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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31章揉揉

    这简直是天意弄人,苏韵本来掐得刚刚好的时间被打乱,她到达宁县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五,距离孟清淮的生日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她火急火燎地冲出高铁站,在路边随便打了一辆车,催着司机朝家赶。

    司机看她着急,一边加马力一边问她:“大晚上的还这么急,有啥急事儿啊姑娘。”

    “给人过生日呢,高铁晚点了。”

    “过生日?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给我哥过。”

    “亲哥?”

    “呃……也不是。”

    司机一笑:“还说不是男朋友。”

    她额角抽了抽,没再和司机多说什么,只让他专心开车,但距离实在太远,哪怕是紧赶慢赶,到达别墅的时候,时间也已经滑出十二点很远,已经远不属于七月十五的范畴了。

    苏韵没有带行李箱,发出的动静很小,她悄无声息地进院子开门,客厅的过道里,阿姨习惯性留了灯,她借着微弱的光,在门边的垃圾桶里看见了蛋糕的残骸,那昭示着孟清淮生日的结束。

    但从蛋糕盘子的数量来看,陪他过生日的人还是挺多的,有家人陪着他,他说不定……并没有想起自己?

    苏韵这么想着,心安理得了不少,她先回了自己的卧室,从书包里找出自己给孟清淮挑的生日礼物,这才推开落地窗,从两个房间衔接的阳台走去了孟清淮的卧室。

    孟清淮的卧室窗帘拉得很严实,但他似乎还没睡觉,从窗帘缝隙里,渗出一线莹白色的光,笔直地将阳台切割成长短不一的两边。

    苏韵小心翼翼地拽住了他的落地窗框,轻轻滑动,撩开窗帘一角悄摸朝里看。

    床边桌边都没看见人,卫生间的灯倒是亮着,苏韵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于是光明正大地走进了他的卧室。

    手机突地在衣服口袋里震动,苏韵疑惑这个点了怎么还会有人给她打电话,她摸出手机一看,这个电话是孟清淮打来的。  ???

    苏韵就站在他的门外,但她没有挂断,反而有些恶作剧似的接了他的电话。

    “喂?”

    她没有压低声音,但孟清淮不知道在卫生间里弄什么,水声吵得很,基本没可能听见她的声音。

    “小淮?”苏韵道:“打电话过来怎么不说话?”

    寂静须臾。

    “小韵,你睡了吗?”他声音很轻,轻得几乎难以辨认,像是有些怕扰了她的清梦。

    苏韵道:“我要是睡了还怎么接你的电话,你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假装完全忘记了他的生日,等着孟清淮主动提起。

    但他没有提。

    他这一通电话,就像是误触了一样短暂,在听苏韵说了短短两句话之后,他就准备打退堂鼓。

    “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小心按错了,已经快一点了,小韵你快去睡觉吧,不要熬夜,晚安。”

    他丢给她这么几句话,然后陷入沉寂,像是挂断了电话,但苏韵紧紧盯着屏幕,他并没有挂断,通话时长仍在一秒一秒地延续。

    苏韵挑眉,有一点猜中了他的心思,但她坏心眼地没有如他所愿,而是反手按下了挂断键。

    卫生间里的水流声乍然停歇。

    磨砂门板上,某人的轮廓逐渐清晰,咔哒一声,门被推开,孟清淮从里面走了出来。

    苏韵眉梢眼角染上了一抹戏谑的笑意,准备见证一下他被自己吓到的样子。

    但在看清他之后,她脸上的笑意骤然僵硬。

    她本已经堵在嗓子眼的生日祝福硬生生卡在了那里,不上不下,她就那么僵在他面前,看着他。

    孟清淮在哭。

    他握着手机,哭得很厉害,但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有眼泪在顺着脸颊往下淌,源源不断,眼睛红得可怕。

    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大活人,任谁都会被吓一跳,他却没有被吓得后退,而只是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苏韵,像是被抽掉了发条的玩具,只在一个劲地掉眼泪。

    苏韵手足无措。

    她有几分窘迫地想要开口说话,想要问他在哭什么,想要安慰一下他,但她一个字都没吐出去,就突地被人撞了个满怀,孟清淮抱住了她。

    携着水汽的身体就这么把她环绕,苏韵差点被他撞倒,退后两步稳住了身体,也下意识搂住了他。

    “小淮……”

    孟清淮的眼泪并没有停歇,他抱着她,瘦削的肩膀在颤抖,眼泪全部蹭到了她的头发和衣服上,苏韵能够猜到他为什么哭,她心里登时五味杂陈,探出手摸到了他冷冰冰的脸,抚开了他的泪水:“

    我没有忘记你的生日……”

    孟清淮哭得更凶了。

    她听到了他小声的呜咽,像是委屈到了极点。

    苏韵心慌意乱,蹭了蹭他的头:“我给你带生日礼物了,小淮,我给你看。”

    她摸小狗似的摸他的头,轻轻把他推开,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自己给他带的生日礼物,孟清淮就站在她面前,一边掉眼泪一边看着她。

    苏韵慌慌张张地掏出来那个细布袋,手忙脚乱地把袋子的口拽开,伸手把里面的一条手串掏了出来。

    孟清淮眼睛红红地看着她,苏韵拉住他的手,把那个褐得发黑的手串一圈一圈地套上他的手腕:“我给你买的奇楠手串,你戴着,没事可以拿来闻闻,他们说脾胃不好的人适合戴这个,还有助睡眠。”

    孟清淮的手腕被那沉香手串衬托得越发地白,苏韵看他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突然道:“眼泪快点收回去!这手串用我的血汗钱买的,可贵了,不能沾水!”

    她话音刚落,孟清淮眼睛一眨,眼泪啪嗒滚到了手串上,他登时慌了,连忙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好像又要因为心疼手串哭出来,苏韵忙不迭改口:“不贵不贵,我骗你的,随便擦擦得了。”

    但不管贵不贵,孟清淮都仔仔细细地把上面的眼泪擦干净了。

    苏韵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莫名抽抽。

    窗外,天黑得没了一丝光亮,她突然开口:“现在已经是七月十六了,我现在和你说生日快乐,你还会快乐吗?”

    孟清淮的视线从手串上挪开,看向她,点点头,哑声道:“小韵,我——我——”

    他哽咽得已经没有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苏韵看他这样子,觉得自己选择和他赌气真是做了一件无药可救的蠢事,她耳朵和脸都发红:“生日快乐。我的高铁晚点了,我差点就赶上了!”

    孟清淮反应过来,她是在和自己解释。

    他们一个月不见,小韵好像没有那么讨厌他了。

    不仅主动回来给他过生日,还给他买了礼物。

    他的悲伤和难过化为乌有,他高兴得想要立马抹干净眼泪,但情绪还没有那么快下去。

    他一边掉眼泪,一边勉强地弯起眼睛,看得人哭笑不得,苏韵伸出两只手,揪住了他的脸颊,揉了揉他:“别哭了别哭了,再哭你明天早上起来眼睛睁都睁不开,到时候叔叔阿姨肯定觉得我一回来就惹你哭,直接把我赶回江城,我一天都没办法陪你了,本来还打算陪你待一个星期的。”

    这番威胁逮住了孟清淮的命门。

    他拼命眨了眨眼,把残余的眼泪全部眨出去,但眼睛还是很红,苏韵去卫生间给他弄了一块湿毛巾,又悄悄地去冰箱里找来了一瓶冰牛奶:“揉揉。”

    她把牛奶瓶底蹭到了孟清淮眼睛上,孟清淮被冻得躲开,眼帘发颤,苏韵用毛巾把牛奶裹了起来:“这样就不冷了。”

    孟清淮的情绪渐渐收住,苏韵看他没什么事了,时间也已经不早,准备回自己房间,孟清淮见她一动,连忙跟着她站起身,苏韵一顿,侧眸看他。

    他连忙意识到自己又在缠着她,飞快地坐了回去。

    苏韵瞟了他一眼:“我回房间咯。”

    孟清淮坐在床边,乖乖地点头,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那你睡觉。”苏韵把毛巾和牛奶拿走,看着他躺到床上,这才关了他卧室的灯离开。

    孟清淮看着她离开阳台的背影,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两个人的房间是靠一个超长的阳台链接的,阳台长到他没有办法从这个位置看见她屋子里的光。

    四周安静下来,他一时有些恍惚,摸了摸尚且有些冷意的眼睛,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闻到了手串散发出的木质清香,他耸了耸鼻尖,用手腕紧紧贴着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压住了眼底又在翻涌的热意,仿佛也压住了胃里缠绵的痛楚。

    可是,已经开始想她了。

    可以再见一面吗?不想要等到明天。

    孟清淮难以克制,他撑着枕头从床上坐了起来,忽地,隔壁传来一点响动,似乎是熄灯的声音。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

    苏韵单手拎着一床凉席,另一只手夹着自己的空调被和枕头,重新走进了孟清淮的房间。

    床上的人早就重新把自己裹成了一团,只敢在黑暗里偷偷摸摸地看她。

    “装什么装,你三分钟就睡着了?”

    苏韵一出声,他立马不装了,从床上坐起,按开床头的小灯。

    在看清楚苏韵带过来的东西时,他有一瞬间的怔愣,苏韵瞧着他又有一点发红的眼睛,道:“我房间空调太久没用,坏掉了,在你这里借睡几天,没问题吧?”

    第32章 第32章夏日限定

    孟清淮有问题。

    他离开自己的床,理了理有些皱的床单,走到了苏韵旁边:“小韵……你睡床。”

    “我睡床?那你睡哪儿?”

    他指了指苏韵铺在地上的凉席。

    苏韵笑了一声:“得了吧,你个小病秧子,睡一晚上硬地板第二天你就要搬家去医院了。”

    虽然她这么说,但孟清淮还是不想要她睡地上,他想让她和他一起睡床,可是小韵一定不会愿意的。

    孟清淮在原地略一踟蹰,走到一边打开自己的衣柜顶层,从里面抱出来一床厚厚的棉絮:“铺在凉席下面。”

    “真不用,我都要热死了,直接睡地上都成。”

    孟清淮不听她的,跪到地上自顾自把凉席铺在了棉絮上,然后躺了上去。

    苏韵:“???”

    她蹲到他旁边:“你干什么?嗯?”

    孟清淮翻了一个身,捞过她的空调被往自己身上卷,用这种方式把自己的床空给了她:“好了,小韵,晚安。”

    苏韵哭笑不得。

    她伸出手,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谁要睡你的床,那么厚的被子,热死了。”

    孟清淮又转过来面对她:“空调遥控器在床头柜上面,小韵觉得热的话,可以把温度调低一点。”

    孟清淮房间此刻的空调,其实开不开没有太大的区别,但苏韵不打算去动他的温度。

    夏天对于孟清淮来说是有些难熬的。

    他耐不住室外的高温,但空调房温度稍微低了一点,冷热一交替,他很容易就会感冒。

    夏天的感冒和别的季节还不太一样,一旦病起来就很难完全好转,可能要缠缠绵绵一整个夏季。

    苏韵和他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这些早就了如指掌。

    她只能无可奈何地把枕头从他的脑袋下面抽了出来,丢到了床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心软,拽住了他的手:“起来,一起睡床。”

    ——

    从江城赶车回来,又和孟清淮折腾了一通,苏韵已经很困,刚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神清气爽,第二天一早迷糊地睁开眼时,阳台上的窗帘已经被人拉开,房子外的树丛里,有风吹树叶和蝉鸣的声响。

    她翻了个身,没瞧见孟清淮,于是回房间洗漱,下楼的时候,时间还早,孟伯远和贺燕都还没有起床,楼下只有厨房里有响动,她走进去一看,刘姨和孟清淮都在。

    刘姨瞧见苏韵从楼上下来,有些诧异:“小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韵瞥了一眼在角落里忙活的孟清淮,尴尬地笑了一声:“昨天晚上就回来了,不过高铁晚点了,回来得有点晚,哈哈……”

    刘姨在孟家做了十多年的保姆,和苏韵在这里待的时间差不多长,也算是看着她和孟清淮长大的,她此话一出,刘姨一下就猜到她为什么那么晚回来,笑道:“是想要给小淮一个惊喜吗?”

    孟清淮正在敲糖的手顿了一顿,他看过来,苏韵撇开视线,转移话题:“刘姨,需要帮忙吗?”

    刘姨道:“不用不用,你去帮小淮吧,我就说他今天早上为什么要煮这个,原来是给你煮的呢。”

    “给我煮的?什么东西……”苏韵疑惑地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孟清淮手里正在敲的糖,是红糖。

    他手边的碗里还放着已经洗过的红豆和薏米。

    “?”苏韵心头一惊,下意识扭头去扯自己的裤子,怀疑地跑进厕所反复确认,她也没漏啊。

    草……孟

    清淮这家伙。

    他到底怎么知道的?

    苏韵的经期一直都不是很准,比较不规律,但怪的是,孟清淮每一次都知道。

    经常是苏韵月经还没有到的前几天,只要他和她待在一块儿,他就会开始给她煮这些东西,而每次他一开始煮,不超过三天,她的大姨妈一定会立马光临。

    这简直可以列入苏韵人生中的十大未解之谜。

    她回到厨房,狐疑地瞅着孟清淮,孟清淮熬粥倒也没有厚此薄彼,一熬就熬了一大锅,一大清早,所有人都喝了他的红豆薏米粥。

    苏韵坐在餐桌前,简直想掘地三尺。

    这和把她来大姨妈的事情昭告天下有什么区别!

    孟伯远和贺燕对于她的突然回来都有些惊讶,但他们也旋即和刘姨一样,猜到她是回来给孟清淮过生日的。

    贺燕注意到孟清淮的不对劲,问他:“小淮,眼睛怎么肿了?”

    孟清淮昨天晚上哭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尽管采取了补救措施,但也只是聊胜于无,他的眼睛依然是肿的。

    他垂头,扒拉碗里的粥:“没有肿……”

    但知子莫若母,贺燕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昨晚铁定哭过。

    不过又联想到他昨天生日时那郁郁寡欢的样子,哭一场倒也是好的。

    这小子……还说什么不喜欢小韵了,骗鬼呢。

    吃过饭,孟伯远和贺燕依然要出门工作,苏韵准备带上孟清淮回奶奶家去一趟,但她上一趟厕所的功夫,出来就没在餐厅里看见他人。

    “刘姨,小淮人呢?不是叫他在这儿等我吗?”

    刘姨看了一眼:“好像是上楼去了。”

    苏韵跟着上楼去,在卧室里找到了人。

    他扶着书桌的一角,脊背抖得不成样子,正在拿桌上的药。

    苏韵看出他的不对劲,推门而入:“怎么了小淮?”

    孟清淮登时松开手,把药瓶丢回了桌子上,转过身来,后背紧紧贴着桌沿:“没,没什么……”

    他一张脸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唇边泛白,脸色难看得紧,但他早上明明也没吃什么,只是喝了粥而已。

    “是胃疼吗?”她扶他坐下,伸手去拿他桌子上那一堆药:“刚才拿的什么药?”

    孟清淮呼吸有点颤抖,他坐下后,有些难耐地按住了自己的腹部:“小韵……我来。”

    他桌子上有一大堆药,苏韵根本不知道什么药是什么功效,但孟清淮认得,他顺手抓过一瓶药,倒出来两颗咽了进去。

    苏韵猜测他吃的是胃药,她没有去细看药的名字,只是擦去他额角疼出来的汗,揽住了他的肩膀:“你最近胃疼的频率高吗?”

    孟清淮有些虚弱地靠在她的腰上,摁着肚子摇了摇头:“不高……其实只要及时吃药,都不怎么疼的。”

    苏韵哪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药,她感受着他呼吸间的热气,手搭在他肩膀上:“上次贺阿姨不是说带你去复查吗?医生怎么说?”

    “复查吗……嗯,医生说挺好的,让我按时吃饭,按时吃药,就可以把病养好的。”

    他并没有去复查,也不知道苏韵说的复查这件事情。

    事实上,贺燕准备带他去复查的前几天,孟溪林突然高热惊厥,还吐了奶,把全家人都吓个半死,贺燕完全把孟清淮复查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苏韵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她信了孟清淮的谎话。

    她觉得孟清淮吃的胃药似乎很管用,不过二十分钟左右,他就不怎么疼了,气色也恢复了一些。

    但苏韵有些后怕:“要不我自己去看奶奶吧,你在家里休息。”

    “我不用休息……”明明刚才还疼得发抖,他这会儿却像是完全好了,小心翼翼而又有些可怜地询问苏韵:“小韵,不可以一起去吗?”

    “没说不可以啊。”苏韵见不得他这副样子,但又怕他出事,反复问他:“你确定没事吧?今天外面虽然在刮风,但还是有点热的哦,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没事的。不会中暑,小韵你要是担心的话,我可以先喝解暑药。”孟清淮说做就做,从家庭药箱里找出了难喝至极的藿香正气液。

    他从小到大吃过太多的药,对药的接受度高得离谱,苏韵佩服地看着他喝了一支,见证了他出门的决心,道:“行吧……那你路上要是哪里不舒服记得和我说。”

    孟清淮登时雀跃,顺手递给了她一支:“小韵你要不要也——”

    苏韵狂摇头:“你想毒死我就直说啊,我不要,我宁愿中暑也不要。”

    他看着她:“那我们去奶茶店买解暑茶可以吗?”

    孟清淮提了一个苏韵满意的建议,苏韵点头:“采纳了。”

    “不过不能喝冰的。”

    “……”苏韵打开门,冲他做了个鬼脸:“知道了知道了,你管好你自己吧。”

    ————

    两人离开别墅区,柏油马路被太阳晒得滚烫,反光反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苏韵想到汽车的皮革味就恶心,她不打算坐车,在马路边扫了一辆电动车:“小淮,上。”

    宁县城区的电动车是单人小电动,不允许载人的,但苏韵从高中起就没遵守过这项规定。

    自从她学会骑电动车,她就开始载着孟清淮到处跑,高中的时候不是没被交警抓过,但每次被抓了,她的脱困方法就是让孟清淮装病。

    她就是送犯病男同学去医院的好心女同学。

    电动车的皮凳子被太阳晒得滚烫,苏韵双手握住把手,站到了前面:“小淮,你先坐。”

    孟清淮被她整过不止一次,在这一点上,他早就学聪明了:“小韵,要不还是你先坐吧。”

    苏韵嘴角抽了抽:“你穿的裤子比较厚,还是你坐。”

    “哦。”

    她成功说服了孟清淮,孟清淮一屁股坐上去,往后挪挪,给她空出来一小片地方,伸手捂了捂那一小片地方:“好了小韵,我已经把太阳吸收了。”

    苏韵这才坐上去:“你腿放好没?”

    孟清淮的腿有点太长了,长得无处安放,他只能把腿曲起,搁到前面,和苏韵的脚放在一起,但这样的话,脚没有办法借力,他的身体就会晃,只能抱住苏韵。

    这放在以前,是非常自然的姿势,可是现在他却有些犹豫,他问了她一遍:“小韵,可以抱你吗?”

    “问什么呢?不抱我你想摔下去摔死啊?”苏韵踢了踢他的脚:“快点的,我要被晒化了。”

    孟清淮这才抱住了她。

    电动车缓缓启动,孟清淮闻到了她头发的香气,他慢慢地收紧环住她的力度,此刻,他万分希望宁县的路可以长得没有尽头,想要永远这样抱着她,和她一起,陷进这一场永不苏醒的夏日午后。

    第33章 第33章先甜后苦

    苏韵先带他去了美食街,但在孟清淮的逼迫下,走进了一家养生轻茶店。

    买了一杯掺了中草药的梨子水。

    还是温热的。

    苏韵嘴上嫌弃,但身体很诚实,一口下去心肝脾肺肾的火气全部老实了,她又带着孟清淮去路边买了一个大西瓜,用脚靠着,这才骑着不堪重负的小电动车去了奶奶家。

    俩人到的时候,林芳不在,桌子上还放着剩菜剩饭,应该是刚吃过饭没多久,苏韵把西瓜冻进了厨房外面的大水缸里,里面水质清亮,水冷得像山泉水,摸一下都冻人。

    她在屋前屋后喊了一圈,没见到林芳人,猜测林芳是去山上干农活去了,他们这一辈的老年人,哪怕不缺衣少穿,也闲不下来,总要去地里走走的。

    她回堂屋打开风扇,和孟清淮一起坐下散热。

    苏韵一张脸被晒得通红,但孟清淮的脸还是冷白冷白的,她有些怀疑地朝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真挚地问他:“小淮,你真的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孟清淮摇头,反问她:“小韵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韵瘫倒在太师椅上:“我好热……”

    孟清淮摸了摸她的额头,苏韵感受到一阵凉爽,欣慰地握住了他的手:“我好多了……谢谢你啊,好心的冰块。”

    她抓着孟清淮的手朝自己脖子上蹭,孟清淮道:“只能摸一下脸,别的地方不可以……你要注意保暖。”

    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俩,苏韵突地问他:“小淮,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来大姨妈的……”

    她以前不是没问过这个问题,但从来没有得到过孟清淮的答案。

    每次她一问,他就会找借口避开,这次也不例外,她一提,孟清淮立马将手抽离,撇开了脸。

    但苏韵这次铁了心要问出来,她站起身,薅起了自己的衣袖:“说不说?不说我要上手段了。”

    孟清淮不仅不说,还问她:“什么手段?”

    “你不会想见识的。”

    孟清淮依然坐在小板凳上,抬头看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苏韵举起三根手指:“三秒钟,你说我就放过你。”

    “三——”

    孟清淮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她,还学会了她的话,反丢给了她:“小韵,你也不会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都没说怎么知道我不想知道?”

    “你真的不会——”他话音未落,苏韵突地走出了门去,再回来时,手里抓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她捏着的其实是一个蝉蜕,但孟清淮一直分不太清蝉蜕和蝉的区别,苏韵作势要把手里的蝉蜕丢他身上,孟清淮从小就害怕虫子,他脸色一变,起身想要躲开,却在起身的时候被板凳勾住了脚,猛地往后摔去。

    他身后是一堆杂物,苏韵吓一跳,把手里轻飘飘的蝉蜕反手扔了,想要拽住他,但他已经丧失平衡,苏韵没有防备被他一扯,和他一起摔进了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

    小小的杂物山被两人砸塌,靠在墙边的巨大塑料布轻飘飘地盖了下来,苏韵差点整个砸孟清淮身上,但幸运的是,她撑住了,还护住了他的头和背。

    “你没事吧小淮?”

    “我没有……小韵,你的手——”孟清淮没摔到哪儿,他感受到后脑勺那温热的掌心,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要撑着身后那乱七八糟的东西站起来,但两人刚一动作,门口传来林芳和人寒暄的声音。

    苏韵一愣,立马把他压了回去:“嘘——先别动。”

    林芳似乎是在家门口遇到了熟人,俩人唠了起来,还把人领进了堂屋,苏韵的身体僵成了板子,连呼吸都不敢,生怕被发现。

    塑料布里面又闷又热,她很快就开始冒汗,孟清淮躺在她身下看着她,突地伸出手替她擦了擦汗水,小声地趴在她耳边问她:“为什么不出去呢小韵?”

    苏韵没回答他的问题,孟清淮看她撑得辛苦,忽而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腰,小声道:“趴在我身上吧小韵,这样就不累了。”

    苏韵本来还能硬撑的,但被他这么一拉,整个人泄了劲儿,毫不设防地趴到了他怀里。

    孟清淮没有想到,苏韵压下来时,他会是这种感受。

    他们已经成年,男女性征发育完全,身体紧贴的一刹那,孟清淮呼吸骤然紊乱,那张毫无气色的脸竟然极快地染上了一抹绯色。

    他突地有些不太敢呼吸,和苏韵贴在一起的胸腹停止了起伏,像是要把自己闭过气去

    苏韵本不觉得有什么,还在担心自己有没有撞到他,可是她一抬眼,看见了孟清淮发红的眼尾和那有些游离的眼神,她蓦地僵了僵。

    孟清淮的这张她早已看过无数遍的脸,在这一瞬间,竟然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令她心跳漏了一拍。

    搞什么幺蛾子……苏韵猛地眨了眨眼,试图甩开这种荒谬的念头。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对!或者,或者是因为她经期激素分泌失调,总之,和孟清淮无关,无论眼前的人是谁,只要是个男的,她一定都会这样的。

    换成秦璋一定也是这样!

    苏韵就快要把自己哄好,她反手去推孟清淮搭在她腰上的手,孟清淮的手被她推开,却没有收敛,而是捧住了她的脸。

    苏韵简直要抓狂:“你干什么!”

    林芳和过路人还在外面,她只能用气声吼他,孟清淮察觉到了她的急躁,捧着她的脸,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苏韵的额头。

    苏韵脸红成了醉虾,她觉得自己头顶冒出来的烟可能会把这塑料布燎了,咬牙切齿试图警告他的言行举止:“孟——”

    孟清淮打断了她:“小韵,是从这里看出来的。”

    苏韵一愣:“什么?”

    孟清淮又轻轻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伏在她耳边道:“小韵,你生理期的前三天到五天,这个地方会冒出来一点痘痘,不严重哦,你还是很漂亮。”

    苏韵完全傻住。

    居然是这样。

    可是他……为什么会发现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事情??

    又来了……

    心跳加速的感觉。

    她像是完全被孟清淮的话按住,灵魂都被抽空了似的,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孟清淮见她突然不动,用袖子擦了擦她的汗水:“闷坏了吗?要不我们出去吧小韵,奶奶看见也不会怪我们的,我们把这里收拾好就可以了。”

    苏韵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不……不可以。”

    她整个人都被他弄得乱糟糟的,仿佛丧失了所有手段,脑袋埋进了他的脖颈:“现在……先不要。”

    她说不要,他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听她的话。

    直到林芳送客出门去,两人这才从塑料布里爬出来,匆匆忙忙地去整理那一大堆东西。

    林芳送完客回来,堂屋里大变活人,苏韵一边擦汗一边若无其事地道:“奶奶!我回来了。”

    她稍微冷静下来,从孟清淮身边闪开,直接朝林芳黏了过去,林芳疑惑地看着他俩:“?你和小淮什么时候过来的?我刚就站在路口怎么没看见……”

    “我们走小路过来的啊,看见你在和别人聊天就没打扰你。”

    她给孟清淮使眼色:“小淮,你刚才是不是把西瓜放到水缸里去了?快拿出来吧,好热好热。”

    孟清淮配合地去把西瓜从水缸里抱进了厨房,用菜刀切成了小块儿。

    他端着切好的西瓜出来时,苏韵已经上楼换了一套衣服,头发因为热,全部盘了起来,露出了白皙修长的脖颈,林芳伸手在理她的碎发,一边理一边用夹子把她的刘海别了起来,念叨她:“把头发这样全部弄起来多好看,非要留你的那个破刘海。”

    苏韵脸颊的涨红已经消下去不少,整个人显得白里透粉,气色俱佳,像是化了一层天然的妆,她瞟了一眼孟清淮,道:“我又不是小淮,发际线那么低,我露个大脑门一点也不好看。”

    孟清淮正在放西瓜,听到她的话,反驳了她:“好看的,不大。”

    林芳道:“听见没?”

    “他的话不作数,他有滤镜,我毁容了他也会夸我的。”苏韵从瓜盆里捞出来一块没有冻太久,还有些外冷内热的瓜,先递给了林芳,林芳看一眼她,又看一眼孟清淮,问她:“不是说这个暑假不回来了吗?那什么竞赛……做得怎么样?”

    “刚开始弄呢。”苏韵道:“回来待几天嘛,刚考试完,让我放松几天,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我要先甜后苦。”

    林芳无奈:“人家都说先苦后甜,你倒好。对了,上大学一年了,谈恋爱了没?”

    她说出这句话,苏韵和孟清淮同时僵了一僵,孟清淮垂下头,用牙签挑盆子里的西瓜籽,没看苏韵。

    苏韵撒谎道:“没有啊……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不是叫我好好学习不准想这些有的没的吗,我可没想。”

    林芳顿了一顿道:“那是之前……我现在觉得早点谈恋爱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学

    不谈毕业就难搞了。你知不知道,小时候带着你一起玩过的那个星星,比你大十多岁吧,那丫头今年都30多了,还没结婚了,说是买了几十万的保险,这辈子就靠保险过活了,这像什么话?现在的年轻人……”

    苏韵埋头听林芳唠叨,孟清淮把人工去籽西瓜放到她手里,她就一块接一块地炫。

    林芳瞧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道:“小淮你别惯她了,你看你,弄一手的西瓜水,快去洗洗手。”

    孟清淮哦了一声,去水龙头旁边洗手,林芳见他走开,这才和苏韵说正经的:“你说实话,谈没谈?”

    “没——”

    “谈了就带回来,让我们看看。”

    苏韵不太懂林芳的意思:“就算谈了也不至于这么早带回来吧,这么心急……”

    她和秦璋满打满算也才在一起不到一年,这么快就见家长也太奇怪。

    “不是心急,还是为了你好,堵那些人的嘴。”

    苏韵闻言,脸色一变:“堵什么嘴?”

    林芳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多了,不想再说,苏韵却追问她:“什么事情?又有谁在嚼什么舌根子吗?”

    林芳略微一顿,叹气道:“还不是那个房子的事情,现在都传开了,也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现在都说小淮他爸妈给你们俩在江城买了一套房子,写的你的名字,是给你们做婚房的。”

    第34章 第34章不要难过

    林芳其实不想说的,她知道她这个孙女性格随她年轻的时候,脾气一点就炸。

    但不说的话,外面的人传得有板有眼,她总会听到一点风言风语,到时候说不定还会闹起来。

    林芳想的是自己和她把这事儿说了,劝劝她就把气消了,但她还是低估了苏韵对这件事情的无法接受程度,小姑娘脸色说冷就冷,把手里的西瓜皮扔出老远:“婚房???”

    林芳道:“你别去找你叔叔阿姨闹啊,可能就是别人听说了买房的事情,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就成这样了……”

    “别人能从哪里听说?”苏韵站起身:“当初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不要,是他们非要买,说买来拿给小淮住,买的时候说好了的,这件事情除了家里人知道没有别的人知道,现在拿出去说又是什么意思!”

    孟清淮洗完手回来,听到了苏韵有些生气的话,他匆忙走过去,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苏韵已经拿出手机,似乎是在给人打电话。

    他有些局促地站在旁边,不知道苏韵在给谁打电话,只听到她怒气冲冲地和人说要把房子挂出去卖了,孟清淮大概明白了她要卖江城的那套房子,他拽了一下苏韵的手:“小韵,为什么要把房子卖了?”

    苏韵挂断中介电话,气还没消,但她也知道这件事情和孟清淮无关,是他爸妈的手笔。

    虽然他爸妈也是为了他,但她再生气,也不能把气撒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身上。

    “小淮,你别管这件事,我现在送你回去。”她拉过孟清淮的手,拉着他离开,孟清淮有些愣怔地看着她,不太明白什么叫做送他回去。

    直到苏韵把他送回别墅外,让他下车。

    他听话地下了车,等着苏韵下来和他一起回别墅,但苏韵却没动,拧着把手就要掉头,孟清淮忽地一急,抓住了她的手:“你去哪儿?”

    这里距离别墅已经很近,别墅门口停着贺燕的那辆紫色理想,贺燕应该已经回来了,苏韵现在心里犯恶心,不想和孟伯远或贺燕任何一人撞上,她扒拉开了孟清淮的手:“你回去吧小淮,我今晚上住奶奶家。”

    孟清淮脸色一紧,他又伸手去拉她:“那我也——”

    苏韵没有停下,她一拧车把,电动车加速很快,她本来以为孟清淮会松开她,但他竟然没松,被突如其来的拉力拽得失去平衡,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苏韵没看清他摔得重不重,她连忙要停车去看他,但她还没动作,不远处的车上下来一个人,贺燕匆匆忙忙奔了过来:“小韵!你干什么呢!”

    苏韵看见她扶起来了孟清淮,孟清淮的额角似乎磕破了,有点红,但不算特别严重,苏韵便假装没看见,也假装没听见贺燕的数落,骑着车走了。

    孟清淮在她身后喊了她很多声,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哭了,她心烦意乱地骑出去一段路,电动车没了电,她把电动车停到路边,准备打车,但打的车还没来,贺燕的车开了过来。

    车停在她跟前,她面色不虞,转身就要走,但从车上下来的人不是贺燕,而是孟清淮。

    他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没有来得及处理,苏韵注意到他在发抖,不知道他是不是疼的,她想要关心他,但看见跟着下车的贺燕,她又对孟清淮冷了脸:“你不去处理伤口跟过来干什么?”

    贺燕似乎已经从孟清淮那里听说了苏韵要卖房的事情,她几乎一下就猜到了苏韵在因为什么事情生气:“小韵,这件事情我可以和你解释的,是你孟叔叔不小心说漏了嘴,外面的那些人才把这件事情传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外人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先回去吧,回去再说房子的事情,你想卖了退了都成。”

    “外人说什么怎么就没有关系?”苏韵眸色发冷,仿佛再也忍受不了贺燕的息事宁人,她道:“孟叔叔他真的是憋不住话的人吗?他说这种话,难道不就是希望别人造我的谣吗?他是不是觉得,别人造谣,我就会逼不得已和小淮在一起?我都说过无数遍了,我和小淮是家人,也只能是家人,你们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事情!”苏韵第一次带着怒气地反驳了贺燕的话,贺燕脸上有点挂不住,一时也哑然:“小韵…抱歉…但是我们先回去,回去说,可以吗?小淮他的伤口还在流血……”

    此时是午后三点左右,最是酷热的时候,孟清淮已经被晒得有点站不住,他胸口很闷,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的世界金黄一片,爬起来密密麻麻的黑点。

    仿佛有一团冷气包裹了他,他后背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滑,胃里翻江倒海,他看清了苏韵有些委屈的神情,伸出潮湿的手想要去碰一碰她,但还没碰到她,苏韵就躲开他的手上了车。

    她妥协了。

    为了他的伤口。

    孟清淮心口却像是堵了一团硬邦邦的东西,难受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有些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也明白过来,小韵受了委屈。

    而她之所以受这些委屈,似乎都是因为他。

    ————

    回到别墅,贺燕给孟伯远打电话让他回来,苏韵闷不吭声地上了楼,刘姨给孟清淮处理伤口时看着他惨白惨白的脸,关心地问他:“小淮啊?你除了这里痛还有没有别的地方痛?怎么脸白成这样。”

    孟清淮摇头。

    他没有上楼去找苏韵,而是等着孟伯远回来。

    孟伯远刚一到家,贺燕还没有出声,孟清淮就撑着沙发站了起来,他走到了孟伯远面前,表情有几分严肃:“爸爸,你为什么要把买房的事情说出去?答应了小韵的事情,你为什么办不到。”

    孟伯远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看着孟清淮,皱眉:“你倒质问起我来了,你以为我愿意去做这种事情?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孟清淮有点生气了:“我是不懂,但是你做了错事,你是不是应该去和小韵道歉呢?”

    孟伯远没有应声,他转身朝婴儿房走,孟清淮拦住了他:“不准你去看弟弟,你先去找小韵道歉……”

    孟伯远绕开孟清淮:“我不会去和小韵道歉的。”

    贺燕听到这话,走过来:“伯远,这话是你说漏了嘴,你是应该去道歉。”

    “我不是说漏了嘴。”孟伯远看了看四周,脸色也沉了下来:“我是故意说出去的。”

    孟清淮听到了他的话,脸色赫然一变,胸口窜起一阵火:“你为什么要——”

    孟伯远听到他一而再的质问,也有些火大:“为什

    么为什么,你除了问为什么你还会什么!你以为我和你妈为什么给小韵买房子?我冤大头吗?她又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要是不嫁给你,我们养她这么多年难道真就白养了?!”

    孟清淮忽而怔忪,他脸上血色褪尽,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苏韵:“她有喜欢的人,她不愿意嫁给我,你凭什么不尊重她的想法?”

    “就凭我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既然接受了我们这么多年的资助,她就没有资格谈什么自由,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她要是不管你,她就是白眼狼!不光我会这么说,所有人都会这么说,再说了,小淮,小韵她是放不下你的,她很心疼你的啊,只要你求她,你主动去缠着她,你告诉她你没了她就不行,她一定会——”

    贺燕没有想到孟伯远会在这种时候把这些话全部挑明,她想让他别再说下去,但她下意识抬眸,仿佛预感到什么似的,看清了站在三楼栏杆处的苏韵。

    那只是一道一闪而过的人影,贺燕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楼上传来了一道关门声。

    所有人都怔住,孟伯远也僵住。

    唯一不明情况的,只剩下孟清淮。

    他被孟伯远的话气得发抖,整个客厅里,回荡着他呼吸的杂音:“你们给小韵钱……难道不是因为,她救过我吗?哪怕她没有救过我……可是这么多年的感情呢?你们明明说的是,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的。她不喜欢天天和我待在一起,我为什么还要去缠着她让她不高兴……”

    孟清淮呼吸越发急促,贺燕以为他是哮喘犯了,连忙让刘姨去给他找药,但药还没有找过来,他忽地站不住,扶着沙发靠背开始喘息。

    贺燕想要去搀他,刚一触碰到他,一滴鲜红的血溅在了她的高跟鞋尖。

    贺燕和孟伯远脸色都是一变,孟清淮眼神开始涣散,鼻血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他中暑的症状愈发严重,似乎再也撑不住。

    但即便是在痉挛,他也强打着精神想要上楼去:“你……你不和小韵道,道歉,我去。”

    他伸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抹得手上一片血红,贺燕提腿就给了孟伯远一脚:“你还发什么愣!开车!送小淮去医院!”

    她和刘姨一起来扶孟清淮,想要带他出门,孟清淮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推开她们,声音嘶哑干涩,每说一个字,就有血腥气朝他喉咙里倒灌:“我不去……我要和小韵道歉……”

    他知道,小韵现在还在生气,他如果不去和她道歉,不去取得她的原谅,那她会离开的。

    他全然顾不上身体的极限,拼了命地维持神智的清醒,想要上楼去见她,想要和她说话,和她说对不起,让她留下。

    哪怕爸爸真的不爱她,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爱她,可是他是爱她的。

    他很爱她。

    所以,不要难过。不要离开。

    第35章 第35章抑郁

    听到孟伯远的话时,尊严仿佛被潮湿的空气无孔不入地侵蚀,苏韵感到自己从里到外,都在腐烂流脓。

    她仿佛被物化成了没有人格的物品,靠着别人施舍的金钱生存至今,显得分外下贱和低廉。

    连自由都是奢谈。

    不过她并没有很生气,也不觉得失望和难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经过早地看清了自己和这个家庭畸形的情感联系,因此当听到孟伯远的话时,她只觉得尴尬,耻辱,恶心,还有……果然如此。

    好像在那一瞬间,她成功地摆脱掉了一直以来禁锢她的道德枷锁,她不再谴责自己的冷酷无情,因为他们和她,是一样的。

    她对此感到轻松和如释重负。

    她感谢孟伯远把一切挑明,让她拥有充足的理由,可以摆脱这一切。

    ——

    苏韵拿好证件下楼的时候,楼下空无一人。

    婴儿房里,月嫂守着孟溪林,看见她下楼,似乎想要和她说什么,但苏韵和这个月嫂不是很熟,她没作理会,直接忽视掉了她的欲言又止,踏出了大门。

    她动作神速,毫不拖泥带水,像是迫不及待似的打车去高铁站,买了最快的一趟列车,又趁着等车的时候,把孟伯远还有贺燕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至于孟清淮……

    她盯着那个手机号码,停顿了很久。

    她喜欢他,心疼他,但她确实也无法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未来,更无法接受孟伯远和贺燕把她对他的心疼作为摆布她的手段,因此,既然事情已经闹到连家人都做不了的地步,她也没必要再和他藕断丝连。

    要断就断干净。

    她长按那串号码,加入黑名单,删除了他的其他一切联系方式。

    这一次,就当是她对不起他。

    但她想,也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她对他的爱,向来如此浅薄。

    ————

    回到江城,苏韵的第一件事,是把那套房子挂了出去。

    她不再住在那个房子里,回学校联系老师和宿管,软磨硬泡,在假期尚未进入正轨时申请了学校留宿,搬着她那一大堆行李,又回到了宿舍。

    假期,宿舍里只剩同样要做竞赛的林夕,见到苏韵又要搬回寝室,她调侃她:“搞什么?你属鸟的?一换季就搬家?”

    放在平时,苏韵一定会和她怼回去,但这次回了一趟家,她看起来似乎沉稳了不少:“就搬这一次,以后不搬了。”

    “你这次不是说回去待一周吗?这才回去两天不到吧,怎么回来得这么快,是不是小淮不待见你啊?”

    “对啊。”苏韵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和她搭话:“何止是他不待见我,他全家都不待见我,我只有滚回来了。”

    林夕当然不信她的鬼话:“他还能有不待见你的时候?切。”

    苏韵没再和她提孟清淮,她收拾床铺到一半,突地想起什么,问林夕:“你知不知道什么渠道,可以快点把房子卖出去?最好是没有中介的那种,或者中介费合理一点。”

    林夕挑眉:“这么急着卖?你家里破产了?”

    “那是小淮的家,又不是我家。”

    苏韵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林夕一愣。

    她蓦地意识到,苏韵这一次回去,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没再和她贫嘴,坐直了身子:“我还真认识一个学长在朋友圈卖二手房,我推给你?”

    “谢了,请你吃饭。”苏韵说完,见林夕眼睛亮了一下,她改口道:“吃食堂,或者外卖。”

    林夕:“???不是吧你,房子卖了不就有钱了,至于这么抠门?”

    “那又不是我的房子。”苏韵道:“对了,我还需要找暑假兼职,你有线下兼职群吗?再拉我一下,加一杯奶茶。”

    林夕这回是真的意识到问题不妙了。

    她认识的苏韵,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最多在网上写点东西赚钱,绝对不会屈尊去做什么线下兼职。

    而且,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苏韵缺钱,这死丫头平时花钱虽然不算大手大脚,但也绝对不拮据。

    “不会吧……你真和家里闹掰了?”林夕道:“难道是因为你之前欺负小淮,他爸妈就——”

    “拉不拉?”苏韵懒得和她多说,问她。

    “这你得去问筱涵,她这种群最多,不过你……算了,要不我去帮你问?”

    她怕苏韵拉不下脸,但一转眼,苏韵已经给梁筱涵弹过去了一条语音,林夕愕然:“可是你做兼职的话会不会影响竞赛进度?其实这个竞赛如果拿奖了的话,奖金还可以,你要是还不够,实在缺钱的话,我暂时可以借你……”

    苏韵瞟了林夕一眼,林夕脸有点泛红:“看我干什么!我是借你又不是给你!”

    “哦……不过你就别担心了,反正属于我的那部分项目我会做好的,找个

    灵活一点的班就可以了。”

    林夕听她这么说,没再说什么,只是顶了她一句:“鬼才担心你啊,恶心死了,还有,你要是拖后腿的话我是会把你从队伍里踢出去的,休想摸鱼。”

    事实证明,林夕的担心是多余的。

    苏韵只花了三天,就找到了一份家教的工作。

    不对,是三份。

    后来的几天,林夕每天早上九点钟睁开眼,苏韵已经出门至少两个小时。

    她早上去给一号学生辅导英语,午饭点的时候回宿舍洗个澡,然后继续出门去给二号学生上数学课,上完课直接在外面随便吃点东西应付晚饭,再去给三号学生辅导物理,等到天黑回宿舍之后,就开始搞竞赛的东西,弄到一两点,她甚至还要给第二天的家教课备课。

    她有条不紊地忙成了一个陀螺,属于她的那部分项目她也从来没落下过,甚至可以随时随地抽出时间开小组会。

    林夕怕她猝死,给秦璋打电话,想让秦璋劝她悠着点,但从秦璋嘴里得知,秦璋已经劝过她了,甚至秦璋还准备让林夕劝劝她。

    两个人都拿她没办法,秦璋是真的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知道她在兼职后,每天只要一到饭点,他就准时去接她,带她去吃饭,避免她拿快餐对付自己的胃。

    苏韵并没有和他说家里发生的事情,但无论如何秦璋都能有所察觉。

    他是一个很有分寸感的人,苏韵不提,他就不去问,也不去扰乱她的一切计划,只是关注着她的讲课进度和竞赛进度,空下来的时候,就帮她备课,帮她查一下专业相关的文献,整理好了打包发给她,给她省下来很多的时间。

    冗长而又闷热的夏天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直到竞赛的第一轮工作接近尾声,她辅导的一个高三学生也已经开学,她渐渐地空了下来。

    房子前段时间就已经卖掉,钱她全部用银行卡打给了贺燕。

    这一个半月,她做家教一共赚到的钱是二万五,她给自己留了五千,剩下的两万,她找了一个时间去了趟银行,转给了贺燕。

    两万汇入的短信弹出来时,贺燕正在医院缴费拿药。

    信息发来,她有些发愣地看着那两万整的到账,仿佛从那并不算小的数目里,看到了苏韵和他们断绝关系的决心。

    她拿完药,看见收据上的日期和时间,这才突地意识到今天是八月三十一,是苏韵的生日。

    贺燕眼睛有点发酸,她坐电梯上楼,去到住院部。

    单人病房里,窗帘全部拉得严严实实的,贺燕进去的时候,孟清淮的主治医生就坐在孟清淮床边,她在和孟清淮聊天,轻声细语的,但孟清淮似乎并不搭理她。

    从苏韵不声不响离开后,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贺燕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听过他说话了。

    他本来就有智力问题,做心理治疗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一直毫无进展,医生建议贺燕和孟伯远送他去专业的精神病院治疗,但贺燕不同意。

    她绝不承认孟清淮是精神病,哪怕他已经被医院确诊成了中度抑郁。

    这足足一个半月,他吃什么吐什么,还吐过一次血,一米八几的个子,体重已经快要掉下三位数,贺燕几次提出带他去江城找苏韵,但他每一次都无声地拒绝。

    他不去见她,就这么放任自己的症状一天天地恶化下去,只是默默地等她回来

    他不知道,苏韵不会再主动回来的,他不论等多久都等不到。

    贺燕进门的时候,孟清淮注意到了她,他看了贺燕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挪回去。

    他的左手一直在输液,已经有点浮肿得不能看,手腕细骨伶仃,上面挂着的那一串沉香有些松垮,但又无法再套一圈,显得有一点不合适。

    他一直在摸那个手串。

    贺燕知道那是前不久苏韵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她走到他的病床前,问他:“小淮,今天小韵生日,你还记得吗?”

    听到苏韵的名字和生日,他一直半垂着没什么精神的眼皮微微抬起,点了点头。

    他虽然过得不见天日,但床头的日历,他一直在翻,每天都在翻。

    贺燕见他有反应,道:“你不想去给她过生日吗?”

    孟清淮沉默下去。

    见孟清淮不说话,贺燕道:“不去也成,但是你总得和她打个电话祝她生日快乐吧,要是没有你的祝福,她一定会很难过的,你想啊,这么多年,每一年她生日的时候你都在的嘛。”

    孟清淮的黑色瞳孔在昏暗的屋里有些发散,他往后缩了缩,摇头表示抗拒。

    小韵不会接他的电话的。

    他已经给她打过了,打过很多遍,每天都在打,可是她一遍都没有接。

    他也和她发消息,每天都发,但是每条消息前面都有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如果看见了的话,为什么不回复他。

    他做的这些,贺燕都知道,但贺燕不想要他再这样继续下去,她对孟清淮道:“如果真的不想打扰到她的话,要不我们偷偷去江城见她一面?就只看她一眼就回来,可以吗?”

    第36章 第36章你在吐血

    去银行汇完款,苏韵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离开银行,她去了大学城附近的一家泰餐店,进店的时候,秦璋已经在等她。

    距离手术结束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他恢复得还不错,苏韵打眼扫了他一圈,发现他今天似乎专门打扮过,比平时还要惹眼一点,店里人少,但或多或少都在看他。

    苏韵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完全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她从他身后绕过去,坐到他对面:“你中彩票了?这家店很贵的。”

    “没有。”秦璋一板一眼地回应了她:“不过我最近正在尝试校园贷,小有资产。”

    苏韵一顿。

    她有些时候真的怀疑秦璋有一种魔力,一种轻而易举就可以把人拉进现实世界的魔力。

    她给了秦璋一个巨大的白眼:“裸贷吗?”

    “裸贷?”秦璋拿起她面前的餐具,一边给她拆一边继续和她贫:“我去裸贷的话,那应该就不是小有资产了。”

    苏韵微笑:“你现在的身材能看吗?腹肌怕是还没我明显。”

    论毒舌还是没人比得过她,秦璋的尊严受到严重打击,但还是强撑着撸了一把袖子:“我在练了。”

    苏韵侃他归侃他,但还是关心他的:“别不知轻重的啊,平时散散步得了,篮球场你也给我少去,我要是从路姚远那儿知道你又去打篮球我真的会揍你。”

    秦璋应承下她的话,店员开始上菜,苏韵吃到一半去了一趟卫生间,再回到位置上的时候,她本来想和秦璋吐槽一下这家店的男女卫生间设计不合理,差点害她走进男厕所,但话还没出口,她忽地愣住了。

    她眼前的桌面上,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蛋糕。

    看见蛋糕的一刹那,她赫然想起,今天是八月三十一。

    秦璋似乎有特意考虑过她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被人注视的性格,因此没有大张旗鼓地给她制造什么生日惊喜,没有邀请一群人来给她庆生,也没有让店员来唱什么祝福歌让她社死,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把蛋糕摆在那儿,瞧着她突然愣住的表情,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小声道:“许愿吧。”

    他们的位置,是店内的一个小小角落,苏韵是靠墙坐着的,四周没有什么人。

    她看着那个蛋糕上面插的19形状的蜡烛,又抬眸看了一眼秦璋,眼眶忽地有点发红。

    她是真的完全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秦璋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啪嗒一声点了蜡烛的火:“闭眼吧小韵,可以许愿了。”

    苏韵有些失控的情绪在他的话里找到了一个台阶,她蓦地闭上眼,压下了眼底的潮湿。

    十九岁之前,她每一次许愿,都在渴望自己可以变得有钱,变得美丽,变得优秀,但十九岁的生日愿望,她希望她的人生可以从此刻起,重新开始。

    苏韵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心愿,吹灭了蜡烛。

    从泰餐店离开,两人又去看了电影,等到时间差不多,回到

    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开学前一天,学校里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人,校园又热闹起来,秦璋勾着她的手,送她回寝室的路上,突地问她:“你没发现今天少了什么东西吗?”

    “少了什么?”苏韵还没反应过来,手心一凉,秦璋塞了个什么东西到她的手里,她抬起手一看,是一枚戒指。

    “生日礼物。”秦璋下意识挠了挠头,苏韵这才注意到,他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戴了一枚戒指。

    “我戴无名指是因为我,我只有这根手指戴得下……你,你随意。”他急于解释,竟然显得有几分局促,苏韵注视着那戒指迟迟不戴,他紧张得心脏病都要犯了:“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拿去换一个款式。”

    “不用。”

    秦璋见她还是不动手,耳朵都憋红了,开始怀疑自己现在送戒指是不是太心急和冒进,给自己找台阶下:“反正送你了就是送你了,你不戴也行,拿去卖了也行,都随便啦哈哈。”

    某人看起来快要碎了。

    苏韵逗他逗得差不多了,笑出了声:“你也有今天。”

    秦璋一愣,苏韵把戒指往左手无名指上一扣:“那就先戴着吧,等我什么时候缺钱,就拿去卖掉,不过能卖多少啊?”

    “没多少……卖了也不值几个钱的。”秦璋小声道:“要是真要卖的话,卖给我吧。”

    “卖给你?你拿去送别人?”

    秦璋摇头:“还是送给你。”

    在暗恋秦璋的那些年里,苏韵没有想过这个看起来帅得高不可攀又有些不着调的学长谈起恋爱来会是这幅样子,他把苏韵送到了宿舍楼下,叮嘱苏韵今天不要再熬夜,要早点睡觉,转身离开的时候,苏韵突地又叫住了他。

    秦璋脚步停顿,宿舍外青绿色的银杏树下,苏韵朝他走过去,忽地抱住了他。

    “怎么?”

    “没什么……就抱一下。”苏韵抱着他,脑袋靠在他胸口蹭了蹭,秦璋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服透出来,男性特有的气息令她感到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仿佛验证成功了似的放下心来。

    面对秦璋时,果然也会这样。

    如果一切生理反应都是荷尔蒙在作祟,那就相信自己的心。

    她的心不会骗她,她一定是喜欢秦璋的。

    ————

    不远处的汽车里,孟清淮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脸色惨白地看着宿舍楼下的一切。

    贺燕问他:“那是小韵的男朋友吗?”

    孟清淮没有说话。

    他怀里抱着一个棕色的中等大小的包,那里面装的,是他离开宁县前专门从医院回家去拿的,似乎是他给苏韵准备的生日礼物。

    他看着秦璋和苏韵分开,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但他去找的人,不是苏韵,而是秦璋。

    秦璋没走出多远,忽地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转过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孟清淮。

    自从上次在医院起冲突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这个人见过面了。

    他下意识对孟清淮感到厌烦,眉宇微蹙,但在反感之前,他首先察觉到的,是他赫然消瘦下去的体型,以及他身上穿着的夹克外套。

    在这酷暑里,他的打扮实在是不太正常。

    秦璋不想理他,扭头要走,他却追了过来:“秦璋,你可以,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他太久没有和人说话,咬字都显得有些模糊,秦璋走得很快,没有搭理他,他一边费力地和他并肩一边道:“今天是小韵的生日,你应该,知道的吧……我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你可以帮我送给她吗?”

    “你自己送给她不行吗?”

    “她不想…不想见我。”孟清淮怀里抱着的那个包看起来似乎沉甸甸的,他想要塞给秦璋,秦璋不想碰他的东西,往后躲开他:“她既然都不想见你,那你觉得她还会想要你的东西吗?”

    他这句话把孟清淮问住了,孟清淮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胃里绵密的痛楚隐隐有尖锐的趋势,他弓起腰,手按住了腹部,像是无法站直:“你不告诉她是我给她的……她就会接受了。”

    他按压上腹的手有些不听使唤地在发抖,秦璋觉得他用力大到没分寸,没忍住提醒他:“你不是有胃病吗?你疼就吃药,别这么用力按。”

    孟清淮嗓音轻颤:“我不疼的,你帮我拿给她吧……秦璋,我之前不该和你说那种话,不该和小韵表白,我已经知道错了,我现在,也没有再去纠缠小韵,没有打扰你们,你可以帮帮我吗……拜托你…”

    “……”秦璋见他说到这种地步,皱眉伸手拎走了那个包裹,这一拎,他这才意识到这玩意儿还挺沉,有点好奇了:“你给她准备的什么生日礼物?”

    “是她需要的……”孟清淮话音未落,喉咙像是有什么异物,他突地哑了声,抿紧了唇线。

    秦璋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他盯着那个包裹,从敞开的拉链缝隙里,察觉出了一点端倪。

    他顺手扯开了那个拉链。

    里面装的,全是钱。

    秦璋忽而愣住:“你给她送钱?你哪来的这些钱?”

    孟清淮没有回应,他嗓子眼里涌出来一股腥味,他知道自己是要吐血了。

    这种情况最近偶尔会有,他每次都会自己偷偷地处理掉,因为被妈妈发现的话,就会很麻烦。

    上次他在医院吐了血,一直止不住,妈妈就哭了,还和爸爸大吵了一架。

    他们说的话他半懂不懂,只知道妈妈在责怪爸爸对他不上心,但他也知道,爸爸很忙,没有时间管他的。

    其实他们都很忙,如果他的身体一直不好的话,就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

    他把嘴里的血往回咽,但铁锈味很重,激得他反胃想吐,他转过身,急于寻找一个垃圾桶,秦璋却以为他是要走,一把拉住了他,把那个棕色的包丢回他怀里:“她不会收的,你快点拿回去。”

    秦璋其实没用什么力,但孟清淮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么轻轻一拽,他嘴里的血像是再也含不住,吐到了秦璋的衣服上。

    秦璋被这突如其来的血吓住。

    孟清淮胸腹部的反胃感却消减了很多。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还有几分愧疚地看着秦璋,抖着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纸巾想要给他擦拭,但发现没什么用:“对不起……好像擦不干净了,我,我赔你一件衣服,可以吗……”

    秦璋觉得他真是脑子有病。他拨开他的手:“你还在管什么衣服???你在吐血啊!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孟清淮蹭掉了嘴角的血迹,顶着一张白如霜雪的脸,和秦璋说:“看…已经好了。吐过一次就好了,没,没关系的,不会一直吐就没关系。”

    第37章 第37章不用心疼他

    这是秦璋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他脑子有问题,他不打算和这个蠢货多说什么:“我懒得和你说,你是一个人来的对不对?小韵知不知道你的病史?我现在带你去找她,我们一起送你去医院。”

    孟清淮听他说要找苏韵,连忙摇头:“不去…不,不要找小韵,我要回去了秦璋,你松开我吧……我要走了。”

    小韵知道他生病的话,就会心软,可能会为了他再次回到那个家里,然后被爸爸妈妈摆布。

    不可以……

    他没有接回那个包裹,任由装满钱的包掉到地上,转身就走,秦璋烦躁地捡起包去追他  ,还没追上,他看见了从宿舍楼里重新走出来的苏韵。

    她本来已经快要上楼,但中途接到林夕电话,于是返回来顺便帮她拿一下外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孟清淮。

    天很黑,她差点没有把他认出来。

    她有些发愣地看着孟清淮走向路边的那辆车,秦璋拎着包小跑过来,把包塞到了她手里,觉得没必要骗她:“孟清淮让我给你的,他说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苏韵垂眸,包裹的拉链是敞开的,她看见了里面密密麻麻的人民币。

    有零有整,不光有纸币,还有硬币。

    她脑海里嗡了一声,脸颊蓦地滚烫,来不及思考太多,她五指收紧,攥着那个包追了过去。

    她直接拉开了车门,没有看车内人的状况,把那个包摔到了他身上。

    孟清淮的手背被砸个正着,轻轻一砸针眼就有点渗血,包里的钱全部滚了出来,有的洒在了他身上,有的洒到了他脚边,还有些硬币滚到了地上,他面白如纸地看着苏韵,似乎有些害怕,觉得小韵在因为他自作主张来找她而生气,他想要解释,但他还没开口,贺燕先他一步蹙眉道:“小韵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小淮他刚从医院出来?”

    贺燕仿若不经意地提起孟清淮生病的事实,又拿纸去擦孟清淮手背上的一点血渍,试图以此博取苏韵的同情。

    苏韵仿佛真的再一次轻而易举地对孟清淮产生了心疼的情绪,她问道:“什么病?”

    贺燕张口就想说,但孟清淮打断了贺燕的话:“我没有生病……小韵,你不要听妈妈胡说,你在江城好好学习,不用担心我……”

    他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已经有些坐不住,冷汗细细密密地沾湿了他的鬓角,他有些艰难地把这几句话说完,苏韵的眸光却早就冷了下去:“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担心你?”

    苏韵是在和他说话,目光却直视贺燕:“你生病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我害你生病的吗?生病了就去医院治,跑我这儿来干什么?我是医生吗?”

    连孟清淮都能明白贺燕是在博取她的同情,她又怎么会不明白。

    她想让贺燕死了这条心,想要明明白白地告诉贺燕,她不会再对孟清淮心软。

    但她的话,只是让贺燕脸上现出了一抹哑然,她这番话唯一伤害的人,只有孟清淮。

    他睫羽轻颤了颤,鲜红的唇色和面颊的惨白映衬得有些吓人,但她顾不了那么多,她弯下腰,把掉在地上的那几枚硬币全部捡了起来,扔回了车里:“把你的礼物拿回去,你拿你爸妈的钱来给我是什么意思?我——”

    她还想和他说一些狠话,说给贺燕看,但目光触及他形销骨立的身体,以及他手腕上那串松垮的沉香,她忽地无法再说下去。

    他过得……似乎不太好。

    贺燕的做法其实是很聪明的,她带着孟清淮来见她,她是真的会心软。

    因为苏韵知道,她离开的这个家里,最爱她的人,最想她的人,永远都是孟清淮。

    她还是败下阵来,把带刺的那些字句全部咽了回去,想要直接伸手去关门。

    贺燕突然开口:“小韵,我已经和你叔叔聊过了,他承诺以后不会再想着撮合你和小淮,你想和谁谈恋爱是你的自由,但是那个家……还是你的家,你可以经常回来——”

    “我不会再回去的。”

    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身边没有孟清淮时,她哪怕过得很辛苦,心里却是轻松的。

    她冷着脸去关那扇车门,眼神和孟清淮对上:“我不会回去……你也别再来找我,更不要去找秦璋……算我求你。”

    ——

    她关上了车门,把孟清淮和她隔绝进了两个世界。

    她往回走,紧绷的肩背卸下劲来,不经意地用手背蹭了蹭眼尾,秦璋朝她走过去,问她:“他和你说什么了吗?谁送他来的?”

    苏韵敛去神情,朝秦璋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没说什么……是他妈妈。对了,小淮他没找你麻烦吧?”

    “没……”秦璋有些迟疑道:“他妈妈应该会及时带他去医院吧?”

    苏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稍一抬眸:“什么?”

    天色已经很暗,她并没有看清他衣服上的血渍。

    秦璋想要把孟清淮吐血的事情告诉她。

    但他刚才也看见了她把那个包从副驾驶扔进去,料想她和孟清淮应该是不欢而散。

    如果告诉她孟清淮吐血了,她会不会感到愧疚和难受?

    意识到这一点后,秦璋改口道:“……没什么,我就是看他瘦了挺多,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他妈妈应该会带他去医院看一下的吧?”

    苏韵闻言,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紧张情绪散去:“这个啊,不用操心,他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

    他身体一直都不好,没必要因为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地心疼他。

    ——

    车厢里死一样地寂静。

    如果早知道苏韵会是这种态度,贺燕绝对不会带孟清淮来这一趟。

    她试图安慰孟清淮:“小淮……小韵说的那些话,是因为她还在生我和你爸的气才那么说的,她肯定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像是在劝孟清淮,但孟清淮并没有理会她。

    他的身体完全陷在靠背上,双手抓着那个包裹,形状完美的指甲像是蒙了一层灰,毫无光泽,瞳孔也泛着深不见底的灰。

    他盯着怀里的钱看了一会儿,像是看得有些累了,闭了闭眼。

    贺燕伸手去给他系安全带,触碰到他冰凉的手背,她问他:“是不是空调开得太低了?怎么这么凉。”

    孟清淮睁开眼,瞳孔缓缓聚焦:“没有,我就是有点困……”

    他有些费力地往上靠了靠,苍白的脖颈绷直,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失,他觉得身体沉得要命,但四肢又轻飘飘的使不上力。

    贺燕见他确实没什么事,这才重新坐回去,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再去想苏韵的事情,问道:“小淮,你想要回家住吗?”

    他已经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贺燕觉得他的心理状况并没有任何改善,她想着,把他接回家去住,在熟悉的环境里,或许他会轻松一些。

    医生也是这么说的,要么送他回家慢慢治疗,要么送他去精神病院,采取一些更为专业和强制的手段治疗。

    贺燕当然不会送他去精神病院。

    她见孟清淮在走神,又问了他一遍:“小淮,你想回家吗?”

    孟清淮的注意力现在很难集中,往往她和他说这件事情,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情,比如此刻,他全然没有听贺燕在说什么,而是紧紧握着怀里的那个包,冷不丁问贺燕:“妈妈,我要怎么样,才可以自己挣到钱呢?”

    贺燕微微一愣。

    苏韵和他说的那些过分的话,他似乎一句都没有往心里去,他想的,依然是怎么帮到她。

    他知道,她把房子卖掉了,钱寄给了家里。

    他也知道,她不再接受爸爸妈妈每个月定时发给她的生活费。

    他还知道,她现在会往家里打钱,她很辛苦地在打工,她瘦了很多。

    他想要帮帮她,可是她不接受他攒下来的零用钱,如果……那些钱不是爸爸妈妈给他的,而是他自己挣到的,她是不是就会接受了。

    第38章 第38章她的气味

    孟清淮想要自己挣钱,这对他的病来说,似乎有益无害。

    第二天,贺燕把这件事情反馈给了他的心理医生,医生也说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可以让他去做一点简单的工作,不仅可以分散注意力,还可以让他有自我价值获得感,对他的心理状况是有好处的。”

    医生和贺燕打电话的时候,孟伯远也在旁边听着,贺燕道:“可是小淮他有智力问题,他出去工作的话应该会有

    一定的困难,还容易被人欺负,可不可以让他在家里做点事情呢?”

    医生似乎是表示了认可,孟伯远却道:“他在家里又能做什么?”

    贺燕想了想:“让他和月嫂一起带小溪吧,我觉得让小淮把注意力转到弟弟身上,他以后可能就不会那么依赖小韵了,而且——”

    孟伯远赫然打断了她:“我不同意。”

    “小溪才几个月大,你让小淮带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贺燕皱眉,对孟伯远的态度有几分不爽:“有月嫂看着啊。又没让他一个人带,让他照顾小溪,平时给小溪做做辅食带着玩玩儿有什么不可以的?”

    孟伯远似乎还是不同意:“月嫂带得好好的,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添乱——”

    “什么叫做添乱?”

    孟伯远道:“我不和你争这个问题,反正我不同意。”

    贺燕些许生气:“孟伯远,你到底有没有发现你现在偏心成什么样了?”

    放在平时,看见贺燕生气,他都会妥协,但这一次却没有,孟伯远道:“我只是在和你分析这件事情,哪里偏心了?”

    “你还不偏心?!”贺燕开始和他翻旧账:“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早产的时候,小淮胃出血进抢救室,你不仅不管他,还跑去新生婴儿室看小溪,连手术同意书都是小韵签的!”

    孟伯远一怔,没想到她会提这件事情,道:“小溪早产,还在吸氧,我去看有什么错吗?而且那天小韵在那里守着他,医生在给他做手术,我去守着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干着急。”

    “行,那就当你有理。”贺燕继续道:“那小溪出生之后,小淮总共就抱过小溪几次,每次被你看见你都不让他抱,你这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他上次帮着月嫂给小溪做饭,你知道之后训了月嫂一顿,让月嫂以后把他做的东西都扔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孟伯远一顿,眼神忽地有些闪烁:“那么小的孩子……他要是抱不稳摔了怎么办,我只是——”

    “你别解释了,当初生二胎的时候你怎么和我说的,说好的一碗水端平你现在就是这么端的吗!”

    孟伯远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许久,却还是没有完全妥协:“和小孩子相关的事情他都不懂,干嘛一定要让他去照顾——”

    “他不懂他可以学啊。这么多年了,他学得不够好吗?以前那个医生说他连初中都毕不了业,他不还是毕业了吗,他甚至把高中都念完了,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孟伯远还想说什么,阳台的落地窗突地发出一点响动。

    孟清淮动作有些缓慢地推开了那扇落地窗,阳光照着他的发尾,他的头发乌黑不再,在阳光下隐隐有些发黄,昭示着营养不良,他似乎是才醒刚下楼,也不知道在窗后听了多久两个人的争吵。

    贺燕和孟伯远同时噤声,贺燕不再征求孟伯远的同意,决定直接拍板:“小淮,以后你就在家里和月嫂一起照顾小溪,我们——”

    她话音未落,孟清淮轻轻地摇头,打断了她。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但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在家里工作的话,还是挣的爸爸妈妈的钱。”

    小韵不会要的。

    “我可以自己出去找工作。”孟清淮道:“这件事情,你们不用管。”

    “小淮你别以为找工作是很简单的事情,你知不知道现在找工作有多难?”

    以孟清淮的智力,脑力劳动他完全无法胜任,但他的身体又不好,更不可能去做体力劳动。

    她不想让他去社会上碰壁,他心理本来就有问题了,去外面受了打击的话只会恶化,就在他们僵持不下时,别墅外,林芳拎着河虾和剁好的鸡走进了院子:“谁要找工作?”

    老人家硬朗,耳朵也还不背,听到了贺燕说的话,又看了看他们一家三口,目光落在了孟清淮身上。

    苏韵和他们闹掰的事情,林芳并不知道,这一两个月她忙活着田地里的事情,一次都没来过别墅,今天来这儿也是想到了孟清淮,想到上次他和苏韵一起去她那儿看她时就瘦得苦哈哈的,这才在邻居那里买了新捞的河虾,又在家里抓了只鸡杀了给他送过来,想着关心一下这孩子。

    但她也是真没想到,这么一个多月不见,他瘦得更没谱了。

    林芳把东西搁到了客厅的茶几上,没回应贺燕和孟伯远的寒暄,走过去拉紧了孟清淮的手,问他爸妈:“这娃怎么又瘦了啊?没给他吃饭啊。”

    在她褶皱暗沉的手里,孟清淮的手苍白得突兀,蜷起的指节摸起来一点温度都没有,林芳看他没什么精气神,整个人都有些病恹恹的,没忍住拍了拍他的手背:“咋回事儿啊这,又生病了?”

    她一问,贺燕没绷住,带着林芳去楼上和她说了孟清淮得抑郁症的事情,但没和她说孟清淮为什么得抑郁症。

    林芳一听,先是惊讶:“好好地怎么得了这种病?小韵知道不?”

    “不知道。”

    “怎么没和她说?让她来劝比什么都好使。不过她最近好像确实挺忙,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昨天生日倒是打了电话,但人都没回来。”

    贺燕苦笑道:“她可能忙着学习呢,别去打扰她了……小淮的事情,先治一段时间吧。”

    “在哪儿治?”

    “之前一直在医院,最近想着接他回家里治,但他又说他想出去找工作挣钱,还不挣我们的钱,我和他爸现在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林芳听贺燕说完,她想了想,突地,和贺燕道:“你让他来乡下和我一起住。”

    贺燕一愣。

    林芳道:“你自己看看这大别墅,周围连个人影儿也看不见的,你和伯远出去工作了就留他一个人在家里,又没个人陪他玩,他一天天地闷在空调房里不闷出病来才怪,更别说医院那种地方了。你让他和我回乡下住一段时间,他想工作的话我还可以带他去田里走走,让他去帮别人家干点农活,保准啥病都给他治好。”

    贺燕觉得林芳说得似乎有点道理,但她还是放心不下:“他身体最近很虚弱,可以去做农活吗……”

    “这你就别担心的,你就把孩子给我养,我养到过年还你,成吧?”

    贺燕犹豫不决,总是放不下心,但孟伯远正巧上楼听见,果断地替她答应了:“那小淮就麻烦您了。”

    贺燕又想和他吵,孟伯远道:“你就是从小把他养得太金贵了他才这是病那是病的,去农村生活一段时间有什么不好的,就这么说定了吧。”

    当天,林芳就带着孟清淮回了乡下。

    她觉得贺燕不放心也是能够理解,倒是孟伯远……林芳觉得,这人变化还挺大。

    有了二胎之后,好像对小淮的脾气和耐心都变差了。

    林芳叹气,但她也知道,这都是情有可原。

    就像她自己,虽然心疼这娃,但如果要让她把自己的孙女儿嫁给他,她也是十万个不愿意的。

    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倒霉了点,病病哀哀的,脑子还不好使。

    说来也是可怜。

    祖孙俩回到了乡下的家。

    孟清淮走得突然,贺燕本来要给他收拾很多东西,但被林芳阻止了,最后只带了几件衣服就跟着林芳走了。

    “小淮,你以后就睡小韵隔壁那屋子,成不?”林芳给他安排住处,孟清淮点头,准备进去收拾房间。

    这间屋子挨着主卧,是苏韵小时候住的,但自从她搬进主卧之后,已经很久没人住过。

    房间里灰尘很大,今天是暂时不能住人的,林芳让他先去苏韵的卧室里住一晚,他在门口有些发呆地站着不动,林芳道:“怎么,你不想住她的房间?”

    孟清淮连忙解释:“没有经过小韵的允许……她会不高兴。”

    “就住一晚,这么点小事儿还要她允许啊?我看你哟,真是被她欺负惯了。”林芳把他的东西全部拿去了苏韵的房间,对孟清淮道:“奶奶现在给你打扫隔壁的屋子,灰尘大得很,你有哮喘别过来,你等把衣服什么的都放好了就去楼下煮饭,虾还有鸡都拿回来了,你随便做点你喜欢吃的,就我们俩的份。”

    孟清淮记下了林芳的话,林芳一走,他就拉开衣柜准备放衣服,但衣柜打开,里面装着的,是苏韵的衣服。

    她偶尔回来会穿的换洗衣物就那么挂在衣柜里,那些衣服孟清淮都见她穿过,只需要一眼,他就能想象到她穿着那些衣服的样子。

    这个柜子已经挺

    久没有被人打开过,里面盈满了的,全是苏韵的气味。

    孟清淮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衣服取了下来,想着给她换到另一边去,不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但指尖刚一触及那柔软的衣料,他忽地有些不受控制地收紧了手指,把她的衣服抵到颊边轻轻蹭了蹭。

    脑海里闪过她在车窗外面恳求他的眼神,呼吸忽而一窒,连手腕都在颤抖。

    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求他,居然是,求他和她分开。

    眼睛干涸得仿佛无法渗出泪来,孟清淮只能小声地抱着她的衣服呜咽:“什么时候可以回来看奶奶呢……”

    顺便看看他。

    第39章 第39章……药,给我

    林芳把房间里的灰尘清扫完毕下楼时,灶屋里已经传出来香气,她走进去一看,孟清淮已经把虾做好了,正在干煸锅里的鸡肉。

    乡下现在已经不用柴灶,但家里没安抽油烟机,炒菜的油烟依然很重,林芳进去的时候明明听到了他的咳嗽声,但她一走近,孟清淮就不咳了。

    林芳看了一眼他炒的菜:“小淮,不是让你做你喜欢吃的吗?这么辣你吃得了吗?”

    苏韵的口味就是林芳养出来的,和林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因此林芳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孟清淮做的这些全是按照苏韵的口味做的,至于他自己……别说喜欢了,他怕是一口都吃不下去。

    林芳把他赶去了堂屋,接手了最后一道菜的工作,用剩下的鸡肉给他炖了一锅鸡汤。

    吃饭的时候,祖孙俩面对面坐,孟清淮依然习惯性地不动菜,只埋着头慢吞吞地朝嘴里塞米饭。

    林芳问他:“胃病是不是一直没好?”

    孟清淮习惯性摇头:“没有……已经好了。”

    “不疼?”

    “不疼。”

    “不疼怎么才吃那么点,瘦成纸片了都。”林芳瞧着他的脸色,把鸡肉朝他碗里夹,夹了小半碗:“饭都吃不下去还想着干什么活呢,快吃。”

    林芳紧紧盯着他不错眼,孟清淮没办法搞小动作,只能硬生生地把那一小碗鸡肉全部咽进了肚子里,即便他已经嚼得很烂,但那些东西滑进胃里,还是很疼。

    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吃饭成为了一种酷刑。

    林芳还在给他搛菜,孟清淮想要拒绝,但又说不出拒绝的话,腹部一抽一抽地在疼,像是抽筋一样,疼得他快要坐不住,但他无法拒绝林芳的关心,依然在往嘴里塞东西,直到林芳打断了他。

    老人的眼里不知道饱含着什么情绪,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把他的碗端开:“你这孩子,爸妈没有教过你疼的时候就要和大人说吗?”

    孟清淮已经疼得神志不清,碗刚一被林芳端开,他就捂着腰往桌子上趴,林芳撑住了他,把他从板凳上扶了起来:“一个胃病都给孩子拖成什么样子了,这当爸妈的也不知道是真瞎还是装瞎。”

    她把他的那些药带上,送他去了村里的大夫那儿,孟清淮疼得快要把牙咬碎,汗水把衣领和头发都快全部浸透,他一直伸手想要去拿他的药,但林芳抓着他的手不准他吃:“你先别乱吃,我拿给医生看看。”

    他坐在小诊所的椅子上,医生蹲下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疼得没力气了,只是靠在林芳身上发抖,林芳让他疼得狠了就咬她的手,苏韵小时候就这样,但孟清淮不咬,他死死地抓着林芳的布衣裳:“奶奶……药,给我。”

    医生看了看他的状况,又上手按了一下他的肚子,他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哼,嘴里溢出了一些褐色的液体,医生看了一眼:“出血了啊,怪不得吃不下东西,吃得下才怪了。”

    林芳一听,有点慌:“咋治?才十九岁,都开过一次刀了,总不能再开一次。”

    “有啥好治的,你知道他为啥胃出血不?”医生翻了翻孟清淮的那堆药,把药递到了他的面前:“喏,药,吃哪样?”

    孟清淮伸手就去抓止疼药,医生反手给他拿走了,对林芳道:“看见没?他平时吃的都是这种止疼药,越吃胃病越严重,痛是不痛了,里面都不知道烂成啥样了,别说吐血了,他啥时候把胃吐出来的都不奇怪。”

    “呸呸呸。”林芳把这老医生说的晦气话呸走,呸完又开始教育孟清淮:“小淮啊,谁教你胃疼的时候可劲吃止疼药的?”

    孟清淮整个人几近虚脱,医生临时先给他上了不那么刺激胃的止痛,然后在林芳的要求下给他开了中药。

    付钱的时候,林芳骂骂咧咧地,一边嫌弃这老大夫的药贵,一边掏出自己的布袋,从卷得整整齐齐的钱里抽出几张红的拍到了他的柜上:“吃了要是不管用,你这老不死的晚节不保哈。”

    “不管用你来找我咯,我把钱退给你。”

    “谁稀罕这几个钱,你能把娃娃的病治好我才是要给你烧高香哩。”

    和医生啰嗦了几句,林芳道:“搭把手,我背他回去。”

    医生和林芳也认识几十年了:“这男娃谁啊,不会就是你孙女儿那个……”

    林芳瞪他一眼:“问啥问,问就是我新捡的孙子。”

    她背着孟清淮回家,孟清淮的意识恍恍惚惚的,像是泡在水里浮浮沉沉。

    林芳今年已经七十岁出头,但常年做农活的身体依然硬朗,她把孟清淮背回去,放到卧室的床上,就像照顾小时候生病的苏韵那样,给孟清淮熬药。

    她把药端上楼的时候,孟清淮已经又抱着肚子蜷成了一团,医生给他喂的止痛剂量很低,对他来说已经不太管用,药效维持不了一会儿他又在疼。

    林芳喂他喝中药,他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再吃止疼药,林芳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一知半解的,反正就是勒令他:“以后都不能吃,那种东西越吃你的病越重,除非真的马上就要疼死疼晕了,不然都不能吃,听见没?”

    孟清淮觉得自己现在就要疼死了。

    但他明白奶奶也是为了他好,因此他只能把肚子里那尖锐的绞痛强行忍住,忍得大汗淋漓,强撑着喝了林芳给他熬的药。

    “好点没?”

    喝完药,林芳问他。

    药效发作哪有那么快,但孟清淮觉得自己今晚已经麻烦她够多,他面目雪白地点头,林芳给他扯了扯被子:“那你先睡,有不舒服的就叫我。”

    孟清淮目送林芳出门,门刚一带上,他再也忍不住,抓紧床单发出了痛吟。

    他已经靠止疼药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骤然这么被断掉,他完全无法适应胃里复苏的痛楚,蜷缩起身体,闭眼抵御疼痛。

    他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到自己的胃腹,想要学着小韵的手法,给自己揉一揉,但越是这么做,他越是痛苦。

    这痛苦,并非全部来自于身体。

    好想她。

    想她想得,快要死掉了。

    ——

    生生熬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明的时候,孟清淮的胃疼奇迹般地消减了不少。

    数月以来,他难得攒起了一点精气神,早餐顺利地吃掉了半个甜丝丝的白面馒头。

    林芳见他状态不错,有些欣慰,但又想到他还在恢复期,于是不准备今天就让他去帮忙干活:“我今天去帮人收稻子,你跟我一起去,但是别下田,你就在田垄上晒晒太阳。”

    孟清淮答应得很爽快,但真的跟着林芳去了,他像是根本就没办法闲下来,眼里全是活,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个背篓,慢吞吞地开始帮林芳运输水稻。

    他一次搬不了多少,就一次搬一点点,多跑很多趟。

    有其他干活的人趁着林芳转过身去割稻子,让他帮忙搬,他也同意,就这么从早干到晚,干得腰都直不起来,结束的时候在田垄上摔了一跤,挨了林芳一顿骂。

    “你这孩子,能不能心里有点儿数?叫你休息你瞎忙活什么?这一下是摔得轻的,要是摔重一点,把脑袋摔

    到了怎么办?”

    孟清淮浑身是泥,挨骂的时候也显得很听话,压根不顶嘴,等林芳骂完,才默默地发表疑问:“会摔聪明吗?”

    林芳差点被他气笑,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点无奈:“行了,你要是真的闲不住,帮我也可以,但是别去帮别人听见没?那些人又不给你钱,你帮他们不是冤大头吗?”

    孟清淮这回听懂了,他点头:“好。”

    他话音刚落,忽地,雇佣工人的东家朝这边招了招手,孟清淮和林芳走过去,那东家看了孟清淮一眼,付完林芳的工钱,顺手付了孟清淮一百块:“小帅哥今天干了挺多活的,你的工钱。”

    孟清淮眼睛一亮。

    回到家里,他找出那本从江城带回来的英文书,把那一百块捋得平平整整的,夹进了书页里。

    他想,等小韵过年回家,就把这本书,当作新年礼物送给她。

    第40章 第40章第一百四十一天

    和小韵分开的日子里,时间像乌龟一样缓慢地爬。

    一个学期有多长?孟清淮以前没有仔细地计算过,但现在,他的书桌上摆放着日历,他每天黄昏从田里回来,都把过掉的日子用笔涂黑。

    要用这样的方式,看着时间一天天地消灭,他才会觉得,和她的距离在靠近。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夏天结束,秋天也结束。

    2025的冬天降临,2026年伊始,分开的第一百四十天,他终于盼到了她快要回来的消息。

    苏韵的电话打过来时,林芳正在冲洗院子,手机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铃声响起,屏幕上,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在闪烁,孟清淮匆匆忙忙地放下手里的花生,捞起手机去找林芳:“奶奶!小韵的电话。”

    林芳忙着洗地,喊道:“你接吧小淮,我这空不出来手。”

    手机在掌心里震动,孟清淮的心跳频率似乎比震动频率还要高,他匆匆忙忙地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到了耳畔。

    “奶奶,我买的明天上午的票,应该中午就到了,要回家吃午饭哦。”

    苏韵的声音明媚而又清脆地传来,孟清淮不敢作出任何回应,只是听到她说明天就要回来,于是不受控制地感到欣喜。

    但他还是不敢出声,有些着急忙慌地朝林芳那边跑,把手机拿给林芳,然后站在林芳旁边,听她和苏韵聊天。

    林芳问了问苏韵明天要吃些什么,孟清淮在旁边记了下来,电话刚一挂断,他就立马要去城里买,林芳拽住了他:“小淮你先等等。”

    在乡下住的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确实好了很多,一张脸不再从早到晚都惨白惨白的,养出了一点血色。

    但林芳天天和他待在一块儿,还是能够察觉到,他心里有事儿。

    白天在外面干活的时候他还算正常,但一到晚上,回到家里,他的情绪就很低落。

    特别是最近寒冬腊月,天冷得要命,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过年,林芳也不再带他出门去干活,他闷在家里,情绪消沉得就更明显了。

    有些时候,祖孙俩一起做着什么事情,她做着做着,看他一眼,就能注意到他眼睛红得很,还有些时候,晚上刮风,她上楼去给他关窗户盖被子,能看见他眼底有哭过的痕迹。

    为此,林芳前段时间又特地去问过贺燕孟清淮得抑郁症的原因,这才知道了苏韵和家里闹掰的事情。

    贺燕并没有让林芳出面去劝一劝苏韵,林芳便也当作不知道这回事。

    对自己孙女儿的想法,老人家心里门儿清。

    她尊重她的选择。

    只是在这件事情里,聪明的人都想得开,苦不着,最苦的,还是想不开的人。

    林芳叫住了孟清淮:“小淮,今年过年,奶奶还有小韵应该就不去城里了,你想要在哪里过年呢?”

    孟清淮闻言怔了怔:“可以在奶奶家里过年吗?”

    “可以,但要回去和爸爸妈妈说一声。”

    孟清淮说了声好,他回到城里,先回了一趟别墅。

    搬去乡下这几个月,他很少回来。

    最初搬走时,爸爸妈妈隔三差五就会去奶奶家里看他,但频率在逐渐降低,此时想起来,他好像已经有快一个月没有看见他们了。

    他会想他们,虽然没有想小韵那么想,但有些时候,还是会想。

    也会想一下弟弟。

    他这几个月一次也没有见过孟溪林,不知道他是不是又长大了一点,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白白胖胖的。

    孟清淮想到孟溪林,眼里难得有了一点和煦笑意,他走近大门,把拇指按到指纹锁上,推门。

    “咣——”铁门被他推出一声响,但并没有被打开,孟清淮愣了一愣,擦了擦指腹,再次去按时,刘姨听到动静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他,她立马过来给他开门:“小淮你怎么回来了?家里之前的指纹锁坏了,重新安了一个,你最近都不在家,先生太太应该是忘记给你录指纹了。”

    她打开门把他带了进去,孟清淮没有想很多,点头:“下次录上就好了。”

    刘姨问他:“是回来拿东西吗?”

    “不是,我回来找爸爸妈妈的,我有事要和他们说。”孟清淮四处看了看,家里静悄悄的,他正想问刘姨家里人都去了哪儿,刘姨道:“是必须当面说的事情吗?先生太太工作忙,要不我帮你和他们说呢?”

    她眼神有些不自然,但孟清淮并没有注意到,他想了想:“我就是想和爸爸妈妈说一声,今年过年,我想在奶奶家里过年。”

    “这事儿啊。”刘姨替他应承了下来:“我知道了,我回头帮你和先生太太说一声,他们应该没什么意见的,你在乡下待得高兴就好了。”

    孟清淮点头:“谢谢刘姨。”

    他说着,但还是没打算离开,继续朝屋子里走:“我还想要去看一看小溪,他在睡觉吗?”

    刘姨脸色微变,不经意地拦住了孟清淮:“月嫂好不容易把小溪哄睡着了,小淮你要不改天再来看他呢?”

    孟清淮道:“我悄悄的。”

    “嗯……还是不行,推门的声音他都会醒的,最近睡得可浅了,醒了就闹。”刘姨找借口搪塞他,孟清淮闻言,蓦地放轻了动作,用气音道:“那我不去了……我下次再来看他。”

    刘姨松了一口气:“行,那小淮你先回去吧,你的事情我会告诉先生和太太的,你在奶奶家里要照顾好自己啊。”

    “好。”孟清淮轻而易举地被她糊弄住,离开了别墅。

    他坐车去了商超,在超市里逛了足有一个小时,精心挑选了所有苏韵喜欢的食材,大包小包地离开超市,路过某家百货店时,他又注意到了那外面的货架上卖的对联和窗花。

    他想起去年过年之前,小韵似乎说过,想要买红纸还有墨水,自己写对联和剪窗花。

    但去年的春节,被自己生病搞砸了,那个年过得匆忙,一点年味也没有。

    孟清淮想到这里,有些难受,他走到货摊前,买了对联和窗花还有福字,拎着所有东西回了奶奶家。

    这天,他在厨房里忙活到很晚。

    林芳睡得早,十点多就上床睡了,结果她睡过去一觉,凌晨起夜的时候,灶屋里还有动静。

    林芳披着外套过去一看,孟清淮坐在灶屋的小桌旁边,捏着一把剪刀在裁纸,林芳拉开冰箱看了一眼,明天需要用到的食材他自己准备得差不多了,发好了面,把鱼和虾都处理了一遍,排骨也提前剁碎放进了冰箱,需要解冻的食材全部搁置在水槽里。

    他手腕上还有水渍,那串平时一直戴着的沉香被取下来放在了桌角,看起来他应该是刚忙活完不

    久。

    孟清淮的手机靠在桌上,视频正在播放窗花教学,林芳合上冰箱,催他去睡觉:“大晚上还剪什么呢,眼睛不要了?明天再弄,快去睡觉。”

    他被林芳赶去了楼上,但依然没有睡意。

    距离和苏韵上次在学校的那匆匆一面,已经过去了四个月零十八天,明天,是第一百四十一天。

    这么久没见,小韵对他的厌烦应该已经不剩多少,明天见面,她会开心的吧。

    就像暑假回来见他那一次。

    她会不会给他带新年礼物?会不会带他出去玩?会带他去城里买烟花爆竹吗?

    她要在家里待多久?

    一个月?

    这一个月,他可以一直睡在她的隔壁吗?

    他学会了很多小技能,可以分享给她……算了,还是不要了。

    说得太多的话,小韵又该烦他了。

    他要好好表现。

    孟清淮脑袋里冒出无数的问题,太多的念想堆积在他的心口,他越想越精神,安生了一段时间的胃隐隐有些不适,他知道自己该睡觉了。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窗外,风吹山林的声音徐徐,夜深人静时,一滴雨水打在了枝头。

    细碎的小雨缠绵了一夜,孟清淮这一觉睡得很不好,第二天一早,他觉得喉咙很疼,嗓子干涩得说话声都嘶哑。

    吃早饭的时候,外面的雨水有加重的趋势,孟清淮吃过汤圆就开始和林芳一起忙活午饭,时不时看向屋外的雨幕,有些惆怅。

    到了饭点,雨下得越发大了,噼里啪啦打在雨棚上,闹得人心慌。林芳给苏韵打电话,问她带没带伞,苏韵此时正在出租车上:“没带,不过我打车了奶奶,你到马路边来接我就行了,你记得带两把伞过来啊,别淋着。”

    林芳应下,挂断电话后,孟清淮已经动作神速地找到了家里的雨伞,准备递给她,林芳扫他一眼,忽然道:“哎小淮,我想起我鸡还没喂,快,你去接小韵吧。”

    她从孟清淮手里抽走了一把雨伞:“你们就两个人,打一把伞就行了,这把归我,我撑伞去园子里喂鸡。”

    孟清淮没有想很多,他只知道,他马上就可以和小韵见面了。

    心脏几乎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他撑开伞奔进雨里,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马上就要见到她了!

    二十分钟的路程缩短成了十分钟,他到达柏油马路和土路接壤的地方时,出租车正好打着车灯远远地开过来,孟清淮死死攥着伞柄立在那里,看着出租车靠近,紧张得手心冒汗。

    出租车在他跟前稳稳停下,车后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孟清淮的欣喜无法言表,他撑着伞去为她遮雨,却在顷刻间变了神色。

    在她身后,和她一同下车的人,还有秦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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