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苏沉星被周应淮叫醒时已经接近九点，他晚上辗转反侧到了天光微亮才入睡，起床时就有些迷迷瞪瞪。
周应淮看到他困那困得连走路都不稳当的模样, 有些胆战心惊, 生怕他又给自己来个平地摔，索性充当了他的人形拐杖, 把他带到了洗手间。
洗漱时，考虑到他手还伤着，周应淮默默挤好牙膏，将牙刷送到他手上，又拧干毛巾帮他擦脸。
温热毛巾覆上脸颊时, 苏沉星才稍微清醒了些, 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夺过毛巾：“我自己来吧。”
“你手不方便。”
周应淮力气极大, 他没扯动，只好配合地仰起脸蛋，让男人仔细擦拭。
看着青年半眯着眼, 乖乖任他动作的模样，周应淮心一软, 莫名联想到了眼睛还没睁开，就被主人拎着擦脸的小猫咪, 手上的动作又放柔了些。
洗漱完, 周应淮又递上一碗熬得软烂的小米粥, 守在一旁看着他喝完。
苏沉星并未露出不适的表情, 但周应淮还是将手覆在他腹部，像昨晚那样，安安静静地帮他揉了好一会儿。
……
见两人下楼，正在楼梯口发呆的摄像大哥眼睛嗖地一亮, 将镜头对准了他们。
[星星宝宝！早上好！宝宝今天穿得好可爱，像只奶黄包～]
[又是和周总一起下的楼哎，钟盛哭晕在厕所了吧。]
[苏沉星的手怎么了？是不是缠了绷带？还是我眼花了？]
[我靠你们手速别太快，我刚搜到同款，一刷新就售罄了！]
……
苏沉星今天穿了件嫩黄色的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小截消瘦的锁骨，下摆扎进宽松的白色背带裤里，耳垂上挂着一枚银色耳饰，微微反光。
就是手上的白色绷带看着有些刺眼。
摄像大哥都没管是不是还在直播，语气焦急地问：“苏老师，你手怎么了？”
“昨天没看路，不小心摔了。“苏沉星可怜巴巴地举起手，熟练地朝大哥抱怨，“可疼了！”
他的表情自然，仿佛真的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小意外。
[是哪条路让我们宝宝受的伤！坏！]
[堂堂保镖来袭，让我这个一米九壮汉来为宝宝铲除所有绊脚石！]
[是报应吧，老天都看不下去这种霸凌咖了。]
[楼上能不能别虐恋了，看不惯还整天来蹲守直播间……]
……
客厅异常安静，那群吵吵闹闹的小萝卜头不见了踪影，苏沉星一问才知道，上午是由江景明和钟盛负责带孩子学画画，正巧昨晚下了点雨，气温倏得降了下来，两人索性把他们带出去写生了。
陆复言似乎还在房间里呆着，只有程原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儿童故事书，时不时地与直播间的观众互动。
看到两人进来，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表情略显僵硬地打了个招呼。
周应淮跟在苏沉星身后，直到走进客厅，才像是随口一问道：“你什么时候和摄影大哥也这么熟了？”
语气里的酸味遮掩不住，连直播间的观众都听出来了，当事人却还浑然不觉。
“摄像大哥人可好了，前两天还分我吃他出岛买的零食和雪糕呢！”
“你什么时候偷偷吃雪糕了？”周应淮敏锐地捕捉到某个关键词，神情严肃地看了他一眼。
苏沉星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气势莫名矮了一截，心虚地将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我就吃了一点点……”
说完才反应过来，现在又不是七年前，他为什么还要被周应淮紧巴巴地管着？而且……
“而且吃完我又没有胃痛！”苏沉星的脑回路拐了个弯后，语气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周应淮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提他难受得要命的事，反而拐进了厨房。
“这么早就开始做午饭了吗？”苏沉星不想跟程原一起待在客厅，便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好奇地探头看他在做什么。
周应淮打开柜门，寻找需要的材料，顿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回复：“给馋嘴的小朋友做点好吃的。”
苏沉星脸一热，又看到镜头敬业地怼在一旁，忙遮掩住神情，暗暗拧了下周应淮的手臂，清了清嗓子道：“这些孩子们表现得都很好，确实是可以做点零食奖励他们。”
嘶，他手上的肉怎么也这么硬！
周应淮感受到手臂传来的细微刺痛，唇角扬起些不易察觉的弧度，没有继续拆苏沉星的台。
[好甜好甜好甜，周应淮说的小朋友就是苏沉星吧！友友们我没听错吧！]
[星星是不是以为我们看不到他在偷偷掐周总啊，好可爱啊宝宝！]
[甜得我在床上扭成蛆了都，我妈进来吓一跳，现在在骂我有毛病……]
[只有我一个人还惦记着钟盛吗？快回来啊，你进度落周总一大截了！]
……
周应淮准备的材料一看就算要做甜品，苏沉星想起之前在出租屋，尽管工具简陋，他每次做出来的食物仍然是色香味俱全。
不知道如今在一应俱全的别墅内，能不能让他的手艺得到最高水平的发挥。
周应淮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熟手，苏沉星忍了忍，还是没憋住，好奇道：“你平时也会自己做这些吗？工作不忙吗？”
周应淮打发奶油的动作顿了顿，淡淡开口：“忙，但厨艺不能变差，毕竟……有人喜欢吃。”
苏沉星蓦地噤了声，心口有些发紧，毕竟——
周应淮说的是谁，他再清楚不过。
……
周应淮是动作麻利，很快厨房就弥漫着香甜的气息，胃口一直很差的苏沉星都难得被勾起了馋虫。
周应淮余光瞥到他闪闪发亮的眼睛，打开烤箱查看后，边端出烤盘边说：“再过半小时就能吃了。”
烤好的黄油曲奇看着更加诱人，一排排地整齐排列，看得苏沉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周应淮也没停手，又找了个小锅熬糖浆，准备做焦糖布丁。
待布丁也被送入烤箱，曲奇也终于冷却成了能入口的状态，周应淮往苏沉星嘴里塞了一块，青年眼睛睁大，立即竖起了大拇指，有些含糊不清地夸奖道：“好好吃！”
奶香浓郁，入口即化，明明在旁边看着他做的，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步骤，但味道却是出奇地好。
周应淮看他确实喜欢，眼里也染上笑意：“不能多吃，等会就吃午饭了。”
……
甜食做得差不多了，也到了该准备午饭的时候，程原听着厨房里其乐融融的谈笑声，纠结了一会，还是走到了门口，轻声道：“我来帮忙了，还需要做什么吗？”
气氛一下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苏沉星扭头看向他时，丝毫没有刚刚面对周应淮的柔和，反而是一片冰冷。
这种眼神让程原心中一痛，可能是因为最近在梦中频繁出现的回忆，让他忍不住有些怀念……
两年前没出事的时候，苏沉星看向他时，那永远温柔包容的眼神。
[好奇怪啊，怎么感觉程原一进去，气氛就变得好差。]
[老觉得程原面对苏沉星有点心虚，是我的错觉吗？]
[这简直是倒反天罡，程原心虚？你确定不是说反了吗？该心虚的应该是苏沉星才对吧！]
[别吵了，你们一个个都火眼金睛是吧，人家一个字还没说呢你们就在这逼逼赖赖。]
……
好在渐渐传来的声响结束了这尴尬的气氛。
大门一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就迅速填满整栋房子，辰辰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看到苏沉星在厨房，忙举着手中的画冲到他面前。
“小苏哥哥！你看我画的画！你猜猜看树下是什么？”
苏沉星接过了这个热情小炮弹手中的画，看见那抽象的线条，却突然犯了难，试探地问：“这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吗？”
“不是啦，是小苏哥哥和我！”辰辰指着画向他解释，“我们两个手拉手……不对，小苏哥哥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他的话很快就被淹没在一群孩子中，其他萝卜头也发现了苏沉星的踪迹，纷纷举着手中的画要他看，搞得苏沉星目不暇接，不知道该先看哪一张。
“都退后！小苏哥哥受伤了！”辰辰一声大吼，瞬间所有小朋友都安静下来，随即又爆发出更猛烈的声浪。
“小苏哥哥，你的手手怎么了？”
“小苏哥哥你疼不疼啊，我帮你吹吹！”
“小苏哥哥你是不是和坏蛋打架才受伤的呀？”
苏沉星听得脑袋都大了，好几次试图解释都被孩子们的声音压了下去，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闭嘴。”身后传来一把冷淡的嗓音，“听你们小苏哥哥说话。”
好凶！孩子们的话一下就卡在嗓子眼里了，集体往后缩了缩。
苏沉星失笑，扭头看了眼罪魁祸首，才和孩子们解释自己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又侧过身向他们展示桌上的甜品：“小周哥哥给你们做了好多好吃的哦！”
孩子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每天都黑着脸，凶得要命的小周哥哥，居然愿意给他们做这么多零食！
“快去吃吧。”苏沉星看着孩子们的表情，竭力忍住爆笑的冲动，循循善诱道，“小周哥哥只是话比较少，其实很喜欢你们的。”
孩子们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周应淮，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是没表示反对，才欢呼一声，叽叽喳喳地道了谢，才冲到桌前瓜分甜品。
苏沉星收回视线，却见周应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两人距离极近，他几乎能感受到男人的鼻息萦绕在他耳垂——
“才不是给他们做的。”
“我也不喜欢这群缠人的小鬼头。”
第32章 变故 “发生什么事了？”
[周总和星星说了什么？他耳朵是不是红了！]
[周总太把我们当外人了吧, 是我们不配听吗！]
[急得我抓耳挠腮，倒回去看了好几遍，还是破译不出来……]
……
苏沉星只觉耳垂的热意顺着蔓延到了脸颊, 背对镜头瞪了周应淮一眼, 跑到孩子堆里，不理他了。
周应淮失笑, 目光柔和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身继续准备午饭。
今天的菜是南瓜蒸排骨，虾仁杂蔬、清炒娃娃菜和番茄肉丸汤，简单又清淡，很适合给孩子们吃。
因为人数有点多, 节目组特地采购了分格餐盘, 让孩子们排队打饭, 此时正在担任食堂阿姨的是刚刚下楼的陆复言。
站在旁边看了一会，苏沉星面露羡慕——
看起来好好玩啊，他也想帮忙打饭, 不手抖的那种！
但陆复言显然没有在这份工作中体会到乐趣，他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只机械地把饭菜盛到餐盘，直到余光看到苏沉星一直盯着他看才回过神来。
“喂。”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你干吗一直看我？”
“我也想打饭。”苏沉星解释道, 又举起受伤的右手, “但是我手不方便。”
“你手怎么了？”陆复言脸色一变, 语气下意识地拔高了一些。
苏沉星已经回答过无数遍这个问题了，懒得再多解释：“不小心摔的。”
“你没长眼睛吗？”陆复言语气很冲，“这么大个人了，走路还摔跤。”
苏沉星一头雾水, 陆复言这么讨厌他，此时不应该幸灾乐祸才对吗？怎么又莫名其妙地生气了。
不过陆复言是炮仗精转世，日益引爆燃线也正常，而且他脑子还不好，想到这，苏沉星宽容地没和他计较。
刚好周应淮端着餐盘进门，随手给苏沉星递了一个：“在说什么？”
“没什么，他问我手怎么受伤了。”苏沉星看最后一个小朋友也端着饭出去了，便自动续上，把餐盘递给了陆复言。
“我另外煮了点粥，你先喝点。”周应淮又另外找了个碗，走到砂锅边给他盛粥。
苏沉星一边接过陆复言递过来的餐盘，一边自然地对周应淮道：“那你少盛点，我不是很饿……”
话还没说完，手上的餐盘一坠，他条件反射低头一看，顿时被堆得小山一样高的饭菜吓到。
苏沉星严重怀疑，这是陆复言报复他的手段，想把他撑死！
“咳，你瘦成这鬼样子，不得多吃点。”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于震惊，陆复言目光闪避，“……省得走路都要摔。”
“……我谢谢你啊。”苏沉星麻木地开口，他单手都有些端不住这沉甸甸的餐盘了，刚想先放下，周应淮盛完粥伸手一捞接了过去。
“走吧，吃不完不用硬塞，给我就行。”
“好！”苏沉星满血复活，迅速点头。
“但是起码要吃完三分之一。”周应淮估摸了一下分量，又补了一句，“小苏哥哥要好好吃饭，给孩子们做好榜样。”
他每次念“小苏哥哥”这几个字的时候，都会微微加重语气，带这些若有若无的笑意，搅得苏沉星心底有些酥麻。
“不准这样叫我！”他压下心底莫名的异样，挥了挥拳头，“恶狠狠”地开口。
走进餐厅，只见孩子们闹成一团，有挑食不想吃青菜的，有吃得浑身上下都是菜汁的……苏沉星一眼就看到了安安静静认真吃饭的念念、
“念念，姥姥怎么样了？”他在念念身边坐下，轻声询问。
念念咽下口中的饭菜才回答：“姥姥睡醒就没事了。”
“……她会经常像昨天那样吗？”
“不会的，奶奶平时对我很好，她只是生病了，有时候会把我认成轻云姐姐。”
苏沉星面露疼惜之色，又摸了摸她的脑袋：“那你想学唱歌，是为了唱给姥姥听吗？”
念念一愣，脸慢慢地红了，很小声地回答：“……姥姥很想轻云姐姐，如果我会唱歌的话，说不定姥姥会高兴一点。”
……
下午是由程原和周应淮负责辅导作业，所以今天一整天苏沉星都无所事事，哄了孩子们睡午觉之后，他也悄咪咪地打了个哈欠，却强撑着不肯上楼睡觉。
“你还有事没做完吗？”周应淮看他困得眼角都泛出了泪光，有些疑惑地问道。
苏沉星揉揉眼睛，语气困顿：“我有点事情，想找陆复言商量一下。”
陆复言正在洗碗。原本这活儿是陆复言和苏沉星两人一起分担的，可苏沉星手受伤了，没法沾水。苏沉星想着帮忙收拾厨房，陆复言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嫌他碍事，直接把他轰了出去 。
周应淮闻言，神色未变，只是眸光微沉了一瞬：“为什么突然找他？”
“有关上课的事。”苏沉星含糊地答了一句，正好看到陆复言甩着手上的水珠出了厨房，忙和周应淮挥了挥手示意告别，朝他走了过去。
周应淮看着苏沉星开口说了几句话，陆复言虽然一脸的不耐烦，但动作却诚实，两人并肩走上了楼，他站在原地，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目光暗了几分。
……
“说吧，找我什么事。”陆复言将房间门一关，语气轻慢，像是一点也不在意苏沉星接下来要说的话。
反倒是苏沉星有点尴尬，他知道陆复言一向讨厌自己，平时也就算了，但现在有求于人，他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了一些：“我想找你帮个忙，你能不能私底下教念念唱轻云的歌？”
见陆复言皱起了眉，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按市场价给你付课时费。”
陆复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险些被这句话气笑了：“你当仨瓜俩枣就能收买我？”
苏沉星微微一怔，又试探地问道：“那我付双倍……不，三倍？”
他之前查过银行卡，虽说现在自己声名狼藉，但是卡里的余额倒是不少，应该还能付得起。
陆复言几欲吐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像是缺那点钱的样子吗！”
苏沉星的表情刹时变得有些苦恼，目前的情况下，陆复言是他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两人关系恶劣，金钱攻势不能打动他的话，这条路子也走不通了。
陆复言说完这句话后，暗暗观察着苏沉星的表情，有些期待他接下来会用什么方法来“收买”自己。
如果他肯说几句软话，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好吧，你不答应的话就算了，打扰了。”苏沉星思忖了一会，觉得等综艺结束，再给念念请个家庭教师也未尝不可，只是还要再等一些时日。
这下换成陆复言傻眼了：“不是，你这就放弃了？”
苏沉星正打算出门，闻言有些疑惑地回头：“你不是都拒绝了吗？我还要死缠烂打？”
“……我也没说不同意吧。”
苏沉星眼睛一亮：“那你这是答应了？”
他的表情有些兴奋，或许是转头的动作太快，头顶还翘起了一小撮呆毛，配上他今天穿的那身背带裤，莫名有些像动画里的小人。
可爱，想摸。
陆复言下意识地想道，随即打了个寒颤，将头脑里的杂念甩去，含糊答道：“再说吧。”
……
和陆复言的沟通总体还算顺利，苏沉星心情不错，连回房补觉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连在门口被周应淮拦截喝药都没有再耍赖，虽然还是苦着脸，但速度快了很多。
“聊得很开心？”
周应淮冷不丁的一问，让苏沉星莫名有些心虚，他含着甜甜的糖果，语气有些含混：“还行吧。”
本以为周应淮会继续追问，但他却只淡淡地说了句：“快去休息吧。”
苏沉星如获大赦，迅速进了房，直到躺在床上眼睛即将合上时，他才恍然——
自己怎么这么像背着老婆偷情的渣男啊！
……
苏沉星本来觉得自己困得要命，这一觉可能会睡到傍晚，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
彻底清醒之后，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三点，便打算下楼看看小萝卜头们，顺便看看凶巴巴的小周哥哥是怎么辅导的。
他走到楼梯口，却愣了一下，大厅里本该在写作业的小朋友们不见踪影，反倒是挤满了工作人员，除了他以外的嘉宾也都在内，表情都很奇怪。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表情凝重，导演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摄影机似乎也被关上，暂停了录制。
周应淮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似乎在和什么人发消息，打字的速度极快；陆复言像是患了多动症一样，焦躁地走来走去，一副抓狂的模样；程原脸色惨白，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所有人中，只有江景明一副看戏的表情，他发现了站在楼梯口的苏沉星，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苏老师，下午好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苏沉星心底浮现出不好的预感，缓缓开口：“发生什么事了？”
第33章 录音 “……对不起”
一时间无人接话。
周应淮疾步走到苏沉星面前, 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一瞬，才开口道：“没事，出了点小问题。”
他说得轻描淡写, 仿佛真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沉星看着他, 没有笑，也没有接话, 神色一点点沉下去，他声音很轻，却很肯定：“和我有关？”
他平时鲜少这样开口，话说得慢，却字字清晰, 像是一下子把空气都压沉了。
周应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像是在权衡措辞, 但他还没张口，江景明的声音倏地插入。
“不然，苏老师自己听一听, 不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了这话，程原却猛地站起, 试图组织江景明的动作，但手机外放的声音已经传遍整个客厅。
“你让剧组的人都不要理我, 让公司暂停我的活动……”
“我知道当初都是我不好, 是我先惹哥生气的……我爷爷生病, 真的很需要钱……”
“我们以后好好相处, 行吗？”
刚传出来的声线低弱，还有些惶恐无助，对比下，另外一个人的语气就显得格外霸道, 还带着冷冷的厌恶和戏谑。
“你又在装什么可怜？”
“我只说了，我就是讨厌你，你说什么都没用……要怪，就怪你不长眼得罪了我吧。”
虽然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有些失真，带着隐隐约约的电流杂音，但任谁都听得出来，是程原和苏沉星。
录音很短，全程不过一分钟，很快客厅又恢复了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聚焦在苏沉星脸上，但他面无表情，反倒是冷冷地瞥了一眼程原。
“苏老师，这段录音现在可是在热一挂着呢。”江景明晃了晃手机，丝毫不遮掩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不是我做的。”程原脸色惨白，仿佛被抽干所有的血色，客厅里的冷气很足，他的额头却缓缓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在场的人都不明白，明明听录音，他才是受害人，为什么此刻对着苏沉星，却是一副着急辩解的模样。
“小原，你和他解释什么？”陆复言最先看不下去，把程原扯到自己身后，目光冰冷地看着苏沉星，“某些人有胆做，也有胆说，为什么怕被别人知道？”
他紧咬着牙关，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心底的失望几乎要将他淹没。
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在这么多天的相处中，早已对苏沉星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即使碍于往事，也控制不住自己逐渐沉沦，但这短短的录音却像是凭空抽来的一个巴掌，将他狠狠打醒——
也让他再次认清，苏沉星，就是这样一个空有皮囊，内里恶毒的烂人。
“脑子不好就闭嘴。”周应淮语气很差，眼神不善地瞥了一眼对方。
陆复言本就情绪激动，这句话下来更是火上浇油：“周应淮，你什么意思？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偏袒他？”
“可能只是误会，我相信苏老师。”像是觉得气氛还不够紧张一般，钟盛又接了一句，他还是那副温吞老好人的模样，语气却极其坚定。
他们几个人在这边剑拔弩张，两位当事人却久久没有应声，良久，苏沉星才迈开脚步，极其缓慢地走向程原。
“让开。”他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挡在前面的陆复言，语气嘲讽，“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你凑什么热闹？”
青年的面色沉得像冰，冷冽的寒意从精致的眉眼里蔓延，透着几分令人不敢直视的寒意。
陆复言却像是被烫到一般，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苏沉星见他迟迟没有挪动脚步，冷笑一声，一把将躲他身后的程原扯了出来。
他身体不好，力气说不上大，程原却像是轻飘飘的纸人一般，被他扯得一个趔趄，苏沉星却并未停手，直接揪起了他的衣领，让他不得不和自己对视。
这个动作，更像是做实了他霸凌的传闻。
导演头大如斗，试图上前阻拦：“哎，大家不然先冷静一下……”
他话说到一半，周应淮和苏沉星同时向他望过来，眼神像是一道道冷飕飕的冰刀，刺得他一哽，只好憋屈的闭麦了。
“是谁？”苏沉星又扭头看着程原，冷冷逼问。
程原只觉他的目光像是利刃，仿佛要将他生生穿透，他控制不了身体的颤抖，完全败下阵来：“……我只发给过辉哥。”
脑子里浮现了一张令人生厌的脸，苏沉星有些生理性地反胃，他抑制住呕吐的冲动，将程原放开，随即拿出手机，一目十行地浏览着。
现在的舆论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差，录音是一个小时之前爆出来的，因为正好处在周末，上网的人多，微博转发已经破了十万，底下的恶评数量也在持续增长中。
《心动轨迹》官博及时出来发布了声明，称设备故障暂停直播，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正原因，不少人也在下面怒冲，倒逼节目组让苏沉星退出录制。
两年前苏沉星那些真真假假的黑料也被数位大v重新翻出，一眼看过去，热搜前二十几乎都与他相关。
……
“我不相信，这次苏沉星还能翻身！”王辉不断在办公室踱步，脸上带着扭曲的笑。
自从被周复发现苏沉星上了综艺，且舆论情况不断好转之后，他的日子就变得难过了起来，会议上屡屡被发难不说，连手上的几个重要资源也被别人截胡了去。
他本来寄希望于程原，哪知道对方那天被苏沉星一激，就完全失去了斗志，录制时都躲着他走，在节目里的表现也是一落千丈。
王辉是恨铁不成钢，不断让手下的人去联系大v放苏沉星的黑料，但因为都是炒冷饭，没什么人买账，发得多了，还有人疑惑当初苏沉星自己出来发声过，也没什么实质上的证据，为什么当初突然就变得板上钉钉了？
接到反馈时，王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马上先暂停了所有动作，寝食难安了几天，他才想到程原手上的录音，连哄带骗要过来之后，让人剪辑拼接之后就放了出去。
他又刷了一会社媒平台，他满意地发现全部都在抵制苏沉星，一抬头，却看见下属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有屁快放。”他一脚踹了上去。
“辉哥，那个录音很明显的拼接痕迹，网上已经有人看出来了。”
“那又怎么样，苏沉星难道敢出来否认？”王辉嗤之以鼻，他既然敢将剪辑版的录音发出去，也就是算准了这点。
如果苏沉星是真失忆，那么他根本找不到证据为自己澄清；如果他是假失忆，那就更好办了，公司捏住了他的软肋，怕是就算让他立刻去死都成。
……
“别看了。”周应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苏沉星面前，轻轻将手机抽走，语气是克制不住的心疼和担忧，“我会想办法解决。”
“你怎么解决？”苏沉星倒是挺冷静，甚至有些想笑。
如今全网都是关于他的热搜，这算不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爆红升咖？
“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骗局，只要是假的，就一定能找到证据。”周应淮仔细观察了苏沉星的神色，确定他的情绪还算稳定之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你就这么相信我？就没想过……”
“没有。”周应淮语气笃定，堵住了他要说的话，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真的，也没关系。”
苏沉星怔了一下，无奈扶额——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周应淮居然对他这么毫无底线，还好现在是法制社会，不然他怀疑，就算自己想杀人放火，周应淮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叮咚——”
突然传来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想法。
这时候有谁会过来？众人心里都升起了疑问。
“我刚叫了几个人过来帮忙。”导演擦了擦自己急出来的满脑门汗，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听到这话，离得近的工作人员小跑着过去开门，大家心里都装着事，一时之间没人开口讲话，偌大的客厅蔓延着诡异的安静。
“苏沉星！”尖锐的女声打破了这份沉寂，任谁都听得出来，她语气里带着的愤怒和怨恨。
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一个方向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她打扮时髦，表情却狼狈。
工作人员意识到不对劲，忙试图阻拦，但看着瘦弱的女孩力气却大得不可思议，她一把推开体型有她两倍宽的男人，不管不顾地冲向苏沉星的方向。
“你这个骗子！”
“我喜欢了你七年啊，我一直那么相信你，但是为什么被打脸的总是我？你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呢？”
“你明明说过想要带我们走向光明，但是因为你，我反而活得越来越黑暗，越来越痛苦……”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狠狠地将手上的东西投掷到了苏沉星的脚下，那是一本只看封面，都知道做得很用心的手帐本。
苏沉星下意识的捡起，他没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试图捡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他刚刚对着恶评能面不改色，但这个女孩的几句话，就让他的大脑如针扎般的疼痛起来，女孩似乎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嘴唇不停地张张合合，但混着剧烈的耳鸣，让他脑袋里“嗡嗡”直响，一个字都分辨不清。
“沉星？”周应淮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迅速伸手稳住他的身形。
“……对不起。”
在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刻，苏沉星终于在这混乱而嘈杂的世界中，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第34章 闹剧 ——程原下线进度80%
标题：【热】听说scx的私生直接闯进《心动轨迹》录制现场了？
如题, 刚刚看瓜主消息，说苏沉星被私生打晕了？这么抓马的吗？
1L？？？真的假的啊，节目组不至于连个安保都没有吧？
2L
报应来得这么快的吗？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是真的, 如果是假的我还希望是真的。
3L
虽然挺大快人心的吧, 但是这算不算故意伤害啊？
4L
如果是真的那肯定算啊，这属于是狗咬狗了。
……
107L
不是, 这谣言都传成什么样了，录制现场是有粉丝闯进来，但是被拦着了没动手哈，苏沉星倒是真晕了，不知道是不是刺激受大了。
108L
哇哦, 惊现瓜主, 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吗？
109L
我朋友在里面打杂。
110L
真晕还是假晕啊？不会要出来卖惨了吧？
111L
不好说, 苏沉星身体那么差……
115L
那现在什么情况啊？我看很多人说录音有很明显的剪辑痕迹，有没有可能是假的？
116L
星粉别在这里洗了好吗？之前话术是本人没出来承认过所以是假的，现在是连你们蒸煮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话术更新得倒是挺快的。
117L
附议, 而且苏沉星的黑料可不止这一条呢，想好陪睡、耍大牌这些要怎么洗了吗？当初他公司发的公告都承认了, 怎么还有人觉得是假的啊？
118L
就是啊，他当初算是乘风一哥了吧, 能保公司肯定保了, 公司都承认了那肯定是还有更大的料。
119L
前几天他到处在热搜上蹦跶, 一群人嗑个cp就岁月史书, 丝毫不提他那些黑料，还好翻车的速度够快。
125L
弱弱说一句，我之前实习的时候跟过苏沉星的组，大概两三个月吧, 他除了有点高冷啥问题都没有啊，又好看业务能力也好，那时候是夏天，他几乎每隔两天就请全剧组和探班的粉丝喝奶茶，我们都爱死他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相信眼见为实……
127L
人是有多面性的，他演技那么好，装个老好人不是轻轻松松？
……
173L
钟盛发微博了，说相信苏沉星，天呐他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他粉丝都要疯了吧！
174L
有一说一，在钟盛的视角来看，苏沉星就是完美白月光吧，不肯相信他是这种人情有可原，就是也太冲动了，这时候发微博不是火上浇油吗？
178L
前钟盛粉说一句，他性格就是这样的，认定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更改，前两年苏沉星出事的时候估计是经纪人在，给他摁住了，现在身边一个工作人员都没有，这不得放飞自我……
228L
快去wb看，现场视频流出来了！真有私生闯进去了啊！
229L
靠117楼真瓜主啊，话说这个视频是谁拍的，晃得我头晕。
230L
不得不说粉丝真惨，和几句话说得追星女都共情了，希望苏沉星那边别追究她的责任……
251L
最后一秒苏沉星晕的时候，是不是周应淮把他抱走了？太晃了实在看不清，好像钟盛、陆复言都很着急地跟着走了？
260L
希望这些人都能早点看清苏沉星的真面目，别再被他哄骗了，他这种人不值得付出真心。
……
“是谁拍的视频？”一向笑眯眯的导演此时脸色阴沉，把桌子拍得怦怦响，嗓门大得三层楼都能听见，“保密协议签完就忘是吧？知不知道这个视频流出去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小声点。”
“小声你个头小声，你知道这事多大吗……”导演唾沫横飞，一回头对上面色不虞的周应淮，气势顿时弱了一半，“周总？苏老师怎么样了，郭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事，情绪激动引起的昏厥，需要安静休养。”周应淮语气冷淡，说到“安静”两字时，微微下了些重音，“发生了什么事？什么视频？”
导演讪讪地笑了笑，有些吞吞吐吐：“就刚刚那个粉丝的事，不知道谁拍的视频传出去了……”
周应淮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水，他接过导演递过来的手机，视频是从女孩进门时开始拍的，可能是因为想要遮掩动作，画面很晃，但现场的声音很清晰，将情绪失控的粉丝说的话都记录了下来，最后定格在瘦削青年像一片枯叶般坠落的身影上。
他心口一痛，不由得又回忆起刚刚那令人心神俱震的一幕。
导演小心地瞅着他的表情，轻咳一声，再开口时分贝小了很多：“谁拍的，自己站出来，我还能从轻处理，如果不承认，到时候被揪出来，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根据视频能确定拍摄的方位，查下监控就知道是谁了。”
周应淮话音刚落，人群里就传来一声物品跌落的声响，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个瘦小的男人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手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后，身体一抖，咬牙承认了：“对不起导演，视频是我发的。”
导演眼神一凝，端详着面前的男人，他是节目组的场务，平时不太起眼的一个人，没想到胆子那么大。
“就我有个朋友，他对这事情很感兴趣，我头一热就发给他了。”男人越来越小声，“我没想过他会发到网上去。”
“你朋友是[吃瓜周小汤]？”周应淮嗤笑了一声，又对导演说道，“仔细查查。”
吃瓜周小汤是臭名昭著的狗仔，这两年尤其针对苏沉星，发布了许多对他不利的内容，导演狠狠瞪了一眼面如死灰的男人，应下了周应淮的话。
……
“从第一次意识到她们的存在时，我就在怀疑，这个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
“我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却莫名拥有了这么多真心，如果我能一直保持这幅装出来的假面也好，但最终，我还是让她们受到了伤害……”
“像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她们的爱和追逐。”
苏沉星头疼欲裂，无数话语像是碎片般扎进脑海里，他浑浑噩噩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在和谁对话，画面却模糊成一团，怎么也看不清。
一道女声响起，讲话的人应该较为年长，但语气很温和。
“沉星，你对自己太严苛了，每个人在社交状态中都会有不同的角色呈现，你不应该觉得这是欺骗。”
“你给粉丝带来的感动和快乐是真实存在过的，你塑造的角色也是真实的，这些都不应该被否定。”
……
苏沉星猛地睁开了眼，头疼得像是有把锤子在里面凿，醒来后只觉天旋地转，他痛苦地趴在床边干呕，胃里却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
“沉星！”
周应淮不过是去外面接了杯温水，进门就看见这一幕，忙上前捞住他下滑的身体，轻轻揉捏着他的太阳穴。
苏沉星虚弱地靠在他的臂弯里，闭眼缓了好一会才感觉疼痛渐渐消散，他动了动身体，想要起身，却被周应淮按下。
他看了看男人隐忍痛楚的神情，只好妥协地躺了回去，语气轻缓：“那个女孩呢？”
周应淮一怔，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个：“还在楼下，找了个工作人员看着。”
苏沉星晕过去之后，那个女孩也愣住了，工作人员怕她情绪过激出事，把她带到了休息室。
本来他们都以为这女孩是追来的私生，但是询问后才发现，她是大学放暑假回来看爷爷奶奶的，之前知道节目在村里录制，但是只敢远远观望，听了录音后才忍不住找过来。
说白了，她也没做什么太过激的事情，导演就想着等她冷静点之后，让工作人员教育一下，就把人放走，但女孩却死活不肯离开，只愣愣地坐着，说要等苏沉星醒过来。
“我等会下去看看她。”苏沉星知道女孩没被为难，松了一口气。
周应淮皱了皱眉，露出了个不赞同的表情，却没有阻止他：“你好好休息，先养好身体再管别人。”
苏沉星没应声，只闭眼静静地躺了一会，消化着刚刚突然涌出来的记忆，周应淮一动不动，生怕打搅到他。
“帮我把程原叫进来吧。”
周应淮低头一看，苏沉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神色坚定。
他吞下想要阻止的话，妥协地对他点了点头。
……
程原还坐在客厅内，麻木地看着工作人员忙来忙去，时不时地就有人向他投来友善同情的目光，还有几个比较熟悉的工作人员过来安慰他，他他却只勉强勾了勾唇角。
别人只当他是突然被挖出了伤心事，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他是在恐惧。
恐惧到周应淮告知苏沉星找他时，答复的语气都忍不住颤抖。
陆复言本来一直在安慰他，但苏沉星昏倒之后，他就像是被抽了魂一样，呆呆地坐在他边上，此刻听了周应淮的话才反应过来，最先问出口的话却是：“他怎么样了？”
周应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事。”
陆复言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他们刚刚的对话，警惕道：“苏沉星找程原做什么？”
这回周应淮都懒得回他，只居高临下地看着程原，语气和淬了冰一样：“快点，别让他等。”
程原被他看得浑身发麻，讷讷地应了一声就往楼上走。
但当他真的站在房间门口时，却迟迟不敢进去，心底的不安持续扩大，让他的心跳变得极快。
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能很轻易地看到床上那道清瘦身影，他倚在床头，正捧着那本女孩丢过来的手帐本在看，腕骨从过宽的袖口支楞出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程原只觉得此刻的脚步有千斤重，一步都迈不出去，直到床上的人放下手账，视线扫过门口，轻描淡写地又说了一句“进来吧”，他才慢慢地挪了进去。
“我知道录音不是你放出去的。”
苏沉星没看他，此时已经过了傍晚，因为没有开灯，程原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我劝过辉哥，他不听我的，我不知道他会把录音放出去。”程原摩挲着手机壳的边缘，尾音发颤。
“你爷爷这两年身体还好吗？”苏沉星却没接着他的话说，反而突然提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程原一怔，摸不清他到底想问什么，但还是照实回答：“还不错，前几年做完手术后，恢复得挺好。”
他父母早逝，是爷爷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他进入娱乐圈，也是因为爷爷突然生病，需要大笔的治疗费，他从未掩饰过自己的家庭困难，苏沉星最初对他动恻隐之心，也正因如此。
苏沉星缓慢地看了过来，视线落在他发颤的手上，语气很淡：“那就好，也不枉我打过去的那笔手术费。”
程原瞳孔紧缩，趔趄地退了两步，嘴巴开开合合数次，才勉强发出声音：“……你说什么？那笔手术费，明明是辉哥帮我交的！”
“原来他是这么和你说的吗？”苏沉星没有因为他的反驳生气，甚至还笑了一声，“我怕伤害到你的自尊心，特地告诉他，找个别的由头给你，说是片酬、公司奖金都行，没想到他脸皮能这么厚，也难怪……”
“你这么愿意听他的话。”
“不，不……”程原脸色灰败到像是要和身后的墙面融为一体，试图否认这一切，但对方那平静的眼神将他心底的不安扩大到了极致，脑海里的记忆不受控制地闪回，当初被轻易忽略的漏洞全都清晰地浮出水面——
为什么王辉这个抠门自私的人，会突然这么大方，眼皮都不眨地就给他打了二十万？
为什么苏沉星那段时间对他格外照拂，只要有空就来陪他，还总有意无意地询问他爷爷的病情……
……
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甚至都不需要向王辉求证，轻易地就能分清孰真孰假。
苏沉星的视线缓缓上移，那双沉静的眸子倒映出他慌乱模糊的脸，欣赏了几秒才继续开口：“还有，你第一次拿到男主的角色，是我找导演推荐的你，那段时间，只要看到合适的角色，我都会把你的名字报上去。”
“我猜，王辉应该会说，是他帮的你吧？”像是觉得面前的人还不够崩溃，苏沉星又慢条斯理地补充，“可是，他私底下可是和我说，你在演戏上一点天分都没有，长得还行，但在娱乐圈也就是平平无奇的水准，让我放弃你，推荐他手下的另外几个新人。”
程原喉咙发紧，吞咽困难，强烈的羞耻和愧疚感烧穿胸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最后跪坐在地。
“对不起……”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地上，他窒息般地抽着气，良久，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稀罕这几个字。”苏沉星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这幅落水狗的模样，“所以，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吧？”
程原茫然地抬头看他，只见青年那张还浮着明显病色的脸上，没有一丝愤怒、憎恨，或是胜利者的快意，只是眼眸里藏着一丝倦怠，像是看够了这场闹剧，他这才意识到——
苏沉星，甚至不屑于对他失望。
“我知道了。”他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沙哑。
……
晚上八点，林滢正在网上开战，她一手手机，一手电脑，不断地举报那些人身攻击苏沉星的言论，直到账号传来“频繁操作”的提示，她才有空点开不断弹出的群聊消息。
自从半个月前看了喂葡萄的热搜开始，她就成了苏沉星和周应淮的cp粉，刚好马上放了暑假，她有了大把时间泡在网上，便加了个cp群，天天和小姐妹们嗑得目眩神迷。
但今天，群里的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
“这条卡一下，在广场热门。”
“我的号已经不行了，操作太多次了”
下面是一排的“+1”，林滢叹了口气，也跟着回了句，又忍不住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姐妹们，你们都觉得这件事情是假的吗？”
群里沉寂了一会，马上消息就如雪花一样飞来。
“那条录音都那么明显的剪辑痕迹了，反正里面没鬼我是不信。”
“我查了，热搜广场起码有一半是买的水军号，剩下跳得最高的就是程原的粉丝，这么大的手笔，不就是想整倒沉星吗？”
“比起这些有的没的，我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我，星星不可能是这种人。”
“奶奶个腿的，苏沉星黑粉怎么这么多，我第十个号都被举报封号了！”
林滢视线凝在刚刚发言的ID上，这位姐是资深的追星粉，最爱说自己是乐子人，不可能对任何一位明显真情实感，饶是现在气氛沉重，她也忍不住乐了。
群里很快就有人调侃。
“哟，s姐不是说不可能真情实感的吗？怎么也水灵灵地反黑上了？”
“我这人心软不行啊？”
“是是是，我们s姐才没有真的吻上，只是动了恻～隐～之～心～”
……
群里因为这个小插曲，气氛也轻松了些，聊了一会，大家又互相打气，林滢也打起精神继续反黑，半小时过去了才能抽空看下群聊，却见消息已经到了999+，点进去一看，全都是“卧槽”。
她心内一紧，生怕又出了什么岔子，忙疯狂往上翻着消息，在看到其中一条时突然定住——
“卧槽啊，快去微博看程原直播，他承认自己对苏沉星的指控都是污蔑，还放出了没剪辑版本的录音！”
第35章 澄清 “借你吉言。”
周末的晚上八点, 正是流量最大的时间段，程原的直播间内瞬间涌入了成千上百万的吃瓜网民，一时之间, 卡得连他在说什么都听不清。
程序员正在和女朋友看电影来着, 被一通电话紧急召回加班，好在女朋友也沉迷吃瓜, 不但没有抱怨，还催促他赶紧回去。
随着程序员焦头烂额的扩容，程原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流畅。
“苏老师从未对我进行过孤立和霸凌，两年前，我在经纪人王辉的怂恿下, 故意对他实行污蔑……”
“这次流传的录音是恶意剪辑……”
“实际上, 苏老师在我入行以来给予我极大帮助, 是我人品卑劣，对他产生嫉妒之心……”
直播间内，程原收起了自己惯用的无辜表情, 转而是一片麻木，只在叙述中偶尔流露出的一丝悔恨和痛楚, 让他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卧槽卧槽，这是什么惊天大瓜, 苏沉星遇到这种人也太倒霉了吧！]
[为什么突然自曝啊, 程原你被胁迫了就眨眨眼。]
[是不是被公司逼的啊？我不相信小原会做这种事！]
……
弹幕说什么的都有, 程原像播报一样叙述完之后, 瞥了一眼飞速滚动的留言，看到有几个熟悉的ID拼命辩解……是他的大粉。
他喉咙一哽，拼命压抑住自己想要仓促逃离的心思，一字一句地开口：“没有被威胁, 也没有人逼迫我，我在直播间说的都是事实。”
“关于我两年前对苏沉星先生的恶意指控，我会带着证据向警方自首。”
说完，随着他伸手点击的动作，屏幕闪动了几下，变得一片漆黑。
“砰！”
手机被暴力甩到洁白的墙面上，碎成四分五裂。
王辉的胸膛急促起伏，办公室的其他职员噤若寒蝉，偌大的空间里充斥着他的污言秽语。
这时，助理颤颤巍巍地递上自己的手机：“辉哥，小原接电话了。”
王辉猛地夺过手机，破口大骂：“程原，你他妈的疯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品牌方来问什么情况，你赔得起违约金吗？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都完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却再不复之前那般怯弱，随着滋滋作响的电流声，王辉甚至能听见他在笑：“辉哥，我们早该在两年前就该完蛋的，不是吗？”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意识到不能再刺激程原了，于是放软了声音：“小原，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听我说，现在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们发个声明，说你是被苏沉星逼的……”
程原迟迟没有回复，王辉咬牙，又下了一剂猛药：“小原，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该想想你爷爷吧，他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能受这种刺激呢？”
电话那头终于传出了点响动，但随即怨毒的声音响起：“王辉，你还好意思提我爷爷？那笔医药费买了我这么多年为你卖命，什么腌臜事情都做，你怎么敢的……”
“小原，是不是苏沉星对你说了什么，你别信他……”
“晚了，王辉，我已经把这几年你做的事情的证据交给警方了，你的话，留着开庭的时候再说吧。”
耳边传来挂断电话的声响，王辉目眦欲裂，抓着手机又要往墙上扔，助理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
开玩笑，这可是他上个月刚换的，花了一个月工资呢！
……
某追星论坛内。
标题：苏沉星和程原事件集中讨论楼。
别刷屏了，卡得帖子都要发不出去了，相关话题请在本楼集中讨论，另外开贴会锁。
1L
前排打卡
2L
来了！总算有集中楼了，帖子太多了我都看不过来，所以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7L
刚又把直播看了一遍，总而言之就是苏沉星不仅没有霸凌过程原，之前还一直在帮他介绍资源，提升演技，没想到转头就被反咬一口……
10L
那苏沉星也太惨了吧，因为这件事他被网暴了两年哎，之前他势头多好，硬生生就被耽搁了，我之前还跟风骂过他，感觉自己真不是人……
11L
我也……现在感觉好对不起苏沉星，程原和他那个经纪人最好晚上都睁着眼睛睡觉【刀】
15L
楼上姐妹也不用太愧疚，当初可是他们公司都承认了这件事，谁知道会有反转啊。
16L
对啊，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苏沉星的咖位和流量甩程原好几条街了吧，当初他们公司都不调查清楚就承认了啊？
20L
我猜是因为苏沉星得罪人了吧，听说他一直都挺傲的，应酬酒局都不参加，他又长成这样，难免会有人惦记……
25L
感觉苏沉星的粉丝也好惨，我小姐妹之前追了他三四年，后面他出事脱粉，用了大半年才平复心情，现在又……哎，我们刚在外面逛街，她看到热搜直接拉着我在咖啡厅爆哭，妆都哭花了……
27L
谁不是呢，我朋友不仅脱粉还回踩了，刚和我视频，一直说对不起苏沉星，微博稍微一搜，都能看到他之前脱粉的粉丝在崩溃，路人看了都心疼。
29L
是我多了一段记忆吗？我可记得苏沉星当初被骂，可不止是因为这一件事，程原的事情他洗白了，别的还没呢。
33L
我现在对他的料都持怀疑态度，程原那事都板上钉钉了还能翻盘，保不定其他也是假的！
40L
卧槽楼上你们的嘴是开光了吧，之前黑过苏沉星的大v都出来道歉了，说那些耍大牌，为难打工人的料都是编的，糙，我当初还都相信了！
44L
妈耶，今晚是真的不用睡了，有没有人心疼一下打工人啊，明晚还要上班呢！
86L
我在某个大v的粉丝群里，说是因为周总公司给他们发了律师函，还找了特别有名的律师来处理这件事情……
100L
支持周总把这些人都送进局子里！呜呜呜周总要好好照顾星星啊，他真的太惨了，背负污名这么久……
120L
天呐，刘导也出来澄清了，说他从来没有承认过苏沉星和他有不正当关系，都是网友恶意揣测，脸皮真够厚的，死不死啊他！
133L
我真看不下去了，现在回想苏沉星瘦成这样还总是生病，可能就是因为被这些事情影响的，太刀了……
134L
苏沉星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啊，这些人渣都要这么对他！
……
1722L
哭了一千多层了，我们说点好消息吧，《双生》是不是可以播了？星星也能重新回来演戏了！
……
网上的舆论轰轰烈烈，小渔村的别墅内也不安生。
导演本来还在焦头烂额要怎么处理苏沉星，差点顶不住压力想主动违约让他退出节目录制，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闹出这么个惊天反转，苏沉星是没问题了，又赔进去一个程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喜该悲。
嘉宾们此时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客厅坐满了工作人员，都默契地无人开口，但手上的键盘都快敲出火星子了，时不时还偷偷瞥向厨房的方向。
不多时，周应淮把那位闯进别墅闹事的女孩从休息室里领了出来，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淡淡地问了问导演：“偷拍视频的事处理好了吗？”
导演忙不迭地应声：“已经查过了，他收了人家一万块钱，就把视频卖了出去，接下来会按照合同条规走程序。”
周应淮嗯了一声，又对身后的女孩说了声“跟上”，便径直上楼了，他一离开，工作人员们就集体松了口气，爆发了激烈的讨论。
“你们看热搜没，苏老师真的太惨了，我好心疼呜呜呜！”
“就是啊，亏我之前还同情过程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大美人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啊，还好有周总在，不仅能照顾苏老师，还能发律师函……”
“几个意思，我们钟盛也也很靠谱啊，第一时间就发微博了好不好！”
……
楼下讨论得热火朝天，楼上却是一片寂静。
“他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周应淮把女孩带到苏沉星房门口，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清冽的一声“请进”后，便进了这层楼的另一个房间。
女孩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扭开了门把，刚进门，就对上了一张她在荧幕中见了无数次的脸。
——好像和荧幕中别无二致，却又更消瘦，更锋利，侧脸被顶灯镀上了一层光晕，有种如梦似幻的昳丽。
“吃饭了吗？”他放下手中把玩的物品，朝她看了过来，语气很温和，和她想象中的冷淡完全不一样。
“吃，吃了，刚刚有个姐姐给我了面包和牛奶。”她的眼神闪躲，声如蚊蚋。
“你叫什么名字？”
“……简一禾。”
“我可以叫你小禾吗？”
女孩还是低着头，讷讷地应了一声。
苏沉星的眼神落在小禾的眼睛上，红彤彤的，还有些肿，一看就知道刚刚哭过。
“不是你说要见我吗？怎么来了又不讲话？”苏沉星心里一酸，有意缓解气氛，开了个玩笑，“我长得很可怕？”
没成想，这句话似乎是触到了小禾的开关，她的眸内迅速凝满了水汽，眼泪刷地落下。
“对不起……我不该相信那些谣言……”她声音哽咽，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我太冲动了……对不起……”
她哭得很认真，直到面前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一只清瘦的手递上了纸巾，她才发现苏沉星站在了自己面前。
“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是我，没有早点……”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太模糊了，小禾没有听清，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这才发现，苏沉星比她想象中的更为瘦削，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折的芦苇，让她极度愧疚和自责的心里，又增添了一份隐忧。
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
周应淮推开门时，只听见青年正手足无措地哄着痛哭的女孩，这仿佛是个天大的难题，让他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听到门口的响动，苏沉星的视线对上周应淮手上端着的药，第一次露出抗拒之外的表情，甚至还有些喜出望外。
“你看，我每天都要喝药的，我晕倒真不是因为你说的话，是我自己身体太差……”他示意女孩回头看，小禾对上周应淮冰冷的眼神，被吓得一激灵，还真止住了眼泪。
苏沉星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先吃点东西。”周应淮手上的托盘被置于桌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动。
小禾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苏老师，不打扰你休息了，我先回家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苏沉星知道她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便没有说些让人送她回去的话。
小禾擦擦脸上遗留的泪水，正准备走时，又想到了什么，鼓起勇气对苏沉星说道：“苏老师，你一定要好好吃饭，你太瘦了……”
说到一半，一直对她没个好脸色的周应淮突然递上了个鼓励的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我看直播，你吃饭都吃好少，还要周总夹到你碗里才吃，这样身体怎么能好呢……”小禾越说越起劲，一下没控制住还露出了真正的粉籍，“麻麻每次看了都好担心，恨不得直接给你塞饭……”
苏沉星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表情隐隐有些崩溃，他难得地有些结巴：“等等，你刚刚说什么，麻麻？”
没记错的话，小禾明明还在读大学，怎么会是妈粉啊！
“咳咳。”小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不是……我是说……哎呀，因为星星你真的很可爱啦！”
她吞吐了半天，干脆破罐子破摔，说完后，她迅速窜到门口，眼睛亮晶晶的：“星星，周总……希望你们能一直这样，好好的。”
苏沉星握着勺子的手一抖，差点被呛到，周应淮的迅速在他背上拍了两下，第一次对着小禾露出了个笑模样：“借你吉言。”
“不，我们不是……”苏沉星苍白地开口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小禾已然退到门外，朝他挥了挥手。
“我都懂的，周总，麻烦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星星呀！”听到男人肯定的答复之后，她便飞快地关上了门。
不是，你懂什么啊懂！
苏沉星石化当场。
第36章 争端 “陆复言，你真是蠢钝如猪。”……
小禾离开后, 房间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苏沉星闷头喝着粥，周应淮站在一边, 慢条斯理地帮他剥了个鸡蛋。
“我吃饱了。”苏沉星身体微微后倾, 拒绝了他递过来的水煮蛋。
“我刚刚还答应了你的“麻麻”，要好好监督你吃饭, 你就吃这么点，我不好交差。”周应淮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笑意，眼见青年的耳朵又开始泛红，有些要炸毛的趋势，忙忍着笑转移话题, “把它吃完, 别的就不用吃了。”
苏沉星还是瞪了他一眼, 才慢吞吞地吃完了鸡蛋，又熟练地喝完了药，郭医生把药方改了三遍, 才做到他勉强能入口的程度。
周应淮用视线丈量着他的身形，从深陷的锁骨, 再到不盈一握的腰身，轻叹了一声：“……确实太瘦了。”
“你说什么？”苏沉星喝完药, 把自己摊在了桌子上, 此时扭过头, 脸蛋上的软肉被挤成一团, 他半眯着眼，像只餍足的猫。
“没什么。”周应淮把他拖了起来，又将温热的大手探向他的腹部，“刚吃完饭不要趴着, 对胃不好。”
苏沉星舒服地喟叹一声，被他揉得昏昏欲睡，正当他几乎要睡着时，却冷不丁地听见周应淮出了声。
“你和程原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和他说了一些之前的事，赌他能不能良心发现……”苏沉星睡意涌上来了，回答的声音也断断续续。
男人的动作一顿，声音变得有些低哑：“……那如果他脸皮够厚呢？”
“那也没关系，小杨在行李箱里也给我塞了录音笔，就算他自己不说，我也有办法解决。”说完，苏沉星又嘟囔了一句，“搞得好像就他有录音笔一样。”
即使是困到了闭眼就能睡着的地步，青年也不忘得意地求夸奖：“怎么样，我聪明吧？”
“……嗯，特别聪明。”
他没有继续问，为什么明明简单几句话就能翻盘，为什么两年前却默默忍受这一切，为什么任由舆论的潮水将自己淹没，却从不挣扎、不反抗，像是在惩罚自己一般。
苏沉星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周应淮又给他揉了会胃，才把他抱到床上，仔细地盖好被子，看着青年平静的睡颜，他的手指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
他已经察觉到，苏沉星的记忆正在逐步恢复，但是他连试探都不敢，生怕戳破了这层薄膜，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又会恢复往日的冷淡。
只是想想，就足以让他心痛如绞。
“笃笃……”
敲门声响起，声音很轻，周应淮还没来得及走去开门，床上的青年就骤然睁开了眼，猛地惊醒了。
他的眼神透着惊惶，睫毛轻颤，周应淮立刻快步回到床边，声音刻意压低：“没事，是我。”
他没有立即触碰他，而是蹲在床沿，与他视线平齐，语调柔和，像是在哄受惊的小孩一般：“没关系，只是有人敲门，是不是吵到你了？”
苏沉星这才缓过来些，原本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在了周应淮身上，开口却是“兴师问罪”：“你怎么还在？”
周应淮一哽，无奈地开口：“小祖宗，我要是不在，是谁把你抱上床的？”
苏沉星的理智慢慢回笼，又听他这么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抱歉……”
“苏老师？”外面的人似乎是等得有些久，又听见里面有动静，便试探地喊了一声。
“来了！”苏沉星这才反应过来，就要急着下床开门。
周应淮把他按了回去：“我来开，你别着急起，小心头晕。”
“苏老师，你身体怎么样……”周应淮打开门，对上的就是钟盛的一张俊脸，他手上端着一盅汤，看上去有些紧张，但发觉开门的人人不是苏沉星时，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
“你怎么在这，苏老师呢？”他的语气立刻变得不善起来，眼神探向屋内。
“他睡了，你有事？”周应淮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两人的眼光交汇，隐隐带着火花。
“外面是谁呀？”苏沉星隐约听到了对话的声音，但对方一直没进门，便还是慢慢地起身向外看。
听到苏沉星的声音后，两人有些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消失，不约而同地朝屋内走去。
“苏老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钟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吃饭，所以热了点汤……”
苏沉星昏倒之后，他又八百米加急摇来了郭医生，然后不顾网上轰轰烈烈的舆论，迅速发了条微博支持苏沉星，被经纪人打电话好一通骂。
网络上又都是些乌烟瘴气的评论，他直接下场对战，却被一群人轰炸到有些崩溃，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将手机关机了。
直到刚下楼撞见了小禾，才知道苏沉星已经醒了，走到厨房热汤时，又看见大家表情迥异，后知后觉打开手机，才发现舆论已然反转，经纪人一改之前的暴躁，连着夸了他几十条眼光好。
但他只替苏沉星感到不值，就算此刻看到他好端端地在自己面前，心脏还是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这些他都没说，只默默地将汤放在了桌上。
“他刚吃过……”周应淮刚有些不耐地开口，就被苏沉星扯了扯袖子。
“好呀，刚好有点饿了。”苏沉星笑盈盈地开口，看向钟盛的眼神很是柔软，“还没谢谢钟老师呢，我看到你发的微博了。”
他点进去的时候，程原还没澄清，底下的评论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钟盛却一直在认真替他辩驳，此刻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即使刚吃过东西，胃里还有些顶，也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钟盛听了这话，眼神更热切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意：“不客气。”
随即怕苏沉星有心理负担，又补了一句：“托苏老师的福，现在网友们都在夸我呢。”
丝毫不提自己刚发微博时被骂得有多惨。
周应淮站在一边，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眉头微蹙，又见苏沉星勉强自己喝汤，艰难地咽下每一口，心里的烦躁更甚：“喝不下别喝了。”
当着苏沉星的面，他直接了断地对钟盛开口：“钟老师，不好意思，他刚刚才吃了我送的饭菜，恐怕是喝不下你送的汤了……”
钟盛闻言一怔，在苏沉星微微发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懊恼地去够汤碗：“是我考虑不周，苏老师别勉强。”
苏沉星没阻拦他的动作，只对他露出了个歉意的表情：“汤挺好喝的，是我胃口太小，有点吃不下。”
“没关系的，苏老师，身体要紧。”钟盛丝毫不在意，语气还更温和了。
“叫我沉星就好了。”苏沉星又对他笑了笑。
“好，好，那苏老……沉星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吧。”钟盛听了这话，不自觉地露出了个有些傻气的笑容，和他平时的人设大不相符。
“不早了，沉星该休息了。”周应淮看着两人的互动，强压下内心的情绪，表面还是彬彬有礼地开口。
钟盛一哽，转念一想便直接应了：“好啊，那周总，我们一起出去吧，就不打扰沉星休息了。”
他看向周应淮的目光隐约带这些挑衅——
我走了，你也别想单独留下。
苏沉星不明所以，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但他正好困劲又上来了，便起身将两人一同往门口带：“好啦，那你们也早点休息，晚安。”
随即毫不留情地把门一关，留下两个男人在门口相看两厌。
……
程原关闭直播后，在房间内呆坐了许久。
直到已经凌晨三点，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才渐渐回了神。他等着敲门声响起，门外那人却像是在纠结着什么一般，只不断在门口踱步。
他索性三两步走过去将门把一拉，把门口的陆复言吓了一跳。
“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找我什么事？”程原如今已经全然卸下了伪装，对陆复言说话的语气也不复之前的温和。
陆复言的表情还是呆愣的，他张了张口，却觉得自己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和程原是两个公司合作，推出的营业cp，即使两人私底下并无任何暧昧交流，但彼此在圈内也算是熟悉的朋友，在看到直播之前，从未怀疑过程原是这样的人。
陆复言本就和苏沉星有旧怨，录音曝出之后，他来不及想自己心底的痛楚和失望是来自何方，只顾着安慰程原。
但苏沉星昏倒时，他的心跳甚至比第一次登上舞台还要剧烈。
他甚至不敢去细想自己到底为何失控，就又早收到了一波反转的冲击，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索性想找程原问个清楚。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复言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程原嗤笑一声，语气里是赤裸裸的妒忌：“因为我不像你们这些大少爷，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资源，我要是不去争，这辈子都出不了头。”
“所以，你就能随便毁掉他人的人生吗？”陆复言只觉得自己喉咙发紧，“苏沉星他……”
提到这个名字，程原的目光锐利地扫了过去，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嘲弄：“怎么？对他恶语相对的难道不是你吗？”
“我还不是因为你！”陆复言像是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说话的音量不自觉地提高。
“因为我？”程原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却突然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好啊，既然你这么说，这件事确实是因我而起，但是……”
对方刻意拉长的语调让陆复言汗毛直竖，直觉告诉自己，他接下来说的话，会彻底颠覆他的认知。
他直觉想要逃避，却看见程原的表情变得怜悯极了——
“陆大少爷。”他似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以为，亏欠他的人，只有我一个吗？”
“陆复言，你真是蠢钝如猪。”
第37章 悔恨 “我们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陆复言还来不及为对方几乎称得上是辱骂的话生气, 就听见密集的信息像雨点一样向自己砸来。
“你说苏沉星搅黄了你的第一首ost，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公司新人, 凭什么能拿到这种资源？真的是因为你实力过人吗？”
“你说的那个黄总, 是黄强吧？建议你去查查这人在圈内的名声，他可是出了名的荤素不忌, 最好的，就是长得还行，却只能签小公司的新人。”
“陆大少爷，你被保护得太好了，根本就不知道, 混娱乐圈根本就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如果不是苏沉星, 如果你没有那般好的家世，你以为，你那时候可以全身而退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陆复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脑海, 耳边传来剧烈的嗡鸣声，他想大声反驳程原, 却突然浮现出多年前，黄总那灼热的眼神、时不时就想触碰他身体的手、以及录影棚中, 每个人暗含怜悯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还有父母来找他当时的公司提出解约时, 经纪人那不可置信的目光, 他说了什么来着？
对了, 他说——
“你说你一个好好的二代，为什么想不开得从底层熬？你不知道娱乐圈有多乱，我差点……
说到这里，他紧急刹车, 清了清嗓子嘀咕了一句：“还好他拦得快。”
谁？拦了什么？
当初从未细想过的片段此刻都被重新翻出，突然就被串联成一个完整的真相，一切都有了解释。
“你以为，苏沉星真的会因为你撞他那一下，就故意毁你的路子？你猜猜看，如果他那天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你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这么多年了，你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陆复言，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程原的声音仍在耳边回响。
他满意地看着陆复言脸上的血色尽退，表情逐渐变得震惊、羞耻，还有浓烈的懊悔与痛苦。
“我们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程原最后落下这样一句话，像是给这出荒唐的闹剧画上了句点。
陆复言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间的了，他浑浑噩噩地想了半天，又猛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小言啊，什么事，这么晚打电话回家？”很快，电话就被接通了，对面女人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从睡梦中惊醒。
陆复言张了张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妈，我想问下，之前我离家出走和瑞成娱乐签约，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你还敢提这件事啊？臭小子，连打听都不打听下就签了，你知不知道瑞成这公司在业内名声有多差，新人进去和进狼窝没区别，还好小苏这孩子靠谱，认出你来了，当天就给我发了消息，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到这个，陆母本来还睡意朦胧的声音突然拔高，给他好一顿数落。
要是换到平时，陆复言肯定会不耐烦地挂掉电话，但此时，他却只是打断了对方的倾诉，艰难地开口：“您和苏沉星，之前认识？”
“哦这个啊，之前他拍《渔歌》的时候，导演找了我进组指导了一段时间，给他看过你的照片，说起来这孩子真有天赋啊，要不是他演戏也好，我都想收他当徒弟……对了，我晚上看到他那事终于澄清了。出事那会儿我就不信，后来我和你爸联系他想帮一把，可他拒绝了……”
“……您怎么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陆复言的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像是在用疼痛惩罚自己一样。
“怎么没说过，我不是和你说了很多次，让你对小苏态度好点吗？你每次听到他的名字就生气，那我还能一直提吗？”陆母的语气也变得有些不满，“哎，你大半夜的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个？”
“……我错了。”陆复言像是完全没听到她的问话一般，喃喃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你说什么？我这听不清，小言？”
“没事，我先挂了，不打扰您休息了。”
挂断电话后。陆复言抬头看向时钟，此时已经是凌晨五点，但他丝毫提不起睡意。
呆坐了片刻之后，他猛地抬手抹了一把脸，手心传来冰凉的湿意。
……
苏沉星今天睡到了自然醒，看着时钟指到10的方向时，他还有些惊讶。
今天周应淮居然没有进行例行的叫醒服务？
虽说是睡够了，但他一直在做些光陆怪离的噩梦，醒来非但没有感觉神清气爽，反倒是还有些乏力。
苏沉星慢慢地起了床，他的手还有些不方便，只能单手操作，弄得他边刷牙，就边有些想念起了周应淮。
洗漱完后他便下了楼，昨天解决完程原的事情之后，他也没有余力关注综艺的录制情况，估计出了这档子事，暂时也没办法录下去了。
果然，楼下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工作人员，听到响动后都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他，他们像是加了一晚上的班，脸色都不是很好，但望着他的眼神都很和善，还隐约带着些同情和心疼。
导演一直在抱着手机打字，见他下楼了才忙不迭地迎上来。
“苏老师，你睡醒啦？”导演朝厨房努努嘴，“饿了吧？周总在里面做饭呢。”
苏沉星点点头，尽力忽略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又有些疑惑，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其他人呢？节目是先不录了吗？”
“哎，我刚想和你说呢，我们昨晚连夜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暂停录制，等风波过去后再说。”导演也是心累，这反转又反转，舆论实在是闹得太大，还直接折进去了一个嘉宾，除了停播也也没更好的方法了，“江老师和钟老师都有点事情先走了，陆老师还在楼上没下来。”
导演自动忽略了程原，他一大早就因为昨晚的自曝被警方带走接受调查了。
“不好意思啊导演，给你们添麻烦了。”苏沉星注意到导演眼下也是一片青黑，看来没少为了这事操劳。
导演忙摇了摇头，摆手道：“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受害者。”
“程原看着老老实实的，没想到心眼那么多……苏老师，你受苦了。”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拍了拍苏沉星的肩膀。
他之前和苏沉星没合作过，让对方上节目也是因为周应淮，节目里因为苏沉星身体不好，周总没少私下“威胁”他不准再设置一些体力需求大的任务。
碍于金主爸爸的威压，导演只能忍气吞声，但随着录制，对方给他带来了一大波流量后，他便把苏沉星当成了财神爷，看见他就喜笑颜开。
更别提苏沉星长得好性格也好，相处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就算一开始对他还有点偏见的工作人员，也都纷纷改观，连组里脾气最冷硬的摄像大哥，每次出岛买物资，都惦记着给苏沉星带些零食。
昨天看到舆论反转，好几个小姑娘都忍不住心疼得泪眼汪汪的，就算是导演这种在圈内混了数年，鬼精鬼精的人都忍不住对苏沉星多了几分心疼。
两人正说着，周应淮就像是听到了响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怎么起这么早？”他走到苏沉星面前，自然地捧起对方受伤的那只手，发现没沾到水才松了口气。
“这还早，我在你心里的形象是只睡不醒的小猪吗？”苏沉星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周应淮失笑，看到他还浮着病色的脸颊后，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要真的和小猪一样好养，那就好了。”
他的声音太小，苏沉星没听清，对着他疑惑地歪了歪头。
周应淮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没什么，饿了没有？厨房一直在温着粥。”
苏沉星乖乖地被他牵引到餐桌前坐下，不多时，周应淮就端着早饭出来了。
今天的粥是红枣山药粥，看得出来是慢熬了许久，表面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米油，香气扑鼻；另外，还有南瓜芝士焗蛋盅，奶黄包、醋溜白菜卷……每种的分量都不大，零零散散地摆了一桌子。
周应淮每次做饭都会做好几种，主要是想让苏沉星多吃一点，哪怕每样只尝一口也好。
苏沉星一边咬着只奶黄包慢慢吃，一边看周应淮给他盛粥，忽然就有种自己被养废了的错觉。
吃到一半，身后传来动静，导演似乎在和谁说着什么，随即，脚步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苏沉星猜到应该是陆复言，这个笨蛋估计如今心情不怎么好，他之前一直很维护程原，如今也算是被背刺了一通，如今见到自己应该很尴尬。
那还是别和他打招呼了吧，苏沉星善解人意地想。
“苏老师……”没想到，倒是陆复言先开了口，他声音低哑，说话的语气含着许多分辨不出的情绪。
“他在吃饭，有事等会说。”苏沉星还没来得及回应，周应淮便语气冷硬地答复了他。
“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苏沉星倒是一直对陆复言蛮宽容的，一方面是因为对方答应了教微微学唱歌，另一方面嘛……陆复言给他的印象就是又蠢又凶，他懒得和笨蛋计较那么多。
“你吃，没他的份。”周应淮眉头皱了一下，语气更差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陆复言一直没有回复。
“……陆复言，你发什么疯？”周应淮的声音却陡然变了调，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苏沉星闻声抬头，差点没把粥碗打翻，好半天才疑惑地扯了扯周应淮的衣袖：“不是，你把他凶哭了？”
——只见陆复言眼眶通红，平日里的少爷气派全数消失，倒像是被赶出家门的流浪犬一般，睫毛一颤，竟有颗豆大的泪珠砸在地上。
第38章 晕车 “停车，我……有点想吐。”……
“……”
饶是周应淮, 此时也不禁无语凝噎：“不关我的事。”
苏沉星有些慌张地凑到陆复言面前，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他，声音很轻：“你怎么哭啦？”
他今天穿了件松松垮垮的浅蓝色T恤, 细瘦的脖颈和锁骨暴露无遗, 他的五官本就有些精致到不真实，低头时, 有些过长的黑发自然垂落，美好到像是电影里定格的镜头。
陆复言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这双透亮的眼眸，只觉得心脏酥麻，让他几乎忘了呼吸，只愣愣地盯着他看。
然后——
“嗝！”
一个响亮的哭嗝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周应淮几乎是立刻冷笑了一声, 笑声里满是嘲讽。
门外探头探脑, 想看热闹的导演和工作人员：“……”
怎么办, 快憋不住笑了！
陆复言羞愤欲死，当即就想夺门而出。
苏沉星轻咳了一声，有些头疼地拍了拍周应淮的胳膊, 用眼神示意他别火上浇油，又朝门口扫了一眼, 众人顿时四散开来。
这有些维护意味的动作让陆复言好受了许多，也有了勇气继续开口。
他胡乱抹了把脸, 想让自己的状态看上去好一些, 但话却一直卡在喉咙里, 说不清是羞还是愧, 半响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苏沉星有些无奈地扶额，这两天是怎么了？总有人哭着向他道歉。
他向来不擅长应对这种场景，如果说面对小禾时是心存愧疚和怜惜，但陆复言这么老大个炮仗精在他面前哭得像是被淋湿的小狗, 五官都皱皱巴巴的，让他有些尴尬之余……还有点想笑。
苏沉星知道要是自己此时笑出声的话，陆复言真可能原地去世，于是想尽了伤心事，才让自己的表情正经了些。
“好啦，你之前也不知道，不是吗？”他温声安抚道，心里却没多大波动，虽说陆复言对他一直阴晴不定，冷言冷语，但说实话，这简直是最没杀伤力的招数，
就像是凭空掷来一块没什么准头的小石子，落在地面的声响反而比砸在身上要大。
但对陆复言来说，对方越是温和，内心那个愧疚悔恨的口子就撕扯得更大，他想到之前苏沉星问自己为什么讨厌他，料想对方是不记得之前帮过他了，于是忍着哽咽，断断续续说完了几年前片场的事。
苏沉星倒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他昏过去之后，是想起了些往事，但大多与程原相关，对陆复言所说的事情并没什么印象。
不过按照对方的描述，确实也是自己的行事风格。
“没什么，龚老师在《渔歌》拍摄的时候对我很照顾，既然看到了就帮一把。”苏沉星不太记得当时的情形了，只能斟酌着回答，他轻描淡道，“举手之劳罢了。”
“而且我也有错，没顾得上和你解释清楚。”他看陆复言的眼泪又有要决堤的趋势，感觉头都大了一圈，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陆复言却只是拼命摇头，过了一会，又带着几分希冀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以后……还能找你说话吗？”
苏沉星哑然失笑，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了，还闹绝交那一套吗？
“随便你。”
只要别在我面前哭就好，他暗暗地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他就说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陆复言却像是吃到了什么灵丹妙药，眼泪刹时就止住了，他眼神亮晶晶的，要是身后有条尾巴，现在肯定翘得老高。
“苏老师，不，我可以叫你沉星吗？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你说东我不往西，念念那边等节目重新开始录制之后，我一定好好教……”
他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话，苏沉星只能无奈地点头接收。
外面贴着墙角偷听的导演听了，差点乐出声，陆复言这家伙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不会说话，这几句话整得和结婚宣言似的。
他在脑子里捋了下这几个嘉宾的关系，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祈祷着风波快点过去，等到重新开始录制的时候一定很精彩！
此刻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个脸色越来越黑的周应淮。
解决了陆复言这根被水淹了的炮仗之后，苏沉星又被面色不虞的周应淮塞了几口饭，直到对方摸到他有些鼓起来的胃才停下。
“我们待会就能出岛了，你后面有什么安排吗？”周应淮一边给瘫在沙发上的青年揉胃，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苏沉星吃饱了又有点犯困，半眯着眼睛想了想，摇摇头：“接下来应该都是在家休息。”
“你有让人来接吗？要不要坐我的车回去？”
“我和我助理联系了，他会过来。”
……
两人之间的氛围默契自然，有种让旁人插不进去的亲密，工作人员踌躇了半天，才过去通知他们可以出发了。
苏沉星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就见周应淮独自上楼将行李箱扛了下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帮他把行李收拾好了。
“谢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感觉自己都要被周应淮养成废物了。
“举手之劳罢了。”周应淮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这几个字却是加了重音。
苏沉星完全没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还想从他手中拿过行李箱自己推，被他避开了，反倒是身后有个工作人员，没能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应淮眼风一扫，她就闭嘴了。
时隔大半个月后，又坐上了邮轮，苏沉星倚靠在栏杆上，望着波光粼粼的蔚蓝海面，脑子里不禁回想来程那日，他与钟盛面面相觑的十分钟。
那时候还觉得对方是讨厌自己，现在回想，他那时应该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周应淮的话在耳边响起，苏沉星才意识到自己的唇角早已扬起。
索性这也不是什么不好说的话题，他便一五一十地说了。
“钟盛真是太内敛了，你说他要是早说多好，我也不至于把他当黑粉。”苏沉星忍不住轻笑出声，海风拂过他的发梢，被几丝阳光照拂的脸蛋看上去像是在发光。
周应淮闻言神色微顿，喉结轻轻滚动，最后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他倒是挺沉得住气。”
苏沉星没察觉他话里的微妙，正打算顺着往下说时，周应淮却转移了话题：“风有点凉，你冷不冷？”
“不会啊，太阳晒得还有点热。”
说话间，邮轮已经逐渐靠岸，周应淮接到了司机的电话，说是已经到了码头。
苏沉星看了看和小杨的聊天记录，对方已经一个小时没有回复了，他有些困惑，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却迟迟没有人接。
“我送你回去吧。”周应淮见状，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苏沉星还没来得及答应，突然有个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神色为难地道：“苏老师，周总，先等等！不知道是哪里泄露了你们的行程，现在码头外面聚集了一些粉丝，待会出去可能有点难办。”
周应淮听了，神色一凛，下意识地将苏沉星护在了身后。
“现在人还不是特别多，建议你们快点离开，不然等会人越来越多就更麻烦了。”工作人员擦了擦汗，又补充了一句。
“好。”
两人都没有废话，只加快了脚步，但外面的场景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混乱。
粉丝自发地排成了两排，中间隔出了一大片可供通行的空地，见到两人出来，本还有些吵嚷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句：“星星！”，刹那间，便传来粉丝们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他们一个个都泪眼婆娑，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哽咽。
“对不起，我们应该相信你的。”离得最近的一个女孩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声音明明很低，传到苏沉星耳边，却莫名有些振聋发聩。
……不，该道歉的不该是你们。
他有些茫然地想。
她们不知道他踏入这个圈子的真正目的，她们只是被舆论裹挟的普通人，却因为对他付出的热烈的爱，承受伤痛，承受愧疚，承受这些不该有的折磨。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起来，对哭成一片的粉丝露出了个温柔克制的笑容。
“……不要哭了，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这样，弄得我也好难过。”
说到这里，他故意做出了有些夸张的拭泪动作，大家也都很给面子地露出了笑容，苏沉星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朝前看，好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不可查的颤抖，却只湮没在粉丝们大声喊“好”的呼喊中。
……
等到上了周应淮的房车时，苏沉星背后已经出了一片冷汗。
周应淮有些忧心地看了看身边的青年，他自从一上车，就像是卸去了勉力维持的神色，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明明已经倚在了座位上，看着却总有些摇摇欲坠，让人心慌。
“是不是不舒服了？”他伸手探了探苏沉星的额头，温度正常。
苏沉星轻轻地摇了摇头：“有点累，我睡会。”
剧烈的情绪起伏抽走了他浑身的力气，他已经没什么精力讲话了，房车启动的瞬间，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他握紧座位的扶手，指间都透着青白。
刚驶离码头不久，苏沉星突然一把抓住周应淮的手腕，手掌冰凉得吓人，他竭力忍受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绞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两下。
“停车，我……有点想吐。”
第39章 病痛 “再忍忍，马上就不难受了。”……
周应淮立即叫停了司机, 话音刚落，苏沉星就趔趄地推开了车门，对着路边的垃圾桶吐得撕心裂肺。
他本来就吃得少, 除了早上的那几口粥, 胃里几乎没什么东西，他却止不住地频频干呕。
周应淮早已跟着他快步下了车, 此刻正一边稳住他的身形，一边顺着他的脊背，不断地引导他调整呼吸。
“慢点，吸气……对，别着急, 跟着我, 呼……”
苏沉星脱力地靠在了周应淮身上, 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又急又乱，脸上汗涔涔的。此时正值中午, 日光很烈，周应淮怕他晒久了更难受, 半扶半抱地轻声哄他上了车。
车上的冷气开得不算很低，但周应淮仍皱了皱眉, 将靠枕垫在苏沉星腰后, 又给他盖了条毯子, 轻轻托着他的脖颈, 将他引靠在自己怀里。
“来，喝点水。”他接过前排助理递过来的温水，送到苏沉星的唇边，见他喝了几口后才放下杯子, 又将手附在他的腹部，很轻地揉了揉。
“胃疼？”他声音很低，像是怕惊扰到他。
苏沉星没应声，只又往他怀里缩了缩，周应淮只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一团，他用温热的掌心反复、耐心地揉捏，带着一点点力度，企图将对方那团打结的痛楚揉散。
苏沉星的唇色淡得透明，随着他的揉按，溢出些很轻的呜咽声，周应淮只维持个同一个姿势，生怕丝毫的移动都会加剧怀中青年的不适。
“周总，要去医院吗？”特助坐在副驾，用余光观察着后排的动静，小心地开口问道。
周应淮还没开口，他怀里的青年就动了动，声音虚弱：“不用，我回家歇会就好了。”
随即他慢慢报了个地址，勉强扯出了个笑容：“麻烦了。”
“别说话了，睡会，等会到了我叫你。”周应淮将手覆在他的眼睛上，感受对方的睫毛在掌心轻颤。
特助应了声，没再说话。
特助姓沈，表面看上去是一丝不苟的女强人打扮，行为举止也十足精英，内心却是在疯狂尖叫，迅速打开手机和闺蜜分享消息。
[我靠，我今天不是去接我老板吗，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对方显然也在偷偷摸鱼，立刻发来了一个“？”
沈特助打字飞快，马上就编辑好了信息发出去。
[他居然带了个超级大美人上车！我跟了他快三年，从来没见过他那张死人脸这么温柔过！]
[大美人？是不是苏沉星！]
沈特助一愣，又检查了下刚刚发出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的？]
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几秒后消息跳了出来。
[这还用猜？我说小然你是真不关注你老板上的那档子综艺啊，多看两眼都知道周总眼珠子都快黏在苏沉星身上了！]
沈特助一愣，她最近忙得要命，综艺录制开始后，公司里很多大小事都要先经她筛选后再整合发给周应淮，还时不时就要帮他查探消息，简直是脚不沾地，哪有闲功夫追综艺。
不过自家boss对苏沉星很在意的事情，她老早就知道了，就刚刚苏沉星报的那个地址，周应淮早几年，就在那栋楼的顶层买了套房，却从来不去住，只是偶尔提前下班，会站在楼下等很久，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还没等她回复，闺蜜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好嫉妒你可以现场嗑糖！]
[话说星星跟周总回家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其他人没希望了？哎呀我觉得钟盛也很不错……]
[他们现在在干吗？你快给我直播啊啊啊啊！]
沈特助看着一连串的消息轰炸，没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大美人身体不舒服，现在搁周总怀里睡觉呢，还有，不是跟回家，是要送他回去。]
刚点下发送，对话框马上又更新了信息。
[星星怎么了？怎么又不舒服了，他这个身体真的太让人担心了！]
[天呐，抱怀里睡觉，呜呜呜，你能不能给我偷拍一下]
……
沈特助头疼地看着对话框不断涌进来的消息，索性先把手机一丢，又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眼。
苏沉星果然已经睡着了，状态看上去还是不太好，眉头紧蹙，周应淮脸上看不太出表情，覆在他腹部的手一直没有挪开过。
……确实很好嗑，沈特助默默扶了下眼镜。
离目的地还有十来分钟，寂静的车厢内突然传来手机震动的嗡鸣声，苏沉星身子一动，瞬间惊醒过来。
他迷糊了几秒，才发觉声音是从自己口袋里传来的，掏出一看，是小杨打来的。
“哥你现在在哪呢？我本来都打算出发了，结果突然被拉去开会，都还没来得及和你说，现在才有空看手机！”
“刘哥说他去接你，你有看到他吗？”
小杨的大嗓门清晰地在耳边响起，苏沉星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回道：“我没收到通知，也没看到人。”
“啊？那哥你不会还在码头等吧？你等等我，我马上过去！”小杨愣了一下，语气马上变得着急起来。
“没事，我有人接了，现在已经快到家了。”
说完后，苏沉星就听到小杨松了口气，马上又絮絮叨叨地说在他家冰箱放了很多菜，马上就赶过去给他做饭。
苏沉星耐心地听完应了，才挂断电话。
“你助理？”周应淮听完全程，冷不丁地开口，“……傻乎乎的。”
他本来想说“蠢得要死”，什么临时开会换人去接，这一看就是在故意搞针对，看在苏沉星的面子上，才换了个措辞。
“刚毕业的小孩，话有点多。”苏沉星只当他在说小杨啰嗦，为他辩护了两句，“但是很细心，我的行李都是他帮忙收拾的。”
周应淮听了，没说什么，观察了下他的脸色：“胃还痛吗？”
苏沉星摇摇头：“好多了。“
其实，他还是感觉胃里在隐隐作痛，但是恢复到了可以忍受的程度，不太妙的是，他现在浑身发冷，明明还盖着薄毯，寒意却像是从骨头缝里泛出来般，一阵一阵的。
等会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他心里想着，没有声张。
……
司机径直将车开到了小区楼下，周应淮率先下了车，又拉开另一侧的车门：“我送你上去。”
苏沉星刚想说不用，下车时却腿一软，要不是周应淮扶着，就又要摔个大马趴，他瞅了眼对方立刻暗下去的脸色，将拒绝的话咽在了肚子里。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无声滑开，苏沉星伸手解开了指纹锁，小杨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声响后忙探头出来。
“哥，你回来了啊，我也刚到……”他话说到一半，就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苏哥身边多了一个人，“……周总？”
“我有点不舒服，他送我上来。”苏沉星解释道，又转身给周应淮介绍，“这是我助理小杨。”
“怎么了？哥你又哪里难受了？”小杨一听就急了，冰箱门也来不及关就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
听到是胃疼后，他又忍不住开始絮絮叨叨：“是不是又不按时吃饭了？哥我这真得说你，我看直播你一顿饭就吃几口，这胃能好吗……”
苏沉星本就还难受着，只觉小杨像是在念什么紧箍咒，索性往沙发上一倒，用毯子蒙住头，摆出副拒绝听讲的模样。
耳边传来周应淮的轻笑声，他才发觉身边还有个人，一时有些尴尬，但对方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了句：“没事，你休息，我和小杨做好饭喊你。”
说完他就径直去了厨房，小杨摸了摸脑袋，有些搞不清状况，但还是跟着进去了。
“他胃口一直都不好吗？”
“对，苏哥他吃饭就和上刑一样，要是没人看着，他可以一天都不吃。”
“……看过医生吗？”
“做过检查，医生建议做个胃镜，但苏哥不肯……”
……
厨房里传来很低的交谈声，苏沉星一开始还有些不满，想起身喊自己听得见，让他们不准背后蛐蛐，但生理上的难受让他昏昏沉沉的，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对上的便是周应淮放大的一张俊脸，对方的手伸到一半，似乎正要叫他起床。
“吃饭了。”
苏沉星脚步虚浮地跟着周应淮走到餐厅，桌上摆着几道菜虽然清淡，但卖相精致，随着氤氲的热气，香味徐徐散开。
“哥，快来吃饭，这些都是周总做的。”小杨正在摆碗筷，看到他进来便一脸兴奋地开口，“看直播的时候就知道周总手艺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尝到了！”
周应淮盛了半碗汤放在苏沉星面前，本该令人食指大动的鲜甜香气钻入鼻腔，却引得他喉头发紧。
苏沉星不动声色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本以为睡一觉就会好转，但此时头脑却比睡前更加混沌，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连胃里的疼痛都有些要卷土重来的趋势。
他勉强喝了口汤，咽下去的一瞬间眉头紧蹙，他马上用手捂着嘴，喉结上下滚动着，极力抑制反胃的冲动。
“不合胃口吗？”周应淮立即放下筷子，伸手扶住他微微发抖的肩膀。
苏沉星摇了摇头，无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动作让周应淮表情一凝，马上伸手探向了他的额头。
手上传来的灼热温度明显不太正常，周应淮当机立断地扭头，对表情慌乱的小杨开口：“开车，去医院。”
“不用，我吃点药就好。”苏沉星摆了摆手，下一秒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周应淮的衣襟。
周应淮将苏沉星打横抱起，又不耐烦地催促目瞪口呆的小杨：“去开门。”
小杨讷讷地应了一声，忙不迭地抓着车钥匙就跑。
去医院的路上，苏沉星昏昏沉沉地靠在周应淮的怀里，稍微一睁眼，就能看到对方紧绷的下颌线条，他烧得迷迷糊糊，却仍然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男人立刻低头看他，语气却与冷硬的表情完全不相符：“再忍忍，马上就不难受了。”
这句话像是魔咒一般，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沉星终于放任自己沉入了黑暗。
第40章 妥协 “别哭了，我答应你。”
“……血压血糖都很低, 还有贫血的问题，免疫指标也不太好……”
“……对，他平时不爱吃饭, 睡觉也容易被惊醒……”
“最好住院观察几天, 抽空做个胃镜……问题有点严重，不能拖……”
……
苏沉星昏昏沉沉的, 耳边是压得很低的交谈声，像隔着一层雾般听不太清，手背透着熟悉的冰凉。
……又打上点滴了啊。
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后, 发现自己明显是处在私人病房内, 身上的衣服也被换成了病号服。
发现病床上的人醒来后, 门口谈话的两个人瞬间停止交流，快步走到他面前。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用额温枪探了探他的额头，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值, 开口问道：“烧退了，头还晕不晕, 想吐吗？”
苏沉星摇摇头，或许是输液起了作用, 他现在头已经不疼了, 只是人还有些昏沉。
医生点点头, 在病例上记了几行字, 周应淮触到苏沉星的指尖，只觉像是碰到了冰冷的瓷器，不由得皱了皱眉，将手轻轻垫在他的掌下, 一点点地将掌心的温热渗过去。
苏沉星有些好奇地抬眸看着医生，对方看上去很年轻，虽然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他总觉得这人看着有点眼熟。
医生察觉到他的目光，笔尖顿了顿，将口罩拉了些下来，他长得还挺好看，眉眼清俊。
“是不是觉得我还蛮眼熟的？”他一开口，语气就多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感觉，“我们见过，不过已经是挺多年前的事了。”
这熟悉的语气，苏沉星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会，眼神逐渐清明，恍然大悟道：“你是那个黄毛！”
很多年前，他和周应淮还挤在出租屋的时候，这人来过，那天他正在午睡，被门口的交谈声吵醒，探头看了眼。
那人长什么样先不说，一头黄毛倒是十足扎眼，一他本来在和周应淮说话，看到自己后愣了几秒，才语气不满地对周应淮嘟嚷：“原来是有个大美人陪，我就说你怎么不肯……”
话没说完，周应淮就把他的嘴捂住了，随即又语气自然说是自己的朋友，没什么事，让苏沉星继续睡。
……
话音刚落，周应淮就轻笑出声，而医生身形一滞，表情缓缓开裂。
“什么黄毛！我有名字的好吧，我叫贺远乔！”这位贺医生全然失去了之前的稳重，大声控诉道，又在周应淮的眼神攻势下渐渐消音，“……好吧，我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确实是染过黄毛。”
“原来你当医生了呀，很厉害。”苏沉星回想起对方多年前那副不良少年的模样，嘴角轻轻扬起，他现在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病色，却完全无损美貌，这一笑，感觉病房都亮堂了不少。
贺医生看得有点发愣，呆了几秒才摸摸鼻子：“也没什么，这医院我家开的，混口饭吃罢了。”
“你不是要查房吗？还不快去？”周应淮看他盯着苏沉星笑得一脸傻样，语气冷淡地开始赶人。
贺远乔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在心里暗骂了声“醋坛子”，又把口罩拉了上去，朝苏沉星挥了挥手：“那我先去忙了，星星你好好休息啊，有什么不舒服记得按铃。”
“星星”两字一出口，周应淮的眼神就越发不善起来，贺大医生丝滑地溜至门外，还不忘探头对周应淮补了一句：“对了，刚说的事别忘了啊！”
病房内少了个人后，顿时安静了下来，周应淮还在帮苏沉星暖着手，感受到对方的指尖终于不再像之前一样冰冷后，才轻声问道：“饿不饿？我让小杨去订餐了。”
听他这么一问，苏沉星还真觉得胃里空荡荡的，难得感受到了些饥饿感。
“有一点，我睡了多久？”
“快一天了。”周应淮示意他看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九的方向，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正说着话，小杨就提着几个打包袋风风火火地进门了，看到坐起身的苏沉星时，嗓门响彻了整个病房：“哥你终于醒啦！”
苏沉星应了一声，此时刚好点滴也逐渐见底，周应淮便按铃让护士进来拔了针，苏沉星凝血功能也十分一般，涌出的血液浸透了两个棉花球才渐渐止住。
周应淮一直紧皱着眉头，小护士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看血止住了之后就麻溜地跑了，苏沉星不由得有些好笑：“你吓人家干吗？”
对方没应声，只沉默地把他扶到了洗手间，洗漱完后，小杨已经将饭盒一一在桌子上摆好了，考虑到苏沉星的身体情况，饭菜都是些清淡好消化的食物。
“将就吃点，我晚点回去做好了给你送过来。”周应淮拆开筷子递给苏沉星，这话听得小杨直咋舌，默默看了眼写着“向云轩”的包装盒，敢情这顿都快抵得上他半个月工资的饭菜居然是将就吗？真是万恶的资本家！
苏沉星是真有些饿了，在两人的注视下喝了小半碗粥，有些无奈地开口：“你们都看着我干吗？吃啊。”
“我来之前就吃过了。”小杨摆摆手示意不用，“倒是周总应该还没吃吧？昨天守了一晚上。”
听到这话，苏沉星才注意到周应淮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衣服也难得地有些皱，他一时哑然，半响才将餐食推到他手边：“你一晚上没睡？”
“没，隔壁就是家属休息室。”他没说的是，即使休息室就在隔壁，他还是忍不住隔一会儿就过来查看苏沉星的情况，索性在病床前守了一晚。
“下次别这样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苏沉星皱了皱眉，小声嘀咕了一句。
听了这话，周应淮给苏沉星剥虾的动作顿住，表情有些冷淡：“小孩子难受了会喊疼，你……”
注意到青年瞬间变得有些心虚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语气又变得轻柔：“下次不舒服记得说。”
“对啊对啊，哥，你每次生病都忍着，上次也是，烧到快40度了也不说，差点没吓死我……”难得有人管管苏沉星，小杨这个大喇叭又来劲了。
“上次？”周应淮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小杨嘴巴一张就是吐槽：“就上个月，苏哥直接就烧晕了，吓得我赶紧叫救护车，还好没出大事，就是忘……”
他一时嘴快，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之后忙紧急刹车，心虚地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苏沉星，拎包就走：“苏哥，周总，你们慢慢吃啊，我先去公司了。”
他走了之后，周应淮往苏沉星碟子里放了几只虾仁，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小杨的话有什么问题，只温声哄着青年多吃几口。
解决完早饭后，周应淮一边给苏沉星揉着胃，一边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医生说最好还是做下胃镜，我约明天可以吗？”
苏沉星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抗拒，他垂眸看着地板，敷衍地回答道：“没必要，老毛病而已。”
“我问过贺远乔了，他说可以打麻醉，一点都不会痛。”周应淮的手依旧温柔地在苏沉星腹部打着转，“你胃痛太频繁了，做下检查安心些，好不好？”
苏沉星别过脸，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声音带着些不容拒绝的固执：“不用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周应淮的脸色沉了沉，但语气却越发轻柔：“还是做一下吧，知道问题在哪里后也好治疗……”
“我说不做就不做，死不了的！”
苏沉星甚至都不知道这陡然涌起的抗拒情绪是是从何而来，心底的烦躁抑制不住，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突兀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应淮刹时就不出声了，苏沉星说完后，脸上马上浮现出懊悔的神色，他深呼吸了几下，张了张口，想向周应淮道歉，却感觉一滴温热的水珠砸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他呆愣了几秒，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周应淮，只见对方手上的动作一直都未停歇，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要不是那通红的眼眶，和睫毛上挂着的一滴未落的泪珠，苏沉星几乎都要认为刚刚是出现了错觉。
“……你哭什么？是我太凶了吗？”他的语气带着些明显的慌乱，从边上抽了张纸给周应淮擦眼泪，“……对不起。”
周应淮没接，只红着一双眼定定地看着苏沉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是惯常的冷峻表情，但将落未落的泪珠却硬生生把这份冷硬撕开了个口子。
“怎么了这是，你别光哭啊……”苏沉星被他看得心里越发没底，笨拙地拿着纸巾给他擦泪。
“……我害怕。”周应淮终于开口了，他声音低哑，难得地带着一丝软弱。
苏沉星的动作顿住了，有些疑惑地问他：“你怕什么？”
“怕你不舒服，怕你疼……”说到这里，他适时地垂下眼睫，让那滴泪落了下来，“你每次胃难受，我都恨不得替你疼，但是你连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苏沉星哑然，声音也弱了些：“这也值得你哭？我真没事……”
“陆复言一哭，你就什么都答应他，为什么我不行？”周应淮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他高大的身体微微蜷缩在狭小的沙发上，难得地多了几分狼狈和……可怜。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不作声了，余光却一直在观察着身边人的反应。
良久，他终于听到了一声很浅的叹息声，随即青年无奈的声音响起——
“别哭了，我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