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憐秋挠了挠臉, 莫名心虚。
聂希棠黑着臉,听到憐秋的话,简直是要被气笑了。
这哥儿当真愈来愈无法无天了, 他刚从宫中出来就听到属下来禀告,说太子妃去了烟柳之地看艳舞。
他还道自己是听错了,以为憐秋是找了个地方听曲。
听属下解释后, 他才曉得京城竟还有倾川楼这般不正经的地方!
“我怎么来了?”聂希棠冷笑道:“我怕再晚些来,你要乐不思蜀了!”
聂希棠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
憐秋给了聂序一个歉意的眼神,拉着聂希棠往角落去了些,附耳过去低声道:“你瞎嚷嚷什么, 我今儿是陪着君君一块来玩儿, 又不是瞧上别人了, 你做什么一副喝了三缸醋的酸样!”
凤眸中晦色难辨, 聂希棠皮笑肉不笑的质问:“你先前不还说怀了孩子不能到处走动, 连喝杯茶都要我帮着拿,这会儿子又能跑能跳,还能出来赏歌赏舞了!”
“那又怎么了!”怜秋瞪着聂希棠,雖矮了半个头,但气势半点不弱:“我让你帮着拿个水还要计较,聂希棠你心眼怎地那般小!”
聂希棠:……成, 原来是他心眼小。
他耐心性子,放柔声音道:“我这话的意思是问你为什么出来不提前跟我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怜秋翻了个白眼:“难道日后我每次出府都要提前告诉你不成?夫君, 你莫要这般小孩子气。”
聂希棠:……说不过。
胸中憋着一口气,但对怜秋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哪怕多说两句, 恐怕哥儿都要指着他鼻子大发雷霆。
但是心头的气不发出去又着实难受,定定的看了怜秋一会儿,聂希棠忽而道:“你怎么曉得这地方的,谁带你来过?”
“嗯?”
怜秋一愣,蹙眉道:“傅明旭啊,他说京中的哥儿姑娘都愛来,待我来长长见识。”
唇边溢出一丝冷笑,聂希棠阴恻恻重复道:“傅明旭是吧。”
这厮从铳州回来后,因着写出了治疫病的方子嘚瑟了许久,傅家对他此番举动甚是满意,连傅明轩都对其放松了些管制,这些时日一直任由他潇洒自在。
聂希棠觉得是时候给他找些事儿做了,省得这人有了空闲就来带坏他家夫郎。
瞧着聂希棠抿紧唇不说话,怜秋下意识便觉得这人要使坏。
“你莫要去找傅二的麻烦。”怜秋警告道:“还不是当时你去了铳州,他怕我在家中无聊才带我出来耍。”
“我曉得。”聂希棠若无其事的应着。
谁说他要找傅明旭麻烦了,他不过是办这个号傅家多照顧照顧傅明旭。
不晓得聂希棠打定阳奉阴违的主意,怜秋舒了一口气,庆幸自个儿没害了傅明旭。
那人雖做事總是没谱,但心地不错。
因着聂希棠的到来,众人拘束许多,怜秋本欲让楊君君在看会儿,但聂希棠冷着张臉实在煞风景。
没一会儿后,众人便各自散去。
这倒是真真让楊君君喘了一口气,他还是头回觉得太子来得及时。
~
夜里。
怜秋悠闲的躺在床上享受着聂希棠的按揉,他最近腿總是水肿,聂希棠问过大夫后,每天等怜秋泡过脚后便会给他按揉一番。
舒服的閉着眼享受了会儿,待觉得腿上肿胀感消退些,怜秋便动了动脚,轻声道:“成了,别按了。”
听着怜秋的吩咐,聂希棠沉默的松了手,又沉默的将手上的精油洗净擦了手,最后沉默的上床。
怜秋还没察觉出聂希棠的异常,他习惯性的滚到聂希棠的怀中,閉上眼正准备睡觉,却发现自个儿的手腕忽的被人攥住。
怎么回事?
怜秋警觉的睁开眼,看向聂希棠。
只见男人面无表情的牵过他的手往衣摆中探去,手掌紧贴着男人结实的腹肌,遂又被牵引着十分暧昧的在腹部划拉感受着每块肌肉。
手下的触感是很好不错,但是怜秋被聂希棠这般作为弄得一头雾水。
“夫郎~”
幽怨绵长的声音骇得怜秋眸子陡然睁大,他狐疑的看向聂希棠,怀疑这人是不是被夺舍了。
“今儿倾川楼的歌舞好看吗?”聂希棠怨气十足道:“我难道比他们差,你若想看不能看我的?”
总算知道这人在做哪门子的妖,原是心头的醋劲儿还没散去。
怜秋“噗嗤”一下笑出声,将头埋在聂希棠胸口处,身子笑得直发抖。
他都说了只是随便看看,这人怎么偏就不信。
待终于笑够了,结果抬起头一看聂希棠仍旧一脸看着他,又忍不住想笑出声了。
这人,醋劲儿真大。
“他们哪儿比的上你,”杏眸弯弯,怜秋在聂希棠唇上亲了一口,乐道:“别醋了,这回我跟你认错,下回要是再去那些地方提前跟你说说。”
还有下回?
俊眉皱在一块,聂希棠不满道:“你总去那些地方干什么,不干净。”
怜秋瞪他:“怎么不干净了,京中秦楼楚馆多得很,你难道没去过?”
聂希棠:“没去过。”
他去那些地方作甚,白费时间。
“曲儿你都没听过?”怜秋不可置信道。
熟料聂希棠竟当真点了点头,一臉认真道:“除了宴会时的歌舞,我从未私下去过那些地儿。”
在柳县时,也是因着怜秋约他在临江阁,他才晓得那地方。
怜秋:……
眼瞧着怜秋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聂希棠捏了捏他的指尖,柔声道:“你且答应我,日后莫要去那些地方了。”
“不要。”怜秋笑眯眯的说:“我以后还要听曲儿呢。”
聂希棠不愛听,他爱听啊!
沉默一瞬,聂希棠严谨道:“可以去听哥儿姑娘们唱曲儿。”
“哈哈哈哈。”
实在忍不住了,怜秋蜷缩着腿,抱着肚子笑了起来。
聂希棠怕他笑得太厉害傷着自己,但又不晓得让他怎么停下来,一时束手无策。
他正迟疑着要怎么让怜秋别笑了,唇上忽的一暖,发出“啵”的一声响。
抬头看去,怜秋正笑盈盈的看着他,身子微倾贴近他耳边,吐息温热:“我晓得了,以后都不看了。”
聂希棠这人怎地年纪越大反倒越发可爱,怜秋心头发软,觉得答应他这等小事儿也没什么。
聂希棠挑眉看他:“当真?”
“我可不像你,”怜秋咬着他的耳朵尖:“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聂希棠拥过怜秋,随即缠绵的水声在房中响起。
~
自从楊君君来了后,怜秋可以说是过得更自在了。
聂希棠公务忙时,他就跟君君在院里说闲话,顧月有时会带着新的话本子来念给他听。
至于方勤端的事,怜秋侧面打听过顧月与他还有没有牵扯。
谁料顾月却说日后莫要提起这个人,话里话外两人像是彻底掰了。
怜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陪着顾月说了几句方勤端的不好,便再未提起过。
临近生产的几月,怜秋肚子越来越大,做事愈发不方便。
十二月,京城下起了雪,白茫茫的一片将府上尽数覆盖。
怜秋每回说想去院中看雪,众人都看得提心吊胆,生怕他一个不察摔倒在地,每次还没待怜秋看尽兴便被人往里赶。
顾梦生更是铺子都不怎么去了,生怕怜秋生产时赶不回来。
若非因着鸿景帝最近交给聂希棠的事务愈发多了,聂希棠恨不得直接待在家里。
到了真正生产这日,聂希棠原本在吏部办公,接到府中下人传话说怜秋羊水破了时,直接丢下折子,往府中赶去。
待他赶到时,顾梦生、杨君君等人一脸擔忧的站在门外,而屋内正传来怜秋的痛叫声。
“希棠!你做什么去!”
顾梦生瞧着聂希棠二话不说就要往屋里闯,一脸惊讶的阻止道。
被人阻拦脚步,聂希棠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见拦人的是顾梦生,脸色好上些许,他绕过顾梦生,落下一句“夫郎生孩子痛,我得陪着他”便不顾众人的阻拦进了屋子。
“啊!”
怜秋疼的眼前发晕,他从未想过生孩子竟这般艰难,迷糊中看见聂希棠的身影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直到聂希棠当真跪在床边一脸擔忧的给他擦汗时,怜秋才发现这竟是真的。
“太子妃,再用点劲儿。”禦医沉声道:“若是这会儿泄力,便能难生了。”
还要用劲儿。
怜秋拿过聂希棠的手咬在嘴里,生孩子的痛不该只有他一人受!
牙齿陷入软肉中,似是磕到了男人的指骨,渗出些许血腥味儿。怜秋已然分不清了,他狠狠的咬着聂希棠的手,一个使力。
旋即便感觉身下一松,然后是禦医惊喜的安抚声:“生了!是个哥儿!”
哥儿好啊,
他也是哥儿。
怜秋想着,随即眼睛一闭,脱力的昏睡过去。
狠咬在手上的牙齿终于松开,聂希棠没空理会正流着水的手,他看向抱着孩子的禦医,担心道:“你且来看看我家夫郎有没有事。”
之所以接生的不是产婆而是禦医,正是因着聂希棠担心怜秋会出差错。
御医将还在递给一旁的琴书,给怜秋把脉之后,淡淡道:“太子殿下无需担心,太子妃只是用力过度晕厥过去。不过生孩子对身子傷害大,臣给他开些养身子的方子,记得按时让太子妃喝下。”
目光未从怜秋身上移开,聂希棠沉声道:“好。”
御医将方子写好,看着聂希棠一手垂在腰侧还留着血,一手给怜秋擦着脸,忍不住道:“太子殿下,你这手可要臣给你稍作包扎。”
聂希棠根本没空搭理御医,沉着脸道:“出去。”
他还要给夫郎擦身子,有外人看着可不好。
御医见状只微微叹了一口气,便告退去院中等着了,他也不能当真将聂希棠的伤晾着不管。
琴书抱着刚出生的小哥儿,简直手都不晓得该往哪儿放。
他年岁不大,还是头回抱刚出生的小孩儿,而且这还是他家公子生的小公子,身份那不就更金贵了!
顾梦生、杨君君等人见琴书抱着襁褓出来,立刻围了上去。
“老爷,公子生了个小哥儿!”琴书高兴道。
顾梦生小心翼翼的将小哥儿从琴书手里接过,像小时候他抱着怜秋一般,动作十分轻柔。
看着襁褓内吸着手指,白生生,眼睛圆乎乎的小哥儿,顾梦生脸上露出慈爱的笑:
“哥儿好啊。”
他家秋哥儿就是哥儿。
杨君君看了也喜欢,虽然小哥儿现在还看不出像谁,但他就是觉得像秋哥儿。
几人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哥儿,孰料下一瞬小哥儿委屈瘪了瘪嘴,紧接着蹬着腿,哇哇大哭起来。
琴书没见过这场面,茫然道:“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安澜和杨君君在孩子这一块都是一张白纸,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反倒是顾梦生最为淡定。
“是饿了。”
顾梦生抱着小哥儿往旁边的房间走去,低声道:“奶娘呢,快去叫来。”
琴书跑得飞快去叫人去了。
待小哥儿在奶娘的怀中安静下来,正好看到御医出来,顾梦生问道:“李御医,我家秋哥儿没事儿吧?”
虽然房中安安静静,按理不会出事,但顾梦生心里总归悬着。
“没事,只是累着了。”李御医友善的笑了笑,又道:“太子殿下在屋中陪着太子妃呢。”
“那便好。”顾梦生舒了一口气。
旋即想起聂希棠对怜秋的重视,他唇边不禁带上一抹笑。
好啊!
希棠是个好的,秋哥儿当真是没看错人。
第72章 【VIP】 。
“小圆儿, 给阿爹亲亲。”
憐秋笑眯眯的埋头在懷中小哥儿软嫩嫩的脸上连亲了好几下,直到小哥儿委屈的瘪着嘴好似又要哭了时,才停下了动作。
小哥儿皮肤白嫩, 眼珠子又黑又大,同憐秋有八分相似;脸盘子圆乎乎,两颊坠着软乎乎的白肉, 像是新打的糯米团子。
憐秋觉得他圆乎乎的可愛,遂取了小圆儿这么个小名。
至于大名聶希棠本想说要不跟着憐秋姓顾,没成想这事儿却是被怜秋给坚定否决了。
嘁。
怜秋翻了个白眼,心头暗想他家哥儿以后可是皇家人, 要是跟着他姓顾以后传出去别人背地里还不得说他身份名不正言不顺。
他才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他家哥儿可是堂堂正正的皇家血脉!
谁都不容置喙。
最后聶希棠在怜秋的痛骂声中敲定了小哥儿的大名—聶沐霖, 希望小哥儿能够得到上天恩泽, 福泽深厚。
见怜秋和小圆儿耍得开心, 聶希棠洗净手也凑了过去。
“给我抱抱。”
这会儿子离怜秋生产已经过去了五日, 经过精心调养,恢复的还算不错。
暖阁里摆着火炉,并不会冷,正巧适合冬日小哥儿和怜秋睡在里头取暖。
“你粗手粗腳的莫给小圆儿抱疼了。”
怜秋一邊将孩子交给聂希棠,一邊警告道。
“前儿个我给你按身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粗手粗腳?”聂希棠好笑道。
怜秋半躺在床上, 身下盖着厚厚的锦被,朝着聂希棠轻飘飘递去一眼,昂起下巴:“那是我扛得住痛, 小圆儿才这么大点儿哪儿受得住痛?”
聂希棠说不过他,自觉闭了嘴。
小圆儿很乖,怜秋没有一直亲他,便没有哭出声, 方才的瘪嘴更像是在恐吓怜秋。
瞧着小圆儿乖巧的模样,聂希棠眸中柔和下来。
这是他和夫郎的第一个孩子,他头回当爹,心头的喜愛都不晓得该如何表现出来才好。
“公子,该喝补汤了。”
琴书从外头端着一碗黄澄澄的鸡汤进来,膳房的厨娘生过孩子有经验,说喝鸡汤补身子,怜秋这五天每日都得喝上一碗。
好在厨娘功底深厚,炖出来的鸡汤并不会腻味反倒鲜美得紧,怜秋暂时还未喝得发腻。
楊君君拿着一双虎头鞋还有两件小衣裳进来,见聂希棠也在便客气的行了个礼,待聂希棠点过头后,他才将虎头鞋递给怜秋。
虎头鞋上坠着两个红绿配色大头老虎,看着煞是喜庆,怜秋几乎是看着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几下把鸡汤喝了,把空碗给了琴书。
“哎哟,你去哪儿看着这么可愛的鞋,小圆儿穿着不知道得多乖。”
怜秋朝着聂希棠做了个手势,那人便抱着小圆儿坐到床边,将襁褓打开一条缝,接过虎头鞋给小圆儿穿了上去。
只是可惜他的脚还小,虎头鞋有些大,聂希棠刚将鞋套上去,小圆儿一蹬腿就掉了下去。
“呀,我買大了点。”楊君君弯腰捡起鞋,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怜秋拎着小圆儿还留着虎头鞋的另一只脚甩了甩,眯眼笑道:“没事儿,待他大些再穿。”
小圆儿躺在聂希棠懷里,眼珠子跟着脚上的虎头鞋转了转,小手抓了又放,看起来好像有些兴趣。
“我还買了两件衣裳和虎头帽。”楊君君将手里的衣裳给了怜秋。
楊君君在小圆儿出生那日便送了金锁,只是看着小圆儿可愛总想着给他再买些衣裳,在街上见别人家的孩子穿着可爱,他便也跟着去买了两件红彤彤的比甲,还有憨态可掬的虎头帽。
他预备小圆儿要是戴着可爱,便再去多买些。
“我瞧瞧。”
怜秋兴奋的接过衣裳还有帽子,一股脑儿的给小圆儿穿了上去。
小圆儿生得本就白,被红彤彤的比甲和虎头帽一衬更是像仙童下凡,可爱的想让人抱在懷里狠狠揉上几下。
克製住想要捏脸的手,怜秋乐呵呵道:“夫君,你瞧小圆儿这样多可爱,待过些时日小圆儿办满月宴时,便让小圆儿穿这身!”
聂希棠虽一直没说话,但凤眸里却盈着满意,显然也是觉得小圆儿这般穿着可爱得很。
“嗯。”
这一声算是答應下来。
小圆儿才生下来五日,受不得折腾,这会子换衣裳便让他厌烦的瘪了瘪嘴,同怜秋八分相似的杏眸里盈着泪水,下一瞬便踢着腿闹了起来。
顾梦生从铺子回来瞧外孙正好瞧到这一幕,他几步跑了过来,一把将小圆儿从聂希棠怀里接了过去。
“小圆儿乖,莫哭了。”顾梦生很会抱小孩儿,有节奏的将小圆儿往上一颠儿一颠的,没一会儿小圆儿便安静了下来。
他张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小圆儿困了。
轻手轻脚的将小圆儿放回床上,顾梦生这才抽空对着一脸懵的怜秋和聂希棠训斥道:
“小圆儿才多大,你们二人也不晓得注意点,都说了我不在便将小圆儿给嬷嬷带着,你二人心头没个谱。”
怜秋:……
聂希棠:……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无奈。
好吧,他们俩现在是不靠谱的阿爹和爹了。
犀利的目光转向杨君君时,他小心翼翼的赔了个笑。
他可什么都没做,顾伯父應该没什么好指责的……吧?
“君君啊,”顾梦生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道:“今儿我收到了杨兄的来信,俊奕考上了举人,待过了年便启程来京中准备参加春闱。”
听到杨俊奕的名字,杨君君身子一顿,眸中闪过一丝不知所措的慌张。
那头怜秋还拍掌高兴道:“我就说杨大哥能考上举人!君君,恭喜啊!”
杨君君扯了扯唇,勉强挤出一个笑:“是啊,大哥能考上举人可太好了。”
瞧着杨君君甚是勉强的笑,聂希棠若有所思的垂下眼。
杨俊奕。
这人他记得,说起来在柳县时这人还帮过他一些忙。
~
小圆儿出生的第七日,鸿景帝和皇后娘娘一起来瞧过小哥儿。
怜秋怀小圆儿时补品吃的多,小圆儿生下来便比一般的哥儿身子骨更加硬朗,见着生人也不哭,除非将他惹得厌烦了才会瘪瘪嘴,做出一副将哭不哭的样子恐吓可恶的大人们别烦他了。
鸿景帝和皇后对小圆儿也甚是疼爱,分明怜秋生孩子后便送了不少赏赐,这会儿又是赏了一大堆。
什么云锦、珍珠、珊瑚还有许多孩子玩儿的木马,九连环,也不管小圆儿会不会耍都一股脑儿的送来。
倒是让怜秋坐月子期间多了些不少好耍的玩意儿。
眼瞧着马上就要过年,朝中却忽的热闹起来。
起因是鸿景帝下令让曆王待年关过后便需去封地驻守,而曆王的封地在三千里外的边城。
百官哗然,本以为曆王会跟鸿景帝大闹一场,没成想那人却是冷笑一声后,接下了圣旨。
怪。
实在太怪!
自鸿景帝登基以来十五年,历王便从未离开京中,鸿景帝也从未试图将其赶出京中过,这倒是头一回。
更怪的是,历王竟然就这般答应下来。
着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怜秋懒得猜测朝中这些弯弯绕绕,他正高兴着自个儿终于快要出月子了,终于不用再喝那该死的鸡汤,也不用整日待在屋里了玩儿些小孩儿玩意儿了。
因着怜秋月子要坐满一月,皇宮的家宴他便没法前去,只在家中和顾梦生还有杨君君一块过。
不过聂希棠在皇宮里吃过后,便很快的回来同怜秋一块守岁。
鸿景帝和皇后也算惦记着怜秋,待他坐完月子后,便又为着怜秋又办了一次家宴,恰好小圆儿的满月宴也在皇宫里一块办了。
待到了家宴这日,顾梦生抱着小圆儿走在前头,怜秋和聂希棠两人拉着手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怜秋瞧着顾梦生对小圆儿的稀罕样,心头便高兴。
他就说,爹定然会喜欢他的孩子。
几人跟着引路太监一块到了殿中,聂景晏和林容已经到了,聂景晏坐在木製轮椅上,怀中还抱着一个比小圆儿大上五个月的大胖小子。
聂序坐在二人下首位置,神情莫名有些拘谨,当看到顾梦生竟也进了皇宫时,似是有些惊讶。
“哟,小圆儿来了。”
林容起身来到顾梦生旁边,颇为喜爱的看着小圆儿。
小哥儿长得好看,眼睛圆溜溜的,林容一瞧便喜欢的紧。
“顾伯,我可以抱抱吗?”林容笑问,举手投足中未曾流落半分对顾梦生的轻视。
“爹,给大嫂吧。”怜秋挥挥手便做了决定。
他晓得林容是个靠谱的性子,不会伤着小圆儿。
小心翼翼的将小圆儿接了过去,林容逗弄了两下,又问怜秋:“秋哥儿,身子可还好着?”
怜秋挨着聂希棠坐下,笑着回道:“能跑能跳,好的很。”
林容:“那便好。”
她抱着小圆儿凑到聂景晏跟前:“夫君,你瞧希棠家的哥儿长得多好看。”
聂景晏垂眸看了一眼,恰巧小圆儿伸了一只手出来,他便握了握小圆儿的手,轻笑道:“比他爹好看。”
聂希棠:……
“哈。”怜秋趁机嘲笑道:“夫君,大哥说小圆儿比你好看。”
聂希棠面上露出几分无奈,他轻笑道:“是啊,小圆儿像你长得好。”
几个大人正说着话,聂景晏怀中的小胖子愣愣的看了一会儿白嫩嫩的小哥儿,随即突然伸手向着小圆儿抓去。
“诶!”
好在林容眼疾手快的将小圆儿抱开了,没让小胖子接住。
林容赶紧把小圆儿还给了顾梦生抱着,回去便对小胖子低声训斥道:“聂明良!不许伸手抓弟弟!”
聂明良无辜的眨了眨眼,还伸着手朝小圆儿的方向抓去,嘴里还“啊啊啊”的叫着。
漂亮弟弟!
他要跟着一起玩儿!
但是可惜被他爹无情制裁,双手都被按了下去。
聂明良嘟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抬头看聂景晏的下巴。
坏爹!
他打!
看着聂明良气势汹汹的给了聂景晏一记“打爹拳”,聂希棠冷笑一声,幸灾乐祸道:“良儿跟他爹倒是一样,性子一般暴躁。”
吃痛捂着下巴的聂景晏:!
儿子和弟弟都一副找打的模样,这日子还怎么过!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鸿景帝与皇后娘娘相携而来,两人关心了一下怜秋和林容,又逗弄了一下俩小孩儿,家宴便正式开始。
怜秋拿起筷子,正琢磨吃什么好,殿外的太监忽的步履匆匆的跑了进来,对着鸿景帝耳语几句。
旋即怜秋便看着鸿景帝面色一变,隐忍道:“宣。”
下一瞬,历王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眼瞧着众人已然坐好位置,历王朝着鸿景帝敷衍的行了个礼,似笑非笑道:
“皇兄,有家宴怎地不叫着臣弟一起。”
第73章 【VIP】 。
“莫非皇兄是觉得臣弟将要去千里之外的邊境, 以后不用在跟前碍眼,便觉得臣弟已然算不得聂家人了,没资格来参加这场家宴?”
曆王扫视着眾人, 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将筷子搁在桌上,怜秋蹙着眉,轻轻勾了勾聂希棠的衣角, 朝他挤了挤眼。
曆王这话怎么阴阳怪气的,不怕被鴻景帝惩戒吗?
轻轻的拍了拍怜秋的手背,聂希棠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在宫中还轮不到曆王翻天。
似有若无的瞥了曆王一眼, 鴻景帝沉声道:“今日本是希棠孩子的满月宴, 你作为叔祖父, 既来了便安生些, 且坐下吧。”
话中是明晃晃的敲打。
历王冷眼瞧着鴻景帝, 忽的唇邊溢出一声冷笑,拂袖坐下。
随着历王的落座,眾人骤然安静下来。
鴻景帝臉色不太好看,他大手一挥,道:“开宴吧。”
瞧着历王气定神闲的拿起筷子,怜秋不由得心头唏嘘, 皇家之人的臉皮是比外头的人要厚些,明晓得大家都不欢迎,还能坐下来舒坦的吃饭。
怪道聂希棠的臉皮也厚, 赶都赶不走。
眾人吃饭时,小圓儿和聂明良便被抱去了偏殿中休息,小圓儿乖巧,被大宫女抱着也没哭。
倒是聂明良一离开聂景晏的怀中, 又是挥手又是蹬腿,宫女差点抱不住,最后瞧见小圓儿也去了偏殿,才安静下来。
一顿饭怜秋吃的还算尽兴,他虽然烦历王先时想要塞人给聂希棠,但他不想因着这些小事阻挠自个儿吃饭的大事。
皇后娘娘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同鸿景帝说过后便退下去偏殿看俩小孩儿去了。
不知是不是看着历王倒胃口,皇后娘娘走后,鸿景帝也搁下了筷子,瞧着像是不准备再吃了。
“朕去瞧瞧小圓儿和明良。”
鸿景帝站起身,笑嗬嗬道:“蓉儿,秋哥儿你二人若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吩咐御膳房做。”
怜秋和林容正要起身行礼,感谢鸿景帝,却被一人抢在他二人面前说道:
“皇兄莫急,臣弟还有些事想问问你。”
历王起身抖了抖袖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鸿景帝:“正好皇兄此时有闲,不若你我兄弟二人寻个清净地方好好说一说。”
听着历王的话,众人的眉峰不禁都皱了起来。
聂希棠立即道:“王叔,有什么话且当着众人的面说。”
视线转到聂希棠的身上,历王冷哼一声:“我同皇兄说事,希棠你虽贵为太子殿下,可这会儿插话会否不知礼数了些。”
“王叔说笑,”聂景晏面不改色道:“希棠不过是好奇王叔与父皇有什么话是我们听不得,毕竟都是一家人,不該藏着掖着才对。”
对于聂景晏的话,历王压根没听见耳中,他瞧着鸿景帝,咬牙道:“皇兄,是连跟臣弟说话的一会儿功夫都没有?”
鸿景帝显然被历王目中无人的做派激起了些许怒火,愠怒道:“聂凌肃,莫要再胡闹了!”
“我胡闹?哈哈哈哈!”历王哈哈大笑出声,忽的一个变臉,指着鸿景帝怒斥道:
“聂凌征可还记得你的皇位怎么来的!你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准备将皇位传给聂希棠,这会儿将我赶出京城,怕不是早在去邊境的路上设了陷阱等我这去跳!”
“聂凌征,你的良心真是叫狗给吃了!”
怜秋被历王突然的发难吓了一跳,聂希棠见状不动声色的挡在他跟前。
这人是怎么了?
怜秋躲在聂希棠身后有些没明白,历王突然痛骂鸿景帝,这是想着反正都要离京了,索性连命都不想要了吗?
“放肆!”
脸瞬间涨红,鸿景帝拍桌,怒道:“聂凌肃,朕看你是活腻了!”
“哈哈哈哈,”历王仰天长笑:“我岂止是活腻了,在你看来我怕不是早就不該活在世上了!”
历王朝着鸿景帝的方向走过去几步,殿内的侍卫立刻用刀指着历王,似乎只要他在前进一步就要叫历王血溅当场。
“怎么,你怕我要杀你?”历王声音微微上扬,带着嘲讽的意味。
胸膛剧烈的起伏,鸿景帝深吸一口气,忍住给历王来上一剑的冲动,凝声道:
“聂凌肃,你莫要妄自揣测,自说自言!朕何时设过陷阱讓你跳!”
“呵。”历王半点不信鸿景帝的话:“那你倒是同我说说,为何你忽然要退位?”
听闻历王再次提起退位一事,除怜秋和聂希棠外,众人不由得看向鸿景帝。
没人觉得这是真的,鸿景帝正值壮年,又无恼人的病痛,缘何会突然想要退位。
誰料听到这话的鸿景帝却没立即反驳,而是淡淡道:“这与你有何干系?你只需晓得朕从未想过讓你死。”
“呸!”
全然不在意平时的皇家礼节,历王啐道:“聂凌征你打的什么主意自个儿清楚,你莫要忘了若不是幼时我为了救你,反倒自己受了伤,这皇位根本轮不到你继承!”
鸿景帝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心头的怒火,但偏历王仍旧不罢休的指着他骂道:
“你自从登上皇位后却处处防着我,聂凌征,你有良心吗!”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鸿景帝一把推开挡在前头的侍卫,上去朝着历王就是两记窝心脚。
与历王曾上过战场不同,鸿景帝自小于习武一事便不算擅长,聂希棠晓得这点,遂立刻上前防备着历王还手。
“朕没有良心?”鸿景帝气得够呛:“且不说你上朝回回我对着干,单是你试图刺杀希棠一事,朕便該你千刀万剐。”
“你以为这帝位是朕想要?”鸿景帝又给了历王一脚,吼道:“要不是你当年非要非要拉我去骑马,结果马发疯了没办法控制,我用得着你来救!”
“若不是因着这回意外,导致你不能人事,我又何必要做皇帝!日日操劳国家大事不说,你上朝还天天拉着一张脸,像是朕欠你了一般!”
鸿景帝越说越气:“若非朕想着元太妃自小的恩情,你以为你当真能在京中耀武扬威这么多年!”
说来历王一开始在京中势力不算大,之所以在这几年能讓鸿景帝忌惮,其中也有他之前十几年放纵的缘故。
“你还敢在宫中安插人手偷听,”还大摇大摆的来他面前说,鸿景帝咬牙道:“聂凌肃,你是不是当朕不敢杀你!”
嘶!
怜秋听得直抽气,杏眸一眨不眨的看着鸿景帝与历王二人,只觉自己听到皇室秘辛了。
历王居然不能人道!
难怪他不娶妻呢!
想起那日聂希棠说历王老了后就是一个孤孤单单的老头儿,真真儿是一语成谶了。
他想拉着聂希棠说两句小话,但是聂希棠在保护鸿景帝,怜秋的手指在空中抓了抓,又遗憾的收了回去。
啧!
他夜里回去一定要跟聂希棠好好问问这事儿!
“好啊!”
鸿景帝当众说出自个儿不能人道的事,历王脸都绿了,他一手捂着被踹疼的肚子,屈着腰,另一只手发着抖指着鸿景帝,像是要吐血一般。
“你一点面子不给我留是不是,聂凌征,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在宫中受欺负,是誰帮你的忙!”
“呸!”
鸿景帝半点不领情:“宫中从未有人欺负过朕,相反是你将朕的玩伴都给打跑了。”
说起来这事儿鸿景帝就郁闷,幼时他不爱读兵书,惯爱和伴读们一起钻研些木匠的活儿,一回木头不小心落下来砸到他的手,谁料聂凌肃竟还以为他被欺负,拿着棍子将人都给赶出了皇宫。
无论鸿景帝怎么解释也不听,还闹着要搞到先皇那儿去。
若非他的母妃与聂凌肃的母妃乃是形同手足的好姐妹,鸿景帝不止一次想过要远离聂凌肃。
“行啊,你现在翻脸不认人了。”历王嘲讽一笑:
“你说我要害聂希棠,證据呢!”
听到历王的话,聂希棠神色一怔。
他的确还未找到历王害他的證据,不过衢州知州曾受历王恩惠,这事儿不算难查。
“你还跟朕要证据!”鸿景帝怒道:“你以为朕不晓得叶侃是你的人!如非你授意,他岂敢对希棠下手!”
“呵,”历王瞪着鸿景帝半点不退讓:“你连证据都没有就胡乱猜忌,我瞧你早些退位还真是对的,作为帝王你连明察秋毫的本事都没有,的确该趁早让人!”
这番指责的话将将落下,殿中寂静一片。
鸿景帝和历王互相对峙着,谁都没说话,但都能看出眼中的愤怒,局面一时陷入僵持。
“王叔,”聂希棠上前一步,打圆场道:
“父皇从未有过害你之心,望你莫要误解。父皇让你去边境,只是因着边境的越军愈发猖狂,如有王叔你镇守,大盛则无忧。至于退位一事,实属无稽之谈。”
眼中灰暗不明,历王沉默半晌后,忽的一甩袖,冷笑道:
“那我还当真是要多谢皇兄高看了,是真是假我无心再问,不过我聂凌肃的命没那么好拿走!”
说罢,历王一甩袖,当着众人的面扬长而去。
怜秋小心翼翼的看向鸿景帝,只见他黑着脸,也一拂袖匆匆离去,瞧着像是气的不轻。
待鸿景和历王离去后,房间中的气氛松弛下来。
怜秋上前抱住聂希棠的胳膊,关心的问:“父皇不会有事吧?”
聂希棠摇了摇头,轻笑道:“待他气消了便无事。”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历王会从其他方面做手脚,没成想却是直接找到鸿景帝的面前直言不公。
这一出闹剧结束,众人都没了兴致。
待家宴结束,怜秋和顾梦生就抱着小圆儿径直回家去了,至于聂希棠几人则留在宫中为历王闹的浑事扫尾。
~
聂景晏与聂希棠一人着手将历王在宫中的眼线揪了出来,一人负责将这场闹剧的传言扼杀在宫中。
待事情处理完,二人走到御花园,正准备出宫回府。
轮椅的轮子在玉石板上碾过,响起“吭吭”的杂音,聂景晏面无表情的问:“王叔说的可是真事?”
聂希棠瞥他一眼,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气氛沉默下去,须臾,聂景晏冷声道:“你最近该多用些心思在政事上,莫要辜负了父皇对你的期望。”
聂希棠淡淡道:“我晓得。”
“大哥,五弟。”聂序不知怎地突然从一头窜了出来,朝二人笑道:“我方才去找了母妃,这会儿才跟她说完话,咱们不若同路。”
聂序出了冷宫后便被养在宁妃娘娘名下,他偶尔会进宫给宁妃娘娘请安。
聂景晏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三人一起走时,话反倒比两个人时少了些。
聂序走着走着忽然笑道:“说起来,我该恭喜五弟了。”
聂景晏眉峰微拧,像是在问聂序要恭喜什么。
“五弟刚喜得麟儿,父皇又有意传位于他,这难道不是双喜临门,自然该恭喜。”聂序笑得真诚。
“四哥莫要信王叔的话,”聂希棠还是那副说辞:“父皇身强体壮,怎会有退位的想法。”
“五弟说的是,”聂序似是信了,笑道:“是我被王叔骗着了,我同你配个不是。”
聂希棠微抬下颌,像是接受了聂序的道歉。
三人缄默的朝着宫门走去。
……
当天夜里,怜秋激动的睡不着,于是便抱着聂希棠的胳膊,缠着他将白日的事给细细分析了一遍。
“是因着元太妃,所以爹不让你杀历王?”怜秋问。
“嗯。”聂希棠回道:“元太妃对父皇不错,幼时他不想学书练武,便会跑去元太妃那儿躲懒。”
“原是如此。”想起历王的话,怜秋忽然一个起身,疑惑道:“历王说不是他找的人害你,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历王与鸿景帝之间不过是兄弟怄气,那聂希棠是怎么一回事?
“暂时不晓得。”
聂希棠诚实道:“我得先查一查。”
他原先笃定是历王下的手,可如今却觉得会不会另有隐情,查一查总归不会出错。
鸿景帝之所以赶历王去边疆,不过是防着他在京中动手,也不让他碍聂希棠的眼。
查一查总归不会出错。
若真是历王害了他,那么他在边疆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半月悄然过去,怜秋正在屋里逗孩子。
“小圆儿,小圆儿瞧瞧我是谁~”
怜秋拿着一块布遮在小圆儿脸前,忽的把布拿开,凑到小圆儿跟前,笑道:“我是小圆儿最最最爱的阿爹呀~”
小圆儿原本咬着手指头,睁着一双大眼。瞧见布被拿开后,出现怜秋的脸,他便咧咧嘴,微微的弯起眼,是在笑。
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一笑,怜秋的心都快化了。
他抱起小圆儿在他脸上亲了亲,稀罕道:“我家小圆儿好乖,让阿爹多亲亲。”
因着又过了半月,小圆儿胆子更大了些,这会儿被怜秋亲亲已经不会哭了,还会咧着嘴逗怜秋笑。
瞧见小圆儿被亲后笑得更加灿烂,怜秋高兴的抱着他摇了摇,轻声说:“小圆儿是不是也喜欢被阿爹亲啊?”
小圆儿拿出小手晃了晃,像是在附和怜秋的话。
两父子玩儿的正开心,楊君君却有些踌躇的走了进来。
怜秋听见脚步声转过头去,见来人是楊君君,便笑道:“君君,快来。我让小圆儿给你笑个。”
杨君君依言走了过去,便见怜秋又用方才的法子将小圆儿逗的“咯咯”大笑。
捂着唇,跟着父子俩笑了一会儿后,杨君君看向怜秋,眼中带着愁绪道:“秋哥儿,我想同你说件事儿。”
鲜少看到杨君君吞吞吐吐的样子,怜秋奇怪道:“什么事儿?”
杨君君不舍的看了眼怜秋,神情犹豫:
“我、我准备走了。”
第74章 【VIP】 。
怜秋懵了一瞬, 他没想明白君君連过年都没有回柳县,为什么这会儿子突然要走。
“怎么突然要走?”怜秋歪了歪头,奇怪道:“楊大哥不是要来了吗?你这会儿走不是就和他错开了?”
楊君君抿着唇, 手指不安的搅动着,似乎不知该怎么同怜秋解释。
不过怜秋很是了解楊君君,一瞧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略加思索,便猜测道:“君君,你是不是和楊大哥生了罅隙?难道他在柳县时,欺负过你?”
这话对也不对, 杨君君扯了扯嘴角, 逃避道:“不算欺负, 只是我现下的确不太想看到他。秋哥儿, 具体的缘由我暂时不想说, 待之后寻个好时机再慢慢告诉你。”
杨君君向来是个温柔懂事的人,既然他不愿意说,那定然是难以启齿了。
将小圓儿放在床上,怜秋站起身,紧紧的将杨君君抱住。
“我曉得了,”怜秋輕声说:“不过你得先给我说清楚, 你在杨家有没有受委屈?你现下是准备去哪儿,回杨家还是另有去处?”
得了怜秋的理解,杨君君脸上的郁色散去些, 他回报怜秋,細声細气道:“我打算回杨家。”
他已经算好了,按着杨父杨母给的信上说的杨俊奕来京时间,他这会儿离开两人正好能错开。
他一个哥儿在外头又无熟悉之人, 随意找个地方落脚绝非是个主意。
况且他也不想杨父杨母为他担忧,他本不是杨父杨母的親生子,他们却将他好生吃喝的养大,他若是还让二人担忧那便太不孝了。
“回杨家好。”
怜秋放开杨君君,勾唇笑笑,眼中的担忧散去些。他怕君君一个人跑到个小地方待着。
怜秋问:“你预备什么时候走?”
杨君君回道:“三日后。”
“三日?那也太快了!”怜秋撅着嘴,不高兴的说:“君君,要不你别走了。大不了我不让杨大哥进府。”
怜秋双手抱胸,眼神桀骜:“反正他也不敢硬闯太子府!”
杨君君被怜秋这番任性的话逗笑,他掩着唇,附和道:“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可我也不能总不出府,且若是被别人曉得了,传回家中不好听。”
怜秋当然也曉得这法子不行,他不过是说来过过嘴瘾罢了。
他不晓得君君和杨俊奕两人之间有了什么矛盾,可是一想到君君三日后就要走了,实在让他舍不得。
当天晚上怜秋在床上和聶希棠提起这事儿,话语里全是不舍。
“你说君君和杨大哥两人怎么了?”怜秋不高兴的蹬了蹬被子,“他是不是背着我欺负君君?”
聶希棠略微回想了下在柳县时,杨俊奕每回说到他家阿弟时眉梢眼角都带着笑,且这人虽偶尔爱看人出丑,大体上却还称得上一句正人君子,欺负杨君君可能性不大。
“應当不会?”聶希棠犹豫道:“杨兄他不像是会欺负哥儿的人。”
怜秋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但又聶希棠说的有几分道理,在柳县时还有人说杨俊奕怜花惜玉来着。
“那君君为什么非要走。”
怜秋連翻两个身,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似的,一拍床板:“算了,既然君君要回去,我这几日多带他出去耍,等以后他跟杨大哥关系缓和,我再央着他来京里陪我。”
听着怜秋要带杨君君出去耍,聂希棠警觉的皱了皱眉,沉声询问:“你不会是又领着他去倾川楼?”
若怜秋当真带着杨君君去那处,他非得想个法子将倾川楼给查封了。
“谁要去那儿?”
怜秋翻了个白眼,他捏了捏聂希棠的脸,没好气道:“自从答應你后我哪里还往那处跑过!”
“我又不像你,答应了的话不做数!”
聂希棠抓过怜秋捏他的手,在他指尖親了親,眸间带着点点笑意道:“夫郎说话算数,是我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哼哼,你还晓得认错。”
手指在亲他的薄唇上点了点,怜秋輕抬下颌:“我真怕以后小圓儿都跟你学,竟会说些谎话骗我。”
“他不敢。”聂希棠冷静的说。
“干嘛!”怜秋瞪大眼:“你难道还敢打他不成!”
他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小哥儿,聂希棠要敢打人,怜秋定然不允。
“胡说什么,”聂希棠好笑道:“我只是说会好好教他。”
“那还行。”怜秋表情好了些,随即又道:“不过他若是不听话,还是得多加管教。”
毕竟怜秋可不希望日后自个儿的孩子是个混世魔王,该管得管。
一手大手在怜秋未察觉时从衣摆处伸了进去,掌心在腰腹处輕輕的摩擦着,直至怜秋软了腰,聂希棠方才慢悠悠说道:
“小圆儿的事儿还早着,夫郎,咱们该歇了。”
歇?
杏眼中泛着潋滟水波,怜秋横他一眼,轻哼两声。
这是正经的歇着吗?
轉眼间,豆绿色的床帐被人放下,帐中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婉轉低吟,两件沾着可疑黏液的里衣在两人的动作间掉落在床榻之上。
~
自从晓得杨君君要走后,怜秋便将小圆儿交给了顾梦生和聂希棠带着,他则带着杨君君出去疯玩了两日。
临近最后一日,怜秋喊着杨君君去外头看戏,恰好就在顾月常给写折子的戏班中。
“君君明天就要走了?”顾月惊讶道。
“是,”杨君君轻笑一声:“我来京城呆了许久,是时候回去看看父亲母亲了。”
“也是。”顾月点头道:“快半年了,伯父伯母应当也想你了。”
杨君君含蓄的笑了笑。
他们待的雅间由顾月特意安排,在最好的位置,正好能将台上唱戏的几人看个完全。
怜秋不算爱听戏,不过杨君君在柳县时,有空闲时便会邀着怜秋进去听一听。
“君君,”怜秋拉过杨君君的手不舍道:“我都不想你走了,你不是说以后要看着我的孩子长大吗?”
这是他们往年的戏言,怜秋一说,杨君君便想了起来。
“那都是儿时的话,哪儿当的了真。”他轻笑道:“不过小圆儿可爱得紧,我也喜欢,等我以后得空了再来看你们。”
怜秋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说:“你可别是护唬我的,我倒是派人去柳县接你。”
“好好儿的话,叫你说的跟讨债鬼似的。”顾月取笑他。
“好了,我晓得。”杨君君拍了拍怜秋的手,安抚道:“我定会再来京城瞧你。”
怜秋做了太子妃后便已然不太好出京城,更别说以后聂希棠当了皇帝,他便是皇后,连出宫都得思索再三,更遑论回江南见杨君君了。
三人正亲亲密密的说着话,屋外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琴书跑过去将门打开,一个家仆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埋头低声道:“小的是勉王府上的人,此来是听王妃的命令,将府中刚做好的白玉糕给太子妃嘗嘗。”
“大嫂?”
林容怎么会知道他在戏院?
怜秋疑惑道:“你怎地不送到府里去?”
家仆回道:“小的本欲送到府上去,不过王妃说着白玉糕得趁热吃,冷了味道便不够好了,所以小的特意问过太子府上的下人,让人带着我来的。”
怜秋狐疑的点了点头,朝安澜递去个眼色,便见安澜走出去问了两句,再回来时便跟怜秋说道:“是亭阳带他来的。”
因着原先林容便经常给怜秋送些糕点来,府里的下人认识勉王府里的人,怜秋便没有继续怀疑。
唤来琴书将糕点接了过去,怜秋轻声道:
“多谢大嫂的关心,你且帮我跟大嫂带句话,说我明日去勉王府找他玩儿。”
家仆行礼,答:“是。”
瞧着人走后,怜秋便让琴书将装糕点的盒子打开,里头摆着两个精致的玉碟,一碟里头摆着六个白生生的糕点,香气扑鼻,满屋甜糯气息。
“我大嫂家做的糕点很是好吃。”
怜秋跟顾月说道:“君君之前尝过,阿月姐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顾月拿起一塊糕点,浅浅的咬了一口,瞬间便觉唇齿生香。
“好吃。”顾月笑道:“该说不愧是王府的糕,竟是比我之前在糕点铺子里买的还好吃。”
怜秋和杨君君相视一笑,两人也各自拿了塊糕点吃了起来。
琴书和安澜两人自然也都分到了一块,琴书吃的香,没一会儿便将一块糕塞进了嘴里,安澜咬下了一块,细细的咀嚼着。
没一会儿楼下敲锣打鼓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女子装扮的旦角儿捏着兰花指对着书生模样的另一个角儿,痛骂道:
“乌鸦岂能变成凤,泥鳅翻身成不了龙!你这负心人,既想我一心一意为你好,背地里却和那高门大户家的女儿纠缠不清!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旦角儿骂得畅快,怜秋却觉得这戏码有些熟悉。
“锵锵锵!”
激烈的锣鼓声与旦角儿的痛骂声一块儿激起情绪,底下瞧的人不禁都跟着旦角儿一起骂起汉子来,声音很是吵闹。
“阿月姐……”
怜秋本想问问这是不是顾月写的她和方勤端的故事,脑中却忽觉一阵眩晕。他转头看顾月和杨君君,却发现两人也捂着额头,显然很不舒坦。
“怎、怎么……”回事?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怜秋便一头栽在了桌上。
屋中无人便倒了四人下去,唯独安澜吃的糕点较少,脑中只是晕眩,还未到晕过去的地步。
“公子!”
恰巧台上的戏幕演到女子痛打渣男,底下众人传来一阵喝彩声,将安澜这句话湮没于其中。
意识到这样不行,他正欲撑起身子往外头跑去喊人,后颈却忽的被人重重的来了一记手刀,身子霎时软倒在地。
来人看着屋中晕了一地的人,径直走到怜秋身边,将他抱起。
暗间启动的声音被锣鼓声遮掩,守在门外的护卫并未察觉房内发生的事。
……
怜秋醒来时,屋外已经黑了。
他躺在床上,床板上铺着暖和软乎的棉絮,屋内的摆设看起来虽算不上贵重,但也不是普通人家的简陋,抓他的瞧着并不像是要苛待他。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除了还有些乏力外,并没有伤口一类的痕迹。
抓他的人是为了什么?
怜秋细细回想,他自到了京中多是待在太子府里,从未应邀过不熟之人的邀约,应当没有得罪过谁?
莫非是米铺的价格定的太高,有人瞧不过想找他谈谈?
怜秋苦中作乐的想。
“不晓得君君他们怎么样了。”
怜秋费力的撑起身子,想起身去门外看看他到底身在何处。
“吱嘎。”
门轻轻推开,一人穿着锦衣黑靴闲庭信步似的走了进来,见怜秋起身辛苦,遂温润开口道:
“软筋散暂时不能给你解,莫要白费功夫,还是躺着的好。”
熟悉的声音让怜秋飞快的抬起头,当看清楚来人的脸时,怜秋震惊的瞪大双眸,瞳孔骤缩,眼里尽是不敢置信。
第75章 【VIP】 。
“四哥?”
怜秋扯了扯唇, 觉得有些荒谬。
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聶序负手立于床前,輕笑道:“对不住了, 五弟夫。你且放心,我无意伤你,只等五弟寻来, 我便很快将你放走。”
显然聶序的目的是引聶希棠前来。
至于为什么,自然是因着历王离京前大闹皇宫那一回抖露出去的话了。
怜秋費力的翻了个白眼,随即撑着身子的手一松,懒散的躺回床上。
不用想, 聶序定然在外头派了人守着, 他现下身上半点力气没有,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跑出去, 索性便白費功夫了。
混蛋历王, 人走就走了,居然还留下这么大个烂摊子!
活该他孤独终老!
眼见着怜秋只是驚讶,连质问都没有,聂序微微挑眉,好笑道:“五弟夫,没有话要问我?”
嘶。
自个儿都不搭理他了, 这人非要送上来找骂。
怜秋本来都想开骂了,不过想起杨君君他们,遂又将到口邊的脏话咽回肚中, 凝声道:“与我一块的人呢?你可曾伤他们?”
聂序笑盈盈看他:“无用之人,便没有费力将他们一同带来,恐怕要委屈五弟夫一个人待着了。”
得知杨君君他们没被一起带来,怜秋心里放心了些。
至于軟筋散, 聂希棠肯定有法子找人给他们解了。
现在看来给他们送糕点的下人定然是被聂序给买通了,不过也怪他自个儿不小心,没想到鸿景帝传位给聂希棠一事传出后,定然会有人心生不满。
只是想夺皇位的人竟不是历王而是聂序,这多少讓怜秋有些吃驚。
不过再一琢磨便又觉得说得通了,谁不想要坐上那个位置,虽聂序平日里表现得似乎无意,但心底存着争皇位的心思也说得过去。
放下心后,怜秋便不想继续搭理聂序了,他费劲儿的翻了个身,随即提起两只軟绵的手将被子拉了拉盖住自己。
见怜秋当真浑然不怕他动手,聂序忍不住笑道:“五弟夫性子果真与常人不同,怪道五弟对你情根深种,爱护有加。”
以前怎么没觉着聂序话多?
举手将耳朵堵住,怜秋不想听他多说。只盼着聂序说着无趣了,便自个儿赶紧出去,还他清静。
没被怜秋无礼的动作激怒,聂序状若无意的往前走了几步,微微提高声音,是即便怜秋堵住耳朵也能听到的程度。
“你可知,自晓得聂希棠未死在回衢州的路上,我便已经决定放弃皇位了。”
发现这人非要吵你时,自个儿堵住耳朵也没用,怜秋不耐烦的放下手,语气烦躁:“这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给我听干嘛!”
“怎地没有关系?”聂序弯下腰,在怜秋耳邊輕声道:“若非他带回你这个軟肋,我又如何想出对付他的法子。”
怜秋嗤笑一声,不屑一顾道:“你是说他会为了我放弃皇位?”
“有何不可?”聂序轻笑一声,站直身子,态度悠闲的说:“五弟夫且再休息休息,待天色晚了自会有人给你送来膳食,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对外高呼一声,自有人给你带来。”
随意,便转身走了出去。
瞧见门被关紧,怜秋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聂序方才为什么忽然提起衢州一事?
~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尤其屋中不仅没人跟他说话,连用来打发时间用的书都没有。
怜秋闭上眼,准备将自个儿哄睡一会儿,養養精神。
门外却忽的传来一阵骚动,似是有人想要闯进来。
守在院外的护衛将想要硬闯的何慕拦了下来,冷声道:“何公子,王爷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宁心院,还请何公子去其他院子休息吧。”
何慕皱着眉,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说:“我也不许?”
护衛们没说话,只是拦着何慕的手并未放下,用沉默回答何慕“是”。
“你们!”
何慕不高兴的瞪着两人,怒道:“序哥哥什么时候下的命令,他这会儿是不是在院子里,我要见他!”
这處是聂序在京郊的庄子,何慕有时来京郊踏青或者骑马累了,便会来这里休憩。
护衛低着头,沉声道:“王爷方才回京去了,还请何公子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
何慕心头火气更甚,也不晓得这小院里哪位“大人物”来了!
聂序竟然连他都不讓进了!
但是他不过一个哥儿,且自小又被家中的人精细养着,半点功夫都不会,他打不过守门的护卫。
知晓继续僵持下去无用,聂序用眼神狠狠将两名“护卫”杀了一遍,遂才一挥袖离开了。
怜秋听到外头的动静,想了想还是拖着绵软的身子去看看了情况。
不过他走的太慢,等他打开门时,入院的石门處,早已没了何慕的踪影。
不知是不是聂序觉得他没了气力,门外只有两个小丫鬟守着,见怜秋开了门,便乖顺道:“公子可是饿了?”
王爷特意交代莫要饿着,渴着屋内这位公子了,两个小丫鬟便时时注意着里头的动静,生怕怜秋说话她们听不着。
“不用了。”
怜秋冷漠的将门给关紧。
好不容易才从床邊走到门口,结果什么都没看见又要走回去。怜秋皱了皱鼻子,莫名觉得心头烦躁。
脚下虚软,他不过才走一点路便觉气喘吁吁。
正准备一鼓作气回床上躺着,不管外头再有什么动静他都不管了,好不容易摸到床边围栏,怜秋方才坐下忽然听到窗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东西?
怜秋迟疑了一会儿,撇过头。
不管了,跟他又没关系。
他正想躺回床上,窗外又传来一阵声响。
怜秋:?
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万一是只小猫儿,他还能叫进来陪他耍耍。
晃晃悠悠的好不容易走到窗户边,怜秋将窗扇推开,便瞧见一丛青竹旁堆着的枯叶正无風自动。
小脸皱巴巴成了一团,怜秋有些害怕。
这时节,不会是刚醒来的蛇吧?
他正琢磨时,那一堆枯叶忽的被推散开,一个脏兮兮的人脸从枯叶堆中露了出来,同怜秋看了个对眼。
怜秋:?
何慕:!
院子里的人怎么会是太子妃!
见何慕面露惊喜,下一瞬便要喊出声了,怜秋连忙坐了嘘声的手势。
何慕一怔,旋即乖巧的点了点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他双手撑在地上用力,从狗洞里钻了出来,顾不上衣摆上的脏污,小跑到床前,满眼好奇的小声问道:“太子妃,你怎么会在这里?”
杏眸晦暗不明的闪过几道光,怜秋望着何慕,恳求道:“何公子,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吃了软筋散后,怜秋身上本就没什么力气,面上没了光泽,眉间眼梢带着疲惫,唇色苍白,颇有些病美人的意思。
何慕一瞧便觉得心疼,他点了点头,问道:“太子妃要讓我帮什么忙?”
怜秋示意何慕向他靠近些,随即对着何慕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原先何慕靠近怜秋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尤其他离得近,鼻尖还能闻到怜秋发间的香味,让他脸上不自觉有些泛红。
若非这会儿时机不对,他想问问太子妃用的什么花儿洗发,这般香,他回家也用来试试。
不过随着怜秋说得话越多,何慕的脸色便是一惊,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他问道:“我要去哪儿找解软筋散的药?”
怜秋轻笑一声,告诉他:“城东,宝風堂”
“好。”何慕坚定道:“太子妃,你等我回来。”
眉峰微展,怜秋笑道:“多谢你了。”
何慕摇了摇头,正待说什么,忽的听到外头丫鬟的问候声。
“公子,你在同谁说话?”
怜秋向何慕使了个眼色,旋即便将窗关上,往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回道:“我渴了,想喝酸梅湯,顺道送些糕来。”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一人回了声“是”便离开了,另一人则留了下来。
何慕见怜秋关了窗,便回到方才那个狗洞處,他先将脚给伸了出去,随即支起身子又将方才弄乱的枯叶堆成一团挡在狗洞前面,方才缓缓退去。
待丫鬟带着人将怜秋要吃的东西带来时,怜秋已经躺回了床上,他的气还有些没喘匀,不过并不足以引起怀疑。
神色自若的喝了口酸梅湯,怜秋想:该说不说,聂序给出的招待还不错,酸梅汤清甜,糕点香软,没有随意糊弄。
怜秋咬了一块点心,他觉得聂序这人有些奇怪,
虽是将他绑了,但还好吃好喝的供着。
他不懂聂序。
*
本以为至少还得被关上好几天,结果第二日吃过晚膳后,怜秋便坐着软轿被人抬了出去。
聂序的侍卫还算健壮,抬走着并不颠簸,摇摇晃晃甚至让人有些犯困。
怜秋眨了眨眼,便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也不在乎这些人要将他带到哪里去,总归担心也无用。
且不说他现在没有力气,就算他有力气也没法子跟这些会武功的侍卫打上一回,索性还不如先让自个儿舒坦一些。
走了约莫一刻钟,外头传来的风声渐大,轿帘被掀起来了些,正好让怜秋看清外头的景象。
轿外圆月高悬,月光明亮,能瞧见此处山势陡峭,临近山崖处。放眼看去却见远处有许多密林,有些熟悉,像是他以前和聂希棠跑马时来过的地方。
山崖处站着一人,迎风而立,瞧着抬轿之人前来,他微微侧目,投来冷厉一眼。
这一眼恰好叫怜秋将人的脸看了个完全,杏眸里霎时闪着点点星光,身子不由得坐直了些。
是聂希棠!
聂希棠来接他了!
第76章 【VIP】。 。
“来得很快。”聂序抚掌笑道:“五弟, 你果真对这个便宜夫郎很是看重。”
便宜夫郎?
呸!
憐秋愤怒的踢了两腳轎壁,以示自个儿的不满。
顧氏米铺可都开到铳州了,他还预备再过几年将米铺开到边境去, 怎么就便宜夫郎了!
聂序这人当真是要不得!
“秋哥儿可是在轎中?”
聂希棠的目光移到放下的轿子处,全然无视聂序的话,兀自道:“你要如何才能放了我夫郎。”
嗚嗚呜~
他就曉得聂希棠在乎他!
憐秋吸了吸鼻子, 听到自个儿的呜咽声,忽然意识到他可以说话。
于是不等聂序回答,他连忙扒着轿子将头探了出去,喊道:“夫君, 夫君, 我在这儿!”
月光洒在宽阔的黄土地上, 照得憐秋的臉上泛着莹白的光, 白得近乎妖异。
瞧见憐秋那一刻, 聂希棠的面容缓和下去,给了怜秋一个安抚的眼神,他轻声道:“莫怕,我一会儿帶你回去。”
怜秋点了点头,昂了昂胸膛。
他信聂希棠!
看着怜秋不同寻常的苍白臉色,聂希棠眼神微黯, 问道:“可有受伤?”
怜秋摇了摇头,正想说没有,却忽得被一旁聂序的声音打斷。
“我无意伤五弟夫, ”聂序走到轿前将怜秋挡住,似笑非笑的看着聂希棠:“五弟,你该曉得我的目的是谁。”
眉目微敛,聂希棠将目光落在聂序身上, 沉声道:“四哥又是何必,你绑秋哥儿一事传出去,父皇若晓得你用这般手段争夺皇位,定不会轻饶你。”
这话并没有吓到聂序,他不慌不忙的往前走了两步,笑道:“此事便不用五弟操心了,我心中自有定数。”
瞧见聂希棠抿着唇不说话,聂序悠闲的说:“你莫要担心,我并非要取你性命。”
“你我好歹兄弟一场,”聂序顿了顿,复道:“只需你自斷一臂,我便将五弟夫还给你。”
斷臂?
怜秋一怔,霎时明白了聂序打得什么主意。
自大盛建立之初,便没有残疾皇帝登基的事,聂景晏腿有问题,聂赫安废了手臂,若是夫君再斷一臂……
且不论聂序还有没有后手,聂希棠自断一臂即便能侥幸保下命来,就算鸿景帝不介意,百官也不会允许让一个失了手臂的人做皇帝!
脸色白了又青,怜秋恨恨磨牙。
“只用自断一臂?”
聂希棠站在不远处,挑眉轻笑:“我还以为四哥是想要我的命。”
“诶,莫要将我想得太坏。”聂序不急不忙道:“你晓得我自小在冷宫长大,没得到过什么关心,若非你和大哥对我还有几分关照,只怕宫中的太监都踩到我头上了。”
“我自然要知恩图报。”
怜秋撇了撇嘴,故意道:“没瞧出来。”
谁家知恩图报是要把恩人的手给砍了?
浑似没听到怜秋的话,聂序继续道:“五弟也明白,我这要求并不算过分。”
没有被聂序的话蛊惑,聂希棠淡淡的瞧了他一眼,直白道:“四哥当真不想要我的命?那为何与叶侃勾結,要将我置于死地?”
听到聂希棠提到衢州一事,聂序并不意外。
前几日他便得到消息说聂希棠察觉到衢州刺杀一事中的疑点,正准备着手准备重新调查。
本来他还以为历王走了,刺杀的真相也被掩盖下去,孰料聂希棠竟不愿放过此事,逼得他不得不选在此时动手。
“你不是活了下来?”
聂序气定神闲的说:“五弟又何必继续纠結此事。”
见聂序如此容易的便承认了下来,凤眸微动,聂希棠盯着聂序没说话。
一阵扰人的清风吹过,不想继续忍受聂希棠含着冷霜的注视,聂序从身旁侍卫那儿取来一把劍丢给聂希棠,示意道:“五弟,请吧。”
言语之间,竟是笃定聂希棠会为了怜秋选择自断一臂。
瞧见聂希棠当真弯腰去捡地下的劍,怜秋不禁有些着急了。
笨夫君!
聂序怎么可能因为他自断一臂就放过他们俩嘛!
这人都敢直接承认衢州的事儿是他做的,定然是存了要毁尸灭迹的心思!
看着聂希棠将劍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又侧过脸看了看自己的左臂,似是真的要砍下去,怜秋忍不住急了。
“夫君,不可!”
他从轿子里冲了出去。
软筋散的解药,昨日夜里何慕便给他送了来。
为了显得夜里来庄子合理,何慕特意将他娘给的玉佩落在了庄子的一个角落,夜了又着急忙慌的跑来庄子里找玉佩。
寻了个机会将软筋散解药丢到了离怜秋屋子近的那处窗户,于是大半夜怜秋哼哧哼哧的废了许多功夫爬出去将软筋散解药拿到手吃了。
今日一整日都装着乏力的模样,将门外的两个丫鬟给哄骗了过去。
若不是聂希棠真要准备砍手,他还能再装会。
见怜秋跑了出来,聂序微微拧眉,吩咐守在门外的几名护卫:“将他抓住。”
这会儿正是緊急的时候,他没空追究怜秋怎么忽然有了力气。
眼瞧着几名身强力壮的男子走近,怜秋闭着眼从袖中掏出两包粉末撒了出去,他一边撒一边喊:“聂希棠,快来救我!”
这粉末也是何慕送来的,包粉末的纸上写着只要将这粉末撒出去,若是落在人的眼睛里,那人便会看不清东西,双眼胀痛无比。
几粒石子发射而来,正好打在几名护卫的脸上,让怜秋有时间将粉末精准撒出去。
只是撒出粉末的时候,风一吹,怜秋不免也沾上了些,他的眼睛瞬间红了,像是狠狠大哭了一场。
“五弟夫倒是比我想的更能折腾,”聂序轻笑一声,朝着怜秋走了过去:“我本以为你最是懂得审时度势,本来预备留你一命。”
局势转变太快,听到这处的动静,藏于山坡下的聂序的人手持刀枪往这处靠近。
“谁稀罕!”怜秋忍着眼中胀痛,瞪着他不服气的说:“被你这种人留一命,我怕是也没什么好过!”
聂序抿唇不言,冷笑一声朝着怜秋伸过手来。
只是他没碰到怜秋,来得更快的是身后的剑。
凛冽剑光映衬男子冷峻的眉眼,朝着聂序的背影凶狠刺去,若是他不躲,那么这一下极有可能毙命。
可若是躲了,没有怜秋做人质,之后恐怕更难脱身。
他抬手捏住怜秋的喉咙,准备赌一把。只是他手指还未收緊,身下被人重重的踢了一腳,紧接着怜秋又朝他狠狠的扇了一个巴掌。
混蛋!
还敢掐他脖子!
他夫君都到了,还想欺负他!
怜秋这一连串动作给聂序打得有些发蒙,心头的火气也被激了起来。
“放肆!”
他大吼一声,指下一个用力,当真存了将怜秋杀了的心思。
不过一瞬,身后便伸来一只手,握住他掐怜秋的手腕,狠狠一用力,便传来手腕断裂的“咔咔”声,听着有些骇人。
待聂序松了手,怜秋捂着有些疼痛的喉咙,大口大口的吸着气,随即在聂希棠担忧的眼神里,狠狠又给聂序身下踢了一脚。
“让、让你绑我!”
怜秋凶狠的说。
眼见着不仅人质没了,自个儿却反被聂希棠抓住。
知晓若是被抓回宫中定然没有好结果,聂序狠了心,高声吼道:“来人,将聂希棠和顧怜秋杀了!否则你们也别想活着出去!”
言语间竟是要同归于尽的意思。
“咔”一声将聂序的下巴卸下,一脚将他踹到在地,瞧着周围逐渐向他们逼近的人,聂希棠眉头都没皱一下。
怜秋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心头有些害怕,但他瞧着聂希棠神色淡然,心又安定了些,只不过身子还是诚实的往他身后躲去。
夫君会功夫,还比他抗揍,应当挡在前面。
几名手持长枪的男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一人便朝着聂希棠刺来。
用不着聂希棠动手,“咻咻”箭声传来,正中几人胸口。
一箭毙命,血在人倒下后才缓缓从胸口流出。
“大胆宁王,竟敢密谋残害当朝太子。”朱远柏手里拿着一张弓,骑着马慢悠悠晃来,身后跟着几百精兵,声如洪钟道:“事已败露,还不快快伏诛!”
见朱远柏也来了,心知自个儿不仅没了胜算,连同归于尽也做不到。
他欲捡起地上的剑自刎,但还未摸到剑柄便被聂希棠一脚踹了出去,他抬头看向聂希棠,却见他正好瞥来一眼。
“我不杀你,你自去与父皇解释。”
弑兄之名传出去于他没有好处。
朱远柏帶来的人将聂序的人都给绑了,自然聂序是被绑的最严实的一个,他下巴被卸了,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此时眼中尽是心灰意冷的死意。
成王败寇,输了他认。
可他却是没想到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秋哥儿,受惊了。”朱远柏先是关心了一番怜秋,随即又道:“我本来还以为太子殿下要在你跟前多耍耍威风,这才出来晚了些,你莫要怪我。”
怜秋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你且带着人去刑部,”聂希棠揽着怜秋的腰,面无表情道:“我送夫郎先回府去。”
“晓得了。”朱远柏冷哼一声:“秋哥儿,你失踪那日咱们太子殿下可是差点急疯了,你记得多安慰安慰他。”
这话不用朱远柏多说,单是聂希棠抱他的力度怜秋都能感觉出来,他的腰好像快被聂希棠给扳断了。
“多谢朱大哥相救。”怜秋乖巧道。
眼瞧着聂希棠越来越黑的脸色,朱远柏摆了摆手,告辞道:“成了,我不碍眼了,下回见。”
怜秋:“下回见。”
待朱远柏走了后,聂希棠和怜秋仍旧站在原地。
“夫君,”怜秋戳他的胳膊:“我想回家了,爹、君君,琴书还有安澜他们肯定都急坏了,咱们赶紧……”
话还未说完,他便被人狠狠的抱进了怀中。
耳边贴着聂希棠的胸膛,听着他比以往跳动的更加快速的心脏,怜秋吸了吸鼻子,方才觉出些后怕来。
“没事吧。”聂希棠哑着嗓子问。
怜秋抱住他的腰,带着哭腔的回道:“我没事,夫君,我就是有点害怕。”
“是我的错,没看好你。”聂希棠心疼的亲了亲怜秋的发顶,发誓到:“绝对不会再有下回了。”
怜秋咧了咧嘴,露出一个笑来,他哼道:“这回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没分辨出不对来。”
没有与怜秋纠结是谁的错,聂希棠心中认定若不是他安排的侍卫不够敏锐,怜秋绝对不会被人带走。
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割心之痛,一次足矣。
两人抱了会儿后,聂希棠微微双臂微微将怜秋横抱在怀中,他轻声道:“我们回府。”
怜秋乖乖的靠着他的胸膛,回道:“嗯。”
朱远柏给他二人留了一匹马,聂希棠抱着怜秋纵身上马,一会儿后哒哒马蹄声响彻在山林之中。
“夫君,”
怜秋后背倒在聂希棠怀中,他看着天上的圆月,笑道:“我觉得你方才来救我时,好生俊朗。”
聂希棠亲了亲他的耳朵尖,好笑道:“我平日里难道不俊朗?”
“也不是。”怜秋琢磨了一下:“就是今夜显得特别特别俊朗,比往日更俊朗。”
他仰头看着聂希棠,杏眸里闪烁着点点星光,看得聂希棠一怔。
忍住想吻下去的冲动,聂希棠哼笑一声,问他:“你方才怎地敢自个儿从轿子里出来,你不是最惜命了?”
怜秋一愣,双手抱胸,不自在道:“那怎么办嘛!我又不想要个断臂的夫君!”
“是吗?”聂希棠声音有些飘忽。
“嗯哼。”怜秋肯定的点了点头:“咱们还要过一辈子,你要是真只剩了一只手臂,还怎么照顾我!”
凤眸中闪过一丝愉悦笑意,聂希棠垂下头抵住怜秋的额头,轻声道:“我一只手也能照顾你,你不该冒险。”
他对怜秋说:“秋哥儿,万事以你自己的命为重,下回莫要在这般鲁莽。”
怜秋撅着嘴,红着耳朵,不太高兴的回了一句:“好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