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偷小孩了!◎
——我在八岁那年,没的腿。
糯糯听到这话之后,身子颤了一下,她赶紧抱住了楚凤依的腰,对着她摇了摇头,不想让姐姐说了。
楚凤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缓缓地说:“没事儿的,早就不疼了。”
说着,楚凤依轻轻提起裤腿,露出一截做工精巧的假肢。那假肢在膝盖处衔接得天衣无缝,仿生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连细微的血管纹路都清晰可见。金属关节处闪着冷光,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机械声响。
糯糯睁大了眼睛,假肢与真肤相接的地方,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永远无法完全愈合的伤口。
楚凤依用指尖轻轻抚过假肢表面,金属与肌肤的温差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这是第三代仿生肢了。”她轻声说,“比前两代都要灵活得多。”说着,她活动了一下脚踝,假肢立即响应,做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屈伸动作。
“说是以后还会更好,几乎跟真的一样呢。”
楚凤依自嘲式的摇了摇头,“可是……怎么能一样呢?”就是科技发展的再好,那也到底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是冰冷没有温度的。
糯糯感觉到她的痛苦,抱着楚凤依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风吹过那张曾经布满泪痕的脸颊,楚凤依望着远处的天,喃喃低语:“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呢。”
她的童年记忆,与糯糯有相同也有不同之处。
糯糯失去语言能力后,大多数时间都蜷缩在家中的角落里,不敢出门,怕被人欺负了。
而楚凤依的童年则浸泡在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满眼都是惨白的墙壁和无影灯刺目的光。她记得最初连打针都会哭闹着挣扎,可一次次手术下来,她渐渐变得麻木,当医生拿起器械时,她只会安静地躺好,像一具没有知觉的人偶。假肢磨合期的痛苦更是刻骨铭心,金属边缘磨破皮肉的刺痛让她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到最后,幻肢的疼痛更是折磨的她无论吃多少药都缓解不了一点,咬碎了牙都难以忍受,她甚至想要从楼上跳下去,结束这一切。
可比起这些更折磨的人,更让她心碎的是父母投向姐姐时,那些刀子般锋利的责备目光。
明明姐姐什么都没有做。
可在忍受极度痛苦的楚凤依,在失去了腿,结束治疗后回到家,从此被困住,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从此时个个残疾人的二小姐,她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她怨天尤人,她痛恨一切,她没有像是以前很多次一样,护在姐姐身前。
她顾不得了。
楚凤依之所以怀疑自己并非亲生,源于童年那些微妙的违和感。父母对她百般溺爱,纵容她所有的任性,可每当她转身离开,总能捕捉到身后骤然低沉的私语。妈妈许可晴偶尔偷偷抹泪,红着眼对爸爸说着什么,而爸爸楚云疾则永远紧锁眉头,双臂抱胸站在窗前,背影沉重得像压着整个天空的重量。
姐姐……或许也知晓这个秘密?
十八岁的楚心柔与如今抱着画板作画的闲适模样判若两人。作为楚家长女,她的日程表永远排满各种继承人课程,清晨的金融分析,午后的商业谈判模拟,傍晚的社交礼仪训练。不夸张的说她当时连走路的姿势、吃饭的仪态,最基本的交朋友都要经过家族层层筛选。
她就像被关在金丝笼里的夜莺,振翅的幅度都要符合楚家继承人的标准。
八岁那年的记忆在楚凤依脑海中格外鲜明。她蜷缩在花园老槐树的阴影里,偷偷吃妈妈不让吃的糖,草莓的甜腻在舌尖化开。突然,楚云疾冷冽的声音刺破夏日的蝉鸣。
“楚心柔,你现在是在跟我耍大小姐脾气?”
糖块在楚凤依齿间碎裂,她屏住呼吸,从树后面探了个头偷偷去看。
楚心柔垂在身侧的双手攥得发白,校服裙摆被揪出深深的褶皱。
“闹?"姐姐的声音带着从未听过的颤抖,“爸爸,您非要这样逼我吗?”一滴泪水砸在鹅卵石小径上,“您明明知道……我夹在中间有多痛苦……”
楚云疾的身影在烈日下投出锋利的阴影。他抬手松了松领带,这个动作让楚凤依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每次爸爸做这个动作,就代表他的耐心已经耗尽。
“不是你,就是凤依。”他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楚心柔,“我就你们两个孩子。”
记忆的最后,是姐姐缓缓低头的剪影。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最终融进花园深处的黑暗里。
年幼的楚凤依虽然不懂那些话的意思,却本能地感受到姐姐身上弥漫的悲伤。
那天深夜,当画室的灯光还亮着时,她光着脚悄悄推开了门。
楚心柔正对着画布出神,调色盘上的颜料早已干涸。楚凤依像只小猫般蜷缩到她身边,把小脑袋轻轻靠在那单薄的肩膀上。她闻到姐姐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道,混合着未干的眼泪的咸涩。
昏黄的灯光下,画布上那只被雨水打湿的小鸟显得格外刺眼。它的羽毛凌乱地贴在身上,翅膀保持着欲飞的姿态,可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了整个雨季的潮湿与绝望。
“又偷吃糖了?”
楚心柔的声音很轻,手指却温柔地穿过妹妹的发间,指腹在发丝间停顿,轻轻抹去那点黏着的糖渍。楚凤依缩了缩脖子,像只做错事的小猫般“嗯”了一声。
画室里只剩下画笔在调色盘上轻刮的声响。楚凤依安静地靠着姐姐,感受着那熟悉的体温。过了许久,她轻轻拽了拽姐姐的衣角:“姐姐。”
“嗯。”楚心柔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画布上,但握着画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着青白。
“我爱你。”
楚心柔的呼吸明显滞了一瞬。她缓缓放下画笔,然后转过身,将妹妹轻轻揽入怀中。她的拥抱克制而温柔,却让楚凤依感受到一种近乎颤抖的力道。
在姐姐微微泛红的眼眶里,楚凤依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楚心柔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我也爱你。”那声音里带着她一贯的矜持,却又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
再后来发生的事情……
那是楚凤依生命中最痛的黑白胶片。
八岁生日那天,她拽着姐姐的衣角哭闹:“别人都能去游乐场……为什么就我不行?”泪珠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当时楚家内部的竞争已经处于白热化阶段,楚心柔焦头烂额,却在看见妹妹哭红的鼻尖时松了口。那个点头的弧度很轻,却改变了两个人的一生。
如果有时光穿梭机,楚凤依真的想立刻回去,扇那时候任性的自己狠狠几大巴掌,告诉自己立即闭嘴。
可是,什么都没有。
这段欢乐时光在楚凤依记忆中永远定格成最鲜艳的彩色画面。
她永远记得那天的阳光有多么的灿烂。
游乐场的彩旗在微风中轻轻飘荡,旋转木马的金色装饰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她像只欢快的小麻雀,拉着姐姐的手在每个游乐设施前雀跃不已。
楚心柔出奇地纵容她。在棉花糖摊位前,她故意把蓬松的粉色糖丝蹭到姐姐的脸颊上。楚心柔先是一愣,随即无奈地摇头轻笑,阳光透过糖丝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乖。”
姐姐的声音温柔得像春风,指尖轻轻点在她的鼻尖上,楚凤依笑的“嘎嘎”的,像是个小鸭子。
她们几乎玩遍了整个乐园。楚心柔陪她坐了三次旋转木马,在碰碰车里被她撞得东倒西歪时笑出了眼泪,甚至在过山车俯冲时,一向优雅得体的姐姐也和她一起放声尖叫。楚凤依记得姐姐的手始终紧紧握着她,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无比安心。
天擦边黑的时候,楚心柔看了看腕表,“该回家了。”
楚凤依虽然还想玩,根本不想回家,但也知道今天已经很放肆了,回到家,爸妈指不定要怎么说她们呢。
在过马路前,楚心柔蹲下身,从包里取出湿巾,仔细擦拭糯糯嘴角残留的糖渍,她垂落的发丝被晚风吹起,在夕阳中泛着温柔的琥珀色光泽。
就在这时,刺眼的远光灯撕碎了温馨的暮色。
楚凤依永远记得那一刻姐姐骤变的脸色。楚心柔的瞳孔猛地收缩,几乎是本能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用整个身体护住她。下一秒,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们飞了出去。
“砰——”
楚凤依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后背重重砸在坚硬的路面上,她害怕的一下子哭了出来,去看姐姐的时候,只看见她的左臂不自然地耷拉着,却依旧护着妹妹。
更可怕的是,那辆肇事的车竟然开始倒车,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楚凤依那么小的人儿,当时她看到车子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用尽浑身力气推开了抱着自己的姐姐,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只感觉脱力的同时耳边传来的“咔嚓”,那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漫开,楚凤依茫然地低下了头。
……
这些,太过阴郁,楚凤依没有拿出来对糯糯说,虽然她只说了隐藏压抑在心底的一部分,但是已经畅快了很多。
楚凤依一把将糯糯高高举起,让她坐在自己肩头。糯糯惊呼一声,随即咯咯笑起来,小手紧紧抓住楚凤依的发梢。
“飞咯——”楚凤依故意摇晃着跑起来,那是小时候,姐姐曾经对她做过的,吓得糯糯一边尖叫一边大笑。晚风拂过她们的笑颜,将那些沉重的倾诉都吹散了。
回到家中,温馨的灯光下,交了心的两个人已经亲密得难舍难分。糯糯像条小尾巴似的黏在楚凤依身后,连洗漱都要一起挤在洗手台前。
乔潇潇心一直像是被醋泡的,极力忍耐着,可到了要睡觉的时候,糯糯居然提出来要跟楚凤依一起睡。
这可忍不了一点了!
乔潇潇抱着胳膊,不可思议地看着糯糯:“你跟她出去才半天,就要跟人家睡了?”
怎么这么不矜持?!
心虚的糯糯不吭声,就往楚凤依怀里扎,楚凤依一把搂住,又开始嘚瑟到抖假肢了,她呲着牙:“怎么,人家糯糯就是喜欢我,我魅力大,不行吗?”
乔潇潇一扯脖子:“不行!”
……
辗转了一天的楚心柔拖着行李箱走在乡间小路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高跟鞋陷进泥地里,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想起阿森在电话里欲言又止的语气:“二小姐似乎……很不适应这里的生活。”
楚心柔脑海中浮现出妹妹挑剔地皱着鼻子和乔潇潇针锋相对的画面。她不由得加快脚步,行李箱轮子在土路上颠簸作响。
突然,一阵犬吠声划破夜空。
她的心里猛地一紧,抬起头一看。
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抱着一个小孩飞速狂奔,而她的后面也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心柔猛地抬头,打开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
只见一向只穿高定的二小姐正穿着农村当时最流行的夸张豹纹睡衣,她怀里抱着“咯咯”笑的母鸡下蛋一般的糯糯,正以惊人的速度狂奔,她乱蓬蓬的头发在风中飞舞,笑得见牙不见眼,假肢都要跑出残影来了。
而在她身后,是楚心柔从未见过的乔潇潇。头发乱得像鸡窝,拖鞋都跑丢了一只,脸红的发紫,正声嘶力竭地大喊:“来人啊!偷小孩了!!!”
【作者有话说】
楚心柔:我该说什么……
32
第32章
◎金豆子。◎
狂奔的楚凤依最终在撞到人之后,停下了步伐,她“哎呦”了一声,忍不住骂着:“是谁没长眼?撞着姑奶奶了!”
乔潇潇看她停住了,手里的拖鞋立马飞了过来,闹了一晚上的楚凤依已经被训练的非常灵活了,她笑着一躲,那拖鞋“啪”地打到了她撞着的人身上。
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乔潇潇恶狠狠地瞪了楚凤依一眼,伸手就把她怀里的糯糯给抢了过来,糯糯也是没良心,在姐姐怀里还伸着小短胳膊去够楚凤依,乔潇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这是撞着谁了?还要给人家陪不是。
山村的夜晚,没有什么休闲娱乐,顶多是看看电视,大家一般都早早的睡了。
这会儿已经黑到伸手不见五指了,也就借着月光,隐约能看见人的轮廓,面前的“可怜人”很有可能是外乡人。
乔潇潇拿出手机,点开手电筒,抬手一照。
楚凤依:“啊!”
糯糯:“呜呜?”
乔潇潇:???!!!
在手电筒惨白的光线下,楚凤依半眯着眼睛,那张总是温柔似水的脸庞此刻仿佛覆着一层寒霜,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在大小傻子震惊的时候,乔潇潇最先反应过来,她转身,立即将刚抢过来还没热乎的糯糯扔到了楚凤依的怀里,愤怒地说:“闹什么闹?看看,撞到姐姐了吧?!”
糯糯:???
楚凤依:……
楚心柔在心底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料到眼前这一幕。她比谁都清楚楚凤依在家中的霸道专横,这些年来,虽然因为楚家的权势,凤依身边从不缺所谓的“朋友”,但那些贵族圈的交际浮华又浅薄,每个人都戴着精心设计的面具,觊觎着彼此身上的价值。即便偶尔出现一两个真心相待的,也早被凤依骨子里的多疑与防备拒之门外。
所以,她这些年,一直很孤单,连笑容都是那种训练好的礼貌性的,哪里像是现在,刚才她简直是笑成了一块破抹布。
还有,她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儿?
至于乔潇潇,认识了这么久,楚心柔什么时候见她这么开心肆意的闹过?
眼看着楚心柔的脸一直冷凝,乔潇潇抿了抿唇,小声说:“姐姐,你怎么来了?”
楚心柔冷哼一声,弯下腰,把刚刚打到自己身上的拖鞋拿了起来,递给她:“给你捡拖鞋来了。”
乔潇潇:……
二小姐一听,呲牙笑了,美滋滋地说:“是不是想我,不放心啊?”
她毕竟是第一次下乡体验生活,到底是她的亲姐姐,不会放心的。
楚心柔冷冰冰地说:“想来看看你的风采。”
她的目光轻飘飘的扫过二小姐凌乱的发丝和豹纹睡衣。
楚凤依:……
得嘞。
这下子,俩人都长眼,知道姐姐不开心了,全都不吱声了。
还是糯糯最懂事,她从楚凤依的怀里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走到了楚心柔的身边,拽了拽她的裤腿。
楚心柔低头,就看见小糯糯比划着。
——姐姐,新年快乐。
楚心柔点了点头,微笑着说:“新年快乐,糯糯。”
乔潇潇和楚凤依愣了一下,对视一眼,楚凤依不可思议地问:“姐,你会手语?”
楚心柔不动声色地瞥了妹妹一眼。那时楚氏与华生集团的合作陷入僵局,连向来运筹帷幄的楚云疾都焦头烂额。是她敏锐地发现华蓥小姐的隐疾,花了三个月苦学了基本手语,最终以真心换来了几个亿的合约。
四人的身影在月光下缓缓前行。
糯糯歪着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楚心柔,又看看楚凤依,她们好像啊。
乔潇潇亦步亦趋地跟在楚心柔身侧,指尖攥着行李箱拉杆的力道时紧时松。她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云端,过度雀跃的情绪让大脑彻底宕机。
楚心柔看了她一眼,几天不见,小姑娘好像又长大了,这次看着总算是没有被欺负的痕迹,她勾了勾唇角:“玩的挺开心?”
乔潇潇条件反射地绷直腰板,声音不自觉地拖长:“是她欺负我~”
楚心柔眼底漾开涟漪,指尖虚点她眉心:“你的速度,要真想追她怎么追不上?”
乔潇潇不好意思的笑了,还是姐姐了解她,知道她的实力。
的确,她要是想追二小姐,还不是分分秒秒的事儿?
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爱屋及乌,不仅仅是因为糯糯开心,楚凤依笑的开心,她也跟着心情好。
眉心那一处被姐姐戳过的地方,痒痒的,乔潇潇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蘸了蜜饯一样,甜的要溢出来了,她忍了半天,还是偷偷用手摸了摸,咧嘴笑了。
身后被楚凤依抱着的糯糯看到这样的姐姐,身子哆嗦了一下,惊讶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在她心里,姐姐可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金刚芭比形象,这样扭捏的小女孩样,还是头一次见。
楚凤依撇着嘴,“你看看,你看看她跟我姐说话的模样,都要扭成麻花了。”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的,可糯糯还是本能地要保护姐姐,但是她现在也很喜欢二小姐,左右为难,糯糯想了想,她抓住楚凤依的手掌,摊开,一字一字地写着。
——姐姐,你最漂亮。
比漂亮姐姐还漂亮。
哎呦。
这话啊,简直是往楚凤依心里倒甜水,轻易地就洗刷了她的小别扭与酸气儿,她用力抱紧糯糯,感觉到怀里小人的奶香味和热气,真的动了要偷小孩子的心思。
到家前,楚心柔目光扫过乔潇潇的胳膊,轻声问:“家里都谁在?”
乔潇潇知道她的意思,小声说:“没人,大伯去帮工了,黄素兰她……”
她不知道怎么跟姐姐说自己动手的事儿,毕竟是她大伯母,是长辈,之前楚心柔虽然说让她动手,打坏了算她的,可是……
楚心柔看着她纠结的模样,唇角微扬:“被你打跑了?”
果然是她的女孩。
乔潇潇猛地抬头,对上姐姐了然的目光后,耳根悄悄红了,什么都瞒不过姐姐的眼睛。
月光下,楚心柔揉了揉她的发顶,眼底含着赞许的笑意,半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
楚凤依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低下了头,抱紧了糯糯。
糯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表示安慰。
没事的,就是吃醋么,她也经常因为姐姐摸了别人家的小孩而发脾气,都是过来人了,她懂得。
楚心柔的来到,让这个家这个年立马变得不一样了。
她从随身的手包里取出三个烫金红包,按照长幼顺序一一递过去。
糯糯接过红包时眼睛亮得像星星,反应最真实,她的小手迫不及待地捏着厚度,已经在心里盘算能买多少糖果点心。
乔潇潇却怔住了,她捧着这个烫手的红色纸包,指尖微微发颤,这是她有记忆以来收到的第一个红包,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光滑的红纸,眼眶不知不觉就湿润了。
二小姐也是,拿着姐姐的红包,眼圈都红了,她强撑的气场也弱了下来,将头靠在了姐姐的肩膀上:“姐~”
尾音缱绻,像是猫儿一样,比起撒娇,没有谁是楚凤依的对手。
楚心柔摸了摸她的头发,目光悠远,“新年快乐。”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她也不愿意这样对妹妹,但是路既然已经选择了,哪怕是硬着头皮也只能这么走下去。她已经选择跟那个家决裂,就再也不能回去了,可凤依,她是未来的继承人……
乔潇潇看着楚凤依靠在姐姐肩头的模样,抿了抿唇,低下了头去。
这才是真正的年味啊。
整个屋子灯火通明,乔潇潇不仅打开了所有的灯,还点上了十几支红烛,暖黄的光晕将简陋的农舍映照得温馨又喜庆。电视机里正重播着春节联欢晚会,欢快的音乐声中,四个人围坐在方桌前包饺子。
乔潇潇的动作最是利落,手指翻飞间一个个饱满的饺子就排成了队。相比之下,二小姐就显得笨拙多了,擀出来的面皮不是太厚就是破洞,连糯糯帮忙擀的都比她强些,虽然擀的面皮厚得像小饼,但至少完整。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
二小姐神秘兮兮地凑近糯糯,小声问:“你有没有发现,我每次和我姐姐接近的时候,你姐眼神都不对?她不知道我俩才是亲生的吗?她想什么呢?”
糯糯把手里的把面团捏成小人形状,然后“咔嚓”一下揪掉脑袋,随手一扔。
——我姐想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楚凤依:……
那些年相依为命的日子,让糯糯太了解姐姐了,她发现乔潇潇在看到楚心柔那一刻,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脸颊微微泛红不说,眼里全是熠熠光彩。
之前她们怎么劝乔潇潇一起包饺子,她都坚持要看书。可现在呢?她包得比谁都起劲,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其实楚心柔这一路舟车劳顿,眉宇间早已染上倦色。可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那份疲惫也被温暖冲淡了几分。
包饺子的时候,她看了一眼玩得开心的糯糯,对乔潇潇说:“节后,带着糯糯去城里,看看嗓子,我都安排好了。”
这话一出,楚凤依和糯糯都屏住了呼吸。
姐姐没来之前,楚凤依已经不仅一次提出了要带糯糯看嗓子的,乔潇潇都紧缩眉头,没有回应,她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很吓人的。
楚凤依知道她是自尊心强,不愿意帮人,就不大敢再提了。
可如今,乔潇潇听了姐姐的话,抿了抿唇,点头:“好。”
虽然自尊心依然在作祟,但是她拒绝不了姐姐。
糯糯:???
楚凤依:???
……就这样?
快包完的时候,楚心柔提议,“包几个硬币吧,听说吃到硬币的人,许的心愿,来年都能实现。”
楚凤依正捏着饺子皮的手顿了顿,迟疑着:“这个有点麻烦,这个……”
乔潇潇立即站了起来:“好!”
楚凤依:……
她翻墙倒柜的找硬币,最后把糯糯的存钱罐找了出来,那里面,是妹妹辛辛苦苦攒下的零花钱,乔潇潇平时只会往里面扔,从来不会拿一分钱。
而这一次,楚心柔来了,在糯糯哭唧唧地注视下,乔潇潇拿走了里面二十个硬币。
楚心柔:……
她是有多少心愿要许?
乔潇潇把硬币泡在水里,反复地清洗,一个个包了进去。
二小姐看糯糯委屈的小模样乐了,掐了掐她的小脸蛋,“没事儿的,一会儿姐姐给你大红包。”
热气腾腾的饺子在桌上冒着白雾,四个人的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新年快乐!”
明亮的灯光下,乔潇潇目不转睛地望着楚心柔,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在暖光中晕染开温柔的光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笑得像个偷吃到蜜糖的孩子。
糯糯怔怔地望着姐姐,感觉眼睛要进水了。
记忆里每逢年节,姐姐总是沉默地忙碌着,屋里屋外地打扫卫生、操持家务,一刻也不得闲。即便难得被允许上桌吃饭,她也总是捧着碗缩在角落,只敢夹面前那盘菜。有时候,亲朋好友来串门,黄素兰看她在那缩缩着,会忍不住训斥:“瞧瞧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我虐待你了吗?!是我虐待你了么?!”
乔潇潇被训之后,不会辩解一句,只是把头低的更深了。
而此刻的姐姐,坐在明亮的灯光下,笑容比桌上的饺子还要温暖。
糯糯偷偷抹了抹眼角,她好开心啊,原本以为自己是偷偷难过的,没有人发现,可脸蛋上的软肉被捏起来了,楚凤依看着她:“怎么哭了?”她今天被破例允许喝了一杯啤酒,白皙的脸颊染着淡淡的红晕,像抹了胭脂般好看,“你等着啊,现在我就把给你的礼物拿出来。”
二小姐给糯糯准备礼物?
这可是稀奇,大家都忘了过去。
那个精致的墨绿色丝绒锦盒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上面缠绕的金丝带随着楚凤依的动作轻轻晃动。这是二小姐安排阿森特意回去加急准备的,被放在精致的丝绒锦盒里,糯糯特别捧场,一看见就用力地拍手,表达自己的兴奋。
乔潇潇望着妹妹开心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染上温柔的笑意:“真羡慕啊,我们糯糯还有礼物。”
正低头吃饺子的楚心柔闻言抬起了头,筷子轻轻搁在了碗边。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楚凤依挺直腰背,像展示珍宝般缓缓打开盒盖。
一道金光倏地跃入眼帘。
盒中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的金豆子,乍看寻常,细看却暗藏玄机。乔潇潇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立即认出,这是照着那天从糯糯身上搓下的小泥丸精心打造的,每一处凹凸的纹路,每个不规则的弧度,都完美复刻了那个“奇特”的形状。
这真的是黄金有价,心思无价。
乔潇潇不禁怔住了。她从未想过,看似大大咧咧的二小姐,竟藏着这样细腻的心思,想到她对妹妹的用心,感动的让她的眼眶微微发热。
糯糯看了几遍之后也认出来了,开心地“哇哇”叫着,她张开双臂,像颗小炮弹般冲进楚凤依怀里。二小姐大笑着接住她,两人笑闹着滚作一团,发丝都缠在了一起。
楚心柔察觉到乔潇潇情绪的波动,轻声问:“好看吗?”
乔潇潇盯着糯糯笑成小豆包的眼睛,点头:“好看。”
楚心柔眼睛盯着她,又问:“喜欢吗?”
乔潇潇眼里欢喜被解读成了无尽的羡慕:“喜欢。”
吃饺子说起来晚上怎么分房睡觉的时候,楚凤依想起了刚刚和乔潇潇为了抢夺糯糯在村子追打打到姐姐的画面,虽然舍不得,但看楚心柔都累了,还是别闹了,她刚叹了口气,要说话,就听见乔潇潇对糯糯说:“你今晚跟凤依姐姐睡觉,要乖乖的哦。”
糯糯用力地点了点头。
楚凤依:???
乔潇潇看向二小姐,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说:“既然你和糯糯睡,我就只能陪姐姐了,哎,姐姐呢?”
楚凤依:……
此时此刻。
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阿森被手机铃声吵醒了,他本来带点起床气的,可一看来电显示“大小姐”三个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喂,大小姐?!”
这么晚了,楚心柔打电话,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安排,不会是二小姐又惹什么祸了吧?
电话那边的声音依然柔和,阿森屏住呼吸,一字不漏地听着,到最后,他瞠目结舌地问:“什么……大……您要我带大金豆子来?”
【作者有话说】
楚心柔:我看不了她羡慕别人,亲妹妹也不行。
今天留言多,二更,大家冲鸭~
33
第33章 (二更)
◎我们潇潇…是也想要亲亲吗?◎
楚心柔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看着三颗小脑袋齐刷刷地看着她,全都在等着她吃饭。
她的心尖蓦地一软。这样被人等待的感觉,对习惯了独来独往的她而言实在太过陌生。柔和的灯光下,蒸腾的热气氤氲着三张稚嫩的小脸,连空气中都飘散着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的脸上荡起了笑容,走了过去,轻声说:“大家吃吧。”
这可是包了二十个钢镚的饺子,一个人,怎么也得吃五六个吧?
乔潇潇一向是淡定自若,不争不抢的,可这一次,明显开局就不一样,她活动了一下身体*,甚至把外套脱了,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楚凤依、糯糯:……
楚心柔:^0^
在“吃”的战场上,乔潇潇称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
二十个钢镚。
除了姐姐和糯糯只吃到了一个,二小姐更惨,直接得了个零蛋。
她拧着眉头看着风卷残云了几个盘子的乔潇潇,愤怒至极:“你是饕餮转世吗?”
乔潇潇拍了拍肚子,腼腆地说:“凭个人本事吃饭。”
二小姐不干了,抬头告状似的去看楚心柔,姐姐微微一笑,客观评价:“怎么吃这么多还不胖呢?”
语气里,满满的炫耀与维护。
楚凤依低头看了看自己快成三层的小肚腩,正撇嘴,糯糯把手边的钢镚递给了她,对她眨了眨大眼睛。
——姐姐,给你,你许愿。
楚凤依开心地一把抱住糯糯,“mua~”的一声,在小脸蛋上用力地亲了一口。
哎呦喂。
楚心柔含笑望着这温馨的一幕,正为妹妹的变化感到欣慰,忽然察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转头就见乔潇潇欲言又止地望着她,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怎么了?”楚心柔柔声问,潇潇在她面前已经很久不这么局促了。
乔潇潇咬了咬下唇,突然把面前堆成小山的十八枚硬币哗啦一声推到她面前,眼神飘忽不定。
楚心柔先是一愣,随即恍然,眼中漾起促狭的笑意:“我们潇潇…是也想要亲亲吗?”
乔潇潇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活像只煮熟的虾子,手忙脚乱地想要把硬币扒拉回来,“我就是……就是……”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一软,猝不及防地被揽入带着淡淡花香的怀抱,楚心柔的手臂温柔地环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抱抱好吗?”
乔潇潇毕竟大了,又不像是糯糯那样的小孩子,楚心柔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凤依还在,要是看见了不得当场炸毛。
乔潇潇浑身僵住,缓和了半响,她悄悄攥紧了楚心柔的衣角,把发烫的脸颊往姐姐肩头埋了埋。
楚凤依看着这一幕拳头都硬了,糯糯发现了,赶紧也抱住了姐姐,用力地拍了拍。
——哦哦,乖,不闹小孩脾气了。
就在这时,窗外,簌簌的雪花悄然飘落。细碎的雪沫在暖黄的灯光中翩跹起舞,轻轻覆盖着小院的青石板。
在姐姐怀里的乔潇潇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幕,忽然觉得那些雪花都落进了心里最柔软的角落,融化成温热的暖流。
晚上,洗完澡还带着草莓香波味的糯糯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她发梢还滴着水,却迫不及待地扑进楚凤依怀里。
楚凤依赶紧给她裹好被子,吹干了头发,小家伙闹了一天累坏了,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睡着了,一只小手还抓着她的衣襟。
二小姐看着糯糯睡梦中的小脸,心底涌起了一股子怜惜与保护欲。
夜深人静。
楚凤依翻来覆去得难以入眠,独自坐在飘窗前,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轻轻摩挲着掌心里那枚带着余温的硬币,指尖描摹着上面的纹路。
“要是真有奇迹……”她低头看向自己卸掉假肢后悬空的小腿,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夜风拂过窗帘,将她的低语吹散在夜色里:“希望都留给那个小丫头吧。”
硬币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承载着最虔诚的祈愿。
她想起糯糯递来硬币时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想起小丫头比划手语时认真的模样,眼圈有点红。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了,又一个深夜睡不着觉的人走了过来。
楚凤依抬头一看,问:“我姐呢?”
乔潇潇声音很小:“累极了,特别快就睡着了。”
跟姐姐同床共枕,她本来还挺紧张的,乔潇潇僵直地躺在床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身侧的床垫微微下陷,传来楚心柔均匀的呼吸声。
奔波整日的姐姐很快就睡着了。沐浴后的茉莉香气若有似无地飘来,乔潇潇终于忍不住侧过身。
月光透过纱帘,在楚心柔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瓷白的肌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唇瓣像初绽的樱花般柔软。散开的长发铺在枕上,宛如一幅水墨画。
乔潇潇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童话里被施了魔法的睡公主,大抵就是这个模样,美好得让人不敢惊动,又温柔得令人心尖发颤。
她悄悄将手贴近楚心柔的指尖,在即将触碰时又蜷缩着收回。
月光悄然偏移,照亮了她泛红的耳尖。
“你为什么不睡?”楚凤依挑眉看着乔潇潇,难不成也是满腹心事,辗转反侧?
乔潇潇摸了摸肚子:“吃太多了,撑得难受。”
楚凤依:……
两个未成年心事重重的少女,居然因为失眠,一人拿了一瓶啤酒,借着月色,对酒消愁。
易拉罐开启的“嗤”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楚凤依娴熟地灌了一口,她酒量还好,毕竟跟那些富家千金公子哥们偶尔也有应酬,啤酒,她一罐基本跟没喝一样,余光瞥见乔潇潇笨拙地抿着酒液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果然,不过半罐下肚,身旁人的脸颊就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捏着易拉罐的指尖都泛着粉。
楚凤依觉得现在是自己套话的好时机,她试探性地开口了:“乔潇潇,我姐对你可真好。”
乔潇潇听了,咧嘴笑了,“是呢,姐姐总是夸我花儿一样可爱。”
得……
二小姐可以确定了,这菜鸟确实多了,要不以乔潇潇的性格,怎么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她又问:“我姐姐平时没和你提过我吗?”
乔潇潇抬头看了看她,眼神满是醉意,“一点没有。”
楚凤依皱眉,把手里的易拉罐捏的直响,“她很忙吗?”
姐姐虽然离开家有几年了,但是“余威”犹在,那些个保镖,包括阿森,平日里哪个对她不是毕恭毕敬的,可一让他们打听点姐姐的事儿,一个个都把头摇成陀螺,唯恐避之不及。她很想知道这些年姐姐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乔潇潇又喝了一口,“嗯……她都是一个人画画,要么就是一个人外出写生,或者是在画室里带孩子们画画,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在家……很孤单的。”说这话的时候,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看着楚凤依,质问:“你怎么不来陪她?”
除了杨姐姐,乔潇潇没看见过她有什么朋友或者亲人。
二小姐几乎要咬住舌头了,她深吸一口气:“陪我姐?我也想啊,是她逃开不要我的。”
她甚至走的时候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自己。
乔潇潇醉醺醺地晃着脑袋,却固执地攥紧了易拉罐:“肯定是……家里让姐姐伤心了……”她打了个酒嗝,声音软绵绵的却透着倔强,“姐姐她……才不会无缘无故……”
“你懂什么。”楚凤依别过脸,月光在她侧脸投下冷硬的线条,心情开始烦躁不安。
“我是不懂……”乔潇潇突然撑着栏杆摇摇晃晃站起来,被酒气熏红的眼睛直直望过来,“但我会守护姐姐的。”
夜风突然静止。
楚凤依嗤笑出声,指尖轻轻敲打着变形的易拉罐:“就凭你?”三个字像冰锥般刺出,“拿什么护?”
乔潇潇的身形猛地一晃。这句话精准地扎进她最脆弱的地方。是啊,现在的她,连自己都活得狼狈,又能给姐姐什么?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楚心柔披着素色睡袍走了出来,夜风拂动她散落的长发,看她的表情,明显是听见俩人刚才说的话了。
她先看向楚凤依,唇线抿成一道苍白的直线。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走向摇摇欲坠的乔潇潇。
“给我。”她轻轻抽走乔潇潇攥着的啤酒罐,指尖相触时感受到不正常的滚烫。醉酒的乔潇潇眼睛湿漉漉的,“姐姐……对不起……吵醒你了吧?”
话音未落就她踉跄了一下。楚心柔迅速揽住她的腰肢,掌心隔着单薄睡衣感受到急促的心跳。乔潇潇整个人烫得像块炭,呼吸间带着甜腻的酒气,她余光瞥了眼楚凤依。
楚凤依心虚,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点过了,她目光躲闪,嘴硬:“本来就是嘛,她说要保护你,就连我她都对付不了,还怎么保护你?”
话音刚落,摇摇晃晃的乔潇潇突然就栽倒在了二小姐的腿上,在楚凤依和楚心柔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听见“呕——”的一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二小姐僵硬地低头,看见自己这辈子还没有经历过的噩梦。乔潇潇还知道将头趴在她另一个没有被吐的膝头,满足地蹭了蹭嘴角。
楚凤依:!!!
楚心柔:……
那后来,乔潇潇的记忆都是斑驳混乱的,她这酒量的确是有点太“菜”了,也不怪二小姐说,到最后,停留在脑海里的都是楚凤依炸雷般的咆哮声,似乎隐隐还有姐姐的……笑声?
第二天一早,乔潇潇醒来的时候,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特别疼,她揉着脑袋从床上坐了起来,抬头去找姐姐。
晨光熹微,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楚心柔正安静地坐在藤椅上看相册,细碎的光斑在她发梢跳跃,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乔潇潇怔在原地。阳光勾勒出楚心柔精致的侧脸线条,连睫毛都染成了琥珀色。她翻相册的时微微蹙眉的模样,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温柔起来。
“醒了?”
楚心柔合上了相册,她怕潇潇难受有什么事儿,等着的时候,翻了翻家里的相册,才发现,那么厚的相册,就只有乔潇潇一张照片,还是黑白的。
照片上的她瘦瘦小小的,眼神里都是惶恐,穿着旧旧大大的衣服,潇潇应该是第一次照相,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紧张地捏着裤腿。阳光从她身后斜斜切过,将单薄的身影拉成一道伶仃的剪影。
乔潇潇看着姐姐,声音有些哑:“嗯,姐姐,几点了?”
她还没有跑步,没有做饭。
楚心柔走近时带起一阵淡淡的茉莉香,指尖轻轻落在她的太阳穴上,“还早呢,头疼了?”她的指尖力道恰到好处地揉开紧绷的神经,“小小年纪,倒学会借酒消愁了。”
乔潇潇像只做错事的猫,不自觉地往她掌心蹭了蹭。姐姐的指腹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将宿醉的钝痛一点点化开。她闭着眼不敢出声,呼吸都放得极轻。
楚心柔看她那享受的小表情,忍不住问:“昨晚,是真醉还是装醉?”
乔潇潇声音细如蚊呐,“当然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了解她?
楚心柔忽然笑开,眼角弯成月牙:“所以,吐在凤依身上也不是故意的?”
她到现在还记得凤依那裂开的表情。
乔潇潇袋几乎要埋到胸口,露出的后颈一片绯红,“不是……”
为什么姐姐无论何时何地总是能看透她?
楚心柔的声音忽然放轻:“那你现在醒了吗?”
“醒了醒了。”乔潇潇赶紧点头,作势就要起身:“我现在就去做饭!”
一只温暖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腕。楚心柔的眼神突然变得认真,阳光在她眸中碎成星星点点的金:“你先别动,我有话对你说。”
乔潇潇一愣,怔怔地望着姐姐,心跳加速,怎么了?姐姐这么认真地要跟她说什么?会不水是昨天晚上喝酒让她不开心了?
楚心柔的手轻轻覆在乔潇潇的手背上,晨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她微微倾身,发丝垂落间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潇潇。”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要记住——”
乔潇潇屏住呼吸,看见阳光在姐姐眼底流转,将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映得格外明亮。她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心跳声在耳畔轰鸣。
“你的存在本身。”楚心柔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紧绷的指节,“对我而言就是最为珍贵的守护。”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了,今天有点晚,叶子先放上来,一会儿捉虫~
34
第34章
◎神明垂爱。◎
——你的存在,本身而言对我就是最为珍贵的守护。
乔潇潇的鼻尖蓦地一酸,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住下唇,却怎么也止不住那股汹涌而上的热意。
这就是她的姐姐啊,永远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刻,精准地接住她每一分不安与自卑。
多年后,当乔潇潇站在事业巅峰回望这段往事时,依然会想起那个瞬间。
——那时的我,就像一株瑟缩在墙角的小草,单薄又敏感,连最轻的风都能让我摇摆不定。是姐姐,用她全部的温柔弯下腰来,为我筑起一道遮风挡雨的墙。
楚心柔是了解乔潇潇的,给她“逃跑”的机会,对着她笑了笑:“早饭,我想吃素面行吗?”
乔潇潇立即点头,她咬着唇快速走了出去,怕多一秒都会在姐姐面前流眼泪。
等到了小院,乔潇潇才放任自己蹲下身来,滚烫的泪水顺着指缝滑落。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
这眼泪来得莫名其妙。从前被责骂、被羞辱时,她总能倔强地仰着头把委屈咽下去。可如今面对姐姐的温柔,那些隐忍与要强竟如此不堪一击,让她变回了脆弱的小女孩。
二小姐天没亮就醒了,独自寻了处僻静的角落,倚着老槐树发呆。昨天晚上,她接到了楚云疾的电话,让她今天就立刻回家,说有重要的家庭聚会,爸爸还是那样强势,说完就直接挂了,不允许她有一句辨别的话。
她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软绵绵的糯糯,舍不得与她斗嘴的乔潇潇,舍不得这里干净简单的一花一草……
可她终究要回到现实中去。
晨雾还未散尽,她仰头望着这片从未被尘世沾染过的天空,蓝得纯粹,蓝得漫无边际。
当乔潇潇跌跌撞撞冲进院子时,并没有看到她,可二小姐却一眼看到了她,她目睹了乔潇潇蹲下身子哭泣崩溃的全过程。
昨晚自己的话太过分了,二小姐是知道的,可高傲如她,从没像谁道过歉,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直到传来隐隐的痛感。她犹豫片刻,终于迈步上前,轻轻蹲在乔潇潇身边:“喂。”
乔潇潇没想到有人,浑身一颤,慌忙抹了把脸。
楚凤依别过脸去,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局促:“你别哭了。”
乔潇潇一听她这么说,眼泪流的更凶了。
“你别……”楚凤依手足无措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你别哭了啊,潇潇姐,对不起,昨天是我错了……可你也报复了啊,你吐了我一身……可恶心了。”
说着说着,或许是眼泪会传染,楚凤依大颗大颗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二小姐脾气不好生性要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哭过了,这倒是把旁边的乔潇潇哭愣了,“你又哭什么?”
“要你管?”楚凤依抽噎着别过脸去,却怎么也止不住汹涌的泪水。
她哭什么?哭这即将到来的离别,哭这片澄澈的天空,哭自己回去后等待她的又是那些虚与委蛇的算计。
还有姐姐……即便依旧刻意保持着疏离,可那双眼睛里分明盛着藏不住的关切,楚凤依坚信,她是爱自己的,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们下次见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二小姐离开的时候,一向懂事儿的糯糯哭了个惊天地,她抓着楚凤依的小手,说什么也不放开,就连乔潇潇训斥她都没有用,就是不松开。
楚凤依的眼睛红了又红,偷偷抹了不知道多少次眼泪,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搂住了那个这几天总是在抱的软绵热乎的小团子,感觉她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她哽咽着:“糯糯,我会来看你的。”
她其实是想把糯糯带走的,甚至,今天早上,她辗转犹豫了很久,去找了楚心柔。
楚凤依不知道心底的话该怎么对姐姐说,她真的是太喜欢糯糯了,想带她回去好好的照顾,治嗓子。她辗转了许久,才开口了,“姐,我想……我想把糯糯带回去。”
楚心柔的目光如秋水般沉静,仿佛能洞穿人心。她沉默良久,才转过头,轻声问:“你能对她的一生负责么?”
保护得了一时,保护不了一世。
这话,虽然残忍,却是事实,像一盆冷水浇在楚凤依心头。是啊,在那个处处暗流汹涌的家族里,连楚心柔都要步步为营才能护住妹妹周全。若把糯糯带回去,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那些藏在暗处的算计,都会借着这个无辜的孩子来拿捏她。
阳光透过窗棂,在房间里划出明暗的分界。
楚心柔站在阴影里,而楚凤依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光晕中。
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过了许久,楚凤依看着姐姐,泪光闪烁,“所以,姐姐,你是因为要保护我才离开的么?”
楚心柔不回答,唇抿的紧紧的。
最终,楚凤依望着姐姐单薄的背影,眉眼间的倔强渐渐化作坚定:“我终究会长大,会把你接回来家的。”
二小姐又哭了,只是这一次,是哭着笑了。
牵挂不止会让人落泪,更会在心底淬炼出无坚不摧的力量。
楚凤依终究还是走了。临行前,她频频回首望向小屋的方向,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楚心柔始终没有露面,只是隐在窗边的阴影里,目送着那抹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
乔潇潇看在眼里,悄悄去了趟烟花铺子。她抱着哭肿眼睛、蜷在被窝里的糯糯,硬是把楚心柔也拉出了门。
她们去了山的最高点,风有些大,吹的糯糯都小眯眯眼了,也顾不得哭了。
楚心柔定定地看着乔潇潇,夜风撩起她如瀑的青丝,发梢间流转着细碎的星光,月光衬得她瓷白的肌肤近乎透明,仿佛整个人都在莹莹发光。她微微侧首,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她知道,这个孩子,懂她。
糯糯怎么也没想到,平时连买仙女棒都要精打细算的姐姐,居然在年节过后突然大手笔地买了这么多烟花。
“看好了啊!”乔潇潇嘴里叼着烟,猫着腰凑近引线。结果手一抖,烟没点着引线,自己反倒因为后退太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姐姐着滑稽的模样,糯糯直接笑喷了,连楚心柔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山风裹挟着笑声飘向远方,仿佛能传到那个正在归途的人耳边。
夜空中,烟花次第绽放。璀璨的光芒在楚心柔清澈的眸子里流转,映照出她专注的侧颜。糯糯仰着小脸,兴奋地拍着手,发出“啊啊”的惊叹声。
乔潇潇望着这一大一小被烟火照亮的笑脸,胸口涌起一阵酸涩的暖意。她知道自己力量微薄,能给与的或许就像这转瞬即逝的烟花,短暂得可怜。但此刻,看着她们眼中跃动的光彩,听着糯糯欢快的呼声,她忽然觉得就算只能做一瞬的光亮,只要能照亮她们的笑颜,便已足够。
2012年的春节,对乔潇潇而言注定是特别的。
这个年关,她不再是形单影只,而是左手牵着姐姐,右手抱着妹妹,踏上了归途。
临行前,乔潇潇特意为糯糯置办了一身雪白的棉衣。小姑娘肌肤胜雪,裹在毛茸茸的衣领里,活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从未出过村子的糯糯睁大了眼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她趴在车窗上,看着飞速后退的风景,不时发出“呜呜”的惊叹声,小手指着窗外兴奋地挥舞。
乔潇潇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从路边的野花野草,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她都一一为妹妹细细讲解。楚心柔在一旁静静看着,忍不住问道:“你以前经常来城里?”
“嗯。”乔潇潇轻轻握住糯糯不安分的小手,目光投向窗外熟悉的街景,“我在这边打过很多次工,每条街巷都记得。”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楚心柔心头一颤,她看着乔潇潇的侧脸,疼惜从心底溢出。
“都打什么工?”
这个问题若是放在从前,楚心柔绝不会问出口。但如今,那些小心翼翼维护的距离早已被真挚的情谊融化,让她能够坦然触碰乔潇潇的过往。
“太多了。”乔潇潇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糯糯的衣角,“前些日子刷视频,看到好多打短工的片段——那些活计,我都做过。”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酒店后厨刷盘子,咖啡馆、快餐店……”
楚心柔知道,乔潇潇肯定是挑些轻描淡写的跟她说,夏天,她穿半袖的时候,楚心柔就在她的胳膊上看到过被油渍烫的疤痕。
乔潇潇脑海里都是曾经的画面,在夜市摆摊时被醉汉掀翻过摊位,寒冬腊月发传单冻得手指生疮,在建筑工地搬过砖,最狼狈的时候,她白天在写字楼当保洁,晚上还要去24小时便利店值夜班。
看出姐姐眼里的怀疑,乔潇潇笑了:“最苦的是在海鲜市场帮工。”乔潇潇轻轻捏了捏糯糯的小手,“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来搬货,鱼腥味浸在皮肤里,怎么洗都洗不掉。”她说着,却突然笑起来,“不过也有好事,有个卖菜的大婶总偷偷塞给我热包子。”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一盏盏亮起。那些曾经独自走过的黑暗,如今化作轻描淡写的回忆。
楚心柔忽然伸手,覆在乔潇潇的手背上。她的手很暖,像是要把这些年缺失的温度,一点一点补回来。
乔潇潇下意识地回握住楚心柔的手,那句“没事儿”还未出口,突然感到下巴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她低头望去,正对上糯糯泪光盈盈的大眼睛,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正用小手紧紧揪着她的衣襟。
那些从未听姐姐提起的往事,此刻在糯糯小小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在她的记忆里,姐姐总是天不亮就起床,小小的身影在灶台前忙碌,喂完鸡鸭又要赶去上学。傍晚归来时,常常累得连饭都吃不下,却还要强撑着给她讲故事。
糯糯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乔潇潇的脖子,把小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温热的泪水顺着乔潇潇的锁骨滑落,烫得她心头一颤。
乔潇潇抱紧糯糯,轻轻地亲了亲她的额头。
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她们姐妹俩会越来越好的。
到了城里,是阿森亲自来接的,二小姐不放心姐姐,把他多留下了些时日。
乔潇潇看了看面前的迈巴赫,抿了抿唇,楚心柔知道她在想什么,柔声说:“没事的,走吧,去医院要紧。”
阿森恭敬地拉开车门,目光在看见乔潇潇时停顿了一下。车内淡淡的皮革味混合着暖风,让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糯糯好奇地东张西望,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姐姐的衣角。
这一天,小小的糯糯经历了太多人生第一次——第一次离开生活的小村庄,第一次见识城市的繁华,第一次坐进会跑的铁盒子,第一次踏入这家宛如宫殿的私立医院。
医院是楚心柔提前联系好的,在糯糯的事儿上她毫不含糊,也没给潇潇发言的空间。
医院环境很好,大理石铺就的挑高大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穿着制服的接待人员微笑着迎上来,轻柔的钢琴曲在淡淡的雪松香氛中流淌。走廊两侧是整面的落地窗,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当护士拿着针管靠近时,糯糯在姐姐怀里缩成一团。那些镶嵌在淡蓝色墙壁里的精密仪器发出轻柔的嗡鸣,她害怕又好奇。等终于做完所有检查被抱出来时,乔潇潇发现怀中的小人儿手脚冰凉,而自己的心跳也早已乱得不成样子。
村里的赤脚医生曾断言,糯糯的声带已经完全烧毁,再无治愈可能。
因为糯糯年幼,许多检查单只能由乔潇潇代为签字。当她颤抖着手签下第三份同意书时,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女医生突然抬头:“你是楚心柔什么人?”
乔潇潇愣了一下,她正为妹妹的病情心乱如麻,下意识回答:“我…是她妹妹。”
医生胸牌上“SOPHIA”的字样在灯光下闪烁,她若有所思地笑了:“怪不得。”钢笔在她指间转了个圈,“从高中开始,我就没见过她求人。”
乔潇潇怔住了,sophia不再多说其他的,“等化验单都出来,我们要会诊,你在外面稍等片刻。”
乔潇潇抱着糯糯走出来的时候,楚心柔刚交完费回来,她一眼看出乔潇潇的异常:“怎么了?”
乔潇潇失神地盯着姐姐看了半响,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有点担心。”
她知道,姐姐肯定在里面没少费心,不仅仅是人力财力……可因为照顾她脆弱的自尊心,楚心柔从来不提。
她亏欠姐姐的太多太多了,用一辈子也报答不完。
楚心柔摸了摸糯糯的头发,又摸了摸潇潇的:“在那等一下,等医生会诊结果。”
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这么煎熬,乔潇潇几乎是在心里数秒度过的,糯糯感觉出来了,她抬起小手,摸了摸姐姐的脸,比划着。
——不怕姐姐,如果治不好,也没事儿,我已经习惯了。
糯糯是真这么想的,感觉自己已经很幸福了,可她越是这么说,乔潇潇就越是难受,她把妹妹用力地抱进了怀里。
五年本该最为天真无邪的童年时光,她妹妹就在无声的世界中度过的,她怎么忍心,又怎么甘心?
原本已经对命运妥协低头,原本已经不信苍天的乔潇潇在这一刻,虔诚的在心底祈愿。
求求了……愿神明垂爱,只要妹妹好,让她付出什么都行。
当门被推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乔潇潇感觉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力气。她死死攥着座椅扶手,指节泛白,却怎么也使不上劲站起来。
楚心柔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过去,她跟为首的几个医生握了握手,乔潇潇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只是感觉说的好像是英语,对方给了楚心柔一个单子,楚心柔看了看,为首的sophia指了指乔潇潇怀里的糯糯,对着她说着什么,楚心柔抬头看向乔潇潇,唇角荡漾的是她最为熟悉不过的笑。
那一刻,乔潇潇的心跳骤然静止。
【作者有话说】
这本文,成绩不好,但是叶子有好好写,尤其想要把群像都写好,感谢大家的陪伴,会努力哒[合十]
35
第35章 (二更)
◎她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那是乔潇潇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
在极度的紧张中,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变得朦胧而不真实。她看着姐姐一步步走近,耳边的声音渐渐消逝,周围的一切都如同被水雾晕染开的画作,模糊了轮廓。
怀里的糯糯最先察觉到了异样。她仰起稚嫩的脸庞,疑惑地望着姐姐,伸出小手想要拽她的衣袖。可就在触碰的瞬间,糯糯惊讶地发现姐姐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
乔潇潇的呼吸声在耳畔不断放大,紧接着是胸腔里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震得她头晕目眩。恍惚间,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正从躯壳中抽离,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至黑至暗的时刻。
瘦小的她蜷缩在墙角,泪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痕迹。她死死咬着下唇,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直到尝到铁锈味:“不是的……我没有……”
病床上躺着面色惨白的糯糯,小小的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
“瘟神!”
“都是你害的!!!她才会变成哑巴!”
“扫把星,谁靠近她都会不幸!滚!”
……
那些尖锐的咒骂声从记忆深处呼啸而来,像锋利的玻璃碎片,将现实与回忆割得血肉模糊。乔潇潇浑身发抖。
“潇潇?潇潇?!”楚心柔的声音突然穿透迷雾,将乔潇潇从恍惚中拽了回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早已布满细密的汗珠,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急促。
楚心柔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将她和怀里的糯糯一同拥入怀中。这个温暖的拥抱让乔潇潇感受到了一丝真实,她闻到姐姐身上熟悉的茉莉花香,感受到了糯糯在她怀里不安地扭动着。
乔潇潇目光发直:“姐姐?”
楚心柔心疼极了,立即回答:“我在。”
她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没事的……医生说还能恢复,只是需要时间……”楚心柔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却坚定,“潇潇?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乔潇潇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却依然涣散,仿佛透过楚心柔看向了某个遥远的虚空。
楚心柔捧住她冰凉的脸颊,一字一句地重复:“糯糯还有救,你听到了吗?”
这句话重重地落到了乔潇潇的耳朵里,她突然就失控了,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死死地盯着姐姐。
楚心柔又抱住了她,“想哭就哭吧,不要忍着,嗯?”
一向压抑克制的乔潇潇,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在姐姐的怀里,放声痛哭。
那不是温柔的啜泣,而是近乎窒息的恸哭,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一般。
积蓄多年的泪水决堤而出。
她不是瘟神、不是扫把星……不是的……不是的!
路过的人无不侧目,楚心柔的手轻轻地拍着乔潇潇的肩膀,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而她怀里同样听见了楚心柔的话的糯糯,捂着小脸,泪流成河。
她以后可以说话了对么?
她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走在马路上,也不会被扔石子,叫小哑巴了是么?
没有人能知道,这一刻的痛苦,姐妹俩沉淀了多少往事与痛苦。那些被时光掩埋的伤痛,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打湿了衣衫。
在姐姐的怀里,乔潇潇的哭声渐渐平息,她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痕,抬起红肿的眼睛望向姐姐,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真的…能治好吗?”
她把糯糯抱的很紧很紧。
楚心柔温柔地拭去她脸上残留的泪水,“检查结果出来了。糯糯三岁时是因为高烧引发的脑炎损伤了语言中枢,如果当时没有误诊……”
她顿了顿,感觉到潇潇的身体又紧绷起来,连忙安抚地捏了捏她的肩膀:“虽然错过了最佳治疗期,但8岁还处在神经可塑期。通过系统的语言康复训练,还是有很大希望改善的。”
再晚几年,可就不一定会这样了。
得到检查结果那一刻,楚心柔甚至责怪自己,怎么早几年,没有看到潇潇。
乔潇潇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里都是着急,“什么意思?希望……是也还有可能不行吗?”
楚心柔赶紧补充:“你别急,能恢复,但是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这个要看个人情况。但至少……”她望进乔潇潇的眼睛,声音坚定:“找到方向了。”
这句吹散了乔潇潇心里的不安,她是完全相信姐姐的,既然楚心柔说可以,那就一定是可以。
乔潇潇低头看着怀里懵懂的糯糯,眼泪又涌了上来,但这次,是带着温度的泪,她用尽全身力气抱紧糯糯,巨大喜悦迸发而出。
糯糯被勒的一节一节米其林轮胎一样,几乎喘不上气来,她伸出小手,想要够楚心柔。
——呜,救救……救救孩子吧……
可惜,她的楚姐姐心思都在姐姐身上,她摸了摸乔潇潇的发:“慢慢来,别急。”
乔潇潇用力地点头,更加使劲抱住糯糯。
糯糯被勒的翻白眼了,小手在空中凌乱颤抖。
旁边围观许久的sophia忍不住开口了,走到俩人面前,弯下腰,看着乔潇潇怀里的糯糯:“需要姐姐帮你报警吗?”
乔潇潇:……
楚心柔:……
接下来的治疗方案逐渐明朗。Sophia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专业而温和:“除了定期来医院复诊,我建议考虑让糯糯进入特殊学校。”
糯糯已经八岁了,但之前因为不能说话,上完幼儿园就一直在家待着了,学业上跟同龄人已经有差距了,治疗不能光看眼前,还要看孩子长久的未来,而特殊学校,可以边治疗边学习,让她逐渐融入社会,如果糯糯恢复足够好,是完全可以像是很多孩子一样考学顺利迈入社会的。
乔潇潇听得格外专注,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纤长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快速在手机备忘录上记录着,指尖在屏幕上敲出细碎的声响,连sophia随口提到的专业术语都不放过。
这可给sohpia极大的满足,要知道来这儿看病的都非富即贵,很多明明是病人,还趾高气昂的能气死谁,像是乔潇潇这样的“乖女孩”,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sophia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甚至摘下口罩露出温和的笑容:“别担心,只要坚持康复训练,一定能慢慢恢复语言能力。”她从抽屉取出一张烫金名片,“如果需要联系特殊学校,我可以帮忙。”
“谢谢您……真的太感谢了……”乔潇潇双手接过名片,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微哑。
待乔潇潇带着糯糯离开诊室,sophia立刻起身拦住正要跟出去的楚心柔,眼中闪烁光芒:“心柔,这姑娘是你什么人啊?”
楚心柔脚步一顿,转身时眼神已然冷了下来。她微微抬着下巴,语气疏离:“这好像不在诊疗范围内吧,sophia医生?”
sophia撇了撇嘴,“干嘛啊,用完人家就扔了啊,这么没有良心,我就是问问嘛。”
她之前在澳洲留学的时候认识的楚心柔,比她小几岁,说实话,前几天接到楚心柔的电话的时候,sophia惊讶极了,因为一直在国外进修才刚回国,所以她不知道楚家这些年的变化,对于这位大小姐能开口求自己,是极其意外的。
这家私立医院就是家里开的,她的性取向一直是公开的,也一直秉着“相爱就在一起,不爱就和平分手”的力量,这些年没少交女朋友,楚心柔有所耳闻。
sophia看她不理自己,追问:“是妹妹吗?我刚才看她叫你姐姐,我可以帮咱妹妹的,姐~”
她也就比楚心柔小两岁。
楚心柔看了她一眼,“妹妹。”
sophia立马站直:“到!”
上刀山下火海,就凭姐姐一句话!
楚心柔:“投诉台在哪儿?我要投诉你。”
Sophia:……
这是发生了什么?她记忆中的楚心柔不是这么“凶神恶煞”啊,那时候,她温柔的是多少人的女神呢!
楚心柔往外走的时候,看见乔潇潇坐在椅子上又哭了,她低头反复翻看着手机里刚记录的治疗方案,时不时就要把怀里的糯糯搂紧,在妹妹柔软的发顶落下一个个带着泪意的亲吻。
往日坚强的姐姐此刻完全变成了一个爱哭包。糯糯被亲得小脸皱成一团,仰头看见走来的楚心柔时,竟像个小大人似的重重叹了口气,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真拿姐姐没办法”的无奈神情。
她快要被亲秃噜皮了。
糯糯心里也开心,但到底是孩子,考虑的并不多,她想的更多的是眼前,是她不会再被孩子欺负,不再是姐姐的拖累,甚至会想,等她好了之后,也像是姐姐那样一天打八份工,让姐姐舒舒服服的在家当“大爷”。
楚心柔的脸上有了笑容,她走到了乔潇潇的身边,“走吧,回家吧?”
“嗯!”
乔潇潇得开心成什么样,抱着糯糯,居然小孩子一样,一蹦一跳起来了。她知道,这才是第一步,未来治疗康复的路还很漫长,但什么苦都吃过的乔潇潇不怕,只要妹妹能恢复,她再苦再累压力再大都可以。
坐在姐姐怀里的糯糯,随着姐姐的一跳一跳而上下颠簸,脸上的肉都“dua~dua~”直颤,她再次向楚心柔伸出了求助之手。
她真的……要报警了。
楚心柔看她雀跃的模样,笑了,良心发现了,“把糯糯放下吧。”
都给颠变形了。
乔潇潇对于楚心柔,已经是条件反射性地“听话”了,她立即把糯糯放下了。
糯糯长舒一口气,想起刚才那个医生问她如果能说话,最想先学什么话,她当时还茫然地看着对方,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糯糯想明白了,她想要先学“放下我!”
往外走的时候,楚心柔敏锐地察觉到身后若有似无的视线。她微微侧首,余光瞥见Sophia正倚在走廊拐角,目光灼灼地追随着乔潇潇的身影,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宇间凝起一层寒霜。
浑然不觉的乔潇潇正沉浸在喜悦中,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这段时间规律的饮食和作息让她整个人都焕发出青春的光彩,原本干瘦的脸颊丰润了些,长期劳作晒黑的肌肤渐渐透出莹白,就连总是紧绷的肩膀线条也变得柔软起来,出落的越来越漂亮了。
楚心柔不动声色地挪了半步,恰好挡住身后投来的视线。
sophia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刻意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她们身后。作为医疗世家的掌上明珠,她年纪轻轻就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慧眼。此刻她正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乔潇潇,这个女孩身上有种奇特的矛盾感:哭红的眼眶惹人怜惜,可眼底闪烁的光芒却又坚韧得令人向往。
当然,sophia自认并非什么变.态。她优雅地整理着白大褂的袖口,想的挺好,她可以先默默守着乔潇潇,等成年后,如果选择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走在一起,如果有其他选择,她自然也乐意成人之美。
这女孩,错不了的。
楚心柔眉头蹙了起来,她本来看在老同学,又帮忙的份上,想要给sophia点面子的,既然她这么坚持,那也就别怪她出手了。
“潇潇。”
她突然叫住了乔潇潇,乔潇潇立即停下脚步,乖巧地转过身来:“嗯?姐姐?”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专注地望着楚心柔,眸中只有姐姐一人。
楚心柔慢悠悠地问:“你觉得sophia医生长的怎么样?”
sophia一听到提到了自己,立即驻足,对于自己外貌这一点,还是很自信的,她感觉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可盐可咸,萝莉与御姐的完美组合,仅是在医院追求者可是不少。最重要的是她正是貌美如花的好年华,她自信的想要听听乔潇潇会怎么评价自己这位美丽的姐姐。
乔潇潇以为姐姐会问她想吃什么,骤然一听到这话,愣了一下,sophia?她仔细地想了想,问:“是那个戴口罩的阿姨吗?”!!!
在听到“阿姨”那一刻,sophia感觉自己被万箭穿心了,她的手捂住了胸口,重重地向后退了几步。
光这还不够,听到这话眉眼舒展开的楚心柔一侧身,柔和地问:“她阿姨,你跟着我们是还有什么事儿么?”
sophia:……
【作者有话说】
来个惊喜二更~[坏笑]有人米?
36
第36章
◎套路小孩。◎
“她的脸色干嘛那么难看?”
一直到出来,乔潇潇还纳闷一直笑眯眯地sophia医生怎么刚才突然小脸煞白,两眼发直,手还捂着胸口,是不是太累了,心脏有什么反应?
楚心柔笑而不语,她低头摸了摸糯糯的小脸蛋:“想吃什么?糯糯,姐姐请客。”
糯糯咽了口口水,她能想到的吃的不多,主要是没见过,看妹妹这样,乔潇潇灵光一动,准备带她花样最多的,“咱们去吃自助餐吧!”
自助餐是什么东西?
糯糯好奇地看着姐姐,楚心柔无奈地说:“她——”
乔潇潇一看姐姐在迟疑,立马抓住她的胳膊,晃了晃:“好吗?”
楚心柔垂眸宠溺地看着潇潇,“怕她吃撑。”
乔潇潇晃得更起劲了:“趁着糯糯自助免费,想带她多吃几次,求你了,姐姐~”
楚心柔:“好。”
糯糯目瞪口呆地看着拧成了麻花的姐姐。
这还是她的姐姐吗?
在糯糯的固有印象里,她的姐姐就是女超人,金刚芭比一样的存在,从小到大,她都是家里干活最多最为吃苦的一个人,好像天大的事儿放在姐姐身上,她都能解决,而且她隐忍坚韧,无论受什么委屈,做多少都不会说,从不在人前轻易表现自己。
可怎么在楚姐姐面前……姐姐好像变成了比自己还小的宝宝?
乔潇潇直接把俩人带到田径队吃自助餐的地方了,大堂经理对她已经很熟悉了,一进来就笑着把三人迎了进去。
“知妹莫若姐”,别看糯糯刚进来的时候眼里全都是茫然,等真到了“主战场”,她整个一个放飞自我,眼睛都不够看了。
起初,糯糯还怯生生地拽着姐姐的衣角,需要姐姐手把手教她:怎么拿餐盘,怎么取食物,哪边是热气腾腾的熟食区,哪边是精致的冷餐区,哪边是让她移不开眼的甜品区。
可当烤鸭的香气飘来,小姑娘最后那点拘谨立刻跟着烤鸭的香气一起飞走了。她化身成快乐的小陀螺,在餐区间穿梭。当尝到电视里才见过的"哈根达斯"时,她不仅舌尖尝到了甜蜜,连眸子里都盛满了甜滋滋的光。虽然家里从没让她饿着,但平日里的农家饭菜讲究的是温饱,哪见过这样的美味盛宴?
楚心柔吃得不多,动作优雅而缓慢,目光却始终温柔地追随着姐妹俩的身影。
乔潇潇此刻心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满足感,刚才sophia医生那里得知,即便是特殊教育学校,一年的费用也不过三千左右,当然还有更便宜的选项,只是教学质量难以保证。这个数字比她想象中亲民太多,原以为这类学校必定高不可攀,动辄上万学费。现在算来,只要自己再加把劲,完全能够负担得起。
心里的大石头骤然被搬开,乔潇潇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段时间,我会给她好好恶补功课的。”乔潇潇眼里神采飞扬,语气也透着昂扬的斗志。妹妹基础薄弱又如何?她当初不也是被分到10班的差等生吗?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班考试,她暗自握拳,这次至少要连跳三级,冲进前七的班级,她这样稳步前进,到高二下学期就妥妥的一班了。
餐桌对面,糯糯正像只贪吃的小仓鼠,两颊塞得鼓鼓的。听到姐姐的话,她忙不迭地点头,竖起肉乎乎的大拇指,乌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坚定。
——我一定可以的!
她也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她多吃点,一定会当上大明星的!
楚心柔看着这信心满满的姐妹俩,在心底替乔潇潇叹了口气,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乐天派”糯糯跟将“吃苦耐劳”作风发挥到最大的乔潇潇完全是两种类型,以后,怕是有苦吃了。
事实证明。
姐姐就是姐姐,看不错的。
楚心柔知道乔潇潇是个急性子,订了目标就要努力的,可没想到这么快。
吃完饭,她直接去了三小门口,把人家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的书都给买了,塞了一大书包,她信誓旦旦地对姐姐说:“这段时间不多学,就学一到三年级的。”
还是要给妹妹缓冲的时间。
楚心柔看着她欲言又止。
乔潇潇望着远处眼睛发亮,“呀,我看那还有游泳班,免费试课,一会儿去看看。”
说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糯糯来了这里,肯定是要跟她一起住的,她现在住姐姐家,那……
乔潇潇抿唇,抬头看了看楚心柔,心底开始纠结。她知道姐姐对自己的心思,一定是不会反感妹妹也搬进来的,可人要脸,树要皮,她自己欠姐姐的都还不清了,现在妹妹又住进来……
就刚刚,乔潇潇去前台想要看看费用单子,楚心柔先她一步走了过来,淡声问:“你在干什么?”
楚心柔这个人,是不会轻易生气的,一旦声音冷淡了下去,就代表她内心已经不开心了。
乔潇潇小心翼翼地说:“我想看看花了多少钱。”
这里的装修和环境,让她知道肯定价值不菲,有了心里预判。一时间,乔潇潇或许还不清,但来日方长,她可以记账慢慢还。
楚心柔抱着双臂,看着她,问:“我之前生病,你付费,我说什么了么?”
乔潇潇差点咬了舌头,那能一样吗?她那才几个钱?
楚心柔不说话了,一双漆黑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半响,乔潇潇慢慢地低下了头去,一句话都不敢再问。
“姐姐……”
乔潇潇犹豫着开口了,楚心柔看着她,“嗯?”
其实之前,潇潇也打听过,在外面租住,单间的话便宜的五百一间,有独立的卫浴,公共厨房,足够她和妹妹住的,糯糯现在基本不需要人看,可是……可是,她舍不得姐姐,但是……
乔潇潇纠结着说:“糯糯来了,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们要不要……”
楚心柔看着她,似笑非笑:“你现在就在给我添麻烦。”
乔潇潇:……
一看她焦灼的模样,楚心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不是说要报答我么?妹妹一来,家务也不想做了?饭也不想做了?”
“我没有。”乔潇潇吸了吸鼻子,她抓着姐姐的手,用力地握了握:“我先去打听打听游泳班的事儿。”
眼看着她说不过开溜了。
楚心柔在原地站了好半天,脑袋有点“嗡嗡”的,刚才,就在乔潇潇提出要搬出去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酸楚疼痛生气,种种情绪交织,说不清的感觉,没有过,让她有些茫然。
在场的,没有烦恼的,就只有小糯糯了。
初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身上,空气中飘散着棉花糖甜丝丝的香气。楚心柔看了好一会儿,她轻轻握住糯糯的小手,蹲下身与她平视。
糯糯正专心致志地舔着蓬松的棉花糖,粉嫩的舌尖一下下轻触着糖丝。
楚心柔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新叶,“糯糯。”
糯糯抬起头,沾着糖霜的嘴角微微上扬,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阳光。
楚心柔伸手替她拂去刘海上的糖絮,“回家后,你姐姐要开始对你开展“魔鬼训练”了。”
糯糯的小脑袋瓜被棉花糖腻住了,她歪了歪头看着楚姐姐,不明白什么意思。
“会很累的。”
糯糯脸上的笑容没了。
“也许还会挨揍。”
糯糯眼里的光亮也没了。
楚心柔捏了捏她的小脸:“不过,只要你们不搬出去,姐姐就会护着你,明白吗?”
糯糯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楚心柔看着糯糯单纯的小脸蛋与信任的眼睛,心里有些恍惚,她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开始套路小孩了?
快到家得时候,乔潇潇突然问:“我杨姐姐呢?”
她还给杨绯棠带了礼物呢,都是一些她亲手做的好吃的,最适合杨绯棠。
这个假期,刚开始俩人一直保持联系,后来不知怎么了,杨姐姐突然就“消失匿迹”了。
楚心柔勾了勾唇角:“她身体欠佳,需要休息。”
乔潇潇一愣,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了?她在哪儿?我去看看她。”
楚心柔缓缓地说:“不用,我给她带吃的了,你先带糯糯回家休息。”
这“病”,少儿不宜,乔潇潇看不了。
乔潇潇疑惑地看了看姐姐,心想,到底怎么了?姐姐还不让她去探病了?
楚心柔拎着还冒着热气的糯米糕推门而入时,杨绯棠正蔫蔫地窝在被窝里。听到开门声,她有气无力地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拖长了声调:“哎呦,我们楚大小姐终于想起我啦?你的甜心宝贝快要饿死在这张床上了……”
一个春节没见,往日神采飞扬的杨绯棠竟瘦了一大圈。巴掌大的小脸越发尖削,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黯淡无光,连说话都带着虚弱的颤音。
楚心柔将食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挑眉打量她:“还能自己下床么?”
“瞧不起谁呢?”杨绯棠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猛地掀开被子就要起身。谁知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要不是楚心柔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怕是要结结实实摔个五体投地。
看她这狼狈的模样,楚心柔摇头:“你就跟小孩赔个礼道个歉,人家能把你折腾成这样?”
杨绯棠扶着酸痛的腰直抽冷气:“哎呦,你不懂啊,那些个年下啊,贼能折腾人。”
她感觉浑身的骨头架子都要被拆开了。
楚心柔搀着她慢慢挪到椅子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潇潇就不会。”
她的潇潇永远那么善解人意。
杨绯棠冷哼,知道她这“炫娃”劲儿又上来了,“那是她还小呢,你等小崽子成年了,就她那狼一样的眼神,哼哼,有你好受的。”
“我们又不是你们那种关系。”楚心柔把筷子递给杨绯棠,“我们潇潇,未来有很多事情要做,前途无量,不会沉溺于温柔乡的。”她护着盘子里的糯米糕,问:“你说是不是?”
杨绯棠赶紧点头:“是是是,你家潇潇得考清华北大,得进国家队,成为未来成为国家栋梁,不……是世界之星!”
“倒也没那么夸张。”楚心柔满意了,松开了护着盘子的手,“她开心快乐就好。”
杨绯棠在吃到糯米糕那一刻,长舒了一口气,她看着已经坐下,给自己倒茶的楚心柔,疑惑地问:“怎么着,你不着急回家照顾小崽子了?”
楚心柔捧着茶杯,摇了摇头:“不。”
杨绯棠看着好奇,“怎么呢?”
楚心柔:“我避避风头。”
杨绯棠:?
杨绯棠到底是想小崽子,就是体虚无力,需要搀扶,也非嚷嚷着要回去看看乔潇潇,楚心柔拿她没办法,只能打电话叫司机。
她上车看到阿森的时候愣了一下,“哟?”
阿森毕恭毕敬:“杨小姐。”
杨绯棠看了看楚心柔,这是准备回家做大小姐了?楚心柔面无表情:“你要说什么?”
那只无形的手已经抬起来了,杨绯棠再傻,也不能让这一巴掌落自己脸上,她陪着笑:“哎呀,快走吧,小崽子发信息说给我带好吃的了,还买了农村最新款的花裙给我穿。”
在路上,楚心柔看到了乔潇潇爱吃的柿子饼,让阿森停车下去买了。
她一下去。
杨绯棠就感觉阿森有点不对劲儿,透过反光镜频频地看自己,她笑了:“你有什么事儿就直说。”
这给富贵人家打工也不容易啊。
阿森在业内是赫赫有名的金牌保镖,身手了得,行事狠厉,可不是在楚心柔面前这顺从的模样。他局促地搓着手,时不时往门口张望,生怕大小姐突然回来。最终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大小姐让我准备一个大金豆子。”
杨绯棠:???
什么东西?
阿森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我也是多方打听才知道,起因是二小姐送了糯糯一个小金豆子,大小姐才让我准备的,可是……我准备了,她又不满意。”
杨绯棠好奇心起来了,“你准备的什么样?我看看?”
是不是造型不大好?
阿森没有犹豫,立即掏了出来。
……
当看到那费列罗巧克力那么大的大金豆子时,杨绯棠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她一手扶额,看着窗外:“内什么,森哥哥,心柔没打你就是脾气好了。”
真真的是只能干粗活的直男。
看阿森低头挫败的样子,杨绯棠同情心泛滥,“哎,行了啊,没你什么事儿,她就是心血来潮,要跟人家比宠溺,她就那样,一天天宠着乔潇潇夸着她,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给她摘下来,等她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幼稚了。”
“所以啊,不是你准备的不好,虽然真的不好,但重点还是她理智归位了。”
听了这话,阿森的脸色总算是好看点了,舒了一口气的同时,他心里感慨,以后得对那个小姑娘好一点,大小姐很重视她。
俩人拎着东西,到了家,杨绯棠着急要看乔潇潇,扯着脖子要喊,却被楚心柔制止了,她的手在嘴上一比:“嘘。”
听听声音再进去。
杨绯棠烦躁了,“干嘛啊?这么小心翼翼的,能怎么着啊,我——”
话音还没落,房间里,乔潇潇的吼声犹如惊天霹雳。
“怎么就学不会?怎么就学不会!!!乘法口诀,七八多少?”
“什么,四十九!!!”
“那七七是多少?!!!”
“什么?!五十六!乔糯筠,你再说一遍!”
——姐姐……要不……我们吃两根冰棍冷静一下?
“吃吃吃,就知道吃!写下来,给我写十遍,不写完不许吃!”
——那我先吃一根行吗?
“我……我……哎呀,我的头……”
——姐姐?姐姐,你别吓我,姐姐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楚姐姐是个占有欲极强的姐姐。[坏笑]
37
第37章 (二更)
◎新鲜的血肉终于能接触到空气。◎
楚心柔和杨绯棠推门而入时,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乔潇潇斜倚在沙发里,脸气得涨得通红,眼睛都要冒火星了。
糯糯低头写字,小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见到楚心柔回来,她立刻抬手伸出肉乎乎的小手要抱,却被乔潇潇“啪”地打落。她委屈地扁着嘴,眼圈红得像只小兔子。
楚心柔心头一软,轻轻碰了碰杨绯棠的胳膊。
得令的杨绯棠大将军立马冲锋在前:“嘛呢,嘛呢,怎么还学呢?来吃点东西吧。”
乔潇潇冷笑:“才刚刚学,吃?她还吃?嘴就没停过!再吃就成小猪了!”
本来脸上还挂着眼泪的糯糯一听“噗嗤”乐出声了,乔潇潇更搓火了,她居然还笑?学成这样,两个小时,乘法口诀都背不下来,还笑得出来?
乔潇潇当年可是一边喂猪一边背着糯糯,半个小时就背的滚瓜烂熟的,真的有那么难吗?
楚心柔看向她,糯糯对她比划了一下。
楚心柔也跟着笑了,杨绯棠不懂手语,好奇:“哎,她说啥呢?”
楚心柔:“她说啊,她要是小猪,潇潇就是小猪姐。”
杨绯棠一听立马接着:“那你就是小猪大姐。”
楚心柔点头,“你就是小猪杨大姐。”
这下子,不仅是糯糯了,旁边一直发脾气的乔潇潇也没忍住笑出了声,几个小猪家族成员对视一眼,笑成了一团。
晚上,杨绯棠留在这跟几个人吃的饭,她是特别喜欢糯糯,这小孩虽然不会说话,但那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纯真,像是一块没有被污染过的璞玉,忽闪忽闪的。
杨绯棠不会手语,却能和糯糯一个比划一个猜,玩得不亦乐乎,笑声不断。
她走之前,对潇潇说:“你妹妹性格跟你不一样,我听她说,她想要当演员,我感觉靠谱,她有天生的亲和力。”
乔潇潇看了杨绯棠一眼:“我没有么?”
杨绯棠皮笑肉不笑:“你的亲和力都给你心柔了,对我那是冬天般的寒冷。”
乔潇潇抿着嘴不说话,可看那样还是不服气,杨绯棠叹了口气:“个人有个人的活法,有时候,太要强未必是件好事,你看,就像是你杨姐姐,还不是因为要强才落得现在这样。”
她当年要是选择躺平,也不会沦落至此。
乔潇潇看了她一眼,“杨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要强,现在有可能在捡垃圾。”
杨绯棠:……
小兔崽子!!!
潇潇虽然跟杨绯棠闹惯了,但是她心里还是十分尊重她这位姐姐的,杨绯棠说的话,她都会走心,有意开始观察糯糯。
似乎,乔潇潇从来没有认真的观察过妹妹,只一直把她当做脆弱的易碎的护在怀里的瓷娃娃。
她紧紧盯着糯糯。
糯糯洗完澡裹着姐姐新买的睡衣坐在床边。
她歪着小脑袋,指尖轻轻点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抠小脚丫,整个人陷入一种懵懂的放空状态,好一副雍容富贵的胖娃出浴图。
乔潇潇悄悄掐着表,看着妹妹就这样呆坐了整整三分钟。
然后,糯糯开始闻自己,她拉起衣袖闻闻,又低头嗅嗅衣领,还把整张小脸都埋进袖口里深深吸气,最后,她正襟危坐,有模有样地给自己扎起头发来。那双肉乎乎的小手笨拙却认真地编着,最后竟扎出了两个歪歪扭扭的麻花辫,还别出心裁地在发尾系上了小蝴蝶结。
一切匪夷所思的行为完毕,她迈着小短腿走到了正在用pad画画的楚心柔身边,用手比划着。
——姐姐,我想和凤依姐姐视频。
她们约好了每天晚上八点视频的。
楚心柔微微一怔,她看着糯糯,又看了看乔潇潇。
糯糯明白她的意思,比划了一下。
——她训了我一天,我也是有自尊的,不求她。
乔潇潇:……
楚心柔笑着把pad递给了糯糯,别看糯糯学习不行,用电子产品很丝滑,她之前就接触过姐姐的手机,楚心柔给她点开页面,她自己就知道点什么,先是打开摄像功能,小手比在脸上“耶”来了个自拍,然后开始视频连线楚凤依。
在听到“嘟嘟”的连线声后,楚心柔就自动退到了镜头看不见的地方。
视频很快接通,画面中的二小姐似是刚结束重要场合,一袭定制黑丝绒礼服如夜色般倾泻而下,深V领口缀着细碎的钻石,她慵懒地倚在真皮座椅上,烟熏妆勾勒的眼尾微微上挑,整个人散发着冷艳的气场。
糯糯瞬间瞪圆了眼睛,小手捂住嘴巴,竖起大拇指疯狂摇晃。
——哇,姐姐,你是天仙吗?
情绪价值给足了。
二小姐乐了,“糯糯,有没有想姐姐?”
如果说撒娇分等级,乔潇潇那种遇到事儿就只会拧麻花的跟糯糯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嘟着嘴,发出类似狗被踩脚的叫声,小脸蛋紧紧地贴着屏幕。
二小姐笑了,“哎呦,是不是谁欺负你了?看给我们委屈的。”
楚凤依盯着妹妹看,又往她旁边看了看,没有看到姐姐的身影,略显低落:“糯糯,姐姐给你买东西了,你这几天会收到。”
糯糯很开心,用小手戳着键盘,打着字。
——姐姐,我今天吃自助餐了,特别好吃!
她灿烂的笑容,总是能让人心情变得好起来,楚凤依看着她,“我说小肚瓜怎么吃的跟相小青.蛙似的。”
这一大一小又聊起来了。
乔潇潇突然就沉默了,她细数糯糯这一天聊过的人,从sophia医生到给她打针的护士,从楚心柔到杨绯棠,再到现在的楚凤依。
这些人,大多是通过她认识的,可糯糯就是有那能力,轻松愉快地就把她们拿下。
楚心柔看她沉默,走了过来,摸了摸她的发:“妹妹自有妹妹福,之前她的嗓子能康复,是你做梦都不敢想的,不是么?”
乔潇潇怔怔地看着姐姐,楚心柔柔声说:“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你刚来的时候,也是满腹心事的,给她点时间。”
是啊。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乔潇潇刚来的时候,不也因为分班考试末位,因为大家聊得东西,听不明白而偷偷落泪么?
糯糯比她年龄还小,乍一来城里,人生地不熟的,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不是么?
到长大后的乔潇潇也不明白,当年,处于青春期死倔的她,就怎么那么听姐姐的话,别人说不行,就得是楚心柔说她,她总是能听*到心里去。
没有几天就要开学了。
乔潇潇要把心思收一下了,分班考试,她虽然势在必得,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糯糯晚上和楚心柔画了一会儿画,她一点画画基础都没有,纯属胡乱在上面拼凑色彩,乔潇潇抬头一看,忍不住皱眉:“你是用脚画的吗?”
糯糯扭头看她,不服气地挥手。
——你学习为什么要三心二意?
说着,她看向楚心柔,那眼神明摆了是在告状。
楚心柔摇头,她盯着糯糯的画看了一会儿,发现了蹊跷。
看似是一团乱,其实里面用黄白红黑四种颜色,似乎在表达什么。
楚心柔试探性地问:“糯糯画的是小人么?”
糯糯用力地点头,对着远处偷偷看俩人的姐姐挑了挑眉,看见了吗?还得是艺术家的眼睛才能欣赏美。
楚心柔又看:“黄色的是你?”
糯糯今天穿的是小黄鸭的衣服,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楚心柔勾了勾唇角:“白色的是我,嗯,红色的是凤依,那黑色的……”
一大一小,一起回头看乔潇潇。
乔潇潇一脑门的黑线,面无表情地盯着糯糯。
楚心柔到有点担心了,毕竟现在的孩子很脆弱,有很多,因为学业压力大的,抑郁的,想不开的,不在少数。
她把自己的担心说给乔潇潇听的时候,乔潇潇摇了摇头,“没事儿的,姐姐。你看着。”
她冲正低头写信的糯糯吹了个口哨。
糯糯抬头看她,大眼睛里带着距离与隔阂,乔潇潇微微一笑:“姐姐明天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一瞬间,糯糯化身为糖豆弹进了乔潇潇的怀里,两手搂着她的脖子,小嘴不停地亲她的脸蛋。
——姐姐,再爱我一次!
楚心柔:……
糯糯这乐天的没心没肺,都让楚心柔开始羡慕了。
在乔潇潇开学前,终于还是把一切事儿都办好了,楚心柔和她一起给糯糯选择了一家还不错的特殊学校,这是乔潇潇在三天时间里,先后走了五家学校对比出来的,无论是师资力量,还是环境都比较合适。
她奶粉罐里的钱已经用的差不多了,本来想着问问有没有什么特殊渠道的,先申请国家补助,或者先贷款,再慢慢偿还,可咨询办的老师却很冷淡:“我们这是半私立的,没有那么多福利政策,你要是想要政策多的,最好去看看公立学校。”
二小姐也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安排人把一切办妥了,甚至,入学的当天,是校长亲自出来迎接的,他笑容如花,一看到糯糯就弯下腰来,“你好啊。”他看着乔潇潇:“您就放心吧。”
乔潇潇第一次感觉到了资本的力量是怎么样让一个人从高高在上变得点头哈腰的,她内心那股子渴望成功的念想愈发的深了。
糯糯要去学校的前一天,乔潇潇自己偷偷哭了几次,怎么都不放心,把糯糯的衣服一件一件都给洗干净,装了一个大皮箱,反复嘱咐她,内衣放在哪儿,袜子放在哪儿,裤子放在哪儿,糯糯也是眼睛红红的,她的皮箱里塞了很多东西,二小姐给她买的平板也到了,到时候,她可以联系家里了。
乔潇潇看着小小的妹妹,心一酸,眼泪又涌了上来,一把抱住了糯糯。
糯糯在姐姐怀里,感受到她的颤抖,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姐姐的背。
乔潇潇把眼泪擦掉,身子向后看着她,“你乖乖的治疗学习,一放假,姐姐就接你回来好么?”
糯糯点头,她的大眼睛红红的,深深地看了姐姐半响,抬起手,认真地比划。
——姐姐,我爱你。
她虽然顽皮,虽然不聪明,但心里门清,知道自己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姐姐。
她会好好珍惜的。
等下次再见的时候,她要清楚的叫出“姐姐”,让她开心。
晚上,乔潇潇几乎一直处于给糯糯收拾一会儿东西,又偷偷哭一会儿的状态,楚心柔想要安慰她,可乔潇潇却不想要姐姐看见自己的懦弱,偷偷跑屋里去哭了。
糯糯走到楚心柔身边,将小短腿一盘贴着她坐下,将头靠在了楚姐姐的肩膀上,用手比划着。
——楚姐姐,麻烦你了,我走之后,好好照顾我姐姐,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放心她。
楚心柔:……
糯糯抬头,大眼睛真挚地看着她。
——你明天能不让她送我吗?我怕她哭晕在学校。
楚心柔:……
糯糯终究还是走出了姐姐的保护圈,一个人迎着阳光,拉着行李箱,往学校走。
进门前,她回头看着姐姐,擦了擦脸上的泪。
乔潇潇真的是哭到两个腿都没有力气了,从糯糯三岁开始,她们姐妹就几乎没有分离过,这一刻,她才明白,当时自己考上重点高中离开的时候,糯糯是有多难过多失落。
“别哭了,妹妹看见该伤心了。”
楚心柔安慰她,乔潇潇的目光死死地追随着糯糯的背影,“姐姐……”
楚心柔看着她,“嗯?”
谢谢……谢谢你……”乔潇潇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大家都觉得她因为糯糯的离开而感伤而不放心,可谁又知道那顺着脸颊滑落的泪,不只是离别的伤感,更是多年来深埋在心底的“负罪感”终于被连根拔起时,渗出的血与脓。
她颤抖着用手背抹去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原来卸下重担的瞬间,竟是这般又痛又痒,就像结痂的伤口终于被揭开,新鲜的血肉终于能接触到空气。
楚心柔搂着她的胳膊,将她圈入怀里,“好了,不哭了,你看,糯糯又在擦眼泪了。”
俩人一起抬头去看,糯糯似乎知道姐姐们对她的不舍,已经背着小书包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她好舍不得姐姐啊……她不想上学了怎么办?
糯糯太难过了,就连过来想要安慰她的老师还有几个迎新的学生都给躲开了,谁也不让碰。
乔潇潇看着更难过了,情绪崩溃,她甚至要往进走,被楚心柔一把抓住了,“你不能进去,学校有规定的。”这样的学校,第一步锻炼的就是孩子们的自主能力。
乔潇潇哭的不能自已,“她……她自小没离开过家……除了我,也没跟过谁……我带她进去……不然,她不认别人,谁都不认,行不行,姐姐?”
楚心柔看着糯糯哭的直哆嗦的小背影,也是于心不忍,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松口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混血女孩走了过来,她耳朵上戴着助听器,长得特别好看,雪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小鹿般灵动,左臂上别着的三道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她蹲下身,阳光透过她浅棕色的卷发,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你怎么了呀?”
糯糯抬起泪眼,在看到对方的瞬间连抽泣都忘记了。
“我牵你进去好吗?”混血小姑娘伸出白嫩的小手,手腕上系着的粉色发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叫艾米莉,是二年级的大队长哦。”
糯糯呆呆地看着小姑娘漂亮的脸蛋片刻,乖乖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上面,无比听话地被牵走了。
楚心柔:……?
鼻涕泡都哭出来的乔潇潇:……
【作者有话说】
妹妹以后了不得。
38
第38章
◎一味撒娇。◎
糯糯去了学校,前几天,乔潇潇还茶不思饭不想的,直到第三天,老师给她发了信息报平安。
——糯糯家长,你放心啊,糯糯是我们班里适应最好的孩子呢!她吃饭又快又干净,每次还知道自己把碗刷了,睡觉也是自己叠被子,准点上床,一点不拖沓,最重要的是她人缘特别好呢,小朋友都争着抢着跟她玩!
底下,是老师传的一条视频。
画面里的糯糯在吃饭,她左边是那天带她进学校的混血小女孩艾米丽,右边是一个头发漆黑皮肤雪白跟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她坐在正中间,两个孩子时不时往她盘子里夹个菜,她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注意到老师正在拍摄,小家伙突然抬起头来,俏皮地对着镜头比了个手势。
——姐姐,不要再哭鼻子了哦,我过得不知道多好,你要懂得放手。
也难为她这活泼的性子,之前被困在小山村里那么久了,如今放出来,如鱼得水。
乔潇潇:……
不放手也要放手了,孩子大了不由人啊。
开学前一个星期,田径队开始训练了,一个春节假期,队里不少人都“富态”了不少,高抬腿明显吃力了,给鹿晨气的让大家做完热身运动,直接轰队员们去跑五公里了。
乔潇潇的状态还是一如既往,除了大年三十那一天,她没有夜跑,每天晚上都雷打不动的“五公里”,体力保持在最佳的状态,于她来说“自律”不过是常态化操作。
王甜甜一个假期没见,好胜心还是那样,咋咋呼呼地在乔潇潇面前跳来跳去的热身,挑眉:“来,咱俩比一场!”
她看了看乔潇潇,怎么感觉这家伙又长个了?而且动作规范了很多。
但她也差不了,就连大年三十那天,她都在跑步机上跑了一个小时。
上学期比赛的时候,被让了十秒钟的乔潇潇还闷不做声,如今,她看着王甜甜,有了气场:“这次不用你让。”
哎呦。
王甜甜跳的更高了,撸起袖子,“好,就喜欢你这又菜又嘴硬的模样!”
跑道起点处,随着一声令响,两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同时射出。
楚鸽站在鹿晨身旁,漫不经心地嚼着口香糖,目光却紧锁在乔潇潇身上,“这家伙,又长个儿了,腿更长了。”
她吹了个泡泡,语气里带着点羡慕。之前,她对乔潇潇没有那么多的关注,主要原因是楚心柔的开口让她好奇,还有看她吃饭那么香觉得好玩,至于“天赋”,她并没有感受太多,反而觉得潇潇路子“太野”,不好纠正。
人在不知不觉间长期形成的习惯是最难改变的,需要极大的自控力,可楚鸽一看,一个假期,她已经把动作纠正的八九不离十了。
刚刚例行身高测量时,乔潇潇又蹿高了2公分,已经逼近163了。最让人眼红的是,她这身高全长在了刀刃上,腿的比例更优越了。对于田径选手来说,腿长就是天然的优势,更何况,她的身体还在发育。
鹿晨紧盯着手中的秒表,眉头拧成了结,脸色十分不好看。
楚鸽察觉到异样,挑眉问:“教练,你的千里马进步这么大,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甜甜不对劲。”鹿晨沉声回答,作为专业教练,她的眼睛毒得很。楚鸽闻言仔细打量起王甜甜,笑容渐渐凝固在脸上。
比赛结束,王甜甜胸口剧烈起伏,强撑着拍了拍乔潇潇的肩膀:“可以啊,进步了,就快你半个身位!”
乔潇潇擦着额头的汗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的跑姿是不是变了?感觉……”
“怎么了?”王甜甜正要回答,远处传来鹿晨的喊声:“甜甜,过来一下!”
她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竞技体育的残酷性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第二天训练时,乔潇潇环顾四周也没找到王甜甜的身影。正在热身的楚鸽将腿架在栏杆上,语气平静:“别找了,她不会来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也不会来了。”
乔潇潇愣住了,难得主动追问:“为什么?”虽然平时寡言少语,但王甜甜对跑步的热爱,她是看在眼里的。
楚鸽目光深远:“她为了提升成绩,用了最危险的过度前倾和超量间歇跑法,成绩虽然能提升一些,可对骨骼肌肉系统伤害特别大,受伤就别提了,严重的可能会引起永久性关节损伤,要手术置换关节。教练昨天专门去她家找了家长。”
以前队里就有这么一个学姐为了提高成绩这样练习,被鹿晨凶神恶煞地给骂了,还找了家长,只是那时候甜甜还没入队,并不知道这件事儿。
鹿晨是最反感这样“急功近利”的办法了,一直教育她们:“你们要记得,哪怕是竞技体育,放在第一位的也永远是身心健康!损害身体的事儿,一定不能做!”
鹿晨是个对职业近乎偏执的人。作为主教练,明明有无数人追捧讨好,只要她开口,不知多少家长愿意双手奉上一切。可她偏偏不为所动,却在发现乔潇潇后走不动道,心心念念要把这个没背景又“傲气十足”的小姑娘招进队里。
对王甜甜,她同样用心良苦。眼看甜甜已经高二下学期,明年就要面临高考,鹿晨本打算开学后找她家长谈谈是不是该另寻他路了。但在发现甜甜的危险跑法后,这场谈话不得不提前了。
乔潇潇今天练习有些心不在焉的,她跑步的时候,总感觉身边有王甜甜叽叽喳喳的声音。
“你得把大腿再抬高点!”
“不是小腿,哎哎哎,行了啊,你踢毽子呢?”
“哼哼,一会我要和你比赛,谁输了谁买早饭!”
……
不仅是潇潇,今天队里的所有人都略显沉闷,喊口哨的时候都提不起精神。
练体育很苦的,以前,甜甜是队里的开心果,可现如今,她走了,大家的心情都不高,连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
训练结束时,鹿晨吹响集合哨。她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刀般扫过每个队员:“我很感动于你们的姐妹情深。”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但记住,专业运动员的第一课,就是不能让任何情绪影响训练状态。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大家还是蔫头耷脑的,谁又能让这些正是青春年少情真意切的少女们摒弃感情呢?
清晨的食堂里,乔潇潇机械地剥着鸡蛋壳,蛋白在嘴里嚼了半天也咽不下去。
之前,队里吃饭,她一股脑吃了七个,王甜甜看的眼睛发直:“不得了啊,你再努努力,能养活一个养鸡场!”
乔潇潇索性把剩下的半个鸡蛋放回餐盘,拎起英语书往操场走去。
八月的晨风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带着几分难得的清凉。乔潇潇翻开单词本,那些字母却在眼前跳来跳去。她的口语就像被困在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明明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怎么也突破不了那层无形的屏障。
拐过教学楼转角时,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操场最边缘的角落里,一个穿着灰色套头衫的身影正在原地跑步。即使隔着大半个操场,乔潇潇也能一眼认出那是王甜甜。她的运动鞋在塑胶跑道上摩擦出细碎的声响,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晨光中折射出光。
王甜甜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父亲昨晚的话。
“甜甜,爸妈当初让你练田径,是存了私心的……”
“我们总想着让你实现我们没能实现的冠军梦。”
她的步伐越来越快,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脚步里。
“体育这东西,讲究刻苦,可最后能走到巅峰的,一定是天赋加努力。”
“以后就当个爱好吧。你小时候不是总说跑步累吗?这次,终于能休息了。”
汗水混着泪水滚落,王甜甜终于支撑不住,仰面倒在跑道上。湛蓝的天空在她眼前无限延伸,白云慢悠悠地飘过。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泛着血腥味。
从记事起,她的生活就被训练计划切割成精确的片段。控制饮食、控制作息、控制娱乐时间……现在她终于可以像普通女孩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到多晚就玩到多晚。这明明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自由,她该开心的对么?可眼泪为什么还会流?
乔潇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选择上前打扰,这样一个人默默流泪,舔舐伤口的痛,她太知道了。
晚上,乔潇潇回到家,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饭菜香盈满了整个客厅。杨绯棠吃的头也不抬,直竖大拇指:“我们潇潇啊,简直是厨娘转世,做什么像什么!以后谁娶了你谁就幸福了。”
乔潇潇没吭声,楚心柔瞥了杨绯棠一眼,看潇潇碗里没见少的饭,问:“怎么了?”
乔潇潇无力地摇了摇头,不说话。
杨绯棠看她这样,坏笑:“是不是有什么恋爱心事,不能跟姐姐们说了?”
楚心柔听了一顿,看向乔潇潇。
乔潇潇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杨绯棠:“杨姐姐,谈恋爱有什么好?你不是腿才好么?”
呜。
杨绯棠一下子咬着舌头了,疼的眼泪花子都泛出来了,她震惊愤怒地看着楚心柔。这种事儿也和孩子说?!
楚心柔叹了口气:“就你那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现在的孩子精着呢。
乔潇潇把今天看到王甜甜的事儿,跟两个姐姐说了说,到最后,她在做自我总结:“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忙于学习,忙于赚钱,忙于训练,不该想这么多的,可是……总觉得她有点可惜。”
以前的乔潇潇,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都在想,是不是自己吃饱了开始有力气管闲事了?
杨绯棠和楚心柔对视一眼,都笑了:“你这是啊,把甜甜当成朋友了。”
楚心柔尤为欣慰,她最想要的就是看乔潇潇能拥有自己的朋友,不那么孤零零一个人,“她除了跑步,还有其他爱好么?”
乔潇潇想了半天,“吃。”
杨绯棠差点笑喷了,“那没准转行扔铅球去行,反正都是体育,也不跨行。”
虽然她在一本正经地瞎说,但是却给了乔潇潇别的思路,她眼睛转了转,不说话了。
楚心柔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她家潇潇有办法了。
晚上,酒足饭饱的杨绯棠离开前,看着楚心柔问:“上次在万柳村报警,这次帮着糯糯前后忙乎,该是暴漏行踪了吧?母夜叉能放过你么?”
楚心柔不语,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杨绯棠立即站直身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像潇潇透露半分,不然我出门就撞墙!”
出门后的杨绯棠哼着小曲准备回琴房练会琴,角落里,一个人影窜了出来,吓得她尖叫出声,被一把捂住了嘴,“是我,杨姐姐,别叫!”
杨绯棠吓得脸都白了,她张口就去咬乔潇潇的手,“你个小崽子,装鬼吓人,活不耐烦了?!”
乔潇潇“呵呵”一笑,她看着杨绯棠:“没事儿,杨姐姐,我就是想跟你打听点事儿。”
打听事儿?
以这种贼一样的形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杨绯棠两手抄兜,“内个,让一让,我很忙,还有学员等着。”
乔潇潇一堵墙一样挡在她面前,“我算了,你今天晚上休息,唯一的一节课,还挪到了明天。”
杨绯棠:……
怎么着,过目不忘了不起啊?!
乔潇潇今天看着姐姐就觉得不对劲儿,总感觉她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又看杨绯棠这模样,更确定了。
眼看着杨姐姐一句话不说,她想起了晚上自己和糯糯视频时候,说的话。
虽然身为年长近十岁的姐姐,可在为人处世这方面,乔潇潇还是有意无意地跟糯糯打听。
“你是怎么不仅让班里所有的漂亮小孩喜欢你,还让老师们都喜欢你的?”
她看见糯糯晚上吃饭的时候,身边又换了两个漂亮小女孩,一个个长得都跟洋娃娃似的。
糯糯抬头,看着姐姐,比划着。
——对待岁数大一点的,你不用多说,一味撒娇就好了。
眼看着杨绯棠嘴硬的跟什么似的,乔潇潇只能有病乱投医了,她站在原地,抿了抿唇,两手绞着,身子小浮摆动,嗲嗲地问:“你还是我的杨姐姐吗?”
一股子凉气窜到背后,杨绯棠张大嘴看着乔潇潇,心里一冷。
完蛋了。
这崽子是不是大半夜走夜路,被鬼附身了?
【作者有话说】
潇潇:在听到自己声音那一刻,我也吐了。
39
第39章
◎彼时她们还年少。◎
人生中那些珍贵的“第一次”,往往诞生于勇气的破土而出。
乔潇潇这第一次“勇于尝试”撒娇,就在杨绯棠的眼睛里看到了“见鬼”二字,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已经在心里将糯糯拉起来吊打了。
可谁又能知道?会不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杨绯棠回过味来,看着乔潇潇,乐了:“你撒一次,再撒一次我就跟你说。”
乔潇潇拒绝,当她是什么人了,“我不!”
杨绯棠:“撒!!!”
“杨姐姐~”
……
杨绯棠感觉浑身都酥了,她现在特别能理解那些不理朝政被狐媚的嫔妃镶在床上的君主了,“你也知道,心柔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或许是长女吧,她从小就被十分“苛刻”的对待,她那个妈啊,更加如此,对她简直可以用横挑鼻子竖挑眼来形容,苛待大女儿娇惯小女儿不说,有什么错,就一句“你是姐姐”,心柔就要承受全部。”
乔潇潇听得拳头硬了。
杨绯棠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心柔的行踪被家里人发现了,我有预感,她妈得找过来,让她尽“长女”的职责。”
她隐去了一部分内容。
乔潇潇却明白,她怔怔地说:“是因为我……”
是不是因为她才被家里发现的?
杨绯棠赶紧摇头:“祖宗啊,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要是让心柔知道,不得把她的皮剥了。
杨绯棠赶紧抓着她手臂,嘱咐着:“你可一定要保守秘密,我答应心柔的,要是对你说就出门撞墙。”
眼看着乔潇潇失神地走了,杨绯棠盯着她看了半响,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与其说是被乔潇潇"“套”出了实情,其实更多的是自己想要告诉她。
在她看来,乔潇潇是楚心柔如死水泥潭般一成不变的生活中的变数,以往每一次,她被那个母夜叉缠上,哪一次不是大伤元气,郁郁寡欢的许久才恢复,也许,这一次有乔潇潇在会不同?
杨绯棠自己在原地琢磨半天,扭头继续往琴房走,没看路,“砰”的一声闷响,额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墙壁。霎时间,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温热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
TMD!
乔潇潇在那个年纪,就展现出了不同于常人的“忍耐”缄默。
要是一般人,可能在知道这一切那一刻,就跑到姐姐面前去安慰了,可是她并没有。
她在默默的准备等待。
有些事情,以她现在的能力避免不了,那就将损失减少到最低。
下午,乔潇潇去练跑步前,手里抱着半箱空白团扇和五颜六色的绣线回来了。正在画架前专注作画的楚心柔闻声抬头,画笔悬在半空:“你这是又折腾什么新花样?”
乔潇潇把东西往角落一放,拍了拍手上的灰:“最近苏绣双面绣团扇不是特别火嘛,我打算做一批。”
楚心柔略显惊讶:“是要去夜市摆摊么?”
乔潇潇摇头:“不,上次咱们吃的那家自助餐厅你还记得么?”
楚心柔点了点头,那家餐厅的甜品让人印象深刻。
乔潇潇:“他们要搞团建活动,要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想穿汉服跳舞,特意找我定制的。”
楚心柔:……
她现在是真服了乔潇潇了,于她而言,处处是人脉。
“我先去训练,姐姐。”
乔潇潇安顿好东西就要出门,楚心柔点头:“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
乔潇潇随手拿了一件外套:“我去跳高队看看。”
楚心柔:???
孩子大了,行为无法预测了。
现在的潇潇,可不是刚来时那个瘦瘦小小拖着大蛇皮袋在游乐园捡垃圾的可怜小孩了,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规划。
她今天下午去操场上不是训练,而是埋伏在观众席上,远远地窥探着跳高队的训练。
跳高队的薛教练和鹿晨教练堪称田径场上的“欢喜冤家”。每次碰面,两人总要较劲,比训练方法、比队员成绩,有时争着争着就急眼,非得队员们上前拉开不可。
相比起田径队的新鲜血液源源不断,唯独跳高队陷入了“青黄不接”的窘境。听说这学期,接连走了两名队员,却迟迟没有新人补充。
鹿晨教练说这一切的时候“幸灾乐祸”的,“把薛教练急的啊,都给自己挠谢顶了。”
薛教练正组织队员做20组栏架单腿跳,虽然田径和跳高训练的侧重点不一样,乔潇潇算是外行,可她光一看那些个队员麻杆一样的小腿,就摇头。
下午看完后,乔潇潇第二天一大早,在田径队训练前又去偷看了。
薛教练最近气儿不顺,他一个可心的队员都没有,再这样不出成绩的走下去,跳高队解散也不是没有可能得。
鹿晨过来,递给他一杯豆浆:“你这不行啊,赶紧找队员啊。”
薛教练喝了口豆浆,“哪儿有那么容易?”
如今生活条件优渥,不少家长都将孩子养得白白胖胖的,整日里不是学钢琴就是画油画,要不就送去编程班捣鼓机器人。体育这种苦差事,要么是祖辈就吃这碗饭的“体育世家”在坚持,要么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把田径场当作改变命运的跑道。
说到苦孩子,薛教练若有所思:“你说,我如果发现不了人才,去别的队挖几个怎么样?”
鹿晨呲着牙笑:“管你用什么办法,不是我提醒你老薛,你要是再不“硬”起来,就得被戳脊梁骨了。”
薛教练冷哼一声,他转过身,往看台的方向望了望:“我看你新挖掘的那个让你一天天乐的跟吃了老.鼠.屎似的新星,最近都在默默地观察我们跳高队,我挖过来行不?”
鹿晨:……
当天早上。
田径队都发现教练有点反常,反复折腾大家不说,炮火似乎集中在了乔潇潇身上。
“乔潇潇!”鹿晨教练的吼声在操场上回荡,“让你做高抬腿,你蹦那么高是想上天吗?”她铁青着脸,手里攥着的秒表几乎要被捏碎。
乔潇潇抿着嘴没吭声,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通红的脸颊上。她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的跳高场地,薛教练正抱着手臂,意味深长地朝这边张望。
几个队员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佳茵摸着下巴,好奇地问楚鸽:“老大,怎么回事儿啊?”
楚鸽嚼着口香糖,盯着鹿晨若有所思。
旁边一个圆脸的队员看着乔潇潇被练的汗水直飞,咋舌:“怎么回事儿,怎么这么快就失宠了?”
楚鸽想了想,“应该是教练更年期提前了。”
“哦。”
“那为什么针对乔潇潇?”
“好像是几天了,她都没有发现教练新做的发型,都没有夸奖。”
……
田径队这些“老大粗”对队长都是无条件的信任,听她敷衍的这么一说,全都信以为真的散开了。
当结束的“哨声”响起的那一刻,乔潇潇气喘吁吁地坐在了地上,她半条命都要丢了。
鹿晨“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她现在的心态就是骤然发现甜心即将出轨的原配,暴怒之下就想要榨干她,让她没精力出去“朝三暮四。”
教练室吃饭的时候,鹿晨都有点心不在焉,她手里的热干面吃着一点味道没有,楚鸽进来送咖啡的时候,看见她们教练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
鹿晨抬头,怔怔地看了楚鸽片刻,问:“乔潇潇怎么样了?”
她刚才训练没分寸,别真给孩子累坏了。
楚鸽打量着教练,“她好着呢,吃了一碗凉皮,一碗热干面,喝了两杯豆浆,现在又在吃馄饨。”
鹿晨:……
终究是她错付了。
楚鸽正纳闷教练为什么这样,突然听见旁边的薛教练“噗嗤”一笑,他背着装备包,美滋滋地说:“这人心一旦变了啊,你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鹿晨看着他咬牙切齿:“我要将你五马分尸。”
薛教练挥挥小手,“拜拜嘞您。”
看着两个人打趣的互动,楚鸽沉默了一会儿,她看着鹿晨问:“你觉得乔潇潇要跳槽去跳高队?”
鹿晨看着她,“不是么?”
楚鸽一阵子无语,她这个教练啊……真是没头脑。
鹿晨体育大学一毕业就分过来了,没有经历过什么社会的毒打,再加上从小就练体育,头脑简单至极,看到什么就相信什么。
鹿晨:“昨天……我看见她盯着跳高队训练,眼里直冒光呢……她该是热爱跳高吧……我是不是该放开她?”她转念一想,又开始愤怒,“不……这是我挖掘的,我培养的,是我……都是我……”
眼看着教练的心在摇摆,楚鸽抱了抱她,摸了摸鹿晨的头:“放心吧,比起跳高,她更喜欢热干面,要不,我把您这份热干面拿给她?”
鹿晨:……
楚鸽:“一会儿我就告诉她跳高队不包三餐,她百分之三百不去。”
鹿晨:……
所以,乔潇潇对于田径队的热爱是源于“免费三餐”么?
乔潇潇一早上炫了一肚子碳水进去,不知道多满足,精神抖索地到了约定的咖啡厅,她点了一杯免费柠檬水,指尖在桌面上轻敲着节拍,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
王甜甜迟到了整整半小时。自从退出训练队,这个曾经活力四射的姑娘就像被抽走了魂儿,整天窝在家里以泪洗面。父母怎么劝都无济于事,连最爱的奶茶都提不起她的兴致。
今早接到乔潇潇电话时,王甜甜刚哭完一轮。她使劲抹了把脸,故意用生硬的语气问:“干嘛?”
乔潇潇向来单刀直入:“出来。”
“我都退役了!你还找我做什么?”
“带你飞。”
……
王甜甜以“高傲”的姿态出现,她穿着当季最火的潮牌套装,棒球帽故意歪戴着,手指上还套着个夸张的戒指,一见到乔潇潇就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嘿,什么事儿?”
乔潇潇瞥了她一眼,“*在家憋出精神病来了?”
王甜甜:……
乔潇潇:“跟我走。”
她的时间宝贵,不会多浪费一秒钟。
王甜甜还以为乔潇潇要去带她去体验什么“模拟飞行”,心里没滋没味的,她很想要问问乔潇潇,田径队的大家怎么样了?可她说不出口。
“你有没有好好训练啊?”
王甜甜现在有了一种,自己不行,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乔潇潇这个“孩子”身上的心态了。
乔潇潇看了她一眼,“你改行当教练了?你耽误了我三十分钟,你知道吗?”
王甜甜撇嘴,“对不起,你总得让我难过脆弱一下啊,你说吧,怎么补偿你?”
她知道,以自己和潇潇的关系,她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乔潇潇:“明天跟我摆摊去。”
王甜甜:……
到了学校,又进了操场的时候,王甜甜立马不干了,“不是要去模拟飞行吗?来这儿干什么?”
乔潇潇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你觉得我会花二百块钱,带你玩那骗人的东西么?赶紧走。”
王甜甜愤怒地站住了,“我不!”
体育场是她的伤心地,她不要再踏足半分。
乔潇潇半眯着眼睛,握着拳头,冷冷地看着她,明显是生气了。
王甜甜抿了抿唇,怯生生地问:“大家都在么?是要给我开告别party吗?”
……
什么爬不爬梯,乔潇潇懒得多费口舌跟甜甜解释,就直接把她拉到了观众席自己总做的隐藏位置。
跳高队正在选拔,来的人并不多,也就稀稀疏疏的七八个。
薛教练即使是戴着墨镜,也能看到铁青的脸色,他都把竿子降到一米二了,居然还没有人能跳过去。
乔潇潇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问:“你看见了么?”
王甜甜郁郁寡欢,“我看见了,鹿教练在吃爆米花。”
鹿晨虽然跟薛教练斗嘴都习惯了,但她其实内心也担心跳高队会解散,过来帮着选拔人才来了,只是面子上不肯承认,运动服也不穿,拿着爆米花无关人士一样在旁边围观。
乔潇潇沉默了一会儿,她扭头看甜甜,抬起手,用老虎钳一样的手指,硬生生将她的视线从田径队转向了跳高场地。
恰在此时,一名身高约一米六五的女生正在助跑。她纤细的身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腾空而起的瞬间宛如展翅的飞鸟。就在她几乎完美越过横杆的刹那,小腿却不经意地轻轻擦碰到了横杆。
薛教练双臂抱胸站在场边,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太阳穴上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鹿晨吃着爆米花,笑的开心,“哎,老薛,别那么用力啊,假牙挺贵的,再崩坏了。”
乔潇潇:“你看见了吗?”
王甜甜心不在焉的,“看见了,薛教练那副雷朋墨镜可是今年春季限量款,官网都断货了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
乔潇潇愤怒了,“我让你看跳高,你看教练干什么?”
王甜甜眨着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我看了啊,一个个没吃饭一样。”
听到这话,乔潇潇气儿顺了一点,试探性地问:“你就没想过试试跳高么?”
王甜甜摇了摇头。
乔潇潇追问:“为什么?”
甜甜:“跳高会胖小腿,特别难看,我还要美美地穿小短裙。”
其实之前小时候,在队里训练的时候,爸爸的同事就端详过她一段时间,问她有没有想要练跳高的想法,王甜甜那时候还小,哪儿懂那么多,是一心想要圆梦田径的王爸出来了,“那哪儿行,练那个腿粗,我闺女还是得跑步。”
乔潇潇:……
没办法了。
只能采取暴力手段了。
乔潇潇直接把王甜甜花里胡哨的外套给脱了下来,把她那破帽子给摘了下来“你要对的起你的名字缩写。”
王甜甜愣了愣,“什么缩写?”
乔潇潇:“wtt,王跳跳啊!”
王甜甜:……
她们俩人闹着,完全不知道,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杨绯棠和楚心柔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杨绯棠“啧啧”了几声,“你看吧,我就说她有情况,这几天也不知道忙叨什么呢,假期啊,她居然不往我琴房里塞小广告。”
楚心柔抱着胳膊,看着两个女孩,“那就是上次她说的可惜的女孩吧。”
杨绯棠不感兴趣,“我就说她早恋了吧!居然还谈了个女孩。我说心柔,你可得管管。”
楚心柔白了她一眼,“跟她杨姐姐学的吧?”
一击致命的杨绯棠:……
楚心柔目不转睛地看着潇潇,眼里缀着点点光亮:“你有没有发现,潇潇变了?”
那个曾经习惯性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如今已能昂首站在阳光下。
她周身散发着灼灼光华,如同初春第一枝绽放的桃夭,让人忍不住驻足凝视,移不开眼。
杨绯棠仔细地看了看,“好像有双下巴了是不?嘿,世界还是公平的,这小崽子,终于胖了!”
楚心柔:……
王甜甜是被乔潇潇拉着走近选拔区的,当看到乔潇潇出现那一刻,薛教练墨镜后的眼睛都亮了,颤抖着声音:“你来了?”
鹿晨看到这一幕,握紧了拳头,果然!!!她果然叛变了!!!
乔潇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把甜甜推了出去:“薛教练,她要试试。”
薛教练:???
他认识甜甜的,印象中,是田径队怎么练都死活上不了成绩的那位,不是退役了么?
甜甜懒洋洋地晃到起跑点,整个人像没骨头似的。助跑时慢悠悠的,起跳时却突然发力,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眼看着就要成功过杆,她突然在空中转身,冲着乔潇潇比了个中指,结果小腿“啪”地刮掉了横杆。
薛教练一下子摘掉了墨镜。
看她这德行,乔潇潇人生的第一次骂人脱口而出,“菜.逼。”???!!!
运动员哪儿受的了这讥讽啊。
王甜甜眼里冒火,她咬着牙,回到重点,猛足了劲儿,用力一跳,一米二轻轻松松。
薛教练:卧槽?
鹿晨也愣住了,乔潇潇乐了,她走到鹿教练身边,把她手里的爆米花拿了过来,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到底是搞体育的,她都不用薛教练发话,直接对一抬手,吩咐:“直接给我升一米三!看我剁了这潇猪的嘴!”
那一天的阳光格外炽烈,将整个田径场镀上一层金色。
王甜甜永远忘不了,汗水从额头滑落,她的身体腾空飞起那一刻,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在大家一片“哇塞”声中,从小就辛苦练习,吊车尾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天才”的瞩目感。
王甜甜轻盈落地,激起的尘埃在阳光下飞舞,转身望向那纹丝未动的横杆。
彼时还年少的她不知道,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天翻地覆。
在人群的欢呼声,跟薛教练两眼冒光的注视中,王甜甜回头去看乔潇潇,乔潇潇微笑地走到她身边,身上笼了一层光,她伸出一只手,“来。”
她将她拉了起来。
那一刻,甜甜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了来,乔潇潇摸了摸她的发:“行了,天才,别哭鼻子了。”
“我没有。”王甜甜擦掉眼泪,她吸了吸鼻子:“我……我……”
这片运动场啊,她梦起飞的地方,汗水浸湿了无数个清晨与黄昏的地方,她是不是不用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写到最后,眼睛湿润了。
托杨姐姐的福,在楚心柔心里,甜甜同学已经成了我们潇潇的初恋对象了。
现在还不觉得什么,等以后在一起之后,楚姐姐会来日方长,慢慢算账。
ps:叶子明天有点事儿,不能准时更新,大概晚上更新~
40
第40章
◎潇潇同志人生的第一次离经叛道。◎
在实力面前,一切都要让步。
刚刚还觉得没有可造之材选拔的薛教练摘掉了墨镜,走到了王甜甜身边,向她伸出了手,“我想,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
乔潇潇远远地看着薛教练兴奋地拍了拍甜甜的肩膀,俩人说了几句什么,王甜甜转头,红着眼冲着乔潇潇飞奔而来,一把抱住了她。
那巨大的冲力,让乔潇潇后退了两步,两手卡在她的腰间才稳住:“……甜甜,不是我说你,既然要重新搞体育了,咱怎么也得减减肥吧?”
王甜甜眼泪横流,“呜呜,潇潇,你怎么知道我能跳高啊?”
她现在还云里雾里跟做梦一样,薛教练简单直接,问她是不是还想要继续练体育,说今晚就要去家访。
乔潇潇勾着唇角,“咱俩第一次见面,你非要跟我比跑步,当时叫嚣地在我面前跳着热身,那时候,我就觉得你有天赋了。”
她当时的那句“跳高队怎么没来挖你?”并不是戏谑的话。
或许因为从小到大的谋生经历,让乔潇潇格外的擅长观察,尤其是别人看不到的细微之处,乔潇潇这次带她来跳高选拔,也不是昨天踩点后莽撞的决定,而是从王甜甜第一次跟她放学乔潇潇内心里把她当朋友后就开始逐渐关注的。
太阳从最高点升起,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把两个女孩的身影镀上一层暖色,王甜甜太开心了,在乔潇潇怀里哭着不肯起来,潇潇皱眉:“喂,不要借机把大鼻涕擦我身上。”
王甜甜用力一擦,“你果然善于观察。”
不远处,正在观摩的杨绯棠一脸感慨,“哎呀,真是般配啊。”
楚心柔扭头看她,“哪里般配?”
杨绯棠瞪着眼睛:“都那么青春昂扬,都那么飒爽英姿。”
楚心柔摇了摇头,她看向乔潇潇:“潇潇喜欢的,不是这个类型。”
“那是什么类型?”杨绯棠好奇了,楚心柔看着她,微微一笑:“反正不是一天问东问西的大嘴鹦鹉类型。”
杨绯棠:……
为什么要突然发脾气?又突然的人身攻击?
转念一想,杨绯棠笑了,明白了:“心柔,我说你不会那么土老帽吧,现在的孩子,早恋很正常的。再说了,咱们家潇潇那崽子精豆子似的,还能吃亏?”
……
吃不吃亏,楚心柔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么久以来,乔潇潇第一次晚上没回家吃饭,不是因为出去打工或者队里有练习,而是因为和朋友聚会。
王甜甜说什么也要请乔潇潇吃饭,拉着她去吃烤串去了,偏偏还被路过的八卦人事杨绯棠看见了,回来就跟楚心柔叨叨:“不得了,俩崽子还整了点啤酒小瓜子,我看那架势,是要结拜了,哎,心柔,你怎么脸色那么不好?啊哈哈哈,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潇潇没回来陪你吃晚饭,感觉寂寞孤单冷了?没事的,来,你杨姐姐温暖你,说吧,你想怎么个温暖法?”
楚心柔一本正经:“我想你走。”
杨绯棠:……
楚心柔最近情绪低落,不仅仅是因为潇潇的事,更多的是因为那通来自许可晴的电话,她已经很久没和妈妈联系了。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许可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质问:“消失这么久突然联系,你是打算回来吗?”
楚心柔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那声音熟悉又陌生,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她结痂的伤口。
电话那头,许可晴重重地叹了口气:“妈妈不是不让你回来……”她的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只是现在凤依好不容易不哭哭啼啼知道努力走上正轨,家里也渐渐稳定下来。我怕……”
楚心柔盯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你也不想过回从前那种日子吧?"许可晴的声音突然轻快起来,“要是在外面不适应,妈可以给你开个画室。国内不行的话,国外也行,美国、日本、西班牙、澳大利亚都可以……”
“妈。”楚心柔轻声打断,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不会和妹妹抢继承权的,您放心。”
许可晴沉默了。
她放心?
她倒是想要放心。
最近,楚云疾不仅一次问她:“心柔到底回不回来?”,每一次都让笑着说:“那孩子啊,你还不知道?倔极了,决定的事儿,谁也改变不了。”的许可晴感到不安,楚凤依到底是没了一条腿的孩子,而楚心柔曾经又是集团内部多少人认可的继承人,她如何放心?
以楚心柔对许可晴的了解,她妈是一定会亲自来看她的。
以前,每当这个时候,楚心柔都会再离开。
可这一次,她选择了留下。
不仅仅是因为“逃”烦了,还因为……
晚上,乔潇潇回来之后就开始学习,她没有什么酒量,也就喝了一口,剩下的都给王甜甜灌下去了。
她表面上清冷,其实内心也因为甜甜能不离开热爱的运动而为她开心。
楚心柔打量着乔潇潇,看她眼角眉梢都染着淡淡的欢欣,“这么开心啊?”
潇潇有个习惯,学习的时候总是愿意蹙着眉,那是小时候留下的,当时在大伯家学习,晚上一用灯就会被黄素兰臭骂,她就只能借着月色学,还要提心吊胆的听着屋里面的声音,时间久了,她习惯了皱眉,而这时候,乔潇潇的眉眼舒展开了,唇角都是微微上扬的。
“还好。”乔潇潇转了转笔,“姐姐,你有心事儿?”
她们俩,在不知不觉间都那么了解彼此了。楚心柔摇摇头,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她将温热的牛奶轻轻放在乔潇潇桌上,转身时状似无意地提起:“对了,你杨姐姐说最近没收到你的小卡片,怀疑你是不是早恋了。”
乔潇潇笔尖一顿,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圆点。
不是她不想去送卡片。只是琴房那群学艺术的孩子实在热情得过分,每次去总有人要加她社交账号,不分男女,加了也不是为了买花,净想着谈情说爱。乔潇潇哪有这个闲工夫。
解完最后一道数学题,乔潇潇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夜风微凉,她换上运动鞋往琴房走去。这个时间点掐得正好,杨绯棠的课程应该接近尾声。
刚走到琴房门口,一阵狂风暴雨般的《超级玛丽》主题曲就撞进耳朵。乔潇潇推门的手悬在半空,透过玻璃窗看到令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杨绯棠正以“快乐教学法”进行着今日最后的演奏。她十指在琴键上翻飞,长发随着夸张的头部摆动在空中狂舞,整个人宛如午夜凶铃里爬出来的钢琴家版贞子,连琴凳都跟着节奏微微震颤。
一曲完毕。
随着学员们的口哨声和剧烈的掌声,杨绯棠一甩头发,起身,以艺术家的形态弯腰致谢,“谢谢,谢谢各位的关顾。”
乔潇潇倚在门框上忍俊不禁。等最后一个学员离开,她轻车熟路地走进琴房,顺手整理起散落的乐谱。
杨绯棠斜睨她一眼,“哟,大忙人,您今天怎么有时间来看我啊?”
乔潇潇笑眯眯地说:“也不算看吧,我听说有人造谣我早恋。”
杨绯棠擦琴键的手一顿,在心里把楚心柔骂了八百遍,这叛徒现在完全跟乔潇潇一个鼻孔出气。
“说吧,调起这么高,又想从我这儿打听你心柔姐姐什么事儿啊?”
她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乔潇潇简直是把她当套取秘密的工具人对待。
乔潇潇一看她杨姐姐松嘴了,赶紧走过去,给她捏肩膀,“杨姐姐,我新学的手艺,怎么样?”
要想话问的清楚,马屁不能少。
潇潇真是干什么都有样,这几下,舒服的杨绯棠眯了眼睛,她冷哼一声:“别告诉我,你又要开一家盲人按摩店了。”
乔潇潇:……
眼看着崽子吃瘪了,杨绯棠心情大好,“怎么了?你楚姐姐是不是又心事重重了?”
到底多年的默契在,她一下子就说到了重点,乔潇潇叹了口气,“我就想她别总是什么都憋在心里。”
“那是不可能的。”杨绯棠摇头,嘴快了:“多少次了,都这样,还不是不放心你,没换地就不错了。”
“什么?”乔潇潇指尖发凉,仿佛有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杨绯棠赶紧说:“哎哎哎,我就胡乱一说,你别当回事儿。”
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小崽子不至于乱想吧?这要是让心柔知道,肯定要扒了她的皮。
事实证明。
乔潇潇还真就乱想了。
“还不是不放心你,没换地就不错了”这几个字在乔潇潇脑海里不断回响,像台坏掉的复读机,怎么都赶不走。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乔潇潇盯着天花板出神,她一直是最重视睡眠了,知道时间的宝贵性,也知道自己无论是学习还是做生意都需要大量的体力支撑,所以无论白天有什么心事儿,她都尽量不影响晚上睡觉。
那些被她刻意压制的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害怕失去的惶恐,患得患失的不安,逼得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姐姐……真的会离开么?
第二天早上,乔潇潇起来做早饭,心神不宁间,把咸盐当成了白糖,那一口豆浆下去,杨绯棠差点去了西天,“我屮……”
她一口吐了出去,“潇潇,你是不是把咸盐当糖了,齁死了!”
乔潇潇两眼发直地走了过去,用擦过的抹布给杨绯棠擦了擦嘴,“哦,对不起。”
杨绯棠:!!!
她脏了!她脏了!
正喝咖啡的楚心柔抬头看了眼乔潇潇,“这是怎么了?”
乔潇潇摇头,怔怔地看着姐姐,眼里有泪光划过,楚心柔蹙眉,一看她老毛病犯了,有心事儿不说,琢磨了片刻,表情缓和了些,“是不是要分班考试了,紧张了?”
后天就是分班考试,虽然乔潇潇胸有成竹,但毕竟是能决定半个学期的大考,有点压力正常,她还记得潇潇第一次分班考试成绩不好时眼睛红红委屈的模样,但这一次完全不用,以她的实力就是用脚靠也要比上次进步很多。
乔潇潇不说话,眼神都轻飘飘的。
楚心柔安慰她,“没事儿的,正常发挥就好。”
她是知道潇潇的成绩了,心里保守估计,别说前五班了,就是冲到一二班也不是不可能。
乔潇潇望着她,声音虚弱无力,“姐姐,你说,我要是考好了,你是不是就放心了?”
“get”到关键词的杨绯棠秒懂,她立即把头埋在了咸豆浆里,“呼噜噜”小猪一样喝着,齁死了也不敢吱一声。
楚心柔感觉有点莫名,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然。”
乔潇潇明白了,她转身去厨房拿茶叶蛋去了,同手同脚的老毛病又犯了。
楚心柔盯着看了一会儿,她转过头,看着杨绯棠,眯了眯眼经:“不是,你对她说什么了?”
杨绯棠咳了一声,扯着脖子:“我能说什么啊?我会说什么啊!”
……
乔潇潇一连失眠了两天,两个大黑眼圈遮都遮不住,就连白天的训练都影响了,跑步的时候,腿一软差点摔倒,还是被楚鸽一把扶住的,“想什么呢?!”
冲刺时的这么一摔,可是极其危险的。
乔潇潇满头的汗,失魂落魄地看了楚鸽一眼,半响,她胸口起伏着:“队长……你说你当时帮我入队,是不是因为心柔姐姐?”
楚鸽大脑一下子卡克了,愣在了原地,看她这样,乔潇潇更什么都懂了,她挣脱开,继续往前跑。
她看着远处的天,湛蓝的云朵,脑海里都是楚心柔。
没有人知道她从前过的是怎样暗无天日的日子,每天挨饿受冻,提心吊胆地等着挨打。在那个家里,她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是姐姐,用温暖的手把她从那个地狱般的家里拉了出来;是姐姐,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破碎的自尊心,耐心地拼凑完整;是姐姐,让她知道永远有人在身后守候。
每当乔潇潇惶恐不安地回头张望,总能看见楚心柔站在那里,用温柔的目光望着她。
姐姐总是会那样对她笑,眼角会先微微弯起,然后唇角才慢慢上扬,让乔潇潇知道,她也配当个“孩子。”
如今,姐姐是不是就不要她了……
害怕着失去,惶恐着失去,痛苦着失去……
种种压力之下,乔潇潇做出了她从小到大最“离经叛道”的事儿。
楚心柔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瓜子“嗡嗡”的,她一下子从画板前站了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
楚鸽叹了口气,“我也是看学校分班的公示看见的。”
当时,田径队的大家嬉笑着说要去看看队里的才女考了第几,是不是直接冲一班去了。
可谁也没想到。
乔潇潇让人大跌眼镜。
上一次分班考试,全校442名学生,她考了402名,这一次,她考了419名,退步了近二十名。
别人都以为乔潇潇是太紧张,发挥失误了,连老师都这么认为,在办公室讨论着“这孩子心理素质不行,这架势,估计以后体育也练不出来。”
可楚心柔却知道并确定,乔潇潇一定是故意的。
当天晚上,楚心柔哪儿也没去,就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等着潇潇放学。
路上,乔潇潇已经接到了杨绯棠通风报信的电话,“哎呦,祖宗,你这是干嘛啊?”
乔潇潇认真地胡说八道:“我以前,太乐观的高估了自己的成绩了。”
杨绯棠:“得得得,你继续拿我当傻子骗,哎,你……先别回家了?要不就说去义乌批发钥匙串,明天才能回家?”
心柔那铁青的脸色,杨绯棠从来没见过,她都害怕了。
乔潇潇摇了摇头,挂了电话继续往家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心跳急速,手心冒汗间正好接到了糯糯的视频电话。
看来,妹妹还是长大了,心里有她,估计是在杨绯棠那得到信儿了,要来安慰她。
接听了视频,乔潇潇看着镜头那边,一脸阳光明媚的糯糯,她两眼冒光,兴奋地冲姐姐比划着,给予安慰。
——姐姐,听说你考了全校倒数后几名?
没事的,我也经常这样,习惯了就好了。
她从来没有感觉到她和姐姐在学习上的距离这么近过!
乔潇潇:……
恶狠狠地挂断了妹妹的电话。
乔潇潇站在门前,指尖微微发颤。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又缓缓吐出。钥匙在锁孔前悬停片刻,终于“咔哒”一声转动。
——门开了。
【作者有话说】
太晚了,叶子先放上来,一会改错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