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灯端着泡面坐在窗前, 双手捧着钛杯,酸爽香辣的味道霎时扑鼻而来,光是想象就知道第一口会有多美味。
他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面汤, 直到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才开始正式吃面。当他消灭一半的牛肉丸和火腿肠时, 才又抬头问:“你哪儿来的火腿肠和牛肉丸?”
章离:“吃火锅剩的, 真空包装, 没坏。”
顾灯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把剩下的半根火腿肠也吃了。吃着吃着,他又突然叹起了气。
“怎么了?”章离问。
“就觉得人挺奇怪的,”顾灯夹起最后一颗牛肉丸, 看了半天才说,“就比如现在,虽然我丧得要命, 但还是会因为一杯泡面、一粒牛肉丸感到开心。”
“不挺好?”章离说完, 张嘴把顾灯叉子上的牛肉丸吃了。
这都要抢他的?顾灯难以置信:“你自己没有?”
他伸着脖子去看章离的碗, 早空了。在他还在感慨人生的时候, 章离就唏哩呼噜把两包泡面都吃完了。
“我早吃完了。”章离咽下牛肉丸说。
顾灯还在骂人, 却不知道章离把全部火腿肠和牛肉丸都放进了他碗里。章离也不反驳,又把顾灯剩下的面汤也喝了,以免处理厨余垃圾。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太阳从冰川上褪去,逐渐只剩下雪山顶端还有亮光。顾灯坐在室外的折叠椅上,端着热气腾腾的红茶, 看着阳光一点点消散,然后月亮升起。
在没有人类活动的野外,天黑会给人一种正在经历死亡的感觉。但顾灯看了眼章离, 又觉得稍微好了一点。
他们安静地坐在雪地中,看着夜色中升起纯净的月光,银河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极光了,但夏季北半球的星空同样绚烂。在他们头顶,大小不一的星星铺满天空,肉眼就能分辨出色彩的不同。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彩色的星星,”顾灯仰着脑袋,惊叹不已,“城市条件太差,完全看不见这样的星空。以后估计也很难看见了。”
说完他掏出手机想拍照,却完全拍不出肉眼看见的样子。
顾灯也不气馁,反而收起手机有些骄傲地说:“看来我还是挺值钱的。”
“嗯?”章离抬头。
“你想啊,那些几万块、甚至十几万的高档相机,都拍不出肉眼看见的样子。这是不是也侧面说明,人是很珍贵的东西。就算一个人什么都不做,他本身存在就有足够的价值。”
夜空下,章离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顾灯眯起眼睛,不爽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没有,”章离正色道,“我是笑我自己。”
“笑你自己?”顾灯愣了愣。
章离却不说话了,只是笑容进一步加深。
章离不怎么笑,别说笑了,他平时连表情都很少。但当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时,身上那种冷漠硬朗就全没了,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爽朗,竟然还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可爱?他觉得章离可爱?完蛋了。顾灯捂住胸口蹭一下站了起来,心道这下他是真完了。
章离迷茫地抬起头,顾灯突然说:“章离,我们拍个照片吧。”
“行,我去拿装备。”
等章离拿着设备过来,顾灯在前方的雪地中挥手:“我站这儿可以吗?”
“可以。”章离定好倒计时,站到顾灯旁边。
相机倒计时声音滴滴作响,这一瞬,顾灯和章离脑中不约而同地闪过许多类似的念头。但最终他们都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肩并肩,正对着镜头。
在北美第一高峰下,在海拔3000米的冰川上,顾灯和章离留下了他们和世界的第一张正式合影。
拍完合影,顾灯又学着拍了星空,他知道了如何在夜空中寻找银河,还了解了不同焦段、iso、快门速度在星空摄影中的应用。当他拍下第一张由自己完全独立操作诞生的星空图时,那种油然而生的成就感,简直幸福得让人快要哭了。
拍照的时间过得飞快,等他们收起仪器已经是后半夜。银河逐渐沉入地平面,麦金利山山脊上亮起点点星光,那是登山者们准备冲顶。
顾灯又失眠了,虽然身体已经困得要命,但满脑子都是各种星星乱飞,兴奋得根本睡不着。他在睡袋里翻来覆去,隔壁床的章离发出阵阵呓语。
又做噩梦了?
顾灯突然想起他们露营第一天,章离也半夜做了噩梦,但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当时顾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现在又听见了章离的声音。
顾灯裹着睡袋坐起来,月光下,章离眉头紧皱,露出痛苦的表情。
“章离?”顾灯小声喊他名字。章离暂时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又被噩梦拖了回去。
于是顾灯又叫他,循环往复,一声叠着一声。直到天边泛白,章离呼吸终于平缓,顾灯才疲倦不堪地睡了过去。
·
章离是被热醒的,五月阿拉斯加已经入春,-30℃温标的睡袋烧得他浑身发热。他把睡袋拉到胸口,转头去看隔壁床的顾灯。
顾灯还没有起床,侧脸在清晨的光线中呈现出瓷白的质地。章离看了一会儿,用胶片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之前章离只拍动物,偶尔拍摄少量风光。但自从遇到顾灯,却不由自主地想把镜头对准人。他喜欢拍摄顾灯在旷野中,拍宽阔的景和渺小的人。他也喜欢记录顾灯局部身体,让眼睛、嘴唇、喉结铺满整块中画幅取景器。
当章离镜头对准毛茸茸的眼睫毛时,顾灯突然睁开了眼睛,透过取景器和他有了数秒的对视。
章离按下了快门。
顾灯被快门声惊醒,他在睡袋中转动脑袋,有些茫然:“你在拍我?”
章离沉默了几秒,说是。
“你现在拍我干什么?”顾灯一脸莫名其妙,“我脸都没洗,说不定脸上还有眼屎!”
“没有,”章离说,“我刚刚看得很仔细。”
顾灯有些无语:“你拍可以,但是不许发。”
章离:“我可以把底片给你。”
“也行吧。”顾灯勉强妥协。
章离:“那你让我把这圈底片拍完。”
顾灯:“…………”
他怀疑这才是章离的真实目的。
好在一卷胶片只有12张,不一会儿就见了底。吃早饭顾灯时拿到底片,顺手揣进了口袋里。章离放下相机,开始收拾行李。
“你怎么安排?”顾灯问。
“先送你回安克雷奇。”
“然后呢?”
“联系飞行员送我回去。”
“哦。”顾灯点头没再说话,喝完了最后一勺麦片粥。
半个小时后,直升机在晨光中盘旋升起,麦金利山晨雾萦绕,壮阔的鲁斯冰川一览无余。在冰川向光的地方,散落着蓝宝石一样的小水坑,比洁厕灵还蓝得纯净。
哪怕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顾灯还是被眼前这一幕美到眩晕。多么幸运,他只是过客,却也能看见如此壮美的风景。
顾灯一时心潮澎湃,又忍不住伤心起来。他想,他以后或许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包括旅途中的风景、见过的人、发生的事情,也都会一同失去。这么想着,他就更珍惜眼前看见的风景。
顾灯抬头看向章离,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也转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顾灯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又想起了自己外婆、卡莉、章离大哥的去世……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可能在当下结束,死亡残忍地剥夺了我们的规律、理性、认知,甚至包括未来。
顾灯曾因为这样的想法悲观不已,陷入虚无。可此时他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果人类没有未来,那是否就可以认为,当下的他享有绝对的自由?
顾灯心中升起一股难以克制的澎湃激情,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可这个念头给了他极大的冲击。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变了。
曾经他觉得自己永远得不到自由,但此刻自由却多得仿佛快要溢出。人活着的每一个当下都是自由的,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是的,只要他愿意。
顾灯被解放了。
心底有什么正在破土而出,再也抑制不住了。
“章离,我喜欢你,”他突然喊出了声,“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直升机盘旋在麦金利山上空,螺旋桨声嗡嗡作响,却掩盖不住顾灯的告白。章离把直升机切换成巡航模式,听见了自己心脏震动的声音。
“好。”章离几乎没有犹豫。
“能接受包月吗?”顾灯又问,“先谈一个月,到期了我们再商量要不要续。”
“能。”章离继续说。
章离答应得太快,简直没有一丁点儿犹豫。但顾灯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清楚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像是渣男的台词,但我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我这个人表面洒脱,但其实一直活得小心谨慎,我从青春期就知道自己喜欢同性了,但我一直不敢出柜,甚至连男朋友也不敢偷偷谈。”
“我现在也不敢保证以后如何,或者现在立刻就发誓说我能爱你一辈子,这不现实,现在的我也不能代表以后的我。但是章离,”顾灯看着章离眼睛,一字一句,“我敢保证在我告白的当下,此时此刻,我真心实意的喜欢你。”
他们都是三十来岁的成年人了,早已不是十七八岁可以为爱抛弃一切的年纪。对顾灯来说,在爱情之外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
成年人的爱情抠抠索索,在反复的斟酌衡量下,才会谨慎地漏出一点儿稀薄的光。
这就是顾灯当下的现实,他已经有了一套习惯的生活模式,三五交心的朋友,虽然受挫但也还有些积累的事业。
如果不是限定时间,如果没有抛弃歌手这个身份,他做不到全心全意地爱谁。
“我懂,你不用解释。”章离全程听得很认真,说话时连呼吸都有些不稳了。他浑身肌肉紧绷,胸膛不住起伏。要不是已经提前切换自动驾驶,他能把直升机开到山上去。
“我理解,”在顾灯澄澈的目光中,章离用力地点头,“我完全可以接受你说的一切。”
顾灯歪了歪头:“那我们谈一个?”
章离用力点头:“谈。”
顾灯终于笑了起来,他握着章离右手,开心地宣布:“那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嗯。”章离点头,用力握紧了他。
飞机驶离麦金利山,朝着安克雷奇上空驶去。顾灯和章离手牵手,完全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他没谈过恋爱,从来不知道,谈恋爱是这么令人高兴的事情。要不是安全带绑着,他感觉自己都能从窗户飞出去。
他们飞了一会儿,章离突然喊他名字。
顾灯笑眯眯地抬头:“怎么啦?男朋友。”
章离却一言不发,一双眼睛牢牢盯着他,哪怕隔着墨镜也挡不住他目光的炽热。
顾灯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稍微移开了视线。
下一秒,一只大手突然按住他后脑,顾灯惊讶地抬头,看见章离俯身吻了下来。
顾灯大脑出现片刻的空白,他先是一愣,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他们正在接吻。章离的嘴唇果然很软很热,很好亲。
然而当他合上眼睛时,脑袋却突然“嗡”地一声响——他们在飞机上接吻了!!
这真的可以吗?不会影响飞行吗?虽然他也很想接吻但这样会出事吧?!
顾灯转头想看方向,章离却死死按住他后脑勺,舌头凶狠撬开了他嘴唇,厚实的舌用力扫上颚,霎时爽得顾灯头皮发麻。
初吻的刺激在生与死,性与爱的双重叠加下被成倍放大。顾灯被动地张开嘴巴,爽得连眼神都涣散了。
疯了吧,他一定是疯了吧!不然怎么会和章离一边开飞机一边接吻?!
可当飞机穿过浓厚的白云,当阳光照得他几乎快要眩晕,顾灯又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死就死了吧,如果注定没有明天,那么他愿意和章离一起死在这里。
飞机划过阿拉斯加上空,顾灯伸手搂住章离脖子,用力地回吻。
第32章 旅行终点 繁衍生息。
直升机停落在安克雷奇市区, 按照原定计划,章离落地就要返程,但一时间他们谁都没开这个口。
直到他们走出机场, 站在路边等车,顾灯这才抬头说:“你回去吧。”
“我不走。”
“啊?”顾灯愣了愣。
章离拦下一辆出租车, 说:“朱迪和史密斯手头都有工作, 我另找了一位飞行员, 他要等到明天才能送我。”
他们先回史密斯家放行李,稍作休息后再去超市采购,进行最后的补给。顾灯本来只是陪同,可他一进超市就购物欲发作, 也给自己买了一大堆东西。
晚饭过后,顾灯洗完澡躺在床上,一边敷面膜一边玩手机。社交平台还是热热闹闹, 充斥着五花八门的信息和视频。
当他在野外没网、没床连热水澡都洗不上时, 曾经做梦都想回归这样的生活。可当他真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又突然觉得这些都没什么意思了。
闭上眼睛, 顾灯脑海中出现了阿拉斯加荒野, 夕阳染红雪山,驯鹿穿过草地。想到这里,他一股脑儿从床上爬起来,揭下面膜走了出去。
楼下传来阿里和曲奇玩球的声音,顾灯深吸一口气,敲门问章离:“我可以进来吗?”
“进。”
顾灯拧开门把手, 章离穿着黑色四角裤坐在床上收东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烈的雄性气息。
顾灯看了眼行李,问:“驯鹿现在走到哪儿了?”
章离拿出平板, 打开动态地图向他解释:“定位的驯鹿目前分部在这片区域,预计十天后抵达目的地。”
“哦。”顾灯点点头,又问,“那这是你最后一次补给了?”
章离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顾灯还以为自己的想法已经被看穿了,正要开口,章离却俯身吻了下来。
顾灯刚洗完澡,身上穿着新买的丝绸睡衣,敷过面膜,还涂了身体乳,浑身都散发着柔软的香气。章离按住顾灯后颈,咬住他湿而软的唇。
顾灯身体轻微地颤抖起来,丝绸睡衣在章离掌心松落,露出大片细腻的肩颈,隐约可见肌肉线条的痕迹。
章离另一只手握住顾灯的腰,抱着顾灯顾灯横坐在他大腿上。硬邦邦的黑色四角裤抵着柔软的丝绸睡衣,触碰的那一刹,双方都不约而同地颤抖起来。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爽当中又带着麻,让顾灯忍不住动了下腰,又立刻被章离按了回去。顾灯闭上眼,发出了声音。章离顺势翻身将他按在床上,大手伸进柔软的丝绸睡衣里。
刹那间,顾灯脑袋都空了。他应该是想停下的,可完全说不出一个准确的词。身体背叛了理智,本能地追寻着快乐。
直到章离挑开他睡裤,顾灯在强烈的兴奋中终于回神,伸手掐住章离手腕,一边喘气一边说:“停、停一下……”
章离抬起头,眼睛都红了。如果说之前章离还会试图控制自己,那现在已经完全不装了,他虎视眈眈的看着顾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兽性。
“今晚不行,”顾灯态度坚决,用力推开章离说,“我想跟你一起去。”
章离浑身肌肉紧绷,那神情仿佛能立刻扑上来把人撕碎。但他却在听见这话后,硬生生停下了所有动作。
章离深深地呼吸,起身坐在床边:“你想去吗?”
“想,”顾灯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觉得我能走完吗?”
说话时,顾灯面孔笼罩在温暖的光线里,五官精致漂亮得不可思议。他看起来那么娇气,似乎天生就应该挂满珠宝,陷入柔软的大床里。
如果章离没有和他一起旅行,没有看见顾灯崩溃大哭又迅速振作,没有在雪山下听见那句我不会自杀,他会以为顾灯本身就是这么娇气。
可在章离心中,顾灯更像是他一直寻觅的西伯利亚山雀,看似孱弱娇嫩,却能度过北极零下50度的寒冬。
章离俯身和顾灯接了个绵长的吻,然后抬头说:“如果你想去,那我们就一起。”
顾灯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会不会耽误你行程?”
章离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哥会理解的。”
顾灯:“……”
这是什么地狱级笑话。
顾灯忍不住笑了出来,开心地回去收拾行李。
次日清晨,他们登上飞往北极的飞机,要见证驯鹿迁徙的最后一程。这次行程稍微作了一些调整,他们会在驯鹿群前方降落,争取同时抵达目的地。
没有滑雪板和厚睡袋,背上的行李也轻了起来。顾灯背着登山包,脚步轻快地走在春日的苔原里。
沿路积雪融化,嫩草萌芽,灰噪鸦叽叽喳喳,北极的春天热热闹闹地来临。
第一天没遇到驯鹿,直到第二天中午,他们被一条大河拦住去路,于是决定停下用午餐时,才在远处的山丘上看见了驯鹿的影子。
此时他们已经距离目的地不到30公里,卫星地图显示,只要过了眼前这条河,翻过河对面的矮山,再徒步20公里,就能抵达羊胡子草丰盛的平原地带。
吃过午饭,他们收拾行李准备过河,顾灯准备了这么久的皮划艇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顾灯一边给皮划艇充气,一边抬头问章离:“你真要游过去?”
春季暖阳下,章离已经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一边活动身体一边说:“我准备好了。”
顾灯:“……”
看着章离跃跃欲试的表情,顾灯合理怀疑,章离不带皮划艇根本就不是嫌重,他就是单纯想玩水而已。
顾灯实在无法理解章离的冒险渴望,低头把两个登山包绑在船上,慢悠悠朝着岸边滑去……他本来是这么设想的,但眼前这条河又宽又急,他几乎要拼尽全力才能前进。
划船都这么困难,更别提游泳了。顾灯有些担心地回头,见章离牢牢跟在身后,水性极佳,才终于放下心来。
顾灯划着船登陆时,章离也到了岸边,正站在河边清理身体上残留的泥沙。一身紧致的小麦色肌肤,被河水打湿后又被阳光一照,漂亮得闪闪发光。他游泳时只穿了一条白色内裤,被水打湿后变得半透明,贴在前凸后翘的腰腹间。
直到章离弯腰脱掉内裤,顾灯才终于收回了视线,小声嘟哝:“说你是驴还真没错。”
章离穿好衣服转身,黑色紧身衣包裹着饱满的肌肉:“你说什么?”
顾灯盯着章离看了两秒,招手道:“你过来。”
章离走到他跟前。
顾灯又说:“转过去。”
章离转身背对顾灯。
“我刚才说……”顾灯凑到章离耳边,然后伸出右手。
“啪——”的一声脆响,章离愣在原地,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顾灯被手感震惊,竟然又拍了两下,直到被章离一把抓住手腕,才一弯腰从他胳膊下跑开,还边跑边评价:“你没少做深蹲吧?屁股这么翘……啊!”
他被章离一把抓住,按在了草地上。
河水潺潺,旁边草地上开了一串不知名的黄色小花,春天来了啊。
因为这个小插曲,当晚扎营时两人都有点儿不约而同地浮躁。
也正常吧,毕竟春天来了啊!
顾灯心里这样想着,又翻身去摸章离胸肌。没想到刚放上去,就被人一把按住。
顾灯不悦嘟哝:“摸一下都不行?”
章离深吸一口气,推开顾灯的手说:“别瞎撩,除非你想在这里被我上。”
“唉,”顾灯讪讪收回手,故意很大声地说,“看到又吃不到,早知道就不来了。”
话音刚落,章离突然跪坐起来,刷一下拉开了他睡袋拉链。顾灯还没反应过来,章离就动作奇快地扯下他裤头,往下埋脑袋。
顾灯:?
“不是,你等会儿?”顾灯弓腰按住章离脑袋,难以置信,“你干什么?”
章离半跪着抬眸,目光坚决。
“不、不用了,”顾灯有点儿尴尬,连忙补充,“我刚才就是开玩笑,没有生气或者埋怨你的意思。当然了,我也没有急着想做这种事!”
他紧接着又提高了声音,义正言辞地补充:“真的,我就是开玩笑,一点也不急!”
“可是我想做。”章离说完,把头埋了下去。
顾灯哪里做过这种事,几乎立刻就弹了起来,又被章离按着小腹压了回去。
午夜时分,还有明亮的光线照着帐篷,顾灯爽得头皮发麻,又忍不住理智的挣扎。
太夸张了,帐篷小得转身都转不了,真有必要这么极限吗?算了算了,极限就极限吧,外面的动物连个帐篷都没有呢。顾灯闭上眼睛,放弃了挣扎。
可惜他们都高估了帐篷的空间,他们带的虽然是双人帐,但两个男人平躺都有些施展不开,更别提进行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不知是谁动作太大,只听得哗的一声响,顾灯难以置信地抬头——帐篷倒了。
章离:“……”
顾灯:“……”
重新搭好帐篷,两人都有点儿沉默。
顾灯:“不然还是等回去后吧。”
章离:“……好。”
就这样清心寡欲地走了四天,他们终于抵达了羊胡子草丰盛的平原地区。
抵达目的地前,顾灯对这里充满了美好的憧憬。蓝天白云,湖水碧蓝,岸边开着棉花一般的羊胡子草,一定浪漫极了。他已经开始想象和章离在湖边沐浴,说不定还可以再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直到他遇见了无处不在的蚊子大军。
嗡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
到处都是蚊子,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是每时每刻,顾灯都能听见蚊子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蚊群如大军压境,哪怕他们穿上全副武装的防蚊服,喷了一层又一层的驱蚊水,依旧无法完全隔绝蚊子的攻击。毕竟人还要吃饭,尿尿,拉屎……顾灯也是经历过惨痛的教训才明白这个深刻的道理。
抵达目的地后,他们在长着羊胡子草的湖边扎营。顾灯上厕所时不听章离的叮嘱,把防蚊服脱了,结果就是jj和屁股被咬了好几个大包,疼痒难耐。
可这实在是太丢脸,顾灯不敢告诉章离,就趁着章离外出拍摄,自己躲在帐篷里偷偷涂药。结果更难受的一件事出现了,也不知道章离的药是什么玩意儿,涂上去竟然辣唧唧,直接把他变成了烧鸟,前后都辣得要命。
顾灯这辈子哪里吃过这种苦,又气又可怜,整个人缩进睡袋,霎时委屈得不行。
章离回来就看到顾灯像只蚕蛹一样躲在睡袋里,脸上蒙着抓绒衣,把自己封得严严实实。
“你睡了?”
“没有。”顾灯隔着衣服回答,声音瓮声瓮气。
这声音一听就不对劲,章离掀开衣服一看,顾灯眼睛、鼻子、脸蛋儿都是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这是怎么了?”章离摸了摸他额头,没有发热。
顾灯声音有点儿委屈:“我被蚊子咬了。”
章离:“咬哪儿了?涂药没有?”
顾灯小幅度点头:“涂了。”
章离亲了下顾灯脸蛋儿,放软了声音:“我联系了飞行员,明天就回去。”
“你不再呆久一点吗?”顾灯仰头看他,秉持着创作者的严谨问,“你素材拍够了没有?”
“够了,留在这里会打扰驯鹿分娩。而且……”章离拇指拂过顾灯下唇,声音微沉,“我想早点儿回去。”
顾灯有些纠结,但还是实话实说:“可我这几天要禁欲。”
他们目前没有矛盾,章离也没有察觉到顾灯的冷淡,很自然地问:“为什么?”
顾灯紧抿嘴唇,一言不发。
章离故意问:“你后悔和我在一起了?”
“我没有!”顾灯立刻反驳。
章离:“那是为什么?”
顾灯感觉有点儿丢脸,小声说:“因为我被蚊子咬了。”
章离更困惑了。
顾灯缩在睡袋里,小声补充:“我被蚊子咬了唧唧……”
章离愣在原地,脸上出现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出现的表情。
“你被咬了那里?”他难以置信。
“不信你自己看。”顾灯了豁出去,直接扯下裤子说。过程中碰到了蚊子包,又有点儿可怜的补充:“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咳……”章离扫了眼又很快移开视线,竭力控制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还好。”
顾灯哼哼唧唧:“但我好痒,还痛。”
章离:“我帮你揉揉?”
顾灯犹豫了两秒:“有用吗?”
“不知道,”章离说,“但可以试试。”
顾灯心一横,闭上了眼睛:“试试就试试。”
章离伸出右手,顾小灯软绵绵地躺在他掌心,温温热热,轻微地搏动着,仿佛一只脆弱的雏鸟。
“疼吗?”章离轻轻捏了捏。
顾灯摇头:“一点点,就是很痒。”
过了一会儿,他又可怜巴巴地说:“但是长大了。”
“都这样你就别想了。”章离无视他的暗示,堪称冷漠地收回了手,“等你好了再说。”
顾灯:“……”
一直缩在帐篷里太难熬了,顾灯找章离借了个相机,打算拍拍附近的风景。
胶片只能拍不能看,顾灯不太感兴趣,借了章离的长焦数码相机,机身加镜头重得像个秤砣,顾灯举了一会儿就手软,又不想拍了,只带着手机到处乱逛。
现在正是驯鹿换毛的季节,空气中除了蚊子还有毛发,顾灯感觉自己有点儿过敏。但还算在可忍受范围内,于是又继续逛了下去。
前方有母鹿分娩,顾灯远远地看着,并不靠近。章离告诉过他,分娩前后的母鹿十分敏感,容易发动攻击。出乎顾灯意料的是,母鹿分娩过程十分迅速,胎儿以一种可怕的重量脱落母体,不到一个小时就能自由行走跑动。
刚诞生的小鹿呆头呆脑的,灵巧又活泼,可爱得要命。但顾灯没有上手,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那里。
这边依旧是鹿,数不清的驯鹿散落在平原各个地区,不管往哪个方向看去都是驯鹿的踪迹。换毛期的驯鹿谈不上多漂亮,顾灯看多了就有点儿审美疲劳,干脆坐在湖边发呆。
有驯鹿来湖边喝水,和顾灯保持着互不打扰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顾灯感到有人拍他肩膀。
他还以为是章离,头也不回道:“你拍完了?”
“章离”没有回答,又戳了下他屁股。
顾灯有些生气了,章离明知道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怎么还来撩拨?他生气地回过头,却对上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头刚出生不久的小鹿,正用脑袋好奇地拱他身体。
“哎呀怎么是小鹿,宝宝你怎么过来啦?”顾灯弯腰说,声音都夹了。
小鹿并不回答,只好奇地嘬嘬嘬,尝尝顾灯衣服咸淡,又嫌弃地吐了出去。
顾灯也不躲,而且用手机拍了一个视频,很苦恼地配音:“我知道人不能接触野生动物,但架不住野生动物非要接近人。”
来湖边喝水的驯鹿逐渐多了起来,顾灯端着小板凳儿起来,挥手和小鹿道别。没想到小鹿拔腿就跟,顾灯刚开始还很高兴,直到小鹿跟了他几十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十分钟后,顾灯和章离双手环胸,分析着小鹿的前景。
“走丢了?”
“应该是。”
“怎么又走丢了?”
“太多了,这片草地上少说有十万只鹿。”
“那怎么办?”
“等吧。”
好在这次运气不错,半个小时,小鹿在他们的注视下和一只母鹿顺利汇合,重新喝上了奶水。小鹿喝着喝着就打了个喷嚏,它也被蚊子咬了。
顾灯:“……”
还有完没完了!
确实没完,吃过晚饭后,顾灯和章离躺在帐篷里,耳边也萦绕着蚊子嗡嗡嗡的声音。
“还痒吗?”
“不痒了。”
“那睡吧。”
“晚安。”
“晚安。”
过了一会儿,帐篷里声音再次响起。
“章离,你睡着吗?”
“没。”
“可以陪我聊聊吗?”
“你想聊什么?”
“不知道,就是感觉有点儿舍不得。”
“我也是。”
“你说油田开发会成功吗?会不会影响驯鹿的迁徙?”
“影响肯定有,但我认为驯鹿会适应新路线。”
“我也觉得,它们很厉害的。”
又过了一会儿,顾灯打了个哈欠,说:“太困了,我要睡了。”
“晚安。”
“嗯,晚安……”
顾灯睡着后,章离却睁开了眼。他把脑袋转向顾灯,在几乎永恒的极昼中,深深地注视着。
第33章 此刻永恒 章离,我真的好喜欢你。……
第二天离开驯鹿群时, 顾灯还有些依依不舍,然而当飞机穿过阿拉斯加上空,章离在后座牵住他的手, 这种不舍很快又被一种隐秘的期待取代了。
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们返程时没有回安克雷奇, 而是去了之前观鲸时的南部小镇。这个地方并不知名, 但对顾灯和章离来说, 都有不可替代的意义。
他们在这里短租了民宿,是一栋临海的两层小木屋,进门处摆放着一排种植箱,郁金香、大丽花正得热烈。客厅和主卧面朝大海, 能同时看见大海、冰川和雪山。
顾灯站在窗户,猜测他们会在这里度过一段愉快的假期。
民宿有厨房,但他们舟车劳顿都累得不行, 而且又实在想念油腻的肉制品, 于是去餐厅吃了顿牛排, 又用各种高油盐、糖油混合物填饱身体。
晚饭过后, 顾灯放了两个玫瑰味儿的浴盐, 美滋滋地泡起了澡。
这才是生活啊!他忍不住感叹。
生活中的顾灯是个享乐主义者,审美也非常挑剔,如果条件允许,他质量和品味都要最好的。
可惜他这些天来要么是在野外徒步,要么就是用河水沐浴,或者在简陋的浴室里淋浴, 已经好久没有停下来舒舒服服地泡澡了。
顾灯躺在满是泡泡的浴缸里,一边喝饮料一边看海景,脸上还贴着面膜, 舒服得浑身毛孔都打开了。
他知道不能泡太久,可实在是太舒服了,过去一个多月积攒的疲倦纷纷上涌,顾灯脑袋靠着浴缸,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二十分钟后,章离拿起一张干净的浴巾,俯身把人抱出了浴缸。
顾灯睡得迷迷糊糊的,泡完澡的皮肤滑嫩细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迷人的香气。他先是睁眼看了一眼,发现是章离后又闭上眼睛,很依恋地把脸靠在章离颈窝里。
章离低头亲了下他头顶,顾灯不躲也不避,直到章离托着他屁股往外走,才小声说:“我困……”
“睡吧,”章离拍了拍他肩膀,“今天不做。”
顾灯这才安静下来,又和章离接了个黏黏糊糊的吻,睡了过去。
章离用吹风机给顾灯吹干头发,又看了眼自己依旧精神的部位,习以为常地叹了口气,收起吹风机去了浴室。洗澡时他依旧没管,仿佛有意等着顾灯醒来帮他解决。
·
顾灯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仿佛要把之前缺的觉一口气都补回来。要不是被肚子饿醒,他觉得自己还能再睡下去。
可实在是太饿了,睡前吃的东西全部消化,顾灯摸了摸自己肚皮,空空荡荡,连腹肌轮廓都清晰了起来。
章离不在,窗外太阳依旧很大,顾灯打了个哈欠去洗手间。等他洗漱完毕,章离拎着两大袋食物走了进来。
“你去买东西了?”顾灯懒洋洋地坐在桌上,他精神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刚睡醒身体还有些乏力,“怎么不叫我一起。”
“看你睡太熟,就没叫你。”章离把东西放进冰箱,转身问,“饿了没有,想先吃饭还是做别的?”
顾灯明知故问:“什么别的?”
章离不说话,只是眸色一点点加深。
在章离朝他走来,并伸手抬起他下巴时,顾灯却说:“我饿了,想先吃甜品。”
章离盯着他看了四五秒,然后转身打开冰箱,拿出刚买的小蛋糕。
顾灯却仰头亲了下他嘴唇,又在章离愣怔的表情中评价:“确实很甜。”
下一刻,章离把顾灯推在冰箱上,低头吻了下去。
顾灯身上只穿了件轻薄的丝绸浴袍,几乎瞬间就察觉出了章离身体的变化……还有他自己的。一时间,双方都有些喘气。
章离双手握着顾灯的腰,往上一托就把人抱了起来,大步走回卧室。他把顾灯放在床上,反手脱掉身上的外套,露出被黑色紧身短袖包裹的壮硕身体,又俯下身来接吻。
顾灯迷迷糊糊地仰起头,感觉自己确实饿了,两方面都很饿。可在食欲和肉.欲之间,还是食欲更胜一筹。
在章离进一步动作前,他伸手抵住他胸膛,说:“我饿了。”
章离没动,压在他身上发出粗重的呼吸。
“章离,我真饿了,”顾灯有些撒娇地说,“我睡了十几个小时呢。”
章离终于妥协,深吸一口气起身说:“我去做饭。”
顾灯拢了拢睡衣,也跟了上去:“我帮你。”
“不用你帮忙,”章离塞了块儿蛋糕进他手里,安排人坐到旁边,“你吃了先垫垫肚子。”
顾灯下厨本就业余,听章离这么说也不坚持了,坐在中岛台上吃蛋糕。蛋糕有点儿噎人,顾灯又倒了杯牛奶。一口巧克力蛋糕,一口牛奶混着来。吃着吃着,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章离忙里偷闲,做饭空隙中又过来亲了亲他头顶。
顾灯看了眼章离鼓鼓囊囊的胸肌,笑着说:“巧克力奶。”
章离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过他乐意看顾灯这么开心,于是说:“你喜欢巧克力奶,下次再买给你。”
“哈哈哈哈哈!”顾灯笑得更大声了。
他们一起做饭、吃饭、又在饭后把碗放进洗碗机。做饭时身上沾了些味道,顾灯又去洗了个澡章离在门外回史密斯的消息-
你们徒步结束了?-
结束了-
怎么都不说,也不让我来接你-
不想麻烦你-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有事,不来了。
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章离看了眼,直接调成了静音。
顾灯洗到一半时章离进来了,他问:“你也要洗澡?”
章离一言不发走进淋浴间,把顾灯推在墙上,低头细细亲吻。
但最后他们还是回到了卧室,以一种很传统的方式,完成初次。顾灯和章离都没有经验,不想在浴室吃新手村的苦。直到第二次,章离终于掌握诀窍,握着顾灯的腰让他转过身。
顾灯把脸埋进枕头,有些呼吸不畅,但章离仿佛尤为喜欢这个动作。
章离手很大,一只手就能完全握着顾灯的腰,但他却喜欢用双手,拇指分别按着腰窝,那是他们在户外用品店,章离曾经触碰过的髋骨最高处。
章离力气大得惊人,他在无数次深蹲中练就的强健大腿,以及在长距离徒步里锻炼出来的持久力,以一种可怕的程度爆了出来。
甚至哪怕已经结束,还要把手搭在顾灯后腰,细细地抚弄。
顾灯被弄得有些痒,正想让他别弄,章离就说:“你有腰窝。”
“……是吗?没注意。”
顾灯转身想看,却被章离按着腰,又压了回去。
最后一次是洗完澡后,章离用浴巾给顾灯擦干。顾灯半眯着眼睛,漂亮的脸上满是残留的红晕。章离丢开浴巾,把人按在镜子前又覆了下去。
·
他们在小屋里漫无边际地厮混,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在干那种事情。
偶尔顾灯也喜欢坐在章离身上,抓着巧克力奶,从高处俯视章离的神情。这时候他能看见章离深沉的眼眸,还有随着他动作露出的隐忍表情。顾灯喜欢按着章离的胸肌,看他们身上明显的肤色对比。
他们身体比想象中还要契合,直到顾灯终于吃饱,吃腻,短期内再也不想继续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顾灯精神和身体都被掏空了,当章离又一次俯身靠近时,顾灯及时叫了停,说想在离开阿拉斯加前,再去做一些别的事情。
章离:“你想做什么?”
顾灯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
徒步登山是不想去了,雪山和动物也看遍了,最后他们租了辆小船出海钓鱼。
不过出海其实也没那么浪漫,尤其是他们船小,一整晚都在晃来晃去。
但钓鱼确实挺有意思,顾灯抓着他钓起的那条鱼,让章离给他拍了张照片。照片中顾灯稍微晒黑了一些,但笑容灿烂,表情自豪,焕发着和初见时截然不同的生机。
六月初,阿拉斯加大部分地区进入极昼,只有南部低纬度海域还有短暂的黑夜。
亲热完时,顾灯仰头躺在甲板上平复呼吸,北半球夏季壮阔的银河猝不及防撞入了他眼里。顾灯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星星,五颜六色,密密麻麻,在漆黑的夜空中爆发出蓬勃的能量。
人这一生能看见多少次这样璀璨的银河?又能和多少人亲密无间,心意相通?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夜,哪怕这样的感情只存在于一瞬,也已经弥足珍贵了。
顾灯转身挤进章离怀里,伸手搂着他脖子说:“章离,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章离单手搂着顾灯腰,拇指缓慢地抚摸着腰窝。
顾灯用手肘撑起身体,看着章离的眼睛:“我真的好喜欢你,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章离眉眼舒展,漆黑的眼中是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柔情。他低头亲吻顾灯额角,声音在夜风中温柔得不可思议:“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
北半球星空璀璨夺目,顾灯和章离拥抱,用力接吻。
第34章 双向救赎 现在我们都死过一次了。
和章离在一起这些日子, 是顾灯这四年来最快乐的时期。甚至在他过去30年的人生中,都是一段浓墨重彩的快乐。
这不同于他写歌时感受到快乐,创作是从无到有, 是独自在漫长的黑暗中挖掘,最后终于得见天日的成就。这也不是和粉丝们一起开演唱会时, 群体间共鸣带来的震撼。
爱情是发生在两个人之间, 微小而毫无保留的快乐。因为一些契机和原因, 在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里,他和世界上某一个人心意相通,灵魂和身体同样赤.裸。这让顾灯感到满足和幸福。
顾灯和章离继续住在海边的小屋里,仿佛全然忘记了时间, 也不去探讨下一个月还要不要继续。爱意在短暂的时间里被极度浓缩,又爆发成令人惊心动魄的快乐。
但他们的相处其实非常普通,就是日常起居, 吃饭睡觉, 然后亲热。神奇的是, 过去他觉得毫无意义的生活琐事, 现在却让他感到非常快乐。
一天傍晚, 章离正在厨房准备晚餐,顾灯突然跑过来亲了他一下。
“饿了?”章离问。
“没有,”顾灯摇头,“就是突然想亲你了。”
章离沉默了两秒,问顾灯:“介意把晚餐改成宵夜吗?”
顾灯说可以,章离就放下手里的餐具, 把顾灯抱在中岛台上亲吻,缓缓进入。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又有一天中午, 顾灯随口说了句感觉有点儿无聊,当天下午章离就弄来了一台游戏机,连上客厅电视让顾灯玩。
“游戏机?”顾灯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我想玩游戏?”
章离:“之前在史密斯家,你和阿里说过。”
连顾灯自己都忘了,没想到章离连这都记着。顾灯是个很三次元的人,几乎没有任何和宅相关的爱好,连王者荣耀都不打。第一次接触主机游戏玩得欲罢不能,直接沉迷到半夜,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又起来继续。让章离都有点儿后悔弄来一台游戏机了。
但第二天中午,顾灯却突然关掉机器,连手柄都收了起来。
章离:“不玩了?”
顾灯点头,过来亲了下章离:“感觉还是和你在一起更有意思。”
章离搂着顾灯的腰,把人抱进了卧室。
等一切都结束后,顾灯枕着章离健壮的胳膊,意犹未尽地感叹:“要是能一辈子这样该有多好。”
他只是情绪到了所以脱口而出,章离却突然安静下来,数秒后,又发狠把他压了回去。
数百次撞.击后章离终于退出,俯身在顾灯耳边,气息很重地说:“我想给你拍照,可以吗?”
顾灯脑袋还嗡嗡的有些没缓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拍什么啊?”
明亮的阳光下,章离手指缓缓拂过顾灯身体:“想拍你。”
“可以啊,”顾灯翻身正对他,干脆道,“你想怎么拍?”
章离:“就这么拍。”
顾灯:“……”
他算是明白了,章离想给他拍私房写真。
章离仿佛早已经在脑内模拟过类似场景,又解释说:“拍完胶片都给你,你不用担心隐私泄露。”
顾灯有些纳闷:“照片都给我,那你拍照还有什么意义?”
章离没有回答,他安静地看了顾灯一会儿,突然问:“你当初在海边偷拍我时是什么感觉?”
顾灯有点儿脸红:“原来你知道啊?”
章离亲了亲他额头,笑着说:“你当时什么感觉,我现在就和你一样。”
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按下快门,记录下他生命的某一刻,哪怕以后看不见照片,但一旦想到自己曾经留下爱他的一秒,光是这样一件事,就足以令人心潮澎湃了。
“那拍吧,”顾灯之前拍过内裤广告,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很干脆地脱掉衣服问,“这样行不行?”
章离却摇头,说:“你不用摆姿势,正常活动就行,我会看时机抓拍。”
顾灯愣了愣:“什么正常活动?”
章离:“吃喝拉撒,做你想做的一切事情。”
顾灯:“…………”
这多少有些太羞耻了,顾灯忍不住问:“为什么啊?”
“我想记录你在生活里的样子,”章离说,“不是工作中的状态,而是真实的模样。”
顾灯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那我试试吧。”
但他多少还是有点儿介意自己的形象,虽然和章离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这也不代表就能肆无忌惮地展示自己的身体。
反复试了几次后,顾灯变得有些焦虑:“章离,我摆不出来,我不知道自己生活中是什么样。”
他面对镜头太久了,一旦有摄像机、或者是被别人注视,就会不自觉地进入工作状态。但他又不是演员,能对着镜头展示最真实的自己,他展现出来的是一种精心雕琢后的自然感。
章离伸手抱住顾灯,亲吻他紧皱的眉:“那我们不拍了。”
顾灯有些难受:“可我都答应你了。”
章离:“反悔也没关系。”
顾灯仰头和章离接吻,说自己还想再试试。章离摸了摸他头发,耐心道:“那过几天再试。”
此时时间已经进入6月,极昼彻底照亮了阿拉斯加这片土地。顾灯的生活沐浴在阳光中,明亮而耀眼,只有些许微不足道的烦恼还在困扰他。
就在顾灯正努力习惯自己自然的状态时,突然接到史密斯消息,问他是不是和章离在一起。
顾灯:是啊。
史密斯:他在你旁边吗?
顾灯:在,怎么了?
史密斯:我有急事,你如果方便,找个章离不在的时候回我电话。
顾灯抬头看了眼章离,后者正在准备今天的午餐,顾灯拿着手机出去,打给了史密斯。
史密斯接通电话,声音鬼鬼祟祟的:“章离在你旁边吗?”
“不在,”顾灯说,“你什么事找我要避着他?”
史密斯顿了顿,小声道:“你们现在在哪儿呢?”
顾灯说了小镇的名字,史密斯:“那他这几天状态好吗?”
“挺好啊,”顾灯都纳闷了,“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
史密斯声音有点儿抖,但还是努力保持镇定地说:“那你先稳住他,我和他爸妈现在就过来。”
“怎么了?”顾灯心跳得有点儿快,还以为自己和章离在一起的事情被发现了。
史密斯:“既然他状态好那你就装作不知道,总之先别刺激他,他真要做什么你这个体型也拉不住。我们傍晚就能到,一切等我们过来了再说。”
顾灯越听越茫然:“你在说什么?”
史密斯:“章离有自杀倾向。”
顾灯一愣,仿佛听见笑话一样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是不是有哪里误会了?”
“顾灯,”史密斯说,“他留下了遗嘱。”
直到现在顾灯才开始认真思考史密斯这番话的可能,他几乎是茫然地看向章离,后者兴致勃勃地做着饭,神情愉悦,眉梢舒展。这样的章离会想要自杀?甚至留下遗嘱?
“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顾灯还是不敢相信。
“我也不愿意相信,但章离父母通过一些不那么正规的手段,从律师那里拿到了他的遗嘱。”史密斯顿了顿,又说,“而且他大哥当年过世时,他……”
“我知道,”顾灯说,“可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章离当初甚至都没有去登顶。”
“不,”史密斯摇头,“我之前也这么以为,但是……”
“但是什么?”
史密斯:“但他当初找到他哥时,他哥其实还活着。是在他背人下山等待救援过程中才去世的。更残酷一点说,章离大哥是在他后背上咽的气。”
“怎么会……”顾灯大脑嗡地一声响,整张脸都白了。
“而且他大哥根本没说过要看驯鹿迁徙,”史密斯声音激动地说,“章离骗了我们所有人,他是以此为借口想死在路上!”
顾灯呆呆愣在原地,手机从掌心滑落。
他感觉自己一部分灵魂都抽离了,剩下的那部分却还在保持身体的冷静,捡起手机对那头说:“我等你们过来,在你们抵达前,章离不会出事。”
顾灯挂断电话,魂不守舍地走进客厅,被章离塞了只虾仁到嘴里。
“帮我尝尝咸淡。”章离说,但这种简单的料理哪里用得着尝咸淡,就是找个理由过来而已。
顾灯机械地咀嚼,下咽,什么味道都尝不出。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不舒服?”章离用手背碰了下顾灯额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是不是我昨晚弄到里面,你发烧了……”
顾灯却一把抱住他,急切地亲吻。
章离被撞得后退两步,一边和顾灯接吻一边问:“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工作上出事了?”
顾灯一言不发,抬脚缠上了他的腰。
两具身体重重撞在一起,章离念着顾灯身体,下手克制且耐心,顾灯却一把抓住他手腕,喘气说:“别弄了,直接进来。”
…
一切结束后,顾灯趴在章离胸膛上,白皙的后腰上能看见两道清晰的掌印。
章离刚松开不久,大手又覆了上去:“愿意和我谈谈吗?”
顾灯盯着窗外的大海,过了很久才问:“章离,你想过我们以后吗?”
“我已经想好了,”章离说,“等这次回去我……唔……”
顾灯却不敢继续往下听,又仰头堵住了他嘴唇。
不知为何,今天顾灯变得格外粘人,吃饭时盯着人不放,午睡时要抱着他,连他去卫生间都要跟着。章离本就有不轻的控制欲,他一方面很享受这种被粘着的感觉,但也担心顾灯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看着顾灯在睡梦中依旧紧皱的眉,把人搂进怀里,留下一串细密的吻。
章离突然想起了雪山木屋上的那个晚上,还有更早在布鲁克斯山的时候,顾灯也曾经这样安慰过陷入噩梦的他。
下午3点,顾灯被闹钟吵醒,说想去外面逛逛,也让章离起床换衣服。这些天他们呆在这套小屋里,大部分时候都穿得清凉,或者什么都不穿。当他们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时,门铃突然响了。
顾灯站在门口却没有动作,只是脸色沉了下来。
章离从卧室出来,问:“谁来了?”
顾灯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拉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脸焦急的史密斯,史密斯身后是章离许久不见且早已分居的父母,旁边还有个陌生男人,介绍时自称心理治疗师。
顾灯本来还心怀侥幸,可当他看见章离脸上复杂的表情,一瞬间全都明白了。
“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打扮体面的妇人已经哭成泪人,用仿佛快要晕厥的表情说,“你非要选择自杀这种方式?”
章离看着这一幕,浑身血液霎时涌上大脑,撞得耳膜咚咚响。
他转头看向顾灯,后者却后退一步,有些冷漠地说:“你们谈,我去外面。”
顾灯转身要走,章离却猛地攥住他手腕,伸手关上了门。
“砰——”
门外几人大眼瞪小眼,门内,顾灯和章离沉默地对峙。空气紧绷浓稠,仿佛随时都要炸开。
“是真的吗?”顾灯抬头看向章离,强行控制着颤抖的语气,“他们说看驯鹿迁徙是你自己的意愿,你还为此留了遗嘱,章离,这件事是真的吗?”
章离呼吸粗重地盯着顾灯,一双眼睛又黑又深,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他没有回答,他把顾灯抵上墙壁,几乎是凶狠地吻了下来。
门外响起阵阵敲门声,章离却把顾灯按在墙上,缓慢而凶狠地亲吻,仿佛要在此刻烧光他们的全部理智。
直到双方都气喘吁吁,章离才松开彼此嘴唇。
“是真的,但也不全是,”章离深深地呼吸,试图安抚顾灯,“别担心,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你如果不想见他们,就去阳台等我好吗?别离开我视线,我会担心你。”
顾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十几秒后红着眼睛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看起来那么痛苦,绝望得想要立刻逃离,可却还强迫自己留在原地,试图原谅章离。
章离心脏猛地颤了一下,他用力把顾灯按进怀里:“可以,可以的。”他反反复复地亲吻顾灯脸颊,是祈求,也保证,“顾灯,一定要相信我,我会告诉你一切。”
顾灯鼻头一酸,眼泪落了下来。
章离和在客厅里和别人说话,顾灯蜷缩在阳台椅子上,把脸埋进了臂弯。
大约半个小时后,屋内传来关门声,随后章离推开阳台玻璃门,蹲在顾灯旁边问:“你还好吗?”
顾灯把自己缩成一团,肩膀小幅度地颤抖着,十几秒后他终于抬起头,也不知哭了多久,整张脸全红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会联系你。”章离把人搂进怀里,细细地亲吻,“我都解释清楚了,他们不会再找你了。”
顾灯喃喃道:“那你也不想自……”
“不想,”章离一边吻他嘴唇,一边严肃地保证,“遇见你就不想了。”
顾灯眼泪又要掉了,他哭了那么久,整张脸变得湿热又潮气,被章离一吻,几乎快要不过气。可哪怕如此他都没有松开,而是一边哭,一边比章离更加急切地亲吻。
直到顾灯濒临窒息,章离终于停了下来,一下下抚摸着顾灯后颈,又问:“好点儿没?”
顾灯点点头,他已经不再哭了,只是鼻音依旧很重。
“那你现在能听我解释吗?”
顾灯点了点头,用红彤彤的眼睛看着他。
章离心疼得要命,放轻了声音:“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但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的工作有一些风险,留遗嘱只是以防万一,我每次外出都会留遗嘱。”
顾灯:“如果只是这样,那你家人怎么……”
章离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和父母不亲近,大哥过世后就联系更少了,可能他们误会了。”
顾灯心里酸酸的,伸手抱了下章离。
“我没事,我早就不在乎了。而且我也没想要自杀,只是……”章离突然停了下来,他看向远处仿佛永恒闪耀的大海,说,“只是有时候,我会感到厌倦。”
他厌倦了感情破裂却不愿离婚的父母,于是他早早就沉迷于摄影,试图用拍照跳出困境。
他用拍摄逃避父母的争吵,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课业,实现人生的意义。可后来他逐渐发现,摄影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于是他开始远离这一切,走向荒野,探寻地球上最偏远的陌生地区。
这些年来,他几乎已经走遍了地球上每一片的土地,也拍摄过许多精彩的作品。从撒哈拉沙漠到南极北极,从阿拉斯加到喜马拉雅,从可可西里到亚马孙丛林。
可问题是之后呢?
去更偏僻的地方?尝试更危险的行为?拍摄更新奇的作品?
当他看遍了世间的新奇之后,他还能去哪里?
当一位朋友在翼装飞行中去世时,章离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想,或许他也会在某次探索时死在荒野里。
大哥遭遇山难后,章离这种预感变得越来越强烈,于是他给自己留下遗嘱,在一个非常年轻的年纪里,早早就处理好了身后事。
“可是现在不会了,”章离着看向顾灯,一字一句,“遇到你之后,我发现了世界上还有比挑战危险,更打动我的存在。”
道尔顿公路的初遇,安克雷奇酒吧的重逢,海边小镇邀请他加入驯鹿迁徙……过往一幕幕涌进顾灯脑海,但故事的最初,其实是一声鲸鸣。
“章离,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顾灯突然抬起头说,“我当初是看到你拍的鲸鱼视频,才决定来阿拉斯加的。”
章离愣住了。
顾灯告诉他:“如果不是你拍的那些东西,我可能已经活不下去了。”
章离心脏剧烈跳动,眼眶逐渐泛红。
顾灯捧着章离脸颊,一字一句:“你或许觉得自己的生活陷入停滞,就像过去的我一样,一时找不到存在的价值。但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你也拯救过他人的生命。”
顾灯看进章离眼底,一字一句:是因为你的作品,还有我们一起的经历,让我在彻底绝望之前,还想再试一试。你救了我,我很感激。”
章离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在眼泪落下前一秒,他用力地抱紧了顾灯。
顾灯察觉到了自己颈窝里的湿润。他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章离却咬住他嘴唇,深深地亲吻。随后章离拦腰将人抱起,大步走进卧室。
卧室,章离一只膝盖跪在床边,同时反手脱掉自己的外衣,俯下身时,顾灯伸手抵住他胸膛,说:“我想拍照。”
“现在?”章离声音低哑。
“现在,”顾灯拉住章离衣领,说,“我们一起。”
卧室刷着白色墙漆,且有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极昼终日不落的光线从窗户进入,让房间明亮得几乎炫目。
三脚架安静地立在一旁,外接电动卷片马达和定时控制器,一亿像素的中画幅相机让每一个细节都一览无余。
顾灯和章离都刚经历过一次情绪崩溃,情绪浓烈得不可思议。他们在镜头前肆无忌惮地拥抱,纵情。丧失了一切,又容纳了一切。
章离几乎丧失了全部自控力,凶狠地撕咬,纠缠,拥抱顾灯。
顾灯情绪崩溃后更是敏感得要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阵深入骨髓的颤抖。当这种冲击积攒到某个临界时期,顾灯身体突然紧绷,随后扬起脑袋,再也抑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愉悦中,在灵魂被反复拉扯融化的时刻,顾灯渐渐意识到,生活中的痛苦,并不会因为一次精彩的旅行、一段甜蜜的爱情、亦或是遇见某个人就消失。
旅行回来,伤痛也不会就此消失,问题依旧没有得到解决,世界同样没有以他期望的方式运作。
不会再有这种时候了,不会有人永远都能保持快乐,再也感受不到孤独、虚无和难过。痛苦更像是一种终生疾病,只要人还活着,就需要和生命中的低谷战斗。
可痛苦虽然不会消失,但它会缓解。漂亮的风景、爱人的陪伴、陌生人的善意,小猫小狗,一本好书、一首歌曲、一顿美食同样能带来心灵触动。这些细微的美好支撑着他。
他依旧会感到痛苦,可也会感到快乐。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
顾灯用力抱紧章离,让咔嚓咔嚓的快门声记录下彼此最狼狈、最真诚、最痛苦、也最愉悦的时刻。
窗外,极昼的光线逐渐暗淡,让卧室进入了温柔的蓝调时期。相机电池也全部耗尽,章离也终于拍完了最后一卷胶卷。
一切都结束了,可顾灯身体还在颤抖,腰上两个清晰的掌印,身体青紫斑驳。顾灯就这样凑到章离耳边,拥抱章离炽热的身体说:“章离,现在我们都死过一次了。”
他们在极致的湮灭和消融中,一起对抗来自死亡的注视。
高潮和低谷交错,一如四季流转,潮汐起落。
·
一周后,他们在安克雷奇的机场里道别。顾灯登上回国的飞机,明白自己不会再经历第二个阿拉斯加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