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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横滨

    今年的县大赛冠军毫无意外的再度被立海大收入囊中。

    作为屡次终结比赛的单打三,切原赤也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被印在报纸正中心的待遇。

    只可惜,这份报道与他想象的略有出入,记者们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相机没记录下他的英勇身姿,反而稳准快的拍下了他像小鸡一样被真田弦一郎拎在手里的可怜场面,并用加粗加黑的斜体配文:[震惊!立海大内部不合?!]

    [前辈欺压后辈?小编带你揭露这背后的真相!]

    [据悉,立海大附属国中网球部一向以严苛闻名,前后辈关系……]

    拉面店里,切原赤也坐在热气腾腾的桌台前,在与拉面锅只有两步之隔的地方,看着这篇除了照片之外全靠一张嘴瞎编的故事,捏着报纸的手抖了又抖,发出了绝望的声音:“这是什么啊?!!!!”

    丸井文太坐在他旁边,去拿筷子的时候顺便探头看了一眼,而后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能上娱乐报也很了不起了。”

    网球比赛虽算不上全□□动,但在某些方面上也是颇具知名度的,而一般有热度的地方自然会吸引很多闻着味赶来的鬣狗,无论是谁都逃不过‘采访’‘报道’等一系列的话题。

    此刻切原赤也手里拿着的,就是在众多‘网球月刊’中‘颇具权威’的娱乐报,顾名思义,就是抛开比赛内容不谈,抛开个人实力不说,818你喜爱的那个网球选手……之类的。

    或许是因为正儿八经的采访中客套话比较多没人看,反倒是这种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的野史更招人喜欢一点,因此,这种刊报居然也形成了不小的规模,甚至还有一批追更的粉丝。

    作为全国大赛冠军、蝉联十四年关东大赛冠军的王者立海大,他们去年也没少受这玩意编排,他迄今为止没法回忆起第一次看见这东西时的心情。

    什么[爆!真田弦一郎每天必做的xxx事!网球部内部人员带您深挖这背后的故事!]

    什么[火!神之子幸村精市的成功秘诀就是每天去天台上吸收日月精华!]

    什么[重磅消息!立海大三巨头之一的柳莲二居然是瞎子?!小编带你……]

    丸井文太本以为他们造出来的史已经够野了,但没想到这次连新入部的小学弟都遭受了毒手。

    他摇了摇头,将另一份报纸递给他,是正儿八经的网球月刊的采访报道:“给,看这份吧,虽然是合照,但是也很有纪念意义哦。”

    “没关系,这可是我和立海大一起拿下的第一个冠军!”

    “切原赤也大人扬名的机会还多着呢!”

    切原赤也高高兴兴地接过他手里的报纸,崭新的版面,油墨味还没完全散掉,和学校新发的教科书出自同源,是只要闻一闻就能让人在课堂上迅速进行睡眠的道具。

    “不过……”

    切原赤也将报纸翻了又翻,瘪瘪嘴:“阿栎都没和我们一起合照,少了一个人的话就不完整了。”

    秋沢栎在单打三地比赛还没结束之前就先行离开了,据幸村精市说是家里临时出了点事,直到散场都没有传来消息。

    丸井文太腾出一只手虎摸了一下自家小学弟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的,下次还有机会。”

    今年的关东大赛、全国大赛乃至明年的县大赛、关东大赛和全国大赛,他们还有很多个可以共同在一页纸上留下姓名的机会呢。

    “也是,还有很多机会呢!”切原赤也将这事抛在脑后,转而将报纸塞进背包,高高举起筷子,在暖洋洋的桌台边大喊一声:“不管了,老板,再来一碗!”

    “我要表演一个三分钟吃面传说!”

    “好嘞!”

    *

    ——“不好。”

    秋沢栎面色冷淡,单手拽着自己的毯子一扯,某位赖在他沙发上的某大型物件就像响铃卷里的香肠一样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磕在地毯上之后还十分智能的发出了一道痛呼。

    “你就是这么对待曾经的老师的?”

    一身风衣的太宰治趴在地上也不起来了,撑着脸,拖长了语调之后连声音也黏黏糊糊的,“我可是千里迢迢跑来神奈川的,可怜我的小徒弟不但不管饭,甚至还想要他曾经的老师露宿街头啊!”

    “我可没有你这种不请自来的老师。”

    秋沢栎早就已经习惯了此人这幅模样,他只是一味的面无表情,冷漠拽走自己午睡用的小毯子,捏着被角抖了抖:“而且,稍微对自己搞出来的麻烦有点自知之明好吗?太宰哥。”

    “谁会在跳完河之后就这样湿哒哒的进别人家里啊?!”

    “离我的沙发远一点好吗??”

    太宰治充耳不闻,抖了抖风衣,不但水渍满屋乱飞,还抖出来了一颗可怜巴巴的小水草,一看就是从附近的河里‘偷’来的。

    ……这下子沙发和被褥全部都要洗一遍了。

    少年一边深吸气压抑住自己的脾气,一边一鼓作气将湿哒哒的毯子扯了下来扔到一旁,幸好幸好太宰治祸害的只是他的客厅,因为他的床上绝对不能出现除了幸村精市以外的第二个会呼吸的碳基人类型生物。

    好麻烦。

    好麻烦,真的好麻烦。

    此人突如其来的‘拜访’(重音)不但浪费了他大把时间,错过了与立海大成员(特指幸村精市)的冠军合影,现在还要给他增添多余的工作量……

    少年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手已经下意识要去摸兜只剩薄薄一层的‘书’了。

    不然还是把他就这样扔出去吧,不管是露宿街头被人送进警察局,还是自杀未遂被送去心理教导都没关系,反正神奈川的警局比起东京、尤其是米花町的要清闲非常非常非常多,如果实在不行让他成为一具尸体也可以……

    “真是恐怖的表情,感觉阿栎下一秒就要把我扫地出门了呢。”

    不,扫地出门可能还会更轻松一些。

    或许是因为秋沢栎的怨气逐渐大了起来,颇有一副如果你不交代清楚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就把你撕成八百瓣的样子,太宰治的神色终于正常了许些,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也不管身上的水渍,在秋沢栎的死亡凝视中一屁股重新坐在了沙发上。

    “好了,说点正事吧。”

    青年鸢色的眼眸陡然沉了下来,纤细的指节摊开,露出空无一物、但偏偏似乎像攥这什么东西的手掌,几缕绷带滑落到地板上,秋沢栎瞳孔一缩,眼里倒映出了他难得正经的神色。

    “一群卑劣的鬣狗,要对‘书’出手了。”

    *

    一天前。

    县大赛决赛会场,切原赤也被真田弦一郎惹了一下,然后毛绒绒地上场了。秋沢栎原本正坐在一旁享用丸井文太的投喂,还在心里盘算着比赛结束之后的午饭,顺便感叹这种日子真像神仙一样,结果留守在家的猫突然用备用机给他发来了一条短信。

    [横滨来人。]

    横滨。

    秋沢栎看到消息之后,手里的饼干顿时不香了,一双灰蓝的眼缓缓眯起,逐渐孕育出了一场不明的风暴。

    横滨……

    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不同,他自小就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平无害,在平静的水流之下同样藏着很多超凡的、存在于人类理解之外的、被称为异能的能力,那些能力如果不加以管束,放出来绝对能成为祸害一方的存在——

    而在其中起了巨大作用的,就是横滨。

    横滨是异能者的天下,整个国境内的异能者几乎都存在于此地,混乱与纷争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像是神明投往人间的一场闹剧,连街头都洒满了属于人类的血液。

    但换而言之,横滨也是禁锢着异能者的城市,由分割了这座城市的三方势力构建成的‘三刻构想’与世界的本源‘书’拟造出的规则,就像一条无形但沉重的锁链,横挂在每个异能者的脖颈上,系住了这岌岌可危的社会规则。

    所以按理来说,横滨那边的异能者是无法穿越这层阻碍来到这边的世界的,即便有,横滨之外也存在专门的异能组织进行盯梢,远轮不到他来关注。

    但猫特地给他发了这么一条消息,就说明来人最终的目的一定是他,或者说,人已经追到了他家门口。

    这么一想,秋沢栎就坐不住了。

    如果只有他自己的话,无论来人是谁、又抱着什么目的都无法干涉到他的行动,甚至如果放到平时,他有闲心的话他还可以陪这群人玩玩游戏。

    但他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了。

    秋沢栎犹豫了一下,三两下将饼干塞干净,把包背好,凑到幸村精市耳旁低声说了两句话。后者面色浮现出了一丝疑惑和担忧,但还是温声叮嘱他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他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了啊!万一真打起来波及到旁边的幸村家怎么办??

    别死他家门口啊!!

    这才是秋沢栎火急火燎地赶回去的原因。

    虽然切原赤也的比赛才刚进行了一大半,但看门道的内行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这局比赛胜负基本上已经敲定了,立海大这个新入学的一年级后辈无论是实力、天赋还是悟性都是极佳。

    虽然切原赤也在本校的众多天才、尤其是三巨头外加一个秋沢栎的手下讨生活显得很可怜,但如果放出去也是威慑一方的猛虎,真真正正的映了那句话:只有强者才配做我们的后辈!

    扯远了。

    秋沢栎沿着入场的路,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出场的通道。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通道很长,虽然是响午,但目之所及是黑漆漆的一片,似乎是怪物长着血盆大口,将光明与声音尽数吞噬,人走在这段通道里时,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穿过廊道之后,一边的尽头爆发出了欢呼喝彩声,一边的尽头就只剩下了静寂。

    他并不担心比赛的结果,只是稍微有点遗憾。

    “真是的。”秋沢栎摇了摇头,甩掉多余的情绪,一只手抓紧背包,毫不犹豫地奔赴向了相反的方向。

    这段时间的生活太过平和安宁了,幸福的像在水里吐泡泡的鱼,但现实不是供人沉溺其中的美梦,而是那些翻腾着、挣扎着的泡沫。

    一戳即破。

    秋沢栎离开片刻后,代表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幸村精市在大家的拥簇下登上颁奖台,将立海大第不知道多少个县大赛的冠军带回,由柳莲二接过,只待回学校之后将它妥帖放在部活休息室的柜子里,那里面已经满满当当摆满了整整齐齐的、各式各样的冠军,皆是立海大的荣誉。

    切原赤也如愿以偿的占据了娱乐报报纸的大版面,以断章取义的照片配上那副引人入胜的标题,成功赢得了真田弦一郎三天的黑脸。

    “咔嚓”一声,相机响起,相片落下,立海大八个正式成员一个不落地再次聚首,再度出现在一张相片里,幸村精市终于有了一些重生之后尘埃落定的感觉,像是这一场飘飘然的梦终于落在实处。

    但是……

    “阿栎呢?”

    “他说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欸……拍照……”

    “下次再说吧。”

    幸村精市撑着笑脸跟队友们解释了一下相片中缺少的那个人的去向,而后担忧地看着秋沢栎离开的方向:“阿栎……”

    居然用‘家里的锁被一只落水的猫撬开了,现在要回去收拾残局’这种一听就很敷衍的话来糊弄他,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担心了。

    待会结束,回去看看吧。

    *

    实际上真没敷衍人的秋沢栎腿都快给抡冒烟了,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到了家门口。

    但还没进门,他就察觉到了十二万分的不对劲。

    庭院的门是虚掩着的,大大咧咧的昭示着有人闯入的事实,院内的摆设看似毫无变化,但箭靶却往外偏离了一公分,更别提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水草的腥气。

    水草?

    ……难道?

    少年心里虽然已经有了预测,但还是眯了眯眼,默默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只手摸上兜里那本薄薄的‘书’,只手攥紧背包,浅蓝色的光芒浮现起——

    “别动哦。”

    霎时,一个冰凉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后脑勺,随即便是一只温凉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那股浅蓝色的光芒就像残烛一样熄灭。

    来人用喟叹一样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真是让我好找啊,阿栎。”

    “……哈哈。”

    秋沢栎刚绷起的脊背在察觉到来人时又松了下来,他全然不管脑袋上抵着的危险物品,毫无所惧地耸了耸肩:“如果是你的话,找到这里有什么难的呢?”

    “太宰哥,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太宰治。

    “唉,没意思。”

    太宰治见没吓到来人,就捋了一下湿漉漉的袖子,将手里的枪重新收好。秋沢栎转过身,目光扫过他那一身明显被水泡过的衣物,毫不意外地点点头:“水草的气味……是附近那条河吗?”

    他家不远处有一条通向海的河流,就在他惯来爱去的便利店旁边。

    太宰治对上电波,理直气壮地颔首:“是哦,刚巧路过那里,那条河的水真是漂亮,一不小心就没忍住呢……可惜。”

    一不小心就没忍住跳了一下河,可惜最后被一只猫破坏了。

    黑猫从一旁走出来,舔了舔爪子,而后一巴掌拍在他的小腿上。

    伴随着一声痛呼,一个硕大的红印就这样水灵灵地印在了太宰治白皙的小腿上,足以可见猫用了多大力气:“这里可不是横滨,你死在路上会带来很大麻烦的。”

    太宰治抱怨道:“真是的,阿栎,看你养的猫。”

    黑猫“哼”了一声:“拜托,要不是猫把你从河里捞出来,你就要飘进海里和蛞蝓做搭档了。”

    不知道这句话的哪个词刺激到了太宰治,他立刻露出了一副被恶心到了的表情:“喂,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猫立刻大声嘲笑他,太宰治眼一瞥,装作没听见的样子问道:“阿栎,你家猫也到了该绝育的年龄了吧,听说发情期会很困扰人哦。”

    “太宰治!!我又不是普通的猫!!”

    ……

    “比起这个。”

    秋沢栎没管他们俩的拌嘴,只是目光又落到一直延伸到玄关处的湿哒哒的脚印上,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太宰哥,你已经进去过了吗?”

    已经习惯性地将周遭的东西全摸一遍的太宰治故作无辜地歪了歪脑袋:“怎么会呢?我是这么没礼貌的人吗?”

    “……”

    你是信太宰治是懂礼貌的好人还是信我秋沢栎上辈子是救世主?

    秋沢栎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不出所料的看见了满地的水渍,一直延伸到了地下室的入口。

    “哎呀,抱歉。”太宰治毫无诚意地耸了耸肩:“一不小心……”

    啪地一声,秋沢栎那根脆弱的神经断掉了。

    “太宰治!!”

    “你知道!我一个人!做家务!有多难吗!”

    秋沢栎很不喜欢被人入侵自己的居住地,因此家里从来没有请过打扫的阿姨,整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他亲自打扫的,连边边角角的灰尘都是他拿着抹布吭哧吭哧擦的一干二净的。

    现在不提别的,只单论那可怜的地板和沙发,他今天就要拿太宰治当抹布擦地!!

    少年彻底暴走,挥舞出的拳风凌冽,淡蓝色的光芒笼罩于其上。如果有横滨的人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少年用出来的一招一式皆糅杂了两位港口黑手党干部的身影——

    “阿栎,你的体术退步了。”

    能和中原中也一同作为教导秋沢栎的导师,太宰治的体术并不差,在过了几招之后就轻轻松松地握住他的拳头,属于他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发挥了作用。

    顷刻间,那股淡蓝色的力量便化为烟雾散去,徒留他垂着的鸢色的眼里一派淡漠:“现世的生活太和平了,让你松懈了很多。”

    “这样可不行啊。”

    秋沢栎自知不是对手,悻悻抽回手,压了压额角狂跳的青筋,派出扫地机器人清理屋内的满地狼藉,随口说道:“有什么不行的,这样……”

    这样不也很好吗?不需要像他的父亲那样一辈子只为了探求一个真理,不需要像他的母亲那样牺牲一切只为了拯救世界和国家,不需要参与肮脏的成年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就这样打打球,陪幸村精市一起称霸全国,不也很好吗?

    但他的下半句话在太宰治洞悉一切的眼神中被咽回,吞掉了所有的声音。

    这样不也很好吗?

    但这样是不行的。

    太宰治注视了他片刻,倏尔挑了挑眉,揭过了这一茬:“哎呀,年纪大了,真是受不了这一路的奔波,结果连口水都喝不上……”

    秋沢栎猛得回过神,眉眼耷拉了下来,去一旁的厨房里找保温壶:“等着。”

    希望壶里还有点白开水,最好是100摄氏度刚烧开的那种,能一鼓作气将这只青花鱼烫成十成熟……

    “有人要对‘书’出手了。”

    “或者说……是盯上了你手里的书。”

    “砰!”

    “嘶……”

    青花鱼有没有十成熟不知道,但是被青花鱼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到手抖,热水洒了一手背的秋沢栎是快熟了,他甩了甩手背上的水渍,眼里是罕见的不可置信:“横滨的保密工作做的太不到位了吧?!那群老头子在干什么??”

    ‘书’的存在是一个绝对的机密,除了提出和参与‘三刻构想’的绝对领导人以及靠聪慧推导出书的下落的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个曾掀起一场大战的世界本源,早在六年前就被一个孩子带离了横滨。

    ……嘶,不对,这么一算,人好像确实有点多,似乎泄密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了?

    “你绕开了我父亲设下的禁制,就是为了特地来告诉我这件事?要劝我回横滨?还是要我保护好自己?”

    秋沢栎扯了一张纸擦了擦手,垂着的眼里满是冷漠的沉思:“太宰哥,你可不是这么好心的人。”

    “阿栎怎么会这么想呢。”

    曾久负盛名的黑手党干部扯开唇角笑了起来,语气里又带上了像黑泥吐泡泡一样的黏稠,像是猛兽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凑在猎物的脖子上呼出令人战栗的冷气:

    “我不准备做什么多余的事,书也好,世界也好,这些自有森先生他们操心,和我无关……只是,你现在还不能死。”

    “仅此而已。”

    ‘秋沢栎’还不能死,仅此而已。

    秋沢栎缓缓笑开:“太宰哥,现在不是你带着我跳河跳楼跳机跳江跳海的时候了。”

    太宰治登时切换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喂喂,这都是几岁的事了,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你知道的,我们实验体就是这样。”

    太宰治瘫在沙发上,眼里没什么情绪:“那你对实验体的定义是什么?拥有血缘、骨肉,诞生自人类的胞宫中……这也称得上是实验体吗?”

    “如果单以结果来看,我并不能脱离这个范畴,他可是将毕生所学都套在了我身上。”

    秋沢栎耸了耸肩,从一旁的橱柜里摸出来了一个干净的陶瓷杯,那是幸村精市先前送来的礼物,作为他最近没有把含糖量巨高的饮料当白开水喝的奖励。

    少年将壶里的温水倒入杯子里,一口气拆了四包糖下去,过量的糖分很好的安抚住了他的情绪,也让他的大脑开始重新转动。

    “不过,放心吧,我是不会死的。”

    他的眼底翻涌过无数的情绪,最终尽数归为空寂:“至少现在,我是不会死的。”

    “我可是父亲最完美的实验结果。”

    太宰治扶在沙发上的手一顿,一个满含复杂的眼神就随之落在了他身上。

    ……一个完美的、无法坦然拥抱死亡的实验体。

    *

    这对曾经的师徒的交锋寡淡且迅速,只消片刻,那股沉默的氛围便烟消云散开。太宰治顺走了他厨房里临期的蟹肉罐头和冰箱里最后一瓶甜牛奶,又抗走了他书架上所有织田作之助的作品,才摆了摆手潇洒的离开了。

    走之前,这位早已脱离了港口黑手党洗白上岸了很多年的侦探社成员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阿栎,一场新的风暴要开始酝酿了。”

    “这才只是个开始。”

    秋沢栎的回答是毫不留情地将门大力扣上,并决定对自家房子进行一个三百六十度大翻修,力图设计出能将横滨开锁王扣在门外的安保设施,之后卖给铃木财团用来防备怪盗基德,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但比起这个。

    “我有些后悔了。”

    与聪明人的交锋太费脑子,秋沢栎撑着一张脸把太宰治送走之后,刚补充完的糖分又在叫嚣着不足。

    他脱力的顺着墙滑落,地板上湿漉漉的痕迹还没干,都是刚刚那位来客带来的。与太宰治爱投水的癖好相同,还在横滨的时候,秋沢栎其实也酷爱在水里的感觉,就像脱生于母胎的水最后全部都会还给彼此一样,他的世界里有一场终年不停的雨始终在下落。

    猫静静的蜷缩着身子趴在他身旁,拿爪子拍了拍他的胳膊:“后悔什么?是后悔和隔壁家那小子接触,还是后悔不该掺和入‘正常人’的生活里?”

    “都有吧。”

    少年上半身靠在墙上,手里的手机因为电量不足而宣告待机,但他却懒得撑起身体,任眼里的倦怠意味翻涌而上,像潮水一般吞没身影:“我之前只是觉得好奇。”

    好奇那个能在空虚而肮脏的世界里成为他紧紧攥着的念想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好奇这份感情到底为什么可以超越对于坠落的解脱、替代这数年来日夜不休的噩梦,为了解答这个问题,他不在乎一切。

    秋沢栎在某种意义上完全师出太宰治,面对世界的虚无,这个命题就像让太宰治找到活着的意义一样,对于秋沢栎来说也是一个令人不得不去深究的答案。

    于是在这段时间里,他放下了之前所有的实验,放下来自东京、来自米花町的一切,犹如飞蛾扑火一样,毫不犹疑的在其中卷灭一切。

    好幸福。

    只是看着就好幸福。

    幸村精市全然没有发觉,无论是二十五岁的他还是如今十三岁的他,只要站上球场就像一块闪闪发亮的宝石,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着属于自己的光辉。

    只要守护着他。

    只要看着。

    曾经的那些负面情绪像一锅烧开的魔药,咕嘟咕嘟的打着卷,将他吞进玻璃瓷瓶中,但幸村精市地存在像是一根引线,一根绳索,将他系在人间。

    而这段时日,虽然嘴上不说,但毛绒绒的闯进他世界中的切原赤也、经常给他投喂小甜点的丸井文太、会拿出自己零花钱(自愿)请两个后辈吃饭的杰克桑原、面冷心善的真田弦一郎……足以在他的生活里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颜色。

    不想放手。

    这样下去就好了,这样下去就很幸福了。

    他浸泡在美梦的礁岸里,所以太宰治突如其来的造访才猛得打碎了那层棉花糖一样的外壳。

    因为平息了十年的风波再度发出尖啸,虎视眈眈地袭来,他终于产生了后退的念头。

    但是……

    “不,我应该没有后悔。”

    秋沢栎把自己往墙角的地方挪了挪,困倦与疲惫一拥而上,连带着思维也迟钝不清:“拥有之后又失去与不曾拥有谁更难过?这两个问题永远不会出现我身上,因为我有能扭转结局的能力。”

    只要扫除一切会让他‘失去’的原因不就行了吗?

    只要能维持住如今的平和,那么清醒的沉沦在梦里又有什么不好的?

    黑暗像一滩滩污泥,张牙舞爪地攀附上他的躯体,翻腾着、挣扎着——

    “咔嚓——”

    门打开了,光倾泻下来,黑暗的世界里凭空投入一抹色彩。

    秋沢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在失去意识之前,只有幸村精市焦急的面容倒影在记忆里。

    他伸出手,立刻便被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上,但那只手的温度太高了,滚烫而灼热,像少年人的心意一样直白而热烈,烫得他又松开。

    但这一次,那只手攥的更紧了。

    “阿栎。”

    隔着朦胧的时空,似乎好像也有人这么叫着他,用着温温柔柔的声线,语气里却全是笃定。

    “这次,我找到你了。”

    抓到了,就是我的了。

    *

    不远处,一个矮小的身影压了压自己的帽子,注视着幸村精市将人背起,远去,一缕橘色的发丝随风飘摇着,也掩盖了眼里不明的担忧。

    “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吗?”

    太宰治手里转着一把钥匙,裸露在外的眼里尽是一派漠然:“话说,你偷偷绕过禁制来到神奈川,就不怕森先生那个小心眼的家伙觉得你背叛他吗?”

    “毕竟你们也在一个户口本上待过几年嘛,被好心的实验家收、留、的中原中也,哪天要是被拐走了,那森先生会不会又哭又闹呜呜叫呢?”

    “别挑拨离间了,太宰治。”中原中也扶了扶他的帽子,白眼都懒得翻一个:“首领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况且就算知道了那又怎样?”

    “和你可不一样,那可是我弟弟。”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曾经在一个户口本上的‘亲’弟弟。

    第22章 异能

    睡觉在某些时候其实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秋沢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把自己埋进了医院的被褥中,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但不耽误他安详的闭上眼睛。

    真好,最起码暂时看不到那一片狼藉的客厅,也看不到太宰治给他找的额外的工作量。

    “醒了就起来吧。”

    幸村精市将手里的饭盒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拆开,拎出其中的保温碗,好笑的看着少年在白色的棉被下乱蛄蛹,只露出了一截柔软的发尾:“医生说再观察一下就能出院了,先吃点东西。”

    “人生啊……”

    病床上的不明生物发出了一声喟叹。

    幸村精市抱着胳膊,微笑:“给你三秒钟,三……”

    不明生物离开了他温暖的被窝,迅速端起了放在一旁的饭盒,无辜地朝他歪了歪脑袋:“早安,精市。”

    “不早了。”

    窗外的阳光斜斜爬上墙,越过窗户映在病房里,在无人察觉的角落,一双钴蓝色的眼睛时刻注视着屋内两人的互动。

    他看着蓝紫发少年将一旁的椅子扯了过来,坐下,而后迅速伸手扯住秋沢栎的脸,往外一拉——

    “欸……”

    少年发出了一声痛呼。

    幸村精市手上动作不停,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形,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秋沢栎,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把你拴起来,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重生之后的他凭白多出来了六年的阅历,不说别的,至少在心理层面上远超常人,但哪怕是有两世加持的理智在面对如今十二岁的秋沢栎时居然也有绷不住的一天——

    一直在挑衅我,就没停过,一直在他的底线上跳六小天鹅试图蹦迪。

    幸村精市本人这样说道。

    “为什么会低血糖?”

    蓝紫发少年面色严肃,明明只有一个人,但演出了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我记得你之前没有这个毛病。”

    因为担心提前离开的秋沢栎,所以幸村精市在比赛结束走完流程之后就与队友们告别,迅速往回赶,但等他走到隔壁家院子大门时,却透过大开的客厅门看见屋内倒下的身影。

    他没法形容那一瞬的心情,从指尖凉到脚底,像在寒冬腊月里被人用冰水泼了一身,连思维也随之冻结、混沌。

    所幸他将人送去医院检查只是低血糖,没什么大碍,不然他今天就不是这么‘平静’的语气了。

    秋沢栎确实没有低血糖,因为这是动用了异能力之后的弊端。

    但这是没法告诉幸村精市的,难道要他说哎呀没什么这是使用了异能力消耗过度之后的副作用吗?那他下一秒就会被送到精神科吧。

    总之都怪太宰治,闲得没事往神奈川跑什么,横滨那么大点地方还困不下他了,晚点就给织田哥打电话告状。

    秋沢栎暗暗将这口锅扣在了太宰治头上,但他也自知理亏,被捏的脸颊泛红也不敢反抗,只能委委屈屈地垂着脑袋试图狡、解释:“意外,意外……”

    幸村精市当然不信,他连落水的猫撬锁进门的事都不信,还想再问两句什么:“你……”

    “叩叩。”

    这时,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嗯?这个时候?”

    幸村精市松开手,带着疑惑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个头比他们略矮一些的……少年?一头橘色的卷发,一双眼睛比雨后天晴的天还要蓝。

    幸村精市:“你们……?”

    “打扰了——”

    另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随即便是一个身着风衣的青年轻车熟路地挤进了病房。

    在秋沢栎从茫然到震惊到麻木到视线里,那个青年动了动手指,“咔嚓”一声就将房门落锁,整间病房只有他们四人,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幸村精市心里的警惕愈发浓厚,他不自觉后退了两步,不动声色的将病床上的秋沢栎挡得严严实实:“你们是谁?”

    “他们……”

    秋沢栎拽住了幸村精市的衣袖,想解释什么,但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黑漆漆冰凉凉的枪口抵住了他的额头。

    又一次被人拿枪威胁的秋沢栎:……

    幸村精市脸色唰地一下变了,他完全没有看清原本还在门口的青年是怎么移动到床边的,更不敢去赌他手里的枪到底是不是真的,笑意彻底消弭,转换为尖锐的防备:“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握着枪的太宰治耸了耸肩,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那股属于年少成名的黑手党的危险气息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蔓延:“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我在威胁……”

    “够了。”

    秋沢栎伸出一根手指,啪一下将他的枪弹飞,蓝色的光芒随即轻轻柔柔覆盖其上,霎时变为一枝热烈的玫瑰花。

    “太宰哥,不许吓他。”白发少年将被子糊到太宰治脸上,磨了磨牙:“不然,我就把你这两年里吃的蟹肉罐头全部换成青花鱼。”

    太宰治一秒正经:“哎呀,这不是看气氛太紧张了,跟你们玩个游戏嘛。”

    他伸手去摸掉在地上的‘玫瑰花’,红艳艳的花束在‘人间失格’的作用下又变回原本的模样。

    幸村精市:?

    他看着这幅场面,大脑宕机地扣出了个问号:“这是……?”

    “抱歉,这家伙的性格太恶劣了,不用管他。”

    一直站在门口的小个子的橘毛青年此刻走了过来,他扶了扶自己的帽子,一只脚恶狠狠的踩在太宰治的脚背上,完全无视后者的哀嚎,自顾自地向幸村精市点了点头:“初次见面,我是中原中也。”

    自我介绍之后,中原中也不再去管庞杂人等,只是将目光转向缩在一旁当鹌鹑的秋沢栎,一双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出去这么久了,连声哥哥都不会喊了吗?”

    秋沢栎深吸一口气,老老实实的垂下脑袋:“哥哥。”

    中原中也哼了一声。

    幸村精市:?

    大脑.exe未运行,诡异的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开来。

    片刻后,他艰难开口问道:“等等,阿栎,这是你哥哥?你不是……”不是孤儿吗?

    “我户口本上确实只有一页。”

    秋沢栎翻身下床,一身病服踩着拖鞋,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压在椅子上,比起他这个“病号”,看起来受到冲击更大的幸村精市更需要休息。

    他偷偷瞥了一眼抱着胳膊看不清神色的中原中也,搞不清这些故人接连出现在他面前的用意,斟酌着开口:“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啦……这个要怎么解释呢?”

    “不然让我这个乐于助人的路人来帮你解释吧。”

    太宰治从一旁冒了出来,语气里着重强调了路人这两个字,手里的枪挽了挽,就要以一种念诵的语气开口:“毕竟,他们可是……”

    “闭嘴!太宰治!”/“喂!太宰哥!”

    下一秒,两道蓝色的光芒同时亮起,原本放在桌子上毫无威胁的餐具叉霎时变成了能夺人性命的凶器,重力裹挟着风声,稳稳当当地抵在太宰治的咽喉处,大有你敢瞎说我就敢让你命丧当场的意思。

    “真凶啊。”被抵着要害的太宰治反而不紧不慢的,连动作都没有变一下:“就算是这么多年没见,你们‘兄弟’之间的默契一点也没消减呢。”

    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

    等、等等???

    他是不是看见了叉子自己飘起来了?

    他不是在一个法制的科学社会吗?这真的科学吗???

    幸村精市还没能从刚刚的震惊中回神,就再度看见了这幅把他的三观敲碎又敲碎的画面,大脑再度因为CPU运转过度而陷入宕机。

    哎呀,目的达成。

    太宰治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小矮子,这里可不是横滨。”

    中原中也脸一僵,猛得想起这件事,重力偷偷摸摸地消弭。

    秋沢栎手一顿,蓝色的光芒化为烟雾散去。

    坏了,怼太宰治已经变成本能反应了,忘记病房里还有一个‘普通人’了!!!

    完蛋了!!!

    秋沢栎跳了起来,掩耳盗铃似的捂住幸村精市的眼睛,催眠道:“那个,精市,你什么也没看见……”

    幸村精市刚回过神就听见了他这句话,好气又好笑地扒下他的手:“阿栎……”

    怎么可能没看见,他又不是瞎子,不会看不见那么大一只叉子自己漂浮起来这件事的。

    秋沢栎:……

    他的目光就这样幽怨地落在太宰治身上,像煞气极重的厉鬼,每一根发丝都透露着“我不会放过你的”这几个字。

    太宰治见状唇角笑意愈深,目的达成,他也不逗留了,一把拽着还想说什么的中原中也开溜,病房的门啪一声关上,就这样留下一堆烂摊子,徒留幸村精市和秋沢栎大眼瞪小眼。

    秋沢栎:……

    他再看不出太宰治是故意的他的名字就倒着写。

    这人到底是想干什么啊?千里迢迢的跑来神奈川警告他一下,又不惜麻烦的让他们暴露出异能力……难不成是想毁了他现在平静的生活吗?!那也太闲了吧?!!

    不过比起这个……

    少年垂着脑袋坐在病床上,拧了拧手指,犹犹豫豫的喊了一声幸村精市:“那个,精市……”

    这要怎么解释啊????

    该死的太宰治!!!

    “等一下。”

    幸村精市压了压胀痛的眉心,信息量的快速涌入让他久违了感到了头疼,思绪像打结的毛团子,一簇一簇的黏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算了,放弃思考。

    他两只手“啪”的一下将秋沢栎那张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挤在了一起,迫使少年面对着他,语气严肃,决定直接看看参考答案:“我问你答,不许隐瞒。”

    “好的……”

    幸村精市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掉落在地的餐叉,艰难地问道:“刚刚那是……”

    秋沢栎诚实地回答:“我哥哥的异能力,他能操纵重力。”

    幸村精市:?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秋沢栎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异能力,顾名思义,就是另一种无法被科学解释的能量体系,产生的原因与运作原理暂时没人能够解答,它天生就存在,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

    看幸村精市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他体贴的换了一种方式解答:“就是赤也最爱看的那种少年漫里的设定。”

    这句话说的是切原赤也前两天被真田弦一郎没收的漫画书,当时幸村精市还觉得里面的内容很有意思,特邀大家一起给他当模特呢。

    幸村精市:“……”

    漫画的设定很有意思,和,漫画真的出现在现实世界是两件事吧?!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也没有那么的科学?”

    他一边重塑自己的世界观,一边回忆起了秋沢栎手中亮起的蓝色光芒,缓慢发问:“阿栎也有异能吗?”

    “实际上,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怎么科学。”

    秋沢栎微微闭了闭眼,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柔软的一团:“就像赤也的‘红眼’、真田副部长的‘风林火山’、你的‘yips’、仁王前辈还尚是雏形的‘幻影’……那些精神力招式,其实就是异能力的另类表达方式。”

    “精神力?”

    换算了一下,幸村精市立刻放下疑问,接受现实。

    “原来如此……是精神力啊。”

    未来在世界赛场上摘下了四个大满贯的冠军得主回忆起了他曾经遇到的对手,什么矜持之光,什么冰之帝国,什么异次元,什么黑洞,什么变大变小真奇妙……原来是精神力啊,那区区重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而且,他都重生了,世界里莫名其妙出现一些异能力不是也很正常吗?

    ……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吗?

    秋沢栎茫然地看了一眼迅速接受了现实的幸村精市,慢吞吞地继续回答:“我也有异能力,不过我的异能力比较特殊。”

    幸村精市回过神,发出了轻轻的“嗯?”声,颇为好奇的发问:“是什么?”

    一旦将异能与精神力划上了等号,他就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又恢复回了熟悉的模样,来自少年人未泯的好奇心又翻涌了出来。

    秋沢栎和他站在球场上时,可是从来没有表露出有一分一毫的精神力的存在,他一直以为阿栎是对精神力不那么敏感的存在。

    没想到原来是另有隐情。

    秋沢栎撑着脸,目光落到了幸村精市手腕上他送的那支薄薄的手镯上,一指的宽度,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是绝对不会影响到行动的存在。

    “我的异能,是从一堆可能性之中,打捞出我想要的那个未来——”

    “换而言之,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改变现实。”

    第23章 对峙

    ——“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改变现实。”

    病房之外,太宰治与中原中也对峙而立。

    橘发的矮个子青年蹙着眉,神情里尽是对这位前搭档的不满:“喂,青花鱼,你把我拉出来干什么?捅了这么大个篓子还……”

    “嘘。”

    一身风衣的青年身长挺立,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唇,也截住了中原中也没说完的话。

    一双鸢色的眼里浮浮沉沉翻涌着暗色,藏在柔软黑发下的耳机刺啦刺啦的发出声响,而后将病房中的谈话尽数收入耳中。

    “……如果不理解的话,我举个例子吧。”

    秋沢栎的声音清亮,极好辨认,接着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随手摸到了一旁柜子上的勺子,浅蓝色的光芒亮起,勺子便随之变换成了一双全然陌生的筷子。

    幸村精市的声音愕然:“这……”

    “精市带来的这套餐具是全新的,先前没有被人打开过。如果一切正常,不出任何意外的话,拆封之后,它里面应该包含了一双筷子、一把勺子和一把叉子。”

    “但如果这套餐具在流水线生产时出了一点问题,或者打包时因为工人的疏忽之类的意外……这套餐具里可能就不存在勺子,而是两双筷子一把叉子,这就是属于它的另一种‘可能性’。”

    “而我的能力,就是在这无数种可能之中,找出我想要的‘意外’,而后就可以将这个只存在于可能中的结果,变成既定的现实。”

    “……”

    “有代价吗?”

    片刻后,幸村精市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他似乎想起来了和前世的秋沢栎相遇之后再也没生过病的自己,想起来了从开始打职网之后状态不但没有开始下滑,反而越来越健康的身体,想起来了这次重生,想起来了很多藏在边边角角的事。

    一切在过往的时光里被归于奇迹的、想不通的原因,都在这神奇的能力里尽数得到解答,接踵而来的就是那些曾被他的恋人藏在时光角落里隐秘的付出。

    “代价……代价其实也没什么。”

    秋沢栎的声音满不在意:“消耗的是身体里的能量啦,糖分什么的,要交换的那个结果可能性越低,需要付出的能量就越高。”

    但他没说的是,如果这次‘交换’的代价高于维持身体必须的能量,那与之等价、放在交易盘另一端的,就是寿命了。

    不过,他也不准备让幸村精市知道就是了。

    太宰治低笑一声:“居然连这个都说了……”

    秋沢栎的异能哪怕在横滨都是绝对的禁忌,因为他的能力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彻底扭转现实。

    在一群走投无路之人找不到被藏的严严实实的“书”时,他的能力就是最好的替代品——或者说,他本身就与‘书’密不可分。

    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个普通的世界里最普通的一个地方听见最详细的解释。

    中原中也没有窃听耳机,他抱着胳膊,神情不满:“什么东西?太宰治,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太宰治:“一些只有大人才能听的机密哦,小蛞蝓还是再长两岁再来吧,刚刚在病房里,你甚至还没有那个国中生高欸~”

    “该死的青花鱼!!!!!”

    太宰治轻描淡写地点燃了中原中也的怒火,后者愤愤地抬腿对着他狠狠踹去。

    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可不像养尊处优脱离了纷争很多年的秋沢栎,每一下的伤害可都是实打实的。

    太宰治正在专心致志的听耳机里的谈话,分神的他自然被看准了的中原中也踹了一踉跄。

    青年揉了揉小腿,抱怨道:“别这么暴力啊,小蛞蝓,这里可不是横滨。”

    “你也知道啊!!!”

    中原中也一双钴蓝色的眼先是被怒火点燃,却在闪过一丝狐疑之后重归于沉静的审视:“太宰治,你费尽心思让我绕过禁制和首领,骗我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太宰治摊了摊手,神情里没有丝毫被拆穿的惊讶:“哎呀,被猜出来了吗?”

    中原中也压了压自己的帽子,低声道:“你留下的那些东西,摆明了是引诱我过来的。”

    “说吧,到底想干什么,这么大费周章的,可不太像你啊。”

    太宰治没有回答他,而是摸了摸风衣内兜里的枪,冷而锐的触感,丝毫没有曾经化作玫瑰花的模样。

    他的注意力大多停留在病房内两个少年的交谈,窸窸窣窣,断断续续,秋沢栎将一切能说出口的毫无保留全盘托出,像是猛兽收起了獠牙,温顺地低下脖颈,自愿套入项圈之中。

    ……太危险了。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真是太危险了。

    将一切全盘托出,将弱点牢牢套在对方手里,就代表着一辈子的低头与臣服。

    如果放到几年前,太宰治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有朝一日,他这位最‘成功’的徒弟会亲手将最重要的把柄送到别人手里。

    但是,接下来呢?

    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最大的鸿沟,可是“不普通”啊。

    尤其是他们这种人。

    他摇了摇手指,头转向抱着胳膊的中原中也,但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到他身上。

    片刻后,他突然一笑:“……就当是我想做个好人好事吧,小蛞蝓,你可要好好感谢我。”

    “哈???”

    中原中也再度暴走,抬起脚就要踹他:“我感谢你?你捅了这么大个篓子,阿栎……”

    越说,他的声音越小,而后归于平静:“阿栎?是他的问题吗?”

    太宰治这次躲开了,他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眼里的情绪浮浮沉沉,最终化为一片空无。

    “让你来看看他,说不定哪天就是永别了呢,好歹他父亲也养育了你八年。”

    “中也,乱步先生给了一个二十岁的期限……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是什么。”

    中原中也瞳孔紧缩。

    “是‘书’能困住他的期限。”

    *

    幸村精市拎着凉透了的饭盒,顶着一副被深切打击到的样子离开了病房,秋沢栎坐在病床上晃晃悠悠,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做好了他再也不会回来的准备。

    不普通的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到底有一道越不过去的鸿沟,他原本准备循序渐进的为他揭露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并根据幸村精市的反应制定接下来是隐瞒到死还是适当托盘。

    但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的造访太突然了,一下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他只得将一切全盘托出,并做好无论是被疏远还是被抛弃都能接受的准备。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他的‘实验’就失败了,这个世界上最难解的命题,他大概没法得到答案了。

    ……只是一个实验而已。

    只是一个实验而已,为什么会觉得沉甸甸的,喘不上气呢。

    少年垂着脑袋盯着地板,思绪也随之纷飞,自然没注意到病房外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两个人,直到他们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哥哥。”

    他慢吞吞地喊了一声中原中也,随后脑袋上一空,挨了人一顿猛搓:“真是的,还记得我啊。”

    “哥,你和几年前完全没什么变化。”

    无论是身高还是外貌……难道荒霸吐的完全体也没法脱离160的身高大关吗?

    中原中也顿了顿,随后脸一黑,手下的动作更凶狠了:“怎么跟你哥说话的?”

    太宰治笑得弯腰:“哈哈哈哈哈哈小矮子,六年了一点变化也没有,森先生是克扣了你的伙食吗?”

    中原中也额头暴起青筋,一拳头夯向太宰治:“该死的青花鱼!!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太宰治一边躲,嘴上还不饶人:“真是暴力的小蛞蝓,我说,阿栎,你可一定不要跟这个小矮子学。”

    中原中也闻言更生气了:“太宰治!!说的跟你把人教好了一样,你简直是教出来了第二个黑泥精!!!”

    他家水灵灵的白菜就在他出差的半年里,被太宰治带成了一口一个自杀的小版黑泥精,中原中也每想起这件事就会踹太宰治一脚。

    “这个我反驳,我觉得我还没这么恶心。”

    秋沢栎完全无视掉太宰治西子捧心一样的动作,面无表情地举起一只手:“放过我吧哥哥,拿我和太宰哥比,那确实有点恶心了。”

    中原中也登时心情舒畅:“你说得对。”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觉得这两天经历了太多的秋沢栎叹了口气,完全提不起一点多余的兴致,甚至有一种接受现实的麻木:“横滨是爆炸了吗?前港口黑手党干部和现武装侦探社成员来找我,下一步是不是就能看见那群秃老头子了。”

    一提到这个,房间内就静寂了下来,中原中也干咳了一声,视线挪向太宰治,意思很明确,你解释。

    太宰治耸了耸肩,接过中原中也扔来的黑锅背好:“唉,森先生年纪大了爱操心,实在不放心,说什么□□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一定要我来亲自看看情况……哦,顺便告诉你,有一些没死完的跳蚤正在暗地里打起了‘书’的注意。”

    譬如某曾经被秋沢栎他父亲扔去南极喂企鹅的好心的俄罗斯饭团。

    秋沢栎手指弯了弯,指了指太宰治,又指了指中原中也,说道:“关我什么事,我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国中生。”

    你们一个最强大脑一个最强战力,有我什么事?

    中原中也眉毛狂跳。

    他现在不能听见这家人说手无缚鸡之力这句话。

    上一个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是秋沢栎他父亲,此文弱书生不但去夏目漱石那偷走了书,还做了一场将世界的命运线全数颠覆、定格的实验,导致原本应该死去的人却因为各种意外活了下来,横滨陷入了长达半年的兵荒马乱。

    虽然罪魁祸首在实验成功的那一天就拍拍屁股去找阎王了,但他留下来了一个比他还要危险,比他还能折腾的儿子。

    虽然太宰治一想到森鸥外一边焦头烂额的处理公务一边还要打听这孩子的下落就好笑,希望世界上多点能让织田作之助和他那群孩子们复活,还能给森先生以及在异能特务科加班的坂口安吾添麻烦的事。

    简直既要又要。

    不过,他们也并不是为此而来的。

    太宰治一只手压上了他柔软的白发,系到手腕的绷带在与皮肤接触时有些粗粝,黑发青年一双鸢色的眼睛里尽是漠然,与少年抬起的灰蓝色眼相对,能在其中看见一模一样的神色。

    秋沢栎与太宰治很像。

    他不像他那个疯狂的父亲,不像那个抱有大爱的母亲,不像与他曾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哥哥,却更像毫无血缘、也没有任何旁支关系的太宰治。

    透过骨子里的冷漠,是对流着红色血液的横滨最深刻的剖析。死去的人死去,活下的人因为活着而对他抱有愧疚与感激,那些情绪因为一份血缘关系被投掷在了他身上,连爱也掺杂了多余的色彩。

    横滨那边是,东京那边也是,所有人都因为他的父母而对他产生多余的关注,却忽略了这个连出生都不被期待的孩子本身是一个怎样的人。

    但是太宰治知道。

    这是一只执着的、只要抓到了一点光就会抛下所有,宁愿赴死的飞蛾,是拥有看透世界的能力,却偏偏没有与之对应的那份冷漠。

    可如今,能让他驻足的人出现了。

    他注视着教导了这个六年的学生,目光毫无波澜,很久才开口:“那个就是你找到的人?”

    甘愿垂下头颅,将弱点暴露出来,甘愿戴上枷锁,不惜一切只为保他安危。

    秋沢栎瞳孔一缩,眼里的冷漠尽数破冰,尖锐的防备尽数浮现:“他是个普通人,别动他。”

    中原中也眯起了眼,莫名升起了一股警惕心。

    怎么感觉自家白菜不保?

    太宰治的目光停驻在他那双灰蓝色的眼里,将其中的警惕看得一清二楚,倏尔缓缓笑道:“阿栎,我教你的第一课还记得吗?”

    ——永远,永远不要把弱点送到对方手里。

    第24章 回归

    ——“开玩笑的。”

    沉默在病房中蔓延,气氛也逐渐剑拔弩张起来,但太宰治突然一笑,收回了手,接着后退两步,慢吞吞地歪了歪脑袋,柔软的黑发顺着他的动作滑落,连带着紧张的气氛也逐渐消弭:“哎呀,我可是已经不当黑手党很多年了呢。”

    他已经洗白上岸了,早就不干这种勾当了~

    “太宰治!”站在一旁的中原中也气急,又是一脚上去。

    秋沢栎紧绷的神经还没完全松下,就弯起了半月眼暼了暼太宰治,语气又恢复到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平静,还带着淡淡的死意:“我已经给织田哥、乱步哥、国木田哥还有晶子姐都发消息了。”

    他一般不轻易求助横滨那边的人,但既然太宰治本人明显不想让他好过,他就抱着你也别想好过的心态发去了短信。

    太宰治:……

    黑泥精刚竖起的手指又弯了下去,与之一起垮下去的还有他的脊背。

    这下他是真的有点头疼了。

    连织田作之助和他那群孩子们都在逆转了时间之后将秋沢栎视为自家孩子一样养着,更别提或直接或间接照看过秋沢栎的侦探社成员了。

    毕竟秋沢栎生活在横滨的六年里,别的没干,人脉倒是找了一堆。

    虽然名义上只有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个人被森鸥外分了个带孩子的锅,但他们作为港口黑手党‘声名远赫’的干部,身上的任务只多不少,自然不可能将最强大脑和最强战力浪费在给一个小孩当保姆上。

    所以在森鸥外的默许、或者说是与三方机构的妥协中,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武装侦探社里的,和那群人的关系自然是不用多说什么的亲厚。

    要是给他们、尤其是织田作知道自己千里迢迢跑来神奈川恐吓一下秋沢栎……虽然自家友人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但众所周知,老实人生起气来通常都比一般人要恐怖的多。

    上次生气好像是他带着这小孩从游轮上跳进海里导致小孩回来发了三天高烧……

    唉。

    虽然仔细算来也没什么,但他不想退休生活里突然多出来许多莫名其妙的工作量啊。

    太宰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好好休息吧。”

    秋沢栎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哈哈。”

    还怕拿捏不住你吗?

    中原中也抱着胳膊一挑眉:“哈哈。”

    青花鱼也有吃瘪的一天?

    被两兄弟挤兑了一遍的太宰治耸了耸肩,神色没什么变化,但目光在落到床头上那双筷子上时,一双鸢色的眼却蓦地沉了下去。

    他伸出指尖一点,‘人间失格’的光芒便随之亮起,餐具再度被还原回原先的模样。

    “不用谢,毕竟这种‘意外’还是不要推锅到流水线身上吧。”

    青年一只手摩挲了一下风衣兜里的枪,唇角扯出了一抹毫无笑意的弧度,顶着秋沢栎蓦然沉下去的脸色,径直走到房门外朝他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说道:“可别这么早死了啊,阿栎。”

    “死太早了,我可没法交代。”

    瞎说,谁能管得住你啊。

    秋沢栎赤着脚站在地板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太宰治远去,而后便是中原中也。

    身为□□战力最强、任务也是最多的干部,他能逗留的时间并不长,要不是太宰治做了个局把他坑了过来,他大概会在很久之后才有时间来到神奈川。

    “……好像也没什么能说的。”

    中原中也扶了扶帽子,一只手压在他的脑袋上,语气里难得带了点犹豫。

    青年一双钴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这位兄弟很久,还是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只是手掌用力,往下压了压他的白发,说道:“总之,阿栎,不管遇到任何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歹你也叫我一声哥哥。”

    哪怕他们从来没有过任何血缘上的关系。

    “……好。”

    秋沢栎乖巧地站在那里任他摸脑袋,甚至为了方便他的身高还垂下了头:“不用担心我,中也哥。”

    “我暂时还死不了。”

    *

    送走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之后,秋沢栎赤着脚走回病床附近,慢吞吞的收拾好东西,磨磨蹭蹭的换掉病服,从床头柜上摸起充满电的手机,打开。

    屏幕上空无一物,没有收到一条消息。

    下次就换个能收到消息的手机。

    ……算了。

    白发少年按灭了屏幕,揉了揉眼睛,顺手抹掉了心里凭空出现的难言的情绪,垂着眼开始盘算立海大的转学手续麻不麻烦、搬个家需要花多长时间、现在回横滨会不会被赶出去……

    “在想什么?”

    秋沢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随口道:“在想立海大转学手续……嗯?”

    他话说到一半猛然抬头,就见去而复返的幸村精市拎着一个明显清洗干净的饭盒站在他面前,后者脸上惯来的笑意在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眉头一皱:“你要转去哪?”

    秋沢栎有些愣,他完全没想过幸村精市还会回来,只能凭借本能回答:“去哪都好?”

    闻言,幸村精市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将饭盒放在一旁,一只手将面前的少年按在病床上,另一只手探上他的脑门,担忧地问道:“发烧了吗?怎么净说胡话。”

    秋沢栎愣愣地任他摆布,片刻后才眨了眨眼,确定面前的人就是幸村精市:“你……”

    幸村精市注视着他那双眼睛,从中窥到了几缕茫然和不可置信,福至心灵地开口询问:“你不会觉得,我走了就不回来了吧。”

    秋沢栎又眨巴眨巴眼,沉默。

    幸村精市:……

    好了,不用问了,估计就是觉得他在知道了一切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但那怎么可能呢?

    他好气又好笑地捏住他的脸,一扯——

    “痛……”

    “还知道痛吗?这下醒了吧。”

    幸村精市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秋沢栎面前,病床要比那把椅子高一些,所以,他垂下头时便刚好撞进了那双紫色的眼睛里,透亮,漂亮的像水晶、像宝石,闪着璀璨的色彩,但此刻却只装下了他一个人的倒影。

    只一眼,就能令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阿栎,你看着我……我不会放手的。”

    那道柔和的嗓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下一下,敲击在他怔愣的神经上,而后是一双温热的掌心将他温凉的手掌裹在其中,那份炙热的情绪也随之传递。

    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放手的。”

    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在得知了那些在漫长的时间里曾为他埋藏在角落的心意时,或者更早,在刚重生回来、在那颗大树下抓住他的那一刹那,幸村精市就再也不可能放手任由他离开。

    哪怕表面上看起来温温和和,但他骨子里的强势同样是掩盖不住的,那股一旦握紧了就绝对不再放手的执念同样是他在回来这个时代之后前行的力量。

    重生是为了弥补遗憾。

    而这份遗憾里,同样存在“秋沢栎”的一份。

    既然是为了一个更美好的结局,那么,就也请你陪我走到最后吧。

    “所以,稍微再信任我一些吧。”

    信任我不会抛下你,信任我不会离你而去,信任你在我这里同样拥有等同的地位。

    秋沢栎瞳孔一缩。

    *

    问题解决,尘埃落定,连关系也更近了几分,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在幸村精市得知了秋沢栎的异能之后,他就被迫多留在医院修养了几天,在被押着做了一套全身体检之后,秋沢栎终于以一份健康的报告换来了允许出院的证明,并在回归时获得了立海大网球部的大欢迎——

    “太好了!!”切原赤也像一只卷毛兔子,嗷呜一下冲了过来给了他一个熊抱:“阿栎——没有你的日子好难过——”

    没有秋沢栎坐在他背后大发善心地提醒他随机从后门/窗户里刷新的老师,没有小测时临时抱佛脚的小灶,也没有上课被提问时急救一样的答案,更没有人拖住真田副部长的注意力!他这段时间的日子真的很难过!!

    秋沢栎嫌弃地推着他的脸:“赤也,离我远点——”

    他只是几天没来上课而已,怎么搞得像几辈子没见到他一样。

    不过或许对切原赤也来说,和几辈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柳莲二用笔记本敲了敲切原赤也的脑袋,示意他撒手,而后垂下头朝秋沢栎笑了笑:“欢迎回来。”

    丸井文太笑嘻嘻地从一旁钻了出来,将一包饼干塞进他手里:“给,新烤的,牛奶味的小饼干,猜你喜欢。”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自然也能看出来秋沢栎的偏好,比起面上淡漠且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很喜欢奶制品的少年。

    杰克桑原也朝他摆了摆手:“欢迎回来!虽然也没多久,但是欢迎回来!”

    真田弦一郎压了压帽檐,轻咳一声:“听说你是感冒了……还是太松懈了,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以后早上要早起锻炼!”

    仁王雅治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真田怎么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的,小心这样老得快,你说是吧,比吕士~”

    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对他的搭档想将他一起拉下水的意图报以沉默的拒绝,随后将目光投向秋沢栎:“……姑且也说一句欢迎吧。”

    “大家都在啊。”

    幸村精市从他背后走来,习惯性的捏了捏他的后颈。步入二年级之后,少年的身形已经开始抽条了,比起才刚刚开始发育的秋沢栎来说已经猛乍了一截,因此摸起他来也格外顺手。

    毕竟是难得的赏味期。

    难得他比秋沢栎要高出这么多,幸村精市眉眼弯弯,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早点欺负一下,等他开始长个子了和自己差不多高了,就欺负不到了。

    秋沢栎丝毫没有察觉到幸村精市的想法,他就这样站在原地,被大家的善意包围了起来,一时有些无措。

    他们这种人啊,面对人的恶意像吃饭喝水一样习以为常的淡定,但一旦被扔进暖乎乎的巢穴里,就会立刻宕机在原地,一边在内心大声尖叫着一边跑开。

    但他现在跑不开,脚步像被钉子钉死在了原地,只能麻木地站在原地发呆。

    “总之。”

    幸村精市将他解救了出来,一只温热的手抚了抚他的眉心:“阿栎,欢迎回来。”

    “……啊。”

    白发少年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面前的队友们身上,一双眼眨了又眨,似乎终于回过神来。

    “我回来了。”

    第25章 弓箭

    秋沢栎回归之后,便立刻陷入了紧锣密鼓的训练里。

    县大赛的结束就代表着关东大赛的开幕,虽然立海大顺利地拿到了县大赛的冠军,但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止于此,也因此,正选们这段时间的训练又加强了不少,作为其中一员的秋沢栎自然没能逃过。

    不过,他也不需要逃,这些训练于他而言并不难完成。

    某天下午。

    终于完成了最后一组训练,切原赤也脱力地往地上一趴,卷卷的海带头沾满了汗水,连发型啫喱都没法拯救他的形象了。少年一只手指颤抖着伸出指向幸村精市所在的方向,脸埋进地里,身旁还要配上两个字[凶手]。

    秋沢栎站在他身旁,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显然在完成训练之后还有余力,见状默默地将他挪了个方向,将切原赤也的手指向了刚从球场上下来的真田弦一郎,意思很明确。

    突然变成凶手了的真田弦一郎:……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丸井文太闷笑一声,在吸引真田弦一郎的注意力之前装模装样地拎起了放在一旁的笔记本,不过封面上工工整整写着的‘柳莲二’三个字是倒着的。

    秋沢栎挪开视线,迈出脚步试图逃离现场。

    但没逃掉。

    “阿栎……”

    一道声音像幽魂一样的从地上冒了出来,一个带着点湿意的、柔软的东西颤颤巍巍地缠上他的脚腕,风一吹,鸡皮疙瘩也随之起舞:“阿栎啊……”

    秋沢栎:……

    这青天白日之下还有脏东西???

    白发少年一个激灵,像炸毛的猫一样猛得蹦了起来,脚腕一甩:“什么东西?”

    “阿栎啊——哎呦!”

    在地上趴着装神弄鬼的切原赤也被一脚正中眉心,半截脚印印在他的额头上,配上他一脸委屈的神情,显得可怜兮兮的:“干什么踢我啦!!”

    秋沢栎这才发现地上躺尸的切原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来,刚刚缠上他的‘鬼’就是此人不大老实的手,无语地蹲下来戳了戳他的脑袋,手指陷入他的卷毛里:“别吓我啊……”

    还好他刚刚没怎么用力,不然切原赤也整个人就要体验一下自由落体的滋味了。

    切原赤也叹了一口气。

    秋沢栎:“怎么了?”

    切原赤也撑着脑袋,又叹了一口气。

    秋沢栎:“……?”

    切原赤也……切原赤也注视着秋沢栎毫不犹豫站起身离开的背影,猛得蹦起来:“别走!阿栎!我想问问你平时是怎么锻炼的,为什么体力这么好啊!!”

    明明秋沢栎的训练任务比他还要重两倍,但他做完之后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阿栎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去幸村部长面前蹭水喝。

    切原赤也小小的脑子里装了大大的好奇。

    秋沢栎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大概是从小练出来的。”

    如果要说他的经历,那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跌宕起伏。

    小时候的秋沢栎落到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手里时不过才几岁,因为天生的早慧——或者说被迫早慧,毕竟无论是十几岁的中原中也还是十几岁的太宰治、甚至就连十几岁的江户川乱步都不是什么特别靠谱的人设,能在他们手底下活下来那还是需要一点运气和本事的。

    跟着这群人学习,他无论是体术还是学术都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后来被送回米花町,虽然日常没有异能力者参与了,但危险系数和经常发生街头火拼的横滨相比那可是一点也没有少,什么炸楼啊、什么沉海啊、什么逃生啊,凶杀案和炸弹案齐飞,绑架案共纵火案一色,时不时再跟着某变小的侦探体验一下飙滑板的滋味——总之,桩桩件件叠加在一起,就练就了他绝佳的体力。

    反正像切原赤也这种每天最大的困扰就是今天上课又迟到了的人是不会懂的。

    他沧桑地叹了口气。

    切原赤也茫然地挠了挠头,没听清:“啥?”

    “没什么。”

    秋沢栎回过神,目光落到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嗯……要不你跟我试试弓箭呢?这个对肌肉的要求还挺高的。”

    他记得切原赤也的球风隐隐偏向暴力网球,而暴力网球对于力道的掌控并不低。

    切原赤也眼睛唰地一下亮了起来,像两个刚通了电的灯泡,闪亮亮的:“好啊!!”

    弓箭诶,一听就像游戏里那种帅气又潇洒的精灵,感觉很帅啊!

    秋沢栎看了一眼切原赤也满脸的兴奋,就知道他对这个提议很是心动:“行,刚好明天休息,我发给你个地址。”

    切原赤也握拳:“好耶!!”

    私下开小灶喽!!

    ——“好耶。”

    一旁冒出来了偷听的六个脑袋。

    幸村精市是光明正大的站在原地,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在听的意思,甚至还朝同伴们露出了个微笑:“哎呀,看起来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了。”

    第二天,弓箭俱乐部门口。

    秋沢栎常去的俱乐部距离学校并不远,但为了保证他这位极其擅长迷路的前桌能安全抵达,他还是给出了极为详细的地址——

    “……然后再往右走五十步……啊!看见了!”

    切原赤也根据短信里的指令,老老实实地沿着街道向右走了五十步,而后抬起脑袋,一眼就看见了画着弓箭图案的俱乐部。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出感叹:“好多人啊。”

    丸井文太赞同:“好多人啊。”

    仁王雅治点头:“好多人啊。”

    柳莲二‘嗯’了一声:“好多人啊。”

    柳生比吕士推了推眼镜,杰克桑原挠了挠脑袋,真田弦一郎压了压帽子,不发一言。

    “……不对。”

    切原赤也的目光落到他那群前辈们身上,小小的问号出现在他大大的脑袋上,少年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蹦了起来:“为什么前辈们也在啊??”

    一向是缺乏体力的专业户丸井文太理所当然地说道:“这种可以进步的好事怎么能私吞呢,当然不能少得了我们。”

    仁王雅治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道:“好了赤也,大家一起陪你练习不值得高兴吗?”

    真田弦一郎面色严肃:“我对弓箭也略有涉猎。”

    虽然他是学剑道的,但是弓箭也稍微接触过一些。

    柳莲二神色淡定:“我是来收集数据的。”

    他比较想知道幸村精市口中秋沢栎“擅长”弓道这句中的“擅长”是哪种程度。

    切原赤也挠了挠脑袋,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劲,但又觉得哪里好像都听对劲的。

    猫猫头宇宙思考JPG

    “啊,大家都来了?”

    “哎呀,看来人很齐呢。”

    还没等他思考个所以然来,秋沢栎和幸村精市二人就结伴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今天不需要训练,因此他们二人也没穿校服,只是一身简单的休闲装——

    柳莲二眯了眯眼,敏锐地发现他们两人身上的休闲装图案有些太过于对称了。

    秋沢栎的是一件黑色短袖,袖子一边被染成了白色,左胸前挂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猫。

    幸村精市的是一件白色短袖,只是右胸前刻意地绣上了一只鱼。

    柳莲二:……

    这不会是情侣装吧?

    秋沢栎眨了眨眼,目光落到神色莫名的柳莲二身上,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学长,怎么了吗?”

    他这一身有什么不对吗?

    前段时间幸村精市偶然发现虽然已经换季了很久,但他的衣柜里刨去校服之外居然只有两件一模一样的短袖和冲锋衣,就带着完全没什么物欲的他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两件衣服,这件就是当时幸村精市一眼看中的。

    有什么奇怪的吗?

    幸村精市弯了弯眼,朝柳莲二露出了一个的微笑,而后摸了摸秋沢栎的脑袋:“大概是第一次见你换新衣服有些惊讶吧。”

    柳莲二:……好吧,溺爱。

    他家部长在那次坦白了之后就好像完全不避讳他了一样。

    幸村精市:反正莲二总会发现的,避讳也没什么必要。

    他又不准备搞地下恋。

    柳莲二挪开视线,点了点头:“对,难得见你穿不太一样的衣服。”

    一旁切原赤也倒是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绕着自家同伴转了一圈,大呼小叫道:“哇塞,阿栎,你这身好可爱——哎呦!”

    秋沢栎收回了敲他脑袋的手:“不要用可爱来形容男生,切原赤也!”

    切原赤也瘪瘪嘴:“但是……”

    秋沢栎面无表情地拉开俱乐部的门:“走了,不然待会不带你了。”

    切原赤也瞬间将剩下的话全部咽回去。

    一行人嘻嘻哈哈的进入了俱乐部里,前台中,接到消息的经理等候已久,见到秋沢栎时立刻挂上了一副笑脸,将早已准备好的钥匙和卡递上。

    “您来了。”他笑道:“最大的房间已经清理好了,还是老地方。”

    而后,经理转过头看了一眼他背后满脸好奇的一群少年们,贴心地询问:“需要教练吗?”

    “不用,我自己就行。”秋沢栎接过钥匙和卡,脸上挂上了一副面对陌生人时没什么表情的冷漠模样:“没什么事。”

    经理笑道:“也是,您比教练要专业得多……那么我就不打扰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秋沢栎矜持地点了点头,而后带着同伴和前辈们轻车熟路地钻进俱乐部里最大的房间。

    脱离了陌生人的视线之后,大家又开始七嘴八舌地交流起来,只有柳莲二回过头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的经理,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他家后辈在这里的待遇是不是有点高了?难道是因为花的钱多吗?

    还真是。

    少年推开房间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专业的设备和箭靶,各式各样的弓箭被放置在一旁的架子上,反曲弓、长弓、复合弓……琳琅满目。

    切原赤也:“哇!!!!”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弓欸!!

    秋沢栎眨了眨眼,贴心地开口:“都可以用,随便玩,全部都是我的。”

    “好耶!!”

    “欸,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今天真是托阿栎的福!”

    “哇,杰克,你看这个!”

    “好帅的弓……”

    ……

    柳莲二没有第一时间过去,而是打量了一下那边的架子,他在来之前特地做了功课,但饶是如此也有些咋舌。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俱乐部的经理对他家小后辈这么恭敬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边架子上放了不止一把的高端复合弓,单算那把黑曼巴眼镜蛇王就三十多万日元了,更遑论这一墙的弓的总价、场地费、器材和弓箭的消耗等等等等了……这谁不把财神爷供起来啊。

    看见对弓箭完全不怎么了解的队友们三三两两地去附近的架子上选自己喜欢的品种,柳莲二摇了摇头:“这样没问题吗?”

    这里的每一把弓都不是便宜货。

    秋沢栎站在原地,正在等待幸村精市给他投喂棒棒糖,闻言歪了歪脑袋:“没关系啊,这些只是一部分,弄坏了还有别的,随便玩。”

    弓箭算是他为数不多擅长且一直热衷的爱好,这里也是他最喜欢待的私人地点,如果不是打心底里承认了这群队友们,他压根不会提出要把人带到这里来的建议。

    但既然人都带来了,他也完全不会在意可能造成的损失。

    在面对自己人时,他一向大方。

    “玩得开心就好。”

    他又不差钱。

    土大款的味要蔓延出来了。

    柳莲二面无表情的想:这孩子在这时候怎么跟一位故人这么像呢?

    比如某冰帝的king。

    第26章 晚饭

    “阿栎——”

    “嗯?”

    立海大新出炉的土大款没在意柳莲二复杂的眼神,转而从幸村精市手里叼走了香草冰淇淋味的棒棒糖,在切原赤也的呼唤下不紧不慢地踱步到他身旁:“怎么了?”

    切原赤也双眼亮晶晶的,里面充满了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与兴奋:“阿栎!这个是怎么玩的!”

    “不一样的弓无论是拉弓方式、手法还是发力技巧都不太一样,你的话……”

    秋沢栎看了一眼,从架子上取下来了一支复合弓塞到他手里:“先试试这个吧。”

    现代复合弓与传统和弓相比,无论是对于力量还是肌肉的要求都要低很多,更适合他们这种没有基础的新手入门尝试。

    但切原赤也很显然和专业人员的想法不大一样,他的视线却从板板正正的复合弓身上挪开,径直落在了光滑的和弓上,意思很明确——

    “那个,那个不可以吗?”

    比起掺杂了太多现代科技的产物,他还是更想去尝试一下游戏里经常会出现的形象。

    “倒也不是不行,但是……”

    秋沢栎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但不多,只用了一瞬就转变了想法,将放在一旁的和弓拎了起来。传统的日式和弓比起其余弓型来说要长得多,立在地上时甚至比他本人还要高一点。

    “算了,你试试吧。”

    众所周知,在不危及生命的情况下,适当让孩子去尝试新鲜事物是百利而无害的。

    切原赤也高高兴兴地接过,装模作样地站在栏杆前,弓道俱乐部的箭靶是固定在远处的墙壁上的,与射击馆的构造差不多,都是人与靶子之间隔了一道铁制的栏杆。

    他根据秋沢栎的指导,带好防具,装模作样地摆好了姿势,满怀期待地拉开弓——

    好沉。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传功和弓并没有现代弓那样繁杂的辅助设备,如果想要稳、准、狠地让箭脱离弓弦,就全靠来自自身、尤其是核心肌群与背部的力量,哪怕切原赤也打网球时的爆发力在整个立海大里都算得上是前几,但他更擅长动态的爆发而不是静态的持久。

    于是,就出现了以下的情况。

    一只信心满满的小赤也信心满满地握着弓,信心满满地搭箭,颤颤巍巍地拉弓,瞄准——

    瞄不准,他的短时爆发力让他拉开弓是没问题,但是要维持住这个静止的动作,并将视线投到远处的靶子上,显然还是需要很多练习的。

    于是,伴随着“啪”的一声,长长的弓箭柔弱的翻过了栏杆,柔弱的落在了三步之外的位置,如果再靠近一点就要砸到他自己的脚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

    一旁正在摆弄反曲弓的丸井文太及时发来嘲笑的贺电。

    切原赤也:……

    他的脸由青变红再变红,最后像煮熟的大虾一样红到了脖子根,羞的。

    “意外!!这是意外!”他不服气地从箭筒里摸出第二根长箭,不信邪地拉弓——

    “赤也啊,这个可能不大适合你。”仁王雅治拿着刚刚被切原赤也拒绝了的复合弓比划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捅刀:“手要抖成筛糠了,如果放你来抢演唱会的门票的话一定会很顺利。”

    被小瞧了的切原赤也脸鼓了起来,像只小青蛙,气的。

    一旁的秋沢栎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料,他摇了摇头,拎走切原赤也手里的弓,随意地看了一眼箭靶,说道:“和弓需要腰腹核心来维持身体稳定,这样才能避免开弓时晃动而影响精准度。”

    他边解说着,边从一旁的箭筒里抽出来一支长箭,挽了个花之后将之正正经经的抬起。

    箭的尾羽拂过他的小臂,随即便被少年搭上线条流畅的弓身,抬手之时弓弦猛得绷紧,亦在擦过他指节的茧子时与空气发生了短暂而剧烈的摩擦,伴随着一道清冽的破空声,那支长箭便化为鸣叫着的燕,稳稳刻入靶心。

    “就像这样。”

    持弓者甚至没向远处的箭靶上投去多余的眼神,那支弓箭就犹如自己按了定位软件一样迫不及待的冲向靶子,牢牢扒住了靶心的位置不动摇。

    “……好、好帅!”

    切原赤也双眼放光:“教练!我要学这个!!”

    秋沢栎眨了眨眼,反而给了他一个不一样的答案:“我觉得你不会喜欢它的。”

    “嗯?”丸井文太从一旁探出了脑袋:“为什么?”

    这次是做足了功课的柳莲二回答的:“因为和弓的礼仪很多……或者说,传统日式和弓的比赛,礼仪在其中占了很大一部分。”

    传统和弓遵循“射法八节”,有一套非常规范化的流程,是切原赤也这种脾气绝对受不了的类型。

    “对。”秋沢栎将长弓放到一旁:“很麻烦。”

    有过涉猎的真田弦一郎点头。

    柳莲二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扭过头问道:“阿栎没加入弓道部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后者点头。

    那些琐碎的规则套在将弓视为武器的他身上,跟往原本正在草原上自由奔跑放牧的牧羊犬脖子里套了根锁链没什么区别,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在新的学校加入弓道社这件事。

    再加上他一整颗心全挂在幸村精市身上,自然不可能分出多余的精力给无关紧要的事务。

    说着,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幸村精市身上。

    站在一旁把玩着弓的幸村精市察觉到了秋沢栎的视线,便抬起眼,露出了和他胸前那只鱼一模一样的笑容。

    大家聚在原地聊了会天就四散开来继续摸索弓箭的一百种使用方法了,毕竟他们今天是来玩弓箭的,这种接触到各式各样的弓的机会还挺难得的,不管能不能从中学习到什么,但总之过了把手瘾就是了。

    秋沢栎是其中忙忙碌碌的小蝴蝶,一边纠正这个的姿势一边教那个怎么摆正,偶尔再去找幸村精市贴贴,时不时还要关注一下大家的状态。

    而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切原赤也那小小的脑袋瓜里还装满了对和弓的执念。

    毕竟,如果单看秋沢栎那像吃饭喝水一样流畅的动作的话,他丝毫没觉得和弓是一件多困难的运动,前者展示的时候就像是扔掉了一根不用的铅笔一样轻松,很容易催生出一些不该存在的错觉。

    切原赤也不信邪,又偷偷地将和弓摆正,根据印象里秋沢栎的动作,用力拉弓——

    咻地一下,弓箭很给面子的飞出了一米的距离,不过这次比之前好一些,最起码不像刚开始那样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可怜兮兮地砸在地板上了。

    但显然,切原赤也大人不太满意,他愤愤离场。

    怎么同样是一把弓,他拿着就跟患了帕金森一样,落在阿栎手里就乖顺的像玩具啊!

    一定是弓的问题!!!

    *

    弓箭俱乐部的一日体验活动顺利的落幕了。

    这群少年们嘻嘻哈哈着顶着经理毕恭毕敬的动作从俱乐部里出来时天色还没有暗下,通红的夕阳斜斜地挂在天上,像他今天早上刚吃过的淌着蜜的咸鸭蛋黄——切原赤也这么说。

    “不要求你有什么文雅的意境,最起码不要是这种东西吧?”丸井文太有些无语:“……话说,能想起来这种比喻,你是不是饿了?”

    切原赤也的回答是肚子咕噜的响了一声。

    “也是,早到了该吃饭的点了……问问大家吃什么吧。”

    丸井文太怜悯地摸了摸后辈的脑袋,将目光转向前面正垂着头和秋沢栎说些什么的幸村精市,走在队伍最前列的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看着像要贴一起的样子。

    他刚想喊出口的话顿了顿,总感觉有一种打扰到他们很容易被天打雷劈的样子。

    但是他身旁的切原赤也就不管这么多了,他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扬声道:“部长——幸村部长——”

    幸村精市抬起头,他身旁的秋沢栎也随之投来了疑惑的视线:“怎么了?”

    切原赤也举起手:“我们晚饭吃什么!”

    “这个时间点……”

    幸村精市略微思考了一下,将这个难解的问题抛给了柳莲二:“莲二,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万能的柳莲二大人立刻翻开了笔记本。

    于是片刻后,立海大不知道第几届的聚餐在附近的一家烤肉店顺利举行。

    这家饭店偏向于小家庭的聚餐,似乎是因为很少一次性接纳这么多客人,位置也不算很充裕,老板将最大的包厢收拾了出来,拼了两张大桌子才堪堪容纳下了九个人,无可避免的,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小得可怜,几乎是紧紧贴着的。

    秋沢栎能感觉的到身旁的幸村精市与他近乎于负的距离,二人皮肤接触的地方一片滚烫,似乎是因为逐渐加热的炉火和这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们,热度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升腾,于是连带着他的大脑也有些混沌。

    “……好热。”

    “嗯?”

    低低的呢喃被一旁的少年尽收耳中,幸村精市便将疑惑的视线落在秋沢栎身上,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他泛红的脸,伸出一只手压在他的额头上:“怎么了?很热吗?”

    他的手温度不算很高,但在这个时候却像酷暑天中的一块冰,带来了一丝凉意。白发少年眯了眯眼,下意识要将脸颊一起埋在他的掌心。

    ……哎呀。

    真像只正在撒娇的猫。

    幸村精市愣了一下,而后在心里轻笑一声,手掌便翻过来捧起来他的脸,指节微曲,被垂下的白色发丝掩盖起来的指腹摩挲过他的下巴,带来一阵痒意。

    坐在二人对面,将这一切尽收眼里的真田弦一郎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视线落回手里的烤肉夹子上,觉得今天的晚饭似乎格外的顶饱。

    虽然还没开始吃就是了。

    烤肉的香气氤氲飘起,肉汁刺啦刺啦的在烤盘上冒着泡,还没烤熟的肉铺了满桌。为了防止在路上就咕噜咕噜喊饿的小后辈饿过头,大家还特地先点了几盘寿司,此刻切原赤也正拎着筷子大快朵颐。

    肉还没熟,这段空出来的时间便成了聊天的好时机,于是这个时机顺理成章地被柳莲二拿走了。

    眯眯眼的少年淡定地从包里摸出来了一叠大小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纸,宣布今年的关东大赛抽签将在这里用抽签来决定。

    “这真是一个考验实力和运气的机会啊。”

    擅长吃更擅长烤的仁王雅治与真田弦一郎平分了烤盘,掌管了左边烤盘上的烤肉大权,随口问道:“柳,你不去收集情报吗?”

    柳莲二将他的宝贝笔记本压在桌面上,神情里难得带了一点傲然:“抽签之前我就已经将所有学校的数据收集齐全了。”

    言下之意,这种情况不需要他亲自去现场。

    第27章 东京

    “真不愧是我们的参谋!”

    丸井文太从切原赤也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一块寿司,很给面子的啪叽啪叽鼓起掌来:“今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消息吗?”

    立海大拥有了柳莲二就像拥有了一台准时播报赛事和对手的情报的电视机,简直方便至极!

    “有。”

    柳莲二牌电视机翻开手里的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切原赤也好奇地看了一眼,而后两眼冒着蚊香圈地挪开了视线。

    字、字好多,要晕字了。

    “东京那边和去年没什么区别,冰帝、山吹、青学……不过今年多了一匹黑马,圣鲁道夫,他们的经理观月初同样是一个很擅长收集数据的人。”

    国中网球界里角逐冠军的强势主力有很大一部分都集中于关东,而在这其中,单单东京之中就占了绝大多数,也因此,柳莲二就先从刚结束不久的东京都大赛的结果开始说起。

    仁王雅治拨弄了一下烤盘上的肉,撑着脸,懒洋洋地说道:“好像都是些老对手呢。”

    一听这些学校的名字,就感觉回到了去年的夏天,时光回溯大法啊。

    “毕竟各校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除非出现什么异军突起的天才,不然关东大赛的局势大致上没有特别大的变化。”

    柳莲二将手里的笔记本翻了一页,继续说道:“由迹部带领的冰帝,不出意外会是我们最大的对手,其次是手冢国光所在的青学……”

    手冢国光,青学。

    在另一边专心致志烤肉的真田弦一郎抬起了眼,目光落到柳莲二身上。

    突然接受到同伴视线的柳莲二声音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青学那些三年级前辈毕业之后,手冢国光和那些实力还算不错的选手算是有了稳定的出场机会,虽然东京都大赛的输给了冰帝,但比起去年连关东大赛的参赛资格都没有拿到的情况,倒是可以期待一下。”

    说着说着,他揶揄的眼神就落到了真田弦一郎身上:“尤其是被誉为拥有全国级别实力的手冢国光……除了冰帝以外,他们也是我们最大的潜在对手。”

    “是吗?”

    幸村精市闻言挑了挑眉,笑眯眯的目光也随之落到了真田弦一郎身上,后者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连拎着烤肉夹的手都有点僵硬。

    ……这是怎么了?他对手冢的执念虽然深了一点,但一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幸村精市轻哼了一声。

    哪怕过去了很多年,他也还是深刻地记得他这个幼驯染对于手冢国光的执念深到了一种什么样的地步的。

    国小六年级时输给他的念想在三年无法得偿所愿中被催化为深刻的阴影,到最后,真田弦一郎连前行的脚步都不自觉带上了想要击败他的影子。

    而这一世……他只能寄希望于青学能给点力。

    毕竟真田弦一郎是想在正式比赛里堂堂正正的打败手冢国光,这也就代表了私下约的练习赛是达不到效果的。

    所以,哪怕不指望青学能成长到一夜之间打败所有对手站在他们立海大面前,了结了真田弦一郎对于手冢国光的念想,最起码抽签手气好一点,在前几局遇到那也是好事啊。

    可惜,他们的抽签手气好像和隔壁冰帝的某king不相上下来着。

    不知道弦一郎这次能不能早一点如愿呢。

    在真田弦一郎被盯得愈发手足无措时,正看着烤肉在心里计算它们什么时候熟、准备在第一时间给幸村精市捞两块的秋沢栎终于发现了二人之间的诡异气氛。

    少年抬起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仔细想了想之后选择解救一下可怜的真田弦一郎。

    毕竟再不解救就真的没人烤肉了。

    他左右看了一眼,选择了一个比较正常的方式——指得是他拎起自己空空的水杯,半撑起身子越过幸村精市眼前,去碰不远处的水壶。

    水壶被放在幸村精市手边不远的地方,再加上桌子小,空位少,如果秋沢栎要倒水,就势必会遮挡住他的视线。

    很显然,他成功了。

    “嗯?要喝水吗?”

    幸村精市的目光终于舍得从真田弦一郎身上挪开了,他一只手扶住少年精瘦的腰腹,另一只手将水壶拎起,给空空荡荡的水杯中填满水。

    “嗯。”秋沢栎将自己连人带水杯塞回座位上,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任务完成。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柳莲二挑了挑眉,贴心地转移了话题:“……就这么多了,关东大赛的抽签时间是后天,地点是东京……”

    他报出了一串地址,听得秋沢栎和幸村精市均是一愣。

    柳莲二自然察觉到了,他顿了顿:“怎么了?”

    “嗯……”秋沢栎放下手里的杯子,屈指挠了挠脸:“不然就让我去吧,前一天晚上就可以直接住在附近。”

    “那个地方,离我家很近。”

    抽签地址就在他家隔壁,步行时长只需十分钟,通勤距离短,童叟无期。

    柳莲二:……

    “真是一个完美的巧合啊。”他将笔记本合上,从容地将准备好的白色纸条妥帖地放进包里,准备下次使用:“那你和精市两个人去吧。”

    “这下子既不用考验实力也不考验运气了。”一旁的仁王雅治又给肉翻了个面,吐槽道:“啊,内定了。”

    幸村精市:“雅治,如果你想的话……”

    仁王雅治立刻拒绝:“我可不想大早上起来吭哧吭哧地跑这么远只为了抽个签。”

    或许是因为网协的工作人员作息比较健康的缘,抽签的时间一般被定在早上。

    本来就生活在东京的选手们还好,像他们这种别的县的、距离很远的学校为了赶上抽签,那可真是要早起很长时间坐大巴或者新干线过去。

    这才是正选们都不爱接这个茬的原因,毕竟谁不想早上多睡一会呢(除了雷打不动凌晨四点起来晨练的真田弦一郎)。

    不然你以为立海大为什么将踩点功夫练得炉火纯青,装逼是一回事,为了节省那点时间才是更重要的,都是形势所迫,形势所迫啊。

    幸村精市微微一笑。

    你看,让你们去你们又不乐意。

    秋沢栎又喝了口水,默默掏出手机给宫野志保发了条消息。

    唉,在神奈川这边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他都快忘了自己已经几个月没回过东京了。

    “那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丸井文太坐在杰克桑原身旁,视线没有一点落在柳莲二或者其他人身上,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面前的烤盘,眼里全是对于食物的渴望:“肉熟了,杰克,上啊!!!”

    杰克桑原早就抄着筷子等候多时了,一听自家搭档发出的指令,就毫不犹豫地发动突击——!

    “喂,文太,你也太急了吧。”

    仁王雅治拿起了自己的筷子,边调笑着边手脚麻利地从烤盘上抢肉,还不忘叮嘱一句柳生比吕士:“puri,比吕士,快抢,抢晚了——”

    他话说晚了。

    当柳生比吕士的大脑理解了他的意思之后,烤盘上已经熟了的那批肉已经风卷残云一般,被消灭的干干净净,连真田弦一郎面前的那块都没放过。

    刚拿起筷子的柳生比吕士:……

    举着烤肉夹的真田弦一郎:……

    刚连接上部内通讯,从寿司盘子里抬起头的切原赤也:“咦?咦咦??肉呢??”

    三人成虎。

    这个虎是能吃肉的虎。

    柳莲二见状默默地将自己的笔记本收了起来,远离了他们所在的那左半部分烤盘,顺带远离了真田弦一郎的怒吼,与幸村精市他们坐在了一起。

    毕竟这一部分的烤盘有幸村精市坐镇,他们的胆子还没有大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幸村精市不紧不慢地捞了块烤肉夹到秋沢栎的碗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桌子,转头看向柳莲二:“对了,莲二,毛利前辈——”

    柳莲二点了点头,知道他的意思:“关东大赛在即,我已经联系过他了,不过还没回复我。”

    一个很熟悉的名字吸引了秋沢栎的兴趣,少年唰地抬起了脑袋,眼神里难得带了点痛苦,五官都有些皱巴,鹦鹉学舌一般的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毛利前辈?”

    幸村精市:“嗯,毛利寿三郎,是高我们一届的前辈,也是网球部的正选……不过因为经常逃训,所以你和赤也大概还没见过他。”

    此人上一次出现在网球部是正选选拔赛的时候,不过秋沢栎因为太困完全没关注过外界,切原赤也因为太兴奋视线也没落到别人身上过。

    所以这么说来,虽然同是网球部的成员,但是开学这么久,这个三年级前辈和这两个一年级后辈却是完全没见过呢。

    秋沢栎的关注点倒不在这里,他听清了毛利寿三郎的全名之后,在大脑里检索了一下毛利兰和毛利小五郎的人际关系,确定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联之后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不是那家瘟……嗯,先天侦探圣体。

    不过也对,要是真是他们的话,网球部估计也没两天安稳日子过。

    安心。

    他夹了一筷子烤肉,嚼嚼嚼。

    *

    第二天,部活结束之后,幸村精市和秋沢栎就坐上了通往东京的新干线。

    临近盛夏,白昼的时间被拉长,因此等他们抵达东京的时候,夕阳才不紧不慢地向着地平线坠落,火红的云朵将天空染成别样的色彩。

    “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来到东京呢。”幸村精市和秋沢栎肩并肩走着,摸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张照片,笑眯眯地说道:“往常都是这个时间回去。”

    前半年他和秋沢栎见面时基本上都是踩着朝露出门,迎着晚霞归家,这次却刚好一反,他们抵达这里时,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

    秋沢栎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他拍完照之后,才抬起脚步跟上,说道:“嗯……也是一次很新鲜的体验。”

    不过比起这个,最重要的还是:“晚饭要吃什么吗?”

    “这个时间,如果回去再做的话可能来不及。”

    幸村精市想了想,说道:“你已经很长时间没回来了吧,要去那家波罗咖啡厅看看吗?”顺便解决一下晚饭问题。

    他知道榎本梓和秋沢栎的关系还不错。

    秋沢栎仔细算了一下,他确实有段时间没回来了,榎本梓给他发了不少消息,确实可以去看看,便欣然应允:“好啊。”

    不过……希望不要那么倒霉,不要碰见一些不太想看见的人。

    但是他转念一想,觉得应该不会,毕竟那群人在组织消灭之后升职的升职加薪的加薪,收尾工作正忙的飞起,哪有这么多闲心天天去咖啡店里喝咖啡啊。

    他就这样说服了自己,和幸村精市一起聊着天,沿着小路踏过一家又一家的店铺,最后停在了写着“毛利侦探事务所”标牌的门下。

    “就是这了……”秋沢栎边说着,边要去推门,但门没推开,他的心里反倒闪过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怎么了?”幸村精市见他没有动作,上前了一步,说道:“门推不开吗?”

    “啊,没有。”

    秋沢栎收拢了内心的那一缕不安,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小心谨慎的推开门——

    叮铃叮铃,风铃响起,伴随着吱呀一声推开门的声响,柜台后探出了一个脑袋:“欢迎……咦?!阿栎?!!你回来了???”

    伴随着榎本梓的一声惊呼,霎时吸引了咖啡店里所有客人的注意力,无论是高中生侦探、高中生空手道冠军、某退休科学家、退休科学家的姐姐、大阪黑皮侦探……还是一些忙里偷闲的公安,都抬起了头。

    “嗯?阿栎?”

    “阿栎?”

    “小栎回来了?”

    “欸,小栎!”

    一只脚刚刚抬起就被接连起伏的呼唤给淹没,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秋沢栎看着屋内群贤毕至的模样,默默地闭上了眼。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不是幻觉。

    他迅速收回了脚,一只手拉上幸村精市的手腕,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快跑。

    他是和幸村精市来休假(?)的,不是来赌这群瘟神们聚在一起会不会引发东京爆炸案的。

    “阿栎?怎么了?”

    幸村精市的声音疑惑,显然被这一副场面给弄得满头雾水,秋沢栎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嗯……你还不太清楚米花町这边的传统。”

    看见这么多“侦探”聚在一起,百分百要出事的。

    不过他要跑,但有人比他的动作更快。原本就坐在靠门的位置的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动作利落,两步就追上了才刚走出一步的秋沢栎和幸村精市。

    松田阵平堵在他面前,眉头挑了挑:“跑什么啊?”

    诸伏景光笑得眼睛弯弯的:“好久不见啊,阿栎。”

    见逃跑不行,秋沢栎只能可怜弱小又无助地将幸村精市往背后挡了挡……没挡住,还没怎么发育的他比幸村精市矮了一点。

    “……松田哥,景光哥。”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又落到赶出来的那个人身上,浑身上下都发散着难得的悲哀。

    “……零哥。”

    第28章 爆炸

    “回来了?”

    稍微晚了一步的降谷零踱着步走了过来,眉一挑,目光落到在神奈川生活了大半年但一点讯息也没有的‘被监护人’身上,有些惊讶地发现这小子个子长高了一点,脸也比之前圆润了一些。

    他今天没有穿公安的那身西装,而是简简单单着了一身休闲服,显然今天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任务,而是单纯的忙里偷闲来摸鱼的。

    能撞上东京公安知名卷王、著名打工皇帝难得的休假日,秋沢栎也不知道是不是该不合时宜的感慨一句他们的运气真好啊。

    但很显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被他下意识护在身后的幸村精市眯了眯眼,扫过面前围过来的几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之间极其不对劲的氛围,刚准备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降谷零三人的视线就歘地一下落在了他身上。

    被盯得一卡壳的幸村精市:?

    这三个人看他的视线怎么这么奇怪?审视里混杂着许多惊讶,看见他像是看见了稀少的珍惜保护动物一样,好像看见阿栎带人回来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但是无论是二十四岁温文尔雅的阿栎,但是十二岁这个温柔的阿栎,放在人际社会里都是很吸引人的存在啊。

    戴上了深厚滤镜的幸村精市疑惑。

    秋沢栎自然也发现了这件事,他的神情从浅浅的疲惫转化为了下意识的防备。

    虽然他知道降谷零他们不会对幸村精市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对于他带来的“朋友”抱有最基础的好奇,但是一想到他那些试图伪装起来的过去存在被拆穿的可能性,就发自心底的感到窒息与厌恶。

    少年攥着幸村精市的手指无意识的发力,目光也逐渐危险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只炸毛的猫,正试图用杀气来恐吓他们。

    但顾及着自己的‘人设’和背后的‘普通人’幸村精市,他也没有露出多么过分的神色,最后传递到这群青年身上的,只剩像小猫一样的哈气,完全没什么威慑力。

    他面前站着的可是从生死线上来回过无数次的警察和常年卧底于血腥而黑暗的组织中的公安,无论是降谷零、诸伏景光还是松田阵平自然都没有被吓到,甚至某卷毛还很好奇的试图凑近观察。

    宫野志保见状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这群警察什么时候能明白一件事,猫对你哈气的时候不要逗人家,不然很容易被抓的。

    不过,没吓到降谷零他们,反倒是吓到了很少见他这副模样的幸村精市。

    毕竟他们相处时多数时间处在立海大这个校园片的会场,神奈川也比东京、尤其是米花町要安全太多了……至少秋沢栎呆在那里这么久,还没有遇到过一起凶杀案。

    就连他那身自小被中原中也教导出来的体术都退步回了打不过太宰治的程度,更别提需要他飙杀气的时候了。

    蓝紫发的少年眉头一蹙,手腕翻转间便挣脱了拽着他的人,在后者露出其他神色之前抓住他的手掌,反客为主,将他的手牢牢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内,指腹拂过他的指节时,连带着温度也一起传递。

    幸村精市牵着他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将二人的位置颠倒来,从被保护者转为保护者的身份。

    “阿栎。”他低低地喊了一声:“还好吗?”

    秋沢栎愣了一下,而后在降谷零三人堪称大跌眼镜的惊诧目光里乖乖巧巧地收拢了那点子杀气,抬头朝幸村精市扬起了一个从前绝对不会出现在此人脸上的笑容:“放心,我没事。”

    站在窗前的服部平次倒吸一口凉气,揉了揉眼睛,喃喃道:“工藤……”

    时刻关注那边情况的工藤新一闻言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

    服部平次:“你掐我一下。”

    工藤新一:?

    他咻地一下跳出三步外,警惕道:“喂,服部,你有受虐倾向我可没有——”

    服部平次:“……喂!我说你在想什么啊?!我只是想让你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那小鬼脸上也能露出那么……的表情???”

    他沉默了一下,从荡漾、乖巧、可爱几个词中斟酌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含含糊糊的揭过去,总觉得无论哪个词都很难说出口。

    在他的印象里,从几年前因为‘江户川柯南’带来的案件第一次见到这小鬼开始,一直到工藤新一回归,他就是一副完全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哪怕有些不得已的交谈,也是三句一损人五句一毒舌,简直和上面那些词完全挂不上边。

    现在这是学会说话了?

    工藤新一倒是摸了摸下巴,评价道:“嗯……你要这么说,他这样笑起来倒是比之前的冰山脸可爱了很……哎呦!”

    毛利兰收回了拧他胳膊的手,怒目而视:“怎么说人家呢?笨蛋!你也不想想这孩子之前为什么是那副模样,还不是因为……”

    因为他的父亲早逝,母亲卧底,在长达十年的空窗期中,他一直是独自一个人。

    提到这个问题,咖啡厅里瞬间沉默了下来,连最大大咧咧的服部平次都往下压了压帽檐,遮住了眼里不明的神色。

    坐在窗前的宫野志保扫视了他们一眼,默不作声地起身推门出去,而后抬起了手——

    “啪。”

    一串钥匙被精准的抛到了秋沢栎手里。

    “钥匙。”她的神情冷淡,一只手插在兜里,朝他抬了抬下巴:“姐姐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不过床单之类的还没有套,你们现在回去整理一下,不耽误晚上使用。”

    解围的意思很明确。

    “谢谢志保姐还有明美姐,那零哥你们继续聊,我们先回去了。”

    秋沢栎将手里的钥匙转了一圈,毫不犹豫地牵着幸村精市转身就走。

    这群‘侦探’们聚的这么齐,不管是因为偶然的巧合还是有既定的原因,但总之,以他的经验来看,最后一定会是一个不怎么美妙的结局。

    榎本梓可以下次再看,工藤新一和毛利兰可以下次再打招呼,但是现在不跑,被牵扯进案子里了,他们估计得有两天回不去神奈川了。

    幸村精市心有疑虑,但也明白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便随着少年几步绕开挡在面前的青年,径直朝着街口的位置走去。

    也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滴。”

    秋沢栎耳朵一动,敏锐地顿住脚步,在听清了动向之后脸色一变,蓝色的光芒迅速浮现于掌中,一把将幸村精市压在身下。

    “趴下!!!!!!”

    “砰!!!!!”

    以微弱的、像是哀鸣一样的声波为序曲,伴随着少年大声的嘶吼,唱响了一道剧烈的咆哮声,随即便是灼热到令人窒息的气浪扭曲了周遭的空间,猛得向四周砸开,触碰到脊背时,带来了滚烫到麻木的热意。

    浓厚的、呛人的灰色烟尘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席卷了这方空间,能见度骤然降至最低,随即迎来了一片死寂。

    片刻后,几道咳嗽声响起,呼救声划破了烟尘。

    “喂?!”

    “这是怎么回事???”

    “小兰,小兰,你没事吧???”

    “我没事,新一,你呢?”

    “我*!”

    “零,你们没事吧??”

    ……

    “阿栎!”

    被猛得扑倒的幸村精市瞳孔紧缩,心脏几乎要停滞了。

    他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手已经下意识摸上身前的少年,指尖触碰到了一片湿润,正缓慢地浸润着他的手指。

    “阿栎?!!!”

    “咳、咳咳……我没事,别担心。”

    秋沢栎低声咳了几下,灰蓝色的眼里闪过属于异能启动的光芒,而后像是接触不良一般的闪了两下,缓缓熄灭,声音也不免带了几分虚弱。

    在刚刚的那一瞬,他花费了一些代价捕捉到了这次爆炸中万千可能性里伤亡率最低、且幸村精市绝对不会受伤的结局。

    因为比起能被人掌控的未来,他更喜欢来自命运的随波逐流,所以在脱离了横滨之后,他几乎没怎么使用过自己的异能,更是已经许久没有动用过这种大规模改变现实的能力了,生疏之余也不免有些狼狈。

    他现在是真的很狼狈。

    使用异能几乎抽干了他全部的体力,还要倒贴上一些未来的代价,发尾被滚烫的温度烫的微卷,被溅起的烟尘糊了满脸,看着可怜兮兮的。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疼痛,有黏糊糊的液体顺着手臂的位置滑落,大概是被飞溅起来的玻璃碎片一类的东西擦伤了。

    不过伤势应该不是特别严重,总之是不到致死的地步,属于总能修养好的情况……就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在即将开始的关东大赛中,被他的队友们压去坐冷板凳。

    “你没事吧?”

    不过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果然还是幸村精市。

    幸村精市回应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焦急:“我没事,我没事,你哪里受伤了吗?”

    “可能有点擦伤,不过不用担心。”

    秋沢栎摆了摆手,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强撑着自己爬起来,幸村精市便急忙扶住了他。

    他如今完全没什么逞强的力气,只能虚弱地靠在幸村精市身上,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目光落到活蹦乱跳的工藤新一等人时,不免露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怎么真炸了啊?

    他就说说而已……

    这些侦探怎么还是这种走到哪里炸到哪里的瘟神体质啊?

    难道从东京炸到新加坡,从传统摩天大楼、城堡、邮轮、音乐厅、水坝、体育场、美术馆、水族馆、机场塔台炸到海洋研究设施还不够吗,现在都已经开始祸害自家大门口了吗?

    秋沢栎内心的腹诽降谷零他们自然没听见,那么大的问题出现在这群公安警察侦探面前,他们都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甚至彼此之间完全不需要交流,就神色严肃地各自分工。

    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检查伤亡的检查伤亡,查看现场的查看现场……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最后,在专业人员爆处组的松田阵平的帮助下,他们判断出了这次的炸弹是C4。

    熟悉的、无处不在的C4,经常出没于各个案件之中,以威力大、稳定性高和常见等等因素成了犯罪分子们的首选产品。

    “……有一种毫不意外的感觉。”秋沢栎靠在幸村精市身上,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但是刻在DNA里的损人因子大爆发:“我说,新一哥,你们对待自己的先天侦探圣体能不能有点数,嚯嚯完了一圈最后落到了自家门口。”

    “还能损人,看起来还有力气。”宫野志保翻了个白眼,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药物,给他检查伤势然后包扎伤口。

    刚刚的爆炸时她刚巧站在靠内的位置,既避免了玻璃碎片的飞溅,也离爆炸中心有一定的距离,因此,现在比起形容狼狈的秋沢栎,她只是衣角微脏。

    “咳咳。”秋沢栎又咳了两声,面色一片苍白,但仍然没挡住他的嘴:“照这个情况来看,你们今天聚在这里不是巧合喽?”

    出现在家门口的爆炸案,齐聚一堂的东西部侦探,甚至连公安、警察,以及爆处组的松田阵平都在,代表这什么显而易见。

    不等宫野志保点头,他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本来是和精市回来抽签的……”

    结果连累精市遇到这种事了……啊,说起来,这次的凶手是想干什么呢?

    差一点就让他受伤了,真是罪不可赦啊。

    秋沢栎勉强平复了一下喉间翻涌的血腥气,闭了闭眼,藏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漠和戾气,这才发现一旁的幸村精市眉眼沉沉,打刚刚起就不发一言,只是扶着他的手依旧稳当。

    “精市?”

    幸村精市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秋沢栎顿了顿,觉得事情有点大条。

    他紧急反思了一下自己的举动——没反思出半点问题,很正常的爆炸,动用异能,受伤……

    ……等等,异能。

    幸村精市是知道他发动异能的代价的。

    也就是说……

    秋沢栎牙疼地歪了歪脑袋,目光落到走来的降谷零身上,将幽怨的目光尽数扔在了他身上。

    可恶,都怪这群人。

    不管对错是非总之……嗯?

    少年顿了顿,目光扫过残缺的建筑后一闪而过的身影,微微一挑眉。

    太巧了,刚想用异能给这位不合时宜不该出现的凶手找点能让他消失的‘绊子,他就自己出现了。

    “零哥。”

    少年又轻咳了两声,呼了一口气压住几乎要溢到喉间的血气,而后提起力气,在降谷零靠近的那一刹干脆利落地从他手里夺过枪,对准他目之所及的方向连开三枪。

    “砰!”“砰!”“砰!”

    “啊!!*!”

    一声惨叫与一道粗口响起,秋沢栎唇角扯出了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容,垂下一双猫眼,毫无人性的冷漠从中溢出,与横滨某位知名干部一模一样。

    “看来很久没练,准头有点退步了。”

    他把玩着枪,无视背后一群人愈发难看的脸色,拖着一副伤躯走了过去。

    黑漆漆的洞口抵在来人的额头上,那是太宰治教导过的、最能一击毙命的地方,一双灰蓝色的眼里满是疯狂的戾气。

    “这一次,我可是瞄准了。”

    烂泥一样的鬼东西,也敢伤害他?

    那我就让你彻底变成一摊烂泥。

    第29章 医院

    “秋沢栎!”

    白发少年没等来趴在地上的凶手的回应,等来了背后一声满含怒气的喊声。被夺了枪的降谷零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中怒火与晦涩各分一半,藏在惊恐下的是一层深思。

    他不知道刚刚秋沢栎夺枪的那一刹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松手,更不相信这会是一次巧合——如果身经百战的卧底公安有这么容易被缴械,那他也不用干了。

    答案很明显。

    如果有人站在秋沢栎的正面,就能看见他那双原本灰蓝的眼睛被如同数据一样的乱流充斥着的模样,这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甚少主动动用这份堪称为外挂一样的异能,但在幸村精市的性命遭遇危险之际,任何原则和想法都被他捎在了脑后,只剩下“排除隐患”这一条在运作。

    现在,除了太宰治能从横滨天降到他面前并且使用无效化异能‘人间失格’,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能阻拦得了他。

    少年充耳不闻背后一声接一声的呼唤,转而用枪口拨弄了一下凶手额角的发丝,疼痛与异能的作用之下,他伪装出来的理智几乎被淹没在无尽的痛楚之中,只剩下藏在骨子里的暴戾在促使着他行动。

    “让我猜猜。”秋沢栎呢喃了两句,声音又低又沉,繁复的数据闪过他的眼睛:“嗯……瞄准了这个时间,用威力巨大的C4炸弹,是提前知道降谷零他们都在这里,想一次性解决掉所有人?”

    “某些黑乌鸦的残党?应该不是,她留下来的资料很详细,那个组织里现在没被抓捕归案的除了底层小喽啰就只剩下其他国家的卧底了……看你这幅怂样,也不像那些心狠手辣的杀手。”

    “那就是……喔,你就是几年前试图弄死荻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的那个炸弹犯吧?我记得你早被抓了吧,这还能让你逃了?”

    似乎是听见了熟悉的名字,地上的那个被枪抵住额头的凶手似乎是忘了自己头上海抵着个什么玩意,猛得抬起脑袋,露出了一副狰狞的表情:“我……”

    “咔嚓”一声,手枪上了膛,截住了他没说完的话。

    “好了,我不想听。”

    秋沢栎垂下眼,声音轻的像羽毛一样,被火焰烧灼的有些微卷的白发落在他的肩上,柔柔软软的,但在这背后,是试图赶来阻止他的人都被无形的意外挡在了几步之外的位置。

    少年唇角勾出了一道清浅的弧度,配上那张尚且稚嫩的脸,看着乖巧极了,但落在炸弹犯眼里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一样恐怖。

    “我不想对你的理由发表什么见解,如果想听的话,那就请你下地狱了之后再说个——嗯?”

    他握着扳机的手没按下,一个强势的力道攥住了他的手臂,生生阻止了他的动作。少年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居然还有没被他的异能拦住的人?难道除了人间失格以外,出现了第二个克制他——

    转过头去,一张姣好的面容上正孕育着恐怖的暴风雨,一双蓝紫色的眼漂亮的像宝石,但冰冷的宛若千年不化的冰。

    ……幸村精市?

    秋沢栎的大脑转了转,残存的理智艰难地爬了出来,对准他被本能掌控的大脑狠狠踹了一脚。疼痛袭来的同时,也堪堪拉回了站在毁灭边缘的他。

    浅蓝色的光芒闪烁了两下,信号不良一样的熄灭,最后抬起望向幸村精市的眼睛恢复回了往常的浅蓝色,也就是这时,秋沢栎那被自己丢掉的理智终于占据了高地。

    ……等等。

    他都干了什么???

    少年啪地一下就把枪扔了,速度很快,跟摸到了瘟神一样,生怕晚了一点就被那上面的脏东西粘上。

    “清醒了吗?”

    幸村精市注视着他的眼,看他的眼神从暴戾逐渐冷静下来,而后染了一丝茫然和不可置信之后才缓缓笑道,看着居然比刚刚的秋沢栎还要恐怖。

    “……哈哈,那个,我可以解释。”

    他干笑了两声,偷偷把扔在地上的枪踢远了一点,又踢远了一些,最后踢到了降谷零脚底下,意思很明确,物归原主。

    异能解除之后,被硬控在原地的其他人便一拥而上,控制凶手的控制凶手,警惕的警惕,降谷零拿起自己可怜的枪,眯起了眼:“是吗?你要解释吗?”

    “……”

    秋沢栎瞪了他一眼,现在是你来掺和的时候吗?!

    “救护车来了吗?”

    幸村精市越生气反倒越冷静,他拽着秋沢栎的手,轻柔而不失强势的将人捞进了怀里,给予了他一个依靠的力量。比起被吓得直哆嗦的凶手,他当然更关注面前的人,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少年几乎就是强弩之末,能安稳站着靠得全是意志力。

    秋沢栎刚愣了一下,就立刻被一股熟悉的气息包裹起来,霎时,他刚刚撑起来的防线便像锥子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敲碎,疲惫与疼痛便如潮水一样涌上,化为无尽的黑暗淹没了他。

    失去意识之前,他看见了一双骤然缩紧的眼睛。

    唉。

    ……这下怎么办啊,不会真的要被幸村精市和他们队友们押在冷板凳上看关东大赛吧?

    *

    “滴、滴、滴——”

    病房内充斥着幸村精市最讨厌的消毒水味,床头的仪器专心致志地发挥着它的作用,记录着病床上那人平稳的生命体征,屏幕上划过几道曲折的线,像是在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中一件不可缺少的陪衬。

    秋沢栎睁开眼,空茫的注视着这个世界,大脑正在缓慢重启中。

    这里的天,好白。

    这里的味道,好难闻。

    好痛……异能使用超过限制了,不知道这次会被扣……算了,扣吧,无所谓了。

    不过床边的美人长的好漂亮,难道这里就是太宰哥说的天堂吗?

    ……

    等等。

    秋沢栎眨了眨眼,驱逐了眼前如雾一样的模糊世界,对上了一双满含担忧的蓝紫色水晶。

    “阿栎,醒了?”

    一双柔软的手抚上他的手臂,随即便是床头的铃声被按响,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而后是一群身着白大褂的人匆匆忙忙的创了进来,抓着他进行了一通检查。

    “生命体征已经……”

    “没什么问题了,注意修养……”

    “接下来……”

    医生们的交谈像是夏天夜里正在深眠时突然出现的蚊子一样在他耳边嗡嗡嗡的叫着,时不时有断断续续的破碎的字句,被他的大脑翻译了之后传递给他,惹得少年烦躁地皱了皱眉。

    叽里咕噜说啥呢。

    吵死了。

    原本站在一旁倾听医生们说话的幸村精市一心二用,分出了大多注意力在病床上的少年身上,见状眉头轻轻皱起,伸出手拂过他的眉心:“怎么了?哪里痛吗?”

    秋沢栎摇了摇头,张了张口,呼出的热气尽数扑在透明的面罩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最靠近病床的医生见状帮他将呼吸面罩摘了下来,朝幸村精市说道:“病人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最近注意修养就行,没什么别的问题。”

    秋沢栎疲倦地抬了抬眼,瞥了一眼那群医生:那是当然,异能侧的事,他们柯学当然检查不出什么问题,最多只能看出来他身体消耗太大虚弱需要休息一类的吧。

    毕竟他的异能是因果系的,那些超出自身□□承担范围的代价自然也是直接作用于因果上的,这才是他敢大胆动用异能而不怕被发现的原因。

    因为无论多么精妙的医疗设备都检查不出来他的问题,哪怕让武装侦探社里拥有‘请君勿死’的与谢野晶子来,那也查不出他有半点毛病!

    医生堆们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一通稀里哗啦的检查之后又像龙卷风一样的迅速离开了,大概是要给他们的顶头上司打报告了,于是,闲杂人等离开后,病房内就陷入了死一样的静寂。

    秋沢栎偷偷掀起眼睛看了一眼正在专心致志看他的检查报告的幸村精市,安详地闭上了眼。

    看起来情况还不错,不知道关东大赛能不能不让他坐冷板凳……

    “不可能的。”

    幸村精市冷不丁开口,语气凉凉的:“莲二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至少在关东大赛决赛之前,你是不会有上场的机会的。”

    遭遇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关东大赛抽签的任务算是彻底失败,所以幸村精市将这边的事处理完了之后就迅速联系了柳莲二和真田弦一郎,他们在临时接下抽签的任务的时候,同样得知了这边发生的情况。

    总之,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说话的语气更不好听。

    如果不是他拦着,秋沢栎的病房都要被挤爆了。

    秋沢栎:?!

    不要啊,他好不容易能和“队友们”一起参加这种很有仪式感的比赛啊。

    秋沢栎唰地一下睁开了眼,嗓音沙哑,急切又听着可怜兮兮的:“精市……”

    “秋沢栎。”

    幸村精市的回答是啪地一下将手里的检查报告合上,一双漂亮的眼里蕴含着无法言明的风暴:“清醒了吧,现在,该算算我们之间的账了。”

    秋沢栎:……

    他默默地闭上了眼。

    不知道,说什么呢,我不知道。

    幸村精市注视着病床上试图逃避的少年,他柔软的白发耷拉在一旁,发尾被高温烫的卷曲了起来,像是只被火燎了一下的猫,看着可怜兮兮的。

    但那场爆炸对他的损伤自然不至于此,内脏轻微出血,浑身擦伤……最重要的,应该是他使用异能时所产生的代价。

    他自然不是那种能很轻易就被糊弄过去的人,或者说,神之子幸村精市无论在球场上还是球场下都是观察力惊人的类型,再加上六年的相伴,他对于秋沢栎的了解在某种意义上或许比他本人还要多,二十四岁的秋沢栎花了大半的精力才瞒住他,更别提现在猜十二岁的他了。

    比如,他撒谎时眼睛会不自觉地挪开一小下。

    比如,他现在只是闭上眼睛而不是将被子拉上当鸵鸟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已经超出了他能忍受的阈值而无法动弹。

    比如,他在炸弹犯面前无意识暴露的本能。

    再比如……在前段时间,他离开秋沢栎的病房时,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黑发少年不知何时放在他兜里的纸条,上面让他留意秋沢栎状态的话。

    一个全然漠视自己的、藏在伪装的皮囊之下的几近破碎的灵魂,与那些被二十四岁的秋沢栎小心翼翼地藏在漫长时间里的真相,正朝着幸村精市揭开冰山一角。

    病房里静悄悄的,二人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秋沢栎越躺越觉得不安,他偷偷掀起了眼皮,观察了一下幸村精市的动静,发现后者只是在盯着他发呆,一声不吭。但这种平静像是藏在冰层下的暴风雨,不知道何时就会突然爆发出来将平稳行驶的小船掀翻。

    事情有点大条。

    秋沢栎动了动手臂,想去拽他的衣角,结果手还没伸出来,疼痛就像一击重锤砸在他身上,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只能绵软无力的滑落——

    没落,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幸村精市伸手捞住了他的手掌,温热的体温传递到他冰凉的手掌里,秋沢栎便趁着这个机会开口:“你别生气,有气朝我发——”

    比起他会不会挨骂,他更担心幸村精市憋着生闷气会把自己气到。

    “啪!”

    门口传来了东西掉落的声音。

    工藤新一茫然地看了他们一眼,眼神慢慢从呆滞转换为了然,而后他迅速拾起地上的物品,两步退出了病房。

    “打扰了,你们继续!”

    秋沢栎:?

    这侦探又自己脑补了什么?

    第30章 注视

    “砰!”的一声,门啪一下在二人面前合上,随即是一段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咚咚咚的,听得出主人很急了。

    秋沢栎眨了眨眼,看了一眼可怜兮兮的大门,转头与幸村精市四目相对,眼里是丝毫不掩饰的茫然:“柯……新一他怎么走了?”

    “这……”

    幸村精市压了压眉心,与在这方面意外的有些迟钝的秋沢栎要好一点,他倒是能猜到工藤新一在想什么。

    作为三天两头出现在报纸上的工藤新一,他自然认识,幸村精市同样也知道作为侦探,如果要顺利破除案件,将一些看似无用的线索串联起来是很重要的一项技能,所以与之相对的,他们的联想能力也十分强大。

    而刚刚走掉的这个高中生侦探在看见他们之间的互动时,估计想到了什么“你爱我”“我爱你”“你爱不爱我”“我爱不爱你”一类的事吧。

    不过,虽然被误会了,他也完全没在意就是了,毕竟现在可能是误会,但未来终有一天会变成现实的。

    比起这个,现在更重要的是……

    幸村精市拉过一张椅子坐在病床前,一只手还托着秋沢栎骨节分明的手掌,白皙的皮肤之上有细微的针孔留下的痕迹,皮肤之下是青紫色的血管根根分明,冰凉的血液流淌,像是终年不化的冰。

    “我给你个机会,秋沢栎。”

    少年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他的手指,脸上的弧度没什么变化,柔软的指腹抵在他的手腕时,能清晰的听到脉搏正一声一声的鼓动着。

    他说出来的话轻飘飘地状若羽毛,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球场上的王者将绝对的掌控力用到了这里,于是连喊出他名字时都像是一场正在进行的审讯。

    “坦诚告诉我,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那些对自己身体状态的漠然、医疗器械检查不出来的疼痛与虚弱,面对降谷零等人、那些在其余人口中的“警察”“公安”时无意间流露出的排斥,夺枪时的熟稔、开枪时的果决……以及流漏出的满是冷漠与戾气的神情。

    这些都不是应该出现在这个还称得上是少年的身上的特质,更不应该出现在未来能被称得上一句“温尔儒雅”“善良”“温柔”的秋沢栎身上。

    他、或者说他们,背后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幸村精市没准备采用委婉询问、精细探究的方式,作为此人的伴侣,他太清楚如果不选用一击毙命的、直白的、严肃的询问的话,想要从这种倔强到一条路会径直走到黑的‘天才’嘴里挖出来他想要的信息是多么困难的事。

    就像前世的秋沢栎,他们相伴六年,直到重生,他也没能他的爱人口中挖出来多少和他的过去有关的东西。

    那些在言语中被二十四岁的秋沢栎轻描淡写的揭过却花了大精力严防死守的过去,在曾经的自己因为心疼与尊重而不深究的选择,居然成了现在的自己遇到的一个难题。

    而秋沢栎的回答是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

    “逃避是没有用的。”

    幸村精市站了起来,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双蓝紫色的眼里没了惯来温柔的笑意,转而流漏出的就是绝对的掌控力与绝佳的观察力,这才是那位在四大赛事的赛场上拿下了四个冠军的大满贯选手。

    “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事,那位降谷先生就在这附近吧,我——”

    “我说。”

    秋沢栎头扭回来的很快。

    他一想到幸村精市会跟降谷零他们接触就觉得浑身有蚂蚁在爬,痒痒的很难受,和那位因为无法得知‘书’的近况而抓耳挠腮的森鸥外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比起不清楚会不会“虚构现实”“夸大化故事成分”的外来人员,还是把叙述方式捏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毕竟虽然都是死,突然被车创一下连手机里的聊天记录都没法删除被公开处刑,和处理完了一切后事清清白白的跳楼是两回事。

    要留清白在人间嘛。

    秋沢栎嘴瘪了瘪,借着幸村精市的手坐了起来,倚在床头的护栏上,斟酌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开口,一张嘴就为了自己狡辩:“精市,我没骗你,我的父母确实已经死了,我确实没见过他们,户口本上也确实就我自己。”

    这个是事实,他户口本就一页。

    “不过我没说,我的母亲是卧底……在咖啡店见到的那三个警察是她的学生。”

    除了降谷零以外,其他人都是她勤勤恳恳从生死线上捞回来的……这点是后来诸伏景光说的,他能猜到大概情况,但没去求证。

    幸村精市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漏洞,同样意识到了这段话背后藏着的重量。

    “卧底?但你从来没见过她,也就是说……”

    “嗯。”秋沢栎回答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母亲大概是有些恨我吧,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就主动接了卧底任务,在两年前也去世了。”

    父亲的祭日是他的生日,他的母亲大概是无法接受这一点,才会把他抛下吧。

    “我之前不在东京长大,因为一些缘故,很小的时候就被带到横滨了……前两天在病房里见到的那个矮矮的中也哥,那个其实是我父亲的‘养子’,在我回到东京之前,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和中原中也的关系是有户口本为证的!

    虽然现在不是了,在离开横滨的时候,森鸥外将中原中也的名字挪走了。

    森鸥外坏事做尽!

    况且,他在横滨会沦落到在两方势力里轮流跑,也都要怪压榨童工毫不留情的资本家。

    作为以利益至上的资本家既不愿意放弃他这个好用的异能工具,又不愿意让双黑放下任务专心带娃,非让太宰治和中原中也轮流带他,到最后就演变成了带不了就扔给已经加入武装侦探社的织田作之助带。

    毕竟人家收养了五个孩子,带娃经验充足!

    秋沢栎想了想,顺便将在织田作之助家里遇到的一些有趣的小事当做缓和气氛的笑料讲给幸村精市听。

    他的记忆很好,比如什么太宰治做的硬豆腐差点硌掉中原中也的牙,什么太宰治今天教导他的时候方法‘稍微’过激了一点,结果当天晚上织田作之助做咖喱的时候就在他那份里放了三倍辣……

    但幸村精市的脸色不但没有因为这些故事而变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起来。

    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他冰凉的手掌,声音低而沉:“好了,阿栎,别说了。”

    “……很难过吧。”

    秋沢栎一愣:“嗯?”

    幸村精市:“那么小的年纪就遭遇了这些……很难过吧?很辛苦吧?”

    在秋沢栎平静的描述下,他听见的不只是轻飘飘的“从来没见过”“被送到了横滨”几句话,是明明有亲身母亲,二人的监护权却不在一处的割裂,是一个天生就怀揣着对母亲的爱而出生的孩子,却到死都没能见她一面的悲哀,是从小的寄人篱下、三度更换监护权、哪怕到现在也像是一株漂泊无根的浮萍的茫然。

    “……”

    秋沢栎这下子是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他注视着幸村精市的那双灰蓝眼睛像投入了巨石的湖面,荡开了庞大的涟漪,一圈一圈的,被冰封起来的冻层也随之被打破,流露出了一瞬间的颤抖与翻涌的情绪。

    在他将那些过往当做轻描淡写的笑料时,有人捧起了它,吹掉浮于表面的灰尘,隔着遥远的时空,向那个年幼的孩子说了声很辛苦吧?

    于是,那些原本在时空里被封存的情感化了冻,有人关心的时候,那些难言的委屈便一拥而上,差一点便浸湿了眼眶。

    “……不,并不辛苦。”

    他赶忙垂下了眼睛,怕被幸村精市看出来自己窘迫的一面,低声道:“在横滨那边,我过得还不错啦……至少不会更糟了。”

    这并非完全是一句宽慰,同样是事实。

    虽然森鸥外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对他本身以及他身上的异能有极强的好奇心,但碍于有真心实意保护着他的中原中也的存在,哪怕是偷偷摸摸拿他当实验材料也不敢做得很过分,实际上小小的他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毕竟,有他那天生的早慧与天赋异禀存在,如果没被横滨这方带走,即使留在东京这边过最普通的生活,也大概会被当成异类排挤、霸凌之类,在没有父母的庇佑下逐步崩溃吧。

    在横滨,太宰治教导了他窥探人心的本领(虽然后来被带成了小版黑泥精)。

    中原中也给了他能保护自我的体术(虽然现在已经退步到了连太宰治都打不过的地步了)。

    江户川乱步掘出了他那份天生的聪慧(虽然现在被他用来在考试里压分)。

    织田作之助更是那段童年里闪闪发亮的光。

    在这一堆异类里,他反倒显得不那么异类了。

    “……辛苦了。”

    幸村精市不知道这背后还存在着什么缘由,他只是心疼面前的少年,看着他那双颤动之后再度回归平静的眼睛,被击碎的冰层只流漏出了一瞬,就被仔细而小心的收拢,透过无尽的时光,他看见的却是这个孩子龋龋独行的身影。

    他垂了垂眼:“抱歉,让你回忆起了这些过去。”

    “欸……”

    秋沢栎眼睛再度颤了颤,喉头滚动间,叽里咕噜地吐出了听不清的话:“真是狡猾……”

    这样他还怎么心安理得的诓人啊。

    幸村精市没听清他说的话,“嗯?”了一声。

    秋沢栎抬起眼:“就是这样,因为我母亲的缘故,零哥他们想照顾我……但我拒绝了。”

    那些被愧疚与亏欠包裹的善意像是砒霜里的蜜糖,无一不提醒着秋沢栎,无论是出于迁怒、愧疚而无法面对、怕卧底任务连累到他之类的任何缘故,他都没被他的母亲选择过这个事实,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他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累赘。

    理智清醒的知晓降谷零他们发出的善意出自本心,他也试图回应过,但感情却仍然促使着他不自觉地回避——回避那些可能会揭露他最狼狈的一面的所有人。

    在其中掺杂的私心太多了,于是连善意也变得长了尖刺,碰不得,又丢不下。

    幸村精市指尖点过他的眼,像是温柔的风拂过:“是这样啊……”

    所以,被夺枪的公安没做出任何羁押他的行为,在场的侦探在看见他射出去三枪只有一枪擦过了凶手的手臂,阻断了他要继续爆破的可能性之后也陷入了沉默,一切他心有疑虑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原来一切都是上天铺就的必然。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

    幸村精市啪的一下将他的脸扶正,两只手挤压着他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小脸,迫使对方的眼睛与自己对视。

    秋沢栎眨了眨眼,目光落到他那双漂亮的像水晶一样的眼睛里,自然而然的被其中的色彩吸引,逐渐沉迷。

    直到——

    “你的异能,是不是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秋沢栎沉迷在美色中无法自拔,随口说道:“代价在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内时会影响身体本身,不过在超过承受的极限时,代价就会直接作用在因果律上,不会影响……欸?”

    他注视着少年眼里逐步酝酿起来的风暴,发出了茫然的声音。

    不是?美人计???

    咋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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