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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得知 “你刚刚说什么?谁失忆了?”周……

    “谈什么?”苏沉星身体难受, 情绪就有些烦躁,想到梦中的回忆,更是没有耐心面对程原, “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下次吧。”

    “沉星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程原的声音突然变得泫然欲泣起来, 配上他那招牌的无辜表情,无端像是受了欺负般。

    苏沉星一看他那样就牙酸,不太明白为什么此刻脱离了镜头,他还是要兢兢业业地进行着表演。

    “我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值得聊的吧?”苏沉星靠在枕头上,随手拿了个小杨塞在他行李箱内的小熊玩偶把玩, 尾音懒洋洋的, “劳烦有话快说, 我要休息了。”

    程原却像是没听懂他下的逐客令一般,反手把门关上,又自顾自地走到床边。

    “沉星哥, 我们之间好像一直都存在一些误会,我一直都想找你谈谈, 但是没有机会。”程原垂下眼帘,语气失落, “每次找你, 你都不想见我, 今天又想把我撵出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沉星耐心售罄, 他不知道大晚上的程原为什么要来找他演这出大戏,随手把手上的玩偶放在枕头上安置好,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

    程原说到一半被打断也不生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续上;“沉星哥,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两年前的事情怪我?”

    苏沉星给小熊盖被子的手一顿,这才终于抬头赏了程原一个眼神,他目光说不上锐利,但程原却无端打了个寒颤。

    过了许久,苏沉星都未接话,程原只好硬着头皮讲下去:“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开直播说你欺负我,但是那时候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听到这里,苏沉星倒是起了些兴致,这小绿茶是突然良心发现,找他来写忏悔录了?于是也一扫刚刚懒洋洋的模样,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程原见有戏,眼中也浮现了有些惊喜的神色:“那时候你让剧组的人都不要理我,让公司暂停我的活动,岚姐还把我准备了很久的角色抢走给了你,如果我再不说,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先惹哥生气的,所以哥才会想要惩罚我,但是那时候我爷爷生病了,真的很需要钱,我所有的工作都停了,根本没有收入,只能这么做了……”

    程原越说越小声,最后还带了些颤音,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别叫我哥,我爸妈只生了我一个。”苏沉星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冷淡的模样,兴致缺缺地看着程原,有些搞不懂他到底是在玩什么把戏,是特地来指责之前自己霸凌过他吗?

    现在又没有观众,他抛媚眼给瞎子看呢?不过,或许可以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想到这里,苏沉星终于在程原期待的目光下开口:“那你还记得,当初是做了什么惹我生气的吗?”

    程原一喜,心想苏沉星果然失忆了,事情发展得比想象中还顺利,于是顺着他的话继续,声音低落:“白釉这个角色我本来没想和哥争的,只是参加活动的时候碰上杨导,他鼓励我去试一试,所以我才去试镜的……”

    白釉是苏沉星出事后,一直未能上映的那部电影的主角。

    这部电影叫《双生》,是圈内大导杨声的封山之作,从写剧本到选角拍摄,一共花了五六年的时间,是众多影评人都极为期待的作品。

    杨声前两年被诊断出癌症中期,抗癌的同时还完成了作品拍摄,但却因上映前夕主演曝出丑闻而迟迟未能上映,让无数人的心血毁于一旦,这也是苏沉星一直遭到唾弃的原因之一。

    “沉星哥……”程原对上苏沉星冷漠的目光,硬生生换了个称呼,语气讨好:“苏老师,我这次来,是想和你道歉和解的,希望你能原谅我之前的不成熟,我们以后好好相处,行吗?”

    真搞笑,按照程原的说法,他自己才是那个被小心眼前辈无辜挤兑的倒霉蛋,却要委曲求全地和始作俑者道歉,世界上真的有人胸怀如此宽广吗?还是……他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苏沉星目光朝程原的上衣口袋扫了一眼,微微一笑:“好啊。”

    程原原本高悬的心脏立刻落到了实处,见目的已经达到,马上就想告辞:“苏老师,我的话说完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但他才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句“等等”,他回头一看,苏沉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此时正朝他走来。

    “你的话是说完了,但是我还没有。”苏沉星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到了他面前,两人身高差不多,再走近一些的话,能互相触碰到彼此的鼻尖。

    苏沉星身上的睡衣是C家的经典款,奶牛纹的图案十分可爱,苏沉星又瘦,按理来说怎么也不会显得气势凌厉,但程原看着对方笑眯眯的表情,却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小原,你真的是来和我和好的吗?”

    “当然……”

    话音未落,苏沉星就从他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笑盈盈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程原一惊,脸色陡然灰败下来,几乎是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你的演技实在太差了,从你进门到现在一共十分钟,你看录音笔的次数都不止十次。”苏沉星把手上轻飘飘的录音笔往上一抛,又稳稳接住,“怎么,你也知道做亏心事很丢人?”

    “是王哥让我做的,哥、苏老师,王哥说综艺的风头都被你抢了,骂了我一顿,还让我带着录音笔来找你……”程原马上换了一副神色,脸色苍白,看着可怜极了。

    苏沉星嗤笑一声,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收起你的把戏吧,程原,我自认为待你不薄,你刚进公司的时候,天天被老师骂得狗血淋头,可是我一点点把你带上来的……”

    “可为什么偏偏是你,要这么对我呢?”

    尾音落下的瞬间,苏沉星那双总是含情的眼睛变得森冷异常,周遭的空气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

    程原此时的脸色几乎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他惶然地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撞上门把才吃痛停下,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你不是失忆了吗?为什么还记得……”

    苏沉星心底的猜测被印证,看向程原的目光像是就像是在看一滩烂肉:“王辉告诉你的?”

    程原被他的气势压得越发慌乱,只匆忙点了点头。

    “你们这丑恶的嘴脸,叫我怎么敢忘呢?”苏沉星似笑非笑,手指慢慢划过程原惨白的脸颊,对方看上去是真的很紧张,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愣是不敢伸手擦。

    不堪一击。

    苏沉星在心底下了结论,本以为他敢直接开直播指控自己,又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起码的心理素质应该是有的,没想到才几句话,就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没有乘胜追击的打算,索然无味地放下手,又抽了张纸巾擦拭,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你可以走了。”

    没承想,这个动作不知怎的刺激到了程原,他肉眼可见地停止了颤抖,眼底的惊慌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阴冷的恨意,而后,他缓缓地笑了,嘴角的弧度扭曲而怪异。

    “又是这样……”他的声音极低,倒像是在喃喃自语。

    苏沉星没听清,不动声色地退远了些,有点怕把人刺激过头当场发疯,他这没几斤肉的身板可没办法招架。

    “从一开始,你就瞧不上我,是不是?”程原眸里的阴郁翻涌,声音被压得极低,“当初你多风光啊,什么都不用做,资源是你的,奖杯是你的,和你站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追随的都是你的方向……”

    “你太高高在上了,就连指点都像是怜悯……”他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中,声音越来越大,“可我呢,无论我怎么追逐,好像都只配拥有你指缝里漏下的那点残渣!”

    “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你跌入泥潭的那一天了,你的那些资源、代言、甚至是粉丝,全都变成我的了……”

    说到这里,程原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起来,但很快又被不甘取代,“但是为什么,你又要出现在我面前?王辉这个蠢货,他以为你毫无威胁了,就敢让你出现在镜头底下,我怎么和他争,他都不相信,你一出现,就会成为镜头的焦点……”

    苏沉星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这人果真是被刺激疯了?

    他忍不住打断道:“程原,你搞搞清楚,你之所以混得不好,不是因为我抢了你的东西,是你自己资质太差,就算你成功坐上了我的位置又如何?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锋利地直视程原:“你坐不稳。”

    程原像是被当头浇了盆冷水般,癫狂的神情渐渐冷却,他目光复杂地看着苏沉星:“那又怎么样,比你现在一无所有来得强。”

    说完,他似乎是被卸去了浑身力气,身影都变得佝偻起来,出门前,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沉星:“我不知道你是真的失忆还是假失忆,但是你之前得罪了那么多人,他们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触犯到太多人的利益了,你最好,还是别太张扬。”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苏沉星语气依旧冷淡。

    “随便你怎么理解,提醒?警告?”程原此时已经打开房门,外面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他半张脸都掩在阴影下,“……或者,就当我良心发现吧。”

    “别忘了关门。”苏沉星不置可否,并未对他的话作出回应。

    看着缓缓关上的房门,苏沉星眼底闪过一抹深思,这番对峙过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身体的难受,不由得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温——

    糟糕,好像又升高了点!

    他不敢大意,连忙跑回床上裹上被子,生怕等会被拿药回来的周应淮抓包。

    ……

    另外一边,程原刚走出房门,只见屋外黑漆漆的一片,他摸黑在墙上一处处搜寻,想要寻找灯光开关。

    还没摸到开关,手指却陡然传来温热的触觉,他瞪大了双眼,这才发现,门外居然一直站着一个人!

    他还来不及惊叫出声,就被那人捂住嘴拖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啪!”

    随着一声脆响,灯光刷地亮起,程原被白炽灯刺激得有些眼花,但还是依稀辨别出面前男人的轮廓。

    是周应淮。

    “周总,你怎么……”程原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刚刚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进了贼,刚想问周应淮为什么要悄无声息地藏在门后,就见他脸色阴沉,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风暴,顿时便熄了声。

    “你刚刚说什么?谁失忆了?”周应淮缓步走近,像是一头正在捕猎的猛兽,身上传来的压迫感极重。

    程原嘴唇翕动,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刚刚的对话被他听见了?亏自己还特意挑了个对方不在的时间段,这岂不是……

    但由不得他细想,周应淮又开口了,每个字都像是冰渣子般,带着迫人的冷意:“苏沉星失忆了?”

    “我随便乱说的,周总,你应该是听岔了……”程原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心底却在暗自祈祷他没有听清,能够被糊弄过去。

    却听周应淮冷笑一声,眼神更冷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

    程原后背渗出一层冷汗,腿肚子都开始发软,心里无比后悔今天晚上为什么要上来走这一遭,他咬咬牙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王哥,就是我经纪人说的,说苏老师前段时间发烧,醒过来就缺失了七年的记忆……”

    话音刚落,程原就见面前男人的表情一寸寸地碎裂,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句“滚”,他也顾不上别的,忙不迭地就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出门之前,他斗胆回头看了眼,只见这位一向情绪不外露的商场新贵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像尊水泥雕像般,无端透出了些悲凉的意味。

    ……

    周应淮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从郭医生的诊所出来之后,他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助理发来的。

    【周总,您让我调查的事情有了进展。据说在参加综艺前几天,苏沉星住了两天院。病历资料无法获取,但从他助理那边打探到的消息来看,他似乎出现了记忆方面的问题。】

    信息不长,他却像是看不懂似的,盯着屏幕怔了好几分钟,回到别墅后,又从程原嘴里确认了事实。

    他竟有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像是他早就隐隐察觉,却又不愿意真的去验证的某种猜想。

    为什么苏沉星会突然性情大变,为什么他对自己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漠疏离,甚至很多时候都会露出曾经熟悉的神情……

    他如何终于知道答案了。

    横贯在他们之间的裂痕从未被修补,苏沉星也并没有决定接受他的示好,他只是忘了,忘了这七年间他们早已形同陌路。

    如果他没有失忆,是不是和之前一样,自己连靠近的机会都不会有?

    如果他又想起了一切,会不会再次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周应淮又想起白天的那场争执,想到苏沉星惊愕的目光和他脆弱哭泣的模样,铺天盖地的悔意席卷而来,如果他能早些知道对方失忆,他一定不会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那他还可以小心翼翼地伪装成当年的模样,可以顺其自然地照顾他,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嫌隙一般,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可是,他亲手毁掉了这个机会。

    ……

    苏沉星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睡了一觉之后,原本酸软黏腻的身体清爽了很多。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在睡梦中感觉到,有双温热的大手时不时就抚上他的额头,随即又帮他贴上冰凉的毛巾。

    苏沉星照常躺在床上发了会呆,又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早上十点了,他慢吞吞地下床挪去洗手间洗漱。

    洗完脸,他和镜子中的自己对上了眼神。

    镜子里的那张脸是一贯的苍白,眉宇间还残留着些许倦意,黑发微微凌乱,眼尾泛着一点淡淡的红。苏沉星怔了片刻,伸手拍了拍两颊,试图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

    “咔哒,”门外传来轻响,熟悉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起来了?先把早餐吃了,药还在煮。”周应淮将手上的托盘放下,又自然地将手贴上他的额头,“还有点热,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沉星呆愣愣地望着他,好半天才摇摇头。

    说实话,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应淮,之前虽然知道两人闹掰过,但从未往告白失败这个方向想过。

    一直以为的好兄弟居然偷偷暗恋自己,表白的时候还被他讽刺了一通,梦里的那些话,可真说不上好听。

    周应淮是怎么做到一点都不记仇的?换成他早该怨气滔天了,但对方除了态度有些冷淡,行为举止上都还是如之前一般照顾自己……

    “怎么还在发呆?过来吃早餐。”周应淮的态度却看不出异样,伸手将苏沉星拉到桌前坐下。

    他的表情比之前温和了很多,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精神状态却看着挺饱满,浑身的气质也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不像在商场上厮杀的周总,倒更像七年前的那个少年。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苏沉星的嘴里塞了个周应淮递过来的奶黄包,他机械地嚼了一口,还是忍不住开口:“昨天……”

    “昨天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没来得及告诉你,郭医生开了几副药,需要按时服用,从明天开始,我会准时叫你起床喝药。”

    苏沉星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听清对方讲的内容之后,顿时把脸皱成了苦瓜:“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喝药应该也……”

    “等你什么时候能好好吃饭和睡觉,再来说好得差不多了。”周应淮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些不容置喙的意味。

    苏沉星张了张口,却心虚地没有反驳,泄愤似地又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

    一个小包子下肚,他就小小地打了个饱嗝,脑袋也逐渐清醒,他又想到刚刚没讲完的话,迟疑着开口:“我是想说昨天早上……”

    “昨天早上的日出很好看,我给你拍了几张照,你要看看吗?”

    苏沉星就算再迟钝,此刻也觉出不对劲来了,周应淮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不想让他提起昨天吵架的事情,但他向来不是逃避问题的性格,于是一口气把话说完了:“我是想聊聊昨天早上你和我说的那些事!”

    他语速极快,讲完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不禁咳嗽了两声。

    周应淮有些无奈地帮他拍背,语气陡然变得低落起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昨天是我不好,我不该吃钟盛的醋,故意说那些话气你。”

    “……你,吃钟盛的醋?”苏沉星怔了一下,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可是你和他讲话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周应淮垂下眼睫,声音低低的,“你在直播里面说我们不熟,但是却没有拒绝他的告白。”

    “……可是我对钟盛没有任何想法。”

    “可是我对你不是没有想法,从十八岁到现在,我一直都,”周应淮突然抬眼看他,眼神灼热得有些惊人,“……想要追求你。”

    最后几个字落下时,他似乎连呼吸都沉重了几分,垂在桌旁的手微微颤抖。

    苏沉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他对周应淮,有感觉吗?

    这个问题一旦冒出来,便像是藤蔓般迅速生长,缠绕着他的思绪不肯放手。

    在他的记忆中,周应淮是他心软捡回家的弟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是相依为命的家人,但他唯独没想过,有朝一日,周应淮会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站在他面前。

    梦中,七年前的自己是以一种堪称残忍的方式拒绝了他,那现在呢?

    “……你让我再想想。”他感觉自己脑袋里全是浆糊,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句话。

    “没关系,我不着急,七年都等过来了,我也不差这一会。”周应淮语气温和,态度也克制,表情却是遮掩不住的落寞,“我只是希望,你愿意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你什么都不用做,不回应也可以。”

    苏沉星被他毫不掩饰的感情震撼到了,心跳紊乱得不像话,握着汤勺的手紧了紧:“你有没有想过,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周应淮与他对视,目光坚定执着:“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随后,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语气又多了几分失落:“钟盛和你表白的时候,你都没有拒绝他,为什么轮到我,就总有那么多借口……”

    说完,他又自嘲般地笑了笑:“我似乎,总是在说些惹你讨厌的话。”

    他垂着头,明明身材高大,却透着些可怜的意味,看得苏沉星心脏一缩,不自觉道:“我没有……算了,随你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面前的男人突然抬起头,嘴角带着些不易觉察的弧度:“好,你让我追,我肯定不会半途而废。”

    苏沉星:“……”

    怎么回事,刚刚还看着可怜兮兮的,怎么转眼间,就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了?

    ……

    周应淮守着他吃完早餐,帮他把碗筷收下楼,过了一会,又端了碗黑漆漆的汤药上来。

    苏沉星瞅着那碗卖相和气味都很不妙的药,整个人的表情都是抗拒的,他不着痕迹地向后缩了缩:“你放着吧,我等会喝。”

    等会就全部贡献给马桶喝!

    周应淮闻言,也没有反驳他,只将长腿一架,倚在沙发边上道:“好啊,等放凉些喝。”

    苏沉星看他没有要离开的样子,皱了皱鼻头,矜持地又说了一句:“你不用一直守着我,等会喝完我自己收拾就好。”

    “没有一直守着,我看你喝完药就走。”周应淮气定神闲,大有一副不看他喝下去就不走的架势。

    “……”苏沉星无语凝噎,只好硬着头皮端起药碗,刚抿了一口就被苦得五官皱成一团,连连呛咳起来,连忙放下药碗缓了半天。

    “有这么苦吗?”周应淮收起了刚刚有些逗弄的心思,快步走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苏沉星抬起被苦得泪眼汪汪的脸蛋,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些哭腔:“这辈子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真的不能不喝吗?”

    周应淮被他这副模样怔了一瞬。

    苏沉星生得极美,五官仿佛是被上天精心雕琢过的,眉眼疏朗而艳丽,此刻,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眼角因为呛咳泛了点红,纯黑色的眼眸里蓄满了生理性的泪光,配上那委屈巴巴的语气,活像只被人欺负了的小猫。

    周应淮喉结微动,忍住把他捞进怀里的冲动,硬起心肠道:“我让助理查过了,郭医生祖上三代都是有名的中医,他也是年纪大了才回到渔村疗养的,他配的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说完,他像是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摸出了一颗糖果,软声哄道:“喝完药可以吃颗糖。”

    苏沉星认出这是前几天在王奶奶家做任务的时候,微微分享给他们的糖果,忽然有点脸热,觉得自己像是被当成小孩子哄了,他嘴上嘀咕了句“幼稚”,却乖乖地又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他被这碗药刺激得几乎要马上吐出来,周应淮找准时机,迅速剥开糖纸将糖果塞进他嘴里。

    苏沉星含着甜丝丝的水果糖,气若游丝地埋在周应淮怀里,好半天才缓过来。

    “我明天去问问郭医生,有没有办法让药没这么苦。”周应淮看他喝完药脸色惨白的模样,只觉心疼得要命。

    苏沉星无力地点了点头,却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抬起头:“导演是不是说这几天要按时直播来着?”

    从昨天早上开始,他就再也没有下过楼,更不要说直播了,此时想起来还有些心虚。

    “我和导演请过假了,说你生病。”周应淮像是早就料到了他要问这个问题,泰然自若地回答,“你不用操心这个,好好休息就行。”

    “那你呢?”

    “我要照顾病号,也没办法直播。”

    苏沉星愣了一下,随即低声笑了,心想不愧是投资人,就这理由导演也能答应。

    有了周应淮的照顾,苏沉星一整天都没下过楼,午饭晚饭都有人送,当然,也雷打不动地捎带了中药。

    到了傍晚的时候,钟盛也上来了一趟,苏沉星一看见他就心情有些复杂,讲了几句话脑子里便全是周应淮落寞地说自己吃醋的模样,聊天便也有些心不在焉,钟盛以为他不舒服,便连忙告辞不打扰他休息。

    ……

    三天的休息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几人又集合站在了熟悉的后院。

    苏沉星和周应淮是最晚下楼的,两人出现时,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周应淮走在前头,步伐沉稳,苏沉星则看着有些懒散,他今天罕见地把头发扎成了个小马尾,精致的五官显露无遗,明明穿的是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却像是刚从杂志拍摄现场走出来般。

    [可算让我等到了,星宝这两天生病都没直播,想死麻麻了!]

    [苏沉星看着是不是还有点憔悴?感觉脸又小了一圈,他再瘦都要没了。]

    [宝宝今天扎头发了耶,大美人我prpr……]

    [众所周知苏沉星是个超级手残,那请问,今天的头发是谁帮他扎了?]

    [是周总吧!他们俩一起下来的嘿嘿嘿!]

    [不是都认证不熟了吗?苏沉星是我们钟盛的谢谢。]

    [?钟盛粉你们发神经啊,不是说接受不了吗?怎么又在这里争嫂子。]

    [唉孩子出道这么多年了,没见过他这么在乎一个人,连个合照都喜滋滋地发了七八条微博,捏着鼻子嗑呗,还能脱粉不成?]

    ……

    钟盛本来正在神游,看到苏沉星之后顿时眼前一亮,凑到他跟前询问身体状况。

    苏沉星一边回复他,一边扫了眼其他嘉宾,程原今天没有像之前那样充当交际花的角色,和每位嘉宾都相聊甚欢,他站在角落,眉眼间有些阴郁,和粉丝舞的小太阳人设完全不搭边。

    江景明似乎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凑上去问了他几句,但显然没得到什么有说服力的答案,陆复言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不去关心他的营业搭子,反倒是频频往苏沉星的方向看,一脸的欲言又止……

    导演偷偷看了会弹幕,又满意地打量着场上的嘉宾,越看越觉得自己真是太会选人了,现在的形势越来越有修罗场的感觉了,每天的热搜上都挂着相关话题,嘿嘿嘿,这不得赚死?

    “黄导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我感觉他老盯着我看。“苏沉星被导演看得心底发毛,偷偷扯了扯周应淮的袖子小声问道。

    “没事,他经常这样,神神叨叨的。”周应淮语气温和,却朝导演飞了一道冷飕飕的眼刀。

    导演被他看得一激灵,马上收起神戳戳的笑容,又清了清嗓子:“放了三天假,大家应该都休息得不错了吧?有没有准备好迎接新的任务?”

    现场一片沉默,六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导演,眼神里就写着“让我看看你今天又要讲什么屁话”。

    导演被看得有些发毛,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哎,我先提前声明,接下来我们不做体力劳动了,这个任务很轻松的,在室内就能完成!”

    众人这才狐疑地收回目光,但还是没人说话——

    大家被导演坑怕了,都想等他说完,才知道葫芦里卖的都是什么瓜。

    “是这样的,大家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也有一段时间,有没有发现这个村庄里生活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家,很少见到年轻人?”

    众人回忆了一下这几天出门的情况,确实,村子里的年轻人很少见,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蹦蹦跳跳的小孩。每天清晨,能看到老人在院子里晒太阳、串门聊天,或者推着小推车去赶集,还有一些放了暑假到处疯玩的小孩。

    不过小岛上交通不便,资源匮乏,青壮年为了讨生活出门打工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随着导演的解释,大家也听明白了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

    村里的孩子本来并不多,但如今正是放暑假的时间段,有些在外工作的家长会把孩子送回老家,老人家又精力有限,拦不住孩子们一天到晚地乱跑。

    上个月有几个小孩非要到海边抓鱼,结果差点被涨潮时的浪花卷走,吓得老人家们晚上都睡不好觉,所以现在迫切需要的,就是找些分散孩子们的注意力。

    “所以,你们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任务就是——”

    导演拖长语调,慢悠悠地卖了个关子,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后才道:“开设辅导班,教孩子们一些有趣的东西,最好是让他们没空往海边跑,帮老人家们分担一些压力!”

    [恋综变娃综,我花一份钱看两种综艺,导演,不愧是你!]

    [不敢想象我的cp带娃能有多好嗑!!!导演你莫不是天才?]

    [我觉得这个任务蛮好的耶,不仅有看点,也确实让老人家能放心些。]

    [不过他们要教什么啊?语数英吗?]

    [楼上的是魔鬼吗?都暑假了还要上补习班!]

    这时,导演又继续宣布规则:"你们需要按照上次的分组,两人一组进行授课,授课内容嘛,由孩子们决定!"

    说罢,导演拍了拍手,工作人员就将一群小萝卜头带了进来。

    这些小孩最小的只有4岁,最大的也不过8岁,正是最闹腾的、狗都嫌的年纪,一个个地都被盛夏的海风吹得黢黑,此时人手一根棒棒糖,排成一队,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几个大哥哥。

    苏沉星看到微微也在队列里,于是朝她挥了挥手,小姑娘眼神一亮,就想跑过来找他,但苏沉星轻轻摇了摇头,她只好站在原地不动了。

    “小朋友们,这些大哥哥们以后就是你们的代班老师了!你们想学什么都可以直接说~”导演蹲下身子,故意夹起嗓音,想让自己显得温柔一些。

    “叔叔,你是不是喉咙不舒服呀?”排在最前面的是个看着七八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的,讲话也耿直。

    导演的笑容一僵,还没来得及解释,旁边一个小姑娘就认真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补充:“对哦,我奶奶嗓子疼的时候,也是这个声音!”

    嘉宾们憋笑憋得辛苦,导演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和小孩子计较,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大家有没有想学的,可以举手发言哦~”

    孩子们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真的吗?那我想学魔术!”

    “我想学画画!”

    “哥哥们会做木工吗?我想做一个小船!”

    孩子们的想法千奇百怪,众人听得一阵头疼,不由得在心底怒骂导演,这个任务一点也不轻松!

    “我、我想学唱歌!”

    最后一个声音有点怯生生的,听起来像是个很害羞的孩子,苏沉星下意识地看过去,正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那是个瘦巴巴的小姑娘,看着也就是读幼儿园的年纪,长得很可爱,就是一副很怕生的模样,看到大家都望向自己,怯怯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几乎要缩成一团。

    苏沉星心一软,蹲在她面前,放轻声音问:“你想学唱歌呀?”

    小姑娘看着有些犹豫,但对上苏沉星温柔漂亮的脸蛋,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那你想学什么歌呀?”苏沉星耐心地问,想着反正场上有个专业歌手,教小朋友唱歌还不容易?

    “我想学轻云姐姐的歌……”小姑娘偷偷瞄了他一眼,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这个名字一出来,弹幕停滞了几秒,又瞬间喷涌而出。

    而苏沉星在听清这个名字的瞬间,手指微微一颤,表情也凝固起来。

    ——轻云。

    脑海深处的画面猛地闯了出来。

    十六岁的雨夜,街灯昏黄,水滴顺着伞檐簌簌落下。

    他刚下了晚自习,回家推开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一袭白裙,头发还在滴水,双臂环着自己,瑟瑟发抖。

    母亲站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背,抬头对他说——

    “星星,这是轻云。”

    第26章 轻云 “陆复言,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轻云是谁啊?好像没听说过。]

    [楼上的是不是年纪很小, 轻云之前很有名的,不过都是十来年前的事情了]

    [天呐,居然还有人记得轻云吗?多少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她很可惜的, 当初多火啊, 出一首爆一首,可惜昙花一现, 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走的时候才22岁。]

    [不过她也算咎由自取,想走捷径反而害了自己,唉。]

    [我高中的时候超喜欢她的歌,她出事后作品全都跟着下架了, 想找资源都找不到。]

    ……

    弹幕因为轻云扬起了轩然大波, 场上的人也是神态各异。

    导演脸色一僵, 在心里暗暗叫苦。

    怎么这个小孩会突然提到轻云啊!

    轻云是十几年前出道的歌手,长相清纯明媚,声线却带着一股野性气息, 那年夏天,她在选秀节目里从初出茅庐的黑马到一路狂奔至总决赛, 最后以票数断层的优势拿下第一,不久后推出的第一张专辑也销量惊人, 被业内评价为“横空出世的奇迹”。

    但在她22岁那年, 一切戛然而止。

    公司一纸声明宣告了她的死讯, 却只字不提原因, 在粉丝惊惧痛苦的追问下,圈内不少娱记透露,轻云为了上位,在晚宴上下药勾引某公司董事长, 没成想被他老婆撞上,争执间失足坠楼去世。

    这死因实在是不够光彩,所以知情人都讳莫如深,不久后,轻云的作品突然间被全网下架,这个昙花一现的名字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封存。

    没想到这个名字再次出现时,会是在一个渔村小女孩的口中。

    苏沉星沉默的时间太长,小女孩隐约觉得自己是说错了话,表情越发忐忑,眼圈也开始泛红。

    “沉星……”站在他旁边的周应淮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轻轻开口叫了一声。

    “可以呀,我们这里有个唱歌很厉害的哥哥,让他教你好不好?”看到面前的小姑娘都快掉眼泪了,苏沉星忙从思绪中抽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微笑着回答。

    “喂,我可没说要教,你别乱……”陆复言说到一半,对上苏沉星笑盈盈的目光后又自动消音。

    他说我唱歌很厉害哎……

    陆复言轻咳了一声,掩饰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也不是不行,不过,苏沉星,你知道轻云是谁吗?”

    怎么随随便便就答应下来了?

    对陆复言来说,轻云这个名字并不算陌生,甚至,从小就有个音乐梦的他,在高中时还买过许多张她的专辑,得知死讯时也惋惜了好一阵。

    确实是个很有才华的姑娘,只可惜走歪了路,陆复言如是想。

    但他转头就忘记了,就像是湖面上落了一粒小石子,荡起涟漪后,很快就归于平静。

    “当然知道,轻云前辈之前也在我们公司,虽然我进公司的时候她已经……”苏沉星在此时露出了个恰到好处的惋惜神色,“是吧,小原。”

    程原今天一直心不在焉,此时被苏沉星点名,脸色却突然变得煞白。

    “是,是的。”他躲避着苏沉星的目光,似是不愿多谈,搪塞了一句。

    苏沉星神色自然得像只是随口一问,随后又看向面前的小姑娘,柔声道:“为什么想要学轻云姐姐的歌呀?”

    小姑娘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却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我知道!她妈妈也是轻云的妈妈!”旁边的男孩突然凑到苏沉星耳边,悄悄对他说,“我听我奶说的。”

    是那个问导演是不是嗓子不舒服的孩子。

    其他人听不见这孩子对他说了什么,但挂在苏沉星衣服上的收音却勤勤恳恳地记录下了这句话。

    [???这是轻云的妹妹,轻云不是独生女吗?]

    [不是,你看看这小女孩的年纪呢?轻云都去世十年了,这小女孩最多五六岁,应该是她父母后面生的吧。]

    [我记得轻云不是x市人啊,为什么她家里人会出现在这里啊?]

    [她妈妈是啊,轻云小时候好像就生活在小渔村来着,读小学了才去大城市的,她还有首歌就是写这个的。]

    [天呐为什么你们都这么了解?显得我像个傻瓜]

    [因为轻云当初真的很红……]

    ……

    苏沉星面色微微一滞,朝男孩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小男孩却突然变得有些羞涩,站在原地纠结了半天,才忸怩地开口:“我也想学唱歌。”

    苏沉星听了,歪头对他笑了笑,站起身来指着陆复言的方向对孩子们说:“这个大哥哥是很厉害的歌手,想学唱歌的话可以都去找他哦!”

    说着说着,他却感觉有只小手在扯着自己的衣角,一低头便对上了一双机灵的眸子。

    “我想和你学!”刚还在和他讲悄悄话的男孩现在声音洪亮。

    “可是我不会唱歌呀,教不了你们哦。”苏沉星抱歉地对他笑笑,“如果你们的暑假作业有哪里不会做的,倒是可以来问我。”

    “可是你是阿满啊,阿满明明很会唱歌!”男孩一脸“你休想糊弄我”的表情,整得大家啼笑皆非。

    “我也想要阿满哥哥教!”微微早就按捺不住了,也跟着嚷嚷。

    不知道是不是群众效应,其他孩子本来还在纠结要学什么,闻言都纷纷围在了苏沉星身边,非要让他教唱歌。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小孩都是颜控吧,一进来就盯着苏沉星看!]

    [拜托,这可是苏沉星哎,他长那么好看,讲话还温柔,我要是年轻二十岁也要被迷倒的!]

    [别说小孩了,周总和钟盛看他的目光也很让人牙酸……]

    [说到这个,你们不觉得陆复言现在也对他很关注吗?态度也没之前那么差了……]

    [搞什么,苏沉星才是真正的魅魔吗?]

    ……

    苏沉星被一群缠人的萝卜头吵得头大,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陆复言,但他显然没有阻止的意思,反倒是一脸看戏的表情。

    “你就答应他们呗,教小孩子唱歌还不容易?”陆复言双手抱胸,斜斜靠在墙边,满脸的幸灾乐祸。

    倒是周应淮有些看不下去,把缠在苏沉星身上的几双小手扯开,一脸严肃道:“不要欺负哥哥,让更专业的老师教你们。”

    周应淮气质冷峻,一开口就像是在训话,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孩子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最胆小的男孩瑟缩地后退了几步,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其他几个孩子见了,也都哼哼唧唧的,直往苏沉星身后缩,带头的男孩偷偷和苏沉星嘀咕:“这个哥哥好凶哦。”

    周应淮:“……”

    [幻视一些严父慈母,谁想出来让他们带娃的,真是天才啊!]

    [周总看着真的蛮严肃的,吓哭小孩子……]

    [周总不会连小孩子的醋都吃吧,感觉他现在好烦哈哈哈!]

    ……

    因为这群孩子实在闹腾,又折腾了好半天,只好让陆复言和苏沉星一组,共同给孩子们上音乐课,江景明和钟盛上美术课,程原和周应淮辅导暑假作业,以及课外知识拓展。

    钟盛:……

    好不容易凭借手气和苏沉星抽到了一组,都还没来得及开启任务就被拆开,心里苦,但强颜欢笑.jpg

    “咳,刚刚忘了说,每天的任务时间是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中午你们要负责孩子们的伙食,还要让他们按时午睡哦!”导演见他们商讨得差不多了,便又补充了一句。

    “导演,这就过分了吧!这么多孩子我们怎么带得过来!”陆复言率先抗议。

    “知道的会说我们是在上恋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上的是托儿所。”连江景明都难得吐槽了一句。

    “你们想想,这个任务多有意义呀,又能帮老人们分忧,又能锻炼你们的责任感。”导演一本正经地诡辩起来,“而且现在娃综也很受欢迎的!你们就花一个通告的时间,相当于参加了两种综艺,这性价比超高的好吗!”

    众人:“……”

    但在导演的一锤定音下,众人只能硬着头皮开启任务,好在村子里年纪合适的孩子确实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十来个,倒也能凑合带带。

    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几人商量了一下,让江景明和钟盛先把孩子们带到客厅玩耍,其他人一起到厨房准备午饭。

    有周应淮在,苏沉星的工作永远只有剥豆子、择菜这些轻省的活计,而掌勺的毋庸置疑是周应淮,干完活的苏沉星溜溜达达地凑到他边上,像只小猫咪般悄悄探出了个脑袋。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周应淮准备二十人份的午餐会有点困难,没想到他颠勺的手稳得要命,就算是大锅饭,出锅时也是挡不住的色香味俱全。

    “你要是不开公司,当个厨子也一定能过得很好。”苏沉星真心实意地感叹道。

    “万一我以后破产了,就去你家应聘,不知道苏老师愿不愿意聘用我这个厨子?”周应淮顺着他的话说道,作为一个商人,他似乎一点也不忌讳这个话题。

    “那我得开多少工资?”

    “不要钱,你多吃两口饭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苏沉星忙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镜头并未对准他们,才轻拍了周应淮的手臂一下,示意他别乱说。

    周应淮便也听话地噤了声。

    [摄像大哥快去拍周总那边啊!他和苏沉星躲着说什么悄悄话呢!]

    [怎么笑这么甜呀,有什么话是我们尊贵的vip用户不能听的吗!]

    [在线求一个会读口型的姐妹!]

    ……

    做好午饭,带孩子们吃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好不容易把每个小萝卜头都喂饱了之后,苏沉星便和陆复言回客厅准备下午的授课内容,其他人领着孩子们到楼上午睡。

    好在别墅的房间够多,临时收拾个大通铺不是问题。

    苏沉星还以为这么忙的情况下,周应淮会忘记让他吃药,正有些窃喜时,就见男人准时准点地端了碗药过来,看着他灌了下去才放心离开。

    他被苦得倒在沙发上缓了半天,边上的陆复言看完全程,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喂,你身体怎么样了?”他轻轻踢了踢苏沉星的脚尖,开口问道。

    “死不了。”苏沉星气若游丝地回答。

    陆复言又憋了半天,见摄像大哥都跟着去楼上了,才又别别扭扭地问了一句:“你和周应淮什么关系?”

    见苏沉星瞬间清醒望过来的眼神,他又补充了一句:“别拿不熟来敷衍我。”

    “陆老师对我的私人关系挺感兴趣的啊,这么关心我吗?”苏沉星笑吟吟地看着陆复言,语调懒洋洋的。

    “谁关心你了!”陆复言偏开视线,语气有些不自然,“……少自作多情了。”

    苏沉星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回答:“朋友关系,满意了吗?”

    他语调轻松,陆复言也听不出是真是假,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却见苏沉星撑着身子坐直,黑眸直直地望着他,带着一丝锐利的审视。

    “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

    “陆复言,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第27章 旧事(二合一) “还是说,你在嫉妒?……

    苏沉星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

    之前小杨介绍这季恋综嘉宾的时候, 他还在感叹自己七年里得罪的人真多,硬生生把自己作成了个“万人嫌”,但钟盛前段时间当面表达对他的仰慕, 再抛却与程原之间的恩怨, 似乎节目中真正不喜他的只有江景明和陆复言。

    比起整天阴阳怪气,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景明, 苏沉星还是更好奇自己是怎么得罪陆复言的。

    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也看出来了,陆复言这人没什么心眼,也没什么智商,能在娱乐圈混这么好纯粹是家世和才华的加成。

    按理来说, 两人根本没有结下仇怨的机会。

    陆复言听到这个问题之后, 大脑宕机了好几秒, 才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当场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做了那么多坏事,还好意思来问我?”

    “哦?我做了什么坏事?”苏沉星也跟着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目光直直地落在陆复言脸上。

    “你自己做过的事都不记得了吗?还要来问我?”陆复言咬牙切齿地挤出来一句话。

    抱歉,还真不记得了……

    苏沉星在心底暗暗回应了一句, 又扬起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他站在那里, 眉眼精致, 神态悠然, 连这种表情做出来都是漂亮骄矜的。

    陆复言的视线在他脸上巡视了几秒, 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讲,此时也卡了壳,别开视线后,才吐出一句:“你欺负过那么多人, 难道还要我来帮你回忆?”

    “我欺负谁了?你吗?还是程原?”苏沉星微微向前一步,眼角微扬,像是有些挑衅意味,他的眉眼本就生得得精巧,皮肤冷白,近距离看更显艳丽。

    让陆复言无端想起那天的游戏,也是这样的距离,他的手抵在苏沉星纤薄的胸口上……

    但下一秒,他猛然反应了过来,涨红了脸:“……你自己心里清楚!”

    甩下这句话后,他便怒气冲冲地丢下苏沉星,径自上楼了。

    苏沉星看着他的背影,一肚子的莫名其妙,这副样子,倒搞得像是自己非礼过他一样了。

    ……

    陆复言恼羞成怒地上了楼,差点没留神撞上刚哄完孩子午睡,要回房休息的程原。

    程原一上午都不在状态,看到他也只勉强笑了笑,两人照面后,陆复言这个榆木脑袋才后知后觉地觉出对方的不对劲,关心地问了一句:“小原,你今天不舒服吗,怎么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没事,昨天没睡好。”程原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

    自从彻底和苏沉星撕破脸皮之后,程原这两天都没能睡个好觉,他反反复复地做梦,一会梦到刚来公司时,苏沉星耐心地教他如何揣摩角色情绪,在他低落时给予鼓励,一会又梦到他面如鬼魅,厉声质问……

    每每他从梦中惊醒,都是一身冷汗,前几日还敢在苏沉星面前同他对峙,如今已然是到了多看一眼都心虚的地步了。

    陆复言听了,却还有些犹疑,但程原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还不待他开口再问,便抢先道:“复言哥,你这么着急上楼,是怎么了吗?”

    “……还不是怪苏沉星!”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想起刚刚的事情,又有些不忿。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名字,程原的面色变得有些不自然,正想讲两句什么敷衍过去,话都到嘴边了,他又心底一动,试探地问道:“复言哥,你好像一直都不太喜欢沉星哥,方便问下原因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我真的表现得很讨厌苏沉星吗?

    陆复言扪心自问了几秒,可能是因为刚刚和苏沉星的不愉快,让他难得地有了倾诉的欲望,挠了挠头道:“不是我不喜欢他,是他先瞧不上我的。”

    眼见程原的表情有些疑惑,陆复言沉默了几秒,还是讲起了几年前的一桩旧事。

    陆复言家境优渥,出生于音乐世家,他父亲是国际知名的词曲制作人,在业内声誉极高;母亲则是著名的钢琴家,年轻时斩获多个国际大奖,如今虽已退居幕后,但仍在顶级音乐学院担任职务。

    有这样的家世背景,陆复言从小就接受最为顶尖的教育,加上他天赋极佳,从小就听着“天才少年”的夸奖长大,但父母却以他性格浮躁为由,一直不允许他提前进入娱乐圈。

    陆复言只当是父母怕自己成绩不好,辱没了他们的名声,便在19岁那年,一气之下离家出走,隐瞒身份签了个小公司出道了。

    好在他签约的公司规模不大,但对艺人是掏心掏肺,即便陆复言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经纪人依旧费力地为他撕下了第一个资源——

    给S级大制作的电视剧演唱片头曲。

    陆复言就算再不谙世事,也知道这是张天大的好饼,他性子傲,虽然没办法做出感激涕零的表情,但内心已然是对经纪人千恩万谢,并将送来的词曲练得滚瓜烂熟。

    那段时间,他内心有多雀跃不必再提,但正当他沉浸在用成绩打脸父母的幻想中时,却迎面浇来了一盆冷水。

    端着盆的人,好巧不巧,正是苏沉星。

    彼时陆复言刚被经纪人带往剧组签合同,他心情激动,一不留神撞上了个人。

    那人身量不低,却显得纤细消瘦,被他没轻没重地一撞,身体一晃,差点跌倒在地。好在陆复言手够快,条件反射般伸手将他捞了起来。

    他正慌慌张张地想道歉,抬眼却撞进了一双潋滟生光的桃花眼。

    那人穿着一身广袖流仙的墨色古装,收腰的剪裁勾勒出漂亮的线条,衣摆翻飞间,露出一截纤白的手腕。他的眉目精致得像是工笔画里细细描摹出来的,鼻梁高而笔挺,唇形薄而冷淡,玉骨冰肌,带着一股不近人情的疏远感。

    陆复言一时间愣住,脑子里什么道歉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连手还搭在人家腰上都没察觉到。

    “你还要扶到什么时候?”直到面前的玉人不耐烦地开口,他才恍然将手收回,又结结巴巴地道了歉。

    经纪人在旁边愣了半天,听到道歉声才冷不丁地反应过来,忙按着陆复言朝他问好:“苏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小陆这走路没长眼,给您添麻烦了。”

    闻言,被他称作“苏老师”的年轻人上下打量了陆复言一番,又将眼神轻飘飘地收回:“这就是你们新签的人?”

    “是是……”经纪人谄媚地应道,那人微微颔首后便离开了。

    陆复言怅然若失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才转头讷讷地问经纪人:“他是谁?”

    经纪人直接给他翻了个白眼:“苏沉星你都不认识?这部剧的男主角,才出道两年就红得发紫了,这运道……”

    经纪人后面说了什么陆复言已经无心再听,脑海里全是刚刚那张艳丽的脸。

    苏沉星,原来你叫苏沉星。

    他在心底回味了一下这个名字,不自觉地傻笑了起来。

    经纪人不知道这傻小子莫名其妙地在笑什么,只慌忙把他领到制片方负责人那边,那位负责人大腹便便,面色浮肿,一双眼止不住地上下打量着陆复言。

    “这就是你们公司新签的人?果然俊得很。”这位负责人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轻佻,“……真是让人惊喜啊。”

    说罢,他又随手将合同推上前,像是随口一提:“小陆是吧,有空记得来我这里坐坐啊!”

    经纪人忙给陆复言递笔,示意他签字,又笑着接了话:“小陆能得你青眼,那是他的荣幸……”

    听着两人的对谈,陆复言的笔尖落下前竟有些犹豫,但想到电视剧播出后父母惊讶的表情,便不再踌躇,就要下笔。

    “等等。”背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几人都有些惊愕地抬头,却见苏沉星和他的经纪人陈岚走了进来,陆复言还来不及为再次见面感到惊喜,便见这美人的薄唇一张,像是降下了无情的审判。

    “让一个新人来演唱片头曲,还不够格吧?”

    陆复言瞬间像是被浸在冰水里一般,浑身发凉,耳边传来经纪人努力为他争取的声音:“苏老师,我们小陆虽然是新人,但是很有天赋也很努力……”

    “我刚刚看过他录歌的视频,也就一般般吧。”苏沉星像是懒得和他们纠缠,白皙的手一伸,又将合同塞回了负责人手上,微微勾起了唇,“黄总,你看呢?”

    这位黄总被他一笑晃得出了神,像是连魂都要被勾走一般,加上他咖位摆在那,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苏老师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重新找人来!”

    陆复言像是才反应过来般,此时又羞又怒,脸色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对苏沉星道:“凭什么!”

    这话一出,经纪人忙拉着他道歉,陈岚的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苏沉星却只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向黄总颔首示意后,闲庭信步地出了门,像是完全不把他的怒火放在眼里。

    陈岚紧随其后,出门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对他的经纪人搁下一句话:“新人资源固然重要,但也别总想着走近路。圈子不大,谁推得太猛,最后摔得也狠。”

    经纪人额上立刻沁出了冷汗,只敢点头哈腰地应是。

    那天是怎么结束的,陆复言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黄总惋惜地看了他一眼,嘟囔着苏沉星之前也不管这些事,怎么转了性子……

    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摔得稀碎,靠着一腔怒火勉强粘连——

    我一定会爬上去的,苏沉星,你等着瞧!

    而后不久他就被父母抓了回去,不知道两人怎么商量的,只爽快地付了违约金,帮他找了个业内有名的大公司,至此,他的演艺生涯就一路顺风顺水起来。

    他经常能听到一些苏沉星的资讯,对方越来越红,圈内口碑也好……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不屑地笑笑,只要是苏沉星相关的剧组邀约他都拒绝,久而久之,两人关系不和的消息也渐渐传开。

    听到有人夸奖苏沉星时,陆复言偶尔也会酸涩地想想,为什么他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唯独对他如此厌弃?

    当苏沉星彻底翻车的时候,他心中堵塞的那处也像是有了出口,原来他从始至终,都是这么恶劣的一个人啊……

    陆复言如此想到。

    ……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也不怕你笑,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他那天说的话……”陆复言一口气倾诉完毕,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却在对上程原的眼神时皱起了眉,“小原,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程原的目光很复杂,像是有些怜悯,又像是带着些嘲弄。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你和沉星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程原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平时那副单纯模样,“……他居然还会插手你的事情。”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他不是也这样欺负你的吗?……这个人就是这么讨厌!”陆复言嘟嚷着,却脑海里却一直不受控制地闪过苏沉星似笑非笑的模样,语气有些不自然。

    程原捕捉到了这微妙的停顿,却没有再对这个话题作出评价:“复言哥,我先回去休息了。”

    “哦对,你晚上没睡好来着,快去吧。”

    程原回房前,没忍住又看了一眼陆复言,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又放弃了。

    ……

    陆复言恼羞成怒地离开后,苏沉星百无聊赖地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有些昏昏欲睡。

    “怎么不回房睡?”有双手轻轻地将他几乎要滑落下沙发的身体扶正,又给他盖了条小毯子,耳边的声音很轻很温和,让苏沉星更睁不开眼睛了。

    “……在等陆复言,明明说好要商量下午怎么上课的。”苏沉星嘟嘟囔囔地告状,“他莫名其妙地跑了。”

    周应淮轻柔地将苏沉星的头挪到自己肩上,闻言皱了皱眉,语气不善:“不管他,我们回房。”

    “不想动……”苏沉星尾音黏黏糊糊的,撒娇似地在男人肩头蹭了蹭,身子像没骨头一样,一直往下滑。

    周应淮的心软成一片,只好把这片小猫饼又捞起来,固定好姿势,轻轻拍着他的背,很快就听到了轻浅规律的呼吸声。

    客厅很安静,没有了吵闹的孩子,那几只烦人的苍蝇也没在耳边嗡嗡叫,周应淮又把怀里的青年搂紧了些,由衷地希望时间能过得再慢些。

    ……

    陆复言在房间里憋了一肚子闷气,直到视线落在桌上的乐谱,才猛地回神——还有正事没做。他懊恼地抬手锤了下脑袋,抓起谱子匆匆下了楼。

    刚踏进客厅,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的脚步便生生顿住了。

    漂亮青年身上裹着薄毯,像只小动物般蜷缩在高大男人的怀里,黑发半遮住眼,露出的小半张侧脸近乎透明,两人之间的氛围静谧、融洽,甚至……带着几分令人心跳加快的亲昵。

    周应淮注意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虚虚地将大手盖在苏沉星耳旁,又对站在楼梯边上的人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未得到解答的问题又在心底蠢蠢欲动,陆复言强行压下,双腿却不受控制地走近两人。

    “有事?”周应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声音低冷。

    “……我来找苏沉星备课。”陆复言沉默了几秒,才像是想到自己是来做什么似的,扬了扬手上的乐谱。

    周应淮怀中的青年被两人的对话惊扰,微微动了动,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男人马上顾不上搭理陆复言,安抚地顺了顺青年的背:“没事,继续睡。”

    陆复言从来没想过,一向惜字如金的周应淮,还能有这种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的表情。

    “沉星这两天不太舒服,让他多睡会,我等下叫他。”对上陆复言,周应淮就换上了惯常的冷硬语气。

    “……好。”陆复言正想转身离开,却见青年又乖顺地往周应淮怀里缩了缩,这一幕刺眼到让他压抑不住地开口——

    “周总,你知不知道,苏沉星是什么样的人?”

    这话一问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怔愣。

    周应淮眉眼未变,只低头替苏沉星掖了掖薄毯,声音却多了几分不耐:“你想说什么?”

    “……他做的事情,你没听说过?”陆复言本有些后悔问出这句话,但目光在两人身上盘旋一瞬,又忍不住继续说了下去。

    周应淮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去:“所以,你是听说了什么,要来提醒我?”

    陆复言一时语塞,却听男人又续了一句——

    “还是说,你在嫉妒?”

    这话如惊雷般在陆复言耳边炸响,他本该觉得可笑才对,嫉妒什么?嫉妒苏沉星转眼又攀上了高枝?还是……

    但他就像是被戳破了心中的隐秘念想般,许久,才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周总真会说笑,我对你可没想法,嫉妒什么?”

    周应淮的目光却像是洞察了一切,他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轻飘飘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开个玩笑,”

    “……挺好笑的。”陆复言只觉自己现在狼狈得要命,心跳如鼓,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现场。

    周应淮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才收回目光,内心烦闷,一个钟盛就够讨人厌了,怎么还能再多一只臭苍蝇?

    好在这只苍蝇蠢得要命,不足为惧。

    ……

    苏沉星这个午觉睡得舒适无比,被周应淮叫醒时只觉神清气爽,他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瞥见茶几上的乐谱,有些疑惑地歪头去问周应淮:“陆复言是不是下来过?我刚刚好像有听见他的声音。”

    “是来过。”周应淮点点头,声音不咸不淡。

    “那你们怎么没叫我?”苏沉星一看时间,都快到上课的时候了,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周应淮敛了敛神色,语气略微夹杂了一点委屈:“本来是打算叫你,但是我说了两句话,他不知道为什么就生气走了。”

    “他怎么这么爱生气!”苏沉星听了,果然义愤填膺地控诉陆复言,“他是炮仗精转世吗?”

    周应淮看他头发睡得乱蓬蓬的,如今又皱起鼻头,倒真像是只傲娇的毛绒绒猫咪,忍不住薅了一把他的脑袋。

    不等青年露出控诉眼光,周应淮便抢先开启了话头:“走吧,该去叫孩子们起床了。”

    ……

    这群精力旺盛的小孩午休不想睡,叫又叫不醒,只在床上滚来滚去,拒绝起床,房间里全是“我不要”“再睡五分钟的哼唧声”,年纪小的还要帮忙穿衣服鞋子,搞得他们手忙脚乱。

    但唯独有一个例外——

    只要是苏沉星叫起床的孩子,即便刚开始还有些赖床,但只要一睁眼,就迅速从床上跳了下来,不需要哄也不需要抱,只要苏沉星夸句“真乖“,这几个萝卜头就脸蛋红得像番茄,穿衣叠被做得是又快又好。

    看到苏沉星迅速被孩子们团团围住撒娇,又看看旁边笑得一脸傻样的钟盛、魂不守舍的陆复言,周应淮一下没收住,用力将鞋带一拉,勒得小孩“哎呦”叫唤。

    “小苏哥哥!我脚脚痛!”

    没等周应淮给他松绑,这小孩麻溜地就蹿下了床,挤到苏沉星旁边,委屈巴巴地指着鞋子控诉。

    苏沉星连忙蹲下查看,发现只是鞋带太紧之后才松了口气,一边安慰小孩一边帮他重新系鞋带,他嘴上左一句“乖宝宝”,右一句"真棒",哄得这群团子找不着北,像是比赛一样地整理床铺。

    一群烦人精。

    周应淮咬着后槽牙,目光沉沉地盯着那一地乱蹿的小孩。

    第28章 上课 他持续近一年的瓶颈,在那一瞬间……

    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才把一个个穿戴整齐、精神饱满的小萝卜头领到一楼大厅上课。

    工作人员动作麻利,不一会儿便将桌椅、讲台、黑板搬运就位,三下五除二地搭出个临时教室, 还真有几分旧时小学堂的味道。

    陆复言捏着曲谱, 视线却控制不住地看向苏沉星,他正逐一安排孩子们入座, 在他手下,再调皮捣蛋的孩子都偃旗息鼓,乖乖坐好。

    ……说实话,很难和当初那个说他不够格的大明星联系起来。

    “陆老师,我需要做些什么吗?”因为没有提前商量备课, 此时苏沉星自觉将主舞台让给了陆复言。

    陆复言有些躲闪地避开他的视线, 清了清嗓子道:“你负责课堂纪律吧。”

    苏沉星点点头, 接受了这个安排,笑眯眯地走到讲台边,对着台下还有些吵嚷的孩子们比了个“嘘”, 刚刚还在闹腾不停的萝卜头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好了,陆老师, 开始上课吧。”苏沉星满意地收回手,还不忘补上一句, “都是乖孩子呀。”

    听了这话, 孩子们的背挺得更直了, 努力摆出一副“我最认真”的模样。

    [苏沉星好适合去当幼师, 这群小孩怎么这么听他的话啊!]

    [……这群小孩感觉要被哄成胚胎了,好羡慕,我也想让小苏哥哥叫我乖宝宝~]

    [求助,我家孩子今年五岁了, 怎么样才能报小苏哥哥的班?]

    [楼上的,你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

    ……

    开课之前,导演把他们拉去说了半天,中心意思就是要避开敏感话题,换而言之,就是不能真教孩子们轻云的歌。

    先不提她的歌已经全部下架,本人就是十足的争议点,他要流量要看点不假,但也不想直接让整个节目祭天。

    两人表示理解,所以最后教学的歌曲换成了一首关于海边的,家喻户晓的童谣。

    为此,苏沉星还私下找到了念念——那位据说是轻云妹妹的小姑娘道歉。

    进入到自己的拿手领域之后,陆复言的气场也陡然发生了变化,自信专注,上课的水平可以说是相当专业——

    如果面对的不是一群小团子的话。

    陆复言本来认为以他的水平,教一群平均年龄还不到七八岁的孩子们是绰绰有余,但没想到,第一堂课还没结束,他就意识到,这是个巨大的挑战。

    陆大少爷从小到大的老师,每一个拎出来都是能在业内叫得上号的人物,他自身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从未体验过讲课听不懂,上课学不会的情况。

    但并非每个人都有此番天赋。

    一开始孩子们还很认真,好奇地看着陆复言特地准备的音符卡片,听得津津有味,但越到后面就越迷茫,按捺不住地举起小手发问,问的问题五花八门,整得他隐隐有些崩溃。

    我讲得有那么让人难理解吗?

    苏沉星在一旁看到陆复言就像是耷拉尾巴的小狗般,浑身都笼罩着黑云,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小声对他说道:“你讲得挺好的,就是对于小朋友来说有点复杂。”

    陆复言没想到他会出口安慰自己,有些不自然地扭过了头:“……那还用你说?”

    回复倒是一如既往的嘴硬,但反应骗不了人,他本来还有些低落的情绪瞬间昂扬,又觉得能和这群小屁孩大战三百回合了。

    ……

    用了一堂课时间讲完了基础的乐理知识,接下来就进入正题,让孩子们试着学唱。

    陆复言先示范了一遍,他唱起歌来的嗓音低沉磁性,明明只是一首简单的童谣,却被他演绎得格外动人,孩子们脸上逐渐浮起崇拜的表情,小手拍得可起劲了。

    直播间的热度也在飙升,弹幕刷得飞快。

    [陆复言唱歌真的好好听!真是天赋怪。]

    [他先天条件就已经吊打很多人了,音色好音域宽,基础又扎实,唯一能诟病的就是缺点感情。]

    [感觉他唱起歌来人都变帅了,还得是认真的男人更有魅力。]

    一曲唱罢,陆复言听着热烈的掌声,第一反应却是看向苏沉星,看到青年也听得入神,还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才满意地收回目光,心底暗爽。

    “我想听小苏哥哥唱!”

    说话的小男孩叫辰辰,他今年八岁,是这群小孩里年纪最大的,日常领着小鬼头们到处捣蛋,俨然是小渔村的“孩子头”。

    他这一开口,其他小孩们也坐不住了,纷纷举手发言,想听苏沉星唱歌,这群缠人精左一句右一句的撒娇,还真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苏沉星哭笑不得,虽说他演绎的阿满一角深入人心,但他本人确实是从小到大都没怎么接触过音乐,更别提他还失去了拍戏期间的记忆。

    但他不太想给孩子们泼冷水,一边又站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陆复言,他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难得有些羞涩地开口:“我可以唱,但是可能没有陆老师唱得那么好听哦!”

    孩子们听话地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里都透着期待,陆复言走到钢琴边坐下,前奏缓缓响起。

    苏沉星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唱道:“大海大海像个家,住着贝壳和鱼虾……”

    他和陆复言完全是两种风格,陆复言技巧纯熟,唱歌对他来说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而苏沉星最为突出的是音色,如清泉一般缓缓流淌,柔和又纯粹,撩拨着所有听众的心弦。

    一曲唱罢,周遭安静得不可思议,苏沉星有些迷茫,歪头看向陆复言,语气有些慌张:“不是,我唱得有那么难听吗?把你们都唱晕啦?”

    陆复言却只是直愣愣地望着琴键,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

    倒是台下的小朋友们反应过来,瞬间,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将他淹没。

    “小苏哥哥,超级超级超级无敌爆炸好听!”孩子们按耐不住地在位置上扭来扭去,要不是苏沉星示意他们坐好,怕是又要团团围在他身旁了。

    [耳朵怀孕了,小苏哥哥要对我负责……]

    [太好听了我泪流满面,我忏悔,我之前一直以为阿满唱歌这么好听是百万调音师的手笔……]

    [苏沉星当歌手出道应该也能混得很好吧,简直就是音色流氓!]

    [而且他不管是演戏还是唱歌,都特别有感情,内娱能不能按照这个标准卷起来,不要再让我看死鱼眼了!]

    ……

    看到连摄像大哥都参与到了彩虹屁夸夸团群体中,苏沉星被夸得有些飘飘然,但面上却矜持,嘴上也谦虚道:“没有啦,我就是随便唱唱,还是陆老师唱得更好。”

    “很好听。”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陆复言才像反应过来般,缓缓从琴凳上站起,语气飘渺,“你比我唱得好。”

    苏沉星一愣,陆复言吃错药了?还是在阴阳怪气?这么正常动听的话居然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

    “咳咳,陆老师谦虚了。”大家的反应实在太热烈,苏沉星后知后觉的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透出淡淡的粉色。

    因为这个小插曲,接下来的课堂气氛都很活跃,只是陆复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频频扫向苏沉星——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苏沉星开口时,他持续近一年的瓶颈,在那一瞬间居然隐隐松动了。

    ……

    下午的课时结束得很快,因为小渔村不大,整个村子里的村民多少都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节目组便没有要求嘉宾们把所有孩子都送回家。

    直播结束后,苏沉星看着慢吞吞收拾东西的念念,主动蹲下问她:“念念,小苏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

    经过他的观察,念念似乎和其他小朋友都不是很熟稔,几乎不会主动开口交流,即便是有群体活动,她也只像个透明人一般,悄无声息地缀在角落。

    她是个不会给人添麻烦的小孩,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起床,都不需要人哄,不过才五岁的年纪,却安静乖巧得让人心疼。

    ——早上说想学唱歌,或许用尽了这个小朋友毕生的勇气。

    “好!”念念刷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其他小朋友三三两两地准备离开,却冷不丁地听到了苏沉星的话,微微最先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小苏哥哥,我也要你送我回家,姥姥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小苏哥哥,我也要!”

    这个口子一开,其他孩子也不干了,纷纷吵嚷着要小苏哥哥陪着回家。

    苏沉星丝毫不慌,只在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一边分给他们,一边开口:“念念今天上课最认真,学得也最快,所以这是她的奖励哦!”

    耳边顿时响起一片遗憾的叹气声,苏沉星没忍住被逗笑了,随手薅了个小朋友的脑袋:“大家都早点回家吧,乖。”

    这回这群萝卜头没再说什么了,只纷纷把小脑袋凑过来给他摸,苏沉星哭笑不得地挨个摸过去之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苏沉星目送这些孩子们离去,才折返回来,牵着念念的手出了门。

    村子很小,念念的家离别墅也就五分钟路程,越靠近,苏沉星的心跳就越快,到大门口时,甚至紧张得连胃都有些开始绞痛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按下门铃。

    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一个女人探出身来,看到苏沉星的瞬间,脸色刹时变了。

    第29章 恍惚 鲜红的血沿着掌心蜿蜒流下,他却……

    苏沉星很难形容女人看到他的眼神, 迷茫、震惊、痛苦、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对故人的怀念。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闷响。是心脏狠狠坠落的声音,苏沉星几乎是失魂落魄地想——

    他猜对了。

    “……妈妈。”两人长久的沉默让念念感到十分不安,她害怕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 偷偷扯了扯女人的衣角。

    女人这才反应过来, 收敛了神色,竭力用平静的语气问道:“念念, 这位是?”

    “您好,我叫苏沉星,是综艺《心动轨迹》的嘉宾。”苏沉星看着女人的眼睛,语气有种克制的温和,“也是念念这段时间的接管老师, 节目组应该有找您沟通过。”

    “有, 有的。”女人侧过身, 示意他们进门,“进来说吧。”

    念念家和村子里其他房子没什么区别,低矮的瓦顶、风吹斑驳的墙面, 院里晾晒着一排鱼干,路过的时候, 能闻到一丝轻微的咸腥。

    女人把他带到了客厅,屋里的装潢看着有些年头了, 茶几边角磨损严重, 表面还压着几本小孩的课外书。

    入座后, 苏沉星感觉自己像是踩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是个白色的小药瓶,应该是放在茶几边缘,不小心滚下来的。

    “不好意思, 家里有点乱。”女人忙捡起药瓶,语气有些窘迫。

    “没关系,阿姨,怎么称呼您?”苏沉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环境,空间不大,谈不上整洁,但也能看出平时收拾打理的痕迹。

    “我姓杨。”她从橱柜里摸出茶叶,熟练地沏了一壶热茶,空气里弥漫出淡淡的清香。

    她看着约莫五十来岁,脸色还没太多风霜的痕迹,浑身却透着一股疲惫的气息,头发也白了一半,但透过她的眉眼,似乎能看到十年前那位明艳歌星的痕迹。

    原来轻云长得像妈妈啊。

    他想。

    念念人虽小,但很懂事,趁杨阿姨沏茶的功夫,跑进厨房洗了盘葡萄出来。

    苏沉星看她有些端不稳的样子,忙起身接过,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谢谢念念,真棒。”

    念念扬起脑袋看他,脸颊红扑扑的,露出了个有些羞涩的笑容。

    “念念,去看看姥姥吧,她刚刚还在念叨你。”杨阿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低声说了句,念念便点点头,跑进了旁边的卧室。

    “念念这孩子很喜欢你。”杨阿姨推了杯热茶到苏沉星手边,表情温和。

    “她很懂事,是我见过最乖的孩子。”苏沉星接过茶道谢。

    杨阿姨垂下视线,看着桌上陈旧的刻痕,突然开口:“念念是我收养的。”

    这话题开启得突然,苏沉星有些惊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妈生了好几个女娃,生她的时候身子不好走了,她爸嫌她晦气,养到三岁带到集市上想丢掉,我看她可怜留了下来。”杨阿姨并未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讲了下去。

    “念念一直很听话,都说小孩子不记事,但我看得出来,她是怕自己不懂事,又要被丢掉。”

    “她很内向,不怎么爱出去和别的孩子玩,没想到,她会愿意把你带回家。”

    杨阿姨说完,低头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

    “我也很喜欢念念。”苏沉星视线飘向桌上圆润饱满葡萄,伸手拿了一颗,“……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可能是上天给我的补偿吧,让我失去了一个女儿,又遇见了她。”杨阿姨的语气很平静,“收养念念的时候,我在想,多做些好事,是不是也能给……积点德。”

    她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苏沉星低垂着头,指腹缓慢摩挲着茶杯边沿,过了好一会才张口;“您认识我。”

    他声音很轻,语气却笃定。

    “你父母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杨阿姨透过他,想到了十年前来造访的那对夫妇,“你长大了。”

    猜测落到实处,苏沉星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得极快,胸腔像是被什么撞到一样,闷得发疼,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不让自己的表情失控。

    “啪嗒!”

    正当他要开口再问时,卧室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玻璃杯打碎的声音。

    “念念!”

    杨阿姨惊呼一声,猛地跑向卧室,苏沉星怕是出了什么事,也紧随其后。

    “你走开!你不是小云!”只见卧室内躺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此时正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不断推搡着念念,地上玻璃碎片四溅,水珠缓缓洇至门边。

    杨阿姨迅速将念念拉到门口,随即又冲到床边按住老人:“妈!”

    老人看到杨阿姨,眼前一亮,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语气急切:“秀霞呀,小云有没有和你说她什么时候回家?工作在忙也得回来看看姥姥呀,你告诉她,姥姥做了她最爱吃的炸小鱼……”

    “妈,我不是都说了吗,小云有个很重要的演出要参加,结束了就回来了。”杨阿姨回答的语气熟练,像是这个问题被反复提起过数遍,“你好好休息,小云回来的时候我肯定来叫你。”

    在她的安抚下,老人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不多时就沉沉睡去了。

    杨阿姨轻手轻脚地关了门,又歉意地对苏沉星笑了笑:“我妈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总是不记得……”

    说到这,她似乎有点哽咽,迅速扭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刚刚看到的这一幕让苏沉星觉得心底仿佛压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杨阿姨安慰了念念两句,让她先回房看书,随即和苏沉星走回客厅,重新入座后,一时间两人都没有继续讲话。

    沉默了许久,杨阿姨才看到苏沉星抬起眼,这双美丽得惊人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让她为之战栗的哀恸与痛楚。

    “杨阿姨,虽然很冒犯,但是我还是想问——”他的声线颤抖,却很坚定。

    “我父母的死,和轻云,有没有关系?”

    ……

    苏沉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念念家离开的,他和送他到门口,看着欲言又止的杨阿姨笑了笑,竭力维持着体面的表情和姿态。

    夏日天黑得晚,此时太阳还坠在半山腰,他却像是看不清一般,被脚边的枯树枝一绊,一个趔趄就摔在了地上,手心被地上的尖锐石子刺破,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沉星!”周应淮刚拐进小路就看到了这一幕,吓得肝胆俱裂,忙快步走过去扶他起身。

    苏沉星没说话,借着周应淮的力气缓缓起身,低头看着手掌上破皮的那一块,鲜红的血沿着掌心蜿蜒流下,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毫无反应。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很轻,要不是两人距离极近,几乎都要被淹没在呼啸的海风里了。

    “快开饭了,我见你还没回来,就出来找找。”周应淮心急如焚,却还是先回答了苏沉星的问题,又小心翼翼地捧起他那只伤得有些严重的手查看,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揉碎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里忍不住带了些克制的埋怨,却在触及苏沉星的神色时住了嘴。

    青年脸色惨白,明明是在对着他讲话,目光却像是聚不上焦般飘忽不定,像是被抽走了魂,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周应淮心底一沉,语气一转:“都怪这破地板,怎么这么不小心,把我们沉星绊倒了。”

    他小心地观察着苏沉星的表情,听到这话,他终于有了些反应,扯了扯嘴角露出点笑模样:“你当我是小孩吗?”

    “当然不是,你明明是小苏哥哥。”周应淮心疼得要命,却佯装轻松地哄着他,“疼不疼?我们先去处理下伤口好不好?”

    苏沉星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掩饰自己的情绪了,只麻木地点了点头,任由周应淮一路把他牵到了郭医生的诊所。

    “哎呀,怎么摔成这样了!”郭医生正在吃完饭,看到苏沉星的手顿时放下了筷子,大呼小叫的,“快过来先消消毒。”

    直到清洗完伤口,消毒水倒在手上时,苏沉星才猛地瑟缩了一下,视线也逐渐聚焦,他环顾四周,有些茫然:“这是在哪?”

    “这是摔懵啦?”郭医生一边帮他消毒,一边顺口问了句,“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心不在焉,你还嫌自己身体不够差是不是,非得整破破烂烂的……”

    苏沉星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现在手疼得厉害,忍不住就要往回缩,郭医生头也不抬地使唤周应淮:“按住他。”

    周应淮本就一直帮他撑着手,此时稍微用了了些,让苏沉星没办法乱动,看着青年疼得发颤,眉头拧得几乎能夹死苍蝇:“郭大夫,您轻点。”

    “痛就对了,痛才能长记性,以后还敢不看路?”郭医生嘴上不饶人,动作却肉眼可见放轻了些。

    ……

    等包扎完伤口,又听郭师傅唠叨了一堆注意事项,两人离开诊所时,外面的天已经渐渐黑沉,冷风吹过时,苏沉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周应淮微微向前半步,替他挡着风,他没问苏沉星刚刚为什么如此失态,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走回了别墅。

    刚刚周应淮已经发短信通知了其他人,让他们先吃饭,所有客厅静悄悄的,只有钟盛还坐在沙发上。

    “苏老师,你们回来了!哎你这手……”钟盛本来就是在等苏沉星回来,忙迎了上去,视线触及到他包扎得严实的手时,心中一紧。

    “没事,不小心摔了一跤。”苏沉星勉强对他笑了笑。

    “你先上楼休息吧,我来做饭,你想吃什么?”周应淮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钟盛自从前些天看出周应淮的心思之后,就颇有些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意思,此刻忙跟着献殷勤:“苏老师,刚辰辰奶奶送了碗莲藕排骨汤过来,你要不要喝?我现在去热……”

    “他不吃莲藕。”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应淮打断了,钟盛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面前神色恹恹的青年开了口。

    “我没胃口,你们自己吃就好。”

    说罢,他径直上了楼。

    周应淮和钟盛目送着苏沉星上了楼,不经意间视线交汇,只听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冷哼,各自嫌恶地扭过了头。

    第30章 线索 “但是后来……什么都没有了。”……

    苏沉星一回到房间, 刚关上门,身体就支撑不住地顺着门板滑落在地。

    也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胃部绞得生疼, 他用受伤的那只手狠狠掐住腹部, 绷带缓缓渗出血珠,他却掐得更紧了些, 仿佛需要用剧烈的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杨阿姨的话一直在耳边回荡,她说——

    “小苏,对不起……”

    “你父母生前一直在调查小云的事,她爸是个混蛋,收了钱就闭嘴, 如果不是他们, 当初我可能就跟着小云一起走了。”

    “阿姨希望你别查了, 因为这件事,我赔上了女儿,你失去了父母, 我不希望你也……”

    “十年了,我早就……已经死心了。”

    ……

    晚了, 他想。

    如果他一无所知,或许还能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 每年的忌日去父母墓碑前放上一束花, 絮絮叨叨地述说自己的生活, 时间能冲刷一切伤痛, 他会逐渐淡忘……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的话。

    “咚咚……”

    因为倚靠在门边,所以敲门声也格外清晰,像是一下下地凿着他的神经。

    苏沉星如今是不想,也没有力气再搭理他人, 索性闭上眼一言不发,假装自己已经入睡。

    没成想,这扰人的敲门声却越来越急促,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刻意回避,还尝试着扭动门把。

    苏沉星猜到门外应该是周应淮,于是强撑着起身回到床边,声音刻意压低,带了点慵懒的疲软,倒像是真睡到一半被打扰到般:“我睡了,有事明天说。”

    敲门声终于停了,但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晚上的药还没喝。”

    苏沉星怔了一下,想到周应淮每天都守着砂锅熬药的模样,妥协般地走到门边扭开门把。

    周应淮单手端着托盘,上面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这碗面看着寡淡,香气却浓郁诱人。

    “药呢?”苏沉星有些抗拒地退了两步,“我不饿,不想吃饭。”

    “在楼下温着,你得先吃点东西……”周应淮并不在意他的拒绝,视线触及某个地方时,原本温和的语气一变,“你的手怎么回事?”

    顺着他的目光,苏沉星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原本洁白的绷带已经被缓缓渗出的血迹染红,他却浑然不觉。

    周应淮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小心地将青年安置在了椅子上,又在医药箱中翻出新的绷带,低头为他重新上药、包扎,直到新的绷带层层缠上伤口,才抬起头看着苏沉星。

    他脸色阴沉得吓人,就当苏沉星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他却只顿了一下,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声音低哑:“你能不能,爱惜自己的身体一点?”

    “……以后别这样了,好不好?”

    男人眼眶泛红,语气几乎是带着些恳求的意味,苏沉星心一酸,勉强扯出个笑来:“小伤而已,别大惊小怪的……”

    “我会心疼。”话没说完,就被周应淮打断了,他的指腹轻轻擦过绷带,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我恨不得代替你受伤。”

    他很少会这么直白,苏沉星一愣,嗓子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周应淮直起身来,将托盘放到了桌前:“多少吃一点吧?”

    他几乎是有些诱哄地说:“汤底是我下午提前熬的,按照你的口味调的料,你尝一点,吃不完给我吃,好不好?”

    苏沉星的胃仍在坠疼,搅得他毫无进食的欲望,但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慢慢拿起了筷子,尝试着吃了一口。

    这碗面还温热着,汤色清澈透亮,没有一丝油星,喝起来却格外鲜美,可能是考虑到他的胃不好,面条煮得软烂,咀嚼时能尝到淡淡的麦香,确实是很合他口味。

    但苏沉星只吃了几口,就忍不住用伤了的那只手按了按胃,周应淮迅速制止了他的动作。

    “吃不下就不吃了。”看着苏沉星吃个饭都难受得像是在上刑,每一口都是勉强自己往下咽,周应淮心里像是被细密的针碾过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接过苏沉星手上的筷子,三两口解决了他剩下的面,又下楼将温好的药端了上来。

    明明已经找郭医生改良过药方,尽力去除了些许苦涩,但这碗还冒着热气的药的卖相还是显得相当有攻击性,让苏沉星条件反射般地有点想吐。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撒娇耍赖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喝完,但今天他只想迅速解决,好打发走周应淮,但唇舌才刚沾到这腥苦的药,就感到一阵反胃,喉结滚动了两秒,却还是无法压下呕吐的欲望。

    他猛地起身,趔趄着冲向洗手间,扶着洗手台吐得撕心裂肺,胃里本就空空如也,刚刚吃的那两口面也被全数呕出,残留的苦味和胃液层层翻涌,像是有只大手不断蹂躏般,疼得他全身都在发抖。

    周应淮紧跟着他冲进来,不断帮他顺着气,青年的身形单薄得可怜,熬过剧烈的呕吐之后,只剩下细碎的喘息,让他几乎不敢用力,生怕多一点力气都会碰疼人。

    他心底止不住地翻涌懊悔,为什么没有早点看出苏沉星不舒服,还非要让他喝药。

    待苏沉星缓过来些后,周应淮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又将温热的大手放在他的腹部,轻轻安抚着那不断作怪的器官。

    苏沉星闭着眼,呼吸急促,显然还是疼得厉害,周应淮给他揉了许久的胃,才感受到青年的呼吸渐渐平缓。

    “我没事了。”苏沉星撑起身体,向周应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再继续。

    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多虚弱,周应淮手上的动作一下未停,只是更轻缓了些:“你现在说的所有关于身体的话,我都不信。”

    苏沉星哑然,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周应淮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于是识趣地闭了嘴,悄悄往被子里缩了缩。

    或许是被窝太舒适,又或许是周应淮揉胃的技巧太好,疼痛一点点被搅散,苏沉星的意识慢慢松懈下来,突然就有了些倾诉的欲望。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关于我父母的事情?”

    听到这话时,周应淮的动作一顿,随即语气自然地回答:“没有。”

    “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很讨厌他们。”苏沉星闭着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他们总是很忙,把我丢给亲戚、丢给保姆、丢给老师,无论我怎么哭闹,他们都不会停下来,好像工作永远都比我重要……”

    他睫毛微颤,像是蝶翼落在了苍白的脸颊上,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的面容几乎和雪白的枕头融为一体,青年的语气克制,仿佛在极力压抑这什么。

    “但是无论他们有多忙,我生日的时候都会赶回家,带回来的礼物永远是我那年最喜欢的东西。”他顿了顿,指尖不自觉地蜷起,像是想攥住什么似的,“……在我17岁的生日时,他们答应我,高考完之后把所有工作推掉,一整个暑假都会陪着我。”

    “但是后来……什么都没有了。”

    “我还记得出事那天,是一个很平常的周三,雨下得特别大,姨母来接我放学,抱着我一直哭……”

    苏沉星语气很平静,但任谁都能看出,他浑身上下都笼罩着巨大的悲伤和痛楚。

    周应淮本来一直在安静地听着,手掌仍然不紧不慢地在他腹部揉着,直到这时,他才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疼惜:“都过去了……叔叔阿姨如果在天之灵,肯定不希望你这么难过。”

    “是啊,都过去了……”苏沉星喃喃地重复着他的话,“他们是在出差的时候出的车祸,肇事的司机也跟着当场死亡,我那时候连恨,好像都找不到谁来恨……”

    如果不是两年后,他终于鼓起勇气整理父母留下的遗物,翻到那封来自同年去世的女歌星的信件的话,他或许真的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

    为了这一封连线索都说不上的信件,他顶着同学惊疑的目光,导师遗憾的眼神,毅然选择退学,选择进入娱乐圈,希望有朝一日能爬得够高,能有那么一点点机会,触摸到所谓的真相。

    苏沉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微微侧过身,看着面前高大沉默的男人,竭力忍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轻声说:“我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应淮这回没有再拒绝,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苏沉星的脸色,确定他没有不适后,才低低应了声好。

    ……

    轻轻掩上门后,周应淮在青年面前的温和神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如今失忆的苏沉星不会想到,周应淮在这七年间,早就把与他相关的资料翻了个底朝天,户籍资料中显示的他的父母消息,明明两人均还在世。

    周应淮拿出手机,在和助理的对话框中迅速打下一行字,心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有一种几乎无法遏制的预感——那个困扰了他整整七年、始终如迷雾般盘踞心头的真相,或许就要因为这条线索,被撕开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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