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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51章我长胖了,三斤

    胃切除手术后,孟清淮很长一段时间里禁食禁水。

    尽管他什么也不吃,可胃里却并不消停,那个破烂的器官无时无刻不在折腾,有些时候疼得厉害,他就会悄悄地去按刀口,苏韵起初一直没发现,直到某天,她在他换下来的病号服上,看见了一点血渍。

    她气不打一处来,想要训他,但她知道,他不是成心的。

    他只是疼得受不了。

    医生建议她分散他的注意力,这样或许能够让他淡化对疼痛的感知,苏韵觉得医生说得有道理,于是第二天,她拿着一个魔方走进了病房。

    孟清淮的眼睛显然亮了一亮。

    苏韵其实本来是想要去文具店给他买一副拼图的,但又想到孟清淮玩拼图那个废寝忘食的样子,于是买了个魔方。

    当然,这个魔方不是给孟清淮玩的。

    对孟清淮来说,魔方属于高难度玩具,他从来就没有完整地拼成过两面,给他玩他只有玩急眼的。

    不过他喜欢看着那个复杂得要命的正方体在苏韵的手里变得服服帖帖,仿佛只要是苏韵,那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什么都可以解决。

    苏韵坐到他旁边,把魔方丢到了他手里:“打乱吧。”

    她已经很久没有陪他玩过这个东西了,苏韵看着他慢吞吞地拧,想起医生说的分散他注意力,于是问他:“小淮,你还记

    得我们上次这么玩儿是什么时候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孟清淮却认真地回答了她:“体育课。”

    “体育课?什么时候的体育课?”

    “高一的体育课。”孟清淮垂眸,专注地拧着手里的东西,仿佛是在和苏韵聊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自然:“小韵,你的脚崴了,没有去操场,我们在教室里玩了一节课的魔方,魔方还是你让我去班主任的办公桌上偷的。”

    苏韵一愣,本来没有想起这回事,但听孟清淮说她支使他去偷东西,她忽地想起来了。

    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狐疑地瞅着孟清淮:“你记性这么好?话说我那时脚怎么崴的,我的印象怎么模模糊糊的。”

    “午睡的时候把脚睡麻了,班主任催我们出门洗脸的时候你在门口摔了一跤,崴了一个星期,胖了五斤。”

    “天啊,小淮你记性真好!不过胖了五斤这件事情还是忘掉吧……”苏韵尴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孟清淮点头:“好的小韵,已经忘掉了。”

    苏韵嘴角抽搐:“胖了几斤?”

    “三斤。”

    “几斤?”

    “一斤?”

    “到底几斤?”

    “记不清了。”

    “……”

    苏韵真不知道他这脑子为什么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她在病房里陪他玩了快一个小时的魔方,孟清淮负责打乱,她负责重组,他打乱的时间比她重组的时间要长得多,那些被他弄得毫无规律的六个面,一放到她的手里,不过几分钟,她就能全部复原,甚至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找到了以前的手感,她可以一分钟把六个面全部归位。

    孟清淮有些入神,难得有了一些气色,似乎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苏韵看时间马上饭点,状若不经意道:“小淮,我刚才去问了医生,医生说术后二十天了,可以尝试吃流食……”

    他最近都在靠输营养液维持身体,但这样当然不是长久之计,他的血管已经不堪重负,干瘪得不成样子,护士这些天给他扎针,要折腾很久才能找到下针的皮肤。

    她一说吃东西,他脸色微微发白,捏着魔方的手顿住,抬眸看她。

    苏韵被他看得心软:“还是不想吃吗?”

    孟清淮摇头:“可以吃。”

    他答应得痛快,苏韵连忙问他想要吃什么,孟清淮其实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看着她殷切盼望的眼神,他琢磨了片刻,小声道:“莲子羹……可以吗。”

    苏韵一顿。

    她忽地想起大一那年,她给秦璋做的那碗莲子羹,当时孟清淮似乎以为她是做给他的,于是尝了一点,最后挨了她一顿骂。

    苏韵想到这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专门跑去办公室,问医生他可不可以吃莲子羹,得到了医生否定的答复。

    “刚开始进食还是喂他喝白粥吧,好消化一点。”

    苏韵有些失落,但医嘱必须遵守,她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孟清淮,孟清淮倒是反过来安慰她:“小韵,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他让苏韵直接去食堂给他买白粥就可以,但苏韵不依,她回家自己熬,把粥熬得快要看不到米粒的形状,这才拎去医院。

    可即便那东西已经和稠一点的水没什么区别,孟清淮吃了之后,胃里还是丝丝缕缕地疼了起来。

    他一疼起来就想要去按手术留下的刀口,苏韵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监视他,他没办法整这些幺蛾子,只能硬忍,苏韵知道他难受:“小淮,疼的时候,可以和我说的。”

    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听过他嚷疼了,明明以前,他身体任何地方有什么不舒服,不论是胃疼还是头疼,都会和她说的,有些时候疼得狠了,他还会委屈和她撒娇,要求她哄他。

    但那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苏韵怅然若失,她瞧着孟清淮隐忍的眉眼,忽而发觉,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错过了很多与他有关的事情。

    他终究是没有喊疼,吞咽疼痛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况且这种程度的疼,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开口的必要。

    但他越是这样,苏韵心里越是难受,她实在是忍不住,还是抱了抱他。

    他的身体清瘦,满是苦涩药味,可苏韵却莫名觉得很安心。

    她把头埋到孟清淮的肩膀上,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肩膀:“下一次疼起来,就这样咬我吧。”

    她和他说:“两个人一起疼的话,就没那么疼了。”

    她是在哄他,本以为他依旧没什么反应,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忽而有些颤抖地趴进她的怀里,手指抓紧了她的衣摆。

    苏韵依稀察觉到肩头有湿润的泪意。

    她开口想要问他怎么了,孟清淮突然很小声地问她,嗓音哽咽:“小韵……爸爸妈妈,知道我生病了吗。”

    苏韵呼吸一窒。

    这些时间里,他一直没和苏韵提过父母,苏韵便以为他不在乎贺燕和孟伯远,可是,又怎么可能不在乎。

    她把他拢得更紧,没有说话。

    在她的拥抱里,他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情绪宣泄的途径,声线发颤:“他们,就算知道,是不是也不会来看我。”

    她安慰他:“怎么可能——”

    “我害小溪早产,爸爸说,我是小溪的克星,这两年,他很少很少来看我……妈妈每次来看我,也是为了小溪。他们有了新的孩子,已经,不喜欢我了。”

    苏韵胸口一阵闷疼。

    哪怕是他这样不敏感的人,原来也是清楚这些事情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她没有办法改变贺燕和孟伯远的想法,她只能改变她自己。

    她紧紧地护住了他,把他圈进身体:“小淮,那你也不喜欢他们了。”

    “你以后,只喜欢我,我来做你唯一的家人。”

    ——

    有苏韵陪在身边,孟清淮的身体情况,一日胜过一日。

    术后第二个月,他已经可以吃正常的食物,虽然需要把一日三餐分成五六次吃,但他的胃疼频率,低了很多。

    他不再从早到晚都恐惧吃饭,也不再半夜因为胃疼疼醒,更不再动不动就吐血。

    他的身体仿若冬天的枯木,有些慢半拍地在这个夏天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在为他过完二十二岁生日的第二天,苏韵发现他的那些白发根部渐渐有转黑的迹象,孟清淮本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代表什么,下一秒,她抱着他痛哭流涕。

    孟清淮愣愣地被她抱着,窗外阳光有些刺眼,他问了一个傻问题:“小韵……你为什么要哭啊,是更喜欢白头发吗?”

    苏韵眼泪止住,给了他一记眼刀:“我疯了我才喜欢白头发,我好不容易给你养回来的黑头发啊!我这是高兴的眼泪你懂不懂!”

    她的高兴难以言喻,她直勾勾看着孟清淮,忽地伸出手去掐他的脸:“小淮,你什么时候可以变得白白胖胖的啊。”

    他的脸被她掐出了一点血色,苏韵觉得好看,她连忙拉他去卫生间照镜子:“对!就要养出这种白里透红的效果才好!”

    孟清淮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和她,忽地伸出手,自己掐了掐另一边脸:“那两边都掐一掐就好了。”

    苏韵被他逗笑,林芳进病房的时候,俩人还在卫生间里比比划划,苏韵一会儿说孟清淮腰太细,一会儿又说他皮肤太白,嚷嚷着要把他喂到一百四十斤,还要把他晒成黑皮帅哥。

    孟清淮只顾配合地点头:“可以的,没问题。”

    林芳走过来:“站这儿干嘛呢,回床上躺着,别跟小韵瞎胡闹,小淮你还要静养。”

    她拉着孟清淮回病床,苏韵不服气:“偶尔动一动嘛……天天躺着人都要躺化了。”

    林芳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大病要静养,又不是什么头疼脑热的,哪有你这么心急的。我还没说你呢,昨天那么大的太阳你带小淮去楼下干什么,差点把人晒晕过去。”

    孟清淮被林芳重新按到了床上,苏韵站在床边挨训,孟清淮听不得她挨骂,弱弱地帮她讲话:“奶奶,小韵把我

    养得很好的。”

    他指了指搁在床边的体重秤:“我长胖了,三斤。”

    第52章 第52章和我一起

    2028年的暑期接近尾声,苏韵的研究生导师开始和她联系,给她安排一些琐碎的工作。

    同门小组群里,一些同期学生已经在给导师写小论文,苏韵的进度落后了些,不过她也不着急,她还是住在医院里,当导师给她发消息催她回校时,她正一边查阅文献,一边帮孟清淮拆他的那条沉香手串。

    导师的消息她粗略扫了一眼,转而问病床上的孟清淮:“小淮,你觉得是拆两颗珠子合适还是拆三颗?”

    她问孟清淮的时候,孟清淮有些愣怔地盯着她的电脑屏幕,忽地开口问她:“小韵,你是不是应该回学校了啊。”

    她已经在这里陪了他很久。

    将近两个半月的时间。

    这是她这几年里,陪他最长的日子。

    苏韵恍若未闻,她自顾自地比划了一下他的手腕,顺手扒拉了两颗珠子下来:“不急,读研的苦日子多着呢,我暂时不和他们抢着过。”

    她把珠子拆好,多出来的两颗放到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然后重新系好那条手串朝孟清淮的手腕上戴:“嗯,这个长度刚好合适。我留的活扣,等小淮你以后再胖一点点,我就把那两颗珠子给你上回去。”

    孟清淮听她说着以后,眼神却有些黯淡下去。他其实想要问她,她这一次回去江城,那下一次见面,大概是什么时候。

    她去读研究生的话,会更辛苦吗?假期时间还有这么多吗?

    其实直到此刻,他都像是在做梦,生怕某一天,小韵一觉醒来,发现她对他的讨厌还是大过喜欢,然后一脚踢开他,再也不回来。

    苏韵瞧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孟清淮觉得自己真是有一些贪得无厌,一旦小韵对他好一点点,他就会想要很多很多,他在心里把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顿,勒令自己不准向苏韵提出任何要求,但勒令结束,他还是没忍住向她确认:“小韵……等过了生日再走吗?”  :

    他需要很多时间,来做好和她分开的心理准备。

    苏韵摸着下巴,似乎思考了片刻:“生日当天走吧,你倒是提醒我了,我现在去买票。”

    她打开手机,准备买票,孟清淮坐在她旁边,垂眸看着她反光的手机屏幕,眼底蔓上难过。

    舍不得她的情绪充盈了整颗心脏。

    但不管他有多舍不得,不管他能不能习惯,时间还是要无情地催着他们分开,苏韵的二十二岁生日在五天后不约而至,一大清早,孟清淮刚醒过来,苏韵已经收拾妥当,她站在他的病床边,问他:“我买的上午的票,很快就要走了,小淮,你有没有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准备了的话快点拿给我哦。”

    林芳笑她:“小淮最近一直住在医院,哪有时间给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你别没事找事啊,要走早点走,别赶不上高铁了。”

    苏韵故作失望地哦了一声:“没有就算了,那我——”

    “有的。”她的话似乎正中孟清淮心口,他匆匆忙忙翻身下床:“小韵,你的高铁还赶得上吗?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礼物的话……我可以回家去拿,我会很快。”

    他没有想到她订的票会如此之赶,他本来以为她至少会吃了午饭再离开。

    而他也真的有给她准备生日礼物,只是怕她不收,于是一直没敢拿给她。

    苏韵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道:“不着急,十点的票,小淮,你把病号服换了,我和你一起回去拿礼物,拿了我再走。”

    时隔两个半月,孟清淮终于离开医院。和苏韵一起,回到那个他住了两年多的小区。

    他这个送礼的看起来比她这个收礼的还心急,汽车刚一到小区,他步履匆匆走在她前面,到达门口他立马掏钥匙去开门,却忽地发现,钥匙串上面,少了一把钥匙。

    正好是少的防盗门钥匙。

    他一愣,连忙想办法:“小韵……钥匙好像掉在医院了,我回去拿,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他转身就要走,苏韵忽地拽住了他的手臂,孟清淮脚步一踉跄,被她扯了回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苏韵从挎包里拿出他掉的那把钥匙,拧开了门锁。

    他有些发怔,房门被苏韵的手推开,那个冷冰冰的客厅没有什么变化,但似乎少了一些东西,而客厅和玄关的交接处,放着一个行李箱。

    那是他的行李箱。

    苏韵拉着他的手往里走,顺脚把门勾上,没有管他的呆怔,朝他伸出手:“礼物呢,给我吧。”

    孟清淮没捋顺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小韵会拿走他的钥匙,为什么他的行李箱会在客厅而不是在卧室,为什么客厅里……很多东西都不见了。

    但他来不及想清楚,听她索要礼物,他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卧室,从书桌的架子上,找出那本被他用书皮包好的书,从书页里抽出来两张像书签一样的漂亮卡券。

    他捏着那两张卡券出门的时候,苏韵已经没有站在门口。

    她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盯着茶几上的那些药瓶出神,孟清淮捏着那一粉一蓝的两张券,坐到了她旁边,递给了她。

    苏韵垂眸,看着他递给她的券,嗓音已经有些哽咽,但她还在佯装不明白,问他:“这是什么?”

    孟清淮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和她解释道:“这是我在旅行社买的旅行券。”

    他举起那两张券和她说明:“旅行社的阿姨和我说,这个券永远不会过期,小韵,你随时有时间,都可以出发。”

    苏韵听着他说,迟迟没有从他手里接过他递给她的券,而是盯着那些券上的漂亮风景照,问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东西。”

    “就是,觉得你会喜欢。”

    ——

    县医院和孟清淮居住的小区路线上,有宁县的唯一一家旅行社。

    他经常从那家旅行社门口路过,每次路过时,看见门口放着的充满青春气息的易拉宝,就会想到苏韵。

    易拉宝上面总是以大学生旅游为噱头,推送一些年轻人都想要去的旅游景点。孟清淮并没有苏韵的联系方式,也见不到她的朋友圈,但他知道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学习和兼职上,她很辛苦,应该没有空余的时间可以去旅行。

    他买下的这两张旅行券并不便宜,一张就要一万出头,但他并没有用父母每个月打给他的生活费,而是用的自己之前挣的钱。

    为了买第二张券,他还去楼下的咖啡店帮过几个月的忙,后来身体实在是太差,做咖啡的时候晕过去一次,把店里的人吓到送他去医院,他这才没继续去。

    苏韵看着他:“这两张券……是这两年的生日礼物对吗?既然买下来了,那为什么没有拿给我。”

    她这明明就是明知故问,孟清淮眼神有些闪烁,他垂头,低声道:“因为不敢去江城找你……”

    “是不敢来江城,还是不敢来找我?”苏韵忽地朝他伸出手,道:“小淮,你把手机给我。”

    孟清淮微顿,不明她话里用意,但依旧是不设防地把手机掏出来,交到了她的手里。苏韵按亮他的手机屏幕,点进了他的手机相册。

    孟清淮的手机相册里照片没几张,干净得就像他这个人。

    苏韵轻车熟路往下一翻,时间停留在2027年8月31日。

    2027年的今天,有一张照片,定位在江城。

    往下,2026年的今天,也有一张照片,定位也在江城。

    而这两张照片,除了时间不同以外,照片内容,都是江大的门楣。

    苏韵手指一转,把手机屏幕面朝孟清淮:“要解释一下吗?”

    孟清淮没想到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拆穿自己的谎话,他想起她曾经不止一次警告他不可以去江城,登时着急起来,急于和她解释他只是去到了江大外面,没有进去,更没有去打扰她,苏韵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仿若是在质问他:“你之前让我教你买高铁票,就是为了瞒

    着我,偷偷来江城吗?”

    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令孟清淮脸色发白,眼眶些微殷红:“抱歉……小韵,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

    “别和我道歉。”苏韵打断他,道:“打开你的买票软件,给我看你一下的购票记录。”

    她其实不是很凶,但骤然被她打断了话头,孟清淮的眼泪说掉就掉。

    他心里无比难受,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和小韵缓和一点的关系,又被他搞砸了。

    他一边默默地掉眼泪,一边听苏韵的话去打开自己的买票软件,苏韵看着他一直落泪,差点就要忍不住去给他擦,但还是忍住了:“快点,慢吞吞的。”

    她的语气有点半凶不凶的,孟清淮眼泪汪汪地点开手机软件,打开后台订单的那一刻,苏韵命令他:“把眼泪擦掉,我可不会因为你哭就心软。”

    孟清淮抬起袖子去抹眼泪,视线清明的一瞬,他愣住了。

    他看着他的购票后台,有一张今天上午出发的宁县直达江城的高铁票。

    他忽而定在原地,抬眸,看向苏韵。

    苏韵站起身,把他送给她的旅行券插进了她的挎包里,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拽起身:“小淮,你是不是忘了,你前段时间过生日,我还没送你礼物?”

    孟清淮的眼泪都忘记了流。

    苏韵拍了拍他的衣服,像是在给他拍掉灰尘,道:“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今天起,小淮你就不用住院了,和我一起回江城吧。”

    第53章 第53章发烧而已

    孟清淮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

    他反反复复地确认手机上的购票记录,很久很久,才意识到,苏韵在和他说什么。

    在他出神的这会儿时间里,苏韵已经走到卧室门口:“行李都是我昨天随便帮你收的,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漏下的必须要拿走的东西,一起拿走——”

    她话音未落,一阵风携着清苦的香气裹挟了苏韵,孟清淮大步朝她奔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小韵,我可以吗?”他的呼吸在颤抖,拂在她耳畔:“我真的……可以吗?”

    孟清淮的胃最近不怎么作妖,他整个人也不再从早到晚都佝偻着背,他从小养成的体态就好,因此很快又恢复了曾经挺拔的样子。

    而他的那些白发,苏韵前几天也已经带他去医院楼下修过了,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帅哥。

    甚至比起两年前,更少了些稚气,多了些成熟。

    他宽大但薄的手掌扣在她后腰,两人挨得很紧,苏韵感受着他温热的身体,竟然忽地有些血液发烫。

    但她并没有多想,只当自己被他激动的情绪感染,在与他一同激动罢了。她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票都给你买了,还能骗你啊?我钱烧得慌?”

    得到了她的肯定,孟清淮高兴得语无伦次。

    他的开心溢于言表,像是生怕苏韵反悔似的,他松开她,在客厅里随手扯了一个垃圾袋,把自己还用得着的东西火速朝里面塞,苏韵看着他那不堪重负的垃圾袋,额角抽了抽:“小淮,倒也不是那么赶时间……不至于用垃圾袋去装衣服的。”

    孟清淮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的东西不多,很迅速便收拾妥帖,他一只手拎着袋子,另一只手去拉行李箱,比苏韵先一步走到门口,看她:“可以出发了小韵。”

    苏韵看他急出一脑门汗,哭笑不得:“行李箱给我。”

    孟清淮道:“我可以自己拿。”

    “不,你不可以。”苏韵担心他身体,道:“给我。”

    她强势地从他手里拿过行李箱,两人坐电梯下楼,走到小区门口等车时,孟清淮忽然问苏韵:“小韵……我是不是应该和爸爸妈妈说一声……”

    苏韵抬眸,道:“你想和他们说吗?”

    被她一问,孟清淮显得有几分踌躇,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和苏韵说了想。

    不想是不可能的。

    他就是个实心眼儿,喜欢谁就是喜欢谁,哪怕对方对他不好,他还是喜欢。

    苏韵知道他会这么说,但还是拒绝了他,道:“想也不可以。”

    她问孟清淮:“你最近有接过贺阿姨的电话吗?”

    孟清淮摇头:“没有。妈妈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但小韵你说让我不要接……我就没接。”

    “很好,继续保持。”苏韵道:“你不去搭理他们,他们自然会来理你的。”

    孟清淮似懂非懂,但他还是觉得不太好:“可是妈妈一直联系不到我……会不会着急。”

    “你管她着不着急,她着急你才对了。”苏韵戳他脑瓜子:“人就是贱的,你对他越好他越不把你当回事儿。”

    她说这话时,不禁想到自己以前是怎么对孟清淮的,但话已出口,她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也给冷嘲热讽了一通。

    不过好在孟清淮是记吃不记打的,她一回来,一对他好,他就不再和她计较,也不去想她做的那些无情的事情。

    仿佛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可以一笔勾销,他只记得她对他的好。

    他只当她这话是在说孟伯远和贺燕,他想了想,还是替他们解释了几句:“可是爸爸妈妈也不是完全不管我的,他们只是不和我住在一起了,但还是会每个月定时给我钱,还请保姆来照顾我,给我做饭,打扫卫生,还有——”

    “钱能办到的事情算什么事情?”苏韵不和他这个死心眼儿扯这些,一刀切断:“总之,你听不听我的?”

    “听。”

    “听就直接走,别和他们说,也别去联系他们。”

    她严肃地命令他,孟清淮没再和她拗。

    他知道,他是没人要的小狗,是小韵把他捡了回去,所以,他要听她的话。

    ——

    回到江城的第一天,苏韵带孟清淮回了她在校外临时租的房子。

    她本来的打算,这个房子只是短租,放一下行李什么的,等这个暑假一过去,她就去住学校的研究生宿舍。

    但现在有了孟清淮,她不仅不能去住研究生宿舍,还要想办法重新租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但找房子还需要花上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一个星期,她要考虑两个问题。

    第一,这个出租屋没有厨房和灶台,她也没有锅碗瓢盆这些东西,那孟清淮这一个星期要吃什么,他的胃还金贵着,不能吃外卖。

    第二,房子是套一,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一个空调,孟清淮晚上睡哪儿。

    第一个问题倒是比较好解决,反正孟清淮现在吃不了什么荤腥,只要确保食材干净就可以。

    苏韵立马下单了送货上门的电锅,准备后面几天每天都给他煮蛋煮粥煮白水菜吃。

    但是……她看着唯一的卧室里唯一的那张床,有些犯难:“小淮,要不这张床给你睡吧,我睡几天沙发你看行不……”

    她话没说完,果不其然遭到了孟清淮的拒绝。

    他看着那很窄的沙发:“不可以,小韵,会摔的。”

    苏韵道:“我摔不摔的都没什么事儿,但你不能摔,你手术那创口还没完全恢复呢。”

    对苏韵来说,似乎没有一个两全的法子,但对孟清淮来说,答案显而易见,他道:“我们可以一起睡床。”

    他想起和她分别前的那个夏天,她屋子里的空调坏了,两人也是这样一起睡的,便想着,她应该不排斥和自己躺一张床。

    苏韵确实不排斥,但不知为何,在他提出一起睡时,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秦璋。

    虽然她可以肯定她对孟清淮没有不该有的心思,但她和他太过亲密的话……是不是还是有一点,对不起秦璋呢。

    苏韵犹豫地没有接孟清淮的话,但她一迟疑,他立马就要东想西想,苏韵察觉到他马上就要失落下去,连忙答应了他。

    算了,临时睡几天而已。

    身正不怕影子斜。

    苏韵把自己哄服帖了,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是真的不适合和孟清淮睡一张床。

    她当初租这

    套出租屋时就没打算住,只是暂时存放她的那些行李,因此租房子时,她并没有怎么关注过家电的性能。

    直到最近住进去,她才发现,这间屋子的空调,制冷功能有点过于老化了。

    九月初,江城的天气闷热得要命,这空调效果太差,哪怕整晚都开着,她还是一晚上能热醒好几次,最可怕的是,每次醒过来的时候,她都绝不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她自己该在的位置,而是死死地贴着孟清淮。

    她简直把他当成了凉席。

    对于她的这种行为,孟清淮哪怕被她吵醒了,也不会推开她,而是任由她抱着他。

    这就实在是有点男女授受不亲了,哪怕他们小时候习惯这样,但现在成年了,她也有男朋友了,怎么说都不合适。

    苏韵道:“小淮,你下次睡觉发现我贴着你的时候,把我推开吧。”

    “为什么要推开?”孟清淮不懂她的别扭,他和她盘腿坐在一块儿,正在用她的电脑挑选房子,苏韵眼神飘忽地挠了挠眼角:“就是……我怕我碰到你伤口。”

    “不会碰到的。”孟清淮根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小韵,伤口在左边,你躺在右边,不会碰到的。”

    苏韵道:“但是我这样挨着你,你不会嫌热吗?最近天气这么热,你应该也觉得——”

    她话音未落,孟清淮毫无预兆地朝她伸出手,用他那冷冰冰的手,触碰了她的脸颊和耳垂。

    “小韵,我不觉得热,你抱着我时,我觉得刚刚好。”他触碰她的目的,只是单纯地让她感受他的体温,但这么一碰到她,他恍然间觉得她的体温不太正常。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手太冷还是她的脸太热,有些担心地朝她靠近,用自己的额头贴了一下她的额头。

    距离赫然拉近,苏韵茫然地看着他,稠丽的睫羽轻颤,一时竟然忘了推开他。

    孟清淮清浅的呼吸声就响在她眼前,她可以闻见他身上清冽的气味,可以看见,他苍白清俊的眉眼间,细微的神情变化。

    甚至连他眼底瞳孔的滑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呼吸一窒。

    又来了,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滚烫感。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令她乱如麻,双颊在刹那间涌起一股热意,就在她快被自己的反应吓晕时,孟清淮迅速抽身,去医疗箱里翻出来了一支体温计。

    “小韵,张嘴。”

    他捏着体温计重新坐到她面前,把体温计塞进了她的嘴里:“测一**温,好像发烧了。”

    “发烧……了吗?”

    她咬着体温计问,孟清淮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别说话。”

    他有些紧张而专注地看着时间,五分钟一到,他从她嘴里把体温计抽出来,看了一眼:38.5°。

    孟清淮看着那温度,登时紧张起来,苏韵却是彻彻底底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发烧啊,怪不得。”她没骨头似的软到了地毯上,孟清淮一急:“小韵?你头晕吗?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苏韵恍恍惚惚地盯着出租屋的天花板,朝他摆了摆手:“不用……小事,发烧而已。”

    幸好是……发烧而已。

    第54章 第54章再遇洛文彬

    事实上,苏韵不是发烧了,而是中暑了。

    她本就是个火旺的人,天气热,空调不给力,她直接在屋子里都能给自己闷中暑。

    在孟清淮给她测量完温度之后,她很快出现了面色潮红四肢无力的症状,好在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去医院的地步。

    孟清淮久病成医,连忙让她去床上躺好,他把空调的温度调低,窗户都打开,然后匆匆忙忙去楼下买了电解质水、冰袋,还有一把扇子。

    他喂她喝水,把冰袋贴到她额头上,举着扇子在她旁边给她扇风,苏韵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小淮,我只是一点点中暑……没必要搞得这么严重啦……”

    “有必要。”孟清淮抽走了她手里的手机:“不能看手机,要休息。”

    苏韵哀哀戚戚的:“我没玩啊……我在选房子。”

    “不用再选了,就住那套吧。”

    他们最后敲定的房子,是最初,上大一时一起租的那套。

    那房子正好在招新的租客,两人也是正好赶趟,于是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又重新租了回去。

    搬进去那天,孟清淮看着房子客厅里面没怎么变过的装潢,忽地对苏韵道:“小韵,我们要不把沙发换了吧。”

    苏韵不明所以,她停下收拾的动作,看着那套沙发,问他:“为什么?这沙发怎么了吗?”

    孟清淮没有和她说实话,只是低声道:“我不喜欢这套沙发。”

    他不喜欢这个沙发,其实,也不太喜欢这套房子。

    在这里,他没有什么开心的记忆。

    待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不长的时间里,小韵只有周六日会回来陪他,后来,他惹到了秦璋,惹到了她,连周六日也没有,他也是在这栋房子里,被洛文彬用花瓶砸了脑袋,流了很多血,去医院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再出院之后,就被小韵送回了宁县。

    他不喜欢这里,甚至看见那些家具,他鼻腔里就开始翻涌血腥味,但小韵已经为了房子的事情奔波了好几天,只有这套房子的价格和距离都还算合适,他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两人就这么重新住了进去,应孟清淮的要求,换了一套新的沙发,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要求,两人的生活也再度步入了正轨。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大一那年,苏韵还是在江大上学,还是和林夕做同门,还是一放学放假,就回到孟清淮身边。

    但不同的是,和秦璋见面的次数少了很多。

    秦璋很忙。

    包括孟清淮生病住院的这两个月,他一直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缠身,忙得要死,根本抽不出时间回江城,也没能从隔三差五的电话里,识别出苏韵的那些假话。

    一晃,研一的第一个月过去,秦璋那边似乎终于得了挺长一段空闲,说要回江城待一周。

    两人异地已经一年,但秦璋这一年里,动不动就会朝江城跑,这一次连续三个月没见面,说实话在之前还真是没有过。

    三个月不见,忽地听秦璋说要回来陪她,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激动,而是紧张。

    她跟备战似的严阵以待,串通林夕:“你记住了啊,我还是你的室友,我们俩现在住在双人宿舍里,别说漏嘴了。”

    林夕不理解她为什么不想让秦璋知道她住校外,开玩笑道:“你租房子藏人了?这么害怕让秦璋知道。”

    “……”苏韵惊悚地看她。

    林夕一愣:“我去,苏韵你不是吧,你真藏人了?”

    苏韵意识到自己犯了蠢,连忙改了脸色,笑道:“怎么可能,哈哈哈,诈你一下你还真信啊?”

    林夕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你带我去你家里瞧瞧。”

    “瞧什么?”

    “检查一下啊。不然我不就成和你串通的帮凶了?”

    “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

    “信不过。”

    “……”

    “不是,你应该不是真的给秦璋戴绿帽了吧……”

    林夕硬要刨根问底,苏韵一思索,想着林夕也不是大漏勺,其实没必要瞒着她,这样藏着掖着,倒真显得自己像是做了些对不起秦璋的事情。

    她深呼吸一口气,和她坦白:“是小淮。”

    “谁?”

    “孟清淮,你不记得他了吗?”

    林夕一愣:“当然记得……但是你们不是——”

    “我们和好了。”苏韵道:“因为他家里的一些原因,他现在只能和我住在一起。”

    “这样啊……那你为什么不和秦璋说清楚?只是住一段时间而已,也不影响,之前的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秦璋应该也不至于还讨厌他。”

    林夕似乎是在真诚地给苏韵提建议,但并不可行。

    苏韵道:“问题就在于……不是住一段时间啊。”

    林夕一时没反应过来她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住一段时间?那要住多久?一年?还是两年?”

    苏韵沉默。

    林夕眼睛睁大:“你别告诉我……你要和他一起,住一辈子……”

    苏韵没有否认。

    林夕下巴都差点掉地上:“你开玩笑呢?你不谈恋爱不结婚了?”

    林夕承认,几年前她确实看孟清淮可怜,帮孟清淮打抱不平过。

    但后来她也仔细想过,这种事情要是放在她自己身上,她可能做得只会比苏韵更狠。

    见苏韵不搭话,她晃了晃她:“你确定真的不是一时头脑发热吧?他家里出什么事了需要你把他带身边?他爸妈死了?”

    苏韵扶额:“差不多吧……”

    林夕捂嘴:“抱歉。”

    过了一会儿,她冷不丁道:“我是做不到的。”

    她说得没头没脑,但苏韵明白她说的什么:“放在以前,我也做不到。”

    但真的走到这一步了,苏韵才发现,没办法对他坐视不管。

    那么多年的感情摆在那儿,嘴上说得再硬,心也都是软的。

    林夕大概也明白了她现在的处境,问她:“秦璋那边……就一直瞒着?”

    “暂时瞒着,等我找到合适的时机,就和他说。”

    “这能说?他知道了不得和你吵?吵都是轻的,要是他提分手——”

    苏韵道:“可我总不能一直骗他,这不是耽误人吗?”

    她这段时间已经想明白了。

    这件事情,她要找机会和秦璋说明白,要是秦璋真的因此要和她分手,也是人之常情,她只能认下来。

    ——

    【小淮,学校临时有事,晚上不回来吃饭,你自己吃,记得发我图片。】

    孟清淮切肉的间隙打开手机,看到苏韵的消息,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把那些备好的食材收拾起来。

    今晚本来打算多做几样菜的,但小韵不回来吃晚饭的话,他自己吃不了这些东西,于是只能用保鲜膜包好,放去冰箱。

    他回到厨房,给自己熬了一小锅粥,粥里扔了一点碎菜叶和三文鱼肉,拍好照片给苏韵发了过去。

    苏韵给他发来一个点赞表情包。

    【多吃点哦,吃完记得散步。】

    【嗯嗯。】

    孟清淮吃过饭,把碗洗干净,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等确保胃里那股进食后的淡淡恶心感消下去,他这才从卧室里拿出来一件外套,准备下楼去散步。

    这是苏韵给他新增的养生tip,他每天饭后都必须去散步。

    她在的时候,会陪他逛去比较远的江边,但今天只有孟清淮一个人,他不敢逛得太远,怕走丢,只能在江大附近转转圈。

    不知不觉,他走去了大学城的夜市。

    夜市里摆摊卖什么的都有,空气中弥漫着五花八门的气味,孟清淮闻着这些气味,有点难受恶心,他想原路掉头,换一条路逛,但步子还没迈出去,忽地听见有人在吵嚷。

    路边的银饰店门口,聚集了一小撮人,银饰店的老板正拧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嚷嚷着要送他去警局。

    “你都来我这儿偷了多少次东西了!上次监控就查出来了你居然还敢来,今天你不还钱就去派出所!”

    孟清淮站得远远的,想起小韵提醒过他不要瞎凑热闹,他于是转身准备离开,那银饰店老板却风风火火地推搡着那个男人朝这边走,擦肩而过时,孟清淮微微一怔,看清了被老板押着的那个小偷的脸。

    洛文彬也瞧见了他。

    他看见孟清淮就像是瞧见了救世主,孟清淮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小淮!你怎么在这儿啊!你身上带钱没?舅舅借你点钱,你救个急!”

    孟清淮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洛文彬,他一见到这个人,后脑勺就隐隐作痛,他脸色发白,不想理他,用力地推开了洛文彬的手:“我和你没关系,不救你。”

    他转身就要走,洛文彬见那银饰店老板是真的要把自己送局子里去,登时也慌了神,冲过来生拉硬拽:“小淮啊!舅舅也不是故意要去偷东西的,舅舅得了癌症,没钱看病,没钱吃药,马上就要死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男人是泼皮无赖,但孟清淮俨然和明眼人三个字不沾边,他听到洛文彬说癌症,有些呆呆地愣在了原地,像是有些同情他,但一想到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和小韵的警告,他依然不打算帮他:“那也和我没关系,你不是我舅舅。”

    洛文彬见这小子油盐不进,一时还真是拿他没办法,只能去掐他软肋:“是和你没关系!但和小韵有关系啊!小韵就我这么一个舅舅,我要是死了小韵——”

    “小韵很讨厌你这个舅舅。”孟清淮直接铁血无情地打断了他:“你死掉了她也不会难过的。”

    第55章 第55章你难道要和我分手?

    洛文彬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练出了金刚不坏的厚脸皮,他见这样也无法打动孟清淮,又开始想别的办法,搬出了苏韵母亲这座大山:“小淮,我死了是没什么打紧的,但是我知道小韵她妈在哪里,小韵应该很想她吧?”

    孟清淮听他提起苏韵母亲,有些出神,洛文彬趁机把他拽到了身前,挡住银饰店老板:“你快帮舅舅把钱给了,舅舅告诉你她妈妈在哪儿。”

    洛文彬身上有浓烈的酒气和烟味,孟清淮被熏得想吐,他本该走,但又走不动道。

    他不知道现在的小韵还想不想妈妈,但在小时候,她是想的。

    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息,孟伯远和贺燕以前也帮忙打听过,都没有任何音讯。

    孟清淮抿了抿唇,压下了胸口的反胃,问那老板:“他……他欠你多少钱。”

    “3500.”

    孟清淮道:“我没有带那么多现金,我要回去拿。”

    洛文彬急道:“你手机转账啊!这年头谁还用现金啊!”

    孟清淮疑惑地看着他,洛文彬蓦地反应过来面前这小子是个脑子有坑的:“你手机拿来!你有没有绑定银行卡!直接转账。”

    孟清淮再笨也没有笨到把手机给一个小偷的程度,他不把手机拿给洛文彬,而是看向旁边的银饰店老板:“麻烦你稍微等一下。”

    他不太会用手机转账,但他有银行卡,卡里也有父母打给他的钱,他一般都是直接用银行卡去银行取现金使用,对于线上操作有些一窍不通。

    但他一直都知道,不会的事情,学就可以了。

    他让老板等他,然后,打开了搜索引擎。

    ……

    洛文彬急得就差直接来抢他的手机,银饰店老板看出来这个男生有点不太聪明,于是站在旁边指导他给自己转账。

    半个小时后,孟清淮成功掌握一项新技能,但损失3500块人民币。

    洛文彬得救。

    老板离开的时候还提醒了孟清淮:“小帅哥,你离这亲戚远点,小心他骗你钱。”

    洛文彬朝那老板嚷:“放什么屁呢,这我亲外甥女儿的男朋友,他的钱不就是我的钱?”

    孟清淮听得皱眉:“我不是小韵的男朋友,小韵她有男朋友,你不要胡说八道。”

    “她谈恋爱啦?”热闹一散场,洛文彬立马掏出一根烟点了起来,孟清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着他:“我已经帮你还钱了,你可以告诉我小韵的妈妈在哪里了。”

    洛文彬上下打量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不是我不和你说啊,是现在和你说了也没用。”

    “什么意思?”

    洛文彬像是被烟雾呛到了,咳嗽了好

    一阵才开口:“我和你说实话吧,不是我得癌症了,是小韵她妈妈得癌症了。”

    孟清淮一怔,洛文彬掏出手机,粗糙发黄的手指点开相册,把一个胸片的照片给孟清淮看:“看见没,肺癌,没钱治,等死呢。”

    孟清淮看不懂那个胸片,洛文彬见他还是要信不信的,他又打开一张诊断报告,直接用相册的编辑功能给那张报告换了名字和性别,再递给孟清淮:“喏,你看吧,诊断报告,我再没良心还能拿这种事情骗你吗?她可是我亲姐姐。”

    孟清淮在那张图片上面,看到了苏韵母亲的名字。

    他心头一颤,连忙拿出手机,想要告诉苏韵这件事情,洛文彬看出他的意图,制止了他:“你干嘛?你和苏韵说有什么用?”

    孟清淮道:“找小韵,想办法。”

    洛文彬道:“你真是糊涂,她既不是医生,又没多少钱,她能有什么办法?到时候她妈妈没治好死了,她不是白难过一场?还不如不知道呢,你这不是害她呢嘛。”

    洛文彬的话似乎有些道理,孟清淮点头道:“对,不能和小韵说。那……那怎么办呢,怎么才能救小韵的妈妈。”

    “你卡里还有几万块是吧,你把你那几万块都转我,我拿去给小韵她妈妈治病,能扛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吧,说不定奇迹就出现了呢?”

    他骗人骗得没什么水平,但骗孟清淮是绰绰有余,孟清淮搞不懂这些,直接给洛文彬转账。

    但他没能转得出去。

    银行卡限额。

    孟清淮的这张卡,一天最多只能转出去五千块。

    刚才已经转过3500了,现在还剩1500的额度。

    洛文彬咬着烟骂骂咧咧,但他也没有急于求成地让孟清淮去银行调额度,而是和他道:“那就先转1500吧,你留我个联系方式和卡号,后面五千五千地打我卡里好了。”

    孟清淮留下了洛文彬的联系方式,他还想问苏韵的母亲住在哪个医院,但洛文彬把他搪塞了回去:“你给钱就行了,别的别管。”

    孟清淮又道:“这些钱够吗?治疗癌症好像要很多很多钱……如果我的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去问爸爸妈妈——”

    “不用!”

    他要是去找他爸妈要钱,洛文彬铁定没好果子吃,洛文彬被他这股塞钱的热情劲儿吓一跳:“够……够了。反正别的你就不管了,你把这几万全部转给我,治疗有进展了我会联系你的。”

    孟清淮嘱咐再三:“一定要记得联系我。如果小韵的妈妈有什么好或者不好的,都一定要告诉我。”

    洛文彬敷衍地点头,把他赶走。

    孟清淮回到家,苏韵还没有回来。

    他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想得后脑勺发闷。

    小韵会想要和妈妈见一面吗?

    他很想问她,可是洛文彬说得也有道理,如果小韵的妈妈治不好了,那这一次的见面带给小韵的,不过只是再一次的分离。

    和爱的人分开是很痛苦的,他知道。

    他回家在客厅里干坐了好一会儿,本是想等苏韵回来,但直到天色完全黑下去,苏韵也没有回来,他这才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

    【小韵,学校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苏韵没有回复他。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她敲过来一条消息。

    【今晚不回来了,小淮你早点睡。】

    孟清淮已经学会了和苏韵不在身边的日子共处,哪怕看见她不回来的消息心里还是会遏制不住地失落,但他不再会像以前一样,不懂事地要求她每周固定要陪他多久,或者说强行要求她某天必须陪他。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把窗帘拉好,只和她发了一条晚安的讯息。

    ——

    时间已经很晚,苏韵听见手机响了声,微微侧过身想探手去拿,秦璋搭在她腰上的手一动,按住了她的手臂:“关灯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两人姿势暧昧,他把她整个圈在怀里,又往里搂了搂,脸埋在她发丝间不停地嗅,苏韵被他弄得发痒,但也没推开他。

    秦璋是今天到的江城,两人约好在饭店见面,但秦璋刚一出现,苏韵就觉得他不太对。

    他像是瘦了些,眉眼也憔悴得很,像是心里有事。

    吃饭的时候她问他,他什么也不说,装得倒像是没什么事儿,但吃过饭,苏韵准备回学校的时候,他却又在校门口抱住了她,半是恳求半是商量,让她今晚来酒店陪他。

    自从上次那件事情之后,苏韵一直觉得自己有性方面的心理障碍,有些排斥和秦璋一起住酒店,但看他今天的状态确实有些丧丧的,她也没办法拒绝他。

    毕竟是三个月来的第一次见面。

    “秦璋,你要是遇到什么事了,别闷在心里。”

    黑魆魆的酒店房间里,苏韵的声音响在他耳畔。听着她的声音,他眉心的褶皱不自觉地被抚平。

    秦璋轻轻摩挲她的手指,胸膛靠着她的后背,像是恨不得把她整个嵌进身体里,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我都会处理好的。”

    苏韵一听:“你果然有事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别又像之前生病那样瞒着我。”

    她撑着床榻转过身,动作间香气扑鼻,长发扫过秦璋的鼻尖,他捻住了她的一缕发丝,忽而开始不着调,声音里染着疲惫的笑意:“瞒着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苏韵抬手就想捶他,秦璋精准无比地在黑暗里握住了她的手腕,放到唇边亲了亲:“过段时间就告诉你,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麻烦了点,已经在处理了,别担心。”

    手腕的湿痒令苏韵僵了僵,她状若嫌弃地抽回手:“干什么,全是你的口水,臭得要死。”

    秦璋故作心痛状:“你嫌弃我?”

    苏韵学他的语气:“嫌弃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

    “你怎么?”苏韵挑眉,看向自己眼前的那抹英挺轮廓,忽而,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竟脱口而出道:“你难道要和我分手?”

    此话一出,秦璋在夜色里蹙眉,他非常迅速地俯身,没有给她一点准备的时机,他堵住了她的唇。

    苏韵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但她旋即发现自己的反应不太对劲,她牙齿微松,放任秦璋探进来。

    秦璋察觉到了她一瞬间的抗拒和思索之后的妥协,他眸色晦暗,心脏泛起刺痛,加深了这个吻。

    这么多年,两人早就不是第一次接吻,苏韵熟练地回应他,眼眸微阖。

    她忽然开始回忆,第一次和秦璋接吻是什么时候?

    当时是什么感受?

    她一边回应他,一边反复回忆和秦璋的第一个吻,恍然间,她忆起了当时的脸红心跳。

    是了,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像还是一个高中生时对这个人怦然心动,但她知道,这只是因为她和他太过熟悉了,太过熟悉的情侣都是这样的,都是这样。

    他们只是提前进入了老夫老妻的相处方式,对的,一定是这样。

    虽然没了心动,但是她一直都爱他,从少女时代至今,她只爱过这一个男人。

    第56章 第56章他不介意

    和秦璋一起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苏韵见他状态好多了,本想着午饭的时候找个机会把孟清淮的事情告诉他,但路姚远得知秦璋回了江城,硬要请客吃饭,苏韵这话只能暂且又憋了回去。

    中午,她在饭店里和何豆豆聊得正高兴时,孟清淮忽地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小韵什么时候回来吃午饭啊?】

    她看着他这条消息,这才蓦地想起,早上七点的时候,孟清淮给她发了一

    条早安,当时她还没睡醒,秦璋去拿她手机时差点看见,吓得她连忙抢过手机把孟清淮的信息划走。

    她早上太做贼心虚,不仅忘了回他的早安,也忘了和他说,她今天不回去吃午饭。

    她连忙给他回消息。

    【小淮,我今天不回来吃了,还有,这几天我应该都不回来了,学校忙得很,我晚几天才能回来。】

    看着她回复的消息,孟清淮对着输入框反复键入了很久的字。

    想要问一下她在忙什么,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做好饭给她送过去。还想问一下她最近需要在学校住的话,需不需要帮她拿几件衣服过去。

    但他输入了半天,忽地,盯着那密密麻麻的乱七八糟的文字,他反应过来,这些关心其实没什么作用,小韵在外面想要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需要衣服的话她自己会回来拿,并不需要他没事找事地去跑一趟。

    他能够为她做的这些事情,都太微不足道。

    她真正需要的,应该是一个能够帮她解决复杂问题的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孟清淮最后只给她发过去一个好字,他放下手机,转而看向冰箱里那些肉和菜,感到有些头疼。

    这些食物已经放了一晚上了,不能再放一天。

    离开了土壤的蔬菜就像死掉的人,哪怕是放在冰箱里,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变质。

    要趁变质前,全部吃掉。

    他把冰箱里可能会坏掉的食材全部挑了出来,给自己做了一顿饭,有些不自量力地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所幸的是,饭后一个小时,身体并没有出现太多的不适,只是胸口的恶心感比平时重了些。

    他以为这就是没问题,照旧缓了缓,下楼去继续每天的散步打卡,但越走越不对劲,走到江大外面时,他终于意识到不妙。

    胃里骤然尖锐起来的疼痛不给他反应时间,他顷刻间面白如纸,唇上的血色消散得一干二净,他抬手按紧了腹部,有些站不稳地扶着一辆汽车缓缓蹲了下去。

    疼得视线模糊时,车辆的另一边似乎有人经过。

    他听到了,苏韵的声音。

    ——

    苏韵万万没有想到,她和孟清淮同居的事情,会被何豆豆知道。

    何豆豆并不是很清楚秦璋和孟清淮几年前的那些恩怨,中午,吃饭吃得好好的,何豆豆上一秒还在朝苏韵倒工作的那些苦水,下一秒,她毫无预兆地提起:“我前两天在这附近遇见你哥哥了,还和他说了几句话呢。”

    苏韵的五官登时凝固在了脸上,笑容僵在唇角,她条件反射扭头,想要看看秦璋有没有听到这话,但运气很差的是,此时的包厢里异常寂静,很明显,所有人都听到了何豆豆的话。

    何豆豆仍旧没有注意到气氛的瞬间紧张,她还在继续和苏韵说:“我问他怎么最近几年都没见过他,他说他回家治病去了,一个月前才来江城这边,现在和你住在一起对吧?你今天怎么没带他过来一起吃饭呢?”

    何豆豆的嘴太快,苏韵根本什么都还来不及,一切就为时已晚。

    路姚远闻言比秦璋先一步激动起来:“孟清淮?和你一起住?”

    时隔多年,路姚远性格比以前沉稳了不少,但他依然是秦璋最好的兄弟,依然一听到孟清淮这三个字,就要跳脚地替秦璋打抱不平。

    苏韵脸色微微发白,眼角余光看向秦璋,她没能从秦璋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但下一秒,秦璋忽然拉住了路姚远,对路姚远道:“小韵她哥哥来这边看她,我知道的,你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把路姚远的情绪按了下去,状若无事。

    苏韵有些愣神地看着他,她知道,他是在替她解围。

    不想她在人前尴尬。

    秦璋总是能够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

    但他掩在桌沿下的颤抖的手,依然暴露了他真实的心绪。

    苏韵如坐针毡。

    这顿饭吃完,其余人还说要换场地继续玩,但秦璋以临时有事为借口,带走了苏韵,和他们背道而驰。

    两人走出没多远,苏韵知道瞒是瞒不住了,事已至此,她也不打算再瞒着他了,和他全盘托出:“我现在确实是和小淮住在一起。”

    秦璋顿住脚,却没有看她。

    苏韵自顾自道:“我昨天其实就想和你说了,但看你心情不好,就没说。我前段时间回宁县的时候遇到了小淮,我和你说在照顾奶奶,但其实不是,是在照顾他。他这几年过得很不好,他父母对他是放养状态,他生病了,病得很严重,身体和心理都不健康,我不能不管他,这才把他带来了江城。”

    她三言两语解释了一切,秦璋的脸色在刺目的光下看不真切,苏韵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来江城一个月了,病治好了吗?”

    “是比之前好多了,但其实还远远称不上健康。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完全康复,我也不知道……我可能不止是要陪他一段时间,而是——”

    那句足以斩断一切情侣关系的话,她就要脱口而出。

    秦璋却仿佛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他冷不丁抓紧了她的手,手心发凉,阻止了她说出那样的话:“可以的,我接受,我没有生气。但只是照顾他比较长的一段时间,等他恢复得差不多,小韵,你就会送他回宁县的,对吗?”

    他的话语里,竟然掺了些卑微和慌乱。

    苏韵微微愣神,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竟然没有生气。

    可并不是这样的。

    不是一段时间,是一辈子,她张口就要说,但秦璋忽地捂住了她的唇。

    他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竟然显得有几分可怜,像是在自我嘲讽:“总不能……一直和他在一起吧,那我呢。”

    他的声音低弱下去,在炽烈的光下,苏韵抬眸,她看清了秦璋有些发紫的唇色。

    她心头一跳。

    她不知道他是从何时起不舒服的,见他状态不对,她连忙去找他随身携带的药,摸出来想要喂给他,但他死死地抓着她的手,哪怕心脏泛起阵阵绞痛,他也并不看一眼那药。

    这是苏韵第一次,从这个趋近于完美的男人脸上,看见一抹偏执。

    她看清了他额前瞬间渗出的冷汗,登时什么刺激他的话也不敢往外冒,要说的话全部吞咽回去,她言不由衷:“你,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一直和他在一起啊,等他的病治好了我就会,就会和他分开的,我只是看他可怜,同情他而已,你不要多心……你快吃药,你脸色很不好……”

    她惊疑不定地说完这样的话,秦璋不知信或没信,但有了她的口头保证,他至少松了劲儿,在她的谎话中顺从地吃药,缓了过来。

    他嘴唇的乌紫散去,但脸色依然不太好看,嗓音透着阵阵虚弱:“小韵,我知道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但是小韵,他有他自己的人生,你不能去背负他的人生。”

    苏韵沉默下去。

    她心乱如麻。

    秦璋嘴里说的那些,她怎么会不懂。曾经,她一直是那样想的,她只想考虑自己,不想考虑孟清淮,可这么多年过去,她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瞬间开始,她真的,不再觉得孟清淮是累赘。

    她想他,想和他待在一起。

    哪怕他脑子不好,身体不好,可是,她就是愿意照顾他,愿意和他说话,愿意和他一天24小时都待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做。

    她沉默地看着秦璋,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就快要破茧而出。

    秦璋却忽地抱住了她。

    他被她的沉默和那种考量的眼神吓到了。

    他自己做出退让:“这样吧……小韵,你不用送他回宁县,也可以天天都和他见面,但是你搬去学校住,不和他住在一起,可以吗。”

    苏韵一怔。

    思绪被彻底扰乱,她有些诧异地看着秦璋,诧异他竟能大度到这种地步,心里对他的愧疚不免强烈起来。

    她回搂住了他:“这样……你真的,不介意?”

    秦璋的手严丝合缝地贴在她的腰际,即便心里已经介意到扭曲,他也只是在她耳边轻轻地嗯了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理解的。”

    他抚摸她的头发:“因为小韵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才会同情他啊。只不过是多一个经常走动的家人而已,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只有秦璋自己知道,听到孟清

    淮这三个字,他最多的情绪,并非嫌恶。

    而是惶恐。

    不知为何,几年前,当他第一次见到苏韵看那个人的眼神时,他就感到说不出的不安。

    这么多年里,小韵很少再提起他,但是,秦璋却好像知道,在她的心里,始终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不敢把她逼得太急。

    不敢把自己和孟清淮放到天平的两端让她选择,更不敢和她说‘你不和他断干净我们就分手’这样的话,他很害怕。

    害怕自己和她短短四年的感情,比不过她和孟清淮的十多年。

    所以,他只能妥协。

    第57章 第57章撕裂

    十月已经悄然而至。

    孟清淮的今日散步计划没有完美履行,他回到家里时,身体发冷。

    外面艳阳高照,他却仿佛提前进入了阴云密布的冬日,血液似乎都是冷的。

    那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意,无论如何也无法挥散。

    中午吃进去的那些食物几乎还没有被消化,就被他原封不动地全部吐了出来。

    胃里久违地开始痉挛,一阵一阵如有活物跳动的绞痛牵扯他的神经。

    他面目发白,颤颤巍巍地扶着墙回到卧室,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苏韵说的那些话,如同一根根由内而生的尖刺,反复地穿刺他柔软的心脏。

    ‘等他的病治好了我就会,就会和他分开的,我只是看他可怜,同情他而已……’

    他怎么就忘记了。

    小韵和秦璋,是男女朋友,以后,他们会结婚,像爸爸妈妈一样,建立一个家庭。

    那个家庭,和爸爸妈妈的家庭一样,是不容许他存在的。

    小韵是在骗他。

    她还是讨厌他的,只是因为他可怜,因为他不健康,因为他要死了,所以才对他好。

    他蜷缩在被子里发抖,忽而觉得自己令人作呕,手指用力地去抠抓自己腹部的伤口。

    那刚长出新肉的疤痕被他不遗余力地抠出了血,他却好像还不解气,硬生生把那快要愈合的伤口抓挠得血肉模糊。

    他想不通,为什么他一个22岁的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为什么,一定要去连累小韵,消耗她的同情心。

    明明,别人轻轻松松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对他来说,为什么就要那么困难。

    为什么呢?

    脑海里混混沌沌,像是在出生时就被一场火烧得干净,只剩一片余烬支撑着他度过这22年。

    腹部的血越流越厉害,眼前冒起金色斑点时,他知道他必须停手。

    尽管他恨不得让身体里的血流尽,可是这样是不行的。

    他的命,是小韵一次次救回来的。

    想到她跪在电梯里哭泣的画面,他忍着一阵阵的眩晕和精神折磨,硬生生停止了自/残的举动,他从床上爬起来,去客厅处理伤口。

    染血的纱布一块块地扔进塑料袋里,由于被血浸透,变得有些分量,将塑料袋撞出细小的声响。

    孟清淮眼神发直地看着腹部那不停流血的伤口,他不明白,为什么不是很深的伤口,止血这么困难。在几番无效的尝试后,他意识到,只用纱布这样堵住伤口止血,是没用的。

    他又在犯蠢,他应该下楼去买药。

    血水越渗越多,白色衣物被染红染透,他捂着伤口,回到卧室换衣服。

    他每走一步,每喘息一次,那些汇聚在掌心的血就从指缝间涌出,顺着他苍白的指尖,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

    他找出来一件黑色的T恤换上,又在外面套上黑色外套。

    做好这些,脑袋已经因为失血而有些发昏,他来不及收拾屋子里的一片狼藉,走到窗边,想要去拿放在那里的现金,下楼去药店买药,但视线透过窗户的一刻,他看见了楼下,两道熟悉的身影。

    动作凝滞。

    一记重锤在孟清淮心尖敲下,他忽而转眸,看向满地淅淅沥沥的血,有些踉跄地去卫生间找出拖把,处理那一地的鲜红。

    腰腹一片温热,还在往外溢血,濡湿他身上的黑色T恤和外套,但他无暇顾及。

    苏韵上楼开门时,他正好拭去地板上的最后一滴血渍,拎着拖把回卫生间。

    苏韵扫到了一眼他的背影,她没有在意,蹲到门口,一边换鞋一边和他搭话:“小淮,我回来拿东西。你怎么在打扫卫生啊,今天没睡午觉?”

    孟清淮已经阖上了卫生间的门。

    苏韵以为他没听见。

    她穿的鞋子有细扣,她在门口蹲下拧扣子,孟清淮拧开淋浴器,冲洗拖把上的红色液体。

    他神情恍惚地看着那些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血进入下水道,有条不紊地把拖把洗得干干净净,放回原有的位置,然后在洗漱池前洗净了手,推门而出时,苏韵已经换好鞋。

    他没有走近她,而是绕到了沙发旁边坐下,语气自然:“小韵,你不是说学校很忙,这几天,都不回来了吗?”

    苏韵没有意识到他是在躲她,她看着他身上穿的衣服,问他:“小淮,你冷吗?”

    衣服被血濡湿黏在皮肤上的滋味并不好受,他有些频繁地舔舐发冷的唇,把那苍白的唇咬出血色,回答她的问题:“洗了澡,有一点冷。”

    苏韵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她挠了挠眼角:“这次老师留的任务挺麻烦的,我需要和林夕一起配合,所以应该要去她那儿住一段时间,我回来拿几件衣服走。”

    她其实没打算彻底搬出去。

    她想的是,先搬去林夕那里住一段时间,先糊弄住秦璋。

    至于后面,可以偶尔住这边,偶尔住那边。

    反正秦璋不在江城,发现不了。

    她这样盘算。但她也知道,哪怕只是分开一段时间,小淮也会舍不得她,因此她和他说完,便等着孟清淮露出舍不得她的难过表情,然后哄他。

    可她迟迟没有等到。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平和地坐在原来的位置,问她:“小韵需要帮忙吗?”

    苏韵有些疑惑地瞧着他的反应:“小淮,我可能会搬出去住一个月那么久哦。”

    距离拉近,孟清淮的目光落在她乌黑发亮的瞳孔:“嗯,那应该要收拾很多衣服,我和小韵一起收拾……”

    他单手撑了一下沙发,直起身,径直朝苏韵的卧室走,苏韵愣了一愣,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小淮,你不对劲。”

    孟清淮被她拽得差点站不稳,他往后踉了一步,堪堪用小腿抵住了茶几:“哪里不对劲……”

    “你在逞强对不对?”苏韵稍稍踮脚,去瞅他的眼神:“其实心里已经非常非常舍不得我了,但因为不想麻烦我,所以你才假装不在意,对不对?我都知道的啦,不要逞强。”

    她和他距离很近,几乎就要嗅到他的身体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可不及她察觉,房门口,忽地传来铃声。

    她动作顿住,去打开门,秦璋站在门外。

    苏韵一愣:“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吗?”

    秦璋道:“你和他说清楚了吗?”

    苏韵心虚:“说,说清楚了。”

    秦璋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向站在客厅的孟清淮。

    “说清楚了就行,我来帮你收拾东西,你一个人应该不太好拿。”

    他踏进门槛,反手拉上了门,苏韵无法再拦住他。

    他还是走到了孟清淮的面前。

    “好久不见了。”秦璋一只手还拉着苏韵的手,他和她十指紧握,他是故意的。

    孟清淮站在他们对面,目光有些凌乱没有焦点。

    他已经失血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其实已经没有办法再看清楚他们交握的双手,但即便看不清,胸口还是很闷很疼。

    他双眼无神地,不知道是朝谁笑了一下,话是对苏韵说的:“小韵,有秦璋帮你收拾的话,我就不帮你了,我要出去一趟。”

    “出去?这个点出去干什么?”苏韵有些不解地问他,

    孟清淮揣在衣服口袋里的手已经鲜红一片,滑腻得令他难受,但他还是若无其事地在回应她:“没什么,之前补的药已经吃完了,我要去楼下买。”

    孟清淮离开医院后一直在吃药,苏韵是知道的,刚到江城的时候,她每天还会监督他吃药,分量都是她严格把控的。

    但后来孟清淮渐渐熟悉了,也就用不着她操心,她便也没怎么管他吃药的事情,只是确保家里没有止疼药出现就行。

    此时闻言,她点头:“行,那你快去快回。”

    等他出门后,苏韵问秦璋:“这几天不是暂时和你一起住酒店吗?临时收拾几件衣服就好了,你还专门上来帮我收拾什么行李?”

    秦璋的小心思眼看要被她拆穿,他立马找借口:“楼下很热,晒得我难受。”

    他一示弱,苏韵没再说什么,去拿遥控器,准备给他开空调。

    秦璋制止了她:“不用,拿上衣服就走吧。”

    “可是小淮应该要过会儿才回来,我走的话,还是要和他道别一声。”

    秦璋道:“发消息说一声就可以了。”

    他推着她进卧室,似乎是在和她开玩笑,却正好踩中她的痛脚:“别想那么多了小韵,他看起来也没有很舍不得你啊。”

    第58章 第58章不可理喻

    苏韵也感受到了孟清淮的冷淡,可是她并不信他是冷淡,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故意表现得冷淡,只是因为太舍不得她又不想让她难办,她都明白的。

    在他对她的感情这一点上,她从不质疑。

    因此,收拾好衣服,她固执地要等孟清淮回来,和他说一声再走。

    但他迟迟没有回来,苏韵给他发消息,问他为什么拿药拿了这么久,孟清淮也没有回复她。

    她蹙眉,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下楼去药店找人。

    药店的人似乎认识孟清淮,苏韵还没怎么和店员形容,店员便道:“他啊,他大概一个小时之前就来过了,早走了。”

    走了这么久了,他为什么还没有回家?

    苏韵不免有些着慌,秦璋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她却表现得格外急躁,反复地拨打孟清淮的电话号码,秦璋瞧她快自己把自己急乱套:“小韵你先别急,你想一想他可能去哪呢?他有没有什么常去的地方?”

    苏韵连忙想了一下自己平时会带孟清淮去转的地方,秦璋提议分头去找,苏韵点头,两人分开,各自去找孟清淮。

    她骑自行车去了江大,在学校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人,她又去她平时会带他去的商场和公园找人。

    室外,十月的太阳烤得她头晕目眩,她一路跑,一路不停地冒汗。

    她不知道他能去哪儿。

    会不会是走丢了,又或者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再或者,是被人骗了。

    他的身体还不是很好,脑瓜子也笨笨的,要是遇到了坏人——

    苏韵就要自己把自己吓散架,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她接到了秦璋的电话。

    孟清淮找到了。

    她连忙往家赶。

    到家时,客厅里的电视正放着连续剧。

    孟清淮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甚至换了一套居家的衣服,正在看电视,而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的秦璋倒是累出了一脑门子汗,脸色有些不好看。

    苏韵见孟清淮好好的,担心落地,她有些疑惑地走过去:“你跑哪儿去了?”

    听见苏韵说话,孟清淮缓缓地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挪走,看向她:“我一直在家。”

    苏韵道:“那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他的手机,明明就放在茶几上。

    但他只是轻描淡写:“没有听见。”

    “没听见?”苏韵掏出自己的手机,再次给他拨了一个电话过去,他的手机搁在茶几上,开始疯狂震动响铃,苏韵有些生气:“你耳朵出问题了?这么大声你听不见?”

    她语气硬了起来,孟清淮却显得无动于衷,眼神空荡荡地看着茶几上的那部手机:“可能……是电视声音太吵了。”

    “你觉得我会信吗?”苏韵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把根本就没什么音量的电视直接关掉,本想再凶一点,但看着他略显病气的脸,她又偃旗息鼓,只是询问他:“是不是因为我要搬出去住一段时间,所以你在闹脾气?”

    孟清淮抬眸。

    “可我就只是搬出去几天,你至于吗?你知不知道我和秦璋找你找了一个下午?你——”

    忽地,孟清淮撇开视线,打断了她:“我……没让你们找我。”

    “孟清淮,你再说一遍呢?”

    他听着她连名带姓喊自己的名字,知道这是她真正动气的前兆,可他并没有收敛。

    他没有再说一遍,而是转过身,把矛头转向秦璋:“我不想看见你,你现在就出去,不要弄脏地板。”

    苏韵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针对秦璋,但顺着孟清淮的话,她忽地看见,秦璋的浅蓝色裤子末端,有一点血迹。

    她刚才由于过度关注孟清淮,并没有注意到。

    此时,她像是被孟清淮提醒了似的,忙问秦璋:“脚踝怎么回事?”

    她蹲到秦璋脚边去查看他的伤口,发现那里伤得还挺深,她蹙眉:“什么时候弄的?你怎么不说啊。”

    秦璋道:“就是在外面刮了一下,小伤。”

    这明显是找孟清淮的路上刮的,苏韵对孟清淮怨气更大了,她暂时没有发作,去给秦璋拿医疗箱,孟清淮却快她一步拦在了卧室门口。

    医疗箱在他的卧室里,苏韵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让开,我要去拿药。”

    孟清淮横在她面前:“我的药,不给他用。”

    苏韵蹙眉看着他:“他是为了找你才受的伤,孟清淮你有没有良心?”

    她伸手去抓门把手,他却死死地握着,无论如何也不要她碰,苏韵觉得他已经有些不可理喻,推开他:“你在闹什么东西,烦不烦啊。”

    她明明就没用什么力,但他就像碰瓷似的摔了一跤,砸到地上,苏韵听见骨头和地板碰撞的声响,她一怔,忙要扶他,他却很快又站起来,继续阻止她进他的卧室。

    苏韵对他无可奈何。

    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很像高三毕业那会儿,他为了来江城和她一起住,在家里绝食。

    又吵又闹,不可理喻。

    她很讨厌看见他的这种执着的疯态。

    这种时候,会让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毫无理智的真正的傻子。

    她开始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对他太好了。

    难道,傻子就是这样,哪怕心理出现了问题,但只要给几颗糖,很容易就能够康复?

    甚至康复得过了头。

    此时此刻的孟清淮,并不让她有任何怜悯之心,她最讨厌的,就是这副样子的他。

    她对他这种不讲道理的行为没有置词,她懒得再搭理他,把秦璋从沙发上扶了起来:“我带你去诊所处理伤口。”

    她带秦璋出去,反手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

    孟清淮看着他们离开,扣在卧室门上的手终于放松。

    他轻轻拧开门,进了房间。

    卧室内,床单和地板上的那些血迹已经干涸,微微发黑,他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他其实才刚回家不久。

    他去楼下买完止血的药之后,不知道能够去哪里处理伤口才不被人看见,左思右想后,他去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他在黑魆魆的停车场里给自己止血,上好药,缠好绷带,本想要尽快回家,却在起身的时候,意识丧失,晕倒在了停车场里。

    没有人发现他。

    如果他没有止好血就晕倒在那里,或许他现在已经死了。

    醒过来后,他看见了苏韵给他打的电话和发的消息。

    他于是心急如焚地往家赶。

    他知道和她说自己在看电视没有接到电话会显得漏洞百出,会让她觉得他在闹脾气,惹得她生气。

    可是,他愚笨的脑子

    想不到别的理由,来和她合理化自己消失不见的这段时间。

    比起让她生气,他更不想让她担心。

    现在看来,他成功地激怒了小韵,就像激怒母亲那样。

    只要他再坏一点,再蛮不讲理一点,小韵就会和妈妈一样,不再对他感到怜悯。

    他知道,她们的心里,都有更重要的人,妈妈更在意溪林,小韵更在意秦璋。

    如果他去伤害他们,那对她们来说,这是无法被原谅的。

    孟清淮跪到床上,把床单拆卸下来,本来想要扔到洗衣机里去,但看着自己那些干涸发黑的血,他被恶心得想吐,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些东西很脏,于是全部装进了垃圾袋里。

    他把垃圾口袋封好,又去擦拭地板上的血。

    弄好这一切,他只觉得身体无比昏聩乏力,靠在床头想要休息片刻再换上新的床单,可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眼帘刚一阖上,意识骤然下沉,他二度晕厥了过去。

    ——

    秦璋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个道德感低下的恶人。

    他看着孟清淮纠缠苏韵,只觉得滑稽可笑,甚至恨不得孟清淮继续这样下去,继续这样蛮不讲理无理取闹,消磨掉小韵对他最后的一点耐心。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呢,就一边流血一边看我和他吵架?你也是够能忍的。”

    药房里,苏韵给秦璋处理伤口,把他好好地数落了一顿,秦璋其实并不觉得那么一点伤口有多疼,但她关心的语气和注视的眼神都令人无法抗拒,他于是微微蹙眉,像是在忍痛。

    苏韵心软下去,手上的力道也软下去:“没一个省心的。”

    听她下意识地把自己和孟清淮联系在一起,他心里有些吃味,但不动声色,片刻后,伤口处理好,他忽地开口:“还搬吗?”

    苏韵一愣:“暂时……先等我把他安抚住吧。你也看见了,小淮现在这个状态……”

    她此话一出,秦璋显而易见地沉默下去。

    苏韵见不得他这副忍气吞声的可怜样子,忙要改口,秦璋却道:“行,那就不搬了。”

    他突然改口,苏韵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改了主意,秦璋道:“我搬过去,和你们一起住。反正我最近没什么事,隔三差五就会来江城。”

    他们已经交往四年,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住一起并不奇怪。

    但苏韵觉得,这样似乎对不起他:“小淮和我们住在一起的话,你会不会介——”

    “不会。我可以和你一起照顾他。我可以把他当作弟弟。”

    他说出这样的话,苏韵怔了一怔:“但他今天还那么对你……”

    秦璋道:“他的情况我也不是不知道,我总不能和他计较吧。”

    “可是——”

    或许是几年前秦璋心脏病发的事情给苏韵留下了阴影,一想到孟清淮和秦璋待在一块儿,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提心吊胆。

    “别可是了,我能和他好好相处的。等以后我和你结婚了,我和他也会成为一家人,总要处好关系的。”

    第59章 第59章山茶

    秦璋提出的同居建议,苏韵没办法提出任何反驳。

    他能够容纳小淮,还愿意和她一起照顾他,这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甚至已经超出了苏韵料想中最好的情况。

    她越发觉得,她的男朋友,是一个非常完美的人,不仅足够优秀,还能容人。

    这个世界上怕是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自觉亏欠了他。

    在药房处理好伤口,天色已经渐晚,苏韵问秦璋:“那哪天搬过来呢?”

    “今天。”

    “今天?可是小淮他好像还在闹脾气,会不会——”

    “他闹脾气不就是因为你要搬出去吗?”秦璋道:“你不搬走,他就不会闹了。”

    也是这么个道理。

    苏韵和他一起去酒店退了房,带着他那些简便的行李回家时,天已彻底抹黑。

    她瞟了一眼放在门口的垃圾袋,把它拎到了门外,然后合上门。

    孟清淮的卧室房门闭着,苏韵一想到他下午的那些所作所为就有些来气。

    但气归气,他毕竟还是个大病初愈的病号,她不能真上纲上线地和他计较。

    从吵架到现在,几个小时都过去了,她猜想他应该已经冷静了下来,于是,把秦璋的东西安置好,又催秦璋去卫生间洗澡后,她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孟清淮的卧室门。

    她按开卧室里的灯,看见了靠在床头的人。

    他没什么反应,像是睡沉了,手腕搭在床沿,呼吸浅而均匀。

    苏韵看着他那光秃秃的床,又看了看靠在那里的他,有些疑惑。

    “搞什么呢?换个床单还能睡过去。”

    她走过去,坐到了他旁边,唤了他一声。

    没醒,确实是睡沉了。

    今天两人吵了架,还动了手,苏韵猜他肯定没吃晚饭,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肚子,想探一下有没有痉挛和发冷,但她的手刚一触上去,他就醒了。

    腹部的伤口被她轻轻一碰就疼得钻心,他被疼醒,喉间溢出不易察觉的哼咛,但在看清眼前的人时,硬生生断掉。

    苏韵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醒了,她蓦地直起身,撤回了一次关心:“和你说个事情。”

    孟清淮还没反应过来今夕何夕。

    不知道是不是维持一个姿势坐了太久的原因,他浑身的骨头都很疼,疼得他使不上力,手背和脖颈一阵一阵地发麻,嘴巴里,有一点血腥味,却不是从喉咙里冒出来的,而是牙齿。

    最近,牙龈好像总是出血,早上刷牙的时候,牙刷都会被刷成粉红色的。

    苏韵瞧他一动不动,猜他还在置气,也不和他兜圈子:“行了你也别这副样子了,我已经决定不搬出去了。”

    孟清淮抬眼去看她。

    苏韵重新坐回他旁边:“不过……秦璋要搬进来和我们一起住。”

    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拒绝无效。”

    孟清淮钝钝地看着她说话,唯一的反应只有眼瞳的滑动。

    秦璋要搬进来住吗?

    他似乎应该站起来,借题发挥和小韵闹一场的。

    这个样子,小韵就会更加讨厌他。

    可是身体,好像连惹人厌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没有说话,像是突然变回了那个听话的孟清淮,和下午那无理取闹的样子截然不同,苏韵歪过头:“这回不闹了?”

    孟清淮垂眸,浅浅地嗯了一声,算是给予回应。

    苏韵松一口气。

    好吧,看来秦璋说得一点没错,孟清淮下午闹,单纯地就是不想让她搬出去而已。

    这性子。

    苏韵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但这至少比之前好多了,她宁愿他这样和她闹,也不想看见他之前那样死气沉沉的样子。

    当然,天天这样闹可不行,她吃不消。

    苏韵直起身:“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俩好好相处,你别再针对秦璋了,听见没?”

    他此时没有心力和她吵和闹,她说什么,他都应下。

    他乖起来也是真乖。

    苏韵不再和他计较他下午的所作所为,指了指他的床:“那你自己把床铺好,我去给你煮粥,等会出来吃饭。”

    她出了卧室门,给孟清淮熬粥。

    秦璋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瞧见在厨房忙活的她:“给小淮做的?”

    “嗯,他不是有胃病吗?不能不吃饭,我随便给他弄点。”

    秦璋凑过去,站到了她身后:“没我的份儿?”

    “我们不是已经在外面吃了吗?”

    秦璋刚洗了澡,发丝间还有些

    水汽,靠近时,苏韵能够感受到一丝凉意。

    他接过她搅拌锅底的汤勺:“你去洗澡,我来熬。”

    下午忙着找孟清淮,奔波了好几个小时,苏韵确实也该去洗澡,她于是把熬粥的工作交给了秦璋:“那我去洗,你给他熬烂一点,等会叫他出来吃饭就行了。”

    “行,放心,去吧去吧。”

    秦璋目送苏韵离开,她一走,他盯着锅里的粥,眼神暗了下去。

    他当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大度,但不管大不大度,他现在都搬进来了,还在这里给他的情敌熬粥。

    秦璋觉得自己是真窝囊,但他哪怕气得牙痒,又不能拿孟清淮怎么办,只能任劳任怨地熬好粥,去敲孟清淮的门。

    顶多阴阳怪气他两句。

    “少爷,吃饭了。”

    孟清淮打开门,两人相顾无言,秦璋瞧见他都倒胃口,把他叫出门就算完成任务,走到了客厅去。

    孟清淮坐到餐桌旁边,看了一眼碗里熬得软烂的粥,他捏紧瓷勺,目光不自觉扫向远处的秦璋。

    小小声地对着面前的碗说了一声谢谢。

    他一直都知道,秦璋是好人。

    大家都是好人。

    对他,也都仁至义尽。

    他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胃里缠绵了一整天的痛楚似乎被稍稍抚平,但他的身体,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原因,哪怕胃里不疼了,他还是觉得不得劲。

    力气,像是被丝丝缕缕地从骨头缝里抽干,脊柱酸软无力,不止无力,还很疼,连带着骨盆都是疼的。

    下午和小韵争执时在门口摔了一跤,他刚才才注意到手臂上红了很大一片,不是摩擦蹭出的那种红,而是一块淤血。

    有一些难看和吓人。

    他撩起裤腿,膝盖上也有一片。

    孟清淮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过分地娇气和无用。

    吃完粥,他自己把锅碗刷干净,然后回自己的房间。

    对于家里突然出现的秦璋,他没有过激的言行举止,这一点令苏韵感到放心。

    后面几天相处下来,孟清淮和秦璋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孟清淮每天在公共区域活动的时间很少,除了吃饭上厕所喝水,他几乎都待在自己的小卧室里。

    苏韵当然知道自己有些忽略了他,不过秦璋只待几天,很快就会离开江城,她陪秦璋也是理所应当。

    反正,等秦璋离开之后,她有的是时间去陪孟清淮。

    ——

    回到江城的第五天,秦璋接到一通电话。

    因为这通电话,他的一周假期提前结束,说是必须立马回学校。

    他匆忙收拾行李,上午接的电话,下午便要离开,苏韵说要送他去机场,但他死活不要她送,苏韵也没有勉强他,目送他上了出租车之后,她便回了家。

    她回家时,孟清淮还在睡午觉。

    他最近睡午觉的时间明显延长,从以往的一个小时延伸到了两个小时。

    甚至,前天的时候,他直接睡过去了一个下午,要不是苏韵晚饭点去叫他,他可能还能一直睡下去。

    苏韵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他也该起床了,她准备去叫他起床,但走至房门口,她余光一瞥,忽而转身走去了阳台。

    阳台上,一株扦插的山茶竟然结出了花苞。

    刚刚搬进来的时候,她和孟清淮一起在阳台种了一点花花草草,她不是一个有闲情逸致侍弄花草的人,因此这么一段时间,她基本没有管过它们,只有孟清淮拎着花洒在给它们浇水,还准备了小铲子,偶尔给挖挖土,扔一点有机肥。

    苏韵倒是没有想过,真的能开花。

    她看着那株体型不大的山茶,上面的花还没有盛开,花苞尚显稚嫩,花瓣是纯白色的,一尘不染。

    哪怕只是单一的白,也白得十分生意盎然。

    苏韵弯下腰,凑近了那朵花苞,嗅到了一股淡雅的清香,心情仿若也随之舒畅,她伸手去拿搁置在窗台上的花洒,却和一只温度稍低的手挨在了一块儿。

    孟清淮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到她身后的,苏韵被吓了一跳,触电似的收回手:“你干什么呢?走路都没声。”

    碰过他手背的掌心有些发麻。

    她下意识想朝客厅张望,但又忽地想到秦璋不在,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这种心态有多像偷情。

    孟清淮应该是午睡刚睡醒,头发还有点乱,小声和苏韵说了句抱歉。

    他拎着水壶准备去浇花,苏韵顺手去理他头顶翘起来的呆毛:“对了小淮,昨晚你房间还有蚊子吗?”

    “……好像还是有。”孟清淮道:“又被咬了几个包。”

    他抬起手,似乎是要给她看手腕上被咬的包,但苏韵并没有看,她的手机在响铃,她掏出来,林夕和另外几个同门在约她去喝酒,她一边回消息一边和孟清淮说话:“那应该是我昨天买的蚊香不管用,我今天正好要出去,等回来的时候重新给你带。”

    孟清淮听她这么说,又重新把手垂了回去,袖子滑落,掩住了手臂上那密集的红点,他点头说好,走去盆栽旁边浇花:“小韵,今天天气预报说会下雨,出门去的话,记得带伞。”

    他说这话时,她已经离开阳台。

    孟清淮的花洒里没水了,他愣了愣,拿去厨房接水。

    水快接满时,他鼻腔涌出一股热流,一滴鲜红的血,落在了微漾的水面。

    第60章 第60章保持距离

    苏韵没有听到孟清关于天气的提醒,她得了林夕的邀约,很快拾掇好自己就去了她们约的酒吧。

    同门女生都是些嘻嘻哈哈的社牛和体能狂人,在吹牛和熬夜方面苏韵完全比不过她们,但论到喝酒,还是她比较在行。

    一群人在酒吧外的露台待到很晚,桌游被玩了一个遍,有人喝多了,聊起了一些刺激的话题。

    “小韵啊,问一个有点那啥的问题,但我真的很好奇哎,你前几天不是和你男朋友见面了吗……那晚几次?”

    苏韵差点被一口酒呛进气管咳死:“什么啊,没有,一次也没有。”

    “怎么可能。”

    “就是嘛,你们都那么久不见了。”

    “难道秦学长不行?”

    苏韵看着一群脸颊酡红的醉妞,拽了拽林夕的衣角,示意林夕帮她搭腔,林夕恍若未察:“对啊小韵,怎么可能嘛。”

    “……”

    苏韵拒绝回答她们的这个问题,她选择罚酒。

    几轮下来,她运气似乎有一点不好,次次都轮到她输,她们又总是问一些擦边的问题,苏韵一遇到这种问题就跟哑巴了一样,只管吨吨吨喝酒。

    喝到最后,其余人都怕了她了,放弃了打听她和秦璋的x生活。

    一群人拿酒的时候爽快,开酒的时候也爽快,一到喝酒就开始缠缠绵绵拖拖沓沓,不知道三四个人凑起来有没有喝够三瓶,到最后却还醉得歪七扭八。

    露台上开始飘雨,不知是谁先提了散场。

    苏韵和林夕作为唯二清醒的人,趁着雨还没下起来,把其余几个人送回了学校。

    离校时,林夕给她拿了把伞:“你确定没醉吧?”

    苏韵的脸白得惊人,神智倒是清醒:“这才多少啊,没醉,我先回去了。”

    她撑开伞要走,林夕忽而又叫住了她:“你和秦璋……还好吗?”

    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苏韵注视她,等着她的后话。

    林夕和她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我就只是善意的提醒啊,就是……这是不正常的,你啥时候催他去做个体检吧,你别栽这上面了。”

    苏韵一顿。

    她反应过来,林夕是在怀疑秦璋那方面有问题。

    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马马虎虎应下,林夕看着她敷衍的样子就来气:“死丫头,认真一点啊,这种事情也是很重要的好吗!”

    苏韵从小到大,没遇见过一个真正合心意的朋友。

    她和人处关系时太冷,不喜欢花费心力去维护一段感情,和人之间的丝线永远都是若即若离。

    偏

    偏林夕,和她一样讨人厌,在这一方面一拍即合。

    俩人磕磕绊绊了这么多年,苏韵当然知道她是在难得地关心自己,但这个问题……

    她也不和她兜圈子,倒退回去,凑到她耳边,和她坦白了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唇齿间,还缭绕着酒气。

    林夕微微一怔,看着她那张冷而妍丽的脸:“你???”

    苏韵无奈地冲她耸肩:“对啊,我的毛病。”

    林夕状若不能理解:“为啥啊,这得是什么心理?”

    “不知道。”苏韵对此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她略一咬牙思索:“就是,有一种和熟人做/爱的,羞耻感。”

    林夕眉头拧得可以夹死苍蝇了,她忽地问道:“那接吻呢,也会这样吗?”

    “有一点吧……不过恋爱谈久了不都这样?”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苏韵还真想不起来了,不过,如果硬要形容出一个时间节点作为一切的分界线,那或许,是她成熟的时候。

    听起来似乎很抽象,但她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在一年前,或者是两年前,某一个月或者是两个月内,她对世界的感知,变淡了。

    她对一切事物的喜欢,都变淡了。

    包括对秦璋的感情。

    曾经那热烈又青涩懵懂的爱意,似乎也从那时起,和她的青春一同退场。

    她没有回答林夕的问题,觉得林夕会骂她矫情,她重新撑好伞,准备离开宿舍楼时,林夕隔着层层叠叠的雨幕,忽然道:“你是不是不喜欢秦璋了啊?”

    听到这个问题,她立马想要停住脚步转头去反驳林夕,可又觉得,好像没有必要。

    喜欢不喜欢,是她心里的事,她自己明白就可以,无需向人解释。

    她径直走进了雨里,离校的路上,风雨骤然加急,她加快脚步。

    豆大的雨水溅在她的步调间,把她今天才换上的牛仔裤浸透,染成渐变的两个色调。

    林夕给的伞质量堪忧,像是要被风吹折,她小心翼翼地抬手拽着伞的边沿,但还是在走到校门口时,遭到了风的偷袭。

    忽然而至的一阵风把伞刮得向上翻起,伞面和铁架分离,和小学那年一模一样。

    时隔很多年,全世界不分年龄段的人类似乎都有见到好笑事物会发笑的本能,苏韵没管过路人的善意嘲笑,她随手把那把破得没救的伞朝路边的垃圾桶里一塞,没了雨伞的庇佑,她的刘海顷刻间被雨水淋湿,顺着眉骨往她的眼睛里流,她想要临时找棵树躲雨,却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愈发急促的脚步。

    她蓦地转身,雨势在伞下停歇,世界寂静。

    孟清淮有些气喘地出现在她眼前,手里举着的伞厚重而又坚实,他看见她狼狈的样子,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他伸手擦掉了她鼻梁上的水渍,又捋了捋她不太听话的刘海,苏韵有些愣怔地看着他,忽地,她指了指旁边的垃圾桶,想和他说,她没有蠢到要冒雨在这里走,她本来应该是有伞的。

    “我看见了。”孟清淮拉过她的手:“但是小韵,我还是要骂你。”

    “骂我什么?”

    “打雷了,小韵,你不应该往树下跑。”

    “其他人也都在树下走。”

    “我不管他们,只管你。”

    他带着她离开行道树,苏韵一时恍惚,想起,这明明是她小时候对他说过的话。

    他是又记得,还是……只是凑巧。

    她想不明白。被爱淹没了头顶的人,看不见爱。

    她喝了酒,或许是喝得有些多,脚步凌乱地走在他的旁边,眼睛却不看路,而是看着他。

    她看着他锋利的下颌,流畅的骨相,如墨的眉眼,忽而定在原地。

    她突然不走了,就那么看着他。

    她许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他的五官了,世界忽然变得有些光怪陆离,在一瞬间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艳阳高照,她趴在窗边,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孟清淮坐在她的座位旁边,手里捏着一张垫试卷的A4硬塑料板,正在给她扇风。

    头顶,教室天花板吊着的三片扇叶呼啦啦转,双管齐下,但她还是热得心头发慌,眼前快要热出重影时,她看着他的脸,忽然很小声地开口道:“小淮,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帅。”

    她那会儿中暑,声音可以说是气若游丝,孟清淮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稍稍凑近她。

    他好看得让她的中暑快要更上一层楼,她不由自主地往后挪,目光落在他形状好看的嘴唇上。

    教室里没有其余的人,只有监控,桌子上摆放着他们刚才玩过的魔方,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在想什么,后背抵住窗框的那一瞬间,在聒噪的蝉鸣和树叶声中,她蓦地朝他凑近。

    ——

    她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大庭广众之下,人潮汹涌之间,她没有亲吻她的男朋友,而是亲吻了一个傻子。

    一个,连亲吻是什么含义,都不明白的傻子。

    孟清淮整个人愣在原地,举着伞的手有些发颤,他不懂如何回应她,可根本不给他回应亦或是思索的机会,她的吻短暂得稍纵即逝,在一道过路学生起哄似的口哨声中,她仓促地和他分开。

    被酒精麻痹顷刻的意识轰然清醒,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色一瞬惨白。

    孟清淮还是那副愣愣的样子,苏韵却已经在为自己寻找理由:“我喝醉了!我刚才意识不清醒……我把你,把你当成秦璋了!”

    孟清淮听着她的解释,他察觉到她的慌张和无措,他想要去拉她,不让她淋雨,但皮肤刚一接触,苏韵猛地躲开了他的手,她惊慌失措地和他拉开距离,跑进了雨里。

    “小韵!”

    孟清淮不知道她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失控,他想要追上她,给她撑伞,但他还没走出两步,刚止住不久的鼻血又流了出来。

    他有些匆忙地伸手去捂,血涌得很快,瞬间湿了他整个掌心。

    苏韵的背影已经不见了,孟清淮心里一急,嗓子眼被血呛住,他蹲在路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血液倒流,一口一口的血沫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混进深夜的雨里,看不真切。

    他的凝血功能已经表现出比较严重的问题,体重又有再度下降的趋势,可他并没有察觉到这些。

    他顾不上体虚乏力,迅速赶回了家。

    客厅没有开灯,但卧室门缝透出一线亮光,孟清淮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她的门口,敲了敲门:“小韵……你还好吗?”

    屋内,苏韵已经冷静了不少。

    她把那一个吻全部归咎于酒精作祟:“我没事,就是喝多了。”

    得到了她的答复,孟清淮抬手抹开眉眼间的雨水:“小韵,你把湿衣服换了,去洗个澡,我去给你煮姜水,你淋了雨,要喝点热的东西……”

    他拖着愈发沉重的身体进入厨房,姜水煮到一半时,苏韵浑身湿漉漉地拿着衣服去卫生间换洗,孟清淮看见她出门,似乎想要和她搭话,可他刚一靠近,她就飞快地躲进了卫生间。

    他怔了怔,又回到厨房去给她熬汤。

    温热的姜水加了冰糖,冒着热气,由内而外地融化了全身的冷意,苏韵洗完澡,抱着碗,坐在孟清淮对面,不敢看他一眼。

    但哪怕不用正眼去看他,她也注意到了他发尾的水渍:“你别管我了,我把汤喝完就睡觉,你快去洗澡。”

    她不理解他明明带了伞,为什么还是把全身都淋湿了,但孟清淮没有动,他看着她依然有些苍白的脸色,忽地朝她凑近,想要触碰她的额头,探一下她有没有发烧。

    “啪”地一声,她应激似的拍开了他的手。

    手背火辣辣地疼,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苏韵如鲠在喉,知道自己反应过激,好像伤害了他,可她依然控制不住地拼命把手在衣服上来回蹭。

    像是在蹭什么不干净的,不可以招惹的东西。

    孟清淮察觉到她似乎很不安,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以为她是对雷雨夜感到不安,他想要像以前一样哄她,但苏韵仓促地躲开他,用椅子隔开两人的距离,磕磕绊绊道:“小淮,以后……我们都不要这样随便碰对方了,我们是大人了,要保持,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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