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聶希棠上朝正式处理政务后, 怜秋也没闲着。
米鋪即将开业,他和顧梦生正琢磨着要如何在京中打出名气来。
既然是在京城开业,他们的米都是从江南运来, 单是运送用的成本就不少,价格自然不会低下去。
价格高,百姓自然不会買, 所以他们的首要目标自然是放在京中的富人身上。
可富人们多有自个儿采购的途径,缘何会来買他们一个陌生商人的米。
“嘶,”怜秋拿笔的末端怼在臉颊处,沉思道:“爹, 咱们得让人晓得咱们的米金貴。”
京中权貴多, 都是养尊处优之人, 吃的用的都得是最好的, 他们既然要做富人们的生意, 自然得从这方面打主意。
“是啊。”顧梦生愁眉不展,很是苦恼。
能送来京城的米自然是顧家米鋪里最好的米,都是磨得透亮的精米,大颗饱滿,煮出来味道香甜,入口软糯。
先前从他家買米的京中富商, 哪个吃了后不是赞不绝口,到现在都一直从顧家买米,前些日子顾梦生还跟他们约着见了几面, 本想取取经,谁料那几人都告诉他,若想在京中站稳脚跟,甭管其他, 只要会吹嘘。
吹的天上有地下无,吹进权貴心中留下印象,这事儿就成了。
可要怎么吹嘘,才能让米显得金貴呢?
那当然是要有金贵的人来做招牌啊!
眼里泛起一丝精光,怜秋“嘿嘿”一笑,冲顾梦生说:“爹,要不咱们找人出去说这是专供给太子吃的米呗。”
聶希棠这么个金贵的人不就在眼前?
怜秋对自己的建议很是滿意。
“不好。”
熟料顾梦生拒绝的很快,他有些抗拒道:“秋哥儿,咱们不能什么都靠着太子,那成什么样子了。”
怜秋一顿,他本觉得没什么,被顾梦生一说,心头冒出些不好意思来。
爹说的对,还是得靠自个儿。
自来了京中后,他便不自觉的依赖聶希棠,这样不好。
“是我说了。”怜秋改口很快:“我想想其他法子。”
两人正冥思苦想之际,王管家恰好端着一盆果子过来,瞧见两人表情都不太好,于是贴心问道:“夫人、顾老爷,可是有什么事想不明白,或可说给我听听。”
想起聶希棠说王管家对京中很是熟悉,怜秋顺嘴问道:“王管家,你晓不晓得京中其他官员家中都爱吃什么米?”
“米?”王管家一顿,想起顾家就是靠着卖米起的家。
他会心一笑,问道:“夫人是想在京中开米鋪?”
“是。”怜秋毫不避讳自己的烦恼:“王管家你晓得的多,可知外来商户们都是怎么打出名声来。”
“这,不是简单得很?”王管家狡黠道:“夫人可晓得,你自个儿就是招牌啊!”
怜秋愕然:“啊?”
“夫人不知,京中官宦人家的夫人都有生意,她们用不着出去宣揚,只需在小聚时隨口说上几句,其他人自然会去买。”
怜秋懂了:“你是说让我同他们交好,隨后在提起我家鋪子?”
“诶,不用。”王管家一臉淡然道:“夫人你身份尊贵,与他们自然不同,只要开了铺子,那些人晓得了自然会主动上门来商谈。”
京中油滑之人甚多,早已打听清楚了怜秋的身份,更知晓他家做得什么生意。
顾家这铺子一开,想讨好太子之人,自然会上门来讨个臉熟。
“不妥。”顾梦生面色凝重。
如此一来,他们都是奔着聂希棠而来,顾梦生怕因此招来祸患,也不想倚靠着聂希棠的名声做生意,他总怕秋哥儿会因此低人一截
虽地位而言他们定然比不上太子,但总要有自己的骨气。
“爹。”怜秋看着顾梦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
“有何不妥?”王管家不明白顾梦生纠结的什么,遂问道:“顾老爷可是不信我说的?”
顾梦生面色柔和下来,輕声道:“我不是不信,只是觉得借用太子名号不好,且前来买米之人居心叵测,怕应付不来。”
听明白顾梦生的心结,王管家輕声笑道:“这都是小事,顾老爷嫌烦,便不用搭理他们。”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感情甚笃,算得上什么借用名号。”王管家一脸淡定的含蓄道:“顾老爷你也是做生意的,你该晓得这有多大的利益。”
“太子殿下虽偶尔脾气大了些,但还算大气,日后顾家铺子的名号打出去,对顾家而言好处可大了。即便,”王管家朝着怜秋笑笑:“即便日后太子妃真要与太子殿下和離,这铺子的名声可是实打实的传了出去。”
什么和離,秋哥儿又胡说什么了?
顾梦生怀疑的看向怜秋,却见他心虚的别开了视线。
怜秋不敢与顾梦生对视,但心头却觉得王管家说到他心坎上了,当务之急是将顾家的名号宣揚出去。
聂希棠给他地契他虽高兴,可两人若当真和离,这些他都会还回去,唯有米铺才是他真正的保障。
“爹!我觉得王管家说的有理。”怜秋一拍桌,蛮横道:“咱们越早开业越好!”
顾梦生:……
“夫人英明!”王管家含蓄暗示道:“夫人,权贵人家大多不缺银钱,这定价嘛,您可以稍微再高上些。”
怜秋来了兴致,问他:“那王管家觉得多少合适?”
王管家露出个腼腆的笑,随即用手比了一个数。
杏眼震惊的瞪大,怜秋惊讶的看向王管家,心道他还是收敛了,照王管家这样定价过不了多久,他顾家都能当江南首富了。
“诶,夫人没惊讶。”王管家一脸平静道:“这米呀,咱们最好再给定定量,这东西一多啊,便没那么值钱了。”
怜秋肃然起敬,認可道:“王管家,你在进太子府前不会是做生意的吧。”还是名不折不扣的奸商。
王管家羞涩一笑,淡定道:“不才,略懂一些。”
若不是他于经商一方面有天赋,聂希棠又怎会将账本交给他保管。
“那王管家依你看,我们铺子开业该怎么比较好?”怜秋心服口服的发问。
王管家:“您且听我说……”
顾梦生:……
这两人,当真见风就是雨。
浑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见两人已然来了精神,兴冲冲说起米铺开业要如何造势,顾梦生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
不管顾梦生同意还是反对,在怜秋的支持下,一月后,米铺正式开业了。
开业当日怜秋没露面,但是让琴书悄摸去看了两眼,果真如王管家所说,那样贵的米也有人来买。
“不错。”怜秋笑得眉眼弯弯,“待铺子稳当了,咱们到时候再去京郊周边的县城收些米卖给百姓。”
倒时就不用定这样贵的价了。
米铺想要扬名只靠着贵人还是不行,让百姓交口称赞才是硬道理。
聂希棠一回府便见怜秋笑得欢快,凑过去得了个香吻,稀奇道:“铺子开了这般高兴?怎地比我给你地契那日还开心。”
“你懂什么。”
怜秋白他一眼,铺子是他家的东西,开业他当然高兴。
“今儿上朝怎么样?”怜秋问他:“怎地回来这样早。”
聂希棠面不改色道:“我早些回来陪你还不高兴?”
怜秋觑他一眼,他怎会不高兴,还不是担心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影响到这人。
见怜秋不满看他,聂希棠莞尔一笑道:“宫中急事都处置好了,便闲下来了,明个儿正好陪你出去耍,听四哥明儿要去城西的马球场比赛,我带你去瞧瞧。”
“好。”怜秋应的快:“那我叫着阿月姐一块同去。”
聂希棠无甚所谓,便点头答应下来。
翌日,怜秋和聂希棠、顾月便出现在了马球场最好的位置。
台上以衣裳颜色分为青红两队,双方打得有来有回,围观的人群中时不时发出喝彩声。
单是聂序亲自下场,便能晓得这回比赛的都是勋贵子弟,怜秋認不太清人,顾月更是不晓得,偶有一两个在朝中还算有名声的人,聂希棠便说给他二人听。
怜秋听得认真,却没发现顾月瞧着台上的一人直发愣,半晌后,她拉了拉怜秋的衣角,疑惑道:“秋哥儿,方勤端怎地会在此处?”
“方大哥?”
怜秋一愣,他没见过方勤端,只随着顾月的视线过去看了个大概。
按理说方勤端不过一个举人,应当没资格来参加比赛。
“许是跟着谁一块来的吧。”怜秋一头雾水道:“阿月姐,你不晓得方大哥平日跟谁交好吗?”
两人正说着,场上忽的发出一声喝彩,原是聂序进了球。
恰在此时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顾月瞧着方勤端往围栏的方向走去,随即一位哥儿便拿出帕子亲昵的给他擦了擦汗。
顾月沉着脸,冷笑道:“我晓得就怪了。”
怜秋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他皱着眉,不满道:“那哥儿是谁,是家中阿弟吗?”
“他家中不过一个姐姐,两个妹妹,哪里来的哥儿阿弟?”顾月怒道:“好你个方勤端,我还没去你家悔婚,你反倒是先起了花花心思。”
顾月跟怜秋关系好,他听了后,对方勤端也厌恶了几分,同顾月道:
“阿月姐,明儿让大伯去方家退婚,这人品性不好。”
“他们要是不认,我和夫君都来给你作证!”
哪儿有成亲前便四处拈花惹草的,待顾月嫁过去还不得受委屈,怜秋不准!
“呵。”顾月面无表情道:“我回去便跟爹说。”
她要将退婚书扔在方勤端脸上!
“五弟,五弟夫。”聂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穿着一身比赛时的红袍,朝着三人咧着嘴笑了笑,两颗虎牙若隐若现,看着意气风发。
“还有这位是?”聂序看着顾月,迟疑道。
怜秋碰了碰顾月的胳膊,輕声介绍:“这是我堂姐顾月,阿月姐,这位是四皇子。”
顾月朝着聂序规矩的喊了声:“四皇子。”
“顾姑娘。”聂序回了句。
双方算是认识过,聂序不准备打下半场便同怜秋他们坐在一处,待场上哨声又起,马球场上又热闹起来。
聂序撑着下巴,忽而道:“我记得五弟马球打的也好,要不也去打一场,他们若是知道太子也上场,定然打得也更起劲。”
怜秋瞄了一眼聂希棠,他今日穿着宽袍,一瞧就知道没准备上场。
果不其然,聂希棠拒绝道:“今日只是陪夫郎来看一看,下回若是有机会再说吧。”
“那当真是可惜了,”聂序摇摇头,“他们没机会看五弟你的绝世风采了。”
怜秋听得有趣,他同聂希棠两人打球时,是知道他打的好,但的确还没见他同其他人比拼过。
“下回我要看。”怜秋说。
凤眸含着笑意,聂希棠捏了捏他的指尖,轻声道:“好。”
几人说笑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温柔的女声:
“太子殿下,四皇子,太子妃有礼。”
怜秋抬眼看去,发现有些眼熟。
正是那日在玉石楼遇见的何慕、何素二人。
在聂希棠跟前,何慕也乖巧许多,规矩朝着三人行礼,只是小眼神时不时往怜秋身上瞟去。
“免礼。”聂希棠淡淡道。
对比着聂希棠的冷淡态度,聂序则显得热情许多,他笑呵呵问二人:
“你们是来看何勇比赛?”
何勇是他们大哥。
“是啊!”何慕对着聂序轻松许多:“序哥哥,你怎地不上场了。”
聂序耸了耸肩,轻快道:“我累了,懒得打。”
看聂序悠闲自在的模样,何慕怎么会信,他嘟囔道:“我怎么瞧着你一点不累。”
见何慕又要说出不该说的话,何素眉头轻皱,轻声喝止道:“慕儿,住嘴。”
何慕撇了撇嘴,听话的闭了嘴。
同三人见过礼,何素便道:“我和慕儿去找大哥,便不在此叨扰了。太子殿下,四皇子,太子妃,我们先行告退。”
见聂希棠点了头,何素方才拉着何慕走了。
怜秋看着两人的背影,一手搓了搓脸,喟叹道:“不愧是国公府的姑娘。”
怜秋虽与她没说几句话,但就是觉得何素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哈哈,”听了怜秋话,聂序哈哈大笑道:“可不是,先前皇后娘娘可还动过给五弟和何素指婚的心思。”
听到这话,怜秋心里划过一丝异样。
他抬眼瞧了一眼聂希棠,心道这人怎么都没跟他说过。
“没影的事,”聂希棠眉峰微动,拍了拍怜秋的手,轻声解释道:“母后之事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怜秋抿着唇,没说话。
似是晓得自己说错了话,聂序一怔,认错道:“瞧我这嘴,乱说的,五弟夫莫要放在心上。”
怜秋抠了抠手指,他倒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若是聂希棠失忆流落柳县,没做他的赘婿,便会跟那样端庄有礼的姑娘成婚……
啧,
这人当真是天大的好福气。
无论如何都是同很好的人成婚。
第62章 【VIP】 。
见怜秋幽幽的看着他, 聶希棠以为怜秋是醋了,心头有些高兴,他总觉得秋哥儿不够在乎他。
“莫要生气, ”压抑着上扬的唇角,聶希棠故作平静道:“我都说了日后只你一个夫郎。”
“我生气什么?”
怜秋茫然道:“我只是觉得你命好。”
聶希棠:?
他怎么没明白秋哥儿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怜秋不想同他解释,担心聶希棠追问起来, 他便赶紧转了话头:“我不生气,咱们好生看球。”
聂希棠想问清楚,但人多嘴杂,并不是问人的好时候, 终还是将到了唇邊的话咽了下去, 决定等回府后再问怜秋。
几人遂又将视线转回了马球场上, 只是除了怜秋看得起劲外, 其他几人心思都在别處。
场上又一人进了球, 聂序跟着众人的喝彩声鼓掌,喊了两声“好”。
眼瞧着场上越打越激烈,聂序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聂希棠,忽然道:“说来真是可惜,三哥平日里最爱热闹,若不是父皇派他去銃州剿匪, 想来今日他会上场打上一把。”
聂赫安惯爱出风头,若不是没得闲,定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嗯。”
聂希棠的目光落在怜秋身上, 可有可无的应道。
他对聂赫安不太在意,那人太蠢,只晓得跟在曆王身后耀武扬威,却不知他这样只会惹得父皇更加厌烦。
见聂希棠没兴致接话, 聂序微微皱眉,遂闭了嘴。
场上方勤端打进一颗球,众人欢呼时,怜秋悄摸瞄了一眼顧月,见她板着一张脸,不怒不喜。
怜秋凑到她身邊,好心提议道:“阿月姐,不然咱们回去了,我跟你一块去找大伯,咱们去把婚给退了。”
“不急。”顧月眼神狠厉的盯着方勤端,冷笑道:“且再看看,我倒要瞧瞧他跟那哥儿能做到什么地步,省得回去后他狡辩几句,我爹又傻乎乎的信了。”
发怒的顧月瞧着平静,但怜秋却有种她好似要把方勤端给撕了的错觉。
不敢继续刺激顧月,怜秋小心翼翼的“哦”了声,悄摸往后退了退。
这会儿的阿月姐还是少惹她。
马球赛结束,怜秋和顾月眼睁睁看着方勤端和给他擦汗的小哥儿相携离去,两人说说笑笑,感情看着甚是不错。
混蛋!
怜秋憤憤不平道:“阿月姐,咱们这会儿就去退婚!”
见怜秋和顾月两人脸色直直的看着許家哥儿离开的方向,聂序一头雾水道:“弟夫和顾姑娘这是怎么了?莫非与許家六公子有过节?”
聂序认得那哥儿?
怜秋神色一凛,问道:“四哥,你认得那人?”
聂序点头道:“是礼部尚书家的哥儿,名叫許洋。他身旁的男子我不认得,不过最近听说他家在给許洋相看人家。”
怜秋:!
对上了!
方勤端就是心思不轨,这厢用婚事钓着顾月,那厢却与其他哥儿示好!
“还好我和爹没将你是太子妃一事宣扬出去,”顾月捏着手,发狠道:“否则按方家这些人踩高拜低的做派,怕是又要将许家哥儿给抛弃了。嗬,他们想得倒是美,我非要让京中之人都晓得他方家之人都是过河拆桥之人!”
方家本不算富裕,供养着方勤端读书本就费力,若非靠着顾远峰的接济,方家又怎会过上仆从伺候的日子。
更遑论,方勤端在书院读书的束脩全都是顾家出的银钱,如今翻脸不认人顾月和顾远峰自然不会窝囊咽下这口气。
怜秋本想和顾月一同去找顾远峰说清楚,谁知却被顾月阻止道:“秋哥儿,这事儿你先莫要插手,我和爹自有法子。”
怜秋刚坐上太子妃,顾月不想什么都借他的名头,更何况这事儿论起来也是方家理亏,她顾家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与方家对上。
见顾月态度坚决,怜秋便没有继续坚持,只是在心中暗自决定让人盯着,以免阿月姐在他不晓得的地方受了欺負。
-
送走顾月,怜秋和聂希棠在聂序的相邀下,去了全盛樓小聚。
全盛樓是京中最有名气的酒楼,他家的青梅酒很是受京中贵女们青睐,怜秋并不嗜酒,尝了青梅酒的味道后,不禁多饮了几杯。
“哈哈哈,秋哥莫要贪杯,这青梅酒喝着甜,后劲儿却大的很。”聂序提醒道。
“多谢四哥提醒。”怜秋朝他眨了眨眼,眼中清明没有丝毫醉意,扬唇笑了笑,遂又饮了一杯。
显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浑然没将聂序的话放在心上。
哥儿笑得狡黠灵动,一杯酒饮完,唇边沾着酒液,衬得唇又红又润。聂序看得一怔,似乎晓得他五弟为何会娶一个县里的哥儿做正妃了。
见聂序看着怜秋发怔,聂希棠心头划过一丝不快,他抬手给用手指给怜秋擦了擦嘴边留下的酒渍,轻声道:
“喝醉了我倒是可以背你回去,不过明日会头疼。”
怜秋觑他一眼,娇气哼道:“我晓得,头疼明个儿你就给我按头。”
喉间溢出一丝轻笑,聂希棠宠溺道:“我倒是不介意给你按头,可到底疼的是你。”
怜秋怒瞪他一眼,赌气似的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
他酒量好,才没那么容易头疼!
……
三人一直喝到戌时,聂希棠见怜秋眼神呆愣木然,晓得他有些醉了,于是便将人抱在怀中,与聂序拜别。
马车上,怜秋靠在聂希棠怀里,闭着眼假寐。
他没有彻底喝醉,不过头确实有些发晕。
今日聂希棠陪在他身边,许是太过安心,一不小心便喝过了头。
“我说话你不听,明儿真要头疼,我看你怎么办。”聂希棠给他揉着额角,轻声道。
听不得聂希棠说他不好,怜秋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哼唧道:“头疼就找大夫,这你都不晓得,傻。”
聂希棠被他这话说的哭笑不得,好气又好笑道:“你倒是一点苦都吃不得,喝酒头疼也找大夫。”
那不然呢?
怜秋闭着眼,手指往聂希棠肩上攀去,凭着感觉迷迷糊糊的在男人的脖颈處轻轻咬了一口。
他就是吃不得苦。
聂希棠要是让他吃苦,他就跑;跑不掉,他就、他就跟聂希棠拼了!
感受到哥儿咬得愈发用力,聂希棠不晓得他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总归肯定又是在将他往不好的地方想。
轻轻拍了拍怜秋的背,聂希棠“嘶”了一声,笑骂道:“轻着些,不然明儿大夫又要给你看头疼病,还要给我看咬伤的伤口了。”
怜秋哼哼唧唧的松了嘴,总算让聂希棠见识到他的厉害,怜秋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怜秋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聂希棠已经上朝去了。
他揉了揉额角,脑中清醒,并没有宿醉后的疼痛感,昨夜迷迷糊糊间,聂希棠好似喂他喝了解酒汤。
还算贴心。
怜秋表示满意。
他唤来琴书给他梳洗,结果端着脸盆进来的却是安澜。
怜秋奇怪道:“琴书呢?”
安澜规矩道:“不晓得,早些时候说要出去买糕吃,这会儿子还没回来。”
“不会出事儿吧?”怜秋喃喃道。
琴书横冲直撞,也不晓得是不是在外头得罪了人。
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找人,琴书却蹦跳着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嚷着:
“公子、公子!发生大事了!”
“让你稳重些,”怜秋没好气道:“你又去瞧什么热闹了?”
“公子!”琴书眼睛瞪得溜圆,“月姑娘和方家退婚,大老爷喊着人去说要掀了方家。”
这么快就闹起来了?
怜秋急忙问道:“阿月姐、大伯他们怎么样了?没打起来吧?”
琴书懵懂道:“公子你急什么,就算打起来,方家也打不过大老爷他们呀。”
是哦。
怜秋恍然,大伯他们开的镖局,方家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真打起来也是打不过的。
晓得他们打不过后,怜秋安心下来。
“公子你都不晓得,月姑娘还喊了戲班的人在外头唱負心汉的戲,可热闹了。”琴书乐嗬呵道:“我瞧方家那老夫人都要晕过去了。”
“哈。”怜秋轻嗤一声:“活该。”
“可不是!”琴书义愤填膺道:“我听顾家的人说,昨儿月姑娘和大老爷连夜去找了顾家人,本想好生说说,将婚退了便是。谁料那姓方的举人居然不同意!”
“后头不晓得说什么,好似将月姑娘惹火了,他们一早才找到方家去,这会儿子这婚不退也得退了。姓方的给脸不要脸,如今更落不着好了!”
怜秋抚掌笑得痛快:“正该如此,阿月姐行事果真利落!”
负心汉就该让人唾弃。
笑了会儿,怜秋忽的停下来,拭去眼角笑出的泪,冲琴书吩咐道:“你且去告诉王管家,让他派人看着顾府。”
同方勤端一块的哥儿身份不简单,万一找上阿月姐便不好了。
“好。”琴书应道,正要跑出去,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
怜秋看着他跑回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自己。
“公子,我打听着京里勤酥轩的糕最好吃,去买了些,你尝尝。”
“你倒是有心。”怜秋欣慰一笑,接了块糕过去,又给安澜塞了一块,剩下的全还给了琴书。
“自个儿留着好生吃。”
琴书接过糕,傻呵呵一笑,留下一句“我去找王管家”便飞快跑走了。
留下怜秋和安澜相视一笑。
~
顾月退婚后,王府的人一直盯着,不晓得是许家的消息灵通,还是许洋聪慧懂得及时止损。
总归没人去找顾月的麻烦,听闻方勤端同许洋那头也断了联系。
不过顾月好似因此冷了心,一心扑在写戲本上,短短两月便写了五六个戏,全是负心汉苦命女的戏码,只是在她的戏本中,负心汉向来没个好下场。
戏院倒是因此越发红火,每日来看的人也多了不少。
怜秋的米铺生意经营的也是愈发如火如荼,不仅有许多贵人来照顾生意,卖给百姓的量也不少。
上个月聂希棠在府里的时候多了不少,政务多放在府中书房处理,他在看折子,怜秋便在一旁翘着腿看书,很是有琴瑟和鸣的意思。
就在怜秋觉得日子愈发舒坦时,銃州传来了噩耗。
“靖王剿匪失踪。”
铳州知州送回的信里说聂赫安一意孤行,强行在雨夜剿匪,谁知却中了埋伏,带去的五百精兵,死了大半,连聂赫安也不知道是被抓了还是死了。
“混账!”鸿景帝大怒:“大胆匪徒,竟是连皇家之人都敢抓!”
这事儿说出去丢人。
铳州匪徒至多不过两百人,这本该是给聂赫安立军功的机会,谁知这人却不中用到五百精兵都打不过两百匪徒!
“事已至此,皇兄急也无用。”
曆王慢悠悠道:“不若还是先想想法子将靖王找回来。”
鸿景帝看他一眼,凝声道:“曆王这是有主意?”
历王不紧不慢道:“铳州匪徒猖狂,靖王又是皇室子弟,这番丢了人,自然该有咱们皇家子弟去找回,否则百姓还道咱们皇家之人都不中用。”
聂希棠眉峰微动,与历王的视线对在一处。
“太子文武双全,臣弟认为不若便让太子殿下去将人找回来。”历王慢悠悠道:“如此一来,既能救回靖王,又能让百姓晓得我皇家并非都是愚钝之辈。”
这番话抬高了聂希棠的同时,又将聂赫安贬低了个彻底。
言语间,浑然没把聂赫安看在眼中,好似他与聂赫安并非一路人。
朝着聂希棠微微点头,历王似笑非笑道:
“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第63章 【VIP】 。
怜秋得知聶希棠要去銃州救人时, 一臉惊讶道:“父皇怎会让你去?”
眉目间凝着忧愁,怜秋将手里的书撂在桌上,不高興道:“你是忘了上回怎么伤的头了?伤才好多久, 现在又要去銃州,万一又被人给害了怎么办!偌大一个朝廷,难道其他人去不得!”
见怜秋着急, 聶希棠反倒轻笑出声。
怜秋坐在太师椅上,自下而上的抬头看他,聶希棠微微屈身,一手搭在怜秋肩头, 柔声道:
“莫急, 这回远柏跟我一同去。”
这是在宽慰怜秋的心, 朱远柏是将軍, 有他陪着, 聶希棠的安危應当不用担心。
“那我也放心不下!”怜秋蹙着眉,忧心忡忡的说:“你功夫也不差,上回不也被人给算计了。这回历王更是直接指名让你去銃州,誰曉得他是不是已经设下埋伏!”
怜秋顿了一下,不赞同的看着聂希棠,蛮横道:“偏你还非要上他的当, 我不许你去!”
偏怜秋气得臉都快红了,聂希棠唇边的笑却愈加明显,抬手捏了捏怜秋软乎乎的臉颊, 轻声说道:
“我又不是傻子,上回吃了亏,这回已然长了记性。”聂希棠轻声道:“王叔打的什么主意暂且不论。但他说的对,聂赫安因着剿匪失踪, 自然该由皇家的人寻回。否则,外头的人该说皇家之人都是草包。”
皇家的威严不容置喙,聂赫安丢的面子得找回来。
“那怎么不让四哥去?”怜秋嘟着嘴,还是不高興。
这会儿怜秋的心思全在阻止聂希棠去铳州的事儿上,半点没发现担心那人正捏他臉捏的起劲儿。
“王叔指名让我去,我若是推辞岂不显得无用。”聂希棠眉峰微挑,好笑道:“我去危险,四哥去就不危险了?”
那能一样吗?
怜秋心头嘟囔,他与聂序又算不得多熟,相比起来,自然更担心自家相公。
况且聂希棠在柳县差点死了,这事儿现在说起来怜秋都覺心惊,当然不想聂希棠冒险再去铳州。
“反正、反正我不想你去。”怜秋一巴掌拍开在他脸上作乱的手,瞪着杏眸,一脸不忿道:“聂希棠,我与你成親时你就说过要听我的话,但你分明一回都没听过。”
“你这回再不听,我以后再不理会你了!”
他是真怕聂希棠又受伤,单是受伤都好说,更害怕的是伤及性命。
杏眸中含着水光,好似聂希棠说一句“不”,下一瞬怜秋就要哭出来。
聂希棠心头酸甜混杂,一边因着怜秋对他的在乎而感到满足,另一边又很是心疼。
他不想看怜秋哭。
“莫急,你先听我说。”
聂希棠正色道:“秋哥儿,非是我不听你的话,我在百官面前答應下来,此事已经不能反悔。”
杏眸愣愣的看着聂希棠,两串泪忽的从眼眶处流了下来。
怜秋红着眼,垂下头用手擦着脸,抽泣道:“誰让你应下的,怎地不跟我商量商量。”
聂希棠蹲下身子,往上一瞧,只见怜秋哭得眼红红、鼻尖也红,赶忙道:“莫哭了,我雖是应下来了,但我敢保證这回一定不会出事。”
“你拿什么保證!”怜秋瞪他。
真将人惹哭,聂希棠也慌了神,无措道:“随同我一块去铳州的都是可信之人,远柏还带着朱家軍,且我之所以答应下来,也是想看看王叔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与其一直提心吊胆,不若趁此机会一举揭穿他的诡计。”
聂希棠抬手给怜秋擦着泪,心疼的说:“你莫哭了,我瞧着难受。”
“你难受什么!”怜秋骂道,一把拽过他的衣袖胡乱的擦了擦脸,怒道:“我还难受呢!你怎么不早将这话说出来,你是不是故意想看我着急!”
聂希棠难得有些心虚,声音有些飘忽:“没有。”
他的确是想看怜秋为他着急。
毕竟在柳县成親时,还是他逼着怜秋对他说出心仪之话,后来身世暴露,也是他威胁逼迫着怜秋同他来了京城。
即便父皇赐婚,怜秋做了他的太子妃,他的刻意讨好怜秋尽数收下,夜里两人浓情蜜意,可聂希棠总感覺不到怜秋对他的在乎。
他总在想若不是他强逼着怜秋,这人是不是早就在柳县另寻一赘婿,高兴的过日子去了。
如今看到怜秋为他哭,聂希棠雖心疼,但心头还是高兴居多。
秋哥儿在乎他、心疼他。
“我心头有数,你在家中等我。”聂希棠温声道:“我定然平安归来。”
他好不容易哄来的夫郎,聂希棠可不会放任自己置身险地。
哭了一会儿将心中的害怕发泄出来,怜秋冷静下来,总算是想明白了。
关心则乱,聂希棠又不蠢,怎么可能明知道历王来者不善,还不做防备。
朱家军他曉得,打过许多次胜仗,没道理打得过来边境的缅国人,打不过几个匪徒,而且他与朱远柏还算熟悉,是聂希棠的表兄,定然不会害他。
心安定了些,怜秋脾气又上来了,一想到自个儿方才为了聂希棠哭,他心头就气。
“聂希棠!”
怜秋揪着他的胳膊,怒从心起:“你下回再敢吓我,还捏我的脸,夜里不准进我的房!不然我就让人把你扔出去!”
哥儿揪的用力,聂希棠疼的脸扭曲了一瞬,但刚将人惹哭,这会儿又不敢多说,只能生生忍了下去。
“好。”他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认真保证:“下回我若再骗你,你便让人给我扔出去。”
怜秋满意了一些,转念又一想,太子府不都由聂希棠说了算,就算他真的下令,谁敢扔聂希棠?
怜秋又怒了,抬脚便朝着聂希棠的右脚踩去。
“你下回再敢惹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任由哥儿泄愤了好一会,直到怜秋累了,聂希棠心头才算是松快了些。
见怜秋消了气,聂希棠唇角翘了翘,親了亲怜秋的唇,亲昵道:“大嫂听说你爱吃糕,今儿特意让人送了来,我正好碰着便替你收了。”
怜秋凶他:“谁让你替我接的,我还没跟大嫂道谢呢。”
聂希棠笑道:“我替你谢过了。”
“哼,那你还不早拿出来给我尝尝。”怜秋故意道:“你是不是故意不给我,想挑拨我跟大嫂的关系。”
哥儿要找茬时,无论怎么做都是错。
聂希棠虽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下意识示弱道:“怎会,我只是急着跟你坦白,不然你若是从别处得知,又要说我瞒着你。”
怜秋似有若无的瞟他一眼,不曉得信了还是没信。
林容叫人送来的是桃花糕,这会儿桃花开得正艳,做成的糕粉粉嫩嫩,闻着清香扑鼻,单是瞧着便知道有多甜。
怜秋捻起一块,小小的咬了一口,不知为何却覺得没有以前的糕吃着甜。
他又咬了一大口,聂希棠怕他噎着,递了茶在唇边,轻声道:“慢着点吃。”
怜秋覺得还是没以前的甜,他皱着眉就着聂希棠的手喝了口茶,将嘴里的糕点顺了下去。
没什么胃口,怜秋便将剩下的半块糕顺手塞进了聂希棠嘴里,见聂希棠皱着眉吞下,他心头又好受了些。
成亲前这人还会装□□吃糕,成亲后怜秋才晓得这人觉得糕点太甜,压根不爱吃。
一手撑着下巴,怜秋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不晓得是不是他与林容说了怜秋爱吃甜,聂希棠觉得这糕比以往还甜些,艰难的将喉间的甜腻咽了下去,聂希棠回道:“三日后。”
怜秋一愣,心想:
三日,
未免太快了。
……
许是三日后要去铳州的决定太过仓促,鸿景帝遂准许聂希棠在家中养精蓄锐,不必前去上朝。
于是这三日里,怜秋和聂希棠又黏在了一块,琴书这样不解风情的人看了都牙酸。
“太子殿下明日便要走了,也不晓得公子会不会伤心。”琴书担忧道。
安澜坐在石凳上,安静的绣着花,一脸淡定道:“太子殿下英勇无双,定然能平安归来,公子肯定也相信太子殿下。”
安澜觉得公子至多前几日不习惯太子殿下不在身边罢了。
“是哦。”
琴书给安澜挑着线,乐道:“朱家军都跟着,太子殿下肯定不会出事。”
安澜是给琴书绣的绢帕,问他想要什么样式,琴书见什么颜色都好看,于是便把所有的线都给拿了出来,让安澜给他绣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漂亮山鸡。
这山鸡尾五光十色,琴书挑的眼花,有些累了。
瞄了一眼怜秋紧闭的房门,琴书纳闷道:“安澜,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见着小公子?”
“小公子?”安澜一愣,骤然笑开了:“那是小皇孙。”
“小皇孙也是小公子。”琴书反驳。
安澜不与他争辩,轻笑一声,随口回道:“快了吧,可能等太子殿下回来就怀上了。”
“哦。”
琴书挠了挠头,信了。
一想到能见到小公子,琴书圆乎乎的眼更亮了些。
~
聂希棠走的那日,怜秋和顾梦生去送他。
这还是怜秋头一回见他穿着铠甲,聂希棠坐在高头大马上,铠甲泛着凛凛寒光,眉眼冷峻,气宇轩昂,有些不像他夫君了,而是大盛的太子。
就在怜秋恍惚时,聂希棠的目光落了过来,眼中冰雪骤化,怜秋觉得又是他夫君了。
“在府中等我。”聂希棠嘱咐道。
怜秋朝他挥了挥手,点头道:“我晓得。”
朱远柏在一旁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告别,只觉牙酸。
又不是去打仗,剿个匪,两人这般生离死别的作态给谁看?
时辰到了,朱远柏迫不及待的催促道:“行了,该走了。”
聂希棠朝怜秋打了个手势,见怜秋点了点头后,便提着缰绳让马儿转了个方向,拍马往前跑去。
怜秋瞧着军队离去的背影,愣愣的站在原地。
他倒也不是难过,就是觉得……
心怎么空荡荡的。
“秋哥儿,希棠已经走了,咱们该回去了。”
被顾梦生的话惊醒,怜秋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全然看不到聂希棠的身影了。
“好。”怜秋转身。
“我们回去。”
第64章 【VIP】 。
“公子、公子?”
琴书拿着安瀾给他繡的花里胡哨的絹帕在怜秋眼前晃了晃, 自从太子殿下走了后,他家公子总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怜秋半倚在美人榻上愣愣出着神,也不曉得怎么回事聶希棠走后, 他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听得琴书叫他,怜秋回过神来, 一手支着下颔,懒散的瞥他一眼:“怎么了?”
琴书将手里的絹帕展开给怜秋看,洋洋得意道:“您瞧,这是安瀾给我繡的山鸡, 好不好看?”
怜秋抬眼看去, 只见青色絹帕上繡着一只昂首挺胸的山鸡对天鸣叫, 五彩的尾巴看着煞是夺目。
怜秋看看一臉的得意的琴书, 又看看绢帕上翘着尾巴的山鸡, 忍俊不禁道:“不错,安瀾的手艺挺好。”
这山鸡竟是绣出了几分琴书的韵味。
“嘿嘿,我就曉得公子也觉得不错。”琴书从怀中又拿出另外一块绢帕递给怜秋,傻乐道:“这是安瀾给公子你绣的,你瞧瞧喜欢不。”
怜秋接了过去,只见绢帕上头绣着一个圆乎乎的胖小孩穿着肚兜在花丛中抓蝴蝶, 安澜绣的精细,小孩儿露出的胳膊大腿白乎乎嫩生生,一瞧就心生欢喜。
“可爱的紧。”怜秋笑着将绢帕收了起来:“安澜的心意我领了, 你让他明儿去王管家那儿领赏。”
“好哦。”
琴书等了一会儿,见怜秋没有赏给他的意思,遂又蹲下给怜秋捶了捶腿,装可怜道:“公子, 这主意可是我给他说的,我也该赏。”
怜秋垂眼看他,只见琴书圆乎乎的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像只被冷落的小狗。
“你倒是臉皮厚,还会自个儿讨赏了。”怜秋笑骂道:“你也领赏去。”
有了赏,琴书也不计较怜秋说他臉皮厚,起身乐呵道:“好嘞,公子,我这就去!”
瞧着琴书没心没肺的背影,怜秋臉上带着些宠溺笑意。
若非琴书陪着他,平日里不知要少多少乐子。
怜秋笑了会儿,脸又垮了下去。
聶希棠已经走了一月了,按理早在十天前就到銃州,这人答应了会给他写书信回来,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送到他手上。
他正沉思着,安澜忽的拿着一封信进来,恭敬道:“公子,有您的信。”
怜秋一惊,心道这般巧?
想什么来什么?
他立即将信揭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是楊君君送来的信。
虽不是他想的人,但是楊君君给他回信,怜秋也很是开心。
他在京中相熟之人并不多,聶希棠走后,他去找过几回顾月,他本以为顾月与方家退亲后,这事儿便过去了。
谁知方勤端与顾月仍在纠缠不休,怜秋想让人去警告方勤端,谁知顾月偏又不肯,说她要亲自跟方勤端掰扯清楚。
结果怜秋去的几回都碰见两人吵架,怜秋又不好插手,于是便让人看着不让顾月受伤,自个儿在家中躲清静。
说来聶希棠刚走时,傅明旭来找过怜秋,据说这厮自从回京后便被他哥傅明轩叫去大理寺中做副手。
说是副手,实则打杂。
傅明旭潇洒自由惯了,岂能受得了一直使唤,但是他一有反抗的意思他爹就用“今天就要为民除害”的眼神看着他,怕他爹当真要死手,傅明旭最后还是捏着鼻子干下去了。
在大理寺中见惯了尸体,傅明旭觉得自己身上都有了尸臭味儿。
所以当聂希棠跟他说,让他陪怜秋玩儿时,傅明旭简直像是一只被拴在木桩多年的土狗,一朝解放,恨不得带着怜秋撒欢,把京城玩儿个遍。
怜秋跟着他出去了三天后,回来便让琴书以后看见傅明旭前来便回绝。
非是他不喜欢傅明旭,谁受得了头一天刚爬完山,第二天又去骑马、射箭,第三天还要去登梯赏景。
怜秋实在累得慌。
“咦,我还道君君急着成亲,他怎地又不选夫婿了?”怜秋奇怪道。
离开柳縣时,怜秋还记得杨君君说要早些找个如意郎君嫁出去,所以他上月才在信中问了这事儿。
谁知杨君君竟又说不急着嫁人了。
怪了。
“许是杨公子觉得还是得好好挑挑。”安澜接话道。
“你说的有理。”怜秋赞同的点了点头:“我在柳縣多年,也没瞧着有几个顺眼的人。”
否则他也不会被聂希棠骗着成亲了。
“君君性子太乖,还是得让杨大哥帮忙看着。”怜秋对安澜道:“去给我拿纸笔来。”
他要回君君的信。
怜秋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輕“啧”一声。
不晓得聂希棠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想在京中给君君挑个夫婿,还得让聂希棠帮着掌掌眼。
~
日子静悄悄的又过去半个月。
这日天光晴朗,怜秋坐在院里晒太阳。
他最近不知为何很是嗜睡,好在如今铺子有顾梦生看着,府里有王管家帮衬着,他过得还算自在,多睡会儿也无事。
“公子,尝尝膳房新做的糖渍桃儿。”
琴书用勺舀起一块腌渍后的桃块儿喂给怜秋吃,这碗特意放在冰中冷过,现在天热吃着正好解暑。
怜秋輕轻的咬下一口,只觉身心舒适。
“味道是不错,不过—”
一手搭在软乎乎的肚皮上,怜秋皱眉道:“琴书,你说我最近是不是胖了些?”
别人家夫君久而不归,独守家中的妻子大多形销骨立,孤枕难眠。
怜秋也想聂希棠,可他能吃能睡,甚至好像还比以前更胖了些,这等聂希棠回来,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聂希棠证明自个儿真的不是没心没肺。
届时那人恐怕又要说自己不在乎他了。
怜秋想着就头大。
“没胖啊!”
琴书一脸茫然,他眼里的怜秋一直没变过,依旧貌美如花,怎么会胖?
“是吗?”
怜秋纳闷的捏了捏肚子上的软肉,他怎么觉得以前肚子上揪不起肉来呢?
“当然啦!”琴书又舀了个桃块喂给怜秋,笃定道:“公子胖了我定然能看出来,我瞧着没胖,公子自然就没胖。况且我觉得公子若是能再圆润些便更好了,老人们都说圆润些有福气。”
琴书笑得傻憨憨的,怜秋心头被他哄得舒坦不少。
捏了捏琴书的脸,怜秋乐道:“你倒是越发会说话了。”
琴书仰起脸,衝着怜秋傻笑。
主仆二人嘻嘻哈哈间,安澜忽的跑进来回禀道:“公子,傅二公子来了。”
怜秋还没说什么,琴书率先炸了。
“他怎么又来了!”愤愤将手中的瓷碗交给安澜,琴书撸起袖子衝怜秋道:“公子,我去把他撵出去!”
琴书和傅明旭本来就不太对付,之前琴书每回将人挡回去都要跟傅明旭吵上一架,他已经很是熟悉。
不过怜秋在家中待了半月,最近没怎么出门,他想了想,阻止道:“罢了,正好我今儿也想出门,琴书你去让傅二公子进来。”
“啊?”琴书傻眼道:“公子你要出去,咱们出去便是,又何必跟他一块。”
怜秋笑道:“成了,你去让他进来,这回若还是去登高望远,我便不去了。”
怜秋答应了,琴书自然不能反对,遂应了一声,去叫傅明旭进来了。
傅明旭来找怜秋可是足了准备,他哥已经提醒了,他若是不用带怜秋玩儿便回大理寺继续干活儿。
傅明旭哪里愿意,他这回可还特意找人问过哥儿都爱去哪些地方。
“秋哥儿,咱们这回去倾川楼赏花儿听曲儿。”傅明旭笑得谄媚:“我都打听清楚了,京中官员家中的哥儿女子都爱往那儿去。”
“也好。”怜秋起身,慢悠悠道:“我也好些时候没出去。”
“这就对了!”傅明旭抚掌笑道:“天光正好,正该出去逛逛。”
几人一路坐着马车到了倾川楼。
不得不说傅明旭这回选的地方有些说法,怜秋也算是明白傅明旭为何说哥儿女子都爱往这处跑了。
原来这倾川楼唱曲儿的不仅有哥儿女子,还有样貌不错,身材健壮的男子光着上身跳胡旋舞。
怜秋:……
傅明旭:……他不是故意的,希望聂希棠不要怪他。
“哈哈,大嫂是不是跟我说错了,哥儿和女子怎么会喜欢来这种地方。”眼瞧着下面看台上的漢子跳的愈发火热,傅明旭坐立难安道:“秋哥咱们不如换一处听曲儿吧,我听说慕安阁也不错。”
“不必。”
怜秋津津有味,看着下头的漢子轻而易举将一名哥儿举起来,笑道:“我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场面。”
柳县还是太小,没有京中之人的见识多。
傅明旭:……
他只恨自己没有打听的更清楚些,怎么京中的哥儿小姐都爱看些糙汉子脱衣裳。
一点都不矜持!
眼瞧着底下的汉子连翻几个跟头,胳膊腰间肌肉紧绷,围观的人们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怜秋甚至还看到有的姑娘、哥儿已经羞红了脸,但眼睛却舍不得移开。
琴书瞪着一双圆眼,惊呼道:“公子,他一只手就能将人举起来!”
安澜则平静许多,只静悄悄的看着。
“真有意思,”怜秋来了兴致,问傅明旭:“京中的哥儿、女子都这般大胆吗?”
傅明旭挠了挠脸,迷茫道:“许是吧。”
反正按他大嫂的话来看,她似乎早就晓得这地方了,也不知道他大哥知不知道这事儿。
傅明旭阴暗的想,大嫂是不是在心里早嫌弃傅明轩了,所以才来这地方消遣。
几人看了一会,越看傅明旭愈发坐不住了。
这倾川楼的掌柜不知道哪儿的主意,竟然还让前来的客人们丢彩头,谁的彩头给的多,便可以喊汉子们去跟前跳舞。
傅明旭警惕的看着怜秋,生怕一时来了兴趣,丢彩头下去。
那他当真是对不起聂希棠了。
不过好在怜秋只是看看,并没有想让人来面前跳舞的意思,傅明旭这才松了口气。
怜秋对这些汉子并没有什么想法,他们的肌肉太大,他瞧着吓人,还是聂希棠的好看。
脱了衣瞧着刚劲有力,正正好,穿上衣又不会虎背熊腰,而是翩翩君子。
怜秋越看反倒越想聂希棠了。
他正出着神,雅间的门忽得被人敲响,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太子妃,属下有事禀告。”
心头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怜秋凝声道:“进来。”
护卫宋途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沉声道:
“禀太子妃,銃州下了一月大雨,大坝被冲垮,太子殿下传来口信说要在铳州治水。不过属下刚接到消息,半月前大雨将山石冲下,京城到铳州的唯一的路被冲下的山石树木堵了个严实,如今铳州进出不得。”
杏眸错愕的睁大,怜秋怔在原地。
第65章 【VIP】 。
“老爷, 你快去劝劝公子吧。”
琴书擔忧的看着怜秋,自从晓得京城去铳州的路被埋了后,怜秋便一言不发的回了太子府, 直至现在一句话都没说,昨儿晚膳也没吃。
今儿一早琴书一进房门便看见怜秋呆坐在床上,也不晓得什么时辰起的, 他端来早膳,怜秋也不吃,说没胃口。
顧夢生见着心头也着急,他既擔心怜秋, 又担心聶希棠当真出事。
“秋哥儿, ”顧夢生小心措辞道:“希棠福大命大, 定然不会有事。况且消息只说是路被堵了, 铳州境况说不定还好着。”
怜秋垂着眼, 没接话。
铳州堤坝都被冲毁了,洪水泛滥下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偏现下撤离的路又被堵了个严实,里头的人就是想往外头跑也没辦法。
聶希棠那个傻子还说要留下来治水,现下还不知有没有找到地方躲避。
怜秋没见过洪水,但顧家在柳县施粥时,他曾听过逃難来柳县的的人说, 大水来时将堤坝冲垮,不过一瞬间便将整个村落淹没,逃跑不及的人和牲畜的尸体漂浮在水面上, 空气中都是腐臭味道。
说这话的人比手画脚,眼里还带着回忆时的恐惧悲戚,怜秋因此记得很清楚。
顧夢生劝了会儿,却见怜秋垮着一张小脸, 兀自出着神,显然没将他的话听进耳中。
“公子,”琴书蹲下身子,握着怜秋的手,真诚道:“姑爷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出事。”
安澜也附和道:“姑爷聪慧,定不会自己置于险地。”
怜秋抬眼,见众人都担忧的看着他,心中低叹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勉强的笑意道:“我没事,爹,你先回去休息吧。”
他只是心里有点難受。
虽然他总说着以后聶希棠变心就与他和离,可至少现在为止聶希棠对他一直不错,他不想年纪輕輕就成了寡夫。
晓得怜秋敷衍他,顾夢生自然不肯走。
“秋哥儿啊,你听爹的,先吃了早膳。皇上和皇后娘娘晓得此事,一定会想法子去铳州找人。”顾梦生苦口婆心道:“况且还有朱家军的人保护,希棠不会出事。”
怜秋不信。
生死之间没有谁一定会保护谁的说法,更何况大水冲来,又不是人多就能挡住。
不过有一点顾梦生说得不错,皇后和皇后娘娘肯定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找人去铳州接应。
“琴书。”怜秋忽然喊道。
琴书吓了一个激灵,立刻回道:“我在呢。”
“你去将王管家找来,”怜秋眼神坚定,抿着唇,沉声道:“我要进宫,见皇上。”
~
怜秋进宫时,前来迎接的太监说,皇上正在御书房与大臣商量要事,没法见他。遂将他引去了皇后的宫中。
见怜秋前来,皇后眉间的忧愁未散,强笑着朝他招了招手:“怜秋来了,过来母后这儿坐。”
怜秋走到皇后跟前,低眉敛目,瞧着很是乖巧。
“铳州的事你都知道了吧。”皇后輕声道:“莫要太过担心了,棠儿自小武艺高强,又比寻常人聪明,他治过水,有经验,定会平安无事。”
话虽这样说,但是皇后心里的担忧并不比怜秋少。
聂希棠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上回他失踪时,皇后不知在多少个夜里哭泣难眠,这才将人找回来多久,竟然又出事了。
“我晓得,”怜秋轻声道:“母后,我此来是想问问父皇什么时候派人去铳州。”
皇后一顿,随即道:“昨儿已经派了人赶去铳州清路去了。只是去铳州路远,且刚经历洪灾,又被堵了路。州内百姓没有吃食,灾后又亦发瘟疫,陛下得尽快筹备粮食和药材,好早些再派粮兵送去铳州。”
怕怜秋心急,皇后耐心性子,温柔安慰道:“我知你着急,可民生大事万万敷衍不得。”
铳州的水祸已然是民生大事,即便不是因着聂希棠在铳州,朝廷也是要想辦法救人。
更别说聂希棠身为太子,他若是平安,定然是想要救下更多的百姓。
怜秋垂眸思索片刻,忽然跪了下去。
“你这是作甚?”皇后一惊,连忙道:“还不快些起来。”
宫女铃兰去扶怜秋,却拽不动怜秋,他朝着皇后磕了个头,凝声道:“母后,我想跟朝廷的人一起去铳州。”
“你……”
皇后一愣,随即面上带着些许欣慰。
怜秋为何想去铳州,自然是因着聂希棠,哪家做母亲的不希望自家儿子受到重视。
皇后从宝座上起身,屈腰亲自扶着怜秋的胳膊,怜惜道:“好孩子,你先起来,本宫同你慢慢说。”
将怜秋扶起,皇后目光慈爱的看着他,心中对怜秋的好感又多了些。
“本宫方才同你说了,铳州路远还有可能爆发瘟疫。”皇后试图说服他:“一路颠簸,你是个哥儿在路上也不方便,秋哥儿,你听本宫的,在家中等着便好。”
怜秋知道皇后说的没错,他就算到了铳州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按着他的性子,在知道有可能发生瘟疫时,就该老实待在府中。
可……
可他从未像现在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聂希棠。
朝廷的人去到铳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回来消息,何况即便聂希棠无事,治水也不知道要多久,一月、两月、三月还是半年?
怜秋等不下去。
“母后,”怜秋坚决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拖后腿。聂希棠之前给过我令牌,我带人跟在后面就成。”
不等皇后开口,怜秋又说:“况且我家就是开米鋪的,能快些筹到粮食。母后,我身为太子妃,自然也该关心民生大事。求您,幫我跟父皇说一说这事。”
说这话时,怜秋心头陡然升起一股豪情壮志,目光也愈发坚定。
没错。
聂希棠是太子,他作为太子妃不能够只享受着身份带来的好处,也该为百姓做事!
此行,不止是为聂希棠,更是为了铳州百姓。
他本人也許幫不上什么忙,可他有钱,有米鋪,他可以送粮食去!
见怜秋下定决心,皇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只拍了拍怜秋的手,轻声道:“本宫知晓了,你先回去等着吧。待晚些时候,会有人去府上告訴你消息。”
皇后娘娘答应了!
怜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朝着皇后行礼道:“多谢母后。”
“好孩子。”皇后轻笑一声,又道:“天气热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让铃兰送你出宫。”
怜秋点了点头。
目送着怜秋离开,皇后目光沉了下去,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对伺候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告訴陛下,本宫有事与他说。”
“诺。”
……
怜秋从宫里回去后,没有回太子府上,而是直接去了米鋪。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操心铺子里的货物清点,这一去,他便将账册给看了一遍,随即大手一挥道:
“将铺子里所有米都给我装车,铺子暂时关门,什么时候开门听我吩咐。若有事先定好的客人,你告诉他们咱们米不够,将定金返还,再给他们送赔礼去。”
掌柜的一惊,好好的做什么关门?
太子妃是不晓得如今这铺子一月能掙多少银两吗?
但是他一瞧怜秋的冰冷的脸色,便将口中的质疑给吞了下去,老老实实办事去了。
顾梦生恰巧在铺子里,刚到了一批从柳县运来的精米,他来点货。听闻怜秋的吩咐,顾梦生立马走了出来,奇怪道:“秋哥儿,你让他们将米装车作甚?”
怜秋眼神闪躲一下,垂头低声道:“爹,我跟皇后说了,我要去铳州。”
“什么?”顾梦生愣住,险些怀疑自己幻听。
待确认怜秋没乱说后,顾梦生罕见的生气了。
“胡闹!你知道铳州是什么地方,你就敢去!”顾梦生吼道:“明晓得铳州现在闹水祸,你去做什么,你要是出事了,你要爹怎么办!”
顾梦生简直不敢想,自从英娘去世后,怜秋便是他活在世上的唯一牵挂,若是怜秋出事了,那他也不想活了。
“不成,”顾梦生沉声道:“爹不准你去。”
怜秋看着顾梦生,犟道:“爹,我不是为了夫君去铳州。你一直告诉我咱们掙钱,要行善事,积福德。咱们过上好日子的钱,都是从百姓那挣来的,如今我做了太子妃,咱们吃住比以前更好,我们自然也该回报。”
“胡说八道!”顾梦生打断他:“铳州离咱们天高地远,就算是挣钱也挣不到他们头上。”
怜秋一噎,随即嘴硬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陛下赏赐给夫君这般多的东西,里头肯定也有铳州的一份。”
“哈,”顾梦生好笑道:“那还有邻国进贡的一份,你怎么不帮他们去。”
怜秋:……
“我跟你说不通,”怜秋说不过,只能板着脸生气道:“爹,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我怎么无理取闹了!”
顾梦生越说越气,桌子拍的砰砰响:“早知在柳县时,就不该由着你自己去选!”
要是由他给怜秋选个家中清白的书生,又何苦陷入如今两难境地!
“反正我已经跟皇后说了,”怜秋抱胸,娇纵道:“皇后娘娘说了,晚些会来人给消息,我也没办法把说出去的收回来。”
见怜秋耍赖,顾梦生好气又好笑,心中怒意渐渐散去些。
秋哥儿说的不错,现在反悔已经晚了。
顾梦生看了一眼怜秋,问道:“当真要去?”
怜秋点头:“去。”
深吸一口气,顾梦生沉声道:“我跟你一块去。”
“什么?”怜秋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拍桌道:“不成,爹,你就留在京中!”
顾梦生学着怜秋的无赖样,哼笑道:“你是太子妃,我是太子妃他爹,太子的老丈人。我也吃了、用了太子府上的东西,我自然也该跟你们一起救人去。”
“你!”怜秋不知道他爹竟还有这样牙尖嘴利的时候,“我不管,你不許去!爹,你不知道铳州有多危险……”
“知道危险你还去?”顾梦生恨恨道。
怜秋一噎,索性直接耍赖道:“反正你不许去,大不了我到时候就把你关府里……”
“那你回来也不用见我了,”顾梦生冷漠道:“届时你每年记得给我和你娘的牌位跟前烧一炷香。”
“爹!”怜秋眼眶里吧嗒吧嗒的开始掉泪,不高兴道:“不准胡说。”
他是真怕顾梦生哪日不在了。
见怜秋哭的伤心,顾梦生方才还冷硬的脸色,松动了些。
“行了,就这样决定了。”顾梦生起身道:“我去看着让人将米粮装车,水祸后得当心疫病,药材衣帛都得备上。”
“你呀,”顾梦生抬手点了点怜秋的额头,轻叹一口气:“什么都不晓得,还想着去救人呢。”
“不过好在你爹我见识比较多,不像你只晓得闷头冲。”顾梦生轻笑道。
怜秋吸了吸鼻子,水润润的眼看着顾梦生,心中一阵酸涩。
“莫哭了。”
顾梦生替他擦去泪,轻声道:“希棠是我的儿婿,他虽是一国太子,但我也将他当做家人看待。”
“秋哥儿,咱们一块去将他接回来。”
视线愈发模糊,泪珠像断了线似的从眼眶中滑落,怜秋咬着唇,嗓音不稳的呜咽道:“嗯!”
一把抱住顾梦生,怜秋将自昨日知道消息后便一直憋在心头的害怕恐惧发泄出来,哭得很大声。
他爹是世上最好的爹!
第66章 【VIP】 重逢。
圣旨果然没多久便送到太子府上, 朝廷的队伍将在五日后出发,怜秋和顾梦生这五日也倾尽全力的准备着賑災用的货物。
出发的前一天,傅明旭来找了怜秋, 他想与怜秋一块去铳州。
“铳州很危险,”怜秋试图劝退道:“你在京中过得好好的,没必要去受苦。”
听了怜秋的话, 傅明旭捂着肚子笑出了声:“秋哥儿,你莫要小看我,你自小也是家中娇养长大的哥儿,你都吃得了去铳州的苦, 我好歹是个汉子还能比你差?”
“你这话什么意思!”琴书怼他:“我家公子可不像你讲究, 吃饭穿衣只要最好的, 扭扭捏捏哪里像个男子汉!”
傅明旭:……
“你这哥儿说话愈发難听了啊, ”傅明旭强撑道:“我虽文不算多好, 武……也一般,但我会医术啊!”
傅明旭一拍胸:“我可是师承太医风原,风师你晓得吗!当初太祖出征被一箭射穿胸口,其他御医都不敢下手拔箭,还是我师父救了太祖一命!”
看着怜秋和琴书惊讶的眼神,傅明旭颇为自豪昂起胸膛, 道:“我师父于疫病方面也颇有心得,我可是他的关门弟子,你覺得我会不懂?”
“怪了, ”琴书嘟囔道:“你师父这般厉害,他怎地不自个儿去铳州?”
傅明旭瞪他一眼,愤愤道:“我说你这哥儿怀的什么心,我师父都九十了, 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他能走那么远的路吗!”
琴书往怜秋的身后缩了缩身子,挡住傅明旭“指责”的视线,气势不足道:“我又不晓得他年纪这样大了。”
“你可跟家里人说好了,”怜秋还是不放心:“傅少卿可曾应允?”
“说过了,”傅明旭气定神闲道:“我阿娘和阿爹、大哥巴不得出来做做正经事,我一说他们就同意了。”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
同意是同意了,不过是傅明旭耗费口舌求了两天才得来的松口。
“秋哥儿,你莫要拒絕了,反正你要是不讓我跟你们一块,大不了我就跟在你们队伍后头。”
傅明旭面上嬉皮笑臉,心下却发誓一定要去铳州大展拳脚,省得傅明轩日日在家中说他不做正事!
尽在他跟前夸这个同僚的弟弟科举名次不错,那个同僚的弟弟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大事,别人家的弟弟比得上亲弟弟好嘛!
傅明旭不服气。
“成吧。”怜秋轻吐一口气,笑道:“我讓人先去傅府问过再定。”
傅明旭早料到怜秋会找人去问他哥,压根不慌,反正他没说谎。
哼,不过不得不说,聶希棠和怜秋这夫夫二人都不是好糊弄的性。
傅明旭胸口憋闷,不高兴的想,他都多大的人了,怎么有事儿还总要问他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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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那日,朝廷的賑災队伍走在前头,怜秋等人在后头。
这是他头回用了聶希棠给的令牌,顾家准备的賑災粮由五百太子亲卫护送着,放眼望去队伍浩浩蕩蕩,人数眾多。
他们要运送粮食,就算是加紧赶路,速度也会慢上些。
本来一月就能到的路,他们生生多走了五日,一路颠簸下来,怜秋的小臉都瘦了些。
不过他一路并未喊过苦、喊过累,总归赈灾的队伍什么时候走,他便闷不吭声的上了马车。
此举讓负责押送赈灾粮的官员白暉对他倒是多了几分敬佩,原先他还覺得是胡闹,赈灾絕非小事。
怜秋一个哥儿非要跟着去,简直是不知轻重,偏皇上竟还当真允了。
再加上还有傅明旭这个在京中出了名的招猫逗狗惹人嫌的纨绔子弟,不止白暉,同行的官员都觉得怜秋他们一行人定然会拖后腿。
结果谁知一路到铳州,竟无比顺畅,傅明旭和怜秋都没有闹出幺蛾子。
眾人不禁对怜秋的观感更好了些,这太子妃虽出身低微了些,但不娇气,还算不错。
京城到铳州的路先前被挡了,不过在朝廷得知当日便先派了人来清理,怜秋他们到时路已然被清理了个七七八八。
他掀开轿帘看去,只见路上黄土泥泞,山上滚落的石头、粗壮的树干还有牲畜的尸体被扔在一旁横七竖八的躺着,发出阵阵腐臭味儿。
“啧,还好他们将路给清理了。”傅明旭骑着马,唏嘘道:“不然咱们还要耽搁时间。”
怜秋看着外头有的场景,心头微微有些不太好受。
单是铳州外头就已如此凄凉,也不晓得城里头怎么样。
傅明旭嗅着牲畜的腥臭味,表情有一瞬间扭曲,须臾他想起什么,立刻道:“秋哥儿、顾伯,你们赶紧用帕子捂住口鼻。”
“这牲畜啊,最易传播疫病了,一会儿进了城也小心些,不要随意与人接触。”傅明旭叮嘱道。
这些都是他来前,风原特意嘱咐过的话,傅明旭记得清楚。
“好。”
怜秋立马吩咐太子府的亲卫停下,讓众人去拿上早已准备好的帕子掩住口鼻。
他们来前傅明旭已经说过了,所以怜秋特意给众人都准备上了,甚至连朝廷的赈灾队伍也人手有一份。
怜秋让傅明旭去跟白暉说了这事儿,将剩下的帕子毫不吝啬都给送了过去。
本来对于傅明旭的话,白晖半信半疑,这人在京中没什么好名声,虽知晓他是风太医的弟子,但谁晓得是不是只学了个半吊子。
不过朝廷带来的大夫劉绪听了傅明旭的话,倒是十分认可:“不错,傅二郎说的有理。这绢帕虽无法完全隔绝,但能减少被传染瘟疫的风险。”
见劉绪都认可了,白晖还是叫停了人,让大家都带好绢帕方才继续前进。
很快便进了铳州城,比起京城、苏州城的热闹,铳州简直安静的诡异。
街道两边的铺子有些被水冲垮了一半,有些比较牢固看着无事,只是里头的物件一样都没了,空荡荡的像是被人遗弃在此处。
路上的行人不少,但各个都是一脸麻木、双眼空洞;时不时便能看到有人趴伏在地上大哭,哭声凄凄,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怜秋看着哭泣之人身旁没了气息的尸体,越看越心惊,心中不禁有些苍凉。
“害怕了?”顾梦生问他。
即便自诩比怜秋见识多,顾梦生也未尝见过这样的场面。
“没有。”怜秋摇头,低声道:“爹,我觉得咱们没来错。”
“公子。”
琴书拽着怜秋的袖子,低落道:“他们瞧着好可怜。”
安澜面露不忍,他晓得亲人离去的悲伤。
“是啊。”怜秋呢喃道:“愿老天莫要再降下灾害了。”
怜秋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委屈不过就是被顾老太、顾老头嫌弃,还有就是聶希棠欺骗他一事,而现在在生死面前,他忽的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想要见到聶希棠的想法也愈发激烈。
朝廷的赈灾队伍最终在知州府外停下,怜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下去,外头站着的人太多,怜秋踮起脚小心的查看着聂希棠的位置。
许是他寻人的神情太过焦急,白晖与知州劉琦交接后,待众人搬粮食时,他走到怜秋跟前,轻声道:
“太子妃莫急,太子殿下无事,现下带着人加固堤坝,想来一会儿就回来了。”
怜秋一愣,朝着白晖微微点头道:“多谢白监察提醒,我晓得了。”
白晖见他精神头不太好,遂道:“太子妃不若先进去休息一下,一路劳累,太子殿下若是看着你为了见他消瘦,心头应当也難过。”
怜秋提唇笑了笑,回道:“好。”
刘琦晓得怜秋也来了后,立马给他安排在大堂休息。
“太子妃还特意让人带了粮来,当真是有心了。”刘琦感谢道。
怜秋摆手,云淡风轻道:“应当的,我家本是粮商,如今百姓受难,自然该出一份力。除了粮食外,我让人带了些药材,傅二公子说对疫病有用。”
“太子妃心善,”刘琦叹了一口气,哀愁道:“城中的确已经有人得了疫病,太子殿下已让人将他们隔离在院中治病。”
“只是效用好像不大,每日还是能发现有人得了疫病。太子妃,顾老爷,你们这些天就待在府中少出门,免得不小心染上。”
自古疫病最是难治,若是治不好……只怕只能弃城了。
“我晓得。”怜秋轻声道,他会小心着。
顾梦生看着院中众人忙碌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刘知州,城中现在情况如何?”
“还能如何。”
刘琦哀叹道:“死了好些人,若非太子殿下下令及时,让我们及时往山上撤离,只怕死的人更多。”
聂希棠到铳州时已经下了大半个月的雨,意识到不对后,聂希棠立刻让人去加固了堤坝,谁知已经来不及了。
意识到水祸将来,聂希棠便让人去疏散百姓,只是散落的村落太多,通知也已经晚了。
便只能引着铳州城的百姓带着粮食往山上躲去,在他们撤离的第二日便发生了山体滑坡,若是再慢上一步,恐怕上山都难。
几人正说谈间,外头忽然有人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怜秋不自觉的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探头看去,恰好与快步赶来的聂希棠的视线撞到一块。
时间像是忽然停滞,又像是忽然加快。
“夫郎!”
怜秋还在恍惚自己有没有看错,下一瞬便被人给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缓缓将手搭在聂希棠结实有力的胳膊上,怜秋感受到从肌肤渗透到衣裳的温热感,他鼻子一酸,将头枕在聂希棠的胸膛上。
过了三个月,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幸好。
幸好聂希棠没事。
第67章 【VIP】 。
怜秋和聶希棠抱得很紧, 外人只需看上一眼便知两人的感情甚好。
分别三月,聶希棠想怜秋的紧。
刚到铳州不久便遇上水祸,带着一群人往山上躲藏时, 聶希棠看着连绵不断的大雨,心头不是没有担忧。
天灾面前,任何人的力量都显得渺小。
聶希棠不是不怕。
怀抱里是夫郎温熱的身体, 微微垂头便能看到怜秋的半边侧臉,他闭着眼,眼睫微微颤抖着,是对久别重逢的不敢相信。
聂希棠拢着怜秋, 心头的餍足满的将要溢出。
秋哥儿从京城来找他了, 京城到铳州这样远的路, 他明知有危险还是来找他了。
“讓你担心了, ”聂希棠低声道歉:“是我的错。”
好像自从与怜秋成亲后, 他便一直在犯错,一直在道歉。
心头升起愧疚,聂希棠忽然想到,怜秋的忧愁好似都来源于他。二人成亲前,怜秋每日的忧愁至多不过如何娶一个合心意的夫婿,如何讓顧家扬名。
越想越觉得自个儿过分, 聂希棠不禁惭愧道:“实在对不住,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讓人及时告知你消息。”
他刚到铳州便遇到这样紧急的事, 只来得及讓人回京报信,甚至连腾出手给怜秋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
听了他的道歉,怜秋缓缓抬起头,杏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聂希棠。
看得聂希棠愈发心软, 正要哄人时,下一瞬,怜秋一腳踩在他靴子上,不忿道:
“你还晓得有错!都说了让你听我的,非不听!”
涉及到性命一事,怜秋这回一点力没留,就算他不会功夫,这一腳下去也给聂希棠痛得够呛,更别说怜秋还嫌不够似的撵了两下。
俊臉有一瞬间的扭曲,喉咙上下滚动,聂希棠硬生生将要喊出口的痛呼声吞咽下去。
最后还是一旁的顧梦生看不下去了。
这哥儿没见着人时,担忧得紧;这会儿见到人了,下腳又没了轻重,没看见人脸都痛红了吗?
“秋哥儿,莫要胡闹。”
顧梦生上去将怜秋往后拉了拉,歉意的看着聂希棠,愧疚道:“希棠,秋哥儿被惯坏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说着顾梦生悄摸瞪了怜秋一眼,人好歹是太子,你这一脚要是给他踩生气了,有你好果子吃!
怜秋撇过头,不以为意的想,聂希棠要是还敢发落他,他就跟聂希棠同归于尽。
聂希棠这臭混蛋让他担心许久,踩一脚都算便宜他了!
“没事,”聂希棠忍着痛,笑容勉强道:“夫郎他是关心则乱,爹,也让你担心了。”
吃了痛还要道歉,聂希棠这半点不追究的做派不仅让刘琦看傻了眼,也让跟在他身边的将士们以及姗姗来迟的白晖大吃一惊。
太子殿下,原来在家中竟是夫管严?
见聂希棠没事儿,顾梦生悬起的心也放下了,他欣慰道:“人没出事便好,秋哥儿在家中也念着你呢。”
聂希棠看向抱胸将头转到一边的怜秋,胸中一熱,低声笑道:“我晓得,我也想着他。”
听着聂希棠打趣的语气,怜秋就想狠狠的“呸”他一顿。
但是方才当着眾人的面踩聂希棠一脚已算没给他面子,怜秋不想继续让眾人看笑话,他也不想让聂希棠丢人。
在家中随便欺负人无所谓,在外头还是得体面些好。
“莫说这些废话,”怜秋翻了个白眼:“除了朝廷带来的赈灾糧外,我将京中米鋪中的米都带了来;傅明旭说的能治病的药材,我让药鋪的活计都给拿来装车了;还有绸缎鋪里我要了好些布料。”
聂希棠给他的鋪子多,其中就有药铺和绸缎铺,怜秋怕药铺里的药材不够,还让人将京中其他铺子里的药也买了些,凑在一起也许多了。
“那真是多谢夫郎了,”聂希棠笑道:“思虑周全,铳州的百姓该多谢谢你。”
这人又拍他马屁,怜秋都懒得说他了。
“行了,别说这些无用话,你看着怎么安排吧。”
聂希棠看着他,眉眼温柔,轻声道:“好。”
“对了,”怜秋忽然想起来傅明旭跟刘绪一块去了关得疫病人的小院,遂道:“傅明旭也来了,方才刚去了无風院。”
“无風院?”聂希棠皱着眉:“他做什么跑来?”
怜秋没好气道:“你这什么语气,莫要看不起人,傅明旭说他有法子治疫病!”
“非是我看不起他,”聂希棠失笑道:“只是未尝料到他竟会跑来铳州这般偏远之地。”
傅明旭往日没个正经,惯爱享乐,当初一人独去柳县寻他已是罕见事,更何况还来救灾,着实让人难以预料。
二人正说话间,在一旁当做空气许久的白晖总算是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太子殿下,”白晖抱拳行礼道:“朝廷的物资皆已送到,烦请您清点。”
给了怜秋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聂希棠回道:“孤知道了。”
铳州事情堆积太多,怜秋不是不懂事的人,他没央着聂希棠与他叙旧,反倒催促道:“你自去做事,我要先沐浴歇息一番。”
到底未曾这样焦急的赶路过,临近铳州时,怜秋就已精神不济。
如今见到聂希棠后,心安定下来,便更觉疲惫了。
“好。”
捏了捏怜秋细瘦的腕骨,聂希棠心疼道:“我让刘琦给你备些吃的,一会儿沐浴完吃过了再睡。”
怜秋怏怏道:“嗯。”
待看见怜秋、顾梦生跟着下人进了后院,聂希棠面色瞬间冷了下去,方才的柔情好似全然是幻觉。
“去无风院。”
“是!”
~
一路从京城到铳州,到底有些累了,怜秋一觉睡到快天黑时才醒了过来。
恰巧这时聂希棠也回来了,院内传来傅明旭和朱远柏互怼的吵闹声。
“怎么,就你能来?我来不得,你瞧不起我!”
“哎,你还真说对了。傅明旭,你好歹终于男人一回了。”
“呸,我本来就是男人!”
两人叽叽喳喳的吵嘴,看见怜秋时,两人同时一顿。
傅明旭笑道:“秋哥儿,醒了?”
怜秋有些不好意思,傅明旭跟他一块来的,还有精力去无风院看病患,他却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遂不好意思道:“醒了,无风院的病人如何?”
傅明旭面色微沉,但算不上难看。
“有些难治,不过应当不是问题。”
“呵,”朱远柏笑他:“给你几分颜色还开上染坊了,多用些心,这回要真能给疫病治好,这可是大功一件!待回京你就能去傅明轩跟前炫耀了。”
“要你说!”傅明旭瞪他一眼。
铳州的疫病与师父告诉他的有些细微不同,傅明旭琢磨着得改改药方。
聂希棠的目光在接触到怜秋的一刻变得温柔,他过去扶着怜秋,轻声道:“睡醒了,可还累?”
怜秋摇摇头,想起聂希棠来铳州的初衷,于是问道:“你可找到靖王了?”
“找到了。”朱远柏笑嘻嘻的插话道:“只是可惜,他废了一条胳膊。”
怜秋:“?”
聂希棠跟他解释:“我们是在下山时发现,捉走聂赫安的山匪竟然与我们在同一个山头。”
他相隔的不算远,一个在南,一个在西。
因着下雨的声音太大,掩盖了脚步声与说话声,聂希棠一时没有发现。
待雨停后,他们下山时,与同样下山准备找寻糧食的山匪们撞在一块,他便顺手将山匪的老窝给剿了。
这才发现聂赫安竟然还活着,只是断了一条胳膊,被折磨的还剩了一口气,身形消瘦,浑似恶鬼。
怜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他人呢?”
“送回去了呗。”朱远柏冷哼道:“这人自个儿没本事被山匪捉了不说,我们将他救回来了,还没个好话,成天骂骂咧咧好像是我们欠他一般。”
“前个儿刚将路清出来就让人送他回京了,”朱远柏皱了皱鼻头:“又花了些人手护送他,啧,幸好陛下派的人来的快,不然我们都忙不过来了。”
“真是,”傅明旭附和道:“走了也好,留着也是添麻烦。”
怜秋不晓得怎么接话,遂看了一眼聂希棠。
“莫管这事了。”聂希棠轻声道:“有什么苦让他回京找父皇诉去。”
只是损失了精兵,还落得这副凄惨模样,鸿景帝有没有心情听聂赫安诉苦就不晓得了。
怜秋嘴角若有似无的勾起,觉得聂希棠这人怪坏的。
接下来几日,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傅明旭忙着跟刘绪一起研製新的药方,聂希棠和朱远柏去守着巩固堤坝。
城中开始施粥,聂希棠特意嘱咐了,朝廷的赈灾糧由官吏们施送,顾家的粮则由太子府亲卫们亲手施送。
顾梦生跟着亲自去施了两回粥,怜秋身子有些不舒坦便在院里躺了两天,聂希棠本想让他在院中待着。
但瞧着众人都忙碌着,这天身子又好了不少,怜秋便也想着去帮帮忙。
他是头回出现在施粥队伍中,却没料到竟然有人认识他。
“你是太子妃!”
小女孩衣衫褴褛,却朝着怜秋露出了灿烂的笑。
“你认得我?”怜秋惊讶道。
“嗯。”小女孩抱着碗,里头装的是浓稠的白米粥,真诚道:“前几天打饭的官爷说了,这边是太子妃自家铺子的粮。”
小女孩儿乐道:“太子妃,你家的粮比那边的好吃,白生生软嫩嫩,我以前都没吃过,这是给貴人吃的米吧?”
怜秋一愣,笑道:“算不得多貴,等你长大挣了银两,定然也能吃上。”
“嗯!我会努力的!”
经过一场天灾,小女孩儿眼中却全然都是对未来的希冀。
待下一个人上前,怜秋听到小女孩儿跟他说:
“太子妃你长得好看,不会是天上的菩萨下凡吧!”
虽然怜秋说不算贵,但小女孩儿不傻,她在米铺中见过精米,还没有太子妃施舍出来的白透,一斤精米价格比得上十斤糙米。
只有菩萨下凡,才会让他们也能吃上这样好的米。
怜秋哂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竟是被个小姑娘夸的有些脸红,最后还是小姑娘的娘亲将她牵走才免了怜秋的尴尬。
不过自此后,怜秋对施粮一事更上心了些。
铳州水祸后,天便开始变热,正是七八月燥热的时候,怜秋脸都晒得黑了些。
聂希棠看着心疼,遂劝道:“明日在家中休息吧。”
怜秋无情拒绝:“不,我还要去。”
“我跟黄雅约好了,今天跟她说怎么製精米来着。”
黄雅就是那天的小姑娘,怜秋跟她关系好,小姑娘胆子大,爱缠着怜秋说些小话。
怜秋见她也欢喜,遂两人每天都会趁着施粥时,说上一会儿话。
聂希棠劝不住,又不能让人绑着怜秋,只能由着他去了。
第二日,怜秋依旧准点出现在施粥的地方。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他正跟黄雅说要制精米的步骤时,不知是不是日头太大,照得他眼前发晕。
下一刻,眼前忽的一黑。
怜秋在晕倒前,还听到众人惊恐的叫声:
“秋哥儿!”
“太子妃哥哥!”
第68章 【VIP】 。
“傅明旭, 你跑快些!”
“秋哥儿到底是怎么了?”
“天太热,不該讓他出门,是我没拦住他。”
“公子, 呜呜呜~”
……
怜秋在一片吵嚷声中醒来,一睁眼便瞧见傅明旭的臉,这人正一臉严肃的给他把脉, 傅明旭身后站着的聶希棠眉目担忧的看着怜秋,顾梦生、琴书安瀾等人围在床边臉上都挂着忧愁。
一见怜秋醒来,众人表情终于是好了些,聶希棠连忙问道:
“夫郎, 身子可有哪里不舒坦?”
顾梦生:“秋哥儿, 你不舒服为何不早说, 吓死爹了。”
琴书吸了吸鼻子, 看起来竟是哭过了:“公子, 你都吓死琴书了。”
安瀾相比之下收敛许多,只轻轻吐出口气,问怜秋:“公子,可要喝水?”
面对众人的关心,怜秋脑子有些发蒙,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是晕过去了。
“无事。”
怜秋既感动又羞愧道:“应該是我今儿没吃早膳, 被太阳一晒,不小心就晕过去了。”
他好像越来越嗜睡了,今儿不小心便睡晚了些, 想着时辰不早了,不如等着午膳一块吃。
结果没想到就这会儿功夫,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怜秋心头不禁嘀咕,自个儿当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正想着怎么安大家的心, 傅明旭忽的面露喜色,乐道:“秋哥儿,恭喜恭喜啊!是喜脉嘞!”
脑中“轰”的一下炸开,怜秋呆愣原地。
傅明旭说什么?
他懷了!
怜秋朝着聶希棠看去,却见那人凤眸中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痴傻,整个人愣在原地不动,好似没听明白傅明旭说的什么。
“聶希棠,你啥站着干嘛!”傅明旭推他一把,“你夫郎懷孩子了,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秋哥儿!”
顾梦生一脸喜色的跑到怜秋跟前,高興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个笨哥儿,懷了孩子都不曉得。”
“公子懷了!”琴书拉着安瀾,乐道:“安澜,我们要有小公子了!”
安澜掩唇轻声笑道:“是啊。”
怜秋摸着肚子,傻呵呵一笑,对顾梦生说:“我不曉得啊,他们不是都说怀了后会吐,我能吃能喝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但也不是完全没察觉到,他前儿个还跟聂希棠说自个儿怎么肚子越来越大了。
聂希棠那厮还捏他肚皮的软肉说没有呢!
混蛋,肯定又是在骗他!
不过这话当真误会聂希棠了,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聂希棠就算真觉得怜秋肚子胖了些,他也只觉得可爱,又怎么会跟怜秋说他胖了。
“夫郎!”
聂希棠平地惊雷一声吼,将众人都给吓了个哆嗦。
长腿一迈,两步便来到了怜秋的床边,聂希棠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怜秋的肚子,凤眸里盛着熠熠星光,唇角微勾,小心翼翼的说:
“夫郎,我们有孩子了。”
被聂希棠这番没头脑的做派给逗笑,怜秋想罵他但唇角偏又忍不住上扬,最后只能笑罵道:“你才听见啊!傻得很。”
聂希棠被骂了也不难过,嘴角还带着傻兮兮的笑,任谁都知道他有多高興,对怜秋肚中的孩子有多少期待。
看着聂希棠不穩重的模样,众人发出善意的笑声。
傅明旭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待两人高兴了一会儿后,才说:
“成了,你们别急着高兴太早。”
“怀胎前三月本就是最不穩定,容易出差错的时候。秋哥儿从京城到銃州在马车上舟车劳顿一个月,吃不好睡不好,我瞧他脉搏有些虚弱,待我给他开两贴安胎药,记得按时喝。”
“诶诶,多谢傅二公子了。”顾梦生连忙道。
在京城他若是晓得怜秋怀了孩子,定然不会管怜秋怎么说都得把人留下,哪儿还会任着怜秋任性跑来銃州这危险地方。
听着傅明旭说怀胎三月最易出差错,怜秋和聂希棠不禁后怕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心有余悸的害怕。
“傅二,你再仔细给秋哥儿瞧瞧。”聂希棠沉声道:“他身子有没有事,要什么药材尽管说,贵重也无妨。”
“嘁,”傅明旭睨他一眼,嘲讽道:“銃州现在啥也没有,你去哪儿弄珍贵的药材。”
虽傅明旭这话不好听,但的确是这么个理。
怜秋他们带来的药材中都是治疫病的药,銃州城内的药铺中的药材早被大水给冲没了,若说一般的药材还能找到,珍贵药材则不太可能很快找到。
聂希棠脸沉了下去,他看着怜秋,攥着锦被的手背青筋暴起,心中一阵无力,头回察觉到无力感。
将聂希棠的表现尽收眼中,怜秋拍了拍聂希棠的手背,弯眼笑道:“我觉得自己没事,宝宝很乖没闹我,用不着喝什么珍贵的药材。”
“哈,”看够聂希棠黑脸,傅明旭笑道:“我吓唬他的,秋哥儿别怕。胎虽有些不稳,喝上两贴药便好了,只是这儿当真没什么补品给你喝。”
听傅明旭吓唬他,聂希棠立刻朝傅明旭飞去两记眼刀。
可如今傅明旭救人,在百姓眼中可是傅大夫,他自觉自个儿有了本事不用怕聂希棠,竟生生忍住没有移开视线。
“还愣着干嘛!”傅明旭不满道:“聂希棠,你还不去给我拿纸笔来!”
“我去拿!”
琴书兴冲冲的接下活计,往外跑去。
见去的人不是聂希棠,傅明旭颇有些不满。
啧,又错过一次使唤聂希棠的机会。
~
白日因着怜秋怀孕一事闹得人仰马翻,众人吵吵嚷嚷的没个安静时候。
夜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只剩怜秋和聂希棠二人。
怜秋半躺在聂希棠怀里,小腹处被一只大掌暖着,浑身都暖洋洋的,他半眯着眼,问道:“你回来后一直没出去看守着他们筑堤坝,这能成吗?”
怀胎三月,怜秋的肚子还不明显,摸着像是多了些软肉,很难相信这样一个小小的肚子中装着他与怜秋的孩子。
在聂希棠的想象中,怜秋怀着孩子应当在京中享福,而不是跟他一起在铳州面临着疫病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
越想聂希棠的脸色愈黑,他回着怜秋的问话:“有遠柏守着,他们不敢造次。”
是哦。
怜秋恍然,朱遠柏是将军,肯定能镇守住其他人。
“夫郎,”聂希棠看着怜秋恬静的侧脸,忽然道:“待胎儿稳住后,咱们便回京吧。”
怜秋一愣,微微侧身趴在聂希棠怀中,奇怪的问:“可铳州事情还未结束……”
“傅明旭不是说他已经改好能治疫病的方子了,”聂希棠气定神闲道:“疫病解决,剩下便只剩建筑堤坝、泄洪一事。这些事便本就不用我来监管,白晖才是朝廷派来的监察。”
“聂赫安已经找到,我和远柏此时回京也无事。”
怜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哦。”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害怕,这是他头回怀孩子呢,总怕磕磕碰碰伤到肚子。
他和聂希棠想了好久的孩子,上天总算是送来了,怜秋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夫郎。”
聂希棠轻轻的吻了吻怜秋的鬓角,温声道:“我发誓,下回再也不讓你担心了。”
“我才不信你。”
怜秋攀着他的肩往上挪了挪位置,叼住聂希棠的下巴,轻轻磨了磨牙复又放开,哼道:“你这人每回说的话都不做数。”
喉间溢出一丝轻笑,聂希棠垂头吻了吻怜秋的唇,笑道:“这回当真作数。”
怜秋撇过头,懒得同多说。
有情人即便不说话,仅仅是静静的相拥着也觉无比幸福。
怜秋在聂希棠怀中很快便沉沉睡去。
……
自从聂希棠决定要回京后,第二日便开始着手准备回京事宜。
不过傅明旭说最好再等上一月,让怜秋喝了安胎药,待孩子更稳定些,怜秋身子好些再启程回京。
对怜秋有益的事,聂希棠自然答应下来。
于是回京又往后推迟一月。
这一月傅明旭改良后的药方当真治好了不少得了瘟疫的病人,除了一些重病实在无法救的人外,大部分的人都保住了命。
聂希棠和朱远柏着手将铳州的事交给白晖,堤坝一建便要一年,他们不可能在铳州待上一年。
怜秋则是被顾梦生和聂希棠勒令待在房中不许出去乱走,琴书和安澜两人就在一旁看着他。
只要怜秋一有要出门的动静,琴书就抱着怜秋的腿,安澜则挡在他面前,总归就是不让他出去的意思。
弄得怜秋哭笑不得,他只是怀孕又不是犯人。
不过知道大家担心他,怜秋虽觉得有些束缚,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在院中待了一月。
好不容熬了一个月,回去的前夕,怜秋舒了口气,想着总算可以出门了。
临走前,来送聂希棠和怜秋的人很多。
傅明旭骑着马,神采飞扬的冲着跟他道谢的百姓们抱拳,最重要的药方已经写出来了,剩下的交给刘绪他们便可。
至于知州刘琦,因着处理泄洪一事不及时,致使百姓遭难,需跟着聂希棠他们回京告罪。
“恭送太子、太子妃!”
轿外传来百姓们整齐划一的声音,怜秋没忍住掀开轿帘往外看了看,正好瞧见黄雅倒腾着小短腿挤在前来送行的百姓前头,手里拿着一封信朝着怜秋挥了挥手。
“太子妃哥哥,等我去京中看你!”
黄雅将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
小姑娘年岁不大,神色却是万分的坚定。
怜秋朝她挥手,回道:“好!”
马车逐渐驶出铳州的城门,瞧着铳州的百姓越离越远,怜秋嘴角的笑意迟迟没有落下。
“你给黄雅的信里写了什么?”聂希棠问他。
怜秋回道:“我说以后会在铳州开家米铺,黄雅她娘可以去里头寻个事儿做,日后若是她对米铺有兴趣,可以来京中找我,我雇她做掌柜。”
“原是如此。”
聂希棠故意打趣道:“可你写在信里,她识字吗?”
怜秋:“……?”
第69章 【VIP】 。
烈阳如伞笼罩于大盛土地之上, 暑热难消,京中街道上的行人们早已穿上薄衫,花红柳绿尽显繁华之色。
太子府上。
房中燃起驱蚊的艾草香, 离门最近的角落里搁着冰盆,豆青色的纱帐放下半截,似有若无的遮掩着床上正睡得酣甜的美人。
软滑的丝绸薄被搭在微微隆起的肚上, 雪白的手腕和足踝皆露在外头,美人紧闭着双眼,眉目舒展,醒时稠丽的面容在睡梦中则显得恬淡许多。
聶希棠回来时, 便正好看着这么一幅夏日美人酣睡图。
怜秋懷孕倒是不像别人一样会吐, 只是实在爱睡。聶希棠上朝前怜秋便熟睡着没醒, 他下朝后先去了一趟刑部, 后又去了吏部, 处理完事务已是未时,没成想他回来怜秋竟还在睡。
坐在床沿,聶希棠伸出食指在怜秋侧脸戳了戳,小声道:“怎地这般爱睡,咱们不会生个小懒虫吧。”
怜秋的脸颊本就软嫩,又因着喝了太多滋补品而微微圆润了捏, 戳着触感甚好,聶希棠戳了一下后,便忍不住又戳了两下。
没成想这回手指刚碰到软乎乎的脸颊便被人一把抓住, 眼睫颤抖两下,怜秋睁开眼,没好气道:“你的手真是越发欠了,谁让你戳我了!”
唇邊帶着温柔笑意, 聂希棠埋头在怜秋唇上亲了亲,轻声道:“我瞧你睡得香,想着轻轻碰两下,不会扰到你。”
“你这是轻轻碰两下,”怜秋怒道:“我还道你是想在我脸上戳出两个窟窿!”
不知是不是因着懷孕的缘故,哥儿最近脾气愈发大了,甚至有时不讲理,不过聂希棠并不覺得烦恼。
他立即认錯道:“是我力气大了,弄疼了你。”
见聂希棠态度良好,怜秋心头这才散了些气,他松开握着聂希棠的手,下颌微抬,冲着聂希棠颐指气使道:“扶我起来。”
“好。”
聂希棠小心翼翼的揽着怜秋的后腰,将人扶来坐起。
孩子差不多六七月份,怜秋的肚子不算大,只是他愈发懒散,心头总是莫名其妙的烦躁,尤其看着聂希棠在他跟前晃悠时。
怜秋恨不得将聂希棠指使个团团转,心头的火气才能散去些。
聂希棠扶着怜秋坐在床邊,半蹲下身子将鞋给他套上,待人站起身后,方才拥着人往窗邊走去。
“母后今儿又让人送了些金丝燕窝来,还托人来问过我你现下如何,我说你能吃能睡,像头小猪一样。”聂希棠同怜秋开玩笑道。
“你才是猪!”
怜秋横他一眼,没好气道:“父皇怎么不让你去太仆寺幹活!”
太仆寺主要负责牧马,还有其他牲畜的管理,这会儿太仆寺里头养着几头野猪,怜秋覺得真该让聂希棠去打扫猪圈,让他曉得曉得真正的猪是什么模样。
耳边响起低低的小声,怜秋不禁又瞪了聂希棠一眼。
这人竟在母后跟前说些胡话!
他们从铳州回到京中后,皇上和皇后娘娘曉得怜秋竟然懷了,大喜之后便是数不尽的赏赐往太子府送去。
再加上聂希棠救灾有功,怜秋和顾梦生帶着粮食赈灾前往铳州一事传了出去,两人的行为在民间被百姓所称道,名声跟着水涨船高。
怜秋想让顾家铺子扬名的愿望,竟是意外达到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则是需要他将顾家铺子开到各个州府。
傅明旭也因着在铳州治疫病救人一事被鸿景帝夸赞,这让傅明旭一下挺直了腰板,据说回傅家好好的炫耀了一番,烦得傅明轩说要让他去大理寺继续做副手,这人才安静下来。
铳州一行,让聂希棠太子的位置坐得更加稳固。
至于聂赫安则被鸿景帝痛罵一顿后,关回靖王府思过去了,至于他的手因着耽搁太久,即便是御医仍旧无力回天。
至于历王,聂希棠听傅明轩说这人自聂赫安回京后,便再未去看过一眼,也不曉得是因着聂赫安实在太过废物而放弃了,还是有了新的打算。
总归老实了不少,上朝时不再与聂希棠对峙,连带着以往还有官员弹劾聂希棠,这会儿却都安静了下来。
“明日王叔生辰,我需前去赴宴,恐怕要晚些回来,晚膳你莫要等我,自个儿吃了早些休息。”扶着怜秋在临窗的桌案前坐下,聂希棠叮嘱道。
“王叔?”
怜秋坐在凳上,秀眉紧蹙,表情不太高興。
自从上回晓得是历王指名道姓强逼着聂希棠去铳州,怜秋便对这人没什么好感。
现下这人又邀着聂希棠去参加他的生辰,谁晓得安的什么心?
“你不能不去吗?”怜秋不满道:“随便寻个借口糊弄过去便是,万一他要害你可如何是好?”
自从怜秋去铳州找他后,聂希棠心头确认怜秋在意他后,对坏脾气的哥儿更加纵容。
这会儿见怜秋关心他,聂希棠轻笑一声,同怜秋解释道:“你且安心,他既然敢当着众人的面邀請我前去,便不敢做加害之事。”
若聂希棠当真在历王府出事,凶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历王,引火烧身之事历王不錯,他不是蠢货。
“且他是在我下朝之时邀請,上回他参加了我们的成亲礼,我不好拒绝。”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怜秋心里还是不舒坦,他板着小脸,眼里写着不高興。
最近天热,但因着怜秋懷孕,屋里不能摆太多冰盆以免受凉,唯一的冰盆也被摆在门边墙角处,这会儿怜秋坐在窗边被太阳一晒,鬓边就湿了。
聂希棠掏出帕子给怜秋擦了擦鬓角的细汗,又将窗上的竹帘放了下来,挡住刺眼的光线。
“好了,莫要生气,我届时去坐坐就回来。”
怜秋挑眉看他:“当真?”
“嗯。”聂希棠笑道:“我送了礼去,喝杯酒就回来。”
怜秋勉强满意:“成,不过你记得让人跟着你,莫要一个人去。”
聂希棠不知去哪儿寻了把扇子,慢悠悠的给怜秋扇着风,轻飘飘回道:“我记下了。”
~
次日,怜秋躲在竹亭中乘凉。
琴书唤人抬了张摇椅在亭中,方便怜秋躺着歇息,风声一吹,竹叶沙沙作响,听着心旷神怡。
“公子,杨公子给您来信了。”
安瀾递过一封信给怜秋。
自晓得自个儿怀孕后,怜秋惊喜后便赶紧给杨君君写了信去,这是他的人生大事,一定要让君君晓得。
听着杨君君来了信,怜秋立即坐起身子,伸手将信接了过去。一目十行将信中的内容看完,怜秋捏着信高興朝琴书安瀾分享喜悦:
“君君说他要来京中看我!”
“那太好了!”琴书替怜秋高兴:“等杨公子来了,我请他吃京中的冰酥烙!”
怜秋打趣他:“你倒是愈发大气了,怎地请我吃?”
琴书摸着后脑手,傻笑道:“公子现下不是怀着小公子不能吃嘛!等公子将小公子生了,明年我请公子吃。”
逗弄琴书实在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怜秋捂着嘴在琴书茫然的眼神里小声笑了起来。
“公子,你笑什么?”
琴书迷茫的看着怜秋笑得开怀,遂问安澜道:“我说了什么笑话吗?”
公子为什么一直笑。
“公子是高兴。”安澜轻声道,眼里盈着笑意。
琴书左看看怜秋在笑,右看看安澜也在笑。
他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值得笑得地方,不过还是合群的跟着傻笑了两声。
这傻样逗得怜秋笑得更厉害了,肩膀都情不自禁的抖了起来,吓得琴书赶紧过去扶住他。
得知杨君君要来京城后,怜秋的心情好了不少。
夜里聂希棠回来时,怜秋正半倚在床头看书,听见脚步声,便朝聂希棠看过去,勾了勾手:“过来。”
这模样与逗狗无异。
聂希棠脚步一顿,掩住心头的怪异,还是选择听话的走到怜秋跟前。
怜秋将手往聂希棠身上一搭,那人便自觉的低下了身子,怜秋凑上去在聂希棠的脖颈处闻了闻。
没什么酒气。
“你当真只喝了一杯酒就回来了?”怜秋眯眼笑道。
“不然呢?”聂希棠失笑:“我怕喝了两杯回来你就说我不听话。”
怜秋最近小性子耍出花样了,聂希棠给他的茶热了冷了都不喝,夜里聂希棠亲的太久,怜秋还要罵他不听话。
知晓聂希棠趁机打趣他呢,怜秋颇为恃宠而骄道:“你本来就不听话,还用得着我说?”
面对怜秋的指责,聂希棠说不得骂不得,只得认了下去。
“那我以后再听话些,”聂希棠笑道:“我先去沐浴,省得你一会儿再说我不爱幹净。”
怜秋哼哼两声,算是同意了。
等聂希棠洗干净上床后,怜秋扒着他的领口闻了闻,嗅着只有沐浴后的味道,便一个侧身钻进了人怀里。
“夫君,今儿我收到了君君的信。”怜秋一手按着聂希棠的胸膛,乐道:“他说要回来京里找我。”
“那很好了,”聂希棠回道:“多个人陪你。”
“可不是,”怜秋眼含憧憬道:“你都不晓得我有多想他,本来我还想着杨大哥要是今年秋闱能过,明年参加春闱时让君君跟着来京城,没成想君君竟自己先开口了。”
手指在怜秋的黑发中穿梭着,聂希棠轻声道:“他关心你。”
“哼,那肯定。”
怜秋从不怀疑他和杨君君的感情,他都怀孕了,杨君君当然该担心他。
“等他来,我要带他去京城多逛逛!”
怜秋觉得上回傅明旭带他去的倾川楼就很合适!
聂希棠并不晓得怜秋打算带着杨君君去哪儿耍,还附和道:“好,你高兴就成。”
怜秋叽叽喳喳的跟聂希棠说了好一会儿他的畅想,聂希棠也不扫兴,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直到怜秋意犹未尽的住了嘴。
看着聂希棠英俊的眉眼,怜秋忽然道:“你今日当真只在王叔的生辰宴上喝了一杯酒就走啦?”
聂希棠似笑非笑的看他:“你还不信我?”
“不是,”怜秋趴在他胸口,嘟囔道:“我是怕有人说你目无尊长。”
“呵。”
聂希棠轻笑一声,道:“没事,他们不敢。不过—”
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聂希棠眉头微皱,思索再三后,还是选择先于怜秋说了。
“今儿在生辰宴上,王叔欲塞给我两个哥儿做妾,我给拒了。”
“做妾!”
怜秋一惊,随即愤愤道:“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自个儿不娶妻还管上别人家事了!”
聂希棠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同怜秋一块说历王坏话:“他就是家中没有正妻,才这般浪荡,以后无依无靠就是个可怜老头,你莫同他置气,不值当。”
“哼,我才懒得跟他置气。”怜秋哼唧道,小眼神一瞟落在聂希棠淡定自若的脸上,狐疑道:“你真给拒了?”
聂希棠似笑非笑的看他:“我要是没拒还说给你听作甚。”
见聂希棠还算老实,怜秋亲昵的用头顶了顶聂希棠的下巴,乐呵道:“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将这事儿告诉我。”
毕竟聂希棠又没同意,换成别人家中的汉子怕是就将这事儿瞒下去了。
“我怕你从外人口中听个半截,一会儿气到了可怎么办?”
聂希棠心道怜秋心眼小的很,万一哪日要是从旁人口中晓得这事儿还了得,气大伤身,更别说他还怀着孩子。
聂希棠和怜秋头回做爹,两人都小心得紧,不敢出半点差错。
“算你识相。”怜秋半点不为自己的小心眼羞赧,他戳了戳聂希棠的胸膛,好奇道:“那俩哥儿长得好看吗?”
“不晓得?”
“你怎么会不晓得?”
“我眼里只有你,哪儿还有空看别人的样貌。”
“油嘴滑舌!”
“是真情流露。”
“虚伪!”
“……睡觉。”
第70章 【VIP】 。
八月中旬, 一辆马车停在了太子府大门外。
马车上下来一名面容清秀的哥儿,他瞧着威严庄重的太子府门头,微微一顿, 走上前去自报家门:
“我是江南柳县楊君君,此行特来寻太子妃,劳烦通报一声。”
怜秋早已让人告知门房注意着, 这会儿听到听来人自报家门是江南柳县的楊君君,霎时便晓得是太子妃要等的人,立时便恭敬的请人进了府,并且让人去通知怜秋。
得知楊君君到来的消息, 原本躺在搖椅上昏昏欲睡的怜秋, 突然来了精神。
“君君来啦!”
怜秋从躺椅上一个跃起, 可偏又因着他的肚子隆起, 使得动作看着不仅不利落, 反而还有搖摇欲坠的滑稽。
“公子,小心些!”
琴书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立即跑过去搀着怜秋,生怕他一个激动磕到自己。
“没事儿!”怜秋安抚道:“我心头有数,踩得稳当得很。”
“秋哥儿!”
楊君君远远的便看着怜秋惊险的姿势,脚下不由得加快了些, 杨君君小跑到怜秋跟前,关心道:“没伤着吧?以往也没见你这般鲁莽,怎地怀了孩子后性子还愈发冒失了。”
两人已有小半年没见面, 怜秋想杨君君得紧,这会儿也不管他怎么说自己,親親密密的抱了上去。
“君君,你可算来了, 都不晓得我盼了多少日。”
怜秋的肚子隆起,杨君君动作小心的避开跟怜秋的肚子碰着,回抱怜秋,笑道:“我也想你呢。信刚送走,我就启程赶来京城了。”
“我就晓得。”他就说君君怎地来得这般快,怜秋乐道:“我还以为要等到九月你才来呢。”
二人相视一眼,“噗嗤”一声皆笑出了声。
好友重逢,自当开怀。
只是他二人是聊得开心了,却苦了另一个人。
夜里,聶希棠回到府中,看着空荡荡的床,有一瞬的迷茫。
“姑爷,公子说今儿杨公子到了,他夜里要跟杨公子一起睡。”安澜将怜秋的话尽数传给聶希棠。
聶希棠:……
他怎地又落到了独守空房的境地?
怜秋管不了聶希棠的心情,他侧躺在床上正跟杨君君亲热的说着小话:
“君君,你怎地不多帶两个人,柳县离着京城远,你也不害怕。”
杨君君轻笑回他:“我走的是官道,不用怕。”
双手捧着杨君君的臉仔细看了看,怜秋奇怪道:“君君,我怎么覺得你瘦了些?”
他分明记得离开柳县时,君君两颊还有软肉,这会儿怎么都没了。
杨君君一愣,眸光闪烁,旋即笑着掩饰道:“我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又苦夏吃不下东西,自然就瘦了些。”
“也是哦。”怜秋恍然,心疼道:“没事儿,我给你补补,正好近日府上天天给我熬补汤,咱俩一起喝。”
“噗,”杨君君翘着唇,打趣道:“我不要,你那是给怀了的人喝的汤。”
“那怎么了!”怜秋神情理所当然:“这汤一补就补两个人,你喝绰绰有余,用不了几日就能被我养回去。”
心头的连日来笼罩的沉闷因着怜秋的几句话一扫而空,杨君君埋在他肩头低低的笑出了声。
“成了,别笑了。”
怜秋以为他在笑话自个儿,推了推杨君君的肩头,问道:“对了,杨大哥呢?可是去参加秋闱了?”
笑声渐停,怜秋感覺杨君君似乎顿了顿,才慢悠悠说:“嗯。八月秋闱,他提前一月去了苏州静心读书。”
晓得杨俊奕参加秋闱,怜秋顺嘴夸赞道:“杨大哥学识渊博,定能一举拿下举人,明年来京中殿试,做大官!”
见怜秋说的气势磅礴,杨君君忍不住道:“哪儿有这般容易,单是考举人便是万里挑一,更遑论殿试了。”
“反正我觉得行。”怜秋不以为意。
杨俊奕这人虽有时口花花些,但是从小脚踏实地读书,基本功很是扎实。
“说来君君你不是想寻夫婿,”怜秋抱着杨君君的胳膊,兴冲冲的说:“要我说就在京中挑个如意郎君好了,咱们还能一块。”
“你说的容易,”杨君君白他一眼:“哪儿有那般好找。”
怜秋不服道:“怎么不好找了!两条腿的汉子遍地都是,更别说京中学子众多,总能找出些个样貌出众,才学不錯,家中亲厚之人。”
杨君君听着怜秋这苛刻的挑选条件,无奈的摇摇头:“京中高门大户多,他们怎地看得上我个小县里的哥儿。”
“谁说不能!”
怜秋瞪眼:“大不了我让聂希棠给你安个身份,就说是我远房弟弟,他们谁敢看不上!”
杨君君但笑不语,秋哥儿总是替他着想,这样的感觉很好。只是—
成亲之事,他暂且不想多谈。
怜秋见杨君君不说话,还以为他是不信,眼珠子一转,怜秋想到个绝佳好主意。
“君君,我明儿带你去个好地方。”
君君定是太害羞了,待他去傾川楼瞧过后,就晓得挑未来夫婿不是什么值得害羞的事了!
杨君君还不晓得怜秋打得什么主意,点头应声道:
“好。”
~
翌日,早朝后聂希棠被鴻景帝留下。
御书房內,打发走宫女太监,鴻景帝朝着聂希棠招了招手。
聂希棠上前一步,恭敬唤道:“父皇。”
鴻景帝面帶笑意,慈爱的说:“老五近来处理政务愈发得心应手,你代批的折子朕都瞧过了,没有差錯。”
摸不清鴻景帝的意思,聂希棠蹙眉,严谨道:“儿臣都是按照父皇教的照做。”
“呵,莫要在这跟朕说些虚话。”
鸿景帝直白道:“老五,朕觉得你已然有了做帝王的气概与能力。朕打算传位于你。”
传位?
聂希棠心头一凛,立刻单膝跪地,抱拳道:“儿臣年岁还小,对于政事掌握的还不算精通。父皇英明神武,勤政爱民,且正值壮年……”
“行了,行了,别拍朕马屁了。”
鸿景帝眼角带着疲惫,他摆了摆手,打断聂希棠推辞的话:“传位的圣旨,朕已经拟好,今日不过是告知你一番。”
聂希棠:……
“哈!你这是什么模样!”
看着聂希棠阴沉憋屈的臉,鸿景帝心头发笑,故意道:“怎地皇帝都不想做了?”
这话聂希棠不知道该怎么答。
“莫害怕,朕不是敲打你。”
鸿景帝站起身走到聂希棠身旁,将他扶了起来,一字一句道:“朕做了十几年的皇帝早就累了,每日寅时起,夜里亥时睡,实在累得慌。”
他指着发间的白发给聂希棠看:“你瞧瞧朕头上的白发,这都是思虑过度啊!”
聂希棠静静的看着没说话,隨即他又听鸿景帝道:“你现在已经能担事了,你家那个哥儿,我瞧着也是懂事明理之人,如今他在民间名声不错,做皇后也使得。”
“老五,该由你替朕分忧了。”
聂希棠垂眼,轻声道:“儿臣做太子也能替父皇分忧。”
按他父皇的说法,岂不是做了皇帝后一天空闲都没有,那他还如何陪秋哥儿?
他们成亲不过一载,他的第一个孩子还未出世,聂希棠还打算待孩子出世,多陪陪怜秋,还有照顾孩子。
鸿景帝一噎,隨即恼道:“总归朕的圣旨已经写好,再有六个月,待秋哥儿生了孩子,你陪着他修养一个月。朕便会对外宣称退位,接下来的事你自己瞧着办!”
他早便不想做皇帝了,一天天累的跟耕地的牛似的。
这帝位并非他特意争来,若不是推脱不得,他更愿意做闲散王爷。
聂希棠:……
“只是有一事,朕要你答应我。”鸿景帝面色凝重,沉声道:
“无论如何,留你王叔一命。”
凤眸微动,聂希棠倏地看向鸿景帝。
-
“君君,你瞧瞧哪个跳的好,要是喜欢我让他来咱们跟前跳。”
傾川楼內,怜秋大大咧咧的跟杨君君指着楼下高台上跳舞的汉子,比起怜秋的坦然,反观杨君君的脸都快烫熟,眼神躲闪着不敢看。
秋哥儿怎地会来这种地方?太子殿下竟是也不管吗?
“秋哥儿,”杨君君扯了扯他的袖子,慌张道:“咱们要不回去了吧。”
怜秋眉头一皱,问他:“你是害羞了?别怕,京中的哥儿姑娘都爱来此地,没人会说咱们。”
杨君君欲言又止的看着怜秋。
人家哥儿姑娘也没谁挺着个大肚子来看汉子光着膀子跳舞啊!
他都不想回忆方才两人进来时,楼内其余人看向他们的眼光,简直不要太诡异。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的窗户里突然一人探出头来,见旁边屋里的人果然是怜秋,何慕高兴道:“太子妃,你也来看歌舞啊?”
怜秋对何慕还有些印象,他正要回话,却见聂序正站在何慕旁边,见他看去遂轻轻点了点头,喊道:“五弟夫。”
“四哥。”
须臾,怜秋的屋里便多了两人。
何慕与聂序一同来倾川楼怜秋是惊讶的,虽他总听何慕喊聂序哥哥,但孤男寡哥儿的呆在一个屋里,怎么想来都觉不对。
难道聂序心仪何慕?
怜秋的狐疑的想。
“太子妃,你是头回来倾川楼吗?”何慕问。
聂序眼神宠溺的看着何慕,对怜秋道:“慕哥儿爱玩,你日后若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可以让他带你去。”
何慕点点头,故作矜持:“别的不敢说,京中玩耍的地儿我大都晓得。”
怜秋点点头,客气回答:“甚好,下回若有机会咱们约着一起耍。”
目光落在怜秋的肚上,何慕偷瞄了两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太子妃怀了,得小心注意着些。
“好,”何慕笑问:“太子妃,倾川楼我熟,可要我给你指指底下跳舞的是谁?”
怜秋对跳舞之人没兴趣,可他想起杨君君害羞,遂跟何慕道:“我今日是特意带着好友来看,你若晓得不若给他指指。”
怜秋给二人互相介绍了一下,轻笑道:“君君他害羞,烦劳你照看着点。”
何慕自信一拍胸脯:“交给我!”
他惯爱看脸,见杨君君长得清秀,心头不禁便有了好感。
不过一眨眼便拖着杨君君的胳膊去窗边,指着下头跳舞的汉子一个个给杨君君介绍起来。
弄得杨君君走也不走掉,只得抽空横了怜秋一眼。
怜秋也不生气,朝他咧嘴笑笑,看着颇为幸灾乐祸。
对面聂序看着怜秋笑得自在,斟了一杯茶放在怜秋跟前,随口问道:“五弟可晓得你来了此处?”
怜秋镇定道:“这等小事,又何必告诉他。”
“也是。”聂序夸道:“你夫夫二人感情甚笃,又岂会因着这点小事生嫌隙。”
聂希棠就算晓得了也不会生气吧?
怜秋心头莫名发虚,面上却道:“这是自然。”
见怜秋笃定的模样,聂序垂下眼,若有似无道:“说来前些天王叔还想过给五弟塞两个哥儿。”
似是怕怜秋误会,他又连忙道:“不过五弟当时便回绝了,他对五弟夫你当真是用情至深。”
这算什么用情至深?
怜秋撇嘴,那他还没跟其他男子搅在一块呢。
不过皇家之人总把自个儿的位置放得高于常人,怜秋晓得,即便他对聂序观感还不错,也不能遮掩这一点。
“四哥说笑了。”怜秋掩唇道:“我晓得他对我好,我也同样对他好。”
“那便好。”聂序轻声回道。
空气一时寂静下去,怜秋不晓得聂序为何突然跟他说这些话,他与聂序没什么话要谈。
见何慕正拉着杨君君说的起劲,怜秋正琢磨要不要也去听上一嘴,雅间的门却忽的被人推开。
谁敢不事先敲门就进来?
怜秋蹙着眉转过头,却在看见来人时,杏眸倏地睁大。
“夫郎。”
聂希棠的脸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凤眸死死的盯着怜秋心虚的脸,皮笑肉不笑道:
“你来这种地方,怎地不叫着我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