不得,更多的是不放心,虽然黄素兰受了教育之后,收敛了很多,这一个月来都了无音讯,没有再骚扰乔潇潇,可依旧是担心。

    乔潇潇吃饭总是特别香,本来杨绯棠都吃饱了,看她吃的头也不抬,又觉得饭多,也盛了一小碗当零嘴在旁边跟她边聊边吃。

    “今天挺开心啊?潇潇。”

    乔潇潇看了眼杨绯棠,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好意思:“杨姐姐,我交朋友了。”

    交朋友,这样小的事情,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对于孤独惯了的乔潇潇来说,是人生的重要大事儿。

    杨绯棠一听,正要说话,旁边的楚心柔给了她一个眼神,杨绯棠立即放下碗筷开始鼓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又开始鼓掌:“哇,真棒!”

    在楚妈妈的压迫下,杨阿姨的情绪价值必须给满。

    乔潇潇抿着嘴笑了,心情好到要哼小曲,凶狠地干掉了一锅饭。

    杨绯棠眼睛都看直了,“你……吃饱了吗?”

    乔潇潇摸了摸肚子,摇头:“留了点缝。”她看向杨绯棠当装饰似的小碗,杨阿姨立马明了,默默地将自己的碗递给了她。

    又是一小碗下肚,乔潇潇还喝了一袋奶,这下总算是心满意足的去算账了,她今天去富民街一共买了13条手链,虽然赚的不多,但也要记好。

    杨绯棠往乔潇潇的方向看了看,冲楚心柔努嘴:“她这么能吃能喝的,不会发胖吧?”

    杨阿姨对于美,有极致的追求。

    她脑海里身子已经开始勾勒200斤潇潇的模样了。

    楚心柔立马护犊子,“脸上的肉还不如她阿姨小肚子上的多。”

    杨绯棠暴怒,捂着自己的肚子,“我明天就减肥!”

    还不是来蹭饭蹭的,看乔潇潇吃那么香,她也忍不住吃几口。

    离开前,楚心柔嘱咐杨绯棠,“我的事儿,你别跟潇潇说。”

    杨绯棠耸了耸肩膀,“第一,这崽子聪明极了,我不说,不代表人家发现不了,第二,潇潇的心智明显远高于常人,你能不能别总把她当孩子对待?”

    楚心柔微笑:“不能。”

    杨绯棠:……

    杨绯棠说得没错,乔潇潇对楚心柔的事总是格外敏感。那些刻意隐藏的情绪,就像指缝间漏下的沙,怎么也捂不住。

    放假前一天,乔潇潇拎着满满两袋火锅食材,脚步轻快地往家走。想到明天就要回万柳村,她特意买了楚心柔最爱吃的虾滑和肥牛,打算临走前给姐姐做顿好的。可就在拐进巷口的瞬间,她的笑容凝固了。

    楚心柔正和一个陌生女孩站在门前。那女孩约莫和她同龄,满脸泪痕,激动地说着什么。而向来温柔的楚姐姐此刻眼圈通红,垂下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

    乔潇潇的脚步骤然停住,塑料袋勒进掌心的疼痛都浑然不觉。

    争执声隐约传来,大多是女孩歇斯底里的控诉。突然,对方猛地推了楚心柔一把。

    楚心柔踉跄着后退几步,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白皙的皮肤立刻泛红,渗出点点血珠。

    乔潇潇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手中的购物袋“啪”地砸在地上,鲜红的西红柿四散滚落。她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却在迈出第三步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死死环住。

    “放开!”她嘶吼着挣扎,眼前全是楚心柔跌倒的画面,胸腔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杨绯棠简直是吃奶劲儿都使出来了,眼看着人就要挣脱上去暴揍对方了,只能喊了一声:“那是心柔的亲妹妹!”

    这句话像一道定身咒,乔潇潇瞬间僵在原地,拳头还悬在半空。

    几分钟后,客厅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杨绯棠搀着楚心柔坐在沙发上,一边给她处理膝盖的擦伤,一边压低声音对乔潇潇说:“那是你楚姐姐的亲妹妹楚凤依,她身体……呃,比较特殊。”她拼命使眼色,“忍忍,别冲动啊,千万忍住。”

    乔潇潇咬得后槽牙咯咯作响,却还是抬眼打量起楚凤依。虽然对方浑身散发着盛气凌人的气场,但那双眼睛和楚心柔如出一辙,尤其是含着水光时简直一模一样。

    楚凤依也跟着进了屋,她看了看姐姐腿上的伤,深吸一口气,转头扫了眼乔潇潇:“她就是你资助的那个贫困生?”

    语气里,满满的都是不屑与傲气。

    乔潇潇的手攥成拳头,在心里默念了十遍“忍”字。

    楚凤依转向楚心柔,声音陡然尖锐,“姐,你躲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么一个人不惜动用资源?”

    就是因为帮乔潇潇,楚心柔才暴露的,被家里人找到。

    楚心柔垂下的睫毛剧烈颤抖着,碎发遮住了她苍白的脸色。

    杨绯棠眼看气氛剑拔弩张,赶紧上前打圆场:“凤依妹妹,咱们有话好——”话到一半突然卡在喉咙里,她眼睛瞪得溜圆。

    只见乔潇潇低眉顺眼地搬来一把椅子,恭恭敬敬地放在楚凤依身后,声音软得像棉花:“坐吧。”

    杨绯棠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潇潇这是什么情况,真知道忍了?

    楚凤依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蔑视地瞥了乔潇潇一眼,趾高气扬地撩起裙摆准备落座,就在她屁股即将碰到椅面的瞬间,“哐当!”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楚凤依整个人以极其不雅的姿势向后栽去,摔了个四脚八叉。

    这下,轮到乔潇潇笑了。

    忍?她忍不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喏,又是大肥章。

    我们潇潇也在逐渐成长[坏笑][坏笑][坏笑]。

    23

    第23章

    ◎交.融。◎

    楚凤依狼狈地栽在地上,发髻散乱,华贵的衣裙沾满尘土。她茫然地睁大眼睛,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乔潇潇已经快步上前,朝她伸出手,语气关切:“怎么这么不小心?”

    这一摔着实把楚凤依摔懵了。她怔怔地望着乔潇潇伸来的手,连一直沉浸在悲伤中的楚心柔听见声音都抬起了头。

    乔潇潇的眼神真挚得近乎天真,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明明白白写着“你可以相信我这个贫困生的人品”,楚凤依把手放了上去,乔潇潇用力一拽。

    又是一声闷响,楚凤依再次重重摔在地上。

    忍笑忍了半天的杨绯棠受不了了,呲着大牙花子笑的前仰后合。

    哎呦,不得了啊,小崽子知道耍阴招了。

    楚凤依咬牙切齿地爬了起来,速度很慢,她眼中燃着怒火:“你耍我?”

    乔潇潇静静站着,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疼吗?”

    楚凤依咬牙切齿:“废话!”

    乔潇潇的眼神骤然转冷,声音却微微发颤:“你摔这么一下就疼,那姐姐呢?她都出血了。”

    凭什么啊?就算是亲妹妹就能这样对楚心柔吗?

    杨绯棠见乔潇潇这仇报得也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我看你买了涮火锅的食材?咱俩去准备。”

    她刻意留出空间,让姐妹单独相处。

    厨房里,水声哗哗作响。乔潇潇机械地冲洗着蔬菜,眼神却飘忽不定,思绪显然早已飞远。杨绯棠一边择菜一边暗自感叹,要是换作是她,早就按捺不住追问个不停了,可乔潇潇偏偏能沉得住气。

    直到洗完最后一根茼蒿,杨绯棠终于憋不住了:*“你就不好奇心柔的过去吗?不好奇她那个妹妹?”

    乔潇潇伸手拧紧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她点点头:“好奇。”

    从第一次看见姐姐深夜不眠,裹着毯子在月光下无声落泪时,她就无比渴望了解那些藏在楚心柔眼底的往事。

    杨绯棠挑眉:“那你怎么不问?”

    乔潇潇抬起眼,目光澄澈:“杨姐姐,你好奇我的过去吗?”

    杨绯棠一怔,随即用力点头。怎么会不好奇?若不是顾及这小崽子的自尊,她早就刨根问底了,她侧面不止一次跟楚心柔打听,可人家就是笑盈盈地看着她,一个字都不说。

    乔潇潇轻声反问:“那……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杨绯棠一时语塞,被一个孩子反将一军,她抿了抿唇,定定地注视着乔潇潇。灯光下,她的侧脸沉静而通透。

    这一刻,杨绯棠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楚心柔从一开始,就对这孩子与众不同。

    因为乔潇潇的心,像月光下的露珠,敏感、细腻,又晶莹剔透。

    ……

    姐妹俩在房间里谈了许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火锅的热气早已散尽,只剩下凝固的红油静静躺在锅底。

    当时钟指向九点一刻时,房门终于被推开。楚凤依缓慢地往外走,她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转身时眼眶通红。

    “我知道。”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你就是嫌弃我,所以才不肯回家。”

    楚心柔站在阴影里,单薄的身影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她的嘴唇轻轻颤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乔潇潇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攥着擦碗的抹布。她看着楚心柔挺直的背影,纤细的肩膀明明已经不堪重负,却还要倔强地撑着,心口泛起一阵酸涩,突然很想要上前抱抱姐姐。

    如果说刚开始,乔潇潇还带着点疑惑,不明白杨姐姐嘴里的楚凤依比较特殊是什么意思,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捕捉到楚凤依转身时略显蹒跚的步伐,以及右腿那微不可察的滞涩,某些模糊的猜测渐渐在心底成形。

    “开吃开吃!”

    人一走,杨绯棠立即跳了出来,她拉着楚心柔去餐厅,给她按在了椅子上,又给火锅加上水,“快来啊,潇潇,别傻站着,饿死我了!”

    很快的,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红油在锅里翻滚,平时最活跃的时间,此时却没有人说话。

    杨绯棠清了清嗓子,开始将自己的冷笑话了,“你们知道为什么火锅最适合哲学家吃吗?”

    楚心柔的筷子停在半空,乔潇潇默默抬头。

    “因为……”杨绯棠一本正经地说,“每个食材都要经历人生的三重境界——看山是山,哎,生的,看山不是山,哎,它半熟,看山还是山,哎,它煮老了!”

    乔潇潇的嘴角微微抽动,楚心柔轻轻叹了口气。

    见气氛依旧凝重,杨绯棠又捞起一块冻豆腐:“那你们知道冻豆腐为什么这么有内涵吗?”

    她自问自答:“因为它懂得在沸腾中保持冷静啊!”

    楚心柔终于放下筷子,轻声道:“绯棠……”

    “好好好,我闭嘴。”杨绯棠举手投降,小声嘀咕,“我这叫以食喻人,多深刻啊。”

    这顿饭,在沉闷中结束。

    杨绯棠走的时候还很不放心楚心柔,压低声音说:“要不你今晚去我那住吧?我给你弹琴,疏解心中郁结。”

    楚心柔无力地抬了抬眼,“绯棠,我已经这样了,你放过我吧。”

    杨绯棠:……

    到了晚上,柔和的灯光下,乔潇潇的笔尖在作业本上轻轻游走,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的目光不时掠过楚心柔腿上的伤口,那道已经结痂的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刚才她已经小心翼翼地给姐姐涂了药,现在看着总算没那么触目惊心了。

    楚心柔坐在一旁,纤细的手指仔细叠着衣物。

    “天凉了。”她轻声说着,将一件加绒外套放进箱子最上层,“村里比城里冷得多,早晚一定要记得添衣服。”

    乔潇潇抬起头,看见楚心柔苍白的侧脸被灯光镀上一层暖色。

    “手机我帮你设置好了。”楚心柔拿起桌上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紧急联系人是我,24小时都不会静音。”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任何事都可以打给我,记住了吗?”

    乔潇潇点点头,眼圈有些湿润。

    “回程的车票……”楚心柔将叠好的毛衣轻轻压在箱角,“别买硬座了,十二个小时太熬人。”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要知道对自己好一些。”

    乔潇潇望着灯光下楚心柔单薄的背影,那微微低垂的脖颈线条脆弱得令人心疼。笔尖在纸上停顿许久,终于“啪嗒”一声落在桌面。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当双臂环住楚心柔肩膀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瞬间的僵硬。

    这是乔潇潇在心里想象了千万次,却从来不敢做的。

    她屏住呼吸,心跳快得发疼。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

    终于,楚心柔紧绷的肩背终于慢慢放松,她冰凉的手指轻轻搭在乔潇潇手背上,“我没事的。”

    乔潇潇鼻尖一酸,将脸更深地埋进楚心柔的发间。熟悉的茉莉香萦绕在鼻尖,让她想起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都是这个味道伴她入眠。

    她们之间始终保持着这样的默契——不问伤痕,不诉苦痛。

    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剪影温柔地投映在斑驳的墙面上,两个身影在光影中静静相拥。

    乔潇潇清澈的眼眸映着暖光,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楚心柔望着近在咫尺的干净面容,嗅着她身上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茉莉香,忽然觉得心头那些经年累月的褶皱,正被某种温暖的力量一寸寸抚平。

    她轻轻将下巴抵在乔潇潇肩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所有人都说……我妹妹的腿,是因为我没的。”

    乔潇潇心头猛地一颤,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太知道这种痛了!太能感同身受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楚心柔已经独自背负了太久太久。此刻,在这个气息干净的孩子面前,那些深埋心底的秘密却不由自主地倾泻而出。可只是刚开了个头,哽咽就堵住了她的喉咙。

    感觉到楚心柔情绪的波动,乔潇潇顾不得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立刻收紧双臂,将颤抖的姐姐更深地拥入怀中。

    楚心柔终究没能继续说下去,而乔潇潇也默契地没有追问。

    夜深了,她轻轻牵着姐姐微凉的手,带她走进画室。两人像往常一样并肩坐在画架前,画笔在画布上涂抹出各自的心事。

    素日里,楚心柔的笔触总是温柔细腻,画布上多是明媚的风景与绚烂的色彩,而乔潇潇则习惯用大片的暗色调表达情绪。

    但这一晚,画笔在画布上停留得格外久。

    楚心柔的画布上,两个手牵手的简笔小人被抽象地勾勒出来,身旁是一片黑红交织的漩涡,像是要将她们吞噬的深渊。

    而乔潇潇的画布上,破天荒地铺满了金色的阳光与绽放的花朵。

    她们好像在某种意义上进行了“交.融”。

    原本乔潇潇已经买好了车票,可她临时改变主意,说什么假期生意好,要去富民街赚一笔再走。

    她嘴上这么说,可傻子都听出来是舍不得楚心柔,担心她才留下的。

    楚心柔看着她欲言又止,本来想劝两句的,可在对上潇潇那双满是倔强的眼睛时,选择了沉默。

    现在的潇潇,可不是刚来的时候,低着头,闷葫芦一样什么都不敢说的孩子了。

    她有主意极了。

    杨绯棠听楚心柔说到这些的时候,幸灾乐祸地嗑瓜子:“来了,惊心动魄的青春期,这就来了。”

    楚心柔无力与她斗嘴,只深深地叹了口气。

    杨绯棠看她气色好了些,有心情八卦了,“我们乔老板又做什么生意去了?”

    楚心柔叹了口气,“好像是倒腾雪糕去了。”

    杨绯棠:“那能赚几个钱啊?”

    楚心柔:“潇潇说是暴利行业。”

    杨绯棠:……

    得,她是赶不上乔老板的小脑瓜了,杨绯棠是真的佩服小崽子的精力,一天天忙着跑步忙着学习,忙着编手串,忙着倒腾这倒腾那的,她就不知道累么?

    自然是知道累的。

    可如果不这么说,乔潇潇以什么理由让姐姐不赶她走呢?

    经过一学期的积累,乔老板的荷包已经逐渐鼓了起来,虽然不说多富裕,但也不用像是之前那么拼命了。

    她坐在摊位上,手里拿了厚厚一本经济学的书在读。

    自从那一天,跟姐姐聊过“抓大放小”之后,乔潇潇就颇有感悟,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受限于年龄和环境,接触的东西都太小了,无论是捡垃圾还是编手串倒腾海报,还是现在手里所谓的暴利“雪糕”,这些都太小了,未来,她需要把眼界放的更宽一些。

    中午,正热的午休时间,乔潇潇的雪糕摊前挤满了刚下课外班的孩子们。她利索地收钱、取货,额前的刘海早已被汗水浸透,黏在泛红的脸颊上。才一个上午,装钱的铁皮盒子就已经沉得压手。

    “姐姐我要雪人!”

    “姐姐,我要和路雪!”

    “我要棒冰!”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乔潇潇麻利地应付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可好景不长,才没一会儿,远处就传来一阵骚动。

    乔潇潇警觉地抬头,正看见富民街那个卖雪糕的老王带着市场管理员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她二话不说,抱起保温箱就跑,这种同行竞争恶意举报的戏码,她早就见怪不怪了,跟第一次被王颖挤兑时委屈的直流眼泪完全不同了。

    跑出两条街后,乔潇潇才停下喘气。保温箱里的雪糕已经开始发软,这一箱货进价将近两百块呢。她擦了擦汗,总不能砸在手里,她抱着去几个学校周边转转,发现二小正在举办假期的跳蚤市场。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乔潇潇挤进人群。摊位早已被占满,而且必须是人家本校的学生才能参与,转了一圈,潇潇在角落里发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孤零零地守着一个卖水晶球的小摊。女孩眼巴巴地望着来往的人群,小手无意识地转着水晶球里的雪花,脸上写满了失落。

    得,这是没搞市场调研。

    乔潇潇低头看了看怀里快化掉的雪糕,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走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因为放假,杨绯棠的琴房没有什么人,她早早关了门,就想要去富民街上找潇潇,看她干的怎么样,顺便逛逛街,转了一圈也没人,她打了个电话才知道转移到小学部去了。

    杨绯棠有点心酸,感觉她们家小崽子太不容易了,等她按照乔潇潇说的地址,到了跳蚤市场的时候,看见乔潇潇正蹲在马路边吃雪糕,非常悠闲,看见杨绯棠来了,抬手:“杨姐姐,吃么?”

    丝毫不见疲惫。

    杨绯棠愣了,生生地把已经在嘴边的“我的可怜宝宝”给咽了下去,她接了雪糕过去,问:“你不是说做生意呢么?”

    乔潇潇点头,“做呢。”

    杨绯棠愣住了,“怎么做呢?”

    乔潇潇指了指小女孩热闹的摊位前,“我看她摊位生意不好,水晶球没什么人买,就把冰棍给她了,卖出去之后,利润我们对半分。”

    骤一听,还真容易被乔潇潇忽悠住,杨绯棠反映了半天,她问:“也就是说,你找了个人,给你免费干活是吗?乔老板?”

    ……

    乔潇潇被“敲.诈”了。

    她们认识这么久以来,杨绯棠第一次理直气壮地要求乔潇潇请客吃饭,还点名要吃麻辣小龙虾。

    乔老板上午的雪糕生意做的不错,甚至加了人家小姑娘的小灵通号码。

    杨绯棠一边吃小龙虾,一边忍不住吐槽:“你可真行,还好意思加人家小姑娘小灵通,不怕人家回家告诉爸妈之后,出来揍你?”

    乔潇潇笑了,“她们家条件不错,摆摊就是体验生活,她妈妈还打电话感谢我呢,说孩子回去后开心兴奋的直蹦高。”

    杨绯棠咬着小龙虾,去看楚心柔:“瞧瞧,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孩子。”

    楚心柔抿嘴轻笑,温声说:“方法不错,但只适合赚点零花钱。”

    乔潇潇点头笑了,她看着楚心柔:“对了,姐姐,我正好想跟你聊聊有关于在竞争中社交的问题呢,你说,如果对方是一个看着像是有点狂躁症的陌生人,该怎么做呢?”

    杨绯棠倒吸一口凉气:“咋的,你遇神经病了?”

    乔潇潇:“我就是问问。”

    楚心柔看了眼潇潇,问:“你是说我妹妹吗?”

    乔潇潇:……

    杨绯棠:!!!

    ……

    三个人聊的惬意,杨绯棠也看出来了,小崽子说是什么做生意,其实最主要的是陪她楚姐姐,这么一聊一说,楚心柔的心思明显不在那一个点上难受了,放松了许多。

    杨绯棠可没有乔潇潇这么鬼,以前,她看楚心柔难受,都是很“直女”的安慰,“心柔,别忍着,你想哭就哭出来,想说就说出来,想干什么就干。”

    楚心柔会看着她,“我想你离开。”

    她哪儿像是乔潇潇会这么隔山打牛,旁敲侧击啊。

    经过杨绯棠观察,她发现楚心柔和乔潇潇交谈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哄孩子”那种模样,相反的,就好像是两个同龄人在沟通。

    杨绯棠张了张嘴,“那个——”

    乔潇潇递给她一瓶啤酒,“姐姐,少喝点,好吗?”

    杨绯棠:……

    得,她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被哄的孩子。

    杨绯棠捏着嗓子,嗲嗲地说:“好的呢,潇潇阿姨,能把你那串鸡爪子给我吗?”

    ……

    槐树荫下,楚凤依静静地望着远处谈笑风生的三人。斑驳的树影在她精致的面容上摇曳,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酸涩。她身侧站着西装笔挺的保镖阿森,健硕的身躯像一堵沉默的墙。

    “阿森。”楚凤依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姐姐是不是……有了那个女孩,就不需要我了?”

    阿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不敢接话。

    楚凤依的目光死死黏在楚心柔含笑的侧脸上,那是她许久未见的温柔,“那个贫困生……”她咬着唇,“就那么好看吗?”

    阿森立即回答:“二小姐比她好看多了。”

    “你撒谎!”楚凤依猛地转身,裙摆划出凌厉的弧度,“要是真不如我,姐姐怎么会……”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眶微微发红,“现在连你也要骗我了吗?”

    阿森硬着头皮改口:“是……是挺好看的。”

    楚凤依眼泪流了下来,“所以,就连你也觉得她比我好看,是吗?”

    阿森:……

    二小姐不开心了。

    她这次是背着爸妈偷跑出来的,只有3天时间,非常珍贵。

    第二天,楚凤依早早守在了乔潇潇晨跑的必经之路。她特意换上淡粉色长裙,像朵精心栽培的玫瑰般立在路口。最先进的假肢让她站姿优雅完美,任谁都看不出异样。

    楚凤依可是实打实的含着金汤匙长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别看她穿着成熟,其实跟乔潇潇同龄,生日甚至比她还小一个月。

    楚凤依早已在心中排练了无数遍,当乔潇潇出现时,自己该用怎样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对方,又该用怎样讥诮的语调让那个贫困生无地自容。

    她特意选了晨光最好的位置,让阳光为自己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

    在梧桐树影挪移了三十度角后,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半截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跑道尽头。楚凤依立即挺直腰背,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掌心。可乔潇潇就像一阵风一眼掠过,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

    楚凤依:??!!!

    “喂,内贫困生!”

    被忽略的二小姐要原地爆.炸了,乔潇潇依旧沉浸在单词里,脚步丝毫不停,楚凤依又叫了几次看人鸟都不鸟她,终于,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乔潇潇,你站住!”

    乔潇潇猛地刹住脚步,转身时眉头紧蹙。一个月的晨练让她褪去了最初的孱弱,此刻逆光而立的姿态竟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楚凤依突然觉得阳光刺眼,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又立刻为自己的退缩恼羞成怒:“怎么,你要揍我吗?”

    乔潇潇盯着她看了看,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砂纸:“你想吗?”

    楚凤依:……

    被乔潇潇怼的楚凤依差点噎死,她说不过乔潇潇,开始从别的方面找茬:“你盯着我的腿看什么?你是在歧视我吗?我虽然有点小瑕疵,可哪点不比你强?你要比试一下吗?”

    乔潇潇实在想不出,她那么一个聪明温柔的姐姐,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神.经.病妹妹,她点了点头:“好,我不歧视你,咱俩比跑五公里吧。”

    楚凤依:……

    T——M——D!

    【作者有话说】

    叶子感觉潇潇好像是我写了这么久小说以来,最聪明最有个性的一个主角。

    24

    第24章

    ◎乔潇潇也大概解开了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明白为什么楚心柔对她这么好了◎

    乔潇潇轻描淡写的一句“比跑五公里”,直接把楚凤依给杀没声了,她瞪着眼睛盯着乔潇潇看了半天,唇抿了又抿也没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乔潇潇看她消停了,继续边背单词边往前跑,这学期,她的很多科目都呈火箭式提升,唯独英语,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泥潭,笔试成绩还好,口语怎么都提升不上去。

    沿着周边跑完第一圈时,乔潇潇不经意地回头,不由怔住了。

    那位养尊处优的二小姐竟真的跟了上来,虽然慢得像只蜗牛。晨光中,楚凤依的脸颊泛着红晕,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眼里的情绪很斑斓,说不上是新奇疑惑兴奋还是难过。

    乔潇潇心软了,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这毕竟是姐姐的妹妹,要不是昨天看见她用力地推了楚心柔一下,也不至于心里这么记恨她。

    不一会儿,她等来了蜗牛般的楚凤依,这就跑了四百米,楚凤依的脸颊已经泛红,额头有汗,眉眼间的暴戾像是被风吹散了不少,气喘吁吁的,乔潇潇和她并排,看了她一眼,问:“累不累?”

    楚凤依摇头,嘴硬极了:“累个屁,我还能再跑十公里!”

    乔潇潇点了点头,非常好心:“我陪你。”

    楚凤依:……

    乔潇潇:“很久没跑步了吧?”

    楚凤依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自从失去双腿后,她就被家人当作易碎的琉璃娃娃,囚禁在华丽的牢笼里。

    童年记忆里,她的世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和无休止的康复训练,每一次治疗都像在伤口上撒盐。后来装上假肢重返校园,她天真地以为能重获新生。可体育课上老师那句“楚同学免体”,同学们投来的怜悯目光,都像刀子般剜着她的心。最让她恼火的是那些自以为善意的搀扶,每当有人伸手想要扶她,她都会像只炸毛的猫,狠狠甩开对方的手。她厌恶那些含着同情的眼神,憎恨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对待,甚至连父母过分呵护的关怀都让她窒息。

    楚凤依只想做个人,一个不需要别人同情与怜悯的普通人。不必承受那些刺人的怜悯目光,不必被特殊对待,就像路边的一棵树,天上的一片云那样自然地存在着。

    这么久了,也只有“不是人”的乔潇潇敢这么对楚凤依,楚凤依扭头,她看了一眼乔潇潇,“喂,你和我姐姐关系很好吗?”

    乔潇潇目视前方,跟没听见一样。谁叫“喂”?她是想好了,今天,楚凤依要是不叫她乔潇潇,她多一句废话跟她都没有。

    楚凤依吃瘪,继续迎着光又跑了一会儿,阳光渐渐变得灼热,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楚凤依能清晰地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假肢与肌肉磨合处传来细微的刺痛,这一切感觉都是新鲜的快乐的。她看了看乔潇潇,声音轻得几乎要消散在风里:“潇潇姐,你和我姐姐关系很好吗?”?!

    这一声“潇潇姐”把向来吃软不吃硬的乔潇潇叫的脚下一个打滑,差点摔倒,她诧异地转头,却见楚凤依别过脸去,耳尖泛着可疑的红晕,目光飘忽地落在远处的梧桐树上,就是不肯与她对视。

    ……

    二小姐就是这样能屈能伸。

    她想姐姐都要想疯了。

    为了套出点有关于姐姐的话,就是让楚凤依当个楚勾践,卧薪尝胆,忍辱偷生也行。

    也不知怎么的,乔潇潇看着她,突然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糯糯,心,就那么软了下去。

    “走吧,别跑了,我带你吃饭去。”

    乔潇潇知道楚凤依要撑不住了,把她带到了家楼下的小店,有时候,早上楚心柔很早就去采风了,她跑完步时间来不及了,就过来吃一口。

    苍蝇馆别看不大,逼仄的店面里挤着四五张泛着油光的方桌,可食客们摩肩接踵。

    二小姐一看那油腻腻的桌角就嫌弃了,拧着眉头:“我不吃。”

    “真不吃”

    “真的,我楚凤依绝不会在这种地方吃饭!”

    乔潇潇端着小笼包,抬头瞄了她一眼,“姐姐经常来吃。”

    一句话,掐住了命脉。

    乔潇潇一挑眉:“吃吗?”

    楚凤依乖乖地点头:“吃。”

    乔潇潇:“吃什么?”

    楚凤依扯着脖子:“我姐姐平时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五分钟后,冒着热气的豆腐脑和晶莹剔透的小笼包摆上了桌。豆花的清香混着肉馅的鲜香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刚才还信誓旦旦绝不吃这种路边摊的二小姐,不仅把面前的早餐一扫而空,甚至热得脱下了外套。乔潇潇看着她泛着油光的嘴角,忍俊不禁:“饱了?”

    楚凤依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眼神却还往蒸笼上瞟:“勉强还能再来一屉。”

    推开店门时,朝阳已经跃出了云层。金色的晨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连带着胃里也暖融融的,说不出的惬意。

    楚凤依深深吸了口气,久违地感受到呼吸的畅快。她眯着眼睛宣布:“这厨子我要了,明天就让他去我家上班。”

    乔潇潇不懂有钱人的生活,她伸出手,一本正经地算账:“两屉小笼包,一个茶叶蛋,加上一杯豆浆,一共六块八毛钱,给钱。”

    楚凤依嘴角抽了一下,她皱眉:“其实油了吧唧的,一点不好吃。”

    乔潇潇笑着摇摇头,不再接她的话茬。这个时间南门早市该开张了,她得赶紧去占个好位置。等她利落地支起小摊,将亲手编织的手链一一陈列好时,一抬头又对上了楚凤依灼灼的目光。

    乔潇潇:……

    这位大小姐怎么跟块牛皮糖似的甩不掉了?

    楚凤依饶有兴致地拨弄着摊上的手链,琉璃珠子在她指尖叮当作响:“这个卖多少钱?”

    乔潇潇抬了抬眼皮。对待这种人傻钱多的顾客,不宰白不宰:“十五一个,三十俩。”

    “这么便宜!”楚凤依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活像发现了宝藏,“你这里有多少?我全包了!”她凑近半步,“别摆摊了,跟我说说我姐的事呗。”

    乔潇潇直接送了她一个大白眼,自顾自地从抽屉里取出红绳。纤细的手指翻飞间,一个精巧的同心结渐渐成型。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完全把眼前的二小姐当成了空气。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摊位上,将那红绳映得格外鲜艳。乔潇潇编绳的手法娴熟得令人眼花缭乱,复杂的结饰在她指间仿佛有了生命。偶尔有路人驻足,她便抬起头,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三块钱一个,五块钱俩。”

    楚凤依知道自己被宰了也不生气,她看乔老板沉浸在做生意里,不理她,站在原地犹豫了半天,知道要是想从乔潇潇的嘴里撬出点姐姐的事儿,必须得拿出点诚意,她拿起一个红绳套在了自己的手腕里,嚷嚷了起来:“来了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古法编绳,三十年传统老摊位,明天就要拆迁了,最后一天大甩卖,大甩卖啊!”

    乔潇潇编绳的手指猛地一顿,目瞪口呆地看着楚凤依。

    啥???

    ……

    在阿森向楚心柔汇报,二小姐今天一早就被乔潇潇带着跑步,吃苍蝇馆,现在又去富民街当小贩卖东西的时候,向来从容的楚心柔猛地从画架前站了起来,“什么?”

    其他的还好,跑步?依依的腿怎么承受的了?

    阿森面色凝重地点头:“是这样的,大小姐。”

    杨绯棠看楚心柔着急了,在旁边说:“哎哎哎,你别关心则乱,潇潇那小崽子虽然能折腾,但是心里有数,肯定是被依依缠着的。”

    那也不行啊,如果依依的腿再有点什么问题,楚心柔承受不了。

    她着急往外走,杨绯棠不放心,跟了过去,等俩人赶到早市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杨绯棠因为太闲,没事儿总来找乔潇潇的摊位前闲聊,知道她生意最好的时候,也就卖个二三十条手链,可如今,她的摊位已经空了大半了。

    而站在摊位前吆喝的,竟是楚凤依。她手腕上缠着七八条手链,在阳光下晃得耀眼:“你看,自然光下,它更漂亮,还有这珠子,跟七彩琉璃似的,太美了,小伙子,你还不买一串?这简直是你们的爱情缩影啊,美丽而纯真。”

    女孩立即扭头去看被自己拽着胳膊的男朋友,这话都架在这儿了,小伙子要是不买,怕是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他正要掏钱,楚凤依纤纤玉指又挑起另一串手链:“再配个情侣款吧!”她将两条手链轻轻碰在一起,琉璃珠叮咚作响,“就像牛郎织女星,成双成对才圆满呢~”

    二小姐今天是让乔潇潇开了眼,她之前卖三块钱的手链,二小姐愣是给涨到了十二,就这楚凤依还不满意呢,“这要是注册个品牌,上点广告,再来点营销,上百轻轻松松。”

    乔潇潇眼睛亮了起来,由衷赞叹:“你好聪明。”

    楚凤依的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扬。

    乔潇潇:“今天利润直接翻倍了,你好厉害。”

    楚凤依嘴角已经控制不住了,咧成了花,怎么样,土狗开眼了,见识到二小姐的厉害了吧?

    乔潇潇:“这手串被你赋予了新的灵魂。”

    楚凤依已经嘚瑟的开始抖假肢了,眼看着二小姐在一声声称赞中逐渐迷失了自己。

    时机到了,乔老板图穷匕见:“那……你说的品牌营销,能合作吗?”

    楚凤依:……

    远处围观的楚心柔、杨绯棠:……

    乔老板让初次行走江湖的二小姐感觉到了人小“险恶”。

    俩人一直忙了大上午,本来乔潇潇怕她太累,受不了,想要差不多就收摊的。

    可谁知道二小姐有强迫症,非要都卖完了才走,给她的椅子也是坐一下看到顾客就立即起来,乔潇潇忍不住了,“你就别站起来了。”她的腿要是难受了,姐姐会心疼的。

    楚凤依:“那是待客之道吗?我们卖的不仅是手串,还是服务。”

    乔潇潇沉默了,不开玩笑的说,她今天在楚凤依身上真的学到了很多,也看到了距离。

    总算是卖的差不多了,中午吃饭时间,乔潇潇看着二小姐问:“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二小姐想起早上丢人的事儿,拍了拍肚子:“我还不饿,吃点清淡的就行。”

    于是,乔老板就把楚凤依带到了粥店,她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又给二小姐盛了一碗格外清淡免费的白粥。

    楚凤依:……

    二小姐吃着寡淡的白粥,抬眼看了看一边吃一遍算账的乔潇潇,正要说话,乔潇潇递过来一沓钱:“你数数,今天上午我们卖的手串,对半分。”

    楚凤依愣了愣,她看着钱,又看了看乔潇潇:“我不要。”

    乔潇潇瞥了她一眼,“怎么,你瞧不起贫困生?”

    楚凤依的勺子轻轻磕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眼看向乔潇潇问:“我姐不是要资助你了吗?你干嘛还这么拼命?”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姐姐这些年陆陆续续资助过不少学生,起初个个都表现得积极上进,可时间一长,那份热情就渐渐消退了。

    人性本惰,这是她深信不疑的道理。

    来之前她特意让人调查过乔潇潇,资料显示这个女孩确实只是“暂住”在姐姐这里,所有开销都是靠自己一点点挣来的。当时楚凤依还嗤之以鼻,觉得不过是做做样子。可今天跟着乔潇潇跑了半天,她彻底沉默了。

    乔潇潇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反问:“那天,为什么要推姐姐?”

    这话戳了楚凤依的心,她的眼圈一下子红了,声音低沉:“我不是故意的。”

    她当时因为找到姐姐,见到姐姐,情绪太激动了。

    不管怎么说,姐姐受伤了,是她不好。事后,她又死鸭子嘴硬,明明心疼死了,却问都不问一声。

    乔潇潇凝视着楚凤依,轻声问道:“你知道姐姐为什么要资助这么多人吗?”

    楚凤依抬起头,眼眶还泛着红,眼神里透着一丝茫然。

    斜后方,正在偷听的杨绯棠也怔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楚心柔。她们相识多年,她却从未深究过楚心柔资助这些孩子的原因,只当是她的善心使然。

    楚心柔手里还端着刚泡好的花茶,她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乔潇潇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柠檬水,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以前,我也只是看着她的画,猜测……”

    姐姐的画,对外展出的总是明媚的风景,阳光、花海、远山,笔触温暖而明亮。

    可当她独自一人困在*画室时,那些线条便骤然扭曲,色彩压抑而阴郁。那些抽象的画作,乔潇潇看不懂,却一张张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所有的猜测与疑惑,像是一颗颗散落的珠子,跳落在乔潇潇的心里,直到见到楚凤依的那一刻,所有的珠子都被穿成了线。

    “姐姐是在赎罪吧。”

    她想要用这些善行,填补心里的空洞,也想要用这些帮帮这些孩子。

    因为她们还能被帮助,楚心柔的帮助还能够有意义。

    楚凤依的眼泪终于滑落,她颤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乔潇潇沉默了很久,“因为她经历的,我都经历过。”

    当年糯糯高烧不退,烧坏了嗓子。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全村人仇视的目光,那种如坠地狱般的日子,她太熟悉了。正因如此,她才能如此真切地读懂楚心柔画中那些扭曲的线条里,藏着怎样的痛苦。

    如今,乔潇潇也大概解开了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明白为什么楚心柔对她这么好了。

    大概是在看到自己那一刻,姐姐看到了曾经的她自己吧。

    她也不过是姐姐生命里,众多需要救赎中的一颗“珠子”罢了。

    这个认知让乔潇潇心头泛起一阵苦涩,却又莫名感到一丝释然,“你和姐姐有血缘关系,这种与生俱来的羁绊,让你觉得理所当然吧。”乔潇潇的目光飘向远方,这些话在她心里埋藏已久。

    “可于我不同,从记事起,伴随我的只有辱骂、殴打和歧视。我从来不敢想象,像我这样的人,也能遇到姐姐这样的好人。”

    “她真的太好了。”

    “我不想我们的关系,仅仅停留在她资助我渡过难关的阶段。”

    乔潇潇哽咽了,接下来的话,她说不出口了。

    即便自己只是姐姐救赎路上的一颗珠子,即便这份温暖终究会消散,她也甘之如饴,能拥有哪怕多一秒钟……也好。

    【作者有话说】

    潇潇内心是有点阴湿的。[坏笑]

    25

    第25章

    ◎你不一样。◎

    楚凤依感动坏了,她盯着乔潇潇看了好久,缓缓地说:“我姐姐对你,应该不只是资助的关系。”

    这话在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的乔潇潇激起了无数的涟漪,她怔怔地盯着楚凤依,眼睛眨都不眨,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一下比一下急促,像是要冲破胸腔。

    难道……难道——

    “我姐资助学生向来很有分寸。”楚凤依突然正色,“需要时雪中送炭,不需要时功成身退,我看你起早贪黑的赚钱,赚的甚至在外面租房都够了,完全不差钱。”

    乔潇潇:……

    她有点想把手里的这碗粥扣在二小姐头上。

    楚凤依:“好了,聊这么多,我已经饿了,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我想吃火锅,又麻又辣的火锅!”

    乔潇潇:……

    二小姐是真的不装了,她打心底里认可乔潇潇了,虽然姐姐对她的好让她心里有点吃醋,但是……她毕竟是个大度的人,这点委屈还是能承受的。

    临走之前,乔潇潇还打包了一碗白粥,盛了点小菜。

    二小姐很无语:“你真是够节省了。”

    一个白粥,有什么好带的?

    乔潇潇不理她,拎着袋子,带着她七拐八绕钻进了一条窄巷。巷子尽头支着个红漆斑驳的铁皮箱,箱顶伸出一截锈迹斑斑的排烟管,正“突突”往外喷着白雾。

    楚凤依眼睛一亮:“好香啊。”

    掀开油腻的塑料门帘,里面别有洞天。四张折叠桌挤在不到十平的空间里,铜锅里的红油“咕嘟咕嘟”翻滚着,辣椒的辛香混着牛油的醇厚扑面而来。

    楚凤依迫不及待地坐下,她拿过菜单,一口气勾了毛肚、黄喉、脑花、鸭血……今天被乔潇潇拉练了一天,她要饿死了。

    老板娘看到潇潇来了,很热情:“潇潇,来了?”

    乔潇潇笑着点头,“嗯嗯,姐,来看看您,还特意买了您最爱吃的白粥。”

    老板娘接了过去,笑的眼睛直冒光,“哎呀,还是潇潇想着姐,随便点啊,姐给你七折!”

    乔潇潇:“谢谢姐!”

    围观的二小姐:……

    她是真TMD服了。

    心服口服的“服”。

    “你是总过来吃吗?”二小姐现在看乔潇潇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她怎么感觉这附近周边的上到老师下到同学再到小商小贩,乔潇潇都认识呢?

    乔潇潇摇了摇头,“我可没那么多闲钱。”

    楚凤依不相信,“那你们那么熟?”

    看老板娘那熟络劲儿,俩人肯定总打招呼。

    乔潇潇:“我之前进雪糕的时候,看到批发市场酒水很便宜,就偶尔过来送送酒水,赚点小钱。”

    二小姐不傻,“你一个散商,人家用你的啤酒?”

    这店虽然小,但肯定也有供货商,定期来送货的才对。

    楚家的家庭情况复杂,原本继承权是在楚凤依和楚心柔之间徘徊的,后来,楚凤依腿没了,自然而然的被排除在外,可谁也想不到,一直稳当听话的楚心柔却突然“离经叛道”了。

    刚开始,家里人都以为是她压力太大,闹大小姐脾气,出去散心,不久就会回来了。

    可这一走就是几年,跟家里一点联系都没有。

    楚凤依被迫成了楚家的继承人,她虽然年龄还小,但有些事情,也在耳濡目染间学到了。

    乔潇潇用热水烫了一次性碗筷,递到了楚凤依的面前,“之前,老板娘忙不过来,我帮着收拾一下碗筷,打打杂。”

    她之前在餐馆做过,手脚利落极了。

    她刚来的时候,的确是想跟老板娘说上句话都难,人家忙的脚不离地,凭什么理她?别看人家店小,但是客流量大,生意好得不得了,有多少人想争着抢着给她送酒水,老板娘怎么会随随便便地看上一个小丫头?

    一般人,早就知难而退了,可乔潇潇偏不。

    她观察一阵子之后,开始上手了,最初,她只是帮着服务员,收拾收拾碗筷,毕竟是免费劳动力,人家也不撵她,老板娘冷眼看着,员工也没人搭理她。

    乔潇潇就自己忙,她收拾盘子是一绝,别的员工一次最多叠着那几个,一桌怎么也得来回个两三次,可乔潇潇不是,她就跟杂技演员的似的,一桌无论多少盘子和碟子,一次性端走,讲究一个“稳、准、狠”,从没有失手的时候。

    一个星期后,乔潇潇已经能跟后厨洗碗的大姐聊什么牌子的洗洁灵又好用又便宜了。

    半个月后,乔潇潇来的时候,所有员工都跟她打招呼,还有招呼她嗑瓜子吃西瓜的。

    楚凤依听了后一阵沉默,“你哪儿来那么多时间?”

    乔潇潇:“也简单,餐饮行业忙也就那么一个点,多来几次就好了。”

    楚凤依抿了抿唇,她突然觉得,跟乔潇潇一比,自己太幸福了,也太……废柴了。

    菜很快上齐了。

    氤氲的水汽下,二小姐吃的头也不抬,鼻子辣的红红的:“我最爱吃火锅了。”

    乔潇潇递过冰镇酸梅汤:“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明天肯定得拉肚子。”

    楚凤依:“拉就拉呗。”

    她一年才能放纵几次?

    乔潇潇:“还是屁屁火辣辣的那种。”

    楚凤依:……

    这人可太讨厌了。

    抬眼看了一眼乔潇潇,楚凤依问:“你怎么不吃?”

    乔潇潇:“我没什么胃口。”

    她总不能一天赚的钱都用在吃上,晚上回家扒拉点挂面就行了。

    楚凤依笑了:“你是不是早上吃多了?”说起早上饭,二小姐突然想到了,“对了,早上饭好像就是你请的,这顿还是我来请把。”

    二小姐完全不知道,她这是多么可怕的发言。

    彼时的她看着乔潇潇露出的微笑,还以为是人家听到她请客不好意思了。

    一个小时后……

    楚凤依目瞪口呆地看着乔潇潇,不大的桌子旁,堆着的都是碟子,乔潇潇吃的鼻尖冒汗,辣的只用手扇风,“你看我干什么?不吃了。”

    楚凤依张着嘴摇了摇头,当第六盘羊肉卷全部下锅之后,她缓缓地说:“我感觉……你还是需要资助的……你赚那些钱,都不够你吃的吧?”

    乔潇潇闻言笑得眉眼弯弯,在火锅蒸腾的热气中格外动人。

    晚饭吃完的时候,天真无邪地二小姐问:“你是不是要回家休息了?”

    乔潇潇擦了擦小嘴,摇头:“我得去簋街卖点艺人海报。”

    楚凤依:???

    当天晚上,二小姐又感受了被城管追着半条街的难忘经历,当乔潇潇笑着看着怀里的海报,说“幸好没有被没收”的时候,二小姐气喘吁吁地说:“至于吗?我让她们给你签几张就是……”

    察觉到乔潇潇怀疑的眼神,楚凤依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几个艺人,好几个都是我家公司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在乔潇潇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知道姐姐家境优渥,却没想到竟到了这种程度。

    回酒店的路上,楚凤依有点伤感,“我骗爸妈说和朋友去三亚玩,一共就三天的时间,明天晚上就要回去了,好担心我姐。”

    乔潇潇两手抄兜,“不用担心。”

    楚凤依哽咽了,“怎么不担心?她可是我亲姐,吃不吃的好,睡不睡的稳,每天开不开心,我都很关心。”

    乔潇潇她到底不是亲生的!

    乔潇潇铁面无私:“你没来闹之前,姐姐吃得好睡得稳,每天都很开心。”

    二小姐一个踉跄,假肢差点气掉了,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乔潇潇:“哼,你懂什么?!明天一早我就去给姐姐做饭道歉!”

    ……

    指针刚过十点,乔潇潇轻轻推开家门。客厅里那盏橙黄色的落地灯依旧亮着,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她踮起脚尖换鞋,生怕惊扰了屋里的人。

    “回来了?”

    楚心柔的声音突然从沙发处传来,惊得乔潇潇手一抖,钥匙“叮当”落在地上。

    一般,她回来,楚心柔都会问一句:“吃了吗?”可是,今天她知道乔潇潇带着楚凤依过了多么“色彩斑斓”的一天,干了多少活,又吃了几斤的食物。

    “姐、姐姐怎么还没睡?”乔潇潇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毕竟,她“折磨”人家亲妹妹一天了。

    楚心柔从阴影里站起身,月光透过纱帘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银边,“累了么?”

    乔潇潇摇了摇头,不得不说,二小姐虽然脾气暴躁了一点,但是真顶事儿啊,就像是晚上,她已经累得不行了,还卖力吆喝着卖海报,那吃苦耐劳的精神,让她感动。

    “好,那早点睡。”楚心柔知道乔潇潇敏感细腻的性格,并不多说,就在她转身要离开那一刻,乔潇潇突然开口了,“姐姐——”

    暖黄的灯光下,楚心柔回眸的瞬间,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乔潇潇看得失了神,直到心跳声大得自己都听见,才嗫嚅着开口:“这学期我攒了三千块。”

    在那个一碗面只要三块钱的年代,这笔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口袋里,浸透了无数个清晨的露水和深夜的星光。

    楚心柔静静地望着她,目光如水。

    “我想……”乔潇潇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除了学费,剩下的带糯糯去特殊学校。虽然还不够……但我会继续努力。”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现在的乔潇潇明明能在很多人面前昂首挺胸,唯独在楚心柔面前,永远是初见时那个手足无措的女孩。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乔潇潇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喉咙发紧到连吞咽都困难。她害怕姐姐误会自己在变相讨要什么,更怕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流露出失望。她只是……只是……

    就在乔潇潇内心翻涌,指尖都开始微微发颤时,她听见楚心柔的脚步声轻轻靠近。

    一步、两步……

    她下意识抬头,却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咚、咚、咚——”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乔潇潇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她能闻到姐姐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能感受到环抱着她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楚心柔将下巴轻轻抵在乔潇潇发顶,怀里的人瘦瘦小小的,却扛起了那么多责任与压力,瘦心酸心疼难以言喻,克制如她,此时声音也带了哽咽:“潇潇,你不一样。”

    没有人知道,今天在粥店听到那番话时,她是怎样强忍着才没有当场落泪。

    乔潇潇的每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这个世上,有人真心的疼她,懂她,将她当做挚宝。

    “我不会离开你。”

    ……

    一直到晚上睡觉,乔潇潇还在咧嘴笑,她平时都是倒头就睡的,可今天晚上,却自己兴奋失眠到大半夜,又是蹬腿又是挥拳的。

    她姐姐说……她不一样!

    说她不会离开她!

    苍天啊,厚土啊,有谁知道,这一直是乔潇潇心里最为担心最为害怕最为惶恐不安的,可如今,楚心柔的话像是定心丸,重重地将这一切碾为齑粉。

    以至于乔潇潇第二天早上顶着黑眼圈醒来的时候,还挠着头傻笑,因为想着二小姐说的今天要起来给姐姐做饭,乔潇潇想着姐姐会开心,特意等待着没做饭。

    一直到指针指到了八点半。

    乔潇潇尴尬地看了眼姐姐。

    ……是她天真了,居然真的相信那位千金二小姐了。

    此时此刻,五公里外的希尔顿酒店内。

    楚凤依抱着被子睡得口水横流,几乎昏迷,昨天嘴硬一天的她洗完澡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已经跟床单黏合在一起了,再也无法离开。

    这一次,回程。

    乔潇潇也有人送了。

    她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人送行。

    还是楚心柔和杨绯棠一起来的。

    她也是第一次被当做“小孩子”看待,行李有人拿,路上的零食还有人给买。

    杨绯棠几乎扫荡了楼下的小卖部,乔潇潇拉了她几次,心里滚烫:“杨姐姐,我够了,不用买那么多。”

    呜呜,被当做孩子宠的感觉真好。

    杨绯棠看着她,手摸着她的头发,眼神里满是宠溺:“我多给你买一点,暑假那么多天,你一定很想念你杨姐姐,你每吃一个零食,就会记起姐姐花容月貌的脸颊,心里也会好受一些的。”

    楚心柔看了一眼她放在乔潇潇头上的手,淡淡地说:“不是想自己吃才买这么多就好。”

    杨绯棠:……

    乔潇潇:……

    假期的车站,人流量很大,熙熙攘攘的。

    乔潇潇满心的不舍,如果不是惦记糯糯,她真的不想回去。

    听杨姐姐说,姐姐过年,或许不会回家,就留在这里了,她放心不下。

    进站广播响起的时候,楚心柔摸了摸乔潇潇的头发,柔声说:“回去之后,不要忙着赚钱,休息一下,好好过年,嗯?”

    乔潇潇点了点头,眼睛红红的。

    楚心柔整理着她的衣领,眼神缱绻着无尽的温柔:“答应我,不要被欺负,好么?”

    这是她最为放心不下的一点,那次去万柳村,推开门,乔潇潇跪着擦地,浑身伤痕的模样,针一样狠狠地扎在了楚心柔的心底。

    杨绯棠一听也是急眼,“对,你已经不是现在的你了,曾经的乔潇潇已经远离了,你是钮祜禄潇潇!”

    这句玩笑话却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乔潇潇强撑多时的坚强。她再也忍不住,整张脸埋进楚心柔的肩窝,将眼底的湿润,藏在了姐姐的怀里。

    楚心柔的手悬在半空,顿了片刻才轻轻落下,她的掌心贴着乔潇潇单薄的背脊,安抚性地缓缓拍着。

    杨绯棠受不了这样的离别,看着俩人抱了一会儿,在旁边嚷嚷:“差不多得了,该我了。”

    她伸出双臂,眼圈泛红地看着乔潇潇,乔潇潇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杨绯棠:……

    卧槽?

    这还区别对待呢?在她楚姐姐心里就跟受伤的宝宝似的,怎么一到她这儿,胳膊硬的跟钢铁侠似的?

    “潇潇,要是想你杨姐姐,就早点回来。”

    杨绯棠是真的不舍,眼泪差点留下来,天知道她每天的生活有多无聊,要不是看着潇潇倒腾这倒腾那,忙里忙去的,她得抑郁。

    乔潇潇轻轻地拍了拍杨绯棠的肩膀,“杨姐姐,我有点不放心你。”

    杨绯棠感动的泪落下来了,她冲楚心柔挤眉弄眼,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潇潇说了,不放心她!

    乔潇潇缓缓地说:“杨姐姐,你晚上要是熬夜蹦迪或者想要双排,可以去隔壁找宋哥的,他技术好,姐姐晚上睡觉轻,你一吵,她就睡不着了。”

    “还有,暑假班的学生虽然不多,但是搞艺术的,都挺有个性,你来画室的时候,能不能不总放屁?”

    杨绯棠整个硬了,心底的感动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她皮笑肉不笑:“放屁还能忍?”

    乔潇潇:“可以先夹着,憋一憋,忍一忍,攒一起出去放。”

    悄悄的她来了。

    正如她悄悄的走。

    2012年年末。

    乔潇潇不再是孤身一人。

    不再是惴惴不安。

    不再是无根的小草,风雨飘渺,小心翼翼地寻求一个庇护所。

    在这个城市,她有了姐姐,有了朋友,有了家。

    进站前,最后留在乔潇潇眼里的是楚心柔抱着杨绯棠安慰的画面。

    杨姐姐哭的梨花带雨,“小崽子嫌弃我了,你要为我做主。”

    楚心柔抚着她的发,柔声说:“潇潇年轻,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杨绯棠:“呜呜呜,我就知道你疼我。”

    “孩子么,总是敢于表达,说大人不敢说的实话,慢慢习惯就好了。”

    ……

    【作者有话说】

    乔潇潇:我有家了。

    26

    第26章

    ◎不用怕。◎

    在颠簸的车厢里,乔潇潇倚着窗玻璃沉入了梦乡。

    梦境中,她不再是那个瘦小的女孩。一米七六的修长身姿让她能够俯视一向高挑的姐姐,楚心柔在她面前显得如此娇小可人,她紧紧握着姐姐纤细的手腕,不时回眸望去。

    她们的长发在风中交织,如墨色绸缎般轻盈舞动,发梢掠过彼此的脸颊,她们笑的那样开心。

    当时光的指针划过梦境的角落,姐姐眼里的宠溺不知何时落在了她的眼里,她听见自己这样说:“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楚心柔仰起脸凝望着她,长长的睫毛在光影中轻颤。良久,姐姐才轻轻点头,声音柔软得像一片羽毛:“我知道。”

    她是那样的信任依赖自己。

    醒来时,乔潇潇的唇角仍保持着梦中的弧度。暖阳透过车窗抚过她的脸颊,她恍惚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只觉得心底那股强烈的保护欲几乎要冲出胸膛。

    她多渴望能像梦中那样,用坚实的臂膀为姐姐筑起避风的港湾。

    可现实中的自己仍是这般稚嫩,单薄的肩膀还撑不起守护的誓言。

    或许是童年经历的阴影在心底滋长,乔潇潇的心里始终盘踞着一片晦暗的角落。昨天和二小姐见面之后,听到她说海报上的艺人好几个是她家公司的,乔潇潇多少能想象一下姐姐有多有钱,本该是开心的,可不知道怎么了,乔潇潇心里就是有些难过。

    她感觉自己和姐姐是云泥之别,或许穷其一生,她拼尽全力,永远也不可能追赶上姐姐。

    乔潇潇甚至会想,如果姐姐和她一样,是个穷人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慌忙摇头想把这卑劣的想法甩出脑海,可那份苦涩却像滴入清水的墨汁,在心头缓缓晕染开来。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想要和姐姐肩并肩保护她的念头,已经扎根的那么浓烈了。

    夕阳的余晖浸染着蜿蜒的乡间小路,当乔潇潇拖着行李箱走进万柳村时,村口那只向来凶悍的大黄狗突然狂吠起来。可当看清来人是谁,它立刻收了声,尾巴讨好地夹在腿间摇晃着。远处,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大伯蹲在石碾旁,粗糙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卷着烟叶。他身旁的小糯糯踮着脚尖,晶亮的眼睛不住地往村口张望。不知是谁给她扎的冲天辫,丑丑的傻傻的,在晚风里轻轻晃动。当看清姐姐的身影时,小姑娘突然绽开灿烂的笑容,脸上的小酒窝深深陷了进去。她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朝乔潇潇飞奔而去。

    乔潇潇放下行李也跟着奔跑,一把抱住妹妹,往上一甩,糯糯在空中画出一个弧度,嘴里发出“呜呜呜”模糊不清的声音,小脸因兴奋涨得通红。

    小家伙是高兴坏了,乔潇潇摸着她的脸蛋都是热热的,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妹妹,一股子心酸涌上了心头。

    走的时候,她明明给糯糯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

    可如今,糯糯跟个小脏鬼似的,衣襟下摆沾着斑驳的泥点,布料都起了毛球,摸上去硬邦邦的,怕是许久没换洗过了。

    乔潇潇抱着她,用力地亲了亲她的小脸蛋,看了看远处走过来的乔半山,“大伯。”

    不过是数月不见,乔半山似乎苍老了不少,他点了点头,“回来了?”

    ……

    大伯一向是话不多的人,回去的路上,简短的对话,让乔潇潇知道了在她不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黄素兰被放出来之后,消沉老实了很多,不再跟以前似的,跟个疯狗似的,逮谁跟谁咬了,可这也就前几天,缓了几天精神恢复了之后,她又开始“作妖”了,只是这一次,她换了以前的方式。

    她不再简单粗暴的使用暴力,而是言语上无差别的开始扫射所有人。

    对于乔半山,黄素兰冷笑:“你那个懂事听话知道报恩的侄女亲手把我送监狱去了,她背靠大山当城里人了,咱惹不起,我嫁给你,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从今以后,你别想我给你们家再出半分力。”

    “记住,这是你欠我的。”

    对于糯糯,好几次,黄素兰都盯着她,“写啊,给你姐姐写信,让她给你从城里买零食,让她给你寄钱。”

    糯糯说什么也不写,她低着小脑袋瓜,两手绞着,黄素兰看着她,气不打一处来:“我养你是养白眼狼了是吗?哪儿有女儿不向着亲妈,胳膊肘往外拐的?!要不你不能说话呢!”

    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流,糯糯哭的小脸一道道印子,她想姐姐,很想很想,想的都上火长口疮烂嘴了。

    黄素兰本来就不是个勤奋人,可在这之前,虽然家务怠慢,但是活也是干的,尤其是在照顾糯糯上,毕竟是亲生女儿,她还算是上心。

    可如今,黄素兰像是铁了心,连女儿都不管了,把心思都用在打扮自己上了,要为自己活着。听乔半山说,上个月,还把家里秋收的两千块钱都拿走,抱团出去旅游了,一走就是十几天。

    回来后,黄素兰还特意向乔半山展示了自己买回来的“奢侈品”,乔半山闷头抽烟,他不懂这个,只知道那一包是他庄稼汉一年的收入:“糯糯的药快没了。”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黄素兰先暴跳如雷:“我给你们家当牛做马了一辈子,花点钱看你那个心疼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乔半山眼圈红了,“我他妈的不是男人,我连我女儿都照顾不了!”

    ……

    糯糯也八岁了,乔潇潇在这个年龄,能照顾自己了,可妹妹和她不同,因为哑巴,从小就是被照顾的对象,她动手与自理能力要差很多,再加上说不出话,想去找个邻居帮个忙都难。

    那天乔半山从地里回来,一推门就看见糯糯孤零零地坐在堂屋地上,小手里攥着个干裂发硬的馒头,正费力地啃着,浑身脏兮兮的。听见动静,她抬起脏兮兮的小脸,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渐渐蓄满泪水。

    ——爸爸,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恨妈妈,不怪爸爸,她只想要姐姐。

    乔半山心酸没有办法,他了解侄女,知道如果把家里的情况跟潇潇说了,一定会打扰她学习和生活,她一个人在大城市无依无靠,寄人篱下,还要自己赚生活费,本来已经够难了,他就是咬碎牙,也不能再给她添负担了。

    乔半山开始试着带糯糯去打工的地方,他跟老板保证不会耽误做工,可毕竟是小孩,他总是要照顾的,久了,老板都不愿意,尤其是去工地的时候,有的工友看着糯糯不怀好意的眼神,让乔半山心惊,后来,他就只能选一些在家做的活。

    中途,他和黄素兰吵过不仅一次,之前,家里都是黄素兰管着钱,现在管她要钱,她一毛不拔。

    “没有,全给你那个出息的侄女上学用了。”

    “胡说!潇潇除了学杂费,其他的都是自己赚的钱,哪儿用那么多钱!”

    “没有,就是没有,一分钱都没有!”

    俩人吵大了,乔半山拍桌子的时候,黄素兰挑眉,笑的毫不畏惧:“怎么,你想动手打我?”她把脸往上凑,“来啊,来啊,你打我,我告你家暴,我送你也去坐牢!”

    这个半辈子没读过书的妇女,从放出来后就邪门的买了一本法典,有事儿没事就翻翻上面的内容,除了跟邻里卖弄,全都用来对付乔半山了。

    每次吵完架,她都会离家出走,有时候是回娘家,更多的时候,乔半山连她去哪儿都不知道,打电话永远是被挂断拉黑的状态。

    乔潇潇听了之后沉默,她抱着妹妹到了家之后,就立即烧热水,给她洗澡。

    到底是个小孩,一看到姐姐了,又洗了热水澡,糯糯开心的眼睛里全是光,手拍着水,跟姐姐闹着。

    乔潇潇随她闹了一会儿,细细地打量妹妹,又长了很多,粉雕玉彻的,漂亮了,她柔声说:“糯糯,以后要自己学会洗澡知道吗?”

    糯糯怔了怔,她看着姐姐,手比划着。

    ——洗了,姐姐,妈妈说不用总洗,浪费水。

    她经常搓泥做小球玩。

    乔潇潇心酸心疼,她亲了亲妹妹的小脸,“我们糯糯真乖,不用每天洗,可是两三天也要洗一次,知道吗?你是小孩子,抵抗力低,要保持个人卫生。”

    糯糯嘟着嘴想了想,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玩不了泥球有点遗憾,但姐姐说的肯定没有错。

    乔潇潇捏了捏她的小脸蛋问:“想吃什么?姐姐晚上给你做。”

    一说到这儿,糯糯的肚子都咕噜咕噜叫了,她开心地比划。

    ——饺子,姐姐,我要吃饺子!

    好想吃好想吃。

    看糯糯因为一顿饺子兴奋成这样,乔潇潇使劲抱住了妹妹,用力咬了下唇,是她不好,说好了每周回来看妹妹的……是她食言了,她是逃脱出去这个魔窟一样的家了,可妹妹呢?她是那么信任自己。

    洗完澡,乔潇潇想要给糯糯换一件干净衣服,结果去屋里一看,脏衣服堆了一炕,衣服本来就不多,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件像样的,她先把妹妹裹被子里,把她内衣内裤贴身穿的都洗了,又去村口的商店,给她买了新的棉衣棉裤拿了回来,又买了点瘦肉、蛋奶回家。

    天色渐暗,乔半山在灶台前翻找着所剩无几的食材,最终只摸出半把挂面。正要生火时,乔潇潇挽起袖子走了进来:“我给糯糯包饺子吧,她想吃了。”

    乔半山想要帮忙,却被侄女轻轻按回板凳上:“歇会儿。”她注意到大伯眼里的血丝和眉间的沟壑,那是长期紧绷的神经在自己归来后终于松懈的痕迹。

    烟雾缭绕中,乔半山倚着门框默默注视着侄女。小半年不见,她的身姿已如抽条的柳枝般舒展开来,他吐着烟圈问:“潇潇,长个儿了?”

    乔潇潇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菜刀在案板上奏出轻快的节奏,转眼间翠绿的韭菜就变成了整齐的碎末,“嗯,长了几公分。”她头也不抬地答着,指尖翻飞间,一张张圆润的饺子皮很快就铺满了案板。

    乔半山眯起眼睛,烟雾后的乔潇潇仿佛被镀上一层柔光。不仅是拔高的身量,她整个人都像被春雨洗过的嫩芽,褪去了往日的怯懦,举手投足间透着说不出的从容。那微微扬起的唇角,明亮坚定的眼神,都是离家前不曾有过的神采。

    刚才去商店的时候,她给楚心柔打了电话,报了平安。

    楚心柔很聪明,听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就知道有心事儿,“家里发生了什么?”

    乔潇潇鼻子有点酸,觉得自己很没用,说好了要快点长大保护姐姐的,可一遇到事儿,第一个想起来的还是楚心柔。

    楚心柔想了想,问:“是黄素兰出来后,换了办法欺负人么?”

    姐姐啊……她的姐姐,永远那么睿智。

    想着妹妹脏兮兮的模样,想着大伯紧皱的眉头,乔潇潇哽咽地问:“姐姐,你说……如果、如果我不离开家,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楚心柔素日里说话总是温声细语,此刻却字字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潇潇,遇到事情不要总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你要学会用眼睛看,用心想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现在这样的想法,恰恰就是黄素兰想要的结果。”

    电话这头,乔潇潇死死咬住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是这样吗?姐姐说的是对的吗?真的不是她的错吗?

    回来的时候,车轮碾过崎岖的乡道,乔潇潇这半年来积攒的勇气正在一点点消散。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蜕变得足够坚强,可以直面任何风雨,包括那个曾经让她战栗的身影。可当万柳村的轮廓渐渐清晰时,乔潇潇才惊觉,那份刻在骨髓里的恐惧从未真正消失。那些好不容易驱散的阴霾,此刻又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电话那头,楚心柔敏锐地捕捉到了乔潇潇呼吸的变化。她攥紧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白,向来柔和的声音此刻淬着寒意,“潇潇,记住姐姐的话,不许再让人欺负你。她要是敢动手——”

    乔潇潇屏住呼吸,脑海中闪回无数个挨打的夜晚。她想姐姐一定会教她找邻居帮忙,或是报警处理,避免伤害自己吧。

    楚心柔的声音像出鞘的利刃,“你就狠狠地打回去!不用怕,打坏了,算我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如果留言多,二更~

    27

    第27章 (二更)

    ◎不怕了,潇潇,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夜幕低垂,灶台上的热气氤氲成雾。

    一盘刚出锅的饺子冒着腾腾热气被端上桌,糯糯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小脸兴奋得泛红,差点就要手舞足蹈。她迫不及待地夹起饺子往嘴里送,一个接一个,不一会儿,那圆滚滚的小肚子就撑得跟熟透的西瓜似的。

    乔潇潇笑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别撑坏了,你想吃,明天还给你做。”

    糯糯开心了,她几乎要振臂欢呼。

    ——姐姐,你明天还在是么?

    乔潇潇怔了怔,看着糯糯那充满期待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自己的离开给这个家带来了什么,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她的离开,给糯糯带来的分离焦虑症。潇潇从进门到现在,糯糯不仅一次问她“姐姐,你明天在家了么?”刚才她煮饺子的时候也是,活脱脱一个小尾巴跟在身后,手不停地比划。

    乔半山依旧如往常般,只象征性地动了几个饺子就放下筷子。这些年家境拮据,他早就养成了吃两口就撂筷的习惯,总想着把好吃的留给两个丫头。

    乔潇潇看着他,“大伯,吃吧,我赚钱了。”

    足足够够地可以带着大伯和妹妹吃饱穿暖了。

    乔半山抽了口老烟袋,摇头:“你自己赚的钱,好好收起来。奶粉罐装满了?”

    乔潇潇心里有些酸,笑了笑:“快了。”

    她想告诉大伯,自己的钱,那个小小的奶粉罐早已放不下了,可她知道,在大伯心里,自己还只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如果跟他说太多,他免不了担心。

    “在学校怎么样?城里住的还习惯吗?”

    乔潇潇点头,“一切都好。”

    乔半山望着她,心里仍像压了块石头。这孩子从小就这样,话少,性子闷,再难的事都往肚子里咽,报喜不报忧。她越是这样懂事,他这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今天还是有些不同的,乔潇潇忽然抬起眼,眸底漾着细碎的光,连语调都比平时轻快了几分:“姐姐她对我很好。”

    是真的很好,好到让她没有办法用言语形容。

    乔半山打量着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他也就跟着有了笑意:“那就好好学习,人家非亲非故的这么帮咱们,要好好报答。”

    那个女人,他一共就见了两次,一次是宋秋领着他和潇潇去见,她礼貌周全却透着疏离,像隔着层透亮的冰;上一次是她亲自上门,整个人锋芒毕露,光是眼神就压得人喘不过气。

    乔半山摩挲着烟袋锅想,她待自己如何都无妨,哪怕冷眼相向也无所谓。只要她能真心实意对潇潇好,他这颗悬着的心也就能安安稳稳落回肚里了。

    吃饱喝足的小糯糯听着大人说话,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姐姐的腿,像只小猫似的在乔潇潇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习惯性地晃悠着小短腿。

    ——我也要对姐姐好。

    “嗯,我们糯糯最好了。”乔潇潇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怀里的孩子明明长高了,抱起来却还是轻飘飘的,看她刚才小狼崽儿一样的进食速度,这段时间肯定没少忍饥挨饿。

    “你妹妹啊……”乔半山叹了口气,烟袋锅在桌沿磕了磕,“跟你不一样,这丫头没心没肺的。”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发涩,上周二他下工回来,看见糯糯被黄素兰打了,小丫头不但没哭,反而拉过他的手往自己耳朵上按,比划着说。

    ——爸爸,妈妈给我打成了大耳朵图图。

    乔潇潇收紧手臂,感受着妹妹在怀里亲昵地蹭动,“大伯。”她声音很轻,“糯糯这样就很好。”

    为什么非要像她一样活得战战兢兢呢?

    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各有各的亮法,若真能选择,她宁愿做妹妹无忧无虑的那一颗。

    夜色渐浓,乔潇潇照例换上运动鞋准备夜跑。糯糯像条小尾巴似的黏在她身后,任凭怎么哄劝都不肯撒手。眼见姐姐真要出门不待她,糯糯眼眶一红,泪珠子在眼里打转。

    乔潇潇没辙,只得牵起那只软乎乎的小手:“走吧,小跟屁虫。”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乔潇潇有些心不在焉,她感觉妹妹和乔半山的状态都很不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不一家子都被黄素兰一个人给拖垮了,可有什么办法?她的能力还小,把他们带到城里去不现实,她一边想着,一边随口问:“糯糯长大了想做什么?”

    她猜以妹妹的性子,八成会说要当老师或者科学家。

    糯糯眼睛一亮,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当明星!

    乔潇潇一个趔趄差点绊倒,她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妹妹的脸蛋:“就你这小笨蛋还想当明星?你会演什么呀?”

    被小瞧的糯糯气鼓鼓地甩开姐姐的手,冲到路边枯黄的草坪上,“扑通”一声直挺挺向后倒去。

    ——我会演死人!

    还知道找软地方躺。

    乔潇潇赶紧把满身草屑的小戏精拎起来,轻轻拍打她沾满草叶的小屁股:”怎么突然想当明星了?”她突然意识到,大家都在长大都在成长,就连怀里这个小不点也开始有自己的心事了。

    糯糯掰着手指头,一脸认真。

    ——隔壁小牛哥哥说,明星赚的钱能堆成山。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给爸爸买新烟袋,给姐姐买漂亮裙子,这样你们就不用天天皱眉头了。

    童言稚语里透着天真的算计,让乔潇潇鼻尖发酸。她蹲下身,轻轻抵住妹妹的额头:“好,那姐姐等着当大明星的妹妹来养我。”

    ——嗯!!!

    夜风轻柔地拂过,调皮地拨弄着糯糯头顶那撮不安分的呆毛。月光下,乔潇潇的眼眶微微泛红,妹妹稚嫩却坚定的话语像一股暖流注入心间,让她浑身充满了力量。她绕着村子跑了一圈又一圈,有使不完的劲儿,最后干脆一把将糯糯举上肩头。姐妹俩伴着月光,笑着闹着跑回了家。

    这段日子,乔家小院难得安宁。乔潇潇和大伯把里里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条,连积压多日的衣物都洗晒一新。最让人欣慰的是,糯糯竟主动洗起了自己的小内衣,虽然动作笨拙,却是个了不起的进步。

    大年的脚步越来越近。

    最近乔半山的散工活计都停了,正好得空。他琢磨着和潇潇一起把那间柴房好好拾掇拾掇,让她住得舒心些。

    两人都是手脚麻利的性子,说干就干。买了腻子,潇潇挽起袖子自己刷墙,乔半山则把坑洼的地面一点点抹平。为了省钱,俩人能动手的就尽量自己做,就连床都是潇潇在网上翻了好几个木工教程找到的,乔半山二话不说,去后山拖了几根结实的木头回来。爷俩一个比划一个刨,叮叮当当忙活了足足两天,竟真做出了一张像模像样的木床来。

    柴房渐渐变了样。原本斑驳的墙面变得雪白平整,地面也不再硌脚,新打的木床散发着淡淡的松木香。潇潇站在门口,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屋,心里暖烘烘的,她甚至还拍了一张全景照片,给姐姐发了过去。

    大伯叼着烟,眯眼打量着自己的手艺,难得露出几分得意:“咋样?不比城里买的差吧?”

    乔潇潇笑了,一切都很顺利,只是黄素兰依然杳无音信。

    腊月二十八那天,乔潇潇望着正在抽闷烟的乔半山,轻声问道:“大伯,她这么久不回来,真的没事吗?”

    “别管她。”乔半山吐出一口烟圈,眉头紧锁。没有那个女人在家,日子反倒清净自在。

    乔潇潇凝视着大伯布满皱纹的脸,突然鼓起勇气:“大伯,你有没有想过……离婚?”

    “离婚”二字像一道惊雷,震得乔半山手中的烟袋差点掉落。在这个思想保守的村子里,离婚可是天大的丑事。去年村东头老王家闹离婚,到现在还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毕竟是糯糯的娘……”乔半山的声音干涩,像是在说服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乔潇潇挨着大伯坐在台阶上,望着远处渐渐暗沉的天色,轻声说:“我虽然年纪小,但来这个家这些日子,都看在眼里。”

    “大伯,我不懂什么爱情婚姻的大道理。”

    “可我知道,她从前对你恶语相向,现在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不顾。”

    “这样的日子……真要过一辈子吗?”

    十五岁的少女,谁没做过关于爱情的梦呢?乔潇潇整日忙着赚钱养家、埋头学习,看似与风花雪月无缘。但课间听着同学们窃窃私语,看着小情侣们羞涩的互动,她心里也藏着对美好感情的向往。

    在她看来,爱情就该是温暖的,是能让彼此变得更好的力量。如果找不到这样一个人,她绝对不将就。

    乔潇潇想姐姐也一定这样。

    腊月二十九这天,整个村子都沉浸在过年前的忙碌气氛中。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乡间小路,此刻到处都是返乡的年轻人,欢声笑语让整个村庄都鲜活了起来。乔潇潇牵着糯糯和大伯一起,三人热热闹闹地赶大集去了。

    她路上还接到了杨姐姐的视频电话,视频接通时,杨绯棠正深情地低头弹奏钢琴,修长的手指上下翻动,如果不听声音,一定会以为她演什么优雅的钢琴曲,可现实打碎了杨姐姐的滤镜,她在边弹边唱:“我恭喜你发财,恭喜你发财啊啊啊啊~”

    乔潇潇笑的脸红彤彤的,“杨姐姐,新年快乐!”

    杨绯棠一甩艺术家的长发,刚要说点什么,乔潇潇催促:“快点杨姐姐,流量费很贵的,我姐姐呢?”

    杨绯棠的表情瞬间凝固,嘴角抽了抽,“你姐姐……这些天不是在画室画你,就是在给你准备下学期吃穿用的东西,你俩一天恨不得通话二十小时,你问我?”

    乔潇潇乐了,挥了挥小手,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

    那就拜拜嘞您。

    杨绯棠:……

    集市上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乔潇潇精挑细选,给糯糯买了件粉嫩嫩的新棉袄,她一穿上,活脱脱就是个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引得周围摊主都忍不住夸赞。

    看大伯的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潇潇又拉着他花三块钱理了个发。老师傅手艺麻利,不一会儿就让乔半山焕然一新。

    “大伯,您看看,多精神!”乔潇潇围着乔半山转了一圈,笑着说:“以后可得经常收拾收拾自己。”

    她们家的人,无论男女,这双眼睛都格外的精神,让人记忆深刻。

    乔半山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斑白的鬓角修剪得整整齐齐,脸上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连眼角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不少。他下意识摸了摸下巴,这才想起自从结婚后,自己就再没在意过这些。日复一日的劳作,年复一年的操劳,让他早就忘了,原来自己也可以这样体体面面的。

    回去的路上,糯糯眼巴巴地盯着路边摊上油亮亮的玉米肠,小嘴不自觉地咂巴着,口水都快淌下来了。乔潇潇二话不说就买了两根,热乎乎的玉米肠刚递到手里,糯糯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

    “这几天都把她喂成小花猪了。”乔半山无奈地摇头,“你也太惯着她了。”

    乔潇潇只是抿嘴笑了笑,没有辩解。她轻轻擦掉糯糯嘴角的油渍,看着妹妹满足的笑脸,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这哪是惯着孩子呢?分明是在弥补自己那个永远填不满的童年缺口。

    记得往年赶集,黄素兰也会拽着她来。可那时候的她,从来不敢像其他孩子那样东张西望,更不敢开口要什么。她得像个大人似的,既要帮忙拎沉甸甸的年货,还要帮着算账砍价。集市上的热闹与她无关,那些诱人的零食香味只会让她的肚子叫得更响,多看一眼,都要被骂一顿。

    现在她省吃俭用,有了钱却连件新衣服都舍不得给自己买。可只要看到糯糯亮晶晶的眼睛,她就忍不住想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妹妹面前。她不求别的,只是希望这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小人儿,能拥有一个和别的孩子一样的童年而已。

    而已……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家走,才刚到门口,乔潇潇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们走的时候,大门是在外面反锁的,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几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黄素兰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大剌剌地躺在藤椅上,手里抓着他们炖了大半天准备过年吃的酱肘子啃得满嘴油光。见三人进门,她阴阳怪气地“呵”了一声:“看来我不在这几天,你们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乔半山新理的短发,糯糯身上的新棉袄,还有三人手里大包小包的年货,每一样都刺痛着黄素兰的眼睛。她狠狠咬了一口肘子肉,酸溜溜地说:“瞧瞧,这头发也剪了,新衣服也穿上了,合着这个家没我反倒更自在了是吧?”

    乔潇潇把妹妹往自己身后带了带。她不想让妹妹看到这样难堪的场面,更不想让那些刻薄的话语污染了孩子纯真的心灵。

    糯糯攥紧姐姐的衣角,手里还没吃完的玉米肠“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很害怕,害怕妈妈一回来,姐姐就会走。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乔半山闷声问,脸色铁青,黄素兰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跟那会刚从看守所放出来差不多,她冷笑:“我还没死,你失望了吧?”

    黄素兰阴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剐过乔潇潇的全身。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乔潇潇还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指尖不自觉地发颤。

    看守所的经历显然给黄素兰留下了深刻烙印。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乔潇潇,额角的青筋暴起,却始终没敢像从前那样扑上来。那些铁窗后的日日夜夜,早已将恐惧刻进了她的骨髓。

    乔潇潇牵着糯糯快步进屋,蹲下身给妹妹解外套扣子时,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忽然,一双温暖的小手环住了她的脖颈。糯糯仰起小脸,水润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她松开一只手,笨拙地比划着。

    ——姐姐,不怕。

    这个简单的手势让乔潇潇瞬间红了眼眶。她紧紧搂住怀里这个小小的人儿,将脸埋在妹妹带着奶香的衣领间。“嗯。”她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姐姐不怕,也不会走。”

    她知道糯糯心疼她,她同样心疼妹妹。

    或许是黄素兰累极了,那一天,她也没有闹什么幺蛾子,四个人相安无事。

    晚上的时候,乔潇潇拎了一袋子自己买的年货,敲开了邻居的门。

    王宁打开门的时候,看见她眼睛一亮:“潇潇,你来了?”

    乔潇潇抬了抬手里的袋子,“我给奶奶买了点年货,她在吗?”

    话音刚落,王奶奶拄着拐出来了,看着她笑了:“娃儿,你来了?”她上下打量着乔潇潇,这果然啊,考出去了是不一样,她跟之前不一样了。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乔潇潇就准备走了,她一向不会多说客套话,之前,她最难的时候,奶奶的那一碗饺子,潇潇永远记着。

    走之前,王宁塞给她一个满满登登的书包,乔潇潇低头看了看,“这是——”

    王宁挤出一丝笑,“这是高二的书,里面还有很多文具。”

    乔潇潇疑惑地看着她,王宁表情有些落寞,眼里无光:“我不读了,潇潇,你加油。”

    潇潇想问一句“为什么”,可那话却卡在了嗓子眼,敏感细腻如她,怎么会看不懂王宁的痛苦。

    “我学习不好,再读也就考个大专,浪费钱,不如直接进厂子,已经联系好了,等过完年,我就去广东了。”

    乔潇潇从王宁家出来的时候,腿脚有些无力,不知道什么心情。

    怀里的书包沉甸甸的,她打心底替王宁姐姐难受,从王宁姐姐的眼里,她看到的是不甘与对未来的妥协,这一刻,她突然很想念楚心柔。

    她想,如果没有姐姐,现在的自己恐怕早已辍学,在某个昏暗的厂房里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日复一日地站在流水线前,任由青春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消磨殆尽,未来就像那条永无止境的传送带,单调而绝望地向前延伸。

    该来的还会来。

    大年三十的清晨,乔半山被邻居叫去帮忙杀年猪。临出门前,他不安地回头叮嘱:“潇潇,手机带在身上,有事立刻给大伯打电话。”他粗糙的大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显然放心不下。

    乔潇潇强作镇定地点头,掌心却沁出冰凉的冷汗。那些被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黄素兰狰狞的面容、挥舞的藤条、反锁的房门,此刻全都鲜活地翻涌上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果然,临近晌午时分,黄素兰尖利的声音刺破寂静:“死丫头!过来帮我铺床!别带你那破手机,整天就知道玩游戏!”

    乔潇潇指尖发颤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这是姐姐给她的,她连屏幕都擦得一尘不染。前几天她下载了些启蒙课程,带着糯糯学拼音认数字。那些色彩鲜艳的动画课件引得妹妹咯咯直笑,没想到落在黄素兰眼里,成了贪玩的罪证。

    乔潇潇知道她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这个手机是带不进去的,她低下头,递给了妹妹,小声说:“如果半个小时后,姐姐还不出来,你就按1知道吗?”

    那是她的紧急联系人,楚心柔。

    糯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还不是很会用手机,眼巴巴地看着姐姐进去了。

    乔潇潇低头走进了卧室,她径直走到床前,“床铺已经铺好了,还要弄什么?”

    黄素兰冷笑,她反手将门锁上了,“咔哒”一声,落锁的声音,仿佛落在了乔潇潇的心里。

    乔潇潇转头看着黄素兰,看着她从伸手拿出鸡毛掸子,看着她像是之前无数次一样,冷笑着狰狞着走向自己,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门外,糯糯低头按了按手机,不小心点出了浏览器历史界面,里面的字,她还没有认全。

    ——未成年保护法。

    已满14岁不满16岁的打架是否犯法?

    正当防卫怎么应用。

    打人打哪儿疼又验不出伤。

    “砰——”

    瓷瓶炸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糯糯浑身一颤,小脸瞬间煞白。她下意识捂住耳朵,手机从指间滑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熟悉的破碎声像一把钝刀,狠狠剐蹭着姐妹俩共同的伤疤。多少个深夜里,糯糯就是这样蜷缩在墙角,听着隔壁房间传来姐姐压抑的啜泣和黄素兰歇斯底里的咒骂。她永远记得那天自己冲进去时看到的景象,姐姐青紫交错的胳膊上还挂着被藤条抽出的血痕,却还在努力对她挤出笑容。

    门锁“咔嗒”的声响至今仍是糯糯的梦魇。自从那次之后,黄素兰每次动手前都会冷漠地反锁房门,把她的哭求隔绝在外。

    而此刻,比往日更激烈的争吵声穿透门板。

    糯糯抖得像片秋风中的落叶,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拼命拍打着房门,细嫩的小手拍得通红,却只换来屋内更尖锐的摔砸声。

    当糯糯终于想起姐姐教她的“紧急联系人”,踉跄着去捡手机时,慌里慌张地忘记了姐姐教给她的页面锁是怎么开的,她哆哆嗦嗦了半天,好不容易打开了手机,屋里却突然陷入了死寂。

    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糯糯吓得浑身一抖。她怯生生地抬起泪眼,目光慌乱地在屋内搜寻姐姐的身影,生怕又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愣住了,黄素兰正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脸色煞白,一只手死死按着腹部,另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曲着。而站在一旁的乔潇潇只是随意抹了抹鼻血,手背上一道浅浅的血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糯糯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小嘴微微张着。往日总是凶神恶煞的黄素兰此刻像只受伤的野兽般匍匐在地,而一向逆来顺受的姐姐却挺直腰板站在那里,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锐利。

    糯糯呆愣在原地,小脑袋瓜已经不转了。

    屋内的气氛凝固得可怕,只有黄素兰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乔潇潇是逆着光走出来的,她大步跨出门槛,掠过糯糯身边时连脚步都未停。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在狂奔。凛冽的山风撕扯着她的衣襟,发丝在眼前狂舞,可她什么都顾不上了。

    胸腔里翻涌着滚烫的情绪,就在刚才,当黄素兰的鸡毛掸子再次扬起时,她第一次抓住了那根折磨她多年的凶器。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用尽全力夺过掸子,记得骨骼相撞时发出的闷响,更记得将那个欺压她多年的人推倒在地时,黄素兰眼中闪过的错愕与惊恐。

    跑到山谷边缘时,乔潇潇突然停住脚步。她仰起头,对着苍茫群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啊——!!!”

    这声呐喊裹挟着五年的隐忍,像一把利刃劈开沉重的过往,在山谷间久久回荡。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脸颊早已被泪水浸透。

    她缓缓蹲下身,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颤抖的身躯。

    这个拥抱,是给此刻解脱的自己,更是给那个躲在柴房里偷偷舔舐伤口的小潇潇。

    “没事了……”她轻声呢喃,声音破碎在风里,滚烫的泪珠不断砸在泥土上,“不怕了,潇潇,你再也不用害怕了。”

    【作者有话说】

    叶子叉腰,就问大家肥不肥?

    28

    第28章

    ◎缘分妙不可言。◎

    乔潇潇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仿佛要把这些年积攒的泪水一次流干。她哭得浑身发颤,哭得不能自已,到最后连呼吸都变得支离破碎,像是要把那些扎根在心底最隐秘处的委屈,全都化作泪水倾泻而出。

    泪水模糊了视线,却在心底冲刷出一条澄明的路。当她撑着发麻的双腿缓缓起身时,那些蛰伏已久的疼痛顺着神经蔓延开来。她咬着牙,一点一点直起腰身,在逐渐升高的视野里,童年的光影与现实的风景交织重叠。

    当终于完全站直时,迎面而来的风拂过她湿润的脸颊,扬起如瀑的长发。

    她站在山谷最高点深深吸了一口气,眉间经年累月的褶皱,就这样被风轻轻抚平了。

    乔潇潇缓步往回走,脚步不紧不慢,像是已经卸下了所有重担。她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甚至想象过警笛呼啸、邻居围观的场面。

    可院门依旧虚掩着,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刺眼的警灯,没有指指点点的看客,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她站在门口愣了一瞬,推门而入。

    屋内隐约传来黄素兰的啜泣,而糯糯小小的身影蜷在院子里,死死搂着姐姐的手机,小脸绷得紧紧的。

    乔潇潇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心头一软,又泛起酸涩。她心疼这个夹在中间的妹妹,可又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糯糯一见到姐姐,立刻跳了起来,飞奔过去,把怀里焐得发烫的手机塞进她手里。

    乔潇潇接过手机,沉默了一瞬,低声问:“你妈呢?”

    糯糯指了指里屋,手比划着。

    ——你走了之后,就一直在哭,我听着打电话给爸爸了。

    乔潇潇点头,这是她预料到的:“大伯人呢?没回来吗?”

    糯糯困惑地挠了挠头。往常妈妈这样闹,爸爸早就火急火燎赶回来了。可今天,院门始终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黄素兰在乔潇潇跑走后,瘫在地上缓了好久才勉强能动。这小畜生不知跟谁学的,下手又狠又刁钻,她甚至没看清乔潇潇是怎么出手的,现在浑身没一处不疼,尤其是肚子,可偏偏连个淤青都找不到。

    “糯糯……糯糯……”

    听到妈妈虚弱的呼唤,糯糯怯生生地挪进里屋,躲在门框边偷瞄。

    黄素兰气若游丝地说:“把手机给我。”

    她本意是让女儿递自己的手机,可糯糯会错了意,以为妈妈要抢姐姐的手机。小家伙立刻摇头,把怀里的手机抱得更紧了。

    不行!这是姐姐的!

    她不仅没给,还迈着小短腿“噔噔噔”退到外屋,像只炸毛的小刺猬,警惕地盯着妈妈。

    黄素兰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她死死咬住后槽牙,撑着斑驳的墙面,恶狠狠地盯着糯糯站了起来。

    炕头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她抖着手拨通了乔半山的电话。报警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三转,最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上次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这屋里没监控,门锁是她亲手落下的,地上散落的鸡毛和光秃秃的掸子柄都是她先动的手。更要命的是,她浑身上下连个淤青都找不到,唯一的目击者还是那个吃里扒外胳膊肘拐到了西天的小丫头片子。

    拘留所那些暗无天日的记忆涌上心头,像盆冰水浇灭了她的怒火。黄素兰深吸一口气,把满嘴的咒骂都化作了电话里的咆哮。

    “嘟——”

    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通,背景音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猪叫声。

    “喂!”乔半山的语气很急促,铃声一响就接听了,黄素兰一听她的声音,暴跳如雷。

    “你死哪儿去了?!你侄女把我打了,你回不回来?!”

    乔半山接的快是以为潇潇怎么了,听到黄素兰说她被打了之后,他看着眼前刚刚被众人捆起来的猪,有点懵。

    不是……是潇潇打了她?他没听错吧。

    “她打的我浑身上下没一个处好地方?!”黄素兰嘶吼到声音都沙哑模糊了,“你回来要是不把她打服了,以后这个家我就再也没有办法待了!!!”

    她跑出去这么多回,除了怄气之外,还是想要让乔半山知道自己的存在感,别看她在家的时候不显,出去几天,黄素兰回来之后都能满意地看到乱糟糟的家。

    乔半山这次是真的听明白了,他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问:“疼吗?”

    黄素兰瞪大了眼睛,她想不到乔半山为什么这么说,喊得吐沫星子直飞。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能不疼吗?!你回不回来?不回来我立马报警,让她连学都别读了,大狱里蹲着去!”

    乔半山不知道怎么了,听到这话,紧皱的眉头突然就舒展开了,他点了点头:“好啊,这么疼,赶紧报警吧。”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乔半山咧嘴笑了半天,旁边帮忙的邻居看着他,有点愣的:“怎么了?不是着急要回家吗?赶紧的啊。”

    乔半山撸起袖子,“来吧,今天不着急了,刀呢?给我,我要亲自宰了这头老母猪。”

    黄素兰此刻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门锁转动的“咔嗒”声让她浑身一颤,本能地打了个寒战。

    “砰——”

    乔潇潇推门而入的气势带起一阵尘土,她逆光而立,瘦削的身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明明还是那个孩子,不过长高了几寸,可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她们之间的地位,在这一刻彻底颠倒。

    乔潇潇冷眼看着床上涕泪横流的黄素兰,声音平静得可怕:“怎么不报警?”

    “我**你祖宗!养出个白眼狼!”黄素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乔潇潇指了指炕头那本翻旧了厚厚的法典,“看来您还没学透,得继续钻研。”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像刀子般锋利。

    黄素兰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堵得几乎要窒息。

    乔潇潇的目光缓缓移向地上那根光秃秃的鸡毛掸子,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黄素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再抬头时,正对上乔潇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打了个冷颤。

    最终,这场单方面的输出以乔潇潇的一句:“我不是你,会顾忌糯糯和大伯,没那么肮脏。”结束。

    黄素兰是彻彻底底没办法了。

    她现在是打也打不过乔潇潇,骂也骂不过她,就连法律方面的空子,钻的都不如人家,她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

    乔半山回家的时候,黄素兰正躺在屋里躺尸,她不吃不喝一天了,流着眼泪,用最后的尊严对抗一切。

    院子里飘着淡淡的洗衣液清香,晾晒的衣物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乔潇潇正坐在小凳上教糯糯认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乔半山拎着一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迈进院门,油纸包在阳光下泛着亮光。他扫了一眼平静的院落,目光在紧闭的屋门上停留片刻,。

    “中午加个红烧肉。”他晃了晃手里的肉,脸上还带着年节未散的喜气,“再卤几个鸡蛋,我打了二两酒。”

    乔潇潇抬起眼,嘴唇轻轻抿起。她不确定大伯会用什么态度对她。

    乔半山蹲下身,凑近侄女耳边:“糯糯……怎么看这事?”

    乔潇潇没想到,大伯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询问一个8岁娃娃的意见。乔潇潇刚要冲他摇头,想说自己怕她害怕,还没有问,耳尖的糯糯就抬起头来,眼睛不离手机屏幕上的教学课间,手比划着。

    ——妈妈总是打姐姐,这次姐姐终于反抗了。

    我支持姐姐!老师都教我们唱“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两个大人一时语塞。阳光下,孩子的眼睛亮得*惊人。

    午饭时,三人围坐在院中的小桌旁。乔潇潇给大伯斟满酒,轻声道:“开学前,我想带糯糯去城里看看嗓子。”

    他不是不希望女儿去大城市看,可是……家底都被黄素兰给掏空了,一点积蓄都要不出来,他现在赚的那点钱,勉强够吃喝,甚至他都不敢对乔潇潇说,家里拿不出她下学期的学费了。

    “我攒了些钱,基础检查应该够。”乔潇潇夹了一筷子青菜,“学费你别操心。我最近在研究少儿医保和商业保险,慢慢来。”

    糯糯猛地抬头,眼里亮晶晶的。乔半山望着侄女单薄的肩膀,喉头滚动,最终只是深深低下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到了晚上,乔潇潇带着糯糯出去跑步的时候,家里又是一阵子争吵。

    如果说上午,还只是让黄素兰怒火攻心,这一次,她是直接跳了起来,歇斯底里了。

    “什么,你要跟我离婚?你侄女打了我,你还要跟我离婚?”

    “乔半山,你不是在外面有人了吧?!”

    “我辛辛苦苦把闺女养大,你要跟我离婚,你是不是人啊!”

    ……

    这么多年的争吵,早就让乔半山疲倦了,他摇了摇头,根本不听她的咆哮,转身出去了。

    在那之后,黄素兰气不过,闹了几天,看乔半山真的是铁了心要跟她离婚了,哭着跑回了娘家。

    大年初五。

    乔潇潇跑步的时候,跟楚心柔打了个视频,视频里,糯糯在她的背上,好奇地看着屏幕那边的漂亮姐姐。

    楚心柔的声音像春风拂过耳畔:“这就是糯糯吗?”她眉眼弯弯,眸子里漾着温柔的水光。糯糯看得呆住了,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儿。素雅的毛衣衬得楚心柔肌肤如雪,耳畔的珍珠坠子随着她微微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灯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最动人的是她的笑容,好温柔好温柔啊。

    “姐姐,过年好!”乔潇潇喘着气说,脸颊因为跑步泛着红晕。

    “过年好。”楚心柔的声音轻柔似水,“我发的红包怎么没收呢?”

    乔潇潇停下脚步,急忙掏出手机:“怎么是两个?”

    楚心柔的目光落在紧盯着屏幕的糯糯身上,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还有一个是给糯糯的。”她说话时微微前倾,发丝垂落肩头,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温柔的光晕里。

    乔潇潇听了撇了撇嘴,“好吧,那我先替她收着,姐姐,你等我一下。”

    一接到姐姐的电话,乔潇潇已经心猿意马了,她把糯糯从肩膀上扒拉下来,撵她回家,“前面就到家了,你先自己回去。”

    糯糯摇头,比划着。

    ——我不,我也要看漂亮姐姐。

    乔潇潇头疼,“你听不听话?姐姐和她有正事儿要聊。”

    糯糯耷拉下小脑袋瓜子半天,她又可怜兮兮地看了看姐姐。

    ——姐姐,漂亮姐姐会来我们家吗?她给我红包了,我是不是也要给她准备礼物?

    乔潇潇着急和楚心柔说话,回话都很敷衍,“是是是,我们糯糯长大了见面还知道给礼物了,真是懂事儿。”

    ——可是,我该准备什么?

    糯糯可认真了,乔潇潇呼了一口气,随便想了想,“不需要太贵的,就是专属于你,特殊的就行了。”

    说着,她按着糯糯的肩膀,“来,听姐姐指挥,向后转,一二一,一二一!”

    随着乔潇潇的“口令声”,糯糯有模有样地踢着正步往小院子里走,结果她才刚到院子口,就看见月色下,站了一个女人,她长发披肩,抱着胳膊。

    “呜呜。”

    糯糯说不出话来,只能哼唧了几声,女人转过身,看着糯糯问:“喂,小孩儿,这是乔潇潇家吗?”

    糯糯看着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哇!是手机里的漂亮姐姐!

    她的小脑袋瓜怎么也想不明白,视频里的人怎么能“嗖”地一下变到眼前。她是神仙吗?

    糯糯开心地扑了过去,张开双臂就扑了过去,软乎乎的脸蛋直接贴在了楚凤依笔直的西装裤上。她吓了一跳,抖了一下:“你干嘛?”

    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孩儿热乎乎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她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抱得更紧了。

    糯糯仰头看着她,小脸笑成了向阳花,她的手比划着。

    ——姐姐,你是来找我姐姐的吗?你真的好漂亮,你吃饭了吗?我带你去吃饭好不好?累不累?

    糯糯是个脸盲,直接通过一双眼睛把人认错了。

    楚凤依微微俯身,蹙着精致的眉头盯着眼前手舞足蹈的小团子。她今天特意画的眼线泛着细闪,长睫毛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了半晌,红唇一撇:“听不懂。”

    可这丝毫阻挡不了糯糯的热情。小家伙自动把“漂亮姐姐”划进了“自家人”的范畴,拽着楚凤依的衣角就往院里带。楚凤依那件价值五位数的羊绒大衣被揪出一道可爱的褶皱,她却鬼使神差地跟着这个陌生的小不点迈进了门槛。

    年初五的院子还飘着年味,门框上的春联红得耀眼。乔半山趁着节后高价出去做工了,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月光在青石板上跳跃。

    糯糯忙得像只小陀螺。先是踮着脚从八仙桌上够下印着“劳动光荣”的搪瓷缸,用凉白开泡了茉莉花茶,她记得姐姐说过,待客要用最好的茶叶。又吭哧吭哧搬来自己的专属小板凳,小手在上面拍了拍,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楚凤依。

    见客人还站着,糯糯急得直跺脚,突然灵机一动,做了个“请坐”的芭蕾手势,把自己的小板凳“割爱”给了楚凤依,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家伙已经啪嗒啪嗒跑进里屋,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去拿自己好久不用的写字板了。

    糯糯忙活得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小手一抹,在脸蛋上留下一道可爱的小花痕。她郑重其事地在写字板上写下歪歪扭扭的字,还画了个笑脸。

    ——姐姐,过年好(^▽^)。

    楚凤依看着她想要问她一句“你谁啊?你知道我是谁吗?”,可看糯糯的大眼睛里满是纯真无邪,那句"你谁啊"在舌尖转了个圈忍住了。眼前的小团子仰着脸,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毫无保留的欢喜,让她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只一见她就摇尾巴的小奶狗。

    这个年节,楚家别墅冷清得像座精致的冰雕。初三那天的早餐桌上,父亲飞美国的航班信息和母亲去加拿大的行程表并排摆在鎏金餐具旁。二小姐用银匙搅着燕窝粥,突然说了句要去乡下、体验生活。

    “让阿森跟着。”楚云疾头也不抬地在平板上签着电子文件。她妈正对着化妆镜补口红,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楚凤依知道,如果在这个时间去找姐姐,一定会闹得不欢而散,她想要让姐姐过个好年。

    她左思右想,既然不能折腾自己亲姐,她就来找乔潇潇了。

    可谁能想到,跋山涉水来到这破巷子,没见到正主,楚凤依倒是看到了这么一个小娃儿。

    糯糯盯着楚凤依看,是越看越好看,她的小脑袋里突然想起了姐姐说的见面礼,糟糕,她该给姐姐见面是不是?她急得在原地转了个圈,小手在身上摸索着。昨天新换的棉袄口袋里空空如也,早上藏的芝麻糖早吃完了,连昨天捡的漂亮小石头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乔潇潇跟楚心柔聊完,挂了电话,意犹未尽走进院子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将她震惊了。

    她看见那个趾高气昂的楚凤依二小姐,正规规矩矩地端坐在一个随时都会被压塌的小板凳上,涂着丹蔻的十指小心翼翼地捧着搪瓷缸,乖宝宝一样看着糯糯。

    而糯糯挠了挠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抬起手,在身上搓呀搓呀搓,搓出了一个泥球,郑重其事地递给了二小姐。

    ——喏,见面礼。

    【作者有话说】

    糯糯等来了人生中的贵人。

    大家端午节快乐呀~

    来一波红包吧。

    29

    第29章

    ◎一个借口。◎

    糯糯举着自己搓下来的小泥丸,她记着姐姐说了见面礼要“不需要太贵,专属于你,特殊的就行”,这个全是她的气息。

    她看着楚凤依的眼睛在发光发亮,这样纯粹的热情,让原本想要上前阻止的楚潇潇都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而楚凤依二小姐蹙着眉,盯着那团黑色的小球,眼里写满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糯糯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小脑袋也一点点低垂下来。就在她快要哭出来的时候,楚凤依突然开口:“给我放纸巾上。”见糯糯没反应,她又提高音量,“喂,小孩,你听得见话吧?”

    完成了礼物交接。

    乔潇潇大步上前,一把将妹妹抱了起来。她的出现让原本坐在小板凳上的二小姐立即端起了架子,优雅地转移到藤椅上,翘起二郎腿,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乔潇潇好气又好笑地戳了戳妹妹的额头,用手比划。

    ——你傻啊,认错人了?她哪里是视频里那个漂亮姐姐?

    糯糯疑惑地歪着小脑袋,又看了看楚凤依。

    ——不是吗?

    乔潇潇又戳她。

    ——不就是眼睛像点吗?那个姐姐多温柔,这个多可怕。

    糯糯揉了揉被戳痛的额头,小手急切地比划着回应。

    ——她才不可怕,也很漂亮。

    在乔潇潇眼里,她姐姐可是这天上地下最好的人,谁也比不了。

    楚凤依看着姐妹俩用手语比比划划,知道肯定没说她好话,她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想着该怎么向乔潇潇解释自己的突然来访。

    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太孤单了,大过年的,家里没个年味,爸妈冷漠,狐朋狗友们各个没什么感情吧。

    这对于要面子的二小姐是不可能的。

    她正惴惴不安着,就看见乔潇潇抱着妹妹亲了亲,扭头问她:“你吃饭了吗?”

    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楚凤依愣了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从过年到现在,都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菜,她想姐姐,在家里待着难过又无聊,快抑郁了。

    好在是过年,家里的食材什么都不缺,很快的,乔潇潇给二小姐端上了一桌地道的家常菜,猪肉炖粉条里的粉条晶莹剔透,吸足了浓郁的肉汁,筷子一挑就颤巍巍地弹动着;小鸡炖蘑菇散发着山野的清香,鸡肉炖得酥烂入味,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菜。

    这些朴实无华的菜肴,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楚凤依吃得完全顾不上形象,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连头都舍不得抬一下。糯糯还去给她拿了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喝的橘子汽水,楚凤依看了看:“这个含糖量太高了,对身体不好,也会胖。”

    糯糯看着她,笑着在写字板上写着。

    ——姐姐,过年了,要开心,你不胖,像是花儿一样漂亮。

    楚凤依猝不及防被这记直球甜到,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连牙花子都乐出来了。她伸手用力揉了揉糯糯的头发,把小姑娘揉得东倒西歪,自己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糯糯从小在村子里长大,语言障碍让她几乎与世隔绝。在姐姐回来前,她连看电视都要蹭邻居家的,直到有了姐姐的手机,才慢慢接触到外面的世界。

    她不知道楚凤依的身份与地位,只觉得这姐姐长得好看,对她也好,而且看着像是没吃过饭一样,有点可怜。

    楚凤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功激发了小丫头的保护欲。此刻她正沉浸在美食带来的满足感中,热腾腾的米饭下肚,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乔潇潇身上有种特别的魔力,很多话不用明说,她就能懂。就像现在,二小姐已经两碗大米饭干下肚了,乔潇潇却始终没问她为何大过年的跑到这里来,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你行李呢?”

    楚凤依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跟父母说要“下乡体验生活”,结果除了身上这套行头什么都没带。虽然知道父母根本不会在意,但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酒店也没订?”

    “……”

    乔潇潇点了点头,明白了,她看着糯糯:“糯糯,把碗筷洗了,一会儿收拾收拾房间。”

    糯糯用力地点了点头,开心了,她在写字板上写着。

    ——姐姐,我的床很软,你可以睡我的。

    之前,她睡炕总上火,嘴里大炮,家里唯一的床就是糯糯的。

    乔潇潇看着妹妹这积极的样子有点好笑,又看到楚凤依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妹妹说:“那就太麻烦你了。”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太奇妙了。

    这一大一小居然意外的合拍。

    楚凤依跟谁说话都像是大爷一样,拿出收账的姿态,唯独对糯糯,那耐心,比乔潇潇都足。

    糯糯摸着她的衣服,抬头看她。

    楚凤依点头,“嗯,是皮草的,软乎吧?”

    她们甚至已经逐渐能开始不用写字板,比划着交流了。

    小孩的心思都是最为干净剔透的,糯糯能感觉到楚凤依对她的好,小半天的时间,就成功晋级了她的小跟屁虫。

    中途,大伯回家吃了一顿饭,看见楚凤依,他有点局促。

    乔潇潇本来挺担心楚凤依的,怕她会乱发脾气顶撞大伯,可谁能想到,别看二小姐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见到大伯,她就微笑着说:“大伯,您好,我是潇潇的朋友,冒昧来访。”说着,她变花样一样,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礼盒:“这是我的见面礼。”

    这架势直接给乔半山干愣了,乔潇潇沉默了片刻,问:“这是什么?”

    二小姐翻了个白眼,“最新的时尚款鼻烟壶,反正没有你的礼物。”

    乔潇潇:……

    乔半山笑了,抬起大手,局促地挠了挠头,“好,那你们好好玩,正好这几天我要去隔壁帮忙做工,想吃什么就让潇潇买啊。”

    他知道人家姑娘家的,自己在不方便,又看了看追着她开心的糯糯,咧嘴笑了。

    大伯临出门前,乔潇潇给他拿了一兜子新蒸的馒头,乔半山挺开心,他是第一次看见侄女的朋友过来,“是城里的?”

    乔潇潇点了点头,没跟大伯说太多,“糯糯总缠着人家。”

    她虽然接待了楚凤依,但心里拎得清,知道她们终究不是一类人,怕糯糯那个小屁孩往心里去了,别真把楚凤依当姐姐追着了的,到时候人家走了,她还要哭鼻子。

    乔半山点了点头,“玩吧,你妹妹孤单太久了,没见过她这样。”

    这话,像是带刺的荆棘,拨了乔潇潇的心一下,隐隐的疼。是啊,妹妹她孤单太久了,是她忽略了。

    抿了抿唇,乔潇潇扭头,对着已经拿出自己的玻璃球跟楚凤依分享的糯糯喊了一嗓子:“收拾收拾,赶集去了!”

    糯糯一听要赶集,开心地几乎跳起来了,农村的孩子,没有什么大商场可以逛,赶集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吃喝玩乐的去处。

    二小姐一听赶集,首先想到的就是人多,脏乱差,立马摇头:“我不去。”

    她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乔潇潇抱着胳膊,淡淡地问:“真不去?”

    这二小姐脾气又上来了。

    楚凤依扯着脖子:“我绝对不去!”

    乔潇潇点了点头,她的视线落在了妹妹身上,冲她挑眉示意。

    糯糯接受到信号之后,立马抱住了楚凤依的大腿,用力地晃了晃。

    ——姐姐去吧,糯糯好想去,去吧去吧,求你了~

    ……

    楚凤依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农村大集。虽然无聊时在电视剧里看过类似的场景,在横店片场也见过搭建的集市布景,但眼前这活色生香的场面还是让她目不暇接。

    “这个……这个多少钱?”楚凤依指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声音里透着难以置信。摊主比了个手势:“八毛。”

    “八毛?!”二小姐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向乔潇潇,“在商场里起码要卖两百!”

    乔潇潇赶紧把她往下一个摊位拉,指责:“别透着有钱人的大惊小怪,真是没见识。”

    楚凤依:……

    集市上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楚凤依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在每个摊位前都要驻足。她蹲在地上挑拣着农家自种的蔬菜,指尖沾了泥土也不在意;对着五颜六色的糖果眼睛发亮;甚至学着大妈们的样子跟摊主讨价还价。

    “什么,这么贵?八毛钱?”

    “四毛行不行?!不行我去别的地方买了啊。”

    她纯属体验生活过过嘴瘾,砍价成功了就笑眯眯离开也不买,摊主气的面红脖子粗的,乔潇潇看她再这么晃悠下去就要挨打了。

    ——姐姐你看!

    糯糯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指着不远处一个卖糖画的老人。老人手里的铜勺行云流水般在石板上勾勒,转眼间就变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楚凤依看得入迷,直到糯糯把糖画递到她面前才回过神来,“给我的?”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糖凤凰仿佛要展翅高飞。

    乔潇潇看着酸溜溜的,“哟,糯糯你可真是大方啊。”

    她过年给了糯糯十块钱零花,她高兴的什么似的,这钱按在兜里多少天了,一分都舍不得花。

    这楚凤依才来多久,她就给人家花上了。

    大方的糯糯被楚凤依楼了过来,她一手举着糖凤,一手搂着糯糯,来了个纯美的自拍。

    “接下来去哪?”楚凤依兴致勃勃地问,糖画都舍不得吃,只是时不时舔一下,也不知道之前是谁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来。乔潇潇指了指前面:“给某人买几件换洗衣物,你穿着这个,都不好砍价。”

    ……

    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琴房里,杨绯棠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琴键,一杯红酒在钢琴上摇曳着暗红的光晕。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钢琴家此刻正百无聊赖地弹着不成调的旋律,时不时停下来抿一口酒。

    “哎……”她长叹一声,转头看向窗边专注作画的楚心柔,“这年过得,真是无聊透顶。”

    楚心柔的画笔在画布上轻轻扫过,连头都没抬:“想家就回去。”

    她的画布上是自己的庭院,与以前的全是风景不同,这一次,画布上有一抹淡光,清晰明媚。

    “我倒是想啊。”杨绯棠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白皙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可回去就得'肉偿',人家明码标价,一次两万……”她晃了晃空酒杯,自嘲地笑道,“这债啊,怕是要还到下辈子去了。还不如在这儿喝酒,一醉解千愁。”

    楚心柔早已习惯了这位室友的疯言疯语,画笔依旧稳健,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一次不够,就多来几次。”

    “总不能到了底下,还想着还债。”

    杨绯棠的手指僵在半空:“……”

    楚心柔真是一点同情心没有,她不想理她了。

    无聊的杨绯棠拿出手机刷朋友圈,想看看大家都干什么了,她还是老样子,先点开乔潇潇的头像,这位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点青春的气息都没有,你看看人家小孩发的朋友圈都是又吃了什么去哪儿玩了,秀一秀,让大家羡慕。

    相比起来,她的朋友圈是那么的简单粗暴。

    【今日编箩筐,卖了8.8元。手生了,明天要更用心。】

    配图是几双布满细伤痕的手,正在编织竹条。

    往下划:

    【晒干的豆角卖了24元。种子钱花了15,下次要记得留种。】

    照片里整齐排列的干豆角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色泽。

    再往下。

    【糯糯说想学画画,用卖箩筐的钱买了盒蜡笔。画了个土豆,我看成了鸡蛋,孩子哭了,说明明有芽芽,哎,今日扣账4元。】

    附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儿童画,画纸边缘还沾着些许泥土。

    杨绯棠“噗嗤”笑出了声,点了个赞,还留言了。

    【画的不错,十块钱,这画我买了。】

    再往下滑,是乔潇潇画的一张画,没有配字。

    她画了一片很漂亮的白桦林,银白的树干在微风中摇曳,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细碎的金光。两个女孩手牵着手迎风而立,虽然只勾勒出纤细的背影,但她们微微上扬的唇角,被风拂起的发梢,还有那十指相扣的温柔,都在细腻的笔触中流淌着无声的幸福。

    杨绯棠抬眼看了看楚心柔,“你家小孩想你了。”

    一直没反应的楚心柔手一滞,她放下画笔,拿出手机,也打开了朋友圈。

    杨绯棠:……

    楚心柔还是不是个人啊?她说了一上午话了,都没理她,提了乔潇潇一句就不画了?

    也是心有灵犀。

    在楚心柔点开朋友圈那一刻,她看到了乔潇潇最新发的。

    【今日扣账38元,心在滴血,如果不是看在那双眼睛的份上,一定把她赶出家门。】

    配图是热闹拥挤的大集。

    “哎,最新发的这个是啥意思?”杨绯棠也刷到了,抬头去看楚心柔,只见楚心柔一下子站了起来,扔下画笔,抿唇:“凤依过去了。”

    杨绯棠:???

    啊……是这个意思么?

    楚心柔是再也坐不下去了,她立即买了飞机票,就要往过赶。

    杨绯棠开车送她去机场的路上,哼着音乐很放松,“你看你那个眉皱的,都能夹苍蝇了。”

    楚心柔无语地看着她,“你都不担心吗?”

    楚凤依的脾气,她们都知道,怎么可能待的安稳?

    “我担心什么?”杨绯棠挑眉:“她不是小崽子的对手。”

    她们家潇潇可厉害极了,什么坏孩子到她那儿不都是乖乖的。

    “行了,心柔,别装了。”杨绯棠透过反光镜看着楚心柔,唇角上扬:“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你就是想潇潇了,终于给自己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可以去见她了。”

    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杨姐姐总说大实话。

    今天留言多,会有二更哦~

    30

    第30章 (二更)

    ◎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乔潇潇全然不知,那个被她放在心尖上、朝思暮想了一整个假期的姐姐,此刻正风尘仆仆地赶来。

    她的心思这时候已经转移到楚凤依身上来了,乔潇潇很想要知道,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在一个个深夜里默默地流泪。

    经过观察,乔潇潇发现楚凤依也就跋扈了一点,她是有爱心能吃苦的人,今天去大集回来的时候,乔潇潇察觉到她的腿应该是隐隐的不舒服了,眉头时不时微蹙一下,可她却一点都不表现出来,跟糯糯开心地聊了说了一路。

    小院里,吹着习习凉风,楚凤依正悠闲地用涂着蔻丹的手指一件件翻检从集市上淘来的衣裳,眉眼间尽是愉悦。自打来了这儿,她发现根本无需费心周旋,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竟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在楚家,她到底是继承人,楚家家大业大,无论是内部还是外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之所以会化浓妆,穿成熟的衣服,不过是想要让自己扮成“大人”模样罢了。

    糯糯看着楚凤依,小小的同情心泛滥了。

    她感觉这个姐姐好可怜,来了之后,先是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大米饭,现在又跟没看过衣服似的,哼着小曲开心成那样。

    糯糯拽了拽她的裤子,楚凤依低头看她,“嗯?”

    糯糯用手比划了一下。

    ——姐姐,你是不是孤单了?你不是也有姐姐吗?找她来陪你啊。

    楚凤依没看明白,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调出手写模式,她比划了一下自己新学的手语。

    ——你写。

    糯糯一脑门的问号看着她,在手机上写了一个。

    ——姐姐,你说话就好,你的嘴巴没问题。

    楚凤依:……

    她最近偷偷学了学手语,可这真是太难了,她现在是打心底里佩服乔潇潇,看她似乎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的也一学就上手,不像是自己,看了一会儿那个手势就迷糊了。

    楚凤依看着糯糯打的“姐姐”两个字,眼神暗淡了几分,“我有姐姐,只是……”她往外面看看,看乔潇潇正在“吱嘎吱嘎”用力地压井水,丝毫没有关注这边。

    “只是……她不要我了。”

    一句话,楚凤依眼圈红成了小兔子,糯糯看了心疼坏了,赶紧伸出小胳膊抱住她的腿。

    ——为什么?是你偷了姐姐的手机藏起来,她生气了么?

    糯糯的小脑袋瓜容量有限,只能用自己的认知去判断,楚凤依看她这样被逗笑了,她揉了揉糯糯的头发:“不是的,我们俩之间,说起来有点复杂。”

    糯糯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楚凤依,她那眨么眨么的大眼睛跟黑宝石似的,让人没办法拒绝。

    楚凤依放下了手里的衣服,坐在椅子上,眼神放空幽幽地说:“其实……我一直是有所怀疑的,我不是我家亲生的。”

    这种感觉,在她心里存在不是一时半儿会了。

    她总感觉爸妈和姐姐瞒着她什么,姐妹除了这双酷似的双眼,其他方方面面都不同。

    姐姐温柔又拎得清,她暴躁又容易焦虑;姐姐从小就不用人操心,把自己的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她却什么都需要家里人扶持。

    楚凤依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我其实想去做过亲子鉴定,只是……没有那个勇气。”

    她没有那个勇气。

    这不是闹着玩的,猜测就只是猜测,但一旦落在纸面上,所有的一切都变性了。

    从看到乔潇潇那一刻,楚凤依就忍不住想,如果她们换位,她换到乔潇潇的位置上,没两天就得有新闻报道15少女饿死在家中长毛都没人发现了。

    糯糯看到楚凤依那么难受,伸出小胳膊,用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楚凤依含着泪看着她,小孩子的眼睛是干净,那么纯洁无瑕,让她一点都不用怕被欺骗或者背叛,反而有一种天生的治愈感。

    糯糯比划了一下,想起来了,拿起楚凤依的手机,写上了。

    ——姐姐,你别难过。

    楚凤依欣慰地吸了吸鼻子,摸着她的头发,这孩子啊,是真的懂事儿。

    糯糯又写。

    ——我姐说我也不是亲生的,是她从柴火垛里捡回来的臭羊粪蛋,我们都是一样的。

    楚凤依:……

    农村的天黑的晚,楚凤依本来想要去放放鞭炮的,可是乔潇潇说什么也不去,她晚上还要跑步还要学习还要算账,哪儿有时间跟她们俩去玩。楚凤依看她这样,有点头疼:“人生苦短,你就算是努力,也不用那么拼命吧?”

    乔潇潇垂下眼帘没有解释。这是刻在骨子里的阶级差异,有人生来锦衣玉食,有人却要为生存耗尽每一分力气。

    楚凤依上次跟乔潇潇去做了一趟“生意”,看她里外也算是赚了不少钱,却没看到她背后扛着的压力。

    乔潇潇现在的核心任务除了学习,还有糯糯的嗓子。

    妹妹现在已经8岁了,她这个嗓子从3岁那年烧坏的,已经5年了,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但是乔潇潇没有,她自己查了很多相关的资料,也陆续咨询过一些医生,给的答案都差不多,都是需要去做系统的检查的。

    她那点钱,对于糯糯后续的治疗,不过是杯水车薪。

    一想到这儿,乔潇潇就感觉喘不上起来,还有大伯,他岁数年龄越来越大了,前几天晚上冷,乔潇潇听他夜里咳嗽的厉害,到后来都跟哮喘似的要喘不过气来了,问他就说去卫生院去看过了,就是着凉了没什么事儿,就那咳嗽的劲儿是着凉了么?想要劝他把烟戒了,可是乔潇潇也知道,如果不是那一袋子烟吊着气,大伯早就被压弯了腰了。

    还有姐姐……这样背着大山看不到未来的自己,该怎么报答她?

    乔潇潇把脸埋进掌心,指缝间漏出的,是压抑与焦虑。

    天擦黑的时候,楚凤依牵着糯糯来到村口,一大捆仙女棒在夜色中绽开星星点点的光芒。自从楚凤依到来,糯糯脸上总挂着甜甜的笑靥。此刻小姑娘正被楚凤依挥舞的仙女棒追得满场跑,小脸涨得通红,竟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楚凤依蓦地停住脚步,火花映照下她惊讶地望着糯糯,她以为糯糯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可刚才那明明就是笑声啊。

    她刚要开口,村东头晃过来两个染着黄毛的男孩。他们敞着外套,牛仔裤松松垮垮地吊在胯上。糯糯一见他们,立刻低下头,目光死死钉在地上。

    楚凤依手中的仙女棒还在燃烧,火星溅落在她脚边。她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为首的男孩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哟,哑巴都会笑啦?”

    另一个立即接茬:“可不嘛,不过过两天可就不一定喽。”

    “为啥啊?”

    两人一唱一和,像在表演蹩脚的双簧。

    “她那个瘟神姐姐回来啦,指不定又要把她克成什么样呢!”

    楚凤依眉头一蹙,正要发作,却见原本低垂着头的糯糯猛地扬起小脸,她死死咬着下唇,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竟迸射出刀锋般锐利的寒光。

    两个男孩先是一怔,气场上怯了一下,随即嬉笑起来:“哟,小哑巴还会瞪人呢?”

    话音未落,糯糯已经弯腰抓起地上的碎石。她动作快得惊人,一块接一块的石头带着风声呼啸而去,颗颗砸得又准又狠。两个男孩起初还想逞强,很快就被这阵“石雨”打得抱头鼠窜,狼狈逃开了。

    直接给楚凤依看愣了,她低头盯着糯糯看了好半天,糯糯扔掉小手里还攥着的势头,气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她对着楚凤依“呜呜”几句,眼泪流了下来。

    ——我姐姐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姐姐!

    大家骂她哑巴,骂她笨蛋,骂她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糯糯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她们不能骂姐姐。

    从小,爸妈就不和,在她的童年记忆里,全都是打骂与摔东西的声音。

    是姐姐,温暖了她。

    糯糯记得*第一次姐姐被带到家里的时候,乔潇潇身上散发着不好的气味,她的眼睛快速的往四周扫了一下,又重重地低下头去。

    糯糯好奇地看着她,还不知道,这个女孩,从此以后就会跟自己一辈子牵绊在一起。

    父爱母爱的缺失让她的童年支离破碎。唯有姐姐的怀抱,是她安心的港湾。生病时是姐姐整夜不眠地抱着她,轻声哼着走调的儿歌;夏夜里是姐姐举着蒲扇,耐心地为她驱赶蚊虫;吃饭时是姐姐一勺一勺,哄着她咽下每一口饭菜。那双永远温暖的手,总会紧紧握住她的小手,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我们糯糯啊,是天底下最棒的孩子。”

    后来,她高烧了一场,所有人都说是姐姐的原因,她的嗓子才会坏。

    可醒来后的糯糯看着大家眼泪直流,她张着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她记得啊——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个雨夜。自己浑身滚烫得像块火炭,是姐姐用单薄的背脊背着她,在漆黑的巷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姐姐的呼吸声又急又重,混合着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成了她昏沉中最清晰的记忆。

    她伏在姐姐背上,能感觉到那具瘦弱身躯的颤抖。一家家诊所都关了门,姐姐就背着她在雨里不停地拍门、哀求。最后是卫生所的老大夫被敲门声惊醒,开门就看见浑身湿透的乔潇潇直接跪在了积水里。

    这些,大人们都不知道。

    她都知道!清清楚楚的知道!

    而她的姐姐,似乎也在自责,在内疚。

    从那以后,乔潇潇每一次抱她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又是那么的用力。

    糯糯知道自己不聪明,和姐姐没办法比,所以,乔潇潇考上高中的时候,即使心里万般舍不得,难受到每天晚上,糯糯的小脸都是哭花的,她也不告诉任何人。

    糯糯也没有那么多心愿,哪怕是一辈子待在农村都行,她就想要姐姐好好的。

    只因为,她拥有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星光如碎钻般缀满夜空,糯糯的小手紧紧攥着楚凤依的指尖,一路走一路比划。每当楚凤依露出困惑的神色,她就踮起脚尖,在手机屏幕上认真地写。夜风轻柔地拂过两人的发梢,将一大一小的身影融进这片温柔的星光里。

    楚凤依擦着眼泪,刮了刮糯糯的鼻子:“我知道了,你姐姐是最好的姐姐。”

    她看着糯糯坚定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她连一个孩子都比不上。

    当所有人都在质疑姐姐的时候,她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

    糯糯看她这样,用手比划了一下。

    楚凤依知道她的意思,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缓缓地说:“我是在8岁那年,没的腿的。”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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