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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新任务 这澡算是白洗了。

    标题:【热】《双生》预售票房破亿!!!

    破记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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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槽?这么快?这才几个小时啊就破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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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程序卡崩了没抢到首映的票, 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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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我刚看到消息就去抢票了,上一秒看还有,下一秒就显示售空, 这个票到底是谁抢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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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抢到了!而且是四张!现在舍友都管我叫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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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上, 把你的票送我,再给我十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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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上午摸鱼看了十来遍预告片了, 苏沉星美得我幻肢都要起立了,这张脸真是,做男做女都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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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没想到影坛喊了这么多年的紫微星,到头来还是苏沉星,七年前是他, 七年后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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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是很正常, 美貌、演技、选剧本的眼光, 普通演员单出一张就够吃了,苏沉星三者都有,这不就是王炸?而且他才27岁, 真不敢想他以后能走到什么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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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觉得很可惜,星星被之前的破事硬生生耽误了两年, 两年都够拍不知道多少部电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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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上是新粉吗?其实星星产量不高的,一年也就进组个一两次, 一方面是保证质量, 另一方面是他身体一直都不太好, 每次拍完都需要休息疗养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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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产量不高实绩还那么强, 十八线糊逼粉路过心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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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觉得这个数据好不真实,不会是灌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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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张口就来好吗?本来暑假档就热,加上苏沉星这两年遭这么大的罪,粉丝心疼愧疚得要命, 肯定铆足了劲冲啊,更别提他本来之前作品积攒下来路人盘就不小了,哦对了,这还是杨导的封山之作,这些buff叠起来有这样的成绩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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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都没上映就在这开香槟呢?就两分钟的预告片能看出来什么,到时候发现是依托答辩就好笑了【捂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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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是哪里来的酸鸡呢,原来是江景明粉丝啊,下次发言之前藏好你的皮哈,与其在这里跳脚,不如多给你家导演发发私信,问问看还得几年才能接生成功【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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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上映又怎么着,我就乐意为老婆这张脸花钱,拍得就算是一坨我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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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粉随蒸煮啊,江景明也傲慢得要命,说人家是花瓶,结果苏沉星演技出圈,票房破纪录,他自己的电影宣传了几年还不见踪影,脸都被打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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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不是说江景明邀请星星出演被拒绝,所以恼羞成怒吗?谁和我说说这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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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吃瓜拉肚子哈,这不知道从哪传出来的,而且就算是拒绝了又怎么样,演员没有挑选剧本的权利吗?之前宝宝也拒绝过很多导演啊,他们还都出来夸他人好,就算是没接也会说清楚原因,就江景明这么玻璃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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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好的日子别提这晦气人了,不知道星星现在在干吗?宣传照拍完了没有,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呜呜呜在工位上好想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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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吧周总盯着的,宝宝肯定被照顾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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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路过问一句星粉,你们现在是都认可周总这个男嫂子了?钟盛和陆复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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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不能说认可吧,主要是周总最会照顾人啊,星星有多挑食老粉都知道,周总能让他每天乖乖吃饭真的很不容易了,而且他是从始至终都站在星星这边的,节目刚开始就看得出来。

    钟盛也还行吧,就是手艺有点差,脾气也太温吞了,既然喜欢你就冲啊!哦,陆复言倒是冲了,但是这条傻狗我都不想说,太蠢了不准靠近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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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死,你们是挑女婿还是挑厨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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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还是看星星喜欢,这几个人里面,他明显更愿意和周总呆在一块,也只会和周总撒娇提要求,对其他人只能说是维持社交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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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周总好像没有明确说过他喜欢星星哎,但是好像大家都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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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子都能看出来他超爱好吧,而且周总很守男德,说是恋综,但是一直围着老婆转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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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你们觉不觉得周复也对苏沉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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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朋友私下讨论过,他看星星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好像星星是他的猎物一样,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有懂的吗?

    ……

    苏沉星一觉睡到了傍晚,刚迷迷糊糊地拿过手机看时间,屏幕亮起的瞬间,99+的消息提示像爆炸一样占满了通知栏,并且还在持续弹出。

    他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日期,还好,日期正常,说明记忆没有断片。他滑动着解了锁,逐一点开消息查看。

    大部分都是祝贺消息,夹杂着不少合作邀约,这些人的备注他现在都没什么印象,索性全都不回复了。其中最热闹的要数《双生》工作群,上千条消息实在是翻阅不完,于是苏沉星滑到最下方,发了个简单的“烟花”表情。

    他本以为这个小小的emoji符号会马上淹没在不断弹出的消息中,但实际上,他一冒泡,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群里立马像是炸了锅一样,溢美之词像雪花一样飘来,特别是方晏这个活宝,还截图了很多网友的评论,看得苏沉星的脸直发烫,连忙求饶让他别发了。

    【我就知道沉星这个造型出来热搜会爆,当初可是把我们所有人都看呆了!】

    【迫不及待看上映时候观众的反应了!全部都给我哭着出电影院吧嘿嘿嘿!】

    【@杨导,庆功宴是不是要提前预定了?】

    ……

    苏沉星盯着群消息直乐,虽然记忆尚未回复,但是《双生》的成功带给他的喜悦却分毫未减,至少,他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待,也没有让这几年的等待和心血付之东流。

    一直沉沉压在心底的负罪感,似乎也随之减轻了几分。

    他起身慢吞吞地换了件衣服,又“哒哒哒”地跑到隔壁敲门,房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把手转动的声响,周应淮出现在了门后。

    他似乎是刚洗过澡,身上裹着浴袍,领口松散地敞开着,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他单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正拿着毛巾擦拭着湿发。

    “……你怎么这个点洗澡?”苏沉星呼吸一滞,目光不受控制地在对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慌忙转开。

    “有点热。”周应淮眼尖地发觉了苏沉星微微泛红的耳尖,又状似不经意地扯了扯领口,拿毛巾擦拭衣领深处的水珠。

    “你……你先穿好衣服。”苏沉星声音有些发紧。

    “之前不是见过吗?”耳边传来周应淮的低笑声,“怎么还害羞了?”

    苏沉星闻言一怔,随即想起之前在出租屋同住时,两人换衣服都不会避着对方,只是那时候周应淮的身形还未完全张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

    而现在,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露在对方裸/露的肌肤上,水珠顺着贲张的胸肌线条滑落,浴袍下若隐若现的腹肌轮廓……

    “小淮,我能摸摸吗?”

    他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周应淮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表情瞬间凝固,喉结滚动了一下:“……什么?”

    苏沉星已经伸出手,好奇地戳了戳他的胸肌,随即瞪大了双眼:“居然真的是软的!”

    冰凉的指尖触上滚烫胸膛的瞬间,周应淮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垂眸看着苏沉星,青年的表情带着纯粹的好奇和羡慕。

    他猛地按住那只作乱的手,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哑声道:“我先换个衣服。”

    苏沉星刚点头,他立刻反手将门关上了,感受到下腹灼热的瞬间,他苦笑了一声。

    这澡算是白洗了。

    而苏沉星站在紧闭的房门前,看着自己的指尖,想到自己刚刚对上举动,脸颊忽而发烫起来,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的气氛,好像有点过于暧昧了。

    ……

    房门再度打开时,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苏沉星脸上的红晕也已然消退。

    周应淮已经换上常服,衬衫最上方的纽扣一丝不苟地系着,他开口解释了道:“刚好有点事要处理,耽误了一会。”

    苏沉星应了一声,没有多问:“那我们现在下去?”

    “好,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话题就这样被轻巧带过,两人之间似乎有着一种微妙的默契,谁也没有提起刚才的事。

    ……

    两人刚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的钟盛就立即迎了上来,他表情兴奋,眼睛亮得惊人:“沉星,我看到预告片了,你演得真好!”

    “对对对,而且特别美!”

    苏沉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导演的声音吸引了目光,他有些疑惑地问道:“导演,你怎么还在这?”

    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分散住在村民家里,按理来说,这个点他们应该都已经收工休息了。

    “这不是想着录制快结束了,想和你们商量下最后的任务安排吗?”导演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我都在这等半天了。”

    他原本盘算着早点交代完就收工,没想到苏沉星一觉睡到了傍晚,导演自然是不敢去打扰他休息的,只能硬着头皮在客厅干等。

    “什么任务?”苏沉星闻言,表情顿时变得警惕了起来。

    导演马上做了个双手投降的动作,翻动着手中的台本:“这次真没想着折腾你们。”

    他偷偷瞅着周应淮的脸色,小心地补充道:“就是需要你、钟盛,还有……江导互相配合一下,完成别墅主人一直以来的心愿。”

    第62章 对峙 “只不过仗着他失忆罢了,你信不……

    导演话音刚落, 余光就瞧见了从楼梯上下来的几个人,眼睛一亮,立刻朝他们招了招手:“哎, 正好人都到齐了, 都快坐下吧,我简单说几句就行。”

    待众人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沙发上后, 导演瞥见几人的座位分布,偷摸在心底“啧”了一声。

    钟盛和周应淮仗着来得早,一左一右地将苏沉星夹在了中间,这两人都是大体格子,显得骨架纤细的苏沉星越发弱小。

    钟盛一直在和苏沉星讨论演戏方面的问题, 手上还殷勤递着果盘, 周应淮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 却将手搭在了沙发背上,这姿势活像是把苏沉星圈进了自己的领地范围。

    对面的沙发上,陆复言几次欲言又止, 身子不自觉地前倾,明显想要找个时机插话, 而周复则保持着一贯的沉默,目光停留在周应淮极具占有性的姿势上, 面色有些阴沉。

    唯有江景明独自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 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目光落在茶几的台本上, 眼神却没有聚焦。

    “咳咳。”导演清了清嗓子,用手点了点台本,“我们开始说正事吧。”

    “再过段时间就开学了,刚好也到了开渔季, 村里的传统是每隔十年就要举行“开渔节”盛典,刚好,我们很幸运地赶上了!”

    导演用一种很激昂的语气念出了开场白,但众人都面无表情,目光沉沉地望着他,示意他继续,只有苏沉星很给面子地拍了拍手。

    多好的孩子啊!导演心底老泪纵横,暗暗投去了一个感动的目光。

    “节目组接到了别墅主人温先生的特别委托,希望能在开渔节典礼上,帮助他爷爷完成一个多年以来的夙愿。”

    说罢,他将手机解锁,点开相册,一张看着极具年代感的黑白老照片就出现在了众人视线内。

    照片的背景是斑驳的码头,两个年轻男人并肩而立,古早的画质和岁月的侵蚀让他们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左侧稍高的男人微微低头,与右侧青年对望,两人目光缠绵,明显带有一种恋人之间特有的磁场。

    “这是?”

    见众人表情疑惑,导演解释道:“这是温先生两位……太爷爷?温先生的爷爷是被他们收养的孩子。”

    随后,导演用简单的几句话概括了温先生的特别委托。

    八十年前,有支由溃散海军组成的海盗势力,专门洗劫各大村庄的渔讯收成,渔民苦不堪言,而远在S市的银行家独子温砚心偶然得知父亲与海盗群体勾结,反对无果后偷走证据仓皇出逃,却不慎受伤落海,被渔村青年船老大梁野所救。

    为躲避追捕,温砚心男扮女装和梁野假结婚,却在日常相处中产生情愫,并共同收养了一名因海盗丧亲的孤儿。

    然而太平只是短暂的幻影。海盗再度来袭,梁野和温砚心登上最后一艘船,引敌深入,在海面纵火引爆,与追击的海盗同归于尽。

    这名被收养的孤儿正是温先生的爷爷,他中年时经商发达,执意要子女回到旧时渔村修建别墅,纪念他的两位养父和那段渔村岁月。

    节目组找到温先生,说明想要租借别墅作为录制场地时,温先生爽快答应,并分文不收,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能在今年的开渔节上,嘉宾们能够编排一出舞台剧,将这两位的故事说给所有人听,成全温爷爷一直以来的心愿。

    “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导演讲得口干舌燥,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了大半杯才继续,“中午温先生给我打电话了,说爷爷看了《双生》预告片,特别喜欢沉星的演绎,希望你能出演。”

    “刚好,我们还有江导和钟老师,凑一凑导演和主演就都有了!”

    说完,他目光殷切地在这几人脸上来回扫视,示意他们给点意见。

    “我没问题。”钟盛最先开口,这是送上门的与苏沉星合作的机会,他当然不可能拒绝。

    而且……是扮演爱人,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可以。”苏沉星的眼神还停留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慢慢地开口,“我很喜欢这个故事。”

    只剩下江景明没有表态,他维持着刚刚的姿势,镜片掩盖了眼中的情绪,让人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江导?”见他迟迟不回复,导演试探地叫了一声。

    他这才像是被惊醒一样,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苏沉星的方向,对方正和周应淮悄声说着什么,身体靠得很近,脸上带着放松的笑意。

    苏沉星的头发有些长了,随着他转头的动作轻轻晃荡,江景明又不禁回想起预告片中,对方那如瀑的长发,和……那张美艳而又危险的脸。

    他喉结微动,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应下了:“好。”

    导演看着江景明和苏沉星一副不对付的模样,还以为要磨很久,没想到能这么顺利,于是喜滋滋地一拍大腿:“好!那我等会就去回复温先生。”

    “导演,那我们要做什么?”陆复言连忙开口问道。

    他都快嫉妒死钟盛了,暗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只走音乐一条路,早知道也去演演戏了!

    “你们这段时间可能要辛苦一些,多照看点孩子们,然后就看江导给你们安排什么角色了。”

    ……

    导演说完后,又理直气壮地留下蹭了一顿饭,才摸着溜圆的肚皮心满意足地离开。

    今天轮到周复和陆复言洗碗,而周应淮接了个工作电话,此时也没呆在客厅,偌大的空间里便只剩下三个人。

    恰巧还是开渔节舞台剧的核心班底。

    “时间好像有点紧,我们是不是要加快下进度?。”钟盛的开口打破了沉默的氛围,此时距离开渔节只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要编排一场完整的舞台剧,即便规模不大,进度上也有点赶。

    “这两天我会把剧本整出来,到时候再一起商讨。”江景明接话道,“我们互相都没合作过,如果有意见可以直说,尤其是……”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头,目光直直地射向苏沉星。

    “苏老师,我很期待你的建议。”

    苏沉星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懒洋洋地托着腮,声音懒散:“好啊,你尽管期待。”

    江景明看着他没有一丝波动的表情,内心的无名火直往上窜,甚至有股想要和他对峙的冲动。

    “苏沉星,你之前……”

    但他刚语气不善地吐出几个字,便见周应淮不知何时已经打完了电话,推门走到了苏沉星身边。

    他根本不在意另外两个人的存在,只将手搭在苏沉星的椅背上,俯身和对方说话。

    “我下午做了草莓味的蛋挞,要不要吃一点?”

    苏沉星摇了摇头,周应淮的眉头就皱起来了:“最近胃口怎么又变差了?你晚饭都没吃多少。”

    “天气太热了,有点吃不下。”苏沉星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见他眉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迹象,又安抚地拍了拍他搭在椅背上的手。

    “上次你做的柠檬虾很好吃,我明天想吃这个。”

    周应淮握住他细瘦的手腕,拇指与食指松松一圈,便轻易盖过了一个指节的距离,那截腕骨在他掌心显得格外伶仃,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这段时间苏沉星被他盯着,明明有好好吃饭,也有按时服药,为什么仍无济于事,甚至好像还在不断消瘦下去?

    心底那阵若有若无的不安又浮了上来。

    苏沉星懒懒地任他握着手腕,扭头看向江景明:“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江景明张了张口,心头那股无名火却不知何时泄了一大半,他盯着周应淮摩挲苏沉星腕骨的动作,胸口突然泛起一阵莫名的滞闷。

    余光扫到边上的钟盛,也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没什么。”最后,他还是咽下了在舌尖打转的质问。

    “我们回房?”周应淮见他们没有要继续讨论的迹象,便开口询问苏沉星。

    苏沉星点点头,起身时顺手将椅子轻推回原位,随意打了个招呼就要跟着周应淮上楼。”等等。”

    周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回头一看,只见他抽了张纸,擦拭着手上的水珠,目光却钉在了周应淮身上。

    “周总。”他缓缓勾起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借一步说话?”

    ……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大门,最终在花园停了步。今晚的月色很美,花影朦胧,却无人有闲心欣赏。

    “那件事,是你干的?”周复开门见山,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周应淮却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遭,只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说的是哪件事?艺人解约,高层出走,股价跳水……据我所知,乘风最近的麻烦不少。”

    周复的表情越发狰狞,此时远离了摄像头,他也不再需要掩盖自己眼底的怨毒。

    “你的公司才成立几年,真以为能斗得过乘风?”他冷笑一声,故意加重了语气,“弟弟,你还是这么天真。”

    闻言,周应淮的表情未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袖口:“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斗?”

    “给你添点麻烦而已,顺手的事。”

    “就为了让我没空找苏沉星?”周复却突然轻笑了一声,声音藏着几分讥讽。

    周应淮脸色终于有了细微变化,冷声道:“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配不配,他比你更清楚。”周复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眼底却闪烁着胜券在握的暗芒,“只不过仗着他失忆罢了,你信不信……”

    “——等他想起来了,还是会乖乖回到我身边?”

    下一秒,周复只觉一阵大力袭来,整个人被狠狠推撞在身后的石柱上!

    第63章 互殴 大概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喜欢……

    “你疯了?”周复感受着后背传来的剧烈疼痛, 满脸的不可置信。

    下一秒,周应淮的拳头就如雨点般落下,他愣了一下, 随即怒火猛地窜上心头, 马上挥拳还击,两人纠缠在了一起, 动作越发失控。

    直到这时,他们才显现出一丝血缘相近的默契,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头部、颈部和正脸等容易留下痕迹的位置,而是专挑暗处出拳。

    拳拳到肉,闷响沉沉地落在骨头上, 却连一声痛哼都没听见。

    最后, 周应淮提着周复的衣领, 将他狠狠掼在墙上,两人眼里的怒意灼烧翻腾,但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静谧的花园里,只剩粗重的喘息声, 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果真是翅膀硬了。”周复被死死压制着,却反倒冷笑出声, “都敢对我动手了?”

    他眼底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小、杂、种!”

    周应淮手上的力度未减, 微微俯身:“这么多年了, 你还是只会这一套。”

    他的表情冷静得可怕,却让周复恍然间回想起二十年前,他初次见到周应淮的场景。

    那年他才十二岁,如往常般放学回家, 刚推开客厅大门,就看见出差归来的父亲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陌生男孩。

    “小复,这是你弟弟。”

    父亲是这样和他介绍的。

    小男孩安静地站着,就算是抬头看人,也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和现在一模一样。

    周复已经快要不记得,自己的憎恨从何而来了。

    对于他这种家世的孩子来说,婚外情、私生子寻常得就如家常便饭,就如与他交好的几个家境相当的朋友,上一辈丑闻不断,在外依旧光鲜亮丽。

    而周复的父母更是典型的商业联姻,感情更是说不上好,只是周母是个极要面子的,她允许周父在外有各种莺莺燕燕,也默许他养着几个情妇,但唯独坚持一点,就是不能闹出私生子来。

    严防死守之下,还是不免有条漏网之鱼,他不知道父母是如何商议的,但周应淮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周母没有刻意薄待他,只是把他当空气,周复自己就更无所谓了,看周应淮就像是看阿猫阿狗,连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变化的呢?是周应淮展现出超乎年龄的聪慧时?还是父亲对他另眼相待,亲自带到书房教导时?当周复意识到,这个不被他放在眼里的瘦弱小孩,或许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他的强劲对手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便攀上脊背。

    于是他开始暗暗使绊子,先是故意辞退了对周应淮多有照拂的保姆阿姨,又在学校刻意散播其私生子的身份,让老师同学都对他投以异样的目光。

    后来就发展到了,只要是周应淮的东西,无论是不值钱的玩具,还是逢年过节长辈分发的礼物,他宁愿毁掉都不想让对方得到。

    一开始,周应淮还会露出愤怒和不甘的神色,但随着这样的戏码一再上演,他也像是麻木了一般,不会再有任何反应,并且随着年龄增长,他幼时的聪慧消耗殆尽,变得平平无奇,父亲也渐渐对他失去了兴趣,周复这才觉得索然无味,找麻烦的次数也变少了。

    但父亲意外去世后,他还是第一时间将周应淮赶出了家门,他不允许任何能够威胁到自身的因素存在。

    没想到这竟是给了周应淮一个机会,让他顺理成章地脱离了周家。

    他多年的平庸皆是伪装,早已不知何时就建立起了自己的人脉和资源,好在那时他不过十八岁,手段过于稚嫩,而自己又足够警觉,轻易便抓到了马脚。

    周复那时玩心大起,先是不急不慢地摧毁了周应淮苦心孤诣做的一切,又威逼利诱了那位和他同住的大美人。

    本来苏沉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但当周复亲自来见他,轻描淡写地提起,自己搞死周应淮就像是碾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最终还是低了头。

    于是周复就看着周应淮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对苏沉星穷追不舍,却又一次次地碰壁,他觉得有趣极了,更妙的是,苏沉星不但真的再也没有接触过周应淮,更是成了乘风的摇钱树。

    这让他不免也多了几分另眼相待,但不知何时,他竟也……

    对苏沉星产生了无法描述的感情。

    他曾在深夜里独自播放苏沉星的作品,屏幕里的美人眼波流转,周复发现自己竟然在期待那目光能一直看向自己,这种陌生的渴望让他烦躁不安,却又甘之如饴。

    他对苏沉星展开了追求,对方的拒绝非但没让他放弃,反而还越挫越勇,直到两年前,他终于知道了苏沉星的真正目的。

    ……

    “你要是再敢动苏沉星一下,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下,什么是更大的麻烦。”

    近在咫尺的冷漠声线将周复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出,他有些恍惚地盯着周应淮的脸,猛然发觉,这个当初任由他搓圆捏扁的孩子,已经不知不觉,成长到了能将他逼至墙角的地步。

    如今,他似乎要来夺回自己的一切了。

    “至于乘风要不要和我斗,恐怕董事会里的那几位叔叔伯伯,比你更有发言权。”

    周应淮把这句话作为今晚洽谈的收尾,随即将手松开,细致地整理了一下衣着,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月色将他的背影拉得修长,最终消失在花廊尽头。

    ……

    “吱呀——”

    朱红色的别墅大门应声而开,周应淮踏进房门时,脚步突然一顿。

    客厅暖黄的灯光下,苏沉星正斜斜地倚靠在真皮沙发上,过于宽大的沙发显得他的身影越发单薄,他手里捧着一本书,听到动静时懒懒抬眼:“聊完了?”

    “怎么还没上去?”周应淮脸上的冷硬肉眼可见地褪去,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不是说好,你先回房休息的吗?”

    “我在等你呀。”苏沉星把书合上,趴在沙发靠背上看他,宽大的衣领随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如玉的锁骨。

    周应淮上前将他的衣领拉正,苏沉星任由他摆弄,又凑到他耳边说话:”我怕周复那个混蛋欺负你,要是打起来了,我们一对二,肯定能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周应淮的动作一顿,对上了他的目光,亮晶晶的,还带着几分狡黠,像是只小狐狸。

    “嗯,还是我们沉星比较聪明。”周应淮只觉得心底一软,表情也染上了几分笑意,“我都没想到。”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宠溺,苏沉星只觉得面色发烫,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对上他的目光,视线闪躲时,他却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猛地抓住了周应淮的手,将衬衫袖子一把推至肘间。

    只见一道有些狰狞的擦痕横贯在结实的小臂上,边缘泛着细小的血珠。

    “这是怎么回事?”苏沉星的指尖悬在伤口上,想查看情况,又怕碰疼了对方,“他打你了?”

    周应淮有些懊恼,刚才怎么没注意遮掩一下,平白惹人担心。

    他本想开口解释只是皮外伤,而且周复在他手下也没能讨着什么好,但抬眼便对上了苏沉星盛满心疼的目光,他心念一转,竟低低应下了。

    “周复这个混账东西……”苏沉星果然更生气了,他不会骂人,能想出杀伤力最大的话也不过这两句,周应淮看着他,只觉得像只炸毛的小奶猫,可爱得紧。

    这时大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周复的身影出现在了玄关处,他的发丝有些凌乱,领带也松垮地垂着,整个人透着几分罕见的狼狈。

    目光扫过沙发上亲昵的两人时,他的眼神暗了暗,但不知道是不是周应淮刚刚的话起了效果,他反常地没有开口说话,只沉默地盯着苏沉星看了两三秒,随即便转身上了楼。

    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苏沉星才仔细端详起周应淮来,对方衣着整齐,神色从容,和刚刚周复的狼狈一对比,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这是……”苏沉星眯起眼睛,“互殴?”

    周应淮没有一丝被拆穿的心虚,反倒坦然承认:“我早就想揍他了。”

    “怎么不叫上我一起?”苏沉星的脑回路却总是出乎他的意料,此时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点着他的伤痕道,“看,挂彩了吧!”

    周应淮扫了扫苏沉星纤细的腕骨和单薄的身板,明智地没有选择继续发言,转而握住他不安分的手,勾起唇角:“好,下次一定。”

    苏沉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像只轻盈的蝴蝶般从沙发上一跃而下,宽大的家居服随着动作扬起柔软的弧度,嘴里念着:“你快坐下,我去找医药箱给你上药!”

    ……

    微凉的药水触及伤口时,周应淮垂眸看着苏沉星专注的侧脸,他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无意识地抿起了唇瓣,这模样与多年前两人初遇时如出一辙。

    伤口传来细微的刺痛,他暗自失笑——

    过去这么多年了,苏沉星的上药技术也一样没有丝毫长进,棉签永远往最疼的位置戳。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你也和现在一样,在给我上药。”

    周应淮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对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顿了顿才继续,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

    “我想,大概是从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第64章 意见 “他不舒服,今天的讨论到此为止……

    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苏沉星手一颤,小半瓶消毒水都倒了下去。

    反应过来之后,他立刻抽了好几张纸巾去擦, 慌慌张张地抬头问周应淮:“疼不疼?”

    周应淮按住他的手, 摇摇头道:“没事。”

    气氛突然陷入了凝滞,客厅里安静得只有时钟转动的声音, 苏沉星轻轻将手抽出,依旧低垂着头替周应淮处理伤口。

    浅浅的一道擦伤被他弄出术前备皮消毒的阵仗。

    实际上,在与苏沉星的相处中,周应淮并不会过多强调自己的心意。

    苏沉星如今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都不稳定,再加上还未完全恢复记忆, 就像是一碰即碎的琉璃, 他怎舍得为这份脆弱再添半分重量?

    只是今天, 或许是被周复那番话刺激到了,也或许是气氛太好,汹涌的爱意冲垮了克制, 让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所以他本就没有指望苏沉星能给他什么回应。

    但他听见了苏沉星清冽的声线。

    “再等等吧,等记忆完全恢复了, 我才能给你一个答案。”

    苏沉星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周应淮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随即心底被一阵狂喜席卷, 他太了解苏沉星了, 没有直接拒绝, 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这让他的心底也升起一阵隐秘的期待,或许,他可以一点一点靠近,卸去对方的心防, 让苏沉星能够毫无保留地依赖自己……

    “好,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周应淮的声线难得添了几分激动,目光灼灼,爱意和欢喜展露无遗,看得苏沉星的耳尖都开始发烫。

    他将创可贴的两边按紧,随即猛地站了起来,躲开周应淮的视线:“好了,我们回房间吧?”

    周应淮也跟着起身,低声应了。

    ……

    洗漱完之后,苏沉星熟练地从衣柜底下掏出酒瓶,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漾开,气泡缓缓顺着杯壁上升。

    苏沉星凝视着不断消散的气泡,却一直在回想刚刚周应淮说的话,他其实并不能确定——

    想起一切之后,真的能给予他一个答案吗?这般热烈的感情,他真的可以承接得住并给予相同回馈吗?或者回到最原始的问题,自己的对周应淮,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不是喜欢逃避的人,但一想到这些问题,他却直觉不想去面对。他扪心自问,即使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又能给周应淮什么呢?是一具千疮百孔的躯体?还是一颗连跳动都疲惫的心?他要拿什么去回应那样长久的、赤诚的爱意?

    想了一会,苏沉星只觉得头疼欲裂。

    杯中的气泡终于消散,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咽喉流进胃里,带来一阵熟悉的绞痛。

    很多年前,他还不知道父母的死另有隐情的时候,因为过于憎恨酒驾的司机,已经到了看见酒瓶就生理性反胃的程度了,即使后面隐约猜到了真相,他也对酒敬而远之。

    周应淮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前段时间闻到酒味,也没有过多怀疑。

    但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啊。

    可能是不经常喝酒的原因,苏沉星酒量很浅,最初只要半瓶就能昏昏沉沉地睡去。渐渐的,身体好像产生了抗药性,他需要灌入更多冰凉的液体,才能换来一夜的安宁。

    他最喜欢将醉未醉的时刻,现实的痛苦被短暂卸下,他好像又变成了十六七岁的模样,放学回家时,父母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他回来便笑着抬头。

    可窗外透过的阳光太刺眼,即使是在梦里,苏沉星也从未看清过他们的面容。

    频繁饮酒的副作用就是胃疼得越来越频繁,白天和陆复言一起上课的时候,都像有把钝刀在腹腔里来回搅动,食欲也一天天消退,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他却像是上瘾一般,愈发沉迷在夜晚的幻梦中。

    ……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某天吃完晚饭后,江景明忽然放下筷子,目光在苏沉星脸上停了一瞬,随即开口道:“剧本出来了。”

    “钟老师,苏老师,你们留一下?”

    苏沉星和钟盛都没有异议,三人便起身在客厅落座,等待江景明拿剧本的间隙里,苏沉星望着周应淮收拾碗筷的身影出神,对方似有所感,隔着玻璃门与他对视,用眼神询问。

    苏沉星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忙。

    就在他收回视线的瞬间,一份装订整齐的剧本被轻轻地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你们先看,有问题直接提。”没有寒暄的时间和必要,江景明直接进入主题,这次的时间有些紧张,而他又不允许自己手上出现瑕疵明显的作品,于是连着熬了两天夜,此时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一时之间,客厅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江景明斜靠在沙发上,看似轻松,实际上却一直在注意观察着苏沉星的表情,但对方始终垂着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场地限制,这次的舞台剧并未编排得很复杂,剧本也只有薄薄的四五页,但两人都看得很仔细,半晌后,钟盛才抬起头,眼底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赞叹:“江导写得很好,短短几幕就就把剧情表达得这么完整,矛盾冲突也恰到好处。”

    江景明显然已经听过很多次类似的夸奖了,此时只是矜持地微微颔首,坦然地接受了这份赞誉,转而看向苏沉星,对方也已经合上剧本,有些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却一直没开口说话。

    “苏老师有什么高见?”江景明的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谦逊,眼神却暗藏锋芒。

    他并不觉得苏沉星能挑出什么毛病,在他看来,苏沉星这种非科班出身的演员,能够做到演技极佳便已是奇迹,更遑论对剧本有什么专业见解。

    苏沉星却像是没看出他的挑衅意味,右手虚虚地搭在腹部,唇角勾起一抹笑:“剧本很精彩,流畅,动人,节奏紧凑……”

    他夸得真心实意,江景明心底却升起一阵失望,他早已做好应对的准备,甚至还暗自期待苏沉星能说出些什么问题来,但对方却只是用这些浮于表面的赞美敷衍过去,让他无故有些烦躁。

    “不过——”苏沉星的语气突然转折,手指点了点剧本,“我有意见要提。”

    江景明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愕然,继而浮起几分轻蔑,示意他继续,而钟盛则是立即坐直了身体,期待地看着他。

    “你的剧本,除了爱情,我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他话音刚落,江景明就皱了皱眉,继而问道:“什么意思?”

    “首先,温砚心是一个能够为了自己崇高的理想,叛离出养育自己二十年的父母,带着证据奔逃一路的人,而你的塑造中,我只看到了一个软弱、需要保护的的温室花朵,唯一的勇敢就是陪着梁野去死,你把他信仰的升华,变成了殉情的闹剧。”

    他的言辞陡然变得犀利起来,刺得江景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苏沉星调整了一下姿势,右手在上腹处极快地按了一下,眉心微蹙,话语却未停:“还有,最后的渔船纵火,你让他们和苦命鸳鸯一样抱头痛哭,说些今生来世的话……”

    “江导,他们上船的时候,就已经抱有必死的决心了,他们是要战斗,不是在谈情说爱。 ”

    “你的剧本,过度聚焦在了他们如歌如泣的爱情上面,看起来很动人,却忽略了最重要的风骨,如果观众们只记得他们在船上相拥落泪,却看不到他们是如何诱敌深入,最后引爆炸药同归于尽,保护了全村老小的性命,那我们演这出戏,还有什么意义?”

    “我想,温老先生的想要看到的,也不止是这些。”

    苏沉星直视着江景明,落下了最后一句话,他按着腹部的动作越来越用力,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呼吸。

    江景明似是被他的视线灼伤,仓促地扭开了头,握着剧本的指节微微发白,内心的情绪不住翻涌,陌生的灼热感从而后蔓延开来。

    他在导演这条路上走得极顺,自从他斩获好几座有影响力的奖杯后,就再也无人敢这么直指他作品的软肋,但此时,他盯着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却什么也看不下去,他不得不承认,苏沉星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精确地剖开了他精心构建的外壳,暴露了苍白的内核。

    他没有立即回话,客厅一片死寂,钟盛刚刚还闪烁着崇拜的眼神,此刻也冷却了下来,在苏沉星说完的那一刻,他就仿佛被点醒了一般,想要立即加入讨论,但却在看到江景明脸色时,讪讪地住了口。

    “你说得对,”良久,江景明的声音响起,干涩得连他自己都快认不出来,“能再多说一些吗?我……”

    就在此时,玻璃门被大力推开,来人的脚步极快,江景明只觉得一阵风吹过,周应淮就已经半跪在苏沉星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腹部:“是不是胃又难受了?”

    按上去的一瞬间,苏沉星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不适,整个人向前蜷缩,还沉浸在剧本中的江景明和钟盛这才注意到他苍白的脸色,和额上细密的冷汗。

    周应淮二话不说,手臂一揽便将人打横抱起,苏沉星没有反抗,只是无力地倚靠在他胸前。

    “他不舒服,今天的讨论到此为止。”

    转身上楼前,周应淮冷冷地搁下了一句话。

    第65章 羞辱 “这种垃圾剧本,也配找我演?”……

    周应淮脚步极快, 却把怀里的人抱得稳稳当当,一点颠簸都没有。

    苏沉星昏昏沉沉的,只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超能力, 不过是眨眼间, 便把他从客厅转移到了四楼的大床上。

    被放上床之前,他挣扎着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周应淮以为他是疼得狠了,熟练地安抚道:“没事,躺一会,我给揉揉就不疼了……”

    苏沉星虚弱地摇摇头,气若游丝:“鞋子……不能穿上床……”

    周应淮动作一顿, 随即把他扶着靠坐在床边, 半蹲下来, 小心翼翼地托起苏沉星的脚踝,把他的鞋脱了,对方这才肯老实地蜷缩在被窝里。

    他额前的碎发都被冷汗浸湿了, 呼吸又急又浅,双手死死地抵着胃脘, 双目紧闭,看着可怜兮兮的。

    周应淮出门接了杯温水给他喂了药, 又轻轻地将他的手移开, 隔着衣料缓缓揉着。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 能清晰地摸到肋骨的轮廓, 几乎没什么脂肪缓冲,稍一用力,就能感受到手掌下的器官不自然的痉挛和紧绷。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句话也没说,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沉得快结霜了。

    正专注地揉按着,周应淮却突然觉得小拇指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他垂眸一看,苏沉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虚虚地将手缠了上来。

    “小淮,不要生气。”

    他声音很低,眼睛里蒙着一层因疼痛而带来的雾气,周应淮只消看一眼,就像是被当头泼了一桶冷水一样,心底翻涌的怒火灭了大半。

    “我没生气。”他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表情却还是紧绷着的。

    苏沉星的手指又勾紧了些,眼巴巴地看着他,周应淮叹了口气,反手包住了对方冰凉的指节,妥协般地开口:“为什么又忍着不说?”

    “刚好在讨论剧本,我想着很快结束了,等你洗完碗出来再和你说。” 苏沉星的声音透着股委屈,突然身体一颤,整个人又蜷缩了起来,周应淮心头一紧,连忙继续用温热的手掌在苏沉星胃部轻柔地打着圈按摩。

    直到感受到苏沉星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之后,他才放缓了动作,语气无奈又心疼:“我要是没发现,你是不是又想硬撑?”

    苏沉星缓过来一些了,仰起脸冲他卖乖地一笑,周应淮就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有半个月就结束录制了。“周应淮轻轻拭去他额间的冷汗,声音温和得不像话,”回去之后,我陪你再去医院复查一下,好不好?”

    闻言,苏沉星的身体一僵,无意识地拽了拽被角,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嗯。”他含糊得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随即把脸埋进被窝,闷闷答道:“我已经好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周应淮太了解他了,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在刻意逃避,却又舍不得说他一句,只好替人捻好被角:“睡吧,我再给你揉揉胃,等会再走。”

    有周应淮在旁边守着,苏沉星晚上自然没法再借着酒精入睡,本以为会辗转反侧,没想到在被子里装了一会鸵鸟,睡意竟渐渐侵袭了他的大脑。胃部没有了熟悉的隐痛,而是被一片暖意取代,耳边是周应淮平稳的呼吸声,他不知不觉就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沉沉睡去。

    ……

    第二天早晨,苏沉星还在半梦半醒中,就又被周应淮揪了起来,迷迷糊糊地被喂了几口温水,洗漱过后,对方再三确认他没有身体不适,才肯放他出房间。

    “小淮,你真的越来越像我爸了……”苏沉星用手捂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语气困顿,“我爸之前也这样,连我吃几口饭都要数着。”

    说到这里,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周应淮看得心里发酸,顺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又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开口:“说明我和叔叔英雄所见略同,毕竟照顾一个不好好吃饭的小朋友,确实很费心。”

    苏沉星停下脚步,瞪了一眼周应淮:“说谁小朋友呢!”

    他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副不服气的神色,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你是不是忘了,你可比我还小两岁!”

    “不对。”周应淮看着他的模样,突然就生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小声地凑到他耳边开口道,“按你失去的七年记忆来算……我现在应该比你大五岁。”

    “还能这么算?”苏沉星不满地瞪圆了眼睛,“不准耍赖!”

    “沉星!”

    钟盛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苏沉星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客厅,他迅速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恢复往日的模样,才抬头看向钟盛:“怎么了?”

    “你好些了吗?”钟盛的目光落在苏沉星仍然有些苍白的脸色上,表情是遮掩不住的懊恼和愧疚,“对不起,昨天没有注意到你不舒服,还一直讨论剧本……”

    “没事,老毛病了,不用担心。”苏沉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地对他笑了笑,“不关你的事。”

    他的手一触即离,钟盛的耳朵却悄悄泛起薄红,可对上苏沉星温和但疏离的表情时,却不受控制地想起,方才苏沉星和周应淮说话的模样,眉梢眼角都生动鲜活极了,哪里像面对他的时候,虽然也在笑,却总是隔了一层薄膜。

    这份认知让钟盛胸口发闷,再结合自己昨天没有发觉苏沉星身体不适的事,他心底逐渐涌上一阵沮丧,头也渐渐垂了下去。

    苏沉星见他半天没回答,脸色看着还更差了,以为他还在自责,于是贴心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和江导昨天有继续讨论吗?”

    “有的,我们顺着你的思路重新梳理了一下剧本。”提到专业领域的问题时,钟盛才打起精神,“沉星,你真的很棒,在你说之前,我一直没意识到这些问题。”

    想到剧本里面有的亲密戏份,钟盛心底的落寞也减轻了几分,他的思绪逐渐飘到圈内因戏生情的几对情侣身上,一丝隐秘的期待悄悄爬上心头,让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好在对方并未注意。

    苏沉星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摇头失笑:“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罢了。”

    钟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趁着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还未到场,低声问道:“你和江导之前认识吗?我总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有些奇怪。”

    话音刚落,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随即苏沉星的手里就被塞了杯热乎乎的玉米汁。

    “还没聊完?”周应淮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后落在了钟盛脸上,“讨论剧本的话,等沉星吃完早餐再说。”

    两人的视线相交,钟盛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喉结滚动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我考虑不周了……沉星,你先去吃早餐吧,”

    苏沉星捧着温热的杯子,抱歉地对钟盛笑了笑:“那我们等会再聊。”

    他乖乖地被周应淮带去餐桌上,悄悄松了口气,刚刚钟盛那个问题,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从表面上来看,他和江景明并未合作过,对方的敌意也来得莫名其妙,而且像是不会说人话一样,成天都在阴阳怪气,让人疲于应对,还不如之前的陆复言,起码是摆在明面上的厌恶。

    不过记忆恢复之前,他想破脑袋也无从得知自己是怎么得罪的江景明,索性将这烦心事抛至脑后,专心地解决起面前冒着热气的早餐来。

    此时已经快到了直播的点,工作人员已经陆陆续续地支起了三脚架,熟练地将镜头对准了每位嘉宾,直播间一开,大量的观众和弹幕就涌了进来。

    苏沉星看了看时间,熟练地对着镜头招手:“大家早上好~”

    [啊啊啊啊我是第一!星星老婆我来了!]

    [宝宝早上好!看看周总今天给宝宝投喂了什么~]

    [宝宝今天上化学课,元素周期表少了三个元素,看了直播我才发现,原来镁铝在这里,我的锌也在这里(叼着玫瑰出现)]

    ……

    江景明站在不远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剧本,昨天听了苏沉星的那番话后,他连夜修改了剧情,此刻看着对方专心吃饭的侧影,却莫名有些不敢上前。

    恍惚间,他又无法避免地想起了两年前的那桩旧事。

    江景明曾经反复观摩过苏沉星的每一部作品,这个漂亮得惊人的青年不仅有着得天独厚的外表,他对剧本的理解和角色的诠释也都精准得令人心惊。

    作为导演,他再明白不易这样的天赋有多难得,他想象过无数次,如果能亲自指导这样一位演员,要如何用最完美的光影去记录那张动人的脸,要设计怎样的镜头来让他展现浑然天成的演技……

    合作的念头在心底疯涨,最终促使他递出了那份精心打磨的剧本。

    一开始,他联系的是苏沉星的经纪人,对方礼貌回绝说没有档期,江景明当即表示愿意调整拍摄计划配合苏沉星的时间,但消息却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他不死心,动用人脉拿到了苏沉星的私人邮箱,发送剧本时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许久,删删改改,最后只郑重地打下一行字——很期待能与您合作。

    但他只收到了一句刺目的羞辱——

    “这种垃圾剧本,也配找我演?”

    第66章 排练 苏沉星是下了什么迷魂药吗?……

    江景明注视着苏沉星的目光太直白, 也太悠长,直播间的观众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江景明在看什么啊?一动不动的,让我也看看。]

    [这个方向, 好像是在看苏沉星吧……好奇怪, 他不是很讨厌苏沉星吗?]

    [难道是被星宝的美貌吸引了?]

    [他眼神好奇怪哦,又伤心又生气的, 像是看什么负心汉……]

    ……

    弹幕疯狂刷屏,摄影师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江景明才收回视线,他看了一眼黑沉沉的镜头,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直到晚饭后, 眼看着周复和陆复言都将桌子收拾干净, 进去洗碗了, 他都未置一词,还是苏沉星主动提起:“江导,钟老师, 昨天的剧本没讨论完,今天方便的话, 我们继续聊聊?”

    钟盛自然没有意见,刚要点头, 就想起苏沉星昨天胃疼的事来, 神色变得有些犹豫:“沉星, 你身体没问题吗?要不要再缓两天?”

    “早就没事了, 讨论剧本而已,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苏沉星摇摇头,又偷偷瞥了一眼周应淮,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 才继续道,“我们时间不多了,尽快把剧本定下来吧。”

    “好。”江景明也没多说什么,只简单答了一句。

    三人和昨日一样围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的是江景明连夜修改好的剧本,不远处的餐桌旁,周应淮不知何时已经将笔记本电脑带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却始终保持着能一眼看到苏沉星的角度。

    再怎么说,他也是公司的最高决策者,即便是在参加综艺,该处理的工作也不少,晚上房间里的灯经常到了凌晨才熄,苏沉星刚想让他先回房,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他悄悄叹了口气,知道经过这几遭后,周应淮这几天一定会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寸步不离,他拿这件事没办法,只能在心底摒弃了下自己不争气的身体,低头翻开了剧本。

    不得不说,江景明不愧是能在短短几年就崭露头角的天才导演,苏沉星短短几句话,就像是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他将原本缠绵悱恻的殉情戏份推翻重写,原本的抒情台词全部被替换成了更加克制的交流,却让故事显得更加荡气回肠。

    就算苏沉星对江景明并无好感,也得承认,这人倒也不仅是只会阴阳怪气,回到自己的领域时,呈现出的专业程度也值得称赞。

    他合上剧本后,抬头一看,却见江景明正紧紧盯着自己,透过镜片,那双总带着几分刻薄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几分期待,莫名像是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这个发现反倒让苏沉星一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难道是昨天的话说太重了?给人家整得没信心了?他一向吃软不吃硬,要是江景明一直维持着心高气傲的神态还好,现在突然大变样,反倒让他心底生出几分不自在来。

    “我这边没问题。”苏沉星轻咳一声,刻意躲开了江景明灼灼的视线,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很好。”

    江景明的表情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喜悦,反而迟疑了几秒,又问了一句:“你真……这么觉得的吗?”

    完了,他不会把江景明整道心破碎了吧?苏沉星默默反思了三秒,斟酌了一下语气,继续道:“嗯,我很喜欢这一版的改动,戏剧张力有了,人物的风骨也立住了。”

    “是的,最后台词看得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钟盛也加入讨论,江景明看上去才放松了一些,他深深地望了一眼苏沉星,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低头看向剧本:“都没问题的话,那就安排下角色,明天开始排练。”

    主演倒是没什么异议,苏沉星骨架纤长,身形瘦弱,和老照片里的温砚心颇为相似,想必穿上女装也不违和,身形更为高大的钟盛明显也更适合梁野一角。

    “除了主演之外,比较重要的配角有媒婆、海盗领头、村长,明天让大家抓阄吧。”江景明说得轻描淡写,苏沉星却不免在脑子里脑补了一下其他人穿着媒婆装的模样,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周应淮身上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钟盛也是忍俊不禁,低头掩饰笑意:“还好我们明天不用抓阄。”

    江景明本来一脸严肃,被他们这么一打岔,眉间的紧绷稍稍舒展。此时气氛难得融洽,倒是让他生出了几分追问旧事的念头,但这个想法只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就被打消了。

    这段经历对他来说过于羞耻了,他还没做好坦然说出的准备。

    ……

    媒婆一角最终花落陆复言身上,他拿着小纸条不可置信地看了三遍,脸色霎时变得精彩纷呈,最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申请重抽!”

    周应淮慢条斯理地合上那张写着“海盗领头”的纸条,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陆老师,要遵守游戏规则。”

    周复自然也不肯重来一回,实际上,他连抓阄都不是很乐意,自从上综艺以来,不是带那些吵得要命的小孩,就是要配合这无聊的舞台剧,还有周应淮这个不断找麻烦的小杂种……

    如果不是为了苏沉星,他也不会咬牙撑这么久,好在他没抽到媒婆一角,不然他怕是会直接扭头就走。

    苏沉星一想到剧本里的台词,就根本无法直视陆复言,憋笑憋到肩膀直抖,但看着陆复言一脸的生无可恋,还是轻咳两声,掩住了脸上的笑意。

    “其实我觉得媒婆是最有挑战性的角色,陆老师,我相信你一定能演得很好。”

    他一脸真诚地注视着陆复言,额前的黑发垂落,遮住了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睛,这句话一出来,陆复言刚刚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晕晕乎乎地回道:“真的吗?沉星,我一定会好好演的!”

    [陆复言你个不争气的,怎么一句话就把你哄得找不着北了!]

    [宽容一点吧,哄他的是苏沉星哎,这可不就是人之常情……]

    [虽然不知道具体剧情是什么,但是一想到陆复言媒婆这五个字就开始笑了。]

    [只有我的重点是又能看见宝宝演戏了吗!《双生》也快首映了,呜呜呜这种神仙日子是我能拥有的吗!]

    ……

    确定角色之后,就差不多要准备排练了,江景明给每个人都发放了剧本,让他们先熟悉各自的剧情和台词。

    苏沉星和钟盛作为主演,任务会艰巨一些,早早就开始对戏排练,争取尽快进入状态。

    他们两个,再加个江景明,都是极其认真负责的性格,三个工作狂凑在一块,根本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时而为一句细微的台词反复推敲,时而为一个走位争论不休。

    周应淮对此颇有微词,却也明白这是苏沉星的工作,只能掐着点来抓人,准时让苏沉星去吃饭睡觉,以至于现在几人看到他进门,就识趣地停止了讨论。

    “十点了。”周应淮倚在门边,朝苏沉星招了招手,他便放下剧本,朝其他两人打了个招呼,乖乖地跟着周应淮走了。

    “饿不饿?”周应淮将手中的水杯递给他,里面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温水,动作自然地拂开苏沉星脸边的碎发,“厨房里还有食材,要不要煮点东西吃?”

    苏沉星喝了几口水,感受到温热的液体缓解了嗓子眼里的干渴,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有点困,想直接回去睡觉。”

    “好。”

    ……

    两人的对话随着脚步声越飘越远,在楼梯拐角彻底消失不见,江景明合上剧本,余光瞥见钟盛落寞的神情,不由得嗤笑一声。

    “苏沉星是下了什么迷魂药吗,你们一个两个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钟盛闻言也不恼,倒是反问了一句:“江导不也一样?”

    听清他话的瞬间,江景明眉头一皱,语气冰冷:“钟老师,眼睛有问题的话,不如早点去治。”

    “有句话说得好。”钟盛慢悠悠地整理着面前散落的资料,将文件合拢的瞬间,他抬头对上了江景明的眼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江导,难道连你自己都没注意到,你对沉星的关注已经超乎寻常了吗?”

    钟盛原以为江景明对苏沉星怀有敌意,可这两天的排练却让他看出了端倪——

    江景明望向苏沉星的视线太复杂了,时而是纯粹的欣赏,时而又翻涌着晦暗的怒意,但更多时候,却又是一种连他本人都未注意到的痴迷。

    “我是导演,关注主演的表演状态难道不对吗?”江景明的语气寻常,眼神却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也是主演,怎么没见你这么关注我?”钟盛的眼里尽是清明,非但没有被反驳的不忿,反倒是还有几分同情,“江导,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没继续说下去,而是径直离开了,留下江景明一人站在原地,镜片后的目光晦涩不明,钟盛的那几句话在耳边不住地循环播放,让他的心脏跳得极快。

    我……真的有那么关注苏沉星吗?

    江景明一向理智的思绪在此刻变得混乱无比,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却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苏沉星的一颦一笑,最后却还是定格在了那封让他始终忘不掉的邮件上。

    冰冷的文字和苏沉星那张昳丽的脸重叠在了一起,割裂得令人窒息,弄清真相的念头在心底疯狂滋长,如同藤蔓一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第67章 挑明 还有,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悔……

    “你有没有觉得, 江导今天有点奇怪?”

    趁着江景明去洗手间的间隙,苏沉星戳了戳钟盛的手臂,小声开口。

    自从早上开始, 江景明就经常用一种令人费解的眼神望着他, 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一直没能成功开口,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是到了下午孩子们回家后,开始排练时,对方的表现就越发明显了,让他想不注意都难。

    “没有啊, 我没觉得他和平时有什么区别。”钟盛自然知道是他昨晚那番话起了效, 却故意装成一副茫然的样子, 还反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苏沉星很难描述自己的感觉, 又听见洗手间的门被打开的声音,便放弃了询问。

    眼看着将近七点, 都快到周应淮来叫吃晚饭的时候了,江景明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死样子, 苏沉星便有些忍不住, 直截了当地开口:“江导,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江景明动作一顿, 没想到他会如此敏锐,难得有些狼狈地用手扶了扶镜片。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苏沉星都觉得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咳, 要是没有的话当我没……。”

    “两年前……”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刹车,气氛一时之间又变得有些凝滞起来。

    江景明却不打算再逃避了,苏沉星的问话给了他一个宣泄的出口,让他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于是他顿了几秒,就接着说了:“两年前,我给你发了封邮件,内容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打磨的剧本,想邀请你出演男主角。”

    苏沉星一愣,随即疯狂地在脑海里搜索相关记忆,却一无所获。

    不是,江景明不应该是很讨厌他的吗?当初还口口声声在媒体面前说他是“花瓶”,苏沉星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人居然会主动找他合作,而且是出演男主角……

    此时,他突然就有些后悔问出刚刚的那个问题了,因为他根本想不起来一点,要怎么回答都不知道!

    但显然江景明要说的不止这些,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苏沉星,不放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丝波动:“……你拒绝了合作,这很正常。”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苏老师,就算要判我死刑,也该让我死个明白。”

    两年了,这句话就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底,伤口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合,反倒是越扎越深,一旦回想起就带着隐痛,如今鲜血淋漓地拔了出来,反倒是有了种解脱般的错觉。

    他这边兀自演着苦情剧,苏沉星却茫然得要命,他几乎想要冲过去摇着江景明的肩膀问——

    到底是哪句话啊!你倒是说啊!本来就想不起来了,你还在这里当谜语人!

    苏沉星的大脑飞速运转,面上却尽力维持着平静,但他目光里一闪而过的疑惑,落在江景明的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了。

    “你忘了?”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苏老师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他猛地将掏出手机,快速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封邮件的截图,他几乎是将手机怼到了苏沉星的鼻尖上,语气冰冷:“看清楚了吗?”

    钟盛见状,立刻起身挡在了苏沉星面前,刚刚他们话题有些私人,他不好插嘴,只能坐在一边当鸵鸟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此时江景明情绪不稳定,他怕苏沉星受伤。

    因为这一挡,他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截图的内容。

    “不可能,沉星绝对不会发这样的话。”几乎是在看清那句话的一瞬间,钟盛便立刻下了决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景明嗤笑一声,收回了手机:“这只能问苏老师自己了,这个邮箱,难道不是你的吗?”

    苏沉星皱了皱眉,这确实是他的私人邮箱,知道的人不多,失忆后他也尝试着登陆过,却发现邮件都被清空了,自然没看到江景明的这封。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番羞辱的话来,要不是江景明的表情太过认真,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闲得无聊P图诓自己来了。

    “我确实没印象了,但我会在调查清楚后,给你一个交代。”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因他而起,苏沉星在思索过后,没有选择糊弄过去,而是诚实地告知江景明,并随之许下了承诺。

    江景明对上他真诚的目光,翻涌的怒火不知不觉就冷却了一半,他的语气硬邦邦的,眼神却不自觉地软化了些许:“那么,希望苏老师能尽快给我一个解释。”

    “江导,这个解释,怕是要我来给了。”

    身后传来周复的声音,几人回头一看,这才惊觉这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什么意思?”江景明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那封邮件,是我回的。”周复轻描淡写地扔下一颗炸弹,把在场的每个人都震得一个激灵。

    “复哥,这不是能开玩笑的事。”江景明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周复环顾了一圈,欣赏众人的不同反应,过了好几秒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没开玩笑,再怎么说,我也算是沉星的上司,有权查阅旗下艺人的工作邮箱。”

    “说来惭愧,看到江导你发来的邮件时,我心情不太好,剧本我也没看,就随手回复了一句,没想到能让你记这么久,还影响了你对沉星的看法,真是不好意思啊。”

    周复嘴上说着抱歉,眼底却闪烁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

    当然,真相远不止这般简单,自从发现苏沉星的父母就是被周氏买凶谋害的那对记者,而他还在不断收集证据时,对方身上一切能与外部联络的工具都被控制了起来。

    周复亲自登上对外传递消息的软件一一检查,查阅到邮箱时,江景明的邮件刚好送达,他带着想要毁掉苏沉星事业的恶意,故意回复了这么一句话。

    但凡是创作者,就无法忍受自己的心血被如此羞辱,而江景明又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果然因此恨上了苏沉星。

    至于现在为什么要选择说出来……

    周复想起那天站在楼梯口,看着苏沉星为钟盛示范时,江景明专注得几乎失神的模样,几乎立刻就能断定,看讨厌的人,可不是这种眼神。

    不过江景明自己似乎都没意识到,因为他和苏沉星中间始终隔着一道厚厚的墙,阻挡了他看清自己的心意,而周复作为砌墙的始作俑者,毫不犹豫选择了将它推倒。

    毕竟,爱而不得的滋味,当然要越多人尝到越好了,这样才能显得,自己没有那么可怜。

    ……

    江景明的指节捏得发白,他听见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刹那间,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他都在为这一句随手发出的回复辗转反侧,他死死盯着周复那张玩味的脸,回想起他对苏沉星的刻意针对,一向斯文的面皮裂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怒火,还有……

    随之而来的,铺天盖地的悔意。

    “随手回复?”江景明的声音嘶哑得可怕,镜片后的眼眸赤红,“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随手回复……”

    说到这里,他突然哽住,随后猝不及防地暴起,给了周复一拳!

    钟盛连忙冲过去拉住了他:“你疯了?明天还要继续录制,先冷静一下!”

    周复挨了这一拳,却丝毫不恼,反倒站在原地欣赏他暴怒的模样,唇边的笑意更深了,这可比他想象中的还精彩。

    当周应淮和陆复言听到动静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周复半边脸红肿着,却带着令人发毛的笑意,而江景明似乎已经失去理智,疯狂挣脱着钟盛的钳制,钟盛焦头烂额,看到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快来搭把手!我要拉不住他了!”

    一片混乱中,唯有苏沉星站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眼神淡漠,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陆复言冲过去帮忙牵制江景明,而周应淮则快步走到苏沉星的身旁,把他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确认他无虞后才松了口气。

    他没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轻轻牵住苏沉星冰凉的指尖,低声询问:“我们先出去?”

    苏沉星没应,却也顺从地握住了他的手,似乎想要汲取一点暖意。

    两人即将离开大厅时,陷入暴动的江景明突然冷静了下来,他停下动作,示意钟盛和陆复言把他放开,随即三两步地走到了苏沉星面前。

    他先是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闷闷地说不出话来,他尝试了几遍,才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响起:“……对不起。”

    苏沉星停下脚步,他抬眼看向江景明,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其实我有点好奇,两年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呢?”

    “我……”江景明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狼狈地垂下眼眸,不敢直视苏沉星的视线。

    “我也应该和你说声抱歉,没能管好邮箱账号,让人钻了空子,是我的疏忽。”苏沉星微微颔首,语气平静。

    听到这里,江景明这才有勇气抬起头看他,可此时,面前的漂亮青年话锋一转,言语里也多了几分锐利:“不过江导,虽然我没看到你发来的剧本,但作为一个有影响力的创作者,连基本的求证都不需要做,凭借一封邮件就能盖棺定论,这很难不让我——”

    “对你的作品,产生质疑。”

    搁下这句话后,他没再看江景明的反应,而是扯了扯周应淮的袖子,径直离开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周应淮余光瞥见江景明惨白的脸色,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连身形都在微微颤抖。

    第68章 旧伤 “没事,就是腰有点疼。”……

    这顿饭注定吃得没滋没味。

    江景明和周复的座位一直空着, 好在没再听见打斗的动静;陆复言一头雾水,摸不清到底是什么状况,但不好意思直问, 时不时就欲言又止地看着苏沉星;钟盛有心想缓解一下气氛, 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闷头吃菜。

    只有周应淮和没事人一样, 依旧细心地给苏沉星盛汤夹菜,轻声细语地哄他再吃几口。

    看得饭桌上另外两个人牙酸,陆复言也学着周应淮的动作,给苏沉星夹了块牛肉,结果还没沾到他的盘子就被挡了回去。

    “他不吃沾染蒜味的菜。”

    周应淮直接将苏沉星的碗移开, 冷淡地解释了一句。

    “不好意思啊沉星, 我不知道……”陆复言迅速收回了手, 有些尴尬地道歉。

    “没事。”苏沉星心不在焉地简单回了句,恹恹地用勺子搅着汤,却半天不见喝一口。

    他其实一点胃口都没有, 倒不是因为刚刚的插曲,只是后腰的旧伤突然有些隐隐作痛, 不算剧烈,却连绵不断, 影响到了本就不佳的胃口, 满桌热气腾腾的菜肴都变得难以下咽起来。

    他最后还是勉强把汤喝完了, 又吃了几口周应淮夹的菜, 便放下筷子示意自己吃饱了。

    起身回房时,他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后腰,动作有些不自然地凝滞,但他遮掩得太好, 并未有人发现异常。

    “不要生气。”

    走了几步,骤然听见周应淮开口,苏沉星有些怔忪,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误会了,他有些无奈地笑笑:“江景明那事,还犯不着我生气。”

    他说的是实话,说难听点,这一直都是江景明一个人的独角戏,理清缘由后少不了有些烦闷,但也不到愤怒的程度。

    他最后说的那番话,纯粹是想小小报复下江景明,毕竟对方之前也没少针对自己。

    “那怎么不好好吃饭?”周应淮停住脚步,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色,“胃不舒服?”

    苏沉星条件反射般地想答“没事”,但想到之前几次三番的隐瞒被抓包时,对方那生气又心疼的模样,顿了几秒,妥协般地开口:“没事,就是腰有点疼。”

    这对苏沉星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自从父母去世后,有任何病痛他都习惯自己忍着,轻易不向他人示弱。

    显然周应淮很了解他的性子,话一出口,他的表情就骤然一变,几乎是立刻就将手掌覆上他的后腰,准确地找到了他旧伤的位置。

    “是这里吗?”他的动作很轻,几乎是一点力气都不敢下,“疼得厉害吗?”

    苏沉星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细微颤抖,连忙开口道:“只是有一点点难受,不严重的,可能只是不小心扭到了。”

    可周应淮的眉头依旧紧锁,不轻不重地在苏沉星后腰的位置揉了揉,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过两天可能会有台风登陆,明天开始就会下雨。”周应淮的语气克制了一些,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反倒看着更沉了。

    苏沉星恍然大悟,他就说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犯旧伤了:“那我这腰比天气预报还准,下雨天出门准不会忘了带伞。”

    他随口开了个玩笑,但显然他唯一的听众并不觉得好笑,周应淮站在原地,满眼的疼惜让苏沉星不自觉地敛了脸上的笑意。

    他刚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觉身体腾空,周应淮竟是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右手稳稳托住他的膝窝,左手环在肩胛骨的位置,让苏沉星能够自然放松地倚靠在他怀中。

    “别乱动。”他低声道,感受到怀里的人乖乖安静下来之后,才开始慢慢地往前走,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对苏沉星来说,周应淮的怀抱并不陌生,自从在综艺重逢以来,对方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刻伸出双臂,将他稳稳接住。

    此刻他靠在床头,看着周应淮单膝跪在床边的地毯上,帮他将鞋子脱下,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不知为何,苏沉星突然有些鼻酸,他清了清嗓子,又认真强调了一遍:“其实我能自己走的,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嗯,我知道。”周应淮头都没抬,指尖擦过他的脚踝,泛起一阵酥麻,“但我就想抱你。”

    他突然的一记直球让苏沉星哽住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周应淮抬眸看到他的表情,嘴角勾起了不明显的弧度,随即又注意到他不自觉揉腰的动作,眼底一暗,突然起身出门了,不多时,就拿着块还冒着热气的毛巾回来了。

    毛巾被叠成了规整的长条,他先用手试了试温度,才让苏沉星趴下,随即轻轻掀开了他的衣摆。

    灯光下,他的后腰盘踞着一道手掌长度的伤疤,虽然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不那么明显,但依旧能看出当时受伤时的凶险。

    周应淮第一次见这道伤疤,是在前段时间苏沉星住院,他亲手帮对方换上病号服时,那会儿,他的指尖悬在伤疤上方,却迟迟不敢触摸。

    而此时再见,又是另外一番心境,他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道疤并未像外表一样愈合褪色,而是至今仍然以隐痛折磨着苏沉星。

    热毛巾触上皮肤的一瞬间,苏沉星的身子就绷紧了,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

    “其实我都忘了这伤是什么来的了,小杨说是四年前拍动作戏的时候威亚断了,掉下来的时候又不小心撞到了道具箱。”苏沉星感受着后腰传来的热意,他如今趴在床上,看不见周应淮的神色,突然就觉得房间里静得可怕,随意找了个由头开启话题,“这么一想,我挺点背的啊。”

    他说完后,却久久没听到周应淮的回应,他有些疑惑,动了动身体想回头看,却被一双大手按住,随即对方暗哑的声音响起:“我知道。”

    “你不是点背,是为了救一个小孩,故意让自己撞上道具箱的。”

    这已经是件陈年旧事了,大部分人只知道那年苏沉星拍戏受了重伤,休养了将近半年才开始断断续续接活动,但知道事情全貌的人并不多。

    那是在拍一部古装戏的城墙坠落片段,威亚断裂不假,下方却是做足了保护措施,铺上了气垫,也用了假人道具做测试,以苏沉星的体重来说,就算直直地跳下去,也不会受什么严重的伤。

    但好死不死,威亚出现危险断裂声的一瞬间,众人突然发现,气垫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五六岁的小孩。

    苏沉星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剧组里扮演男主童年的小演员,这孩子家庭条件一般,但难得长了一张同龄人里出色的脸,从此就被父母成了摇钱树,带着到处进组。

    这孩子总被父母拴在剧组,此时明显是把气垫当成了游乐园里的蹦蹦床,玩得不亦乐乎。

    于是,在身体彻底失去重心之前,苏沉星做出了本能反应,借着残余的绳索发力,在落地的前一秒硬生生地扭转了方向,让腰椎硬生生地撞向了角落的道具箱。

    他伤得很严重,腰椎爆裂性骨折,当即就被推进手术室打上了钢钉,大半年后才取出,却也因此落下病根,没办法提重物,每逢阴雨天气,就会泛起连绵不绝的疼痛。

    小演员当即就被带下了气垫,而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得知后,生怕自己要担责,在病房门口强词夺理,口口声声说着都是工作人员的疏忽,还声泪俱下地说承担不了损失,要抱着孩子去跳楼。

    最后还是苏沉星出面,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却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让孩子能够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而不是无休止地被他们压榨。

    这对贪婪的夫妻自然是不愿意,但见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用之后,只好忍气吞声地应了,所以这件事情当即就被压了下去,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全况。

    周应淮那时的事业已经逐渐起步,忙得脚不沾地,却总会抽出时间了解苏沉星的情况,得知他受伤的消息后,几乎是立刻就赶到了医院。

    他本来也以为苏沉星只是因为道具组的疏忽才受伤,又怕对方本就尚在病中,不敢轻易前去探望惹他烦闷,只敢日日抽空守在病房外,等待房门打开的那一刻,能够窥见他的身影。

    直到有一人,撞见了这一家子在病房门口闹事,这才了解事情全貌。

    周应淮即使内心怒火翻腾,却也不愿私下违逆苏沉星的决定,哪知这对夫妻啃小啃习惯了,哪能放着轻松的活不干去当苦力?没过多久,星辰投资的电视剧就收到了小演员的简历。

    周应淮当机立断,将所有证据收集齐全,包括这对夫妻不让孩子正常上学、让孩子连轴转熬大夜累到昏厥等等,打包举报给了儿童保护协会,没多久处决就下来了。

    小演员的父母被剥夺了监护人身份,因虐待儿童罪,直接被判了三年,孩子被送回老家给爷爷奶奶带。而他之前的片酬,也在相关部门的帮助下,设立了信托基金,等他成年后交付。

    ……

    周应淮简单说了当年的旧事,刻意略过了他插手处理的后半段,又起身更换了条热毛巾,细致地敷在伤疤处。

    “原来是这样。”苏沉星若有所思,热敷后,后腰的疼痛减弱了些,却像是被蚂蚁噬咬一般,酥酥麻麻的,“这么一说,我这伤还挺值,挽救了一条生命呢!”

    周应淮动作一顿,声音很轻:“我问过贺远乔,他说你这个位置,但凡再偏一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苏沉星却知道他的意思,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如果再来一次,我应该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周应淮的手缓缓收紧,最终却只是稍微调整了下毛巾的位置,半晌,苏沉星才听见他发闷的声音——

    “沉星,你能不能多爱惜自己的身体一点?就当是……为了我。”

    第69章 双生 “苏沉星的演技,足以封神。”……

    周应淮话音落下的一瞬间,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几秒。

    苏沉星张了张口,想说些轻松的话带过,喉咙却莫名哽住。他脑子一向转得很快, 出道七年来, 无论记者提问时给他挖什么坑,他总能轻轻松松地应付过去, 但此时,他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周应淮没等他接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知道,我在你心中还没有这么重的分量,但至少……”

    “不是的。”苏沉星却突然开口, 因为姿势的缘故, 周应淮看不清他的神色, 却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恳切。

    “小淮,对我来说,你一直都很重要。”说到这里,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 , “我可能暂时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但抛却这些, 作为朋友, 或者是家人, 你都是最重要的一个。”

    “所以, 我会尽量好好照顾自己 。”苏沉星垂下眼睫,声音越来越轻,“虽然可能,没办法做到你期望中的那么好。”

    周应淮的手一抖, 差点没拿稳毛巾,他甚至怀疑这是一场幻梦,直到苏沉星觉得沉默的时间太长,偏过头看他,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千言万语在心底翻滚,但最终,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克制的:

    “……好。”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苏沉星一睁眼,就感受到后腰旧伤处的疼痛更为细密,像是有把小锤子在敲打着神经。他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揉了揉,却没有丝毫缓解。

    昨夜周应淮给他热敷了许久,入睡前的疼痛已经是可以忽略的程度了,结果睡了一觉还是卷土重来,并随着窗外的雨声愈发清晰。

    苏沉星捞过手机查看天气预报,受台风影响,阴雨天要持续四五天之久,一串的落雨小图标,仿佛是在提醒他,这只是个开始。

    于是周应淮端着早餐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青年半倚在床头,一只手缓缓按揉着后腰,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听到响动,他看了过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小淮,我能申请吃一片止疼药吗?”

    周应淮三两步就走到了床边,将早餐安置妥当后,随即在床沿坐下,温热的手掌覆上苏沉星的后腰,首先指尖触到的是微微发凉的肌肤,随后能清晰地感受到不自然的僵硬,他放轻力道揉了揉:“疼得厉害是吗?”

    “比昨天疼一点。”苏沉星如实坦白。

    周应淮沉默地帮他揉了一会,声音发紧:“先喝点粥垫垫胃。”

    他妥协般地轻叹一声,随即从抽屉里取出了药瓶,止疼药伤胃,如果不是到万不得已的程度,他是不会让苏沉星碰的。

    但对方的腰伤太顽固了,他昨天连夜问了贺远乔,让他帮忙咨询了几位骨科专家,得到的回复如出一辙:这种陈年旧伤,除了硬熬,别无他法。

    如今整个南方都阴雨连绵,以苏沉星的状况来说,贸然转移更是折腾,几经权衡,适当服用止疼药倒是成了最为稳妥的选择。

    半碗粥下去,苏沉星就有些吃不下了,周应淮看出他的不适,也没有勉强,转身拧了条热毛巾过来,又倒了杯温水,看着他服下药片。

    窗外的雨声始终没有停歇的架势,但不知是热敷的作用,还是止疼药起了效果,苏沉星能感受到疼痛像退潮一般缓缓抽离。

    他兴奋地扭头告诉周应淮这个好消息,对方紧蹙的眉头才有了舒缓的迹象,却依旧没停下手中的动作。

    “好了好了,不用再换毛巾了。”苏沉星见周应淮又要起身,忙按住他的手腕,“你去忙你的吧,我真没事了。”

    见周应淮仍然不肯撤手,他索性直接从床上爬起来,给对方展示了下自己活动自如的腰肢:“真的,我没骗你!”

    周应淮立刻伸手扶住他,语气无奈又宠溺:“我相信你,可别再折腾了,小祖宗。”

    “那我能不能下楼排练?”苏沉星眼睛一亮,忙趁机凑近几分,从周应淮的角度看过去,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活像只讨食的小猫。

    但听清他的话语后,周应淮的表情还是不自觉地沉了下来:“沉星,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好好休息。”

    “就只要一会儿,你可以在旁边看着,我不舒服马上叫你!”苏沉星见他脸色有所松动,立刻得寸进尺地伸出双臂,“你抱我下去。”

    ……

    因为下雨,孩子们这几天都不会来别墅,导演大手一挥,直接给他们放了几天假。

    钟盛和江景明早就候在排练室了,但没有任何的交流,只是各自翻着剧本,偌大的空间内一片死寂。

    “这是怎么了?”

    直到见周应淮抱着苏沉星进门,钟盛才陡然一惊,忙慌里慌张地冲上去看情况,江景明下意识地起身,却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没有上前。

    “没事,腰有点疼。”苏沉星任由周应淮把他安置在了沙发上,自然地抬起腰,让对方在自己身后垫上靠枕。

    钟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看着颇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嘴上喃喃道:“你们……”

    周应淮余光一瞥就知道他想歪了,冷声打断:“沉星之前拍戏受伤,阴雨天会疼,你们排练不要让他做幅度大的动作。”

    钟盛这才反应过来,他一向关注苏沉星,自然也知道这件事,当初还想去探病,但对方的经纪人守得死紧,连医院是哪家都没透露风声。

    他顿了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哦……是这样。”

    “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去休息,不用急着排练。”江景明站在距离他们三四步的地方,语气平静,脸上也看不出情绪。

    “进度太赶了,会来不及。”苏沉星陈述着事实,他斜斜地靠在沙发上,眉目如画,唇色浅淡,看着脆弱又安静。

    江景明仓促地移开了目光,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

    今天排练的是温砚心为了躲避追兵男扮女装,和梁野假结婚那段。

    两人都没有换戏服,也没有布景,苏沉星只随手拿了块布帘搭在头上,遮住了大半眉眼,只露出一截下颌和雪白的脖颈。

    他本就身形纤细,又刻意调整姿态,走起来颇有几分柔弱无骨,倒真让人看得有些恍惚。

    “一拜天地。”江景明在旁充当司仪,淡淡开口。

    因为苏沉星腰不舒服,这场拜堂的排练只有钟盛在做动作,念到“二拜高堂”时,两人转身对视,钟盛弯腰时,余光透过帘布的缝隙,看见了苏沉星垂下的眉眼。

    他此时显然已经入戏,见他望过来,目光隐忍又感激,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觉察的情愫。

    钟盛动作一顿,竟当场出了神,直到听见江景明的提醒,才如梦初醒般地接着往下演。

    “你们是眼睛瞎了?连男女都分不清楚?”

    拜堂进行到一半,追兵一窝蜂地闯进门,钟盛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门怒斥,将苏沉星护在了自己身后。

    “我梁野成亲,洞房未入,你们一窝蜂闯进来,坏我好事,是想做什么?”

    闻言,苏沉星的身子瑟缩,肩膀抽动了两下,像是被吓得抽泣,依偎在钟盛宽阔的肩头上,一动也不敢动。

    “好,下一幕,继续。”

    周应淮站在一旁,目光却落在那两人之间没有空隙的距离上,眉头轻不可察地皱了皱。

    ……

    因为苏沉星身体的缘故,这场排练只进行了短短的两个小时,时间一到,苏沉星就乖顺地朝周应淮伸出手,让对方抱他回去。

    周应淮双臂一揽,就将他稳稳地接到了怀里,也不管屋内剩下的两个人面色如何,打了个招呼就径直离去了。

    “你是不是吃醋了?”苏沉星窝在周应淮怀里,双手揽着他的脖颈,侧脸贴在对方肩头,声音闷闷地透过布料传过来,“我看到你皱眉了。”

    周应淮脚步未停,低头看了他一眼,坦然地应了:“是。”

    听到他斩钉截铁的回答,苏沉星反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他抬眼看向男人,却见对方表情柔和,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但是我知道,这是你的工作,是你热爱的事业,所以,”周应淮的语气放得很缓,抱着苏沉星的双臂也紧了紧,“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热爱?”苏沉星却像是没听清一样,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小淮,你觉得,我对演戏,说得上是热爱吗?”

    他勾了勾唇,笑意里却带着自嘲,在人生的前十九年,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演员,却阴差阳错地进入了演艺圈,且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各种奖项都拿了个遍,拥有令圈内同龄小生嫉妒至死的实绩。

    决定入行以来,除了与生俱来的天赋之外,他也确实为此付出了许多努力,一方面是为了往上爬,接触到父母死亡的真相,另一方面,则是性格里自带的责任感,不允许他随意对待自己的工作。

    或许,在声名鹊起时,不辜负那些对他有着深切期待的粉丝,也成了他坚持下去的重要理由。

    可这些掺杂着算计与执念的动机,真的能称得上热爱吗?这个问题在无数辗转难眠的夜晚缠绕,让他难以呼吸。

    “沉星,你演戏的时候,眼睛在发光。”

    周应淮突然停下脚步,深深地望着怀中的青年,对方的表情看着很难过,让他心疼得厉害。

    “如果这都不算热爱,那我想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苏沉星的睫毛颤了颤,却没再说话,只默默地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

    随着台风风圈的靠近,雨势越发猛烈,别说小渔村了,南方的大部分城市都笼罩在了阴云中,明明是白天,窗外却昏暗得如同暗夜,夹杂着呼啸的风声,敲击得窗户砰砰作响。

    就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中,隔日上映的《双生》依旧呈现了势如破竹的姿态,各大平台热搜轮番刷新,关于影片的讨论如野火燎原般席卷,票房更是一路高歌前进,在部分地区影院受天气影响关门的情况下,不到半日,便打破了历年来暑期档首映日的票房纪录!

    ……

    刘浩然攥着手中的电影票,觉得自己和周遭的人群格格不入。

    这是《双生》的首映场,能在周末起个大早的必然是对影片很感兴趣的人,喋喋不休地在他旁边猜测着剧情,还夹杂着大量对苏沉星的夸赞。

    刘浩然惆怅地叹了口气,他对电影和苏沉星都不感兴趣,此刻坐在这里,纯粹是因为女朋友喜欢。为了讨她欢心,他特地高价收了两张黄牛票,结果一大早女朋友被叫去公司加班,临了叫他一定要看,还要分享详细的观后感。

    为了完成女友布置的任务,也为了不浪费高昂的票价,刘浩然最后还是坐在了影院内。

    广告结束,银幕上绿色的龙标一闪而过,刚刚细碎的讨论声立刻消失不见,刘浩然本是抱着敷衍的心态来的,他困得要命,想着怎么样也要熬过半小时,然而没几分钟,他的身子就逐渐坐直。

    ……

    苏沉星在《双生》中扮演一位患有精神分裂的青年。白天,他是兢兢业业,唯唯诺诺的公司小职员沈归,晚上,他是明艳动人,情绪极端的舞蹈演员沈挽。

    两个人格以兄妹相称,每当夜深人静时,沈归就会坐在镜子前唤醒沈挽,分享彼此的生活,仿若真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妹。

    苏沉星的美貌和演技被银幕无限放大,每一个细节都让人屏息凝神,尤其是坐在镜子前时,神情随着人格切换不断变化,几乎将整个影院的人都拉入了他破碎的精神世界中。

    随着剧情的不断深入,真相也抽丝剥茧般地浮出水面。

    原来沈归真的有一个叫沈挽的双胞胎妹妹,因为父母忙于工作,两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地长大。她明媚可爱,会拉着沈归的手撒娇,只为多吃一个冰淇淋,最大的梦想是有朝一日,能上最璀璨的舞台。

    这一切在她十四岁那年戛然而止。

    某天晚上,沈归到舞蹈室接下课回家的妹妹,却迟迟没看到人,当即报警寻找了一夜,才在河边找到浑身是血、了无生机的沈挽。

    根据施暴痕迹比对,揪出的凶手是她的同班同学庄训,却因家里有权有势,加上还差一个月才满14周岁,只象征性地在少管所转了一圈,就被紧急送出了国,连案底都没留下。

    沈归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庄训回国,在沈挽的祭日,穿上了妹妹最喜欢的那套舞蹈服,哼哼着她常跳的《天鹅湖》旋律,了结了庄训的性命。

    影片最后,沈归握着沾满血迹的匕首,将其一寸寸送入了自己的心脏,倒地之前,他恍惚看到了真的的沈挽,旋转着脚尖朝他奔来。

    “我杀了庄训。”他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用尽力气抬起手去触碰那个渐渐靠近的身影,“……原谅哥哥好吗,挽挽。”

    每天晚上,他都会按时到舞蹈室等待妹妹下课,唯有出事那天,他和同学打游戏忘了时间,

    就是这短短的十五分钟,让妹妹独自走了那条昏暗的小路。

    从此,他把自己一分两半,无数个深夜里,他对着镜子,练习着妹妹没完成的舞步,渐渐的,沈归就成了舞步下的影子,而沈挽,越跳越清晰,越活越真实。

    ……

    直到片尾曲响起,银幕上划过一个个工作人员的名字,刘浩然才猛然回神,他恍惚地追随着人流出了影院,不小心撞上了一个大叔,慌忙道歉时,发现对方的眼睛红肿。

    大叔丝毫不介意,还给他递了一张纸:“小伙子,你也看哭啦?哎呦我滴妈呀这沈归演技太好了……”

    刘浩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脸上已经沾满泪水。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他一看,是女朋友打来的视频通话,刚一接通,她迫不及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怎么样怎么样?快告诉我好不好看……咦,你怎么哭啦?”

    “宝宝,我现在就去问黄牛还有没有票!我一定要让你早点看上!”

    刘浩然顾不上她的询问,胡乱擦去眼泪,语气激动,活像是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

    影片反转层层推进又处处回扣,是近年来少见的高完成度国产心理悬疑片,影院紧急加开场次,观众们却还是在疯狂抱怨抢不到票。

    同时,口碑也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发酵,无数影评人争先恐后地发出长评,几乎一致给予高度评价,甚至还引发了“未成年人犯罪年龄界限”的社会议题,网友列举了数例类似案例,加害者均因未达刑责年龄仅被训诫了事。

    《双生》最新微博下的第一条热评已经有了百万点赞——

    “苏沉星的演技,足以封神。”

    有关苏沉星的热搜持续引爆,电影博主逐帧分析他切换人格时的表演技巧,无数赞誉争先恐后地朝他飞来,就连微博直播的程序员都在进行紧急扩容,生怕支撑不住后天晚上的《双生》剧组直播。

    外界的讨论声一浪高过一浪,可处于漩涡中心的苏沉星却完全无暇顾及。

    随着空气湿度的增加,他的腰疼已经到了热敷和吃止疼药都不起作用的程度了,如今只能蜷缩在床上,在周应淮一遍遍的安抚下,发出极其细弱的呜咽声。

    第70章 疼痛 “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轰隆隆——”

    窗外电闪雷鸣, 天空像是漏了个大缝,不断地往下倒水,雨势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反而越下越大。

    苏沉星的状况依旧没有丝毫缓解, 无论是换什么姿势,后腰都像是有把钝刀在刮着骨头, 连绵不绝,疼得他浑身都在颤抖。

    变本加厉的病痛让他连饭都吃不下,早上好不容易喝了几口粥,没多久就全部吐出来了。

    周应淮的眼眶也跟着泛红,把人稍微扶起来些, 双手环着他的腰, 把他带到自己怀里。

    苏沉星消瘦的下颌抵在他肩膀上, 泪水很快就洇湿了衣料,也灼烧着周应淮的心脏,他不住得揉着苏沉星的后腰, 嘴上轻哄:“睡一会好不好?睡着了就不痛了……”

    “疼……睡不着……”苏沉星声音细弱,连答话都支离破碎。

    周应淮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跟着发疼, 低声哄了他好一会儿,又估摸着量给喂了半片止疼药——早上起床就已经吃了一片, 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多吃了。

    许久, 周应淮才感受到怀里的身躯停止颤抖, 呼吸也渐渐均匀, 他小心地把人转移到枕头上,又在腰下垫了个软枕,随即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钟盛,他刚收到周应淮的消息就匆忙跑上楼, 却不敢贸然敲门打扰,只给对方发了条简讯。

    “你看着一会,我去找郭医生。”

    周应淮稍稍侧过身,把钟盛放进房间。

    “好。”钟盛没有一句废话,轻手轻脚地进了门,房间内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看不太清床上人的状况,但看周应淮的脸色,就知道情况不太好。

    眼见着周应淮准备出门,钟盛犹豫了下,还是出言提醒:“雨太大了,你小心点。”

    对方脚步一顿,低声应了句,很快身影就消失不见。

    ……

    后腰细密的疼痛并未消停,所以苏沉星没睡多久就醒了。

    他觉得躺着难受极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隐约看到床边有个高大的人影,于是自然地朝他伸出双臂,含糊不清地开口:“小淮,我想坐起来……

    床边人的身形一僵,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迅速俯身,小心地把他抱起。肢体接触的一瞬间,苏沉星却发觉不对,迅速将手臂收回,睁开双眼盯着那人。

    见是钟盛,他才松了口气,随即有些疑惑地发问:“……钟老师?怎么是你?”

    钟盛见他脸色惨白,额头全是冷汗,顾不得其他,先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坐好,才低声答道:“周总去找郭医生了,让我先来陪着你。”

    苏沉星一听就急了:“这么大的雨,而且台风要来了,怎么能出门!”

    “现在只是下雨,台风还没来。”钟盛见他动作幅度一大就痛得浑身发抖,心疼得要命,忙连声安抚道,“你别担心,周总有分寸的。”

    “他出去多久了?”听着即便是关上了窗户,也挡不住的电闪雷鸣,苏沉星的脸色丝毫不见好转。

    钟盛抬头看向时钟,语气有些迟疑:“好像……有大半个小时了。”

    他去过郭医生那边,知道诊所离别墅不过七八分钟的路程,就算是雨天来回,现在也该到了,想到这里,钟盛心里一咯噔。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苏沉星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块,眼前一阵发黑,顾不上后腰的剧烈疼痛,径直扶着床头起身。

    “沉星,你先别着急,可能路上有事耽搁了,我先打个电话问问!”钟盛连忙伸手扶住他,暗骂自己没脑子,怎么就一秃噜嘴直说了呢!

    他迅速掏出手机,却在按号码的时候卡了壳,苏沉星见状,熟练地报出一串手机号,钟盛心底五味杂陈,手上的动作却飞快,直接将电话拨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像是一场煎熬,“嘟嘟”的几声忙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无人接听。

    苏沉星的脸色已经可以用惨白如纸来形容了,他推开钟盛的手,踉踉跄跄地起身穿鞋:“我去找他。”

    “沉星,你冷静一点,你现在病成这样,连路都走不稳,怎么出去找人?”钟盛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急得连声音都变了调。

    沉闷的雷声如同滚雷般炸响,震得窗玻璃都微微颤抖,苏沉星的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却更加执拗地想甩开钟盛,但对方的手像是铁钳一般,牢牢地将他禁锢住。

    就在僵持之际,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随着“咔哒”一声脆响,浑身滴水的周应淮出现在了门外。

    看清房内状况后,他的眉头狠狠一皱,快步走进房间,却碍于自己浑身的水汽,不敢贸然靠近。

    “怎么了?是不是躺着不舒服,想下来走走?”他站在距离苏沉星两三步的位置,语气轻柔得过分。

    苏沉星听见他的声音才骤然反应过来,内心涌出一阵失而复得的狂喜,挣脱开钟盛的束缚——说来也奇怪,刚刚无论如何也脱不开的手,如今只是轻轻一甩,就轻而易举地松开了,径直扑向周应淮。

    周应淮慌忙将他接住,却不敢伸手环抱他,僵硬地撑在原地,生怕湿漉漉的衣服把他弄湿。

    感受到怀里青年的身体在细微地颤抖,周应淮将滴水的袖子卷上去了些,一边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抚,一边向钟盛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总算回来了,”钟盛扭开头,不去看两人依偎着的身影,三言两语地解释清楚,“你出去太久了,电话又没接,沉星怕你出事,想去找你。”

    周应淮的脸上立刻浮现出自责,低头小心地哄着:“我没事,郭医生在找针灸的工具,所以耽误了点时间,我急着赶回来,没注意手机响了。”

    “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一个熟悉的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你这小子忒猴急了,一进门就跑得飞快,伞都不要了,我给你捡回来了啊……”

    郭医生的模样也很狼狈,本来就没几根头发,此刻被雨一淋就显得更可怜了,脑袋光溜溜地闪着水光。

    “你们这是?才分开没几分钟吧,怎么还整得和生离死别一样?抱这么紧……”他一眼就看到了相拥的两人,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待走近两步,又看见游离在外的钟盛,目光顿时变得同情起来。

    苏沉星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松开了周应淮,心神一懈,被忽略的疼痛就明显起来了,他闷哼一声,身体就支撑不住地往下滑。

    周应淮眼疾手快,将他接了个满怀,也顾不上会不会弄湿了,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钟盛神情紧张,赶忙凑过来看情况。

    郭医生见状,脸上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让周应淮将苏沉星的姿势调整后,径直掀起了他的衣服。

    他后腰的肌肤莹润如玉,细腻得仿佛一碰就会泛红,显得那道横亘的伤疤越发刺眼,郭医生的指腹在伤疤处游移,苏沉星忍不住溢出一声痛吟。

    “寒气入骨,经脉淤堵。”他迅速下了诊断,“他这旧伤没法根治,我先针灸疏通,剩下的就只能靠熬过去了。”

    周应淮神色紧绷,蹲在床边给苏沉星擦额头上的冷汗:“好,麻烦您了。”

    他看着苏沉星沾了些水汽的睡衣,先起身去衣柜里重新拿了一件,刚打算给他换上,就听苏沉星断断续续地开口讲话:“小淮,你和郭医生……先去换衣服……不要生病……”

    周应淮的心软成一片,郭医生也有些动容,轻咳了声:“大夏天的淋点雨不碍事。”

    说是这么说,但在苏沉星的坚持下,周应淮给他换好睡衣后,就带着郭医生去了隔壁房间,迅速换上了干爽的衣物。

    ……

    细细的银针入肉,凉意顺着肌肤渗入骨髓,苏沉星忍不住闷哼一声。

    “别怕,扎针可比你发作好受多了。”郭医生听见了,抖了抖手上的银针,下手又快又准。

    很快,他白皙的后腰上就插满了针,周应淮看得心焦,却维持着镇定的表情,低声哄着:“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结束了。”

    郭医生等了半刻后开始收针,他手法稳健,不消片刻就结束了,最后一根针离开肌肤的瞬间,苏沉星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腰钻心的疼痛真的缓解了些许。

    “我感觉好点了,麻烦郭医生跑一趟了。”他撑着手肘想要起身,却被周应淮一把按住。

    周应淮朝郭医生颔首,眼里是真切的感激:“多谢您。”

    “针灸治标不治本,还是得靠养。”郭医生一边收拾着针包,一边絮絮叨叨,“不要久坐,不要受凉……”

    周应淮全都认真记下了,还抽空倒了杯水,递给郭医生的时候,他看了眼雨势:“郭医生,一时半会雨停不了,风也越来越大了,不然您留下住两天?”

    郭医生猛灌了大半杯水,闻言爽快答应:“行啊,不过你小子……”他看了眼泰然自若的周应淮,捶了他一拳:“我看你是想让我呆在这里,更方便看诊吧!”

    “也有这方面原因。”周应淮坦荡地承认了,反倒让郭医生不知道说什么好。

    “郭医生,能不能开点去寒的药?你们淋了这么久的雨,会不会着凉?”苏沉星趴在床上,听着他们的谈话,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扭头询问。

    “你这就不用担心了,这小子壮得和头牛一样,身体素质好得不得了,淋点雨没事。”郭医生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余光却瞥到了旁边如雕像般静立的钟盛。

    “哎你还在这呢,一声不吭的。”他上前揽住对方,“你没啥事吧?不然你带我找个房间住住?”

    钟盛都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就被他拽着往前带,没一会儿两人的声音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走到了楼梯转角,郭医生才松开揽着钟盛的手,颇有几分语重心长地开口:“人家一看就已经情投意合了,你还杵那看啥?找虐受呢?”

    他见钟盛的表情越发失魂落魄,又有些于心不忍,拍拍他的肩膀,放缓了语气:“天涯何处无芳草呢是吧,人活在世上,难免受情伤,哎,我看他们那样,你也很难争得过,你还是早些看开吧……”

    郭医生说得口干舌燥,对方却久久不回话,他叹了口气止住了话头,两人安静地走了一段,钟盛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我没想着要争。”

    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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