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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031此计甚妙

    【第三十一章】

    众人看着四皇子那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猜到他心中所想,也都没忍住笑了。

    正在认真走路的裴泊苍听到笑声,抬起小脑袋去看,就见也不知发生何事,大家伙全都笑得合不拢嘴。

    一想阿驼应该也不知道,便没有问它,而是拍了拍裴凖的胳膊,抬了抬小下巴,示意他看向长辈们那边。

    裴凖也不知道大家伙为什么笑,便蹲下去,抱住苍儿解释道:“许是讲到什么好笑的事了。”

    裴泊苍便也不在意,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自从他坚持练习以来,走得越来越稳了,再练一阵子,应该就不用人扶着了。

    众人笑过之后,再次低声商议起来。

    昭庆帝赞赏道:“太子此计甚妙。”

    太子:“父皇谬赞。”

    四皇子摩拳擦掌,有些迫不及待:“父皇,那您打算何时提拔阁老,举办朝会?”

    昭庆帝沉吟片刻,才说:“等你那些兄弟们都回来再说吧,除此之外,还得先做些部署。”

    说到这里,昭庆帝面色一沉:“明日,朕要召见京中三大营的提督。”

    太子神色一凛:“父皇思虑周全。”

    若日后阿驼当庭揭穿黎阁老等人的谋逆之事,恐其党羽狗急跳墙,铤而走险,直接反了。

    只有把三大营的二十万兵力牢牢掌握在手里,才能高枕无忧,防患于未然。

    众人也猜到昭庆帝用意,皆点头称是——

    次日。

    在家修养的五位阁老仍旧没有上朝,说是尚需修养两日,昭庆帝命人挨家送了百年山参,以示慰问。

    朝会过后,昭庆帝在御书房召见了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的三位武臣提督,以及三位提督内臣。

    太子,四皇子,萧阁老,以及新晋的车阁老都在。当然,还有裴泊苍,以及借着哄侄子的名义来看热闹的裴凖。

    裴泊苍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满屋子的人,好奇在心里问:【阿驼,我皇爷爷怎么每天都要见那么多人的?】

    小羊驼:【皇帝嘛,日理万机的,见多少人都正常。】

    虽说众人已经确定了能够听到苍儿和阿驼聊天的人的范围,但大家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落在了几位提督身上。

    只见六人脸上毫无异样,全都安安静静坐着。众人便知,这六人是听不见的,都放下心来。

    三位武臣提督身姿笔挺,端坐如松,即便不失武将威仪,可眉宇间却都难掩困惑之色,甚至能看得出有些紧张和惶恐。

    多年以来,除了每年春秋两次,昭庆帝赴三大营巡视时,会依着惯例召见提督外,平时从来不曾召他们入宫觐见,更没有同时传召三大营统帅的情况发生。

    大宸是以武建国,所以在大宸建国之初,武将的地位颇高,功高震主者不知凡几。

    待后来大宸江山稳固,太祖皇帝说是鸟尽弓藏也好,说是为了防止后世子孙受制于骄兵悍将也好,处理了不少开国功臣,慢慢剥夺了开国猛将们的兵权。

    大宸太平了两百余年,重文轻武之风越来越严重,武将之势日颓,文官之权日盛。

    到先帝那里,包括三大营在内的大宸军队的实际管理权,基本上都控制在文官手里。

    每逢皇上要下达什么命令到达军营,必须先经内阁票拟,也就是一定要经过黎阁老一干人的手,之后再由兵部尚书具本上奏,最后再由提督内臣去宣诏。

    那些披甲执锐的统帅,别说面圣,就是军报奏章,也得经过以内阁阁老们为首的层层文官过目,才能到达陛下面前。

    他们这些本来征战沙场的血性汉子,却对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官俯首听命,真真憋屈。

    所以今日一大早,收到陛下旨意,传他们入宫,三人心中疑惑之余,也忐忑不已。

    到了皇宫,发现另外两大营的提督也都在,三人俱是心头一震。

    圣谕竟绕过内阁,越过兵部,越过都督府,直达三大营,更让人心惊的是,三大营提督同时奉诏觐见,陛下这分明是想要将京畿兵权尽数攥在手中啊。

    但奇怪的是,他们进了御书房之后,就发现,皇孙小殿下和九殿下也在,若是涉及朝堂大事,陛下为何又让两个孩子在场?

    几人便又看不明白了。

    裴泊苍好奇打量三位武将旁坐着的三位太监:【阿驼,你扫扫那三个太监,先看看他们是干什么的?】

    小羊驼快速扫完,答:【是皇帝派往三大营的提督内臣,也就是监督用的。】

    裴泊苍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派太监去监督军队?】

    小羊驼:【因为太监依附皇权,没有家族势力,所以皇帝们更放心,不过先帝宠信宦官,导致朝纲混乱。】

    裴泊苍接话道:【我知道,我听我爹爹和我娘亲聊天的时候提过,我太爷爷那时候,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几乎只手遮天,别人还都管他叫九千岁呢。】

    小羊驼:【正是如此,所以到了昭庆帝这,他就十分忌讳太监手上掌权。】

    【但积习难返,内廷十二监的势力在宫廷中盘根错节,一时难以清理干净,所以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昭庆帝还是依着旧例在执行。但派去军中监军的太监也只是个摆设,昭庆帝心里其实并不信任他们。】

    裴泊苍:【那这三个太监是好人吗?】

    小羊驼搜了搜:【除了利用职务之便,在三大营索贿外,也没干什么大的坏事,但是也没干什么好事就是了,不过他们所做那些不成气候,身上没什么大的剧情。】

    裴泊苍:【那就不管他们,那三位武臣提督呢?他们是好人吗?当初我皇爷爷和我四叔接连出事,他们都没有动静,他们那时候是不是反了?】

    车阁老和萧阁老对视一眼,都暗暗赞叹皇孙小殿下的聪慧过人,小小年纪,竟能问到点子上。

    大宸国祚,后继有人啊。

    小羊驼:【这三位武臣提督都是昭庆帝上位后亲自任命的,三人对昭庆帝的忠心还是毋庸置疑的。】

    昭庆帝和太子对视一眼,都微微点头。就说这三人应该不会反了才是。

    听到这里,昭庆帝执笔沾墨,在预先准备好的“内阁大学士花名册”上的空白处,快速写下三位提督的名字。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就听小羊驼又说:【但后来,太子,昭庆帝,四皇子接连出事之后,这三位提督和大部分朝臣一样,并不看好小主人你一个孩子做皇帝。】

    听着那略显古怪的声音,还有那声音说出的内容,三位提督面面相觑,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耳朵,脑袋凑近,不约而同低声询问:“不知可听到?”

    结果三人全都点头,示意他们都听到了。

    原来不是自己幻听,三人俱是神色骤变,不约而同四下环顾。

    正好对上昭庆帝略带警告的目光,又见太子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三人只得勉力维持平静,实则如坐针毡,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说话的神秘男子是谁?为什么说陛下,太子殿下,还有越王殿下都出了事?还说什么他们不看好小主人当皇帝?

    还有,小主人又是谁?那神秘男子又是谁啊?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裴泊苍还是追问:【那他们有没有参与谋反?】

    一听“谋反”二字,三位提督额上冷汗直冒,膝盖一软差点儿跪到地上,心道冤枉,这可真是大大的冤枉。

    挨着他们的萧阁老朝他们笑了笑,低声安抚道:“莫慌。”

    三人感激地朝萧阁老笑了笑,笑容却十分僵硬,还带了些讨好。

    萧阁老嘴角抽了抽,完全忘了昨天他也差不多是这个状态,此刻看着三人面上神色变幻,只觉心情愉快。

    小羊驼:【没有,当初他们的确收到过兵部发出的调兵命令,但是因为调令上面少了皇帝的御宝,三人不约而同地装起傻来,以手续不全为由拒绝出兵,三人生怕站错队,得罪未来的新帝,从那之后一直处于观望状态,谁都没有靠拢。】

    裴泊苍:【那我理解,那后来叛军都打到京城了,他们有出兵吗?】

    小羊驼:【三大营出兵了,但是不是他们三人带队,是新任的三位提督带的兵。】

    裴泊苍不理解:【那他们三个去哪了?】

    小羊驼:【都死了,死在了一场宴席之上,啊,这上面说,就是明天春天的事。】

    三位提督瞳孔放大,震惊得无以复加,明年春天,他们居然就死了?

    【怎么回事?】裴泊苍看向三位提督,好奇问。

    三位提督和胖乎乎的皇孙小殿下对上眼,立马移开视线,可又管不住自己,一个劲儿地往过瞟,眼中满是惊奇。

    好在裴泊苍长得小,仰着小脑袋看了一会儿,觉得累,就低下头不看了。

    小羊驼:【当时三人不是一直观望嘛,没有皇帝玉玺盖章的调令,他们谁的命令都不听,后来,三位阁老亲自出面跑了一趟三大营,软硬兼施好一番劝说,还请他们回京赴宴,说是奉黎阁老的命宴请他们三位。】

    裴泊苍:【是哪三位阁老?】

    小羊驼:【那时候萧阁老已经死了,除了黎阁老和蔡阁老,内阁还有三位阁老,就是那三位阁老。】

    裴泊苍:【好的,后来呢?】

    小羊驼:【一开始,三位提督自然是不肯去的,但是阁老们又说,黎阁老已经把他们的家眷都接到了府上,若是不去,怕是为难。】

    【三人明知前路危险,可是家人被抓,他们没有办法,只得匆匆交代大营事宜之后,便各自带了二十名随从跟着一起进京。】

    裴泊苍:【既然觉得有危险,为什么只带二十人,干嘛不多带一些?】

    小羊驼:【按照规制,提督级武官因公进京,随从人数,不得超过二十。】

    裴泊苍点点小脑袋:【原来是不能多带呀,那后来呢,他们怎么死的?】

    第32章 032国事繁巨

    【第三十二章】

    见阿驼说到关键之处,昭庆帝对着三位提督内臣挥了挥手,“你们且先下去吧。”

    三名太监应是,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小羊驼:【三人到了宴会地点,倒是见到了自家亲眷,他们也都安然无恙,可当提出带他们离开时,黎阁老却是不准。说等大业成了,自然会将她们家人完璧归赵,三位提督无奈,只得先应承下来。】

    【但三个武将都不是那等心机深重之人,不太擅长做戏,宴席之上,黎党众人对着他们一番试探过后,发现他们并非真心实意投靠,谋逆大事,他们不想冒险,最终还是起了杀心。】

    【在宴席过后,假意让三位提督离开,离开之前让他们再各自去见见家人,等他们见到家人,早就埋伏好的弓箭手齐齐射箭,乱箭漫天落下,把他们所有人都射杀了,包括他们的妻儿老小,无一活口。】

    三位提督的脸色铁青,蒲扇一样的大手攥成铁拳,要不是昭庆帝用眼神压制着他们,三人恨不得立刻冲出宫去,冲去黎阁老那几个老杀才家中,直接将他们碎尸万段,以报不共戴天之仇。

    萧阁老怕三位提督控制不住脾气,忙侧身低声劝慰:“三位大人先莫要生气,事情尚未发生,一切都来得及挽救。”

    方才听到全家被杀,三人怒气冲头,此刻一听,觉得有理,便都点了点头。

    裴泊苍:【是黎阁老下令杀的?】

    小羊驼:【对,当时三人正在和家人说话,就听有人高喝一声“黎阁老有令,杀”,紧接着箭矢就朝他们射来。】

    裴泊苍:【那他们不是都带了二十名随从吗,他们在哪?】

    小羊驼:【也都死了,加在一起也就六十人,在事先埋伏好的那些人面前根本就不够杀的。】

    裴泊苍看向三位提督:【阿驼,你说要是我能把这些事告诉他们,他们是不是就会站在我皇爷爷和我爹爹这边了?】

    小羊驼:【可是小主人你要怎么告诉他们呢?】

    裴泊苍想了想,牵着裴凖的手往前走。

    见胖墩墩的皇孙小殿下晃晃悠悠朝他们走来,三位提督紧张得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昭庆帝和太子等人。

    考虑到三位提督首次接触苍儿和阿驼的事,还没经验,昭庆帝率先开口,替他们解了围:“三位爱卿,咱们大宸如今是个什么处境,想必你们也都清楚。”

    三人忙起身,躬身拱手:“臣等清楚。”

    昭庆帝满意点点头:“那就好,那今儿朕就想问问几位爱卿,若日后朕和内阁几位阁老在国事上有了分歧,不知爱卿们支持谁?”

    一听昭庆帝问得如此直白,裴泊苍一愣,停下脚步,静静听着。

    三位提督二话不说,撩起袍角,单膝跪地,抱拳齐声道:“臣等誓死效忠陛下!”

    萧阁老和车阁老也跪地:“臣等惶恐!陛下乃大宸天子,内阁诸公乃大宸臣子,若遇国事分歧,臣等必定以社稷为重,竭尽全力辅佐陛下。”

    昭庆帝笑了笑:“甚好,如此,朕就放心了,爱卿们快快请起。”

    五军营提督对着昭庆帝磕头:“陛下,臣家中最近不太平,有歹人频频接近,臣想将一家老小托付给陛下。”

    三千营和神机营的提督也毫不犹豫跟着磕头:“臣等也想将家人托付给陛下庇护。”

    萧阁老和车阁老对视一眼,暗道三位提督大人够明智,这样即可保护家人,又可让陛下彻底对他们放心。

    昭庆帝也很满意他们的识时务,满意地点了点头:“爱卿放心,朕会派人护诸位爱卿的家眷周全。”

    三位提督叩首谢恩:“臣等叩谢天恩。”

    昭庆帝起身,亲自将三位提督扶起来,太子和四皇子也跟着起身,分别去扶萧阁老和车阁老,众人对望片刻,突然都笑了。

    看着昭庆帝和自家爹爹那难得轻松的笑容,裴泊苍有些吃惊:【阿驼,好像不用我说了。】

    小羊驼:【那小主人就省了力气了。】

    裴泊苍挺高兴,牵着裴凖转身往回走,继续练习走路。

    昭庆帝招呼众人重新落座,就接下来的要做的事商议起来,最后太子做了总结。

    “三位提督大人回到军营后,请即刻整顿军务,若发现有异心的将领,马上替换。”

    “另外,要整顿军纪,加强操练,以备不时之需。”

    三人再拱手:“是。”

    昭庆帝又吩咐了几句,三位提督领命而去,临走前,频频看向萧阁老,萧阁老明白他们的意思,向昭庆帝打过招呼,出去送三位提督。

    到了殿外,果然如他所料,三位提督围着他追问阿驼之事,萧阁老便言简意赅把能说与他们听的全都讲了,三人听完,义愤填膺,热血沸腾,越发坚定要效忠陛下的心。

    萧阁老拱手行礼:“陛下之安危,大宸江山之稳固,就要仰仗三位大人了。”

    三人忙还礼:“萧阁老客气。”

    寒暄过后,三千营提督十分担忧地问:“那这神仙一事,那黎阁老他们是否也能听到?”

    萧阁老点点头:“应是内阁之人都可。”

    三人脸色一骇:“那可如何是好?”

    萧阁老:“三位大人且放宽心,陛下说了,在诸事安排妥当之前,断不会让那几个老匹夫到小殿下面前露脸的。此事干系重大,还望三位大人谨守机密。”

    三人忙严肃道:“萧阁老放心,此事我等万万不会透漏分毫。”

    萧阁老:“如此甚好。”

    寒暄过后,三人雄赳赳往宫外走——

    得知陛下同时召见京畿三大营的提督,黎时章心中越发不安,在衙门值房内转了几圈后,匆匆遣人往府上送了个信。

    黎阁老正在家中赏画饮茶,得了信,当即变脸,把杯子重重往桌上一顿,起身就去换了官袍,匆匆出门,赶往皇宫。

    刚进皇宫大门,就见三位提督迎面走来。

    黎阁老背着手停在原地,阴沉着脸看着三人,待三人走近,他冷声问:“不知三位大人为何私自进宫?”

    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三位提督并未像以前那般对他毕恭毕敬,而是笑呵呵拱了拱手,喊了句黎阁老,随后理都没理,直接越过他往前走去。

    待走远些,神机营提督冷哼一声:“老子可真想一个火铳崩了这老贼。”

    三千营提督用力砸拳:“你以为老子不想,只是眼下还不到报仇的时候,咱们需得隐忍,以免坏了陛下筹谋。”

    黎阁老站在原地,盯着三人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转身,直奔御书房而去。

    结果通报之后,竟然被拒之门外,说是陛下乏了,歇下了。

    他沉着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宫,回到府上之后,差人出去送信。

    是夜,蔡阁老以及内阁另外三位阁老都穿着不起眼的外衫,从后院仆人进出的小门进了黎府,半个时辰过后,又先后从后门悄无声息离开——

    裴泊苍一早醒来,就发现有太医在,正在给太子诊脉。

    他牵着太子妃的手溜溜达达走过去,看了看太医,又看了看太子,好奇在心里说:【阿驼,太医天天来给我爹爹看诊,也不知道我爹爹中的毒怎样了。】

    等了片刻,太医诊脉完毕,太子妃趁势问:“不知殿下今日如何?”

    太医面带笑容:“殿下服了那两剂药,今日比前两日好了许多。”

    太子妃都笑了:“有起色便好。”随即又问:“只是不知还要多久,这毒才能清理干净?”

    太医:“殿下中毒时日颇久,毒素已深入肌理,要想大好,尚需时日。”

    太子妃追问:“估摸着要多久?”

    太医:“快则数月,慢则半年。”

    见太子妃还要再问什么,太子握住她的手,语气温和对太医说:“孤不急,按照你的章程来即可。”

    太医躬身称是,随即拎着药箱出门,去开新的药方抓药。

    裴泊苍安安静静听完,高兴地拍了拍小巴掌:【阿驼,我爹爹的毒有治了。】

    小羊驼翻了个跟头,【恭喜小主人。】

    太子妃一把将儿子抱起来,在他软乎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亲:“苍儿可真是我们的小福宝。”

    裴泊苍只当自家娘亲心情好,嘿嘿笑了。

    太子见儿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实在招人稀罕,没忍住也凑过去亲了一口,亲完一口还不够,又去亲。

    裴泊苍晃着小脑袋躲,却没能躲开,伸着两只小手去推太子的脸,小脑袋还往后仰。

    太子见胖儿子一如既往地嫌弃他,没忍住哈哈大笑——

    突然之间,昭庆帝,太子,四皇子,萧阁老,车阁老等人全都忙了起来。

    裴泊苍跟着裴凖和殷舒遥姐弟两个在皇宫里头到处跑,让阿驼去扫人。

    虽说连着扫了两日,也没扫到什么重要人物,但裴泊苍毫不气馁,每天一早醒了,吃过饭就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张望,等裴凖他们一来,就和他们出门。

    虽说三个孩子都很靠谱,清英她们也都跟着,还有锦衣卫保护,可太子妃还是不放心苍儿离开视线,每每苍儿出门,她都要跟着去。

    皇宫里为数不多听过阿驼和苍儿说话的嫔妃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大部分人不知情,便在私底下议论,说太子妃毫无未来国母的气度,撂下成堆的宫务不管,竟然整日陪着小皇孙到处玩。

    这话穿到太子妃耳中,她只笑笑,丝毫不在意。

    皇后查到私下议论之人,派了身边管事嬷嬷过去训诫。

    当然,这些裴泊苍都不知道,他一心带着阿驼到处扫人——

    五位阁老本来还打算再多修养几日,摆摆内阁的谱,结果一听昭庆帝召见了京畿三大营的提督,第三日全都来上朝了。

    昭庆帝还未到,左都御史车大人和萧阁老和寒暄,声音不小:“萧阁老,早。”

    萧阁老笑着还礼:“车阁老,你也早。”

    这一句“车阁老”说出口,嗡嗡嗡说着话的朝臣们立马安静下来,短暂的沉寂过后,又炸开了锅。

    “萧阁老,你开什么玩笑,阁老一称,岂可随便瞎喊?”

    “是啊萧阁老,你怕不是那天晚上吓坏了脑子,还没好全?”

    ……

    二人但笑不语。

    突然出现的昭庆帝边往龙椅那走,边开口说道:“是朕亲封的,怎么,尔等可是要抗旨?”

    众人齐刷刷跪地:“臣等惶恐。”

    昭庆帝坐到龙椅上,语气温和:“阁老们年迈体衰,区区爆竹之声,竟致五位阁老悉数卧榻多日,政务荒废,朕心实忧。”

    “国事繁巨,朕琢磨着,也该早早准备着才是,免得日后再有个意外,内阁怕是要后继无人。如今提了车阁老上来,无非是早做筹谋,以备不虞罢了。”

    说到这里,昭庆帝笑着扫视文武百官:“不过爱卿们放心,你们也都有机会进入内阁。”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得文武百官倒吸一口冷气,眼中精光闪烁。

    他们,也有做阁老的机会?

    黎阁老无人对视一眼,手持斛板往前膝行几步,声色俱厉:“陛下,此举有违大宸祖制,万万不可!”

    昭庆帝笑着看他们,不发一言。

    双方都没有再说话,气氛正僵持,就听外面太监禀报:“陛下,王爷们到了。”

    第33章 033灯火通明

    【第三十三章】

    一听这话,黎阁老等人都有些震惊。王爷们到了?哪个王爷?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突然回京?他们怎么毫不知情?

    昭庆帝却当即笑了,大手一挥:“宣。”

    小太监高声唱喝:“宣煜王,翎王,景王进殿。”

    不多时,三皇子煜王裴憬,五皇子翎王裴峥,六皇子景王裴屹进入大殿,大步流星走到御前,跪地叩首:“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望着仪表堂堂,意气风发的三个儿子,昭庆帝心情颇好:“朕安。”

    随即从龙椅上起身,“诸位王爷回来了,今日朝议就到这里,众卿先退下吧,一应政务着内阁详处,具本奏来。”

    文武百官跪地叩首,山呼万岁。

    昭庆帝招了招手,带着太子,四皇子,以及新回来的三位皇子离开大殿,奔着御书房方向去。

    待昭庆帝和诸位皇子走远,文武百官相继从地上爬起来。

    车阁老侧身,悄声对萧阁老说:“王爷们总算到齐了,陛下可以往下走了。”

    萧阁老点头,同样低声:“今晚宫里为几位王爷举办接风宴,陛下交代说,让你我二人下值之后留下。”

    车阁老眼睛蹭地一亮,指了指自己耳朵:“那岂不是?”

    萧阁老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车阁老当即抚掌大笑:“如此甚好。”

    见两人一脸兴奋窃窃私语,黎阁老板着脸,用力咳嗽了一声。

    萧阁老和车阁老齐齐回头,就见黎阁老,蔡阁老几人全都在,正冷眼盯着他们。

    萧阁老便也板起了脸,“不知黎阁老有何贵干?”

    车阁老站到萧阁老身边,语气调侃:“怕不是那晚屋内失火,被烟呛着了嗓子?”

    萧阁老:“车阁老此言差矣,许是呼喊救命太大声,扯着嗓子了。”

    见两人说话阴阳怪气,黎阁老脸色铁青,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不可理喻。”

    其他三位阁老也跟着一甩袖子走了。

    唯独蔡阁老稍慢一步,略带歉意地朝二人拱了拱手。

    萧阁老和车阁老拱手还礼——

    昭庆帝等人到了御书房时,七皇子裴衡,九皇子裴凖早已在此等候。

    众人热热闹闹寒暄过后,依次落座。

    昭庆帝打量所有儿子,笑着开口:“大宸祖制,藩王们不得同时归京,想必你们心中定有疑惑,为何朕却要你们一同回来?”

    众人点头称是。

    唯独七皇子没心没肺道:“父皇不是说为了给太妃娘娘祝寿吗?”

    六皇子低声提醒:“太妃娘娘年年寿诞,可哪一年见咱们兄弟来得这般齐整?”

    七皇子想了想:“也是哦。”

    昭庆帝等了一会儿,见无人答话,笑容收敛,嘴角沉了下去,冷哼一声:“因为你们当中,有人想造反。”

    这一声虽未拔高,却不怒自威,所有皇子,包括太子在内,全都起身,齐刷刷跪了下去:“儿臣罪该万死,恳请父皇息怒。”

    昭庆帝:“你们怎会该死,你们各个好得很哪。”

    听出昭庆帝平静的语调中蕴含的怒气,太子率先出言:“儿臣惶恐,恳请父皇明查。”

    三皇子紧跟其后:“父皇明鉴,儿臣绝无不臣之念。”

    其余几位皇子皆齐声附和:“儿臣亦然。”

    昭庆帝打量所有人,沉默不语。

    殿内寂静无声,除了已经知情的太子,四皇子,九皇子三人面色如常,无太多惶恐外,其余几位皇子额间早已渗出细密汗珠,锦袍下的后背浸湿大片,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却各个如芒在背,通体发寒。

    也不知过了多久,昭庆帝再开口,语气稍微缓和些许:“都起来说话吧。”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诸位皇子齐齐叩首,先后站了起来,却都没有去坐。

    昭庆帝挥了下手:“都坐吧。”

    众人这才依次落座,三皇子等人再没了先前初见时那等轻松欢快的神色,都有些紧张地望着昭庆帝。

    昭庆帝:“朕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私下里可有做过什么不该做过的事,动过什么不该动的念?”

    众位皇子再次起身。

    昭庆帝摆了下手:“太子你坐下,还有老四,老九,你们两个也都坐下。”三人谢恩,重新坐下。

    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对视一眼,眉头皆微不可见地蹙了蹙。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认定造反之人就在他们四人之中了呗?

    不对,老七尚未及冠,也未封王,平日不过吟风弄月、流连花柳,素来是个不着调的。

    如此说来,陛下莫非是将谋逆之嫌,锁定在他们三个身上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三人脸色都变了,看向彼此的目光也都警惕起来。

    七皇子裴衡看了一眼坐着的三个兄弟,一脸委屈:“父皇,儿臣不服。”

    昭庆帝:“说说,你为何不服?”

    七皇子:“都是父皇的儿子,父皇为何就只信任大哥,四哥,还有老九?为什么要怀疑我们?”

    昭庆帝:“因为他们值得朕信任。”

    七皇子满脸憋屈,小声嘀咕:“儿臣也没做什么事啊,怎么就不值得您信任了。”

    昭庆帝横了他一眼:“不想说就站一边去。”

    七皇子哦了一声,乖乖退后。

    昭庆帝看向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你们几个呢,可有什么想说的?”

    三人又齐齐跪地:“儿臣绝无二心,父皇明鉴。”

    昭庆帝沉默片刻,笑了声:“行了,都起来吧,朕也不差这半日。”  :

    说罢,挥手:“一路旅途劳顿,各自回去歇息半日,今晚宫宴都早点到。”

    众人应是,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齐齐松了一口气,行礼过后告退。

    见几人走到门口,昭庆帝又开口:“老三,黎贵妃如今在禁足,你先不必去永坤宫,今晚宫宴,朕准她出席,届时你便能看到。”

    三皇子躬身谢恩:“多谢父皇恩典。”

    昭庆帝看了一眼七皇子:“老七,你也先回去,晚上再来。”

    七皇子应了声是,转身走了,出了殿门之后,加快脚步,很快追上三皇子几人,“三哥,五哥,六哥,你们觉不觉得父皇怪怪的。”

    三人不约而同问:“哪里怪?”

    七皇子摇头:“我也说不上,就是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那种悠然自得。”

    三皇子:“何以见得?”

    七皇子:“父皇方才问你们话,你们都不肯老实交代,父皇都没像以前那么生气,就感觉你们的所作所为父皇全都知晓一样。”

    三人细细回想方才昭庆帝的神情,好像还真是。

    三人顿时汗毛直竖,对视一眼,齐齐伸手拍七皇子脑袋:“胡说八道,你又怎知我们没有老实交代。”

    七皇子捂着脑袋蹿出去好几步:“你们心知肚明。”

    随后四下看了看,又蹿了回来,小声说:“大哥身体不好,成婚多年就生了苍儿一个,却可怜见的,还是个不能言不能行的小傻孩儿。”

    “私下里早有传言说内阁要逼着大哥纳侧妃,再生几个小皇孙,还说若生不出来,早晚得把大哥这个储君给换掉。”

    “你们敢说你们没听到过这个传言?你们敢说你们没动过那个念头?”

    三皇子几人脸色齐黑,一起抬脚就踹:“你可闭嘴吧。”——

    是夜,万寿殿灯火通明。

    为了给诸位藩王接风洗尘,昭庆帝下令在万寿殿举办家宴。

    大殿之内,诸位嫔妃,诸位皇子,还有已经赶回来的诸位公主全都到齐。

    大家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等着黎太后,池太妃,昭庆帝,皇后,还有太子一家,以及尚在被禁足的黎贵妃。

    不多时,就听外头小太监高声道:“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后娘娘驾到,太妃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太子妃驾到。”

    第34章 034这般大胆

    【第三十四章】

    所有人立即停止交谈,起身跪地,齐声恭迎。

    昭庆帝牵着皇后的手走在最前面,声音温和:“都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众人谢恩,等昭庆帝等人走过,这才相继起身。

    片刻的嘈杂过后,众人依次落座。

    裴泊苍被自家娘亲抱在怀里,晃动小脑袋四下里看,看着满殿的新面孔,他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里满是兴奋,有些激动地拍拍小手,很想把阿驼立刻喊出来,让他把所有人都扫一遍。

    但以他参加这么多回宫宴的经验来说,一般这种众人齐聚的宴会,皇爷爷肯定是要说点什么的。

    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所有皇叔们齐聚一堂的盛况。

    他想听皇爷爷怎么说,于是便也不急着喊阿驼出来,两只小手扶着餐案,打量起桌上的美食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他喜欢吃的。

    看了半天,看到一道蜜汁虾仁,便伸着圆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娘,虾,虾。”

    “好。”太子妃听到儿子又说了个新字,连忙笑着说好,拿起筷子,夹起一个放到嘴边试试温度,见并不烫,这才重新夹了一个喂到苍儿嘴边,语气温柔:“来,苍儿吃虾虾。”

    母子二人一个喂,一个吃,太子在一旁笑着看,时不时拿帕子给儿子擦下嘴,再喂一口汤,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场面温馨又美好。

    可这一幕却惊呆了众人,尤其是黎太后,不悦地皱起眉头。

    陛下金口未开,尚未赐膳,太子妃竟然私自喂起孩子来了,这可真是毫无规矩。

    这是因为小皇孙是个痴傻的,破罐子破摔了,还是因为陛下皇后对他们东宫恩宠太过,他们恃宠而骄了?

    众人虽然没有黎太后那般表现出来,可也在心里嘀咕,太子夫妇这简直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也没把太后放在眼里。

    对了,黎贵妃呢?若是搁在以往,她不是早就跳出来了嘛,怎么今日还不开口阴阳怪气几句。

    众人看向黎贵妃,这才留意到她虽然还是坐在以往那个位置,可面上却丝毫没有往日的高高在上,反倒是一脸焦急地看向三皇子的位置。

    众人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三皇子,就发现三皇子正在和五皇子低头说着话,并没有看向黎贵妃。

    视线又转移到昭庆帝和皇后身上,就见帝后二人正满眼慈爱地看着太子妃怀里抱着的胖娃娃,丝毫没有因为太子妃的没规矩而愠怒。

    众人心中五味杂陈,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当然也有恨的。

    但不管心中感受如何,他们都不大明白,为什么陛下会对东宫的小皇孙如此疼爱,若他天资聪颖,有什么过人之处那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只知道吃,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傻孩。

    陛下这心,可真真是偏到天上去了。

    太子妃专心喂着儿子,太子在一旁照顾着,两人对众人的视线并非毫无察觉,只是陛下事先特意交代过,苍儿年幼,经不起饿,也经不起累,所以到了宴会之上,不管苍儿是想吃想睡还是想玩,全都由着他,万不可拘着他。

    昭庆帝坐在上首,将众人面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抬手微微往下压了压,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昭庆帝笑着看向池太妃:“再过几日,便是太妃的七十寿诞,朕便喊了孩子们回来,为太妃祝寿。”

    裴泊苍嚼着虾仁,歪着小脑袋看向昭庆帝,听他如此说完,点了点小脑袋,暗道原来皇叔们是回来给太妃祝寿的呀。

    池太妃笑着答:“陛下有心了。”随即看向从外地回来的几位皇子和公主们:“孩子们辛苦了。”

    众人急忙起身,连道不辛苦,池太妃让大家都坐,随后挨个问了问近况,寒暄了几句。

    黎太后瞧着这祖慈孙孝的一幕,嘴角往下压了压,脸色有点难看。暗道这么多年,她不知过了多少回生日,也没见皇帝为他喊孩子们回来。这可真是,不是亲生就是不行。

    三皇子坐下之后,终于看向对面坐着的黎贵妃,就见黎贵妃正一脸焦急对他使眼色。

    三皇子一愣。先前从御书房出来,他就寻了个机会去见了他外祖父,也就是黎阁老。

    从黎阁老那里得知,是因为永坤宫里两个嬷嬷斗殴致死,黎贵妃御下不严,这才被禁足反省,他便也没太在意。

    毕竟外祖父是内阁首辅,朝廷肱骨,父皇就算看在外祖父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多为难他母妃。

    可这一看,却把他吓了一跳,母妃怎的这般瘦了,且还如此憔悴,穿着打扮也很随意,丝毫没有往日的贵气。不过就是死了两个宫人罢了,何至于此?

    黎贵妃心急如焚,眼睛都快挤瞎了,可见三皇子仍旧一脸茫然,她顿觉无力。

    永坤宫这几日被锦衣卫封得如铁桶一般,她愣是一个消息也没送出去。她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她不知道太后和黎阁老是没给她送信,还是送的消息被锦衣卫给拦了。

    她本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被放出来了,这几日,她吃不下,睡不好,整日忧心冲冲,以泪洗面,整个人都熬瘦了。

    可今儿下晌突然有宫人来通知她参加宫宴,还给她时间梳妆更衣。

    非年非节,也不是谁的寿诞,且前几日也不曾事先通知,她不知为何突然举办宫宴。

    思来想去,她突然猜到一个可能,那就是陛下怕不是要在宴会上让那个什么鬼阿驼当众揭穿她们黎家的罪行?

    这个念头一起,她登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没了像以前那样仔细挑选衣裳首饰势必要艳压群芳的心思,当然,她也是不敢,此刻这种情况,她需得穿得落魄才好,免得惹得陛下再发怒。

    于是随便换了件能见人的宫装便跟着去接她的两个宫人匆匆往万寿殿赶,在路上遇到陛下一行,行礼过后,便默默跟在后面过来。

    怎知到了大殿,一眼就瞧见就藩的皇子们都在,而且老三居然也在。

    她的心当时就咯噔一下,暗道完了。

    她最最担心的就是老三,但想着有太后和黎阁老在,想着他们即便没办法和自己通信,可也该发现些异常,那样定会早早给儿子送信。

    可万万没想到,老三竟然已经回京了?

    且看他面上除了茫然和不解,再无其他,便知他应对那个什么鬼阿驼的事一无所知。

    糟了,糟了,待会儿若是那个鬼阿驼扫了老三……

    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看着黎贵妃面上神情的精彩变化,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看向昭庆帝,温声提醒:“陛下,孩子们怕是都饿了。”

    昭庆帝笑着点头:“今儿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都动筷吧。”

    众人谢恩,拿起筷子,可还不等夹菜,就见一个小太监垂首躬身从侧门进来。

    小太监一路走到昭庆帝身边,跪地禀报道:“启禀陛下,内阁五位阁老,以及六部尚书齐聚东华门外,说有要事禀奏。”

    众人停下手中动作,齐齐看向那小太监,刚刚因为杯盏碰撞而稍微热闹起来的殿内,顿时雅雀无声。

    因着前两任皇帝的荒谬,在他们在任期间,曾经几度发生宫变,虽说后来都顺利解决了,可当时情况也是极其凶险。

    所以昭庆帝登基以来,加强了宫禁,如今可谓管理森严。

    尤其是夜间,除非有火烧眉毛的紧急军国大事,否则不得惊扰圣驾。

    内阁几位阁老再恃权而骄,也不敢在夜里随意惊动陛下,为数不多的几次半夜敲宫门,也的确是因为出了大事。

    可今夜,黎阁老他们竟然漏液前来,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可不应该啊,百官们这才下值不过两个时辰而已,能出什么事。

    太子,四皇子,萧阁老,车阁老都心知肚明,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向昭庆帝。

    昭庆帝脸色一沉:“跟他们说,朕忙着,让他们有事明日朝会上再议。”

    “遵旨。”小太监领命,急匆匆出门去回。

    四皇子虎目含怒,侧身靠近太子,低声骂道:“老匹夫,这是把皇宫当成他黎家的了,由得他随意出入?”

    太子拍拍他肩膀,低声劝:“莫气。”

    四皇子:“大哥,要是那些个老匹夫像以往那样,又想出什么阴招来逼着父皇去见他们呢?”

    太子:“放心,父皇自有安排。”

    四皇子想到最近几日陛下做的部署,点点头:“也是,我差点忘了,如今不同往日了。”

    兄弟俩说完,就听昭庆帝看着还安安静静地众人:“接着用膳。”随后先端起酒盏来小酌。

    众人便应是,吃菜的吃菜,喝汤的喝汤。

    刚刚垫了点底,就见方才那小太监又一脸忐忑地快步进殿,走到昭庆帝面前,直接跪了下去:“陛下,几位阁老和尚书们都不肯走,说今晚一定要见到陛下,否则、否则……”

    昭庆帝面色一沉:“否则如何?”

    小太监俯首磕头:“否则他们就长跪不起。”

    又来这招。昭庆帝将手中酒盏重重往桌上一顿:“放肆。”

    小太监哐哐磕头:“陛下饶命。”

    裴泊苍正在嚼虾仁,就听到皇爷爷一声怒斥,他吓了一跳,扭头看向昭庆帝,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大殿呼啦啦跪倒一大片:“陛下息怒。”

    见太子妃抱着苍儿也要跪,昭庆帝抬手,“都起来吧,不关你们的事,你们接着吃。”

    众人谢恩,起身落座,端碗拿筷,可除了几个年幼的孩子,没人再把心思放在吃食上。

    裴泊苍靠在太子妃怀里,小手偷偷指了指昭庆帝,悄声问:“爷爷气?”

    太子妃摸摸儿子肉乎乎的小脸,低声解释:“苍儿莫怕,皇爷爷不是对咱们发火。”

    说着拿起筷子,夹起一个虾仁送到裴泊苍嘴边:“来,咱们接着吃虾虾。”

    裴泊苍还没吃饱,想着待会儿要扫人,估计也没办法好好吃饭,便乖乖坐好,继续吃虾。

    昭庆帝见苍儿没再盯着他看,这才对太子招招手,待太子走近,低声问:“都安排妥当了吗?”

    太子点头:“父皇放心,一切办妥。”

    今夜这万寿殿是由骆襄亲自带着锦衣卫守卫,这么多天过去,他已经把锦衣卫里面重要职位全都换成了自己人。

    宫内巡逻,以及把守各处宫门的金吾卫和羽林卫也都是可靠之人。

    三大营的二十万大军昨日就已经进入战备状态,一旦看到皇宫方向发出的信号弹,他们即刻开拔,急马飞驰,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到达城门。

    还有四皇子带来的几万大军,也驻扎在青山脚下,随时可动。

    纵使今夜风云有变,胜券仍旧在他们手里。

    见太子信心满满,意气风发,昭庆帝满意点头,随即冷笑一声:“朕本来还想着等今夜家宴过后,再寻个机会同阁老们坐在一处好好聊聊,让阁老们再多过几天安生日子,可没想到各个都等不得了。”

    太子:“是,阁老们都是急性子。”

    昭庆帝往身后软枕上一靠,冲着小太监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都宣进来吧。”

    小太监忙领旨,退了出去。

    太子看了一眼几乎已经坐满的殿内:“可这万寿殿不够宽敞,是否要换到其他地方去?”

    昭庆帝指了指皇子们身后:“不必,既然阁老们星夜前来,想必有要事,定然无心宴饮,就在那摆几张椅子,坐着便好。”

    昭庆帝看了一眼太子妃怀里认真吃虾的胖娃娃,压低声音说:“别忘了,还有个十丈的禁制,这万寿殿刚好,再大,坐开了去,怕是有的人该听不见了。”

    太子恍然大悟:“是了,儿臣竟把这事给忘了。”

    皇后看了一眼满殿花枝招展的嫔妃们,低声询问:“要不臣妾吩咐人抬一些屏风过来?”

    昭庆帝摆手:“不必大费周章。”

    皇后一想也是,待会儿阿驼一扫,怕是再无人有心瞎看。

    昭庆帝又叮嘱太子:“速速差人去一趟御书房。”

    “另外,把今夜当值的官员们全都喊来热闹热闹。”

    太子领命,转身出门,喊了骆襄过来:“阿襄,你亲自跑一趟御书房,将御案右手边抽屉里的“内阁大学士花名册”取来。”

    骆襄先前就已经知道那花名册的存在,闻声应是,转身速速离去。

    太子又喊了随身太监,吩咐道:“你带人跑一趟各衙门,把今夜当值的大人们全都请到万寿殿来,速去速回。”

    随身太监应是,招呼几个小太监,小碎步跑着走了。

    殿内,宫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按照吩咐,在皇子们的位置后面加了几排椅子。

    不多时,就见锦衣卫指挥使骆襄走了进来,将手里的锦盒送到太子面前,太子起身接过,拿到昭庆帝面前,“父皇,名册。”

    昭庆帝看了眼桌子:“不急,人都还没到,先放这。”

    太子应是,小心放在桌子右上角。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先前那个小太监又一溜烟走了进来,“陛下,黎阁老和诸位大人都到了。”

    昭庆帝:“宣。”

    小太监这回也不往外跑了,站在昭庆帝身边,高声唱喝:“宣黎阁老,蔡阁老及诸位大臣进殿。”

    很快,黎阁老他们走进了大殿,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各衙门今夜当值的官员。

    有兵部左侍郎,带着兵部两名主事;还有户部右侍郎,外加一名给事中,以及三名主事;翰林院的两名翰林学士,以及六名六科给事中,以及都察院的两名御史等等,所有今夜当值的官员全都到齐。

    大家一起走到昭庆帝面前,跪地给昭庆帝,皇后,黎太后,池太妃,太子以及太子妃请安。

    裴泊苍腮帮子鼓鼓,嘴上没停,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转个不停,密切留意着殿内所有动静。

    见殿内忽然涌入一群朱紫大臣,他大眼睛亮晶晶的,赶紧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昭庆帝见苍儿还在吃,还没和阿驼说话,便也不急不缓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黎阁老率先开口:“陛下,今夜虽是家宴,可臣听闻萧阁老和左都御史车大人都在,臣便想着……”

    昭庆帝懒得听他们说话,抬手直接打断:“所以,并无什么急得掉脑袋的军国大事?”

    黎阁老:“臣惶恐,臣等就是想着”

    昭庆帝再次打断:“那就好,既然没什么急事,那黎阁老就带着各位大人去坐吧,先用膳,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昭庆帝声调如常,却字字千钧,带着不容置喙的天威。

    黎阁老记忆里,还从未见过昭庆帝这般强硬,不禁一愣,到了嘴边的话不由自主咽了下去,躬身应是,带着诸位大臣顺着宫人指引,走到了皇子后面添加的座位落座。

    坐下之后都发现,这位置着实有点挤了。

    昭庆帝等众人都坐好,挥了挥手:“来人,今日这鸡汤熬的不错,给每位大人上份鸡汤。”

    宫人应是,依令照做。

    见大臣们全都坐好了,皇爷爷一时半会好像也没什么话再说,裴泊苍赶紧把嘴里最后一口虾仁咽了下去。

    随后伸手挡住太子妃又喂过来的手,拍拍自己的小肚子,“娘,饱。”

    太子妃便笑着说好,把筷子放回去,拿了帕子给儿子擦嘴。

    裴泊苍便在心里说:【阿驼,你出来一下,今天有好多人可以扫,内阁那些老头子也都来了。】

    一听这话,正端着酒盏打量众大臣神色的昭庆帝赶紧把酒盏放下,手忙脚乱去拿桌角放着的锦盒。苍儿这孩子,怎么突然就开始了,咋不多吃一会儿呢。

    听着那声奶声奶气的童音,殿内众人皆是一脸错愕,面面相觑,四下环顾。

    是谁在说话?怎的这般大胆?

    第35章 035非嫡非长

    【第三十五章】

    那稚嫩的童声脆生生地响起,如同安静的湖面乍然丢下一块大石头,激起阵阵涟漪。

    到底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大胆,竟然如此无礼,直呼内阁阁老们为老头子?

    殿内众人分成了三拨,一拨是除了内阁大学士之外的那些官员,面上毫无异样安静坐着,一拨四下环顾,寻找那胆大包天的孩子,一拨下意识看向五位阁老。

    阁老们虽然仍旧端坐如松,面上却都不约而同地一滞,眼神也四下里飘,在殿内搜寻那胆大妄为的稚子,想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孩子,竟敢在这等场合口出妄言。

    可还没等他们找到呢,就听一道有些奇怪地男子声音又飘荡在众人耳边:【来了,小主人,你说先扫谁?】

    裴泊苍看着殿内乌泱泱的人群,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了,揣着小手四下里看。

    眼瞅着小胖娃的视线要转到昭庆帝这边,太子妃赶紧把儿子抱起,换了个方向坐。

    这一换方向,裴泊苍就看到了不远处叼着半个核桃包呆愣住的七皇子,于是便说:【阿驼,那你还是先扫我皇叔们吧,就从我七皇叔开始扫。】

    昭庆帝正低头手忙脚乱地往《内阁大学士花名册》上增添人名,听到这话,暗自点头,小声同一旁拼命研墨的太子说:“苍儿慧眼如炬,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找到了主谋,那其他人也就都不重要了。”

    太子看着手边那一长串今日当值官员的名字,低声劝:“父皇,咱还是先写吧,这还这么多呢。”写完他好安心听苍儿和阿驼说话。

    昭庆帝手上不停:“朕知道,这不是写着呢嘛。”

    小羊驼快速扫完七皇子:【小主人,你想问什么?】

    裴泊苍:【给我爹爹下毒,害死我爹爹的人是他吗?】

    本就震惊得目瞪口呆的七皇子越发震惊,嘴里忘记嚼的核桃包一下掉在桌上,他蹭地一下站起来。

    什么玩意?他下毒害死大哥?怎么可能?

    不是啊,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听那奶呼呼的声音,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是大哥家的苍儿吧?

    可他也没瞧见那孩子张嘴啊,他怎么说的话?还有那个男的到底是谁?

    七皇子也顾不上心中百般疑惑,一心想要澄清这兜头泼过来的污蔑,张嘴就反驳:“是谁胡……”

    众人见他刚说了三个字,下一秒,伸手就捂住了脖子,捂了一会儿又去捂耳朵,紧接着又去捂脖子,如此反复,像是犯了什么大病一样。

    众人都有些吃惊,不知道七皇子这突然是怎么了?交头接耳相互一问,都说不知道啊,七皇子不是一向身体康健的嘛。

    映妃坐在嫔妃们后面,见此情形忍俊不禁,“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周遭嫔妃纷纷侧目,眼中尽是疑惑,不是,这都说太子被人下毒害死了,这么骇人听闻的事,这有这么好笑的吗?

    七皇子的母妃庆妃狠狠剜了映妃一眼。这个映妃有病吧,他儿子看着都那么不舒服,她还在这里幸灾乐祸,真是惹人生厌。

    裴泊苍看着七皇子那样,好奇在心里问:【阿驼,我七皇叔是怎么了,咔住了吗?】

    裴凖原本端坐一旁,正暗自憋笑,一听苍儿这话,立即佯装惊觉,急忙起身,一个箭步冲到七皇子身边,拽着七皇子的胳膊,不由分说把他按回椅子上,大力拍着他的背:“七哥啊七哥,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吃个东西都能咔住。”

    那边庆妃也站起来,一脸焦急道:“陛下,老七咔住了,要不差人喊个太医来瞧瞧?”

    昭庆帝忙着写字,头也没抬,语气随意:“死不了,阿凖,喂你七哥喝点水。”

    “儿臣遵旨。”裴凖欢快地应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杯,喂到七皇子嘴边,笑着说:“七哥,你快喝一口水,往下顺顺。”

    七皇子感觉自己耳朵要被那蜂鸣声震聋了,脑袋也一阵阵抽痛,喉间也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卡得他喘不上气,憋得他两眼直冒金花,顿觉天旋地转。

    他知道这绝对不是喝水的事,他这么大个人了,咔没咔住还不知道嘛。

    可见素来爱捣蛋的九弟一边憋笑憋得脸通红,一边拼命朝他使眼色,他只好由着他给自己喂了口水。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一大口水下去,人的确稍微舒服了点,眼中金花也少了些,那窒息感也没那么强烈了,紧接着又开口:“阿凖,你可知”

    裴凖见他又来,连忙伸手把他嘴死死捂住,用眼神往苍儿那边看了看,用气声提醒:“七哥,不想像刚才那样难受,就别瞎说话。”

    七皇子云里雾里,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再乱说话。

    裴凖这才把手拿开,转头看向大家,实则是冲着苍儿,笑着大声说:“我七哥没事,就是吃太快,卡住了。”

    裴泊苍放下心来,接着问:【阿驼,你接着说。】

    见苍儿和阿驼继续聊了起来,裴凖转身,想回到苍儿身边去坐,怎料刚走出一步,胳膊就被两只手齐齐拉住。

    他回头一看,一只手是七皇子的,另外一只手则是三皇子的,两人正盯着他,眼神有点可怕。

    裴凖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作甚?”

    三皇子和七皇子合力把这个最小的弟弟拉到他们中间,五皇子极其有眼力见地搬来一把椅子,三人把裴凖按到椅子上,低声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裴凖挣扎着想跑,可两只大爪子一左一右按在他肩上,后脖颈还有一只手卡着,他丝毫动弹不了,便伸手指了指苍儿方向,悄声回:“先听,听完我再仔细说与你们听。”

    三人也怕错过什么,便点头,同意了,可搭在裴凖身上的手却没有挪开分毫,生怕他溜了。

    坐在对面的众位嫔妃看到几位皇子的动静,联想到方才九皇子裴凖那一脸幸灾乐祸的笑,都猜到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裴凖的母妃英妃,就见她果然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稳稳坐着,几个和她交好的嫔妃便悄悄起身凑了过去,想打听一二,可英妃的回答和九皇子一样:“先听,回头再说。”众人无奈,只得先坐回去。

    七皇子闹这一通的功夫,昭庆帝笔走龙蛇,终于把方才到的那批官员的名字全都加在了《内阁大学士花名册》上。

    当然,除了中极殿大学士黎阁老,建极殿大学士蔡阁老,文华殿大学士萧阁老,武英殿大学士夏阁老,文渊阁大学士尹阁老,东阁大学士戴阁老,内阁原来的这六位阁老有头衔外,其他的一律都没有头衔。

    昭庆帝把笔放在一边,长舒一口气,示意太子可以坐回去了,太子点头应是,搁下手里的墨块,从服侍的太监手里接过湿的巾帕,净手之后,走回妻儿身边坐好。

    小羊驼刚好搜索完毕,答道:【小主人,给太子下毒的人不是七皇子。】

    七皇子神色骤然一松,朝打量他的众人摊了摊手,眉宇间尽是坦然——看吧,他这般光风霁月的君子,怎么可能会谋害太子。

    庆妃紧攥的帕子终于松开,吊着的一颗心也安然落回了肚子里,她就说她的老七断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裴泊苍接着问:【那给我皇爷爷寝宫放火,烧死我皇爷爷的人呢,还有追杀我和我娘,在回京路上截杀我四皇叔的人,也都不是他吗?】

    众人一听这一连串的变故,各个面露惊愕。太子,陛下,越王全都死了?怎么可能?

    不是,陛下,太子,越王不是都好好在那坐着呢嘛,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七皇子和庆妃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高高吊了起来。这还没完了是吧。

    黎太后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猛地一变,出声道:“陛下,是何……”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众人看过去,就见黎太后面色惨白,和先前七皇子一样,先是捂脖,后是捂耳,两眼一翻,险些摔倒。

    池太妃及时伸手扶住,温声道:“太后,当心。”

    黎太后缓了缓,感觉好了些,低头瞧了一眼池太妃还扶着自己胳膊的手,又看了看池太妃面上的笑容,声音不悦:“看来,池太妃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池太妃笑了笑:“不过比太后早几日知道罢了。”

    大殿众人各个火眼金睛,看到黎太后这番反应,再一想方才七皇子也是因为说了话才那般,便都明白了个大概。

    这就是不让人说话的意思呗。

    众人都是眼睁睁瞧着两人又翻白眼,又抻脖子的样,即便没有亲身体会,也知道该有多难受,便都把嘴闭严了些。

    带了孩子同来的,便拿了吃食或者玩具哄住,更有甚者,直接将孩子嘴给捂上了。

    裴泊苍窝在自家娘亲怀里,丝毫没有察觉大殿的暗潮涌动,他手里摆弄着他的拨浪鼓,静静等着阿驼的回答。

    小羊驼又搜索一番:【那些事都不是七皇子干的。】

    裴泊苍:【那就是说,我七皇叔是个好人喽。】

    小羊驼:【算的上是个好人,七皇子裴衡,今年十九岁,还没封王,仍旧住在京城的府邸,他自幼贪玩,喜好享受,立志要做一个闲散王爷,没有雄心壮志,也没有丝毫野心,对于一个非嫡非长的皇子来说,他对自己的定位算是很清晰的。】

    七皇子颇有些得意地朝看向他的众人点了点头。别以为他不知道,背地里有些人笑话他不学无术,他可是聪明着呢,哥哥们都比他能干,他何必惹那嫌。

    对面的庆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自家儿子一眼,瞪完也忍不住笑了。老七这般也好,不管是他哪位哥哥登基,老七都能过一辈子逍遥日子。

    裴泊苍:【可是先前不是说,当初我爹爹和我皇爷爷死了之后,我每个皇叔背后都有人支持吗?那支持我七皇叔的是谁?】

    七皇子和庆妃的脸色齐齐一变。搞什么,他们母子可没有那等野心。

    小羊驼:【支持七皇子的是七皇子的外祖家,庆妃的娘家,也就是礼部尚书孟大人为主的一些官员。】

    庆妃和七皇子一脸惊骇,下意识看向阁老们坐着的位置,从阁老们的间隙中看到了脸色煞白,端着汤碗的手在抖个不停的礼部尚书。

    要不是身旁人拉着,礼部尚书都要跪到地上了。这人在胡说八道什么,他怎么可能生出那等不臣之心,支持自家外孙当皇帝呢?

    被众位同僚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着,礼部尚书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好吧,他也不是没想过,但是他发誓,他也只是在心里做做梦而已,绝对没有丝毫行动的啊。

    裴泊苍:【那我七皇叔想当皇帝吗?】

    七皇子脸色刷的又是一白,偷偷看向昭庆帝,正和昭庆帝审视的目光对上,吓得他心头一抖,忙移开视线,再不敢看。

    小羊驼:【怎么说呢,在那之前,七皇子是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的,尤其是在四皇子死了之前,他一直认为即便小主人你当不了皇帝,但好歹四皇子是嫡子,怎么也该四皇子来当这个皇帝。】

    裴泊苍歪在太子妃怀里,看不到众人脸上的惊骇神色,晃了晃手里的拨浪鼓:【那后来呢?】

    小羊驼:【后来四皇子没了,孟尚书又召集交好的一众同僚一个劲儿地鼓动七皇子,七皇子便也动了心,觉得反正大家都是庶出,谁当还不一样。】

    根据之前阿驼说过的那些事,裴泊苍知道,七皇子肯定是没当上的,于是直接问:【那后来我七皇叔是怎么死的呢?】

    七皇子目瞪口呆,还有些抓耳挠腮。

    不是,还没说他到底当没当上皇帝呢,他怎么就死了呢?

    昭庆帝把七皇子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冷哼一声:“没想到这个混账也是个不安分的,都赶不上人家老九。”

    小羊驼:【那时候,七皇子以为自己也有机会登上九五之尊,整个人精神抖擞,不再像以前那样整天斗鸡遛狗,花天酒地,一反常态正经起来,带着一帮子人四处游走,不是拜访这个大臣,就是结交那个权贵,暗地里拉拢人心。】

    【但按照大宸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七皇子前头还排着三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所以他做的这些事情,肯定不敢明目张胆的做,大都是晚上出动。】

    【那日七皇子外出拜访一位官员,回来路上,他的马竟突然发狂,扬蹄疾驰。恰逢迎面又来了一辆失控的马车,双方都来不及躲避,就那样撞在了一起,七皇子整个人被掀飞出去,摔得半天动弹不了,来不及起身,又被受惊的马当胸踏过,顿时口吐鲜血,当场殒命。】

    七皇子脸色大变,下意识捂住肚子。他、他死的竟然那么惨的吗?

    随着那神秘人活灵活现的叙述,庆妃脑中闪过一幅幅惨烈的画面,立时捂住了心口,低呼一声:“我的儿。”

    挨着她坐的两位嫔妃看到昭庆帝目带警告看向这边,忙伸手捂住了庆妃的嘴,一人低声劝:“慌什么,七殿下不是好好在那坐着呢嘛。”

    另一人也小声说:“是啊,那人怕不是在讲故事吧,一会儿这个死,一会儿那个死的,可你瞧瞧,哪个不是好好坐着的。”

    坐在她们前面的英妃回头小声解释了句:“说的是以后会发生的事,不光先前提到过的那些人会死,还有我,以及你们,也都会死。”

    三人脸色都是一变,齐齐捂住了心口,再不言语。

    死来死去的,裴泊苍早就听习惯了,晃动了一下拨浪鼓:【是阴谋吗?】

    小羊驼:【是阴谋。七皇子骑的那匹马是一匹良驹,他骑了很多年了,向来温顺通人性,怎会无故发狂。那马踏死七皇子之后,随从追上来将马射死,事后检查马鞍,赫然发现马鞍下藏了三枚铁钉。】

    【可他们出门前,明明仔细检查过马鞍,一路上都安然无恙。偏生就在那官员府上小坐片刻后,刚骑出不远,马匹突然发狂,这分明是有人趁他们在那大人府上逗留时,偷偷在马鞍上动了手脚!】

    裴泊苍:【他们去的是谁家里?】

    小羊驼:【武英殿大学士夏阁老,也就是夏昭仪的父亲,他想去拉拢夏阁老支持他,这样自己的胜算就能大一些。】

    夏阁老正端着一碗凉透的鸡汤,既没心思喝,也没地方搁,闻言手一抖,险些把碗丢在地上,慌里慌张端住了,汤却洒在了官袍之上。

    他心中惊骇不已。这怎么可能呢?

    那么多皇子,哪个不比七皇子强,即便他老眼昏花,也断然不会去支持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吧?

    别说支持,他压根都不会让他进门的好吧。

    裴泊苍从太子妃怀里坐起来,往阁老们那里瞅了瞅:【阿驼,那你去扫夏阁老,看是不是他让人干的。】

    小羊驼两眼冒出一束蓝光,却没扫到:【小主人,阁老们坐得太远了,已经超过三丈了,扫不到哎。】

    裴泊苍肚子饱饱的,还不大想动,于是又说:【那行吧,那待会儿再去扫他们,你接着扫我六皇叔。】

    第36章 036猝不及防

    【第三十六章】

    六皇子神色一紧。得,这是轮到他了。

    心中又激动,又忐忑,习惯性想搓一把脸,刚抬起手,却发现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在他脸上,手便中途改道,弹了弹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假装淡定。

    听到这么多,他也差不多听明白了,那个叫阿驼的男子说的那些话,应该是以后会发生的事。

    他裴屹可以举手对天发誓,他过去,和现在,绝对没有觊觎皇位分毫,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问题是,那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

    按照那个阿驼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父皇,大哥,还有四哥都没了,然后皇位就摆在苍儿那个连走路都走不稳的小娃娃手中。

    那种情况下,就连老七那个不学无术的都想过要坐上那个位置,所以,他这个能文能武的,即便是想要那个位置,也没什么错吧。

    小羊驼快速扫完六皇子:【六皇子,景王裴屹,今年二十岁,母妃是雅妃,外祖父是东阁大学士戴阁老。】

    裴泊苍好奇:【怎么我皇叔们的外祖父那么多阁老的?】

    小羊驼:【是啊,咱先前不是说过,昭庆帝后宫里头好多高位嫔妃,都是当年内阁带头逼着昭庆帝纳的吗,肥水不流外人田,那这些阁老们自然不会把这个好机会轻易让给别人,戴阁老的女儿进宫之后就成了雅妃。】

    裴泊苍:【那阿驼你能扫到雅妃吗?】

    【应该能。】小羊驼试着扫了一下,还真扫到了,搜索一番说:【小主人,这里有件有趣的事,原本雅妃并不受戴阁老待见,是当时戴家没有其他适龄女儿,雅妃这才被从庄子上接回家,送进了宫。】

    众人的视线齐齐看向雅妃,雅妃低头垂眸,看不清神色,可嘴角却紧紧抿了起来。

    裴泊苍:【怎么回事?】

    小羊驼:【雅妃是戴阁老原配夫人生的,后来原配夫人病逝,戴阁老就另娶了一位夫人,那位续弦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见雅妃文雅端庄,才情出众,她自己生的女儿和雅妃一比,完全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她心生嫉妒,就拼命逼着自己女儿要处处和雅妃比。】

    【怎奈她的亲生女儿和雅妃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性子,琴棋书画样样不喜,却是个爱吃的性子,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到厨房琢磨吃食,小小年纪练得一手好厨艺。】

    裴泊苍:【那也挺好的啊。】

    小羊驼:【是挺好的,可那续弦夫人却觉得她女儿总往厨房跑登不上大雅之堂,所以总是骂她女儿,可无论她怎么骂,她女儿就是不听,该吃吃该喝喝。】

    【续弦夫人气得不行,气过之后,看雅妃越发不顺眼,每每见雅妃优雅端庄出现在她面前,她都觉得心梗,真是一刻都不想再看到她。】

    【后来,她就想了个歹毒的主意,假装怀孕,之后又在雅妃路过她身边时故意摔倒,假装流产,碰瓷雅妃,然后污蔑是雅妃撞的。】

    【戴阁老当时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儿子,所以那个并不存在的孩子,在戴阁老眼中就是他的嫡长子,苦盼了多年的嫡长子就那么没了,戴阁老气昏了头,又见那续弦夫人哭得凄惨,便一怒之下将雅妃给送到了庄子上。】

    【那时候雅妃已经十三岁,马上就要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就那样被送到了庄子上,好像就被遗忘了一样,足足待了六年,都没被接回去。】

    【雅妃以为自己一辈子就会待在庄子上了,已经认了命,每天在庄子上养养花,种种草,写写诗,画画画,倒也过得怡然自得。】

    【后来突然有一天,黎阁老亲自跑来接了她回去,没多久她就被送进宫里了。】

    裴泊苍:【既然那续弦夫人那么想让自己女儿出风头,她为什么不让自己女儿嫁?】

    小羊驼:【那续弦夫人倒是想来着,她得知家里要送个女儿进宫时,第一反应就是给女儿退亲。】

    【可那时候她女儿已经过了及笄,早就定了亲事,再有几个月就要成亲了。】

    【结果她女儿也是个刚烈脾气,无论那续弦夫人软硬兼施怎么劝都不肯,说得急了,她直接拿把菜刀抵在自己脖子上,说要是再逼她,她就死在她们面前,还讥讽那续弦夫人那么想要荣华富贵,干脆自己和离进宫算了。】

    【那续弦夫人气得鬼哭狼嚎,直骂白眼狼,没良心,可再骂也没用,她女儿就是不肯入宫。】

    【黎阁老这才想起庄子上还有个女儿在的,于是连夜跑去庄子上接人。】

    大家都目露同情地看向雅妃,同情之余又有些敬佩她,雅妃气若芷兰,永远都是那么优雅大方,没想到背地里竟然受了那么多苦呢。

    大家看完雅妃,又都看向戴阁老,就见戴阁老灰头土脸,一脸的懊悔和愧疚。

    他身旁的夏阁老好奇问:“戴阁老当真不知你女儿是被冤枉的?”

    戴阁老以拳捶腿,痛心疾首道:“家门不幸,竟养出这样一个毒妇。”

    六皇子此刻也不顾上再忧心自己以后会做出什么事,冷冷地看了一眼戴阁老。

    七皇子小声说:“六哥,真没看出来戴阁老是这样一个不辨是非之人。”

    六皇子冷哼一声:“虚伪之徒罢了,难怪我母妃以前总是私下叮嘱我千万别跟我外祖家走得太近。”原先他还以为母妃是怕父皇对他心生忌惮,没想竟是因为这些往事。

    九皇子好奇:“六哥,雅妃娘娘以前的事,你都不知道吗?”

    六皇子心疼地看向自家母妃:“我母妃从来没和我说提过一个字,要早知道,我绝不会和那些人那般亲近。”

    七皇子拍拍六皇子肩膀:“六哥,你别多想,雅妃娘娘也是为了你好。”

    六皇子点头:“我知道。”

    小羊驼说完雅妃的事,又搜了搜,接着说:【小主人,咱们说回六皇子。】

    听到阿驼又开始说话了,几位皇子忙安静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小羊驼:【首先,不是他下毒害的太子,也不是他给昭庆帝寝宫放的火,四皇子也不是他杀的。】

    裴泊苍:【那我六皇叔就是没干坏事了呗?】

    小羊驼:【但是,七皇子马鞍下的钉子却是他让人放的。】

    一听这话,刚刚为了安慰六皇子和他勾肩搭背哥俩好的七皇子脸色登时一变,一把推开七皇子,还踹了他椅子一脚,低声咒骂一句:“好你个死老六,我踹死你。”

    这一脚来得猝不及防,六皇子连人带椅子被他直接踹出去两人距离,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刺得众人耳朵发麻。

    第37章 037大尾巴狼

    【第三十七章】

    这一声动静着实不小,惊得裴泊苍一个激灵从太子妃怀里直起身来,小手攥着太子妃的衣襟,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去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阿驼,怎么了?】

    小羊驼:【不知道啊,小主人。】

    三皇子几人见那圆乎乎的小胖娃探头往他们这边张望,赶忙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形,做成一堵人墙,将小娃娃的视线给挡了个严严实实。

    裴泊苍张望几眼,什么都没看到,便拽了拽太子衣袖,伸着小手往那边一指:“爹爹,看。”

    “好,爹爹瞧瞧。”太子装作若无其事起身,目光警告地往那边看了一眼。一群不省心的东西,竟敢在大殿上直接动手,要是惹得苍儿察觉什么,看待会儿他怎么收拾他们。

    七皇子刚站起来,想追着六皇子再狠狠踹上几脚的,被太子这凌厉的一眼钉在原地,只得狠狠甩袖,愤愤不平坐了回去,咬牙切齿指了指六皇子。你给我等着。

    太子震慑完弟弟们,伸手将儿子抱过来,摸着他的小圆手:“没事,你九叔没坐稳,摔了。”

    他没敢提六皇子和七皇子,生怕苍儿起疑心。

    九皇子乐得背这个锅,趁机从几个哥哥手下逃脱,快步走回苍儿这边,挨着他坐了:“苍儿别担心,九叔没摔疼。”

    裴泊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小脑袋,在心里说:【我九叔这么大个人了,坐着还能摔跤。】

    小羊驼附和:【九皇子就是个皮猴子。】

    裴泊苍:【阿驼,那我六皇叔为什么要在我七皇叔的马鞍上动手脚?】

    小羊驼:【六皇子那时候也有问鼎之心,他的外祖父东阁大学士戴阁老自然是拥护他的,戴阁老在朝中虽然也声名显赫,但终究不及内阁首辅黎阁老手握实权,如果没有其他人支持,他自然是争不过三皇子的。】

    【那般情势之下,六皇子和七皇子倒是想到了一处,都盘算着在朝中培植羽翼,夏阁老便成了他要笼络的重要目标。】

    裴泊苍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六皇叔和我七皇叔都想拉拢夏阁老,他很厉害吗?】

    小羊驼详细解释道:【那时情况是这个样子的,已经被河豚毒死的萧阁老就不提了,就说内阁剩下的五位阁老。】

    【内阁首辅黎阁老是三皇子的外祖父,自然是站在三皇子身后的。】

    【内阁次辅蔡阁老是德妃的父亲,但是德妃没有生育子嗣,所以蔡阁老没有自己的外孙需要支持,他素来是黎阁老的忠实追随者,黎阁老干啥他干啥,很多人背地里都讥讽蔡阁老是黎阁老的应声虫,跟屁虫。】

    大家一听这话,全都看向了蔡阁老,就见蔡阁老坐在黎阁老身后半人位置,不动如山地坐着,丝毫没有因为阿驼的话而生气分毫。

    小羊驼:【然后戴阁老是六皇子的外祖父,自然是支持六皇子的。】

    【文渊阁大学士尹阁老,是五皇子的外祖父,毫无疑问是拥立自家外孙的。】

    【这么一来,就剩下一个整日笑眯眯的夏阁老,态度不明,还没站队。他见谁都和和气气的,跟谁关系都挺好的样子,所以就成了六皇子和七皇子争相笼络的对象。】

    小羊驼:【可还不等六皇子出手,七皇子却先一步登了夏阁老家的大门,六皇子知道之后,很是火大,觉得明明他这个哥哥在上头还没死呢,七皇子就想着要皇位了,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裴泊苍:【他说我七皇叔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是那时候,我三皇叔和五皇叔不也都好好活着,他就想着当皇帝,不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三皇子和五皇子都目光不善地盯着六皇子。就是,苍儿这么小,都懂得这个道理,这个老六没把他们这两个哥哥放在眼里,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老七。

    五皇子更是一脸鄙夷地摇了摇头,低声说:“老六,本王今日才算看清,你为了那九五之位,竟能将骨肉血亲尽数抛却,活生生害死了七弟。这般行径,与禽兽何异?”

    听到五皇子为自己打抱不平,七皇子感激地看向五皇子,朝他拱了拱手,无声道谢。感谢五哥仗义执言。

    六皇子心中却是不服,攥了攥袖中拳头,可到底是心虚,没敢还嘴。

    小羊驼:【人类的本质就是双标。】

    【六皇子拿不准夏阁老会不会站到七皇子那一队去,于是让人趁着七皇子在夏阁老家喝茶的功夫,在马鞍上做了手脚,他当时只是想给七皇子一个下马威,也是想让七皇子误会是夏阁老动的手脚,目的就是破坏七皇子和夏阁老的关系,所以下的命令是教训一下就好,不要伤及性命。】

    【可他不知道,他手底下的人竟然自作主张,直接在马鞍下藏了三枚锋利的钉子,还下了药,那马直接发狂把七皇子给踩死了。】

    夏阁老紧绷多时的脊背终于松了下来,袖中攥出冷汗的手指悄悄松开,他朝身旁几位阁老拱了拱手,嘴角勉强扯出个笑容:“诸位都听见了,老夫先前就说,鄙人断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其他几人闻言,只略掀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都没搭话。

    如今这局面诡谲,谁是敌谁是友,无人知晓,还是少说话为妙。

    裴泊苍又问:【害死了亲弟弟,那我六皇叔后悔了嘛?】

    小羊驼:【刚一开始得到七皇子死讯的时候,六皇子是愧疚的,跪在七皇子尸首旁伤心地大哭了一场,可冷静下来之后,便觉得死了就死了吧,这样就少了个竞争对手。】

    七皇子对着六皇子挥了挥拳,低声道:“晚些时候再找你算账。”

    六皇子移开视线,不和他对视。

    裴泊苍:【那我六皇叔想当皇帝,她母妃雅妃支持吗?】

    众人的视线便都移到雅妃身上,就见雅妃仍旧和方才那般,低垂眼眸,端庄安静地坐着。

    小羊驼搜了搜雅妃的剧情:【雅妃并不支持,她劝六皇子不要做那等凶险之事,还说,若他当真想坐上那个位置,那至少要等时局明朗,有机可乘再行动。】

    【可六皇子的外祖父戴阁老却被权势冲昏了头,非要鼓动着六皇子参与皇位争夺,还说大家都是昭庆帝的儿子,谁都有资格当。】

    【六皇子这个人,文才武功都还不错,加上他本来就有野心,被自己外祖父戴阁老一阵忽悠之后,就热血上头,义无反顾参与到了夺位大战之中。】

    【一开始他还有所收敛,什么事情都是暗中来的,可自从他意外害死了七皇子之后,就彻底放开了手脚,公开和三皇子和五皇子叫板,可谓十分嚣张,这也就导致他很快就死了。】

    裴泊苍好奇:【怎么死的?】

    小羊驼搜了搜,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语气兴奋:【是被五皇子杀死的。】

    众人震惊,齐齐看向五皇子。好家伙,这兄弟几个怕不是连环扣吧,一个杀一个的。

    五皇子也是一脸愕然,伸手指了指他自己,一脸地难以置信。他杀了老五?这怎么可能?

    昭庆帝侧身对皇后吐槽:“瞧瞧,这些个逆子,没一个好东西。”

    六皇子方才还被五皇子骂得无地自容,一直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一听这话,蹭地挺直了腰板,怒目而视,压低声音讥讽道:“老五你个大尾巴狼,装什么大义凛然,方才还大言不惭骂我畜生不如,啊呸,你也配!”

    第38章 038主持公道

    【第三十八章】

    被一个做弟弟的怼着脸骂,五皇子脸色顿时漆黑一片,有心骂回去,可一想到终归是自己杀了人家,便闭了嘴,偏过头去,不再看六皇子那张十分激动的脸。

    七皇子却觉得解气,又念及方才五皇子帮他出头,便起身搬着自己的椅子放在了五皇子和六皇子中间,还往五皇子这边靠了靠,斜眼看着六皇子,低声讥讽:“老六,你杀了我,五哥杀了你,这叫一报还一报,你也犯不着这么生气的。”

    六皇子被噎得没接上话来,沉默片刻,一甩袖子,侧过身去。

    裴泊苍对皇叔们的暗中交锋毫不知情,只好奇问:【那我五皇叔是怎么杀的我六皇叔?】

    小羊驼搜了搜,答道:【五皇子,翎王裴峥,母妃是靖妃,外祖父是文渊阁大学士尹阁老。】

    【五皇子能骑善射,文采斐然,一向又是个自命不凡的性子,六皇子七皇子两个,是在太子和四皇子先后没了之后才起了问鼎之心,可五皇子不同,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太子相比,只是输在了出身上,要不然他比太子更适合当储君。】

    裴泊苍护短:【我爹爹是最好的太子。】

    小羊驼附和:【那是自然,太子风光霁月,襟怀坦荡,德才兼备,是众望所归的储君人选。】

    昭庆帝点了点头。老五虽有些才干,但论心性和涵养,和太子相比,实在是相去甚远。

    小羊驼接着说:【五皇子即便去了封地就藩,也一直暗中招兵买马,总想着万一发生什么变故,说不定机会就来了。】

    【结果还真被他给等到了,先前进京给太子奔丧,四皇子和六皇子都老老实实按照藩王规制,只带了两百人,可五皇子却暗中带了上千人进京。】

    诸位皇子齐齐看向五皇子,六皇子当即冷笑一声,语带讥讽:“好你个老五,当真是好算计,大哥刚没的时候,父皇尚在,你就存了不臣之心,这可真是狼子野心。”

    五皇子此刻已无心理会六皇子的冷嘲热讽,本能地抬眸望向昭庆帝,和昭庆帝那双寒潭般冰冷的眸子正正对上,吓得他慌忙低下头。

    裴泊苍纳闷:【我五皇叔带那么多人,那他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小羊驼:【他不是明目张胆带来的,而是让那些兵化整为零,乔装成各种身份,分不同时段进的京,之后就留在了京城。】

    【直到后来昭庆帝驾崩,五皇子再次进京,他又以同样的方法带了上千人,两回加一起就有了将近两千人藏在京城为他所用。】

    【五皇子清醒地知道,要想登上皇位,必须铲除比他更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者,还有其他有同等野心的兄弟。】

    裴泊苍:【那他是要铲除我吗?】

    小羊驼:【那倒是没有,五皇子压根没把小主人你放在眼里,所以也没打算对你怎样。】

    【五皇子刚到京城没多久,四皇子的死讯就传来,九皇子又宣布对皇位不感兴趣,所以他俩就排除在外,他最想除掉的就是三皇子这个最大的威胁。】

    【可三皇子背后是黎阁老和蔡阁老,一时半会儿地,他也动不了,就把目标放在了六皇子和七皇子身上。】

    【他比六七皇子都沉得住气,没有草草行动,而是暗中盯着两人,当得知七皇子和六皇子两人都要笼络夏阁老时,他就把七皇子去了夏阁老家的消息送到了六皇子府上,六皇子才派人在七皇子马鞍上做了手脚。】

    先前五皇子为七皇子打抱不平,七皇子心存感激,刚才还在六皇子声讨的时候加以维护,可一听阿驼这话,立马变脸,对着五皇子的椅子,当的就踹出一大脚。

    嘎吱~

    椅子摩擦地板,再次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吵得众人耳朵发麻。

    裴泊苍又被吓了一跳,探着小脑袋就往过看,在心里说:【阿驼,又是谁不小心摔倒了。】

    太子忙伸手摸了摸儿子小脑袋,顺势遮住他的视线:“苍儿别怕,爹爹在呢。”

    昭庆帝不悦,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冷声斥道:“吃个饭都不消停,再闹就给朕滚出去。”

    七皇子和五皇子刚各自撸了袖子要掐起来,见昭庆帝发怒,连忙坐了回去。

    七皇子愤怒不已,坐下之后,又觉得膈应,再次起身把椅子搬离五皇子和六皇子之间,坐到了三皇子身边,还委屈巴巴地朝三皇子告状:“三哥,那两个没一个好东西。”

    三皇子伸手拍了拍七皇子肩膀,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裴泊苍接着问:【那后来呢,我五皇叔到底是怎么杀了我六皇叔的?】

    小羊驼:【七皇子死后,五皇子跪在七皇子尸首旁边放声痛哭,随后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

    【因为他事先盯着六皇子,所以还真的就抓住了六皇子的把柄,假装查了几天,就查到了六皇子的身份。】

    【之后他便以兄长的身份,借着要为七皇子主持公道的名义,拎着鞭子就去抽六皇子,众目睽睽之下,把六皇子狠狠抽了一顿,边抽边骂,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好兄长的形象。】

    【当时六皇子被他打得都不敢还手,却死活不肯承认,就说有人陷害他。】

    【五皇子明面上表明会再查,可背地里却让人偷偷给六皇子送信,说三皇子要借着此事置他于死地,六皇子心虚,便连夜收拾包袱,准备赶在天亮城门打开,就出城,赶回封地。】

    【乔装打扮之后出府,还不等赶到城门呢,就被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当成贼追赶,六皇子越发以为是三皇子安排的,带着随从拔腿就跑,这一下五城兵马司的人越发觉得他有问题,直接射箭阻拦。】

    【五城兵马司的人只想把人拦住,并没下死手,可五皇子的人躲在暗处,放了冷箭,直接将人射杀了。】

    六皇子气得横眉冷目,恨不得扑上去把五皇子打一顿,可碍于昭庆帝先前的话,只得生生忍住。

    裴泊苍:【那后来我五皇叔是怎么死的呢?】

    还不待小羊驼说话,就见那边蔡阁老面色苍白,捂着肚子痛呼出声,随即摔倒在地,嘴角溢出血迹。

    第39章 039病因蹊跷

    【第三十九章】

    椅子被蔡阁老带倒,发出哐当一声。

    变故突发,众人见此情景都吓了一跳,旁边几个阁老忙起身查看,还有人伸手去扶:“蔡阁老?”

    蔡阁老也不回话,只一味儿捂着肚子低声呻吟,一副痛苦难当的模样。

    九皇子像个灵活的小猴子,当即从椅子上起身,从人群中挤过去查看情况。

    听到动静,裴泊苍也顾不上再和阿驼聊天,两只小手攀着自家爹爹的肩膀,探头探脑往那边看,可众人围成一圈,他什么都没看到。

    昭庆帝蹙了蹙眉,出声问:“发生何事?”

    黎阁老转身过来,躬身答道:“回陛下的话,蔡阁老不知何故,突然腹痛难当,倒地不起。”

    德妃端坐于席间,方才一直低着头望着手里的帕子出神,神思恍惚间竟未察觉殿中变故。

    等听到动静抬头去看,却只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也看不清到底发生何事。

    直到听到黎阁老的话,才知是她父亲出事,脸色立时一白,忙起身,匆匆走到殿中过道上,跪地磕头:“陛下,还请传太医为家父诊治。”

    昭庆帝本也有此意:“速传太医,好生把蔡阁老抬到偏殿去。”

    殿内候着的几位太监闻声立马应是,上前就要去抬人,昭庆帝又临时制止:“慢着。”

    几位太监忙应是,退后两步等着进一步的命令。

    昭庆帝看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锦衣卫指挥使骆襄身上:“阿襄,你去。”

    骆襄当即会意,躬身领命。他抬手示意,数名锦衣卫立时自殿角阴影处现身,几人上前,小心将蔡阁老抬起,脚步沉稳地往偏殿走。

    黎阁老也不和众人打招呼,一脸焦急跟在一旁,关切地安慰:“老蔡,你忍耐一下,太医稍后就来。”

    车阁老冷笑一声:“黎阁老并非杏林中人,何故跟去?”

    黎阁老全当没听见他的阴阳怪气,只一味快走。

    德妃神色担忧,语气焦急:“陛下,臣妾也想跟过去瞧瞧。”

    昭庆帝挥手:“去吧。”德妃谢恩,匆匆起身,快步追了上去。

    眼看着黎阁老他们越走越远,进了偏殿,裴泊苍有些着急,在心里说:【阿驼,黎阁老和蔡阁老都走了,咱们还没扫到呢。】

    小羊驼:【没事的小主人,这么多人,今天够咱们扫的了。】

    裴泊苍:【可是,要是蔡阁老像黎贵妃宫里两个嬷嬷那样突然死了,那就扫不到了呀。】

    小羊驼左右晃了晃尾巴:【那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昭庆帝与太子对视一眼,心中皆有疑虑。蔡阁老此番突发急症,未免太过蹊跷。此刻听闻苍儿此言,心中更是疑云密布。

    只是这病症来得突然,一时难以分辨究竟是有人暗中加害,还是蔡阁老自己演的一出苦肉之计?

    若是他人加害,那肯定是蔡阁老身上有什么事,若是被阿驼曝出来,会牵连到什么人,这才遭了暗算。

    若是蔡阁老自己演的戏,那想必他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亏心事,恐东窗事发,故以此计来躲避阿驼扫他。

    不多时,太医匆匆赶来,奉命去了偏殿为蔡阁老诊治。

    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太医神色凝重过来禀报:“启禀陛下,蔡阁老脉象紊乱,病因蹊跷,眼下只能以止痛药丸暂时缓解其腹痛之症,还望陛下恕臣医术不精之罪。”

    昭庆帝曲指敲了敲桌面:“查不出病因?”

    太医抬袖擦汗:“微臣惶恐。”

    昭庆帝又问:“依你之见,蔡阁老可有性命之忧?”

    太医:“回禀陛下,阁老虽病症蹊跷,所幸暂无性命之虞。”

    萧阁老问了一句:“方才老夫瞧见蔡阁老嘴角流血,不知是何缘故?”

    太医转身对着萧阁老一礼:“蔡阁老方才腹痛如绞,剧痛之下不慎咬伤舌根,以致口中见血。”

    车阁老斜睨偏殿方向,故意扬声道:“既然蔡阁老也没什么大事了,不知黎阁老为何一直在偏殿徘徊。”

    经车阁老这一提醒,昭庆帝吩咐太医:“去偏殿守着蔡阁老,叫黎阁老回来入席吧。”

    太医领命,转身回了偏殿。

    不过片刻,黎阁老从偏殿走了出来,行至御前,深深一揖,面带愧色道:“老臣方才见蔡阁老病势凶险,情急失仪,还请陛下恕老臣失礼之罪。”

    昭庆帝目光深沉,凝视黎阁老良久未语。

    黎阁老忍不住微微抬头窥视,却正正撞上昭庆帝那如炬目光,心头顿时一凛。

    不禁想起儿子黎时章先前同他所说:“父亲可曾察觉,陛下近来这几日似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彼时他不以为然,当今陛下虽素有雄心,但在他这位三朝老臣面前,终究要给几分薄面,素来都是礼遇有加。

    可此刻直面天颜,方知儿子所言非虚,眼前的陛下,气度威仪与往昔截然不同,那从容的态度,仿佛洞悉一切一般。

    君臣二人目光相接,无声对视,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众人全都敛气屏息,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黎贵妃看着这一幕,心如油煎。这都什么时候了,父亲怎么还和往常那般不知避讳,如此僭越地直视龙颜。

    她恨不得立刻上去拉着自家父亲一同跪下请罪,可几番纠结过后,终究还是没敢擅自行动。

    黎太后察觉情形不对,开口劝道:“陛下明鉴,黎阁老同蔡阁同朝数十载,多少有些情谊,今见同僚突患危症,关切则乱,难免乱了方寸,还望陛下念在黎阁老忧心过甚,宽宥他此番失仪之过。”

    昭庆帝唇角微扬,略一颔首:“既然蔡阁老已无大碍,黎阁老便且先归位。今日乃为诸位亲王设的接风宴,总要尽欢而散才是。”

    方才蔡阁老那般,殿内众人都在想这宴会怕不是要中途散场,此刻听到昭庆帝这般言语,有紧张担忧的,有乐得可以继续听八卦的,可谓心思各异。

    被太子抱在怀里的裴泊苍倒是松了一口气:【阿驼,蔡阁老没事,那咱们接着说我五皇叔是怎么死的吧。】

    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落在五皇子身上。

    【好的,小主人】小羊驼上下飞舞,欢快应道,随即快速连上主系统搜索一番:【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五皇子设计六皇子杀了七皇子,随后又暗中杀了六皇子,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谁知,五皇子死后的第二日,就有人将他的所作所为全部公之于众了。】

    裴泊苍:【怎么公之于众?】

    小羊驼:【五皇子为了除掉兄弟而暗中谋划的桩桩件件,皆被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在纸上,翌日天还未亮,这些罪状就已经遍贴京城各处,一日之内,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可谓妇孺皆知。】

    【同一日,有人把人证物证全都送到了黎太后面前,恳请黎太后为六皇子和七皇子主持公道。】

    【黎太后身为当时皇室的尊长,当即颁下懿旨,命黎阁老彻查此事,黎阁老奉旨而行,即刻将五皇子抓住,押于天牢。不出三日,就将此案的来龙去脉查了个水落石出。】

    【还查出是文渊阁大学士尹阁老为五皇子出谋划策,尹阁老也为此下狱。当五皇子在天牢见到尹阁老那一刻,便知大势已去,但他还是不想死,便往外传话,想见三皇子,打算让他救救自己。】

    裴泊苍:【那我三皇叔去见他了吗?】

    小羊驼:【去了,三皇子不光去见他了,还带了好酒好菜过去。五皇子见到仅存的手足,心中既涌起难言的妒恨,又不禁悲从中来,一时情难自抑,紧紧抱着三皇子恸哭失声。】

    【三皇子也陪着五皇子一起落泪,一面狠狠拍着五皇子的后背,痛心疾首地数落他糊涂行径,一面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必将全力周旋,断不会让他命丧于此,五皇子感动得哇哇大哭。】

    【当晚,兄弟二人促膝而坐,把酒长谈。五皇子满心愁苦,不知不觉喝得酩酊大醉。三皇子亲自将他搀扶到榻上安歇,又叮嘱了狱卒好生照料,这才离开天牢。】

    【怎知,当晚,五皇子就窒息而亡。】

    裴泊苍不理解:【睡着觉,怎么窒息而死?】

    小羊驼:【五皇子不是喝醉了嘛,半夜起来呕吐,可吐着吐着又趴在床边睡了过去,怎知秽物反呛,气息窒塞,就那么无声无息硬生生憋死了。】

    听着这话,五皇子皱起眉头。他这般遭遇,到底是时运不济,还是暗藏玄机?

    尹阁老的眉头也皱成了川字,下意识看向了黎阁老和三皇子。

    裴泊苍好奇:【我五皇叔的死是意外,还是阴谋?】

    小羊驼:【从五皇子这里的剧情来看,那就是个意外。】

    裴泊苍猜测:【那会不会是我三皇叔干的?】

    小羊驼:【不知道,不过剧情上写,得知五皇子死后,三皇子狂奔到了天牢,丝毫不嫌五皇子吐得脏,抱着他悲痛欲绝,放声痛哭,一个劲儿懊悔自己不该由着他喝那么多酒,哭过之后,还亲自给他清理身体,换了衣裳。】

    五皇子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三皇子,朝他拱了拱手,无声说:“多谢三哥。”

    三皇子不动声色,微微颔首。

    裴泊苍毫不犹豫:【阿驼,那你扫扫我三皇叔吧,看是不是他干的。】

    小羊驼:【好的,小主人。】

    第40章 040自古皆然

    【第四十章】

    一听要扫三皇子,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移向三皇子。

    黎贵妃心头猛地一坠,抓紧了手里的帕子,也跟着看向三皇子,只不过其他人的目光大都是好奇和八卦,她却是惶恐与担忧。

    三皇子依旧稳稳坐着,可袖子下的手却不知不觉攥紧。黎阁老神色依旧,额上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车阁老和黎阁老隔着一个人坐着,此刻偏头探身,看了一眼黎阁老,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枚帕子,伸手递过去,指了指黎阁老的额头,声音不高不低:“黎阁老怎的热成这般,快来擦擦汗吧。”

    本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三皇子身上,一听车阁老这话,又齐齐看向黎阁老。

    黎阁老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心中暗自骂了几句,随后忍着怒气,抬手格开车阁老快伸到他脸上的手,“不劳车公挂念。”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方锦帕,慢条斯理地按了按额头。

    “不要拉倒,老夫自己擦。”车阁老浑不在意,拿着帕子在自己脸上随便擦了两下。

    见小羊驼已经扫完三皇子,裴泊苍便问:【阿驼,你先看看,我五皇叔的死是不是和我三皇叔有关?】

    五皇子方才看向三皇子的目光还满怀感激,此刻忽然变得警惕起来。

    小羊驼:【小主人料事如神,三皇子带过去的酒里做了手脚,饮用过后会使人恶心反胃,五皇子这才呕吐不止,而且那药还有让人神智昏聩的作用,所以五皇子呕吐的时候是处于半昏迷的状态,瘫软如泥,连手指都无力屈伸,这才被秽物呛住,断了生机。】

    五皇子脸色一黑,目光狠狠瞪向三皇子。啊呸!好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亏他方才还觉得他这个三哥有情有义,如今再看,简直可笑至极!

    六皇子和七皇子二人却都幸灾乐祸地笑了,异口同声低声道:“活该,报应。”

    话音未落,二人俱是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们俩竟然还能有这份默契,不禁对视。

    可当看到彼此那张脸时,却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又不约而同狠狠剜了彼此一眼,随后立马嫌恶地别过脸去,可真是一眼都不愿多看。

    昭庆帝看着几个儿子,冷哼一声,指着他们,小声对皇后说:“瞧瞧这一群孽障,没一个好东西,真不知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生出这帮混账东西来。”

    皇后笑了笑没说话,心中却是有些同情昭庆帝。

    虽说陛下纳那些妃子进宫乃是形势所迫,可生下来的孩子毕竟都是亲骨肉,陛下对他们疼爱有加,精心培养,何曾吝啬过半分父爱?

    没想到陛下尸骨未寒之时,他们竟全都不顾大局,不顾手足亲情,自相残杀,搁谁身上,谁都会觉得寒心。

    裴泊苍听完阿驼所说,好奇问:【那我三皇叔走的时候,不是还交代狱卒要好好照顾我五皇叔的嘛,他也是演戏吗?】

    小羊驼:【对,演戏的,三皇子是个注重表面功夫的人,极其在意个人的名声,若非为了在众人面前彰显兄友弟恭的贤名,又岂会屈尊降贵,特意到天牢陪着五皇子演那一出。】

    【他端着温润如玉的君子风度,当众叮嘱狱卒一定要好好看护醉酒的五皇子,可等他离开之后,他身边的亲信又折返回去,给提牢官暗示不必打扰五皇子歇息。】

    【那提牢官听音知意,当即领会其中真正含义,不光没有理会五皇子,还特意使人将当晚值夜的狱卒引到别处去喝酒。】

    【到了半夜,提牢官还亲自跑到五皇子的牢房里查看了一番,想着万一有必要,他就送五皇子一程,只不过他到的时候,五皇子已经气绝身亡,他便装作若无其事悄悄离开。】

    裴泊苍:【那好好一个亲王就那么不清不楚死在了天牢里,就没人管的吗?】

    小羊驼:【三皇子管了啊,得知五皇子死后,他不是又跑到天牢里淹了一出兄弟情深的大戏嘛,演完之后,就开始追究责任,那个被人蓄意灌醉毫不知情的狱卒被提牢官拎到了三皇子面前,三皇子当即拔刀将人给劈死了,之后此事就当成意外处理了。】

    裴泊苍:【那就没人怀疑吗?】

    小羊驼:【五皇子是在三皇子去天牢看过之后才死的,但凡有点玲珑心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往三皇子身上猜,但那种情况下,皇位继承人只剩下三皇子和小主人你,明眼人都知道,三皇子胜券在握,谁也不想得罪未来的皇帝。】

    【加上五皇子残害手足的罪行已经板上钉钉,本也是要被处决的,所以即便有人觉得事有蹊跷,也无人声张,事情就那么不了了之了。】

    裴泊苍:【我五皇叔害人在先,死得也不冤。】

    小羊驼:【谁说不是呢,自古以来,帝位之争,一向就是你死我活,斗死了也正常。】

    裴泊苍又问:【阿驼那你看看我爹爹,我皇爷爷,还我四皇叔他们的事,和我三皇叔有关吗?】

    一听这话,三皇子,黎贵妃和黎阁老的心再次悬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蹦出来。

    皇子们为了争夺大位杀得你死我活,自古皆然,陛下气归气,也未必会因此严惩,可要是哪个胆敢弑君杀父,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可饶恕。

    昭庆帝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老四,老五,老六,老七都和他的死没有关系,那难道他寝宫里那把火,是老三这孽障放的?

    整个大殿针落可闻,众人噤若寒蝉,都在担心,若是三皇子弑父杀君之罪坐实,陛下怕是要当场震怒,不知要死多少人。

    小羊驼仔细搜了一遍,这才答:【三皇子和太子的死没有关系,和昭庆帝的死也没关系,和四皇子的死同样没有关系。】

    众人暗自松了口气,所幸不是哪位皇子所为,想来陛下也就不会那么生气了。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大家又都十分诧异,那这些事,到底是谁干的呢?

    裴泊苍问出了大家心中所想:【可是我皇叔们全都扫过了啊,不是他们,那还能是谁?】

    话音未落,胖乎乎的小团子整个人攀上太子肩膀,圆溜溜的眼睛瞪着阁老们,脆生生道:【阿驼,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些老头子干的。】

    一听那稚气十足,却万分笃定的话,几位阁老花白的胡须都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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