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大人胡同比拼过射箭, 并展示了一下偷袭战术之后,德亨三人和富察叔侄三人向西向东分开,分别去夹道中寻找小旗子。
等德亨三人搜寻完所有夹道, 出来,入眼的,就是王大人坑。
这个王大人坑是原本就有的,只不过以前是小坑, 四年前,工部将这个坑挖深挖大,分担了北城墙根的大坑功用,就成了现在的王大人坑了。
二月天,天气乍暖,工部会在惊蛰前将京中所有大坑都清理出来,防止春疫,王大人坑自也在列。所以, 德亨等出了夹道看到的, 就是工部司员正拿着小本子挎着腰刀监督役夫们清理大坑。
这个司员看到呼啦啦出来二三十个少年,先是楞了一下, 然后头反射性的扭了下,又生生的定住,立即行了一个千儿礼,跟德亨三人请安道:“奴才给小主子们请安。”
德亨三个相互对视一眼,都不认识。
这人称他们为小主子,德隆就多问了一句:“你是哪家的奴才?”
司员:“奴才豫郡王府门下。”
豫郡王府, 正白旗
德亨突然问道:“你是多铎还是多尔衮的奴才?”
弘晖和德隆都奇怪的看着德亨, 不明白他跟查谱系似的问这么详细做什么, 还问的不伦不类的。不管是多铎还是多尔衮, 都是他们高祖辈的存在,这个司员怎么可能是他们两个的奴才。
德亨:好奇,不行吗?
德隆等没让起来,这个工部司员就还是单膝跪在地上的,此时听到德亨问话,抬头看了他一眼,面上带着些许忐忑,踟蹰回答道:“奴才是奴才祖上是多尔衮的奴才。”
哦,原来本是多尔衮的家奴。后来多尔衮被清算,家奴全部没官,但嗣子多尔博是带走了贴身伺候的奴才的。
这个工部司员说话很有意思。
他说祖上是多尔衮家奴,但现在他自己是豫郡王府的家奴,看吧,人家一句话就将自己的出身来历给说清楚了。
德亨八卦的瘾头过了,就笑道:“你起来吧,你继续你的差事,我们有任务在身,就不叨扰了。”
司员起身,连道:“不敢。”
德隆要朝东走,德亨拉住他继续朝西走。
德隆不明白:“再向西就到集贤街了。”
弘晖笑道:“刚才那个司员头不自主的向西扭,我猜西面一定也有小旗子。”
德亨点头,道:“我也是这样猜的。”
德隆:“我怎么没瞧见?”
德亨:“因为你的眼睛从来不朝下看啊。”
德隆是典型的满清阿哥,在面对奴才的时候,他只会用眼尾扫视,然后专注自身,从来不在乎奴才怎么样的。
德亨就不一样了,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鲜活的存在,他看所有人都是直视且眼神不带标签,所以奴才们天然就喜欢他。
奴才也是有自尊,需要尊重的,这是在满足了衣食需求后的精神需求,很自然。
至于弘晖,他是被德亨给传染了,觉着像德亨这样看人也挺有意思的,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德亨三人果然在王大人胡同的栅栏上找到了一支镶黄旗,2分到手。
弘晖道:“是向东还是向北?”
向东,走原路回王大人坑然后转道向北,去柏林寺找。
向北,让堆拨房的步兵守卫给他们放行,走四贝勒府门前大街,转道去柏林寺。
柏林寺里定会有最后的小旗子。
找到小旗子,从柏林寺继续向北,就到了终点城墙根了。
他们站在这里,就已经能看到北面高大的四贝勒府了。
德隆对走回头路没兴趣,他更乐意去挑战堆拨房里的步兵。
之前德亨佐领内其他队伍对战的时候,自然也有如他们一样走到胡同栅栏这边的队伍,堆拨房前竖着的栅栏也算一条通道。
是以,德亨规定,想从这里通过的,须得以一敌三,赢了堆拨房的步兵守卫,才能被允许放行。
这就是过关卡。
不管是过敌军的关卡,还是过中立方的关卡,要么让人家放行,要么就破了关卡,自然能顺畅通过。
放行是不可能的,那多没意思,要“破”才有意思。
于是就有了这条规定。
攻打堆拨房是谋反作乱,但只要以比斗的形式,赢过堆拨房的步兵守卫,就算是破了堆拨房关卡。
堆拨房内的步兵们早就等着了,他们虽然只是最底层的看栅栏的步兵(类似于片区街道派出所警员),基本是被主家顶出来充数的奴仆出身,连一身崭新的盔甲都混不上,但他们也是通过佐领内正经选拔挑缺出来的丁员,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有的。
且以一敌三的阵仗,这几天他们也是练出来了,对付那些老兵油子或许还有些困难,但对付个十来岁的少年,他们还是有信心的。
若是赢了,嘿嘿,他们能去德公府领一份银粮奖赏,虽比不上德公爷正经手下领的多,但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怎么能嫌少呢?
且那是跟人家德公府佐领下旗丁比的,跟其他差事比起来,正经也不少了。至少是比他们整日熬在堆拨房领的俸禄多的。
他们领的俸禄还要分给主家,而从德公府上领的银粮奖赏,可全归他们自己。他们的主家居然没有盘剥这份奖赏,让他们万分的诧异。
就算输了,当天也可以去德公府用席面,肉蛋粮米吃个肚皮儿滚圆也是赚的。
为了这份正经外快,他们这几日训练比那些参赛的汉子们还要刻苦。
德隆将身上的弓箭和箭壶解下来交给亲随,将拳头掰的咔咔响,问已经出来的三人道:“是比兵器还是拳脚?”
三人先是给他行了一个千儿礼,然后才起身笑道:“咱们更擅长拳脚比拼。”
刀剑是要购买和持续保养的,他们没那身家,因此,他们日常只能在拳脚上下功夫。
德隆解下腰间挂着的木刀,一同交给亲随,道:“这就开始吧。”
三人再次行礼,道:“您小心了”
德亨在看德隆过关卡同时,注意到堆拨房里又站出来一个步兵,居然是生脸孔。
德亨心下狐疑,问这个步兵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这个堆拨房的?”
正在观战的弘晖也看了过来。
步兵先给德亨和弘晖行礼,然后回道:“回禀德公爷,奴才是新调拨来的,是以您以前没见过。”
看守堆拨房的都是步兵衙门派遣来的汉军步兵,并不是胡同内的旗丁兵员,是以这个步兵说他是新调拨过来的堆拨兵,德亨不认识,也很正常。
一般一个堆拨房是三到五个堆拨兵,来第四个,看似寻常。
但是,步兵衙门在这个时候调拨新的兵员?
德亨:“你”
“好!”
“赢了!”
德亨被叫好声吸引过去,原来是德隆赢了三个堆拨兵,他们可以过关了。
德亨和弘晖对视一眼,不再管这个新出现的步兵,和德隆一起过了栅栏。
目送德亨一行人走远,这个步兵自语道:“还挺警觉,小小年纪如此了得,怪不得让统领忌惮。”
三个堆拨兵全都一脸戒备的看着这个步兵,并不与他站到一起去。
步兵也不理他们,放了一只信鸽,兀自进去堆拨房休息去了。
一个堆拨兵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口水,骂道:“狗贱的龟孙子!”
另一个堆拨兵忙“嘘”声道:“噤声,咱们惹不起他。”
第三个堆拨兵忧虑道:“他不会是要对德公爷不利吧?”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道:“要不?”
三人相视一笑,分头干活去了。
德亨手下的一个少年赶了上来,跟德亨小声汇报道:“那个新来的放了信鸽,不知道是给谁送的什么消息。”
德亨点头,问弘晖和德隆道:“你们说是不是针对咱们的?”
弘晖疑惑:“咱们有什么好针对的?”
德隆也拧眉沉吟道:“若是家里的事儿,也没必要针对咱们小辈儿吧?”
不是德隆和弘晖自贬,他们还是小孩子,属于在大人眼中可有可无的存在,除了一个身份没甚用处,针对他们能做什么?
德亨:“不是最好,你们看,前面就是贝勒府大门了。”
德隆笑嘻嘻问弘晖道:“要不要进去看看?”这可是你家呢。
弘晖抿唇微笑:“正事要紧,赢了自是可以风光回家。”
德亨摇头晃脑唱道:“昔有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今有阿哥大比三望家门而兴叹,壮哉,悲哉!”
弘晖/德隆:
德亨瘪嘴:“说的不好吗?”
“噗啊哈哈哈”
德隆和弘晖同时大笑起来,德隆笑的尤其大声,说德亨道:“你这说的什么书啊,驴头不对马嘴,怪逗人的哈哈哈”
德亨顿时恼羞成怒,追着他打:“不会说你就别说,憋不死你”
弘晖也笑着追上去:“你们省着点力气用,等会还要出力呢”
听说小主子们路过大门口出来迎接的凌柱看到的就是一大群少年嬉笑打闹跑远的背影,摇摇头,回府去禀报福晋去了。
唉,他家小女入贝勒府已经三四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生个小阿哥承欢膝下。
过了贝勒府向东没多远就是柏林寺,柏林寺通向北城墙的通道不是夹道,而是一条可通车马的小路,小路虽小,确长了一颗歪脖子老槐树。
老槐树树梢上挂着镶黄、镶白、正白、镶蓝四支小旗子。
德亨几人站在老槐树下向上望,德隆道:“踩着树枝上去,应该能摘下来。”
德亨道:“有些高了,而且,树枝子太细了,踩着摘旗很可能会摔下来。”
弘晖:“要不用箭射下来?”
德隆计算了下,道:“目测有两丈高的样子,咱们带来的弓都是软弓,恐怕射不到这么高。”
德亨看着树下的影子,估测了一下夹角,然后用树枝子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公式,起身对两人道:“也就一丈半稍许,不算很高高,找最硬的弓试一试吧。”
大家报了自己手里弓的硬度,其中德隆带来的一个少年出列道:“主子,奴才的弓最硬,可尽力一试。”
众人让开来,让少年射旗。
正射着呢,富察叔侄带着人到了。
众人立即戒备起来,射旗的少年也不射了,同样戒备的看着对面,因为他手里快没箭矢了,得省着用。
德亨数了下富察家身上的旗子,和己方身上的稍作计算,赫然发现,槐树上的那四支,竟然是最后的四支。
富察家也发现了,他们眼睛都盯着树梢上的四支小旗子,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情。
富昌对德亨他们道:“你们刚才是想将旗子射下来吗?”
德亨:“是,又怎样?”
富昌:“一支旗子也没射下来,看来不大管用。”
德隆:“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射下来?你们看到了?”
傅宁道:“小旗子是用彩线绑在树枝子上的,你们若是射下旗子,线会留在树枝子上,你们若是将树枝子射折断了,树枝上会有明显断痕,而现在槐树梢没甚变化,说明你们就是还没射下来嘛。”
德隆惊讶道:“哇,小宁儿你很明察秋毫嘛,比你的哥哥和大侄子可强多了哈哈哈。”
傅宁脸一红,不好意思的去看左右哥哥富昌和大侄子福保顺,福保顺拍着小叔叔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我家小叔就是厉害,你羡慕也没用的哈哈哈。”
富昌也笑道:“不错,这四支旗子归我们了,因为我们有很厉害的小弟弟。”
福保顺顺势接口道:“小叔叔,给阿哥们露一手。”
富昌和福保顺护着傅宁走到槐树前,傅宁目测了一下树的高度,摘下身上的弓箭等累赘。
德亨道:“你不会飞树走壁上去亲手摘吧?”
傅宁:“不用飞树上去,爬上去就行了啊。”
德亨:难道是我意会错了?
错,也没错。
只见傅宁先是跳上老槐树根,然后四肢跟猿猴一般攀着树身上的树瘤子和分岔枝干嗖嗖几下就到了枝丫的顶端。
但以他踩在粗树干的身高来算,踩着树杈站直了身体伸手去够,离旗子也至少还有三尺高,差不多一米的距离。
正在德亨疑惑他要怎么摘旗的时候,就见他的脚在树干上一借力,整个身子猛然拔高,双脚重新落在树干上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摘得一支小旗子。
他小小的身体随着树干晃动上下摇曳,似乎要掉下来,但他的脚始终牢牢的踩在摇晃的树干上,没有掉下来。
德亨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富察家的少年们却都在鼓噪欢呼,庆祝他们又摘得一旗。
德亨的脸色很不好看,并不是因为傅宁摘了一旗,而是傅宁刚才双脚若是没有落在窄窄的树干上,那他就会从三四米的高空摔下来。
德亨突然大声喊道:“傅宁,旗子我们不要了,你也不要摘了,快下来。”
正在欢呼的富察家的人都一静,奇怪的看着德亨。
傅宁也扶着树干奇怪的往下看。
德亨继续对他道:“快下来吧,那树干窄,你能踩稳第一次,不一定次次都能踩的稳,你已经摘到一支旗子了,你们的得分已经超过我们了,我们放弃这槐树上的旗子,去终点夺了白旗,一样能赢你们。”
白旗代表10分,不算傅宁手上捏着的那一支,现在他们双方身上的旗子数量相等,但在分数上,德亨这边暂时领先1分。
现在傅宁手上新取的是镶蓝旗,再加2分,转为领先德亨他们1分。
就算傅宁取得了剩下的三支旗子,再得5分,领先他们6分又怎么样,取得了白旗,他们瞬间就会反超,仍旧是赢家。
反之,就算傅宁不取剩下的旗子,富察家取了白旗,也是绝对的胜利。
所以,剩下的三支旗子就不是必要的了,与其让傅宁冒险去取,德亨选择主动放弃。
傅宁看了看树梢上的三支旗子,再看看富昌和福保顺,有些拿不定主意。
德亨对富昌和福保顺正色道:“让他下来,我们这就离开。”
富昌看德亨这样郑重其事的,德隆和弘晖也没说什么,就对傅宁道:“傅宁,下来吧,剩下的旗子咱们不要了。”
傅宁应了声,爬下了槐树。
亲眼看到傅宁双脚重新落在地上,德亨心才放下来,眼珠子一转,对弘晖和德隆大喊:“跑!”说着就如离弦的弓箭一般在向北的小路上疯跑。
都快到终点了,快冲刺啊啊啊啊!
德隆和弘晖也是转头拔足狂奔,少年们不管反应快的还是反应慢的也都从众跟了上去。
富察家这边,还是傅宁反应最快,将手里的镶蓝旗小旗往身上一插,飞身跟了上去,瞬间超过德亨这边好几个落在后面的少年。
富昌和福保顺顿时哀叹一声,带人拔足跟上。
这个德公爷,他们还没感慨完他居然为了傅宁的安全舍弃旗子呢,结果他自己转头就先跑了。
城墙根这边,卓克陀达和广成在棋盘上已是厮杀到白热化阶段。
富兴和明礼叔侄两个也紧张的看着棋局,既希望广成能赢,又不希望他赢的太快太彻底,那样可就太落大格格的面子了。
广成快至弱冠之年,不论是在心智上还是见识上,都要胜过卓克陀达许多。
但卓克陀达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广成又因为轻敌在先手上失了几分,所以,棋至中盘之时,两人势均力敌,各自占据了半壁江山,平分秋色。
但越下到后面,广成慢慢扳回局面,开始稳扎稳打如山岳一般压向卓克陀达。
卓克陀达下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落子也越来越谨慎了。
就在卓克陀达苦苦支撑之时,突然耳边传来阵阵嘶喊声。
卓克陀达眼睛一亮,道:“来了!”
下棋和观旗的四人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去,就见一群少年如奔跑的骏马一般朝着他们这边冲过来。
卓克陀达霍然起身,站在台子上紧张的看着最前头跑的最快的两个少年,一个是德亨,另一个是傅宁。
两人谁也不让谁,眼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插在棋盘花瓶里的白色小旗。
“快躲开。”
在卓克陀达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广成拉了她一把,将她带离战场。
卓克陀达就见那两个少年如风一般不管不顾的冲向棋盘,两只手同时捉住了那支小白旗,棋盘倒是没掀翻,旗子却是被扫落了一地。
卓克陀达惊呼一声:“我的棋局!”
广成:“先别管棋了,他们打起来了。”
混战。
双方为了争夺那支小白旗,展开了一场无与伦比的大混战。
小白旗在德亨和傅宁的手里来回易主,眼看胜利就在眼前,德亨和傅宁都不再留手,拳掌几乎打出了残影,有人欲上来相帮,就被敌手拦住,展开较量对决。
这回也没有谁对谁了,谁帮谁了,只要眼前是敌人,那就干。
他们心里都有着同样的信念,那就是将对方干趴下了,干的站不起来了,胜利自然就是他们的。
少年们肺活量惊人,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喊打喊杀的气势声传十里,着实骇人。
至少康熙帝带着儿子臣子们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打的你死我活不可开交的骇人场面。
卓克陀达先看到康熙帝一行人的到来,她心道要糟,立即站上台子对着台下的少年们着急挥手喊道:“别打了,都快住手,都快别打了”
但少年们都在全神贯注的干架,不敢有片刻的分神,怎么会注意到她的动静?
更加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正在疑惑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街头少年在他府后斗殴的胤禛陡然看到宝贝女儿,顿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好悬被胤祥扶住了,没有摔到地上去。
胤祥扶着胤禛,还在疑惑问道:“四哥,我怎么看到卓尔了?那个台子上的美人儿是卓尔吧?”
胤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胤禩闷哼一声笑了出来,忙掐了自己一把,好悬忍住了。
嚯,四哥的眼神好可怕,不会回头就杀他灭口吧?
胤祥是闭嘴了,但也同时确定,那个似是被少年们用武力争夺的美人儿,就是他的大侄女卓克陀达。
哈,好美一朵百合花!
的确值得少年们以命相夺。
“佛祖老爷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胤禟喃喃出声。如果忽视了他放光的眼眸子的话,他这惊讶忧虑的态度还是挺唬人的。
胤礻我掩唇捂住了笑容,但弯弯的眼眸出卖了他。
胤礻我眼神好,他在激战正酣的少年中看到了德亨和弘晖的影子,心念一转他就知道这是谁领的头了。
“京城重地,居然发生少年斗殴事件,成何体统,简直目无王法!皇上,奴才请出战,拿下这群无法无天的匪徒们。”这是步兵统领托合齐在请战。
众位大臣们面面相觑,看向了康熙帝,并没有人站出来出声。
康熙帝也看到了卓克陀达。
如果见到斗殴的少年们他是生气的,就像托合齐说的,京城重地,光天化日之下竟出现少年殴斗事件,成何体统。
简直没将他这个天王老子放在眼里。
但在见到卓克陀达之后,他心觉不对。
其他跟来的大臣们自也看到了,心下不由也狐疑了起来。
与此同时,马奇还看到了四弟的长子广成,以及看到他们到来缩头缩脑欲躲避起来的富兴和明礼两个。
马奇不由自主的向后缩了缩身子,心里更加疑惑不解的,他家的小子们怎么也在?
广成还站在疑似是贝勒府大格格的身边儿,做上护花使者了?
不好,广成可是已经定亲了,他要是心系大格格,那可完犊子了。
康熙帝听到托合齐的请求,下令道:“明枪,他们自会分开。”
托合齐无法,只好吩咐带着火铳的火器营兵丁,让他们朝天放火铳示警,让少年们停止斗殴。
“砰”!
“砰”!!
两声巨响之后,正打的热血上头的少年们果然受惊,纷纷停手四望。
这一望不要紧,赫然看到了就站在他们不远处穿着黄马褂的御前侍卫们。
卓克陀达嗓子都喊干了,见都停下手来,欲哭无泪的跳下台子,站到了众少年们的最前面,强自镇定的对走过来的康熙帝行礼问安:“卓克陀达请汗玛法金安,请阿玛、叔叔们金安。”
康熙帝看看卓克陀达,再看看呆若木鸡的少年们,开口问道:“卓尔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游戏吗?”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
第 122 章
是在做什么游戏吗?
卓克陀达当即回禀道:“禀汗玛法, 咱们在做夺旗的游戏。”
康熙帝感兴趣道:“哦?夺旗的游戏?说来听听?”
要细说,总不能就让皇帝站着听,卓克陀达请康熙帝摆驾将军座, 她站在身侧与康熙帝细说游戏起因和规则。
安静如鸡的少年们老老实实的列队站在台下,闯了祸事,等着皇帝这个大家长的裁决。
康熙帝步上这个搭的简陋但有模有样的将军台,坐在将军座上, 左手边还有棋盘,棋盘上三三五五的棋子零落,地上也撒了许多,可见在这之前这棋盘上定有棋手在厮杀。
棋盘的上首摆了一只琉璃花瓶,花瓶空着,不知道是做装饰还是有什么用处。
再仔细看了看四下摆着的小火炉、水瓮、茶具、皮毛坐垫等,更加确定,刚才发生的这一场, 必定不是什么突然引发的“斗殴”。
有人观战的斗殴不叫斗殴, 叫比斗。
比斗是八旗丁勇们日常娱乐之一,是他这个皇帝倡导和鼓励的。
卓克陀达亲手清洗了一只新茶杯, 给康熙帝斟了一杯热茶,捧给他。又清洗了自己的杯子,给胤禛斟了一杯,送到阿玛跟前。
众目睽睽之下,胤禛黑脸接过,终究还是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让她放手去做。
有事儿阿玛给你兜着。
卓克陀达露出大大的笑脸, 给胤禛一礼, 来到康熙帝身侧, 字语清晰的将近日德公府进行的春日比武赛详细说了一遍,然后因为少年们与壮年们实力悬殊,总是落入下风,就有了今日的少年比。
“咱们之前的比试是先到终点摘旗,再计算得分,得分高者胜出,是以都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似今日喧嚣,今日是在终点这里出了点岔子。”
“哦?”
康熙帝已经听住了,觉着这夺旗计分比斗很有意思,既能显示八旗丁勇的勇武,也能比较丁勇们的才智和头领的领兵能力。
虽然只是小小的寻旗夺旗,但其中的斗智斗勇可不少。
康熙帝每年带着八旗兵丁春围西巡四处溜达,就是为了不让八旗兵勇们失去战斗力,努力夯实八旗根基。
除了每年以行军的规模巡视塞外,八旗还有一个祖宗传下来的硬性日常活动,就是每旗每月初一、十五两天,需以佐领为单位,由佐领等旗务官监督丁勇们去校场、箭场操练比斗。
不至于让丁勇们安于逸享,丧失了血性和武斗本能。
这是基层佐领众多事务中最重要的内容之一。
而且确实就像卓克陀达所说,之前都是寻常动静,只是在胡同内比试夺旗,将每月操练换了种方式而已,并没闹到外头去,所以他这个做皇帝的才没有从手中多种渠道收到任何消息。
这不,今日这一闹大,他立即就知道了。
康熙帝今日正巧就在安定门大街外不远的方泽坛(地坛)皇祇室祭祀皇地祇神和三山五岳之神,也不是大祭,大祭会有专门的圣旨示下,以及礼部等官员提前准备,康熙帝本人也会提前到方泽坛的斋宫住下斋戒,集结满汉文武百官后再行祭祀,礼仪十分繁重庞大,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今日就是带着皇子和大臣们巡视京畿,路过方泽坛,进去歇了下脚,正打算回畅春园,就收到了步兵统领托合齐的上报,说是有少年聚众斗殴,请求回京捉拿。
能让托合齐亲自回京捉拿的斗殴少年,事件可能不大,但身份上可能有些敏感。
康熙帝不悦,以为又是八旗勋贵子弟不务正业聚众闹事,问是在哪里发现的,一听是在安定门内城墙跟下,那离的不远,走,一起去看看去。
康熙帝是打着杀鸡儆猴的目的来的。
结果,来了后,就看到了眼前这样一场。
“今日的比试是出了什么岔子呢?”康熙帝询问道。
卓克陀达掩唇笑道:“今日比斗的双方少年们实力旗鼓相当,到达终点后,只有一分之差,偏他们又同时捉到了白旗,为了争夺这支白旗,就比斗起来了。关系赢输荣辱,是必要分出一个高下的。”
是比斗,不是干架,更不是斗殴。
性质定位一定要搞清楚了,搞明确了。
卓克陀达觑着康熙帝的脸色,见甚是和缓,就又多说了两句:“少年们勇武非常,没有谁会甘愿认输,这比斗的声势就有些大了。但是您看,他们都各自安好,并未有暴力致伤的,可见这声势是大了些,但大家心中都有分寸,没有伤了和气。”
康熙帝点头,看着台下的六列少年,见打头的是锦衣子弟,就是主将了,后头跟着的是布衣丁勇,人数有多有少,也是正常,因为比斗过程是有兵员“伤亡”的。
哦,这游戏规则里叫做“淘汰”。
打眼看去,虽然个个都灰头土脸,身上衣裳也都各有损伤,但就像卓克陀达说的,并未有人流血受伤,四肢也都完好。
仔细打量,少年们俱都身背弓箭,腰悬长刀,腰背挺拔,强劲有力,光站在那里,就好似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他们身上的箭壶都是空的,想来是都射出用完了。刀是刀锋上沾染了颜料的木刀,就算砍在人身上,也不会划破血肉,造成损失。
说是木刀砍在敌人身上,会留下颜料痕迹,以颜料的位置而定,若是在心口腰腹咽喉等要害处,那没得说的,中者需得淘汰掉,若是在四肢、肩背等非要害处,那还可继续参加战斗。
这规则设定有意思。
再看锦衣子弟身上腰侧,多多少少的都插着小旗子,旗子颜色各异,有的镶黄,有的镶蓝,有的镶白,有的正蓝。
正好是子弟们出身旗属。
此时六个“浴血奋战”过的锦衣少年紧张且殷切的看着台上的康熙帝,那眼眸亮晶晶的,朝气蓬勃,斗志昂扬,跟个牙口才长成的小豹子一般,看着就让人喜欢。
在朕面前,他们的心里一定忐忑害怕极了。
康熙帝不由在心里恶趣味的想象道。
康熙帝忽而对他们一笑,问道:“首旗白旗何在?”
最后谁拿到了?
也就是说,哪一方赢了?
六少年面面相觑。
白旗原先自是在德亨和傅宁手中的,但斗到后来,白旗早就飞出,落到其他人手中,此时,他们也不知道白旗在哪里了。
正在不知作何回答之时,一支白色沾了泥渍的小旗在列队中升起,一个少年大声道:“首旗在奴才手里。”
六少年齐齐回头后望,待看清楚是在弘晖这一列后,德亨脱口而出问道:“身上可沾染了颜料?”
少年大声回道:“并未。”
德亨大喜,兴奋欢呼道:“我们赢了!”
众人:
德亨缩了缩脖子,抬头看了康熙帝一眼,又低下了头。
那啥,“罪魁祸首”,好像就是他来着。
弘晖将话含在嘴里用气因告诫德亨道:“你不要乱出头。”
他可不认为德亨是这样莽撞冒失的人,在康熙帝的眼皮子底下“大喊大叫”,他突然表现这么一下子,就是想将矛头全集中在自己身上,要抗下所有。
弘晖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以告诫他,不要逞强,事儿是大家一起做下的,不是他想抗就能抗下的。
德亨:
我真没想到最后会弄成这样,更没想到,大BOSS怎么就这么巧就在附近?
还说来就来了。
哦,康熙帝是一个坐不住的皇帝,他不南巡西巡的日子,不是在皇宫就是在畅春园,他还喜欢在京城附近四处溜达。
这已经是他做皇帝的常态,或者说是习惯,就跟社畜周末去郊区旅游放松娱乐一番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想的话,德亨瞬间心里平衡多了。
不是咱们事儿多,是大BOSS你出现的太频繁了,所以遇到的事儿就多。
康熙帝睨了台下那低头装怂的小子一眼,看着另外三个面生的少年。
他见这六个少年身上的旗子,合起来镶黄旗尤其的多,足有□□支,就问道:“你们是镶黄旗的哪家少年?”
年纪最大的富昌上前两步,深吸一口气,单膝跪下,傅宁和福保顺也一起跪了下来,富昌双手过额行礼大声回道:“奴才镶黄旗富察氏,叩见大清汗王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儿郎!”康熙帝被少年勃发的气势吸引,不禁开口先赞了一声。
“平身吧。”
赞完了,又问左近的大学士马奇道:“富察氏?这是爱卿的族人子弟吗?”
马奇出列,干笑道:“这是老奴之弟马武的幼子,乃是奴才的小侄,另外两个分别是奴才长房之孙和四房之子。”
康熙帝更高兴了,道:“原来是都是爱卿的侄、孙,富察家督练子弟练武很是勤勉啊。”
一个人是不是勤加操练,从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上就能看出一二。
看富察家这三个小子,身量最足年纪最大的富昌虽然从年纪上算尚小,不足以成丁,但他整个人站在这里,就已足够出挑。如果是在挑缺的话,康熙帝会毫不犹豫的选他,这就是外在表现实力。
身量最小年纪也最小的傅宁看着也是灵秀英气,是个可以期待的好苗子。
中间的福保顺更不用说了,那野性十足的眼神,那蓄势待发的站姿,一看就是个好斗的,等再过两年,勇武必定超过他的哥哥们。
康熙帝眼神在三个少年身上打量,那是越看越喜欢,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让富昌去乾清宫给他看大门了。
面对康熙帝的赞赏,马奇回答的不疾不徐,更不见得意显摆,只是平平道:“不敢忘祖宗之志。”
其他随驾大学士部员大臣们:老狐狸,哼。
康熙帝点头,感慨道:“不错,祖宗之志不敢忘。朕日夜盼望八旗子弟能保持祖宗尚武之风,维系八旗根基,今日看到这些少年们,朕心中欣慰非常啊。”
马奇呵呵笑道:“这正是皇上教谕之功啊。”
呵呵,马屁精!
马屁不马屁的,康熙帝显然是十分高兴的。
看着似乎是要轻轻放过了,但偏就是有人出来表示不同的看法。
托合齐出列道:“皇上,少年勇武固然需鼓励嘉奖,但各佐领内明明有校场,少年子弟却偏要占领街道武斗。
若是京中少年人人如眼前子弟这般声势浩大,京城治安危矣,奴才亦是不知,今后若遇今日此等情形,该如何断决,请皇上示下。”
说罢,单膝跪地,等着皇帝教他以后如何管理京城街道治安。
康熙帝:“步兵统领这话也不无道理。”
马奇立即出列纠正道:“步兵统领这话说的不对。”
托合齐:“大学士有何高见?莫不是见涉事者有自家子弟,就狡辩实情,包庇自家吧。”
马奇笑道:“步兵统领何必如此敏感,听风就是雨,急着给老夫扣帽子。老夫是想提醒步兵统领,这些少年们并没有在街道上比斗,而是在我镶黄旗境内施行操练,若是说惩戒、问责,那也得是我镶黄旗都统、参领、佐领出头,步兵统领如此尽忠职守,老夫佩服,只是,不必了。”
啊这,搞错职权范围了?
步兵衙门的职责是什么呢?
分汛驻守(“汛”由各片区的小堆拨房组成)、稽查城门、缉捕盗贼、申禁巡夜等,也就是说,步兵衙门管的是城门和街道上的事情。
而八旗丁勇的操练等,属于旗务,归都统、参领、佐领这些旗务官管理。
一个是军事管理,一个是行政管理,不能混为一谈。
托合齐欲开口分辨,镶黄旗都统迓图出列开口道:“大学士说的没错。托统领位高权重,为皇上做事求全责备,可能没有发现,这座将军台,设在柏林寺后院梅林边界,尚未出镶黄旗界,少年们行操练之事,若有过失,也是我这个镶黄旗都统来问责,就不必托统领代劳了。”
都说城墙根下,城墙根下,就跟说众多、稍许、一些这样的虚拟词量词一样,说城墙根下,并不是就指真的就城墙根下那一线地方。
比如说,有人问路:柏林寺在什么地方?
人回:安定门内东北城墙根下。
你要是真去东北城墙根下找柏林寺,你就是头脑不清楚的傻货,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所以,德亨说终点设在北城墙根下,是说你朝着北城墙根出发,走到头就能见到终点了,可不是说,终点的尽头就是实实在在的城墙了。
因为柏林寺在街区的最北面,且是寺庙,没有外墙,以梅林为界,所以,它的后院是通安定门内城墙根大街的,但你要说人柏林寺后院属于街道,人柏林寺也不愿意啊。
咱们寺庙是为了向众善男信女们开放,可不代表就是落在大街上了。
柏林寺,是私产,可不是无主的。
即便如此,托合齐也是有话要说:“聚众喧哗,不管是殴斗还是比斗,如我等为官着,不论职权高低,不论是否管辖,都要站出制止,岂能因不属于自己职务之内,就置之不理,如此,岂不是要对不住你我等官帽之上的顶戴花翎,对不住皇上的恩德?”
好冠冕堂皇的话。
不过,人家托统领说的一点都没错啊。
若是遇到今日这等场景,知道的是你在举行丁勇比斗,不知情者,看着就是很像斗殴啊,京城之中居然存在如此隐患,可让百姓们如何安居呢?
说是不扰民,但扰不扰民,也不是你自己说的算的。
你认为不扰民,但民众们自己可能认为你扰民了呢,人家只是畏惧你的权势,不好说而已。
若是久而久之,民怨沸腾,到时候可就晚了。
住在内城的都是旗人,都是八旗根基所在,皇帝不可能为了一群人枉顾另一群人的想法。
所以,托合齐说的不无道理。
众皇子和大臣们也都点头,认为他说的对。
今日之事固然是事出有因,但事实如此,也是不争的事实。
因是在宫外,且并不是正经的朝堂论辩,康熙帝又没有让她离开,是以,卓克陀达壮着胆子对康熙帝道:“汗玛法,卓尔觉着众位大臣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呢。”
康熙帝:“哦?你也觉着托合齐说的有道理?”
卓克陀达笑道:“京城安定,全靠托统领励精图治,费心维持,震慑嚣小,我等女眷才能放心出门,不惧外忧,实乃托统领功高。汗玛法任命他,想来也是肯定他的功绩的。”
康熙帝笑道:“不错,托合齐虽性子耿直、爆烈、不知变通,但这正是他的可取之处,朕将九门交给他,的确很放心。”
托合齐还跪在地上,此时就低头叩首,以表圣恩。
卓克陀达继续道:“托统领说的有道理,大学士和都统说的也有道理,弟弟们的确该罚。”
康熙帝:“哦?卓尔认为该怎么罚呢?”
卓克陀达:“这个卓尔不懂,不如让都统罚他们,反正他们也是都统管着的?”
好个聪明灵秀的大格格!
镶黄旗满洲都统迓图为什么要出声,就是要将处事权从托合齐手里拿到自己手里。托合齐是事件的发现者,说是步兵衙门管事儿也能沾上边,若是康熙帝说“可”,那由他处置这些闹事少年们也并无越权之处。
因为将军台设的这个地方,管辖权确实有些模糊。
现在卓克陀达从人属管理上说让都统迓图管教少年们,更是顺理成章,主属恰当,更是没有错处。
就看康熙帝是将少年们交给谁去裁决今日之事了。
康熙帝看看身侧的少女,对胤禛笑道:“老四,你生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胤禛忙肃手恭敬道:“回汗阿玛,儿子有教子之失,汗颜无比,不敢当汗阿玛赞。”
说到教子,康熙帝再看台下的弘晖、德亨和德隆三个,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对众皇子们道:“朕打小儿就教你们武勇、有担当、有谋算、能当差、能成事,没的到了孙辈就要束手束脚的娇养了。今日之事,确实是孩子们不对,但朕说他们不对,不是说他们操练、比斗不对,而是说你们这些大人们,没有给孩子们保驾护航,以至于让他们失了分寸,要说不对,也是你们的不对。”
众皇子们都肃手低头认错:“汗阿玛教诲,儿子知错。”
康熙帝点头,对托合齐道:“托合齐,你很好,朕将九门,将京城交给你,朕很放心。”
托合齐:“谢皇上认可。”
康熙帝继续道:“今日少年们犯事,朕会罚他们,就罚”
“两日后,朕要南苑春围,就罚这些少年们,随驾春围,操练军武,若是无所斩获,朕两罪从重并罚!”
这,算处罚吗?
少年们面面相觑,都觉着皇上是在偏袒他们,随驾春围,不就是打猎吗,怎么能算处罚呢?
只有常年随康熙帝东奔西走的大人们怜悯的看着台下无知少年们,呵。
真以为随驾春围是你们宝马裘衣带着无数奴才伺候着拉弓射箭京郊打猎呢?
那是行军!
行军知道不?
不知道啊,等你们出发之后就能知道了,现在且让你们先乐着吧。
康熙帝都已经做了决定了,托合齐自是没有再不依不挠,领命起身。
事情处理完了,康熙帝站起身,卓克陀达忙伸出手腕,让汗玛法扶着自己下台阶。
康熙帝牵着孙女的手下了将军台,转步走到弘晖三人面前,拍了拍弘晖的肩膀,给他抹了抹脸上沾着的泥土,捏了捏德亨的腮帮子,将他脸蛋扯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见这小子对他露出委屈的小眼神后,才放过他。
到了德隆,康熙帝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态度和行为上与待弘晖和德亨并无差别。
德隆却是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虽当做无事发生,父母兄弟以及亲朋们也都没提当年康熙帝对他的评语,但那句“难当嫡长大任令不可为世子”却始终藏在他的内心深处,午夜梦回之时就会猛然蹿出来,如猛兽一般啃咬他的心头,让他无可逃避,痛的喘不上气来。
就在刚才,德隆紧张的呼吸都停止了,就怕皇帝见到他,又想起以前,对他说一些贬低的评语,让他以后无法做人做事。
但真好。
皇帝不仅没有提以前,也与弘晖、德亨一样待他,是不是说明,他还有望,扳回他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印象?
“德隆,皇上已经走了,咱们也该走了。”德亨提醒德隆道。
德隆深吸一口气,抹了把湿润的眼眶,对德亨道:“春围,我一定好好表现。”
弘晖纠正道:“是咱们三个一起,好好表现。”
德亨笑道:“不止咱们三个呢,还得算上富察家的。”
富昌、傅宁、福保顺三个也围了上来,大家相视一笑,都道:“春围我等兄弟与阿哥们一起,定护阿哥们周全。”
德亨笑道:“我们自有亲随护着,咱们要做的是齐心协力,出谋划策,将皇上交给咱们的任务完成才是正经。”
福保顺嘿嘿笑起来,壮志酬筹道:“到时候,我一定猎一头大老虎献给皇上,皇上一高兴,这样咱们的那个什么处罚就可以免除了”
六人正在傻笑呢,就听身后重重一声“咳”。
几人转头,俱都噤声了。
广成跟胤禛告辞,道:“贝勒爷,奴才这就领着兄弟子侄们回家去了。”
胤禛:“嗯。”
广成立即跟兄弟们使了一个眼色,要他们赶快走。
不用广成使眼色,见到四贝勒的黑脸,富昌他们哪里还敢放肆,立即带着富察家的少年们跟鬼撵似的做鸟兽散。
胤禛看着眼前三个鹌鹑似的少年,冷笑一声,道:“回府。”
说罢,当先转身朝贝勒府后门而去。
卓克陀达对他们眨眨眼,立即跟上胤禛的脚步。
刚才去送康熙帝,康熙帝特地将胤禛留下来,让他处理一下“家务事”,胤禛这才脱离大队伍,带着孩子们回府。
回府路上,德隆小声问弘晖道:“一般这种情况下,贝勒爷会怎么罚你们?”
弘晖咽口水,道:“没有一般,咱们也是第一次。”
也就是说,没有参考,没有借鉴,就看胤禛心情怎么样,怎么处罚他们了。
德亨小声预测道:“应该是来不及罚的,说是两天后去南苑春围,给咱们的准备时间也就今天半天和明天一天,我猜贝勒爷会教咱们准备春围的规矩,要是罚了,咱们还怎么去春围?”
德隆立即点头道:“有道理!”
“哎哟。”
三人正头对头的聚在一起边走边小声说话,没有注意到正在前面走的胤禛停下了脚步,三人继续往前走,被夹在最中间的德亨就毫无防备的撞上的胤禛的胸膛,被他胸前的玉扣给碰到了鼻子。
“啊嚏!”
德亨是真的没忍住,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好在他还知道侧头,弘晖立即跳开,让他将喷嚏打到了空地上,而不是胤禛身上。
卓克陀达忙上前用帕子给他擦干净鼻子,没有让他在胤禛的垂视下失仪。
德亨紧张的抬头看着与他咫尺距离的胤禛,张口干巴巴的唤了一声:“阿玛。”
胤禛冷笑道:“为了春围,不能罚你是吧?”
德亨忙摇头:“不是的,阿玛可以重重罚儿子,真的!”
胤禛:“好,这可是你说的。”
话刚落,只见胤禛一弯腰,将德亨拦腰夹在了胳肢窝里,将他的屁股露在了前头,抬掌:“啪,啪啪!”
德亨:
“啊啊啊救命啊,额娘,快去叫额娘来救命啊啊啊”
卓克陀达跺跺脚,顾不得德亨这边惨叫,带着侍女跑回府里去请四福晋做救兵去了。
胤禛边拍他屁股边冷笑道:“叫,你再叫!你就是叫破喉咙爷也会将你的屁股拍烂!”
“看你还闯祸,看你还胆大妄为,我是不是叫你谨言慎行,是不是叫你有什么想法先跟我说,啊,你说你该不该打,啊?”
他就在畅春园待了几天,几天没看着他,他就要闹幺蛾子。
贝勒爷当街打起孩子来是真不含糊啊。
听着“啪啪啪”的拍屁股响,看着四肢不住扑腾喊救命的小伙伴,德隆咽了咽口水,十分害怕等会四贝勒也会这么拍他一顿。
这也,太没面子了。
德亨跟镶黄旗的富察家儿郎比试,自己佐领下人不可能不来给他助威的,从终点夺旗,到康熙帝到来,一直到现在康熙帝离开,他们都一直跟着他们的小领主。
结果他们现在看到了什么?
啊这,小领主被家长教训了,他们,唉,他们也没法子啊。
这是贝勒爷,没听见他们领主叫人家“阿玛”吗,这阿玛打儿子,似乎是,天经地义?
众人面面相觑,只能干站着看着,不敢上前“救人”。
弘晖无奈极了,他刚才说错了,第一次的是他和德隆,德亨这个处罚,已经是第无数次了。
他已经记不清,德亨是第几次被阿玛这样教训了。
次次教训,次次不改,嗐,这么多年,他都已经习惯了。
弘晖对德亨的手下挥挥手,让他们赶快离开,好歹给他们的领主留点微薄的面子吧。
有了命令,孩子们一哄而散,决定将今日之所见都藏在心里,以后也只字不提,就当今日没看见领主的惨烈。
手下汉子们是走光了,邻居街坊和大街上的过客们还在呢。
他们好奇的驻足观看,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啧,谁家孩子啊,真惨哟,这是不知道闯了什么大祸,被家里的大人这样捶打,嗐,跟他家孩子一样不叫人省心,该打
胤祥半路折回,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四哥捶孩子的奇异景象。
胤祥还是头一次见四哥这样暴力的样子。
以前的皇四子多么矜持啊,总是一副泰山崩于面前面不改色的沉稳模样,也少有和人调/笑等让人觉着不稳重的时候,现在呢?
现在他被家中小子折磨疯了!
胤祥以为胤禛是真的给气着了,在用“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方式教训德亨,急忙上前将德亨从他手里抢过来,连声劝道:“四哥,四哥,孩子还小,犯了错好好教就行了,打坏了可不得了,心疼的还不是四哥你自己”
胤禛怒喝道:“你把他给我,溺子如杀子,今日我不教训他让他知道厉害,他以后就还敢胡闹!”
胤祥双手夹着德亨跟胤禛绕圈子,嘴里还不住劝道:“四哥,汗阿玛让我回来教这几个孩子春围的规矩,弟弟不能误了汗阿玛的命令,您先消消气,等春围过后,弟弟定亲手将三个孩子完样儿的交回来,到时候不管您怎么管教孩子弟弟都不再拦。”
胤禛站在原地叉腰喘气,指着德亨、弘晖、德隆三个冷声道:“你们好样儿的,有你们十三叔给你们撑腰,爷是管不了你们了。”
弘晖和德隆立即跪地认错,德亨也从胤祥的臂弯里挣扎下来,同样跪在地上认错。
胤禛冷哼一声,摔手入府去了。
胤祥跟赶鸭子似的将三个孩子朝府里赶,对看热闹指指点点的行人们挥挥手,让他们赶紧散开,看什么看,没见过教训孩子拉架的啊。
入府后,卓克陀达扶着四福晋匆匆而来,胤祥将三个孩子交给嫂子,自己追着四哥朝前院去了。
等一路走到前院,胤祥还想再劝两句,抬头就见胤禛已经恢复如常的面容。
胤祥:
“四哥,你不气了?”
胤禛:“有什么好气的,皇上又没有不高兴。”
胤祥不解:“那你你在府外那一出?”
胤禛:“总要给都统等其他人一个交代,毕竟皇上说了,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错,哼,我倒是想管,就差将他挂裤腰带上了,可是呢?一个错眼,他就闯祸,还净闯一些稀奇祸。”
胤祥被“稀奇祸”这三个字给逗的一笑,道:“那样的孩子,本不应以常理待之,我瞧着挺好,弟弟少有见哥哥这样对着孩子发脾气的时候。”
胤禛什么人啊。
他是个十分要面子的人,对着孩子,他就如山岳一般不可高攀,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像是今天这样惊涛骇浪,胤祥真是头一次见。
胤禛扶额叹息道:“等你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了,养孩子容易,给口吃的就行,管教孩子是真让人头痛。”
胤祥:“男孩子嘛,总是难管教些的。”
胤禛幽幽道:“不,女孩子更难管教。”
想到卓克陀达,胤祥实在没有忍住,转头放声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在胤禛的冷脸下,胤祥还是道:“卓尔真不像是京城内宅养出来的格格,她倒是很有草原姑奶奶的脾性,四哥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这样的性子,说不得会更好。”
说到最后,他却是笑不起来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妹妹,两个妹妹若是有卓克陀达这样一半的泼辣机敏性子,在草原的日子,或许会好过许多吧。
胤禛也知道这个十三弟为什么笑着笑着就不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劝慰道:“会好的,放宽心。”
胤祥揉了把脸,道:“四哥说的对,一定会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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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3 章
下晌, 德隆回简王府,将康熙帝的命令说给母亲听,父亲雅尔江阿去了承德, 不在府中。
春日是牲畜换毛的季节,尤其是漠北广阔草原、戈壁之上,西北阴山、祁连山下、阿尔泰草原,东北长白山下各种品类的耐酷寒的大尾巴长毛山羊, 它们冬日成功抵御严酷的风雪寒冻,靠的就是它们身上贴着皮肤生长的又长又暖的羊毛细绒,用这层细密柔软的羊毛细绒织出来的羊绒布,价比黄金,出产及低,是专供皇帝皇后太后的御用之物。
羊身上的这层细羊绒蓄了一冬,在春日天气回暖后,对羊来说就是负累了, 需得“脱掉”, 才能适应越发暖热的天气。
所以,春日是羊绒、尤其是品质上乘的黄金羊绒最佳获取季节, 今年一整年承德承办的羊毛织品数量和品质如何,就看这一春羊绒具体获得情况了。
也正是因此,每年春日,都是蒙古各部族竞争最激烈的季节,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起部族矛盾, 若是严重了, 引发一场战争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 每到草原梳绒的春日, 雅尔江阿和衍潢必须得有一个在承德坐镇,去年是衍潢,今年是雅尔江阿。
就在上个月,雅尔江阿刚过完元宵节,就和入京觐见的蒙古王公们一路向北,他回承德主持今春羊毛收购事务,蒙古王公们回草原部族主持梳毛收毛等事宜。
一把小小的羊毛,将蒙古和满清联系的更紧密了,这种紧密合作,在稳定性上,不好说是不是取代并超过了满蒙公主、贵女联姻,但目前来看,一切都是向好的。
京城这边简王府,仍旧是德隆主事,叔叔亲族们辅佐,与以前没有什么两样。
表面上看似是没两样,叔叔亲族们也都支持他,但他作为主事者,到底不能整日蒙眼生活在亲族的羽翼下不出府,所以,其中到底有了什么不同,只有德隆自己能够体会。
德隆回府后,将今天的事情跟母亲和叔叔们仔细说了一遍,并决定今晚就住四贝勒府去。
说完后,叔叔们去外院给他点人,德隆在内宅继续安抚母亲。
德隆道:“这与我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是以,这次春围,我势必要夺得头魁,拿回属于我的荣耀。”
简王妃瓜尔佳氏心下酸楚,一面吩咐侍女内侍们给儿子收拾衣物等,一面故作无事轻松笑道:“你阿玛以前也随驾春围秋闱,我听他说过,其中辛苦,非同一般,有人为了逃避随驾出行,谎报体弱、生病、家中有白事脱不开身者比比皆是,足可见艰难。你心里可要先有数儿,早做打算才好。”
德隆安慰母亲道:“额娘说的儿子都记下了,儿子如今正是有使不完劲儿的年纪,不怕辛苦,皇上命十三阿哥教我等准备行装、出行规矩等,路上也定亏不了儿子。额娘放心。”
瓜尔佳氏极力微笑:“十三阿哥是常年伴驾皇上的,有他教你们,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握着德隆的手确是不自主的紧了又紧。
她怎么能不担心。
当年德隆身中数刀,流血过多,差点就救不回来,最后虽然伤口愈合,但太医说若是以后养不好,恐会留□□弱的毛病。
这两年德隆性子收敛的与以前判若两人,也不变着法子想着跑出府玩耍去了,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中听太医的话养身体,跟着谙达练武淬炼身体,总算能让太医说一句痊愈。
这才安稳没多久,就要去随驾春围,瓜尔佳氏怎么能不担心呢?
但作为母亲,瓜尔佳氏不能阻止儿子。
德隆是嫡长子,他已经十五岁了,且他心气儿高,不甘心以后只做一个闲散宗室,他总要出府去建功立业另谋生路的。
在旁听着的弟弟阿尔塔和尔谦羡慕极了,此时阿尔塔就忍不住开口央求道:“额娘,儿子能跟着大哥一起去吗?儿子也不怕辛苦,儿子保证不给大哥添麻烦,就乖乖的跟着去长长见识,额娘额娘”
瓜尔佳氏脸顿时耷拉下来,德隆忙跟弟弟们道:“你们还没马高呢,等你们能自己上马了,大哥先带你们去城外打猎,让你们先练练手怎么样?”
瓜尔佳氏不满道:“你就惯着他们吧,整日书不好好读,武不好好练,还想去打猎,看再叫猎物把你们给叼走了,你们就老实了。”
阿尔塔噘嘴不乐,永谦看看大哥,看看失望的二哥,再看看厉害的嫡额娘,也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德隆笑着打圆场,对瓜尔佳氏保证道:“不等他们拉开硬弓,我是不会带他们出去玩儿的。”
瓜尔佳氏哼笑出声,在两个小儿子脑门上一人点了一下。
阿尔塔和尔谦顿时哀嚎起来,他们知道大哥说的都是真的。
别看德隆自己读书不行,但他督促弟弟们读书习武可是尽职尽责的很,有时候还要比师傅们更严厉几分。
长兄如父,阿玛不在家的日子,德隆大哥就是他们的兄和父,两个年长的弟弟被他给管的服服帖帖的。
阿尔塔手臂腿脚不灵便,德隆就要他换手拉弓挥刀,腿脚跑不快、跑不稳,上下马一定要利索稳当,总之,就是不能因为伤残就放弃自己,消沉度日了。
要让别人高看一眼,先要让自己高看自己,别人可以认为你有残疾,但自己不能认为自己有残疾。
这是德隆从康熙帝那里学来的。
七阿哥胤祐天生腿脚有残疾,也没见皇上让七阿哥不去南书房读书,不去校场练习骑射武艺。征噶尔丹的时候,也没让他待在京中享福,而是将他带去战场,如同其他完好的皇子一般领旗作战。
七阿哥胤祐能做到,德隆自己和弟弟阿尔塔也一定能做到。
在听了德隆的打算和理由之后,雅尔江阿是惊喜的,他没有想到,儿子遭受这样几乎灭顶的一遭后,不仅没有消沉,反倒懂事成长了。
这也是他接下来两年不在京中时,仍旧坚持将王府交给嫡长主理的最大原因。
因为康熙帝的旨意,德隆以后与世子位无缘,更加与亲王爵位无缘,作为父亲,他得趁三子长成承爵之前,尽快将德隆给扶起来。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德隆能有如此心智,就算以后他脱离了王府,想必过的也不会太差。
这是他这个父亲能为儿子做的所有了。
安抚好弟弟们,跟母亲告辞,德隆带着大包小包的出了内宅,来到前院。
前院,叔叔实格和敬顺已经在等着了,德亨见叔叔们都穿戴整齐,深吸一口气,躬身道:“有劳两位叔叔送侄儿去贝勒府。”
刚过弱冠之年,前年封镇国公的敬顺拍着大侄子的肩膀笑道:“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要不是皇上让十三阿哥带你,南苑春围七叔是一定要跟你去的。”
德隆笑道:“七叔也才跟皇上西巡过一次,等日后多去几次,侄儿再跟您请教。”
“好家伙,点起你七叔来了哈哈哈哈。”敬顺跟五哥实格们笑道。
实格看了看天色,道:“咱们这就走吧,还得回府呢,再犯了宵禁,呵。”
托合齐又要有事儿了。
敬顺忙道:“走走,人已经点好了,都是懂规矩的老手,定能护你周全。”
德隆:“多谢两位叔叔”
到了四贝勒府,德隆带叔叔们去见胤禛,胤禛让高无庸带德隆去找弘晖和德亨,自己留实格和敬顺说话。
还没有封爵的弟弟被雅尔江阿带去承德历练去了,已经封爵的,被他安入朝中当差,随康熙帝调遣。
雅布给雅尔江阿留下的弟弟妹妹们实在是多,若是不听话,有够闹心的,但若是听话,可真是一笔不少的财富。
雅尔江阿的好几个妹妹被封了郡主嫁给了蒙古台吉,这让雅尔江阿在蒙古王公中十分吃的开,调停起蒙古各部族起来如鱼得水,让人信服。
雅尔江阿的弟弟们都敬他重他,在他的带领下按部就班的封爵、领差事,一大家子拧成一股绳,简王府想不显赫都难。
比如眼前两位,为了大侄子德隆能在胤禛府上好过,两个年轻人对胤禛极尽恭维和敬重,将胤禛拍的十分舒服,最后更是亲自送两人出门,让他们以后常来府上走动。
胤禛回了后院福晋这里。
福晋的正院前院静悄悄的,问过留守太监后,胤禛来到了正院后罩房。
正院的人都集中到后罩房这里了。
四福晋让开了后罩房的仓库,此时正带着丫鬟婆子翻开箱笼呢。
见到胤禛过来,满院子的婆子丫鬟们跪地叩首,四福晋笑问道:“爷怎么过来了,这里乱糟糟的,让人来叫我一声就行了。”
胤禛将她扶起来,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四福晋笑道:“给孩子们找几张合用的皮子,做盔甲用。”
胤禛:“后日就出发,现在才做盔甲晚了。”
四福晋坚持道:“让工匠日夜不停歇地做,若是后日能穿上最好,就是来不及,也可能做好了快马送去南苑,孩子们总能穿上的。”
胤禛:“胡闹!军法森严,行军路上带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你什么时候见过爷随驾巡视路上还要你给爷准备东西送去的?”
四福晋心道,那是我没想着给你送,你跟孩子们能一样吗?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四福晋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不好意思道:“我是做母亲的,光想着不能亏了孩子了,要不是爷的提醒,险些给孩子们招祸。”
说罢对着胤禛一礼,表示感谢。
胤禛面色如春风拂过一般,握着妻子的手摇头道:“你啊,是关心则乱。将这些都收起来吧,孩子们的盔甲行囊,爷会安排的。”
四福晋随着胤禛往正院走,给女侍们使了个眼色,嘴上不忘笑道:“那几个皮猴子就劳爷辛苦了”
坐到正堂,喝了口热茶后,胤禛才觉着这院子里有些过于安静了,逡巡了一下四周,奇怪问道:“依尔哈呢?”
怎么不见小女儿闹腾?
四福晋呷了一口茶,笑道:“去弘晖院子里玩儿去了。”
胤禛面色又不好看了,不悦道:“她年纪还小,让她乱跑什么?”
在屋内外伺候的丫鬟婆子们顿时噤声,苏培盛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生怕主子和主子福晋再吵起来。
四福晋却是不管面色还是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道:“弘昀、弘时都去了,有卓尔看着,又是在哥哥的院子里,没事儿的。”
听到弘昀和弘时也去了,胤禛这才缓和了面色,还是不赞同道:“才几岁的小孩子,还是安生的养在院子里,这样小的孩子最是脆弱,若不看紧些,恐生意外。”
又说四福晋:“卓尔那里,你也多教她一些女红、贞静、藏拙的道理,不管是男是女,锋芒太露,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四福晋点头:“都听爷的。”
却也没吩咐去将孩子都带回来,更没有附和胤禛说卓克陀达什么。
四福晋自己做不到的,不代表她不欣赏卓克陀达这样的女孩子。
还没指婚呢,出嫁前活的恣意些,又有什么关系?
卓尔是皇孙女,她不是一人,不仅有父亲母亲为她打算,她还有弟弟们给她撑腰,四福晋看不出这长女有什么地方需要藏拙的。
她只怕她锋芒露的不够,让人觉着她好欺负了。
能将肖小阴诡都震慑在外,不沾身才是最好的。
胤禛没有留意四福晋这些心思,因为他有好奇心。
胤禛状似自然寻常的问道:“孩子们都去弘晖院子做什么去了?”
四福晋回道:“十三叔给弘晖三个讲西巡故事,孩子们都爱听,就都结伴去了。”
胤禛起身,嘴上道:“让他去教孩子,他倒是说上书了,爷去看看,你继续忙你的吧。”
四福晋起身送他:“是。”
你要不是步履匆匆的,我就信你是真的在埋怨十三阿哥了。
四福晋送走胤禛,也没再回后罩房,而是让奴婢们将挑好的皮子给她拿来,她亲手挑出几块,并三个孩子的尺寸让人拿去匠作处那里给孩子们赶制皮甲。
胤禛赶到弘晖院子时候,胤祥就跟花果山的猴子大王似的,一只脚踩在脚踏上,一只脚伸到三尺开外,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椅子上,挥着手臂唾沫横飞的跟他面前坐在小矮绣凳上的几个小不点们眉飞色舞大说特说。
小不点们很给面子的时不时的跟两句惊讶欢呼的声效捧场,其中以某个才被拍了屁股的小子最夸张。
胤祥:“那大虫张开血盆大口,‘哦呜’一声吼出一阵腥风,腥风刮的人面皮生疼,老十三我悍然不惧,拉起五石的硬弓搭箭就射”
“哇哦!”某个小子瞪着亮晶晶的眼眸子惊讶赞叹出声。
其他几个小不点们立即一片清脆错落的“哇哦”声跟随,引得胤祥表演的更卖力了:“只见那大虫躲过我的第一箭,直直的朝我老十三飞扑过来”
“啊!”某人再次惊恐大呼。
“啊!!”一片惊呼声跟随。
站在门外听了一脚的胤禛:
还是坐在门口的德隆看到了门外的胤禛,忙起身行礼问好。
胤祥听见动静,定睛一瞧,见是四哥来了,急忙站起身来,来到胤禛面前,笑道:“四哥,你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
胤禛无语:“我若是打了招呼,岂不是打扰了你们?”
弘昀、弘时、萨日格、依尔哈、小鸣晓几个小孩子三三两两的起身,在弘晖和德亨的带领下纷纷给胤禛行礼:“给阿玛请安。”
胤禛弯腰扶了一把最小的依尔哈,见她小脸红朴朴的,眼睛亮闪闪的,就问道:“依尔哈,你听明白你十三叔在说什么吗?”
依尔哈大声回答道:“回阿玛,十三叔在说大老斧”
依尔哈说是四岁了,实际年龄才两岁半,说话在同龄人中算是很流利了,只是有些时候咬字还不甚利索,在说“斧”这个字的时候,就有些没收住口水,喷了胤禛一脸唾沫星子。
德亨、弘晖和德隆三个都扭过脸去,就当没看到,也尽量忍住不要笑的太明显。
这可是亲闺女,一点子口水怎么了,正常,正常。
胤祥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他真怕四哥会给个娃娃冷脸瞧,再吓着这样的小娃娃。
谁知道,胤禛就跟没事儿人似的,放开依尔哈,拿帕子自然的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说胤祥道:“我让你来教那三个春围的规矩,你倒好,给我带起孩子来了,哥哥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去天桥说书的天分呢?”
胤祥笑嘻嘻道:“这不是,四哥家的孩子们都来了吗,这样小的孩子说些正经的他们又听不懂,弟弟就说一些有趣儿的,哄他们开心罢了。”
胤禛拿手指头点他:“等你有了孩子,你还有这份耐心才好。”
胤祥嘿嘿的笑,他大婚有三四年了,府里格格倒是给他生了两个小闺女,但嫡子嫡女,还没见影儿呢,算不得有孩子。
胤禛让仆妇们把小孩子都给送回他们额娘那里去,将德亨、弘晖、德隆三个大的留下。
德亨见已经八九岁的弘昀恋恋不舍的转头,就提议道:“二阿哥比我小不了两岁,不如留下来一起听吧。”
胤禛看了眼听见德亨的提议住脚的弘昀,问道:“弘昀,你想留下来跟你的哥哥们一起听课吗?”
弘昀大喜,立即大声回道:“回阿玛,儿子想的。”
胤禛点头,道:“那你就留下来吧,注意噤声,不要扰了哥哥们听课。”
弘昀:“是,儿子遵命。”
挣脱乳母的手,小跑着回来,站在了德亨身边。
胤祥正式开始授课,给德亨几个讲行军的规矩。
不是春日狩猎的规矩,而是行军的规矩。
比如说八旗兵丁行军,不管是将军还是小卒,都要有自己的身份和站位,将军骑马,但武器、干粮、野外必要的行囊等都需要自己携带,不能让亲随或者奴才代劳;若是小卒,不能骑马,需要背着武器行囊跑步跟随,不能掉队,掉队作逃兵计
胤祥:“所以,你们要先选定自己的身份,以及手底下丁勇的身份。你们是要做将军、参将、军尉、还是把总,你手底下的丁勇是骁骑(马甲,也就是骑兵)还是步甲(步兵),他们是做前锋军、亲军、还是护军,若是有需要,还要备上养马的马夫和打铁的铁匠,修补皮甲弓箭等修补匠”
“你们是和富察家的儿郎一起的,一二百人得是有的,对春围来说,人数算多了,你们会由我带领,不知你们所有人是全部归为我左右一翼,还是分开来,一左翼一右翼”
“皇上巡守令行禁止,中途不会无故停留,你们头一次行军,一开始身体可能会由不适应,或者出京后水土不服,我会给你们列出一些丸药让你们随身携带,你们当中最好能有懂医药的贴身跟随”
“到了南苑,开始狩猎,切记有几种野兽是不能打的,一为怀孕的母兽,二为飞鸟,三为”
胤祥说了很多,德亨三个越听面色越是凝重,这似乎不那么简单的样子。
点灯之后,胤祥口水课授完,并没有急着休息,时间紧急,后天就出发了,他恨不能一晚上将自己的所有行军诀窍都传授给三人。
多点了几只蜡烛和火把,胤祥就着灯火将胤禛府上的盔甲展示给几人看,教给他们怎么穿戴盔甲更灵变,各个部位有什么用处,又亲自穿了一回盔甲,演示在穿盔甲状态下如何挂箭壶、如何挎刀,以及见了皇上之后如何行武将的礼仪
不一而足。
等讲完之后,胤祥跟德隆道:“似你这样身量的少年八旗兵营中许多,给你寻摸一套新盔甲不难,难的是少弘晖和德亨这样身量的,恐要现做。”
一直陪伴旁听的胤禛开口道:“我已经吩咐人去史家胡同的匠作处,让他们连夜给两个孩子赶一套出来,要是快的话,明晌午就能有了,到时候让他们试穿一下。”
胤禛说的史家胡同的匠作处,是专属于镶白旗的匠作处,归胤禛管着,他吩咐一句,匠作处的大匠们会以最短的时间赶出两套小盔甲出来。
胤祥笑道:“四哥说明晌午就能拿到,定是能拿到的,”又对德亨三个道:“我已经让人在花园子里扎了行军帐篷,今晚你们就睡帐篷,提前感受一下吧。”
德亨/弘晖/德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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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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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1月1日 22:13分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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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让三个孩子在花园里搭帐篷睡泥地, 三个孩子个个都金尊玉贵夜夜高卧锦被绣床,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吃过这样的苦。
四福晋担心的大半宿没合眼,结果, 等寅时开锁开院门,她急匆匆赶到花园,站在帐篷外,听到的是三个少年正在酣睡的微声。
好吧, 这是三个正处于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年纪的少年,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没甚烦恼,估计半夜打雷是不会醒一下的。
四福晋白担心了。
四福晋心中是微微的失落的,有种心无处安放的没有着落感:孩子都很好,都长大了,不需要她这个额娘担心了呢,唉。
正欲带人回去,就听见身后帐篷摩挲声响, 四福晋回头一望, 轻声笑问道:“弘晖?额娘吵醒你了?”
弘晖从帐篷里钻出来,丫鬟忙上前给他披上斗篷, 以防夜露微寒,四福晋握着他的手,热乎乎的,心就放下了。
弘晖小声笑道:“儿子这个时辰就醒的,醒来耳朵贴地听见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额娘来看儿子了。”
四福晋心里暖融融的, 就跟浸入温水中一般舒畅轻快, 温柔调侃道:“额娘竟不知, 我儿还有此等听声识人的本领呢?”
弘晖赧然道:“儿子从小听到大, 额娘的一声一音早就刻在骨子里了”
“弘晖,是额娘来了吗?”帐篷里,德亨发出半睡半醒的嘟囔声。
弘晖回了一句:“是,你也快起吧。”
德亨声音微弱且含糊:“不,我要等十三叔来叫我,还不到起身时辰呢”
说着就没声息了,估计已经又睡过去了。
“给福晋请安。”另一个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是德隆。
这一声请安,既有着青年声线特有的沉闷,也有少年声线尚未褪去的清澈,两种音色相互交杂,男性酣睡后独有的慵懒惬意的气息透过密闭的帐篷扩散开来,听的跟随四福晋而来的小丫鬟们都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好在天色昏暗,倒是看不到她们面上的羞涩陀红。
德隆算是已经长成的少年了,也已经到了必须要跟后院年轻女性避嫌的年纪。是以他人虽然已经醒了,但他仍旧待在帐篷里,没有出来。
四福晋先是好笑德亨这个“惫懒”小子每日的起床困难症,后是感慨小孩子长的太快了,两三年前德隆还能随意入后院和弘晖德亨他们玩耍,现在却是已经不行了。
四福晋应了德隆一声:“大阿哥有礼。”
然后摸了摸弘晖的小脸,柔声道:“你再回去眯一会子,还不着急起身,额娘这就离开,可不能让你阿玛知道了,不然又要说额娘慈母多败儿了。”
说到最后一句,轻轻笑了一声,可见四福晋并不以此为忤,反倒以此为常了。
弘晖却是连声催促道:“那额娘快回去吧,儿子就在府里,这么多人看着,亏不着儿子的。”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胤禛留给他不喜来正院的印象太深刻了,每当弘晖听到阿玛额娘可能有口角都会十分紧张。
四福晋点头,给他紧了紧大氅,一步三回头的带着丫鬟婆子们走了。
弘晖目送四福晋离开,钻进帐篷里,见德隆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半坐着,另一个四仰八叉的睡的正熟。
弘晖顺手将德亨露在杯子外的手臂给他塞被子里,对德隆道:“咱们该早起练武了。”
德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朝身边的德亨点了点下巴,问道:“他呢?要不要叫醒?”
弘晖笑了一下,道:“不用,他早上睡不足,一整天都没精神,先让他睡吧。”
德隆一面穿衣一面哀叹道:“好吧。咱们一路上都不会这个点儿起吧?”
弘晖脱下大氅,重新穿戴衣裳,小声回道:“十三叔不是说了,行军都是这个时辰起身,根据所属不同去做不同的差事。”
德隆蹬上靴子,结果脚没蹬进去,人朝后歪倒了,正好倒在正睡着的德亨身上。
被压的人无意识的哼哼两声,动都没动一下,仍旧熟睡。
德隆真是服了,对弘晖道:“咱们也不用压低了声音说话,就是在他耳边敲锣打鼓,这小子也不待醒的。”
弘晖闷笑,自己熟练的蹬上鞋子翻帐篷出去了。
他们这一顶帐篷外,还散落着三个小帐篷,里面住着他们的内侍和亲随。
弘晖再出来的时候,十来个人已经集结完毕,在等着伺候他们的主子了。
苏小柳上前给弘晖整理后腰腰带和衣襟,这里弘晖自己没扎好。
弘晖对陶牛牛道:“等再过半个时辰,你去叫你主子起来。”
陶牛牛应下,自己则是在弘晖的带领下晨练
等卯时,天光初亮,胤祥来到后花园看到的,就是一派热火朝天捉对碰撞晨练的火热景象。
胤祥拍手笑赞道:“好勤勉的儿郎。”
又点了德隆道:“德隆,你来随爷练练。”
众少年们让开场地,围观胤祥和德隆你来我往的过拳脚对练。
最后,以德隆被胤祥牢牢压制住胜出为结尾。
胤祥将德隆拉起来,拍着他的肩膀笑赞道:“身手很不错,身板子还得再长长,给你每顿膳食多添一斤肉,很快就能长结实了。”
德亨不由咽了咽口水:嚯,一顿一斤肉,一天就是两斤肉啊,能吃的下吗?
德隆:“谢十三阿哥指点。”应声不是十分有把握的样子。
胤祥哈哈大笑道:“叫十三叔。”
德隆亦是笑道:“是,十三叔。”
昨天讲了常识,今天胤祥教他们如何挑选自己的亲随兵。
德隆的亲随兵今早也从简王府来四贝勒府找小主子归队来了,胤祥检阅过后,没有筛除,但职守位置做了调整。
弘晖这边也简单,胤禛直接给从镶白旗兵丁里面调拨来给胤祥选,最后也选拔出了。
德亨这里就有意思多了,胤祥看着底下站的乌泱泱的至少两百号人不语。
德亨在旁解说道:“这两百人都是今春比武胜出者,也都是三个佐领内正经兵丁,不论是个人武力还是领兵作战的能力都十分突出。”
胤祥:“你不会打算都带上吧?”
德亨搓手笑道:“您看,除了选出跟随我的,能不能都编入您的队伍,给带上?”
胤祥失笑不已,道:“你这是我都搞不懂你了,说说为什么?”
德亨还能为什么,保命呗。
跟随皇帝南苑春蒐然后巡视京畿当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心里有底气啊。这年头的主子奴才之间不仅仅是阶级的问题,还代表了忠诚。
不是亲王皇子这个等级的大贵族亲自下场拉拢,德亨无条件相信他选拔出来的这些人的忠诚度。
若是能多带自己人的话,为什么不能多带?
德亨肯定不会这样说的,他回道:“这里面有好些个都是今年才入丁册的少年人,他们都跟我一样,头一次参加春围,我想都带出遛一圈,权当是让他们见见世面。同时也检验一番,他们是不是徒有其表,若是,那得尽快刷下去,让有能者上位,我的赏银也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之前说了,跟随德亨的旗丁,不管是在什么位置上,只要做事勤谨,有本分出力,这些旗丁在拿朝廷养银同时,还能从他这里再领一份。
而再领的这一份,往往要高于朝廷养银许多。
所以三个佐领的丁勇们都卯着劲儿的想入德亨麾下。
胤祥仔细打量下面站着的丁勇们,见得有一多半都是德隆这样年纪才成丁的少年人,明白这是德亨在培养自己的亲信,就道:“行,入我麾下,我帮着调/教一番,长长本领,你以后用着能顺手些。”
德亨大喜,恭敬行礼道谢:“谢十三叔。”
胤祥拍了拍他的肩膀,搂着他的脖子哥俩好的陶侃笑道:“你这声十三叔算是叫的真心实意,我可是听说了,九哥以前让你叫他九叔,你都不乐意的?”
德亨尴尬笑笑:“有这回事儿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哈哈哈”
最后德亨三人决定不分开,全都入胤祥旗下左翼,并特地配备了一个医务官,赵香艾。
赵香艾得知自己也要随队春围,很是熟练的给德亨列出一个单子,让他照着单子准备药材和成药。
看着这份单子,德亨才恍然想起来,赵香艾还有个杏林大佬做师父,这位大佬可是康熙帝的御用太医,不知道多少次随驾了,赵香艾以前也时不时的被师父带在身边打下手,皇帝巡视路上需要带什么药材需要注意什么事项,他早就烂熟于胸。
忙忙碌碌一整天,到了下晌,德亨才有空闲回府一趟和父母妹妹告别,一家子在一起用了一顿晚膳,听额娘唠唠叨叨说了很多担心让他路上照顾好自己的话后,德亨又踏着月色回了四贝勒府。
明日就是出发的日子了,他们最好一起行动。
二月十七这一日,寅时初刻,德亨三人以及他们的下属们都已经准备停当,在前院小校场集合等待。
一刻钟后,胤禛、四福晋和胤祥出现,三人给胤禛和四福晋叩首。
四福晋将他们一一拉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纵使有千般不舍,还是要放手。
叮嘱的话昨儿都说完了,此刻,四福晋就笑道:“在外听你们十三叔的话,要是有谁不听话的,等回来额娘定要好好罚他。”
德亨立即应声道:“额娘放心,儿子一定听十三叔的话的。”
他不说还好,他一开口说话,四福晋心里更加没底了,她张了张口,转而叮嘱弘晖和德隆道:“你们两个看紧了他。”
弘晖微笑不语。
德隆笑答道:“福晋放心,我一定看紧了他。”
德亨:
什么嘛,他明明最听话的好吗。
胤禛看看天色,开口道:“行了,我这就送他们出府。”
四福晋再看一眼弘晖和德亨,后退,站到了胤禛身后。
弘晖和德亨再与四福晋叩首,算是告别,然后跟在胤禛和胤祥的身后朝前院侧门而去,他们会从这里出府,然后和富察家的会和。
此次南苑春围,康熙帝点了太子胤礽、皇长子胤禔、皇十三子胤祥、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皇十八子胤祄随驾,胤禛不在随驾之列。
所以,胤禛只能送孩子们出府,其他的就都交给胤祥了。
在四贝勒府大门前街广场上,富察家的儿郎们已经列队等候了。
这次春围,除了福保顺、富昌、傅宁三个以及他们身后的八十个丁勇,其他姓富察的都没有参加。
倒不是富察家不重视,没有父兄等年长之人陪伴,而是大学士马奇就在畅春园伴驾,等归队之后,富察家自会有人照应。
而且,他们是跟着皇子皇孙宗室子弟春围,有什么安排自是要听他们的,自家是不好太有主见的。
所以,胤禛和胤祥看到的就是佐领僧格带着三个富察儿郎上前见礼,并将三个小子交给了胤祥。
胤祥只说了一声:“归队。”
就见富察家的丁勇们快速站到了德亨他们三个所属的丁勇一侧,组成列队,心里点头,富察家还算有些行伍上的真本事。
胤祥带着六少年和胤禛告别,然后上马,带着人马踏着月色过集贤街走北城墙根,出安定门后一路向西,沿着长春河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大约凌晨四点半左右,到了正福寺前门广场。
这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路程,胤祥带着六个少年及其贴身内侍骑马在前,拉车的骡马在后,中间作战的丁勇步卒们则是背着弓箭等武器跑步前进,一刻也没有停歇,就这么急行军了小一个小时。
别说全程跑着的了,等到正福寺的时候,就是德亨这样骑马的,也觉着整个人都是虚浮的,就算是站到了实地上,眼前的景物也都在打晃。
那些跑来的少年们更是浑身汗湿,呼哧呼哧的干喘气,没有一个站直的。
胤祥看着少年们笑道:“这就受不了了?等会和御驾会和后,会一直行军至南苑,你们可要心里有个成算哦。”
德隆立即道:“十三叔放心,我们可以的。”
弘晖和富昌等也都连连点头,表示不会掉队。
胤祥笑道:“行了,现在先歇歇,皇上会在卯时从畅春园摆驾,大约会在辰时路过这里,你们若是口渴了就去长春河里打水喝,肚腹饿了就随便吃点干粮垫垫吧。”
德亨远远见到正福寺里有小沙弥打开寺门出来清扫台阶落叶,就问道:“咱们不能去寺里借火烧水喝吗?”
“行军不得扰民,这是上命,是军法,若是犯了,可会被治罪的。”在胤祥重申之前,弘晖忙道。
德亨:“可是,我们只是借火用锅,不管是打水还是烧柴做饭,都用咱们自己的,再给寺里一些银钱做补偿,这也算是扰民吗?”
胤祥淡淡道:“军法就是军法,军法如此规定,就要遵守,不得质疑,不得抗命。”
德亨:“是。”
但还有差不多两个半小时呢,总不能真就这么喝生水吃冷食吧?
德亨向胤祥请示道:“十三叔,我们支几个篝火烧点热水喝能行吧?就这样喝冷水,我怕他们一时不适应闹肚子就不好了。”
胤祥看了眼东倒西歪的少年们,这些少年都过惯了京中安逸的生活,就算要操练他们,也不可操之过急,喝生水喝出事儿来的也不是没有,不能大意了。
就道:“行吧。不过,你们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德亨:“”
“御驾一到,我们必须即可跟上,灭掉篝火收拾车架行囊清点队伍是需要时间的,难道要御驾等我们吗?”胤祥解释道。
“自然不能。我明白了,我这就去令火头军加紧行动。”德亨立即应声道。
德亨跟其他五人说了一声,然后站在马背上从高处看了一下周围地形,迅速选了长春河边的一处高地作为临时露营地,令火头军在此埋锅烧水。
德亨给火头军和驾车的后勤役夫们分派了任务,谁去放哨,谁去打柴,谁去打水,谁去挖坑埋锅,谁去喂养安置他们随行的骡马等
整个过程紧锣密鼓,不停不歇,条理清晰。
听到命令的人快速行动起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架起大铁锅,开始烧热水了。
胤祥看德亨将人指挥的团团转,甚至派人放哨都想到了,便收了想要指点一番的心思,老神在在的抱臂站在一旁看德亨忙活。
弘晖、德隆等则是去和自家兵勇混在一起,亲自询问、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若是发现有不妥的,就请赵香艾来给诊治。
别说,真有一个出现问题的,是德隆手下的一个高壮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跑来的路上喝了冷风,肚腹鼓胀如球,疼痛不止,赵香艾给他塞了一个药丸子,没一会就上吐下泻的,显然是不能接下来的行程了。
胤祥跟所有人道:“若是有肠胃不适的快点说出来,趁早退出,要是等路上发作了,那就只能自己留在半路上,不会有人特地送你们回京的。”
众位少年们面面相觑,最后,又有几个少年弓着腰白着脸沮丧的站了出来,一看这形容就是忍了有一段时间了。
最后这几个少年被送去了正福寺,交了银钱请寺里的和尚们代为照顾,等这些少年痊愈了,再结伴回京。
德亨看了看寺庙大门,再看看其他聚在一起就地歇息的少年们,问一旁的胤祥道:“您是不是就是考虑到了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才选在正福寺门前停下的?”
胤祥朝铁锅底下塞木柴,让火烧的更旺一些,闻言道:“何以见得?”
德亨:“我看过京郊舆图,正福寺往北就是蓝靛厂,向南则是高家庄,这两处都是可临时停下等待御驾的地址。但它们一处是官办厂,一处是民屯所,都不如在正福寺留人方便。十三叔是早就预料到急行军后我们当中会有人撑不住,所以特地选了正福寺做临时停驻地,佛家寺庙慈悲为怀,将人交给他们照顾会少很多顾虑和麻烦。”
胤祥颔首,笑问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
德亨回头望了一眼临水的正福寺,也没看出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摇头道:“我想不到更多了。”
胤祥道:“我跟正福寺的方丈比较熟,来到他门前,至少有口热水喝。”
正当德亨听的云里雾里的时候,就见正福寺的大门打开,一个老方丈走出寺庙大门,身后跟着抬瓮端碗的弟子,朝胤祥他们这边走来。
胤祥跟德亨挑眉笑道:“来了。”
德亨无语。
原来胤祥连他们喝水吃饭的问题都考虑到了,那当他提出入寺借火时还被否决了。
“佛寺赠与和咱们自己主动去要是不一样的,小德亨,多长两个心眼子。”胤祥站起身来等着大和尚们走近,顺便笑眯眯的教导小孩儿。
德亨受教的点头,但看着已经起水泡的大铁锅,皱巴着脸道:“那我这些,不就是多此一举了?”
胤祥:“怎会是多此一举?我做了安排,是我深谋远虑,你提出来了,那是你想的周到,咱们互不相干,也无需混为一谈。”
德亨:“好吧。”
胤祥忍笑道:“打起精神来,出门在外,宁愿多做安排,未雨绸缪,也不要临时乱了阵脚。你这样就挺好。”
“是。”德亨振奋精神回道。
正福寺的大和尚们果然和胤祥很熟,亲手捧了温热的清水给胤祥奉上,其他少年们也都排队去沙弥们抬来的大瓮前饮热水,温暖一下隐隐不适的肠胃。
还没等方丈等离开,德亨安排烧水的几口大锅也沸腾了,胤祥热情的邀请方丈坐下叙话,打发时间。
正福寺的方丈是个知情知趣的大和尚,坐下聊了几句寺庙附近农田春耕之后,就告辞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德亨忍不住和胤祥嘀咕:“这个方丈可真有烟火气。”
胤祥好笑道:“和尚也是要吃饭的,看到上游那片新耕的地没,是我买来捐给寺里的。”
“啊。”德亨惊讶,同时也不明白胤祥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听说老十三是个信佛的人啊。
胤祥没有对此多做解释,德亨也不好多问,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等半个时辰过去,德亨勒令起锅埋灶开始收拾车马行装,然后问胤祥道:“要不要派个先锋兵去给皇上请安?”
顺便探探虚实,看看御驾何时行到何地了,好回来报给他们知道。
胤祥光棍道:“可以,你来安排。”
德亨:“十三叔,你才是我们的主将吧?”
怎么我说啥你都行的样子?
胤祥睨着只有他胸口高的小兵道:“你是副将,你跟主将提的建议主将采纳了,有什么问题吗?”
德亨憋气:“没问题,末将这就去安排。”
胤祥:“去吧。”
看着德亨去和其他五个少年商量派谁去做钦差给皇上“请安”,心道怪不得四哥要头疼,带这么个七窍玲珑心面面俱到的学生,确实有够让人头疼的。
太过灵透,就会容易出错。
这就是为什么大人总是要教孩子要老实要乖的原因,因为老实乖巧,意味着省心,意味着好带啊。
眼前的这个,一看就是不老实不乖的,作为什么事儿都要插手管的军务官正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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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5 章
事实证明, 提前去给皇上名为“请安”实则是打探行程是十分有必要的,因为康熙帝的御驾来的比胤祥说了两个半小时还要快了近四十分钟,也幸好胤祥只给了德亨这些人一个小时的烧水时间, 要不然,等皇帝御驾到了跟前了,他们再手忙脚乱的灭火收拾锅碗瓢盆,那可就
一定会被治罪。
所以, 等御驾到正福寺半里以外之时,胤祥就带着整装待发的近四百人候在了路旁。
临到近前,八匹马拉的御驾暂时停下,如同一座小房子般大小的玉车停下,车窗帘子掀起,康熙帝笑问胤祥道:“人都齐整了?”
胤祥带着六少年及其丁勇们跪地请安。
胤祥:“回皇上,裨将丁勇俱都齐备,儿臣请归队。”
康熙帝俯视了一下俯首跪地的众少年们, 笑道:“归队吧。”
车帘放下, 御驾重新启程,胤祥就带着他们站在路旁, 看着御驾向前移动。
德亨以这两天胤祥教的禁军排列对应眼前的御驾出行队伍。
御驾之前的是銮仪卫使隆科多骑马带领的甲胄挎刀开路的轻骑仪仗队,俱都穿着一色的黄马褂。隆科多在康熙帝四十三年因为替德亨夜行开道冲撞托合齐统领的步兵被罢免了銮仪卫使的职位,但一年后,在康熙帝四十五年十月,新的銮仪卫使因为犯错被罢免,康熙帝看了一圈兵部呈上来的候选人, 总觉着不合心意, 于是, 隆科多又重新上岗了。
其实并不想当这个苦差事的隆科多无法, 现在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皇亲,还轮不到他说不,只好继续回銮仪卫任职了。
这些开道的这些骑马侍卫当中,德亨还发现了另一个熟人,就是衍潢的大哥成信。隆科多这个三十多岁的老腊肉是正使,成信和另一个年至弱冠的年轻宗室是副使。
三人带着一百名侍卫作为开路前所,前所之后是三头大象和四头骆驼,后是玉銮车,玉銮车之后是太子的金车,路过胤祥他们的时候,太子的车驾帘子掀了起来,再看到德亨这一幅小甲胄装扮后愣了一下,然后莞尔,跟胤祥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子。
太子的金车之后是五百名銮驾侍从,他们跟随銮驾,擎仗举幡,等到了南苑行宫,他们就是专门服务皇帝的亲近侍从。
擎仗打幡的侍从之后是皇帝亲领的护军一千,由领侍卫内大臣、乾清宫侍卫统领带领。随驾宫妃、皇子等亲眷都在此列,靠近皇帝的玉銮车和太子的金车。
直郡王胤禔大摇大摆的骑在马上,路过的时候只是跟胤祥点了下头,看都没看他身边的少年们一眼,倒是十五六岁的皇十五子胤禑和皇十六子胤禄更胤祥打招呼,还跟胤祥指了一架绣车,说是十公主的车驾。
胤祥早得了消息知道此次妹妹被皇上点了随驾,但他只限于知道,兄妹两个见面还是今日头一遭,绣车的车帘微微动了动,想来车内的公主正从帘子后向外看。
一个宫妇快步来到胤祥面前,蹲身行礼:“公主差遣奴婢来给十三阿哥请安。”
车架一直在移动,胤祥长话短说:“回去告诉公主,我一切都好,让她紧跟皇驾,莫要挂念。”
宫妇再深深一礼,追上公主车驾复命去了。
胤祥的眼睛不自主的跟着那辆绣车移动,等被其他车驾和人员遮挡住了,再看不见了,才将视线收回。
对骑马陪伴在侧的十五十六两位阿哥道:“多谢十五弟、十六弟,哥哥有命在身,不便和你们同行,你们快跟上御驾赶路吧。”
两位少年阿哥稀奇的看着矮墩墩的甲胄德亨和甲胄弘晖,对他们眨眨眼,憋笑和胤祥告别,追上前面队伍去了。
胤祥垂眸,恰好和抬头看他的小孩儿眼眸子对上,胤祥给他正了正小头盔,捋了捋头盔上的红缨子,笑道:“你们这一队,可有够显眼的。”
德亨低下头来,心道,这都是谁害的。
皇亲车驾马匹、随扈人员、护军等过去,就是全副武装皇帝亲领的上三旗侍卫两千,内务府包衣侍卫八百,火器营兵卫两百,由扈从内大臣、侍卫等统领。像是随驾官员、内务府总管大臣、内务府大小官员包衣等也在此队。
德亨在包衣官员队伍里见到了二叔务尔登和族叔塞尔都。务尔登仍旧领着内务府造办处管事的差事,被康熙帝从盛京调回京城的塞尔都领了火器营差事,做了火器营的校官,此次也是随驾将领之一。
官员中除了大学士马奇、马尔汉德亨,还有礼部官员徐元正等。
以上这两军都算是皇帝的亲军,各分为左右两翼,有序前进。
亲军之后,就是下五旗的兵丁和侍卫了,他们由各旗随驾旗主或者都统、参领、佐领等统御,同样按照八旗分属分为左右两翼,跟着前面的亲军前进。
胤祥作为皇子,随驾出行,一直领的是左翼正蓝旗和右翼正红旗,所以亲军过后,胤祥就带领着少年们归队,胤祥作为统领大将在最前面,和正蓝旗满洲都统延信、蒙古都统傅尔丹、汉军副都统范成烈、护军统领阿喇纳以及正红旗的都统、副都统、护军统领等会和,德亨六人则是按照胤祥之前的指示,归入了左翼正蓝旗外侧,随着大队伍向前移动。
这回是只有胤祥和各都统、护军统领们、骑兵骑马,德亨等少年们就都是和其他兵勇们一起徒步前行了。
一开始御驾前行的不算快,德亨等小跑着前进,还算支应。
等过了中坞、南坞等民户聚集区,进入广阔的田野之后,玉銮开始撒丫子狂奔,身后兵勇们也开始甩开膀子快速跑动起来。
春日干燥,前头大部队马跑人行车奔留下的扬起的烟尘瞬间将后头跟着跑的兵丁们淹没,德亨吸进去呼出来的每一口都带着浓浓的泥土腥气。
光是尘土也就罢了,关键是跟着大部队跑起来看不到脚下,一不留心就踩到硬的软的。
硬的还好,无非就是石子儿树枝子什么的,要是软的
呃,大概是哪个牲畜的粪便吧。
马的还好,若是大象的、骆驼的这种大团子,嗯,前面那么多人和车踩踏,应该、也许、大概
都散了吧。
反正德亨是没有一脚踩下去没到小腿的感觉。
就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一路快速跑到了八宝山下,队伍停了下来。至于为什么停下来,他们是不知道的,不会有人跟他们说,他们只要听命令就行了。
其他随驾的兵卒侍卫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一路急行军尚觉还好,德亨等头一次参加的少年们就都累的东倒西歪的。
这一次是一下子跑了一个时辰,加上之前徒步的半个时辰,足足有三个小时,凌晨那场胤祥的一个小时急行军简直就是毛毛雨,跟这个根本不能比。
德亨他们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随行南苑春围是对他们的惩罚了,听说和自己亲身实践去做,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德亨和弘晖两个十分不堪,跑到后来是德隆和富昌等将他们架起来跑的,此时停下来,德亨和弘晖的腿根本就站不住了,德亨被德隆半抱半架着,两人相互做支撑,弘晖则是被富昌架着,其他人也都相互搀扶倚靠。
他们这幅狼狈模样,引得同为左翼的一路跑来的兵勇们哄堂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的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德亨: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胤祥骑着马,不是一直就跟在队伍内的,他是主将,不仅会带着亲随前后跑动看队伍是否有松散跟不上的,也要与其他旗的主将统领们头尾呼应配合。
他还是皇子,若是康熙帝有旨意,或者要见他,他还得去前面应对,所以,胤祥很忙,根本顾不上德亨他们。
其他的都统、副都统、护军统领等是不管这样的事儿的,在军中,大家靠实力说话,大家只是笑上两句而已,而且,你难道不好笑吗?
无伤大雅。
所以,没看就连德隆的亲舅舅傅尔丹都在笑呢吗。
这也是从出了京城胤祥就放手让德亨他们自己先做,若是做的有不对或者疏漏的地方,他再从旁指点,而不是直接跟他们下命令,让他们照做的原因。
因为真正到了队伍里,靠的还是他们自己。
行与不行,拉出来遛遛,全靠他们自己实力说话。
德隆弯腰大喘气,跑的一头一脸的泥汗滴滴落下砸在泥地上,在听到哄笑声后眼神一厉,德亨抓住了他的胳膊,有气无力道:“快,水囊呢,我要喝水。”
德隆顾不得入耳的哄笑嘲笑鄙夷等,忙拧开牛皮水囊朝德亨嘴里怼。
“呜呜呜”
德亨被怼的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背过去,又是引得一阵大笑。
德隆恼羞不已,德亨将他拉的低下头来,在他耳边道:“不急于一时,等到了南苑再说。”
德隆:“听你的。”
其他富察家的儿郎们也都被这些人气的不轻,富昌捏紧了拳头,及时被弘晖给劝了下来。
赵香艾被人搀扶过来,一一给六人做检查,看有没有伤到,他不是随太医行走,没有车可以做,他是跟德亨他们一样一路跑来的,真是要了老命了。
还好同行的少年们知道他是太医,他们要是有个什么还要他救命,是以,路上跑起来时对他多有照顾,才没有如德亨和弘晖一样累趴下。
众人见这群甲胄崭新的少年兵丁们居然忍了下来,都各自忙各自的相互救助,没有跟他们斗嘴动手起冲突,都面面相觑,反倒停了起哄,安静下来。
幸好安静下来了,因为没一会,胤祥就回来了。
这些兵勇们知道这群少年是十三阿哥带来的,那定是十三阿哥关照的,他们在背后笑笑就行了,那么多人都笑呢,但背地里笑和当着十三阿哥的面儿笑还是不一样的。
就算十三阿哥的脾气再好那也不能,尊上的道理他们已经刻在骨子里了。
当然,这是因为他们压根不知道眼前这几个小孩子的身份做前提的。
胤祥看着腿肚子打转的德亨和弘晖,笑道:“如何?有没有领教了的感觉?”
陶牛牛在给德亨擦脸,一旁的德隆坐在地上拿着水囊啜饮,时不时的喂德亨一口,德亨的气到现在都还没喘匀,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弘晖比他更不如,脸稍都开始发白了。
几人当中状态最好的居然是福保顺,他虽然也是浑身狼狈,气息也是急促的,但急促的很稳当,再休息一会就能恢复如初,此时他正在照顾傅宁,给他抚胸喂水,十分有章法。
富昌则是在照顾弘晖,见所有人都累的说不了话,他就气弱回道:“回十三阿哥,奴才们领教了。”
胤祥哈哈大笑起来,对所有人道:“你们领教了才好,省的记吃不记打。”
正红旗的护军统领辛泰看着眼前狼狈的少年们,尤其在德亨和弘晖、傅宁、福保顺四个身上打转,不由好奇问道:“这样小的孩子怎么没去坐车,反倒跟他们一起?”
胤祥指着弘晖和德亨对辛泰也是对其他人道:“这两个小的是皇孙阿哥,”又指着傅宁和福保顺道,“这两个小的是富察家的,他们犯了事儿,被皇上罚跟着去南苑春围,交给我带着,我可不敢违背圣命,这不,就让他们跟着行军见识一下了哈哈哈”
辛泰和其他不明所以的人都了然,其实他们之前有听了一耳朵音信,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没想到现在让们他给赶上现成的。
至于其他之前嘲笑德亨他们的兵勇们则是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不自主的朝后缩身子,好像这样就能将之前的嘲笑给抹除当做没有发生过一般。
傅尔丹对大外甥德隆眨了眨眼睛,开口道:“大的还行,这几个小的恐不能再坚持了。”
其他都统们也都点头,要是真让这四个只到他们胸口的孩子一路跑去南苑,再给跑出个什么毛病来,那还了得?
尤其是这几个都是有身份的孩子。
胤祥笑道:“我刚才已经禀报了皇上了,让他们去内府包衣营队里去坐车,德隆和富昌两个留下继续跟队,皇上同意了。你们没问题吧?”
最后一句问的是德隆和富昌。
德隆和富昌两个忙应声道:“没问题。”
德亨哼哼唧唧的想说什么,被德隆给怼了一口水,看的胤祥和傅尔丹好笑不已,吩咐跟着四个小子伺候的内侍和亲随,让他们随着他们的主子一起去包衣营。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傅尔丹状似关心手底下亲兵的模样半蹲在了德隆面前,问道:“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德隆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淡淡开口道:“谢主将关心,卑下还能坚持。”
傅尔丹心疼不已,但还是如对待寻常小兵一样拍了拍德隆的肩膀,鼓励道:“好样儿的,等到了南苑就能休息了。”
德隆:“是。”
这是皇帝亲口下的惩罚,在皇帝和阿哥们的眼皮子底下,傅尔丹可不敢徇私。
若真要徇私,那也得等惩罚解除之后。
而且,傅尔丹知道大外甥心气儿高,他此次来是证明自己的,不会接受舅舅给他特殊待遇。
在八宝山停留了小半个时辰,御驾继续向南前行,德亨和弘晖他们都坐上了拉货的板车,有种伤残兵的社死感。
德亨跟一条咸鱼一样躺在喂马的干草束垛上,甲胄半解的身子随着板车的颠簸摇晃,哼哼唧唧问身侧的弘晖道:“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让赵香艾再给你看看?”
弘晖气弱回道:“感觉好多了,眼前不发花了,心跳也没有那么剧烈了。”
隔壁车上跟德亨躺的一个姿势的赵香艾回了一句:“心跳缓下来就好了,我给你的药丸子是专门为你配的,你含在舌根下没?可别直接吞了。”
弘晖:“含着呢。”
赵香艾又问:“德亨你要不要含一粒?可正气驱外邪。”
一起同行的其他人还在嘀咕弘晖阿哥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还需要太医跟着,还得专门配备药丸子给他带着,一听赵香艾的说法,顿时明白,原来是长途跋涉下可正本固原的寻常药丸子,他们也需要啊。
就好奇问赵香艾道:“你那药丸子可否与我一丸尝尝?”
看看与他随身带的有什么不同,供给皇孙的应该比他在大街药堂里买的要好上不少吧?
赵香艾脖子都没抬一下,随口笑道:“可以啊,一两银子一丸。”
“嚯,你这是药丸子还是金丸子呢”
“哈哈哈”
其他听他们说话的人都笑了起来,赵香艾也笑。
笑归笑,药丸子是万万不能给的。
给弘晖的药丸子和其他人都不同,是他在师父的叮嘱下特地根据弘晖的身体情况配的,他出发前特地去了师父那里走了一趟,就是请教如何应对弘晖在春围路上可能发生的多种情况。
这一点,他只单独跟四贝勒汇报过,其他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了。
气氛一时间活跃起来,德亨也玩笑道:“我快好了,就是感觉五脏四肢浑身零件都跟易主了一般,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呵”
谁呢?这一声听着怪熟悉的。
德亨艰难的抬起脖子,转动眼珠子去看,待看清是谁之后,又一下子摔回柔软的草垛里,哼唧道:“曹连生,你也来了?”
曹连生骑马随行,他笑道:“我随十五、十六两位阿哥来的,听说你们累的倒地不起了,两位阿哥派我来看看你们。”
弘晖笑道:“有劳叔叔们挂念,我们都很好。”
德亨接口道:“就是腿不听使唤了而已。”
听到兄弟两个回话的人又是一阵笑,跟天桥底下你一言我一句说书似的,怪有趣儿的。
曹连生也笑的不行,给两人带话道:“两位阿哥说,你们要是乐意,可以去他们车驾歇脚,那边有太医跟随,可为你们诊治。”
十五、十六两位阿哥虽然骑马,但他们也是有自己的车驾跟随的。
德亨忙拒绝道:“多谢好意,我觉着这草垛躺着可舒服了,不用麻烦两位阿哥。弘晖,你觉着呢?”
弘晖也道:“我还是头一次躺这样的草垛,的确很舒服。”
曹连生心道,我要是一跑跑一个半时辰,我就是躺泥地里也觉着舒服。
但既然两人拒绝,曹连生就道:“好吧,那我回去复命去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我带的吗?”
德亨摇头。
弘晖想了想,道:“路上诸事不便,等到了南苑,咱们再去找两位叔叔叙旧。”
曹连生记下来,打马快速向前行去。
这个曹连生,正月的时候他还在胤禩府上看到过,现在居然跟在了十五、十六两位阿哥身边南苑春围,走的路子还真广啊。
正在德亨奇怪的东想西想瞎想的时候,二叔务尔登来看他了。
务尔登原本担心的不行,他大侄子才十岁,居然跟着兵勇们一下子跑了一个半时辰,哎哟他大侄子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要是让他额娘知道了不得心疼死,不行,我得去看看。
务尔登带领着造办处的吏员、工匠、使役等是跟在皇妃公主等女眷车驾之后的,德亨躺在上三旗侍卫营后面跟着的包衣后勤队伍末端的板车上。
叔侄两个一头一尾的,足足隔了小一里路,消息更是不流通。
务尔登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去找十三阿哥说情,结果十三阿哥跟他说,大侄子已经在包衣队伍里躺着休息了。
这不,务尔登就跟领队内大臣告了假,亲自来看大侄子了。
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哭唧唧惨兮兮的大侄子,结果,务尔登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翘着二郎腿叼着草梗子躺在草垛里哼曲儿,和其他坐车骑马赶骡子的人混做一团有说有笑的大侄子。
务尔登狠狠眨了眨眼睛,再次确定,眼前无视了马粪骡尿等牲畜臭味躺板车上的惬意少年真就是他大侄子。
旁边躺着的那个似乎已经睡熟了的少年是弘晖阿哥。
没错儿了。
大侄子见到老叔骑马过来,跟他笑眯眯打招呼道:“二叔,好巧啊。”他以为务尔登是路过,也是来巡视队伍的。
务尔登:“不巧,我专程来看你的。”
原来如此,德亨笑眯眯:“我没事儿。”
务尔登:“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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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6 章
御驾继续南行, 一直行到芦沟桥,又是三个小时过去,御驾再次停歇, 不管是徒步的还是坐车的骑马的都可以喘口气歇歇了。
德亨几人下了木板车,来到德隆和富昌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适应了,还是累过劲儿了,德隆和富昌奇异的看着挺好的。
德隆道:“我现在就跟你说的, 那什么打通任督二脉似的,浑身轻飘飘的。”富昌点头,表示自己也是这个感觉。
德亨大惊,忙将赵香艾拉过来给他检查,赵香艾把了一回脉,皱眉道:“你们接下来,最好不要再坚持了。”
德隆立即道:“不行,我会坚持到南苑的。”
德亨道:“我去跟十三叔说。”
德隆捉住他的手腕, 不要他去。
他怕若是让康熙帝知道了, 会对他有不好的看法,今天他就是跑死, 也要跑去南苑。
弘晖正色道:“什么都比不过身体要紧,我去说。”
德隆忙也拉住他,说什么都不让两人去。
几人正拉扯间,一个男人声音插口道:“小主子们,要不要听奴才说一句?”
德亨等转头去望,见是正蓝旗的一个汉子, 目测, 得五十上下了吧?
这样大年纪的怎么会来春围?
这个汉子见德亨望过来, 胡子拉碴的黑脸上堆叠了笑容, 给他行了一个千儿礼,问安道:“奴才当阿浑给德公爷请安。”
德亨问道:“你认识我?你是正蓝旗哪个佐领的?”
当阿浑:“奴才乃正蓝旗第一参领第二佐领亲军。”
德亨:“起来说话。”
当阿浑:“嗻。”
然后就地盘腿一坐,坐在了德亨几人对面。
德亨沉吟道:“我记得,当阿赖也是第二佐领的。”
当阿浑嘿嘿笑道:“当阿赖是奴才的兄长。”
德亨恍然大悟,原来是老邻居家的兄弟,然后看着他惊疑不定的问道:“那你今年多大了?”
当阿浑只当是德亨例常询问,就老实答道:“奴才今年三十有二,当差十年了。”
才三十二,真看不出来啊,他还以为当阿浑至少得四十了。
德亨不再废话,问当阿浑道:“你刚才想要说什么?”
当阿浑抬头看天,伸出手指指着天上的云彩道:“您看现在天儿是不是阴上来了,再过两三刻钟,可能会有雨,而且雨会越下越大。”
德亨几人都抬头望天,德亨不信,疑问道:“有吗?我怎么觉着没什么变化?顶多就是太阳被遮住了?”但不管是光线还是体表温度和湿度,他都没有感到有什么变化。
德隆和弘晖也都没感觉出来,只有富昌犹豫道:“我听家里老人说过,春日多雷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德亨接口道:“我还听说过春雨贵如油呢,尤其是惊蛰前后,下的不大,也就毛毛雨?”
当阿浑笑道:“那要不要赌一赌?奴才认为,这雨会一直下到入夜,而且,皇上会加急赶路,尽快赶到南海子。”
南海子就是南苑的通俗叫法。
弘晖面色凝重道:“又是淋雨又是加急赶路,你们两个怎么吃得消?还是我”
“等等!”德亨出声打断弘晖的话,盯着当阿浑道:“你仔细说说,这个加急赶路可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规矩吗?”
当阿浑笑道:“您问到点儿上了。不知您发现没有,除了似我等没有战马的步兵,像您这样儿的,其实都是随身带了马匹的。只不过皇上行围演武,为的是检验八旗兵力,要求咱们用双腿行军而已。”
德亨眼睛一亮,跟德隆和弘晖等对视一眼,期待问道:“你是说,如果下雨的话,皇上很可能会让有马的骑上马,快速向南海子赶是吗?”
当阿浑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德亨一锤手掌,看着德隆笑道:“那我真希望快点下雨,这样咱们就可以骑马走了。”
说罢抬头望天,合掌喃喃祈祷:“快下雨快下雨快下雨”
当阿浑:
弘晖也自是期待能下雨的,只是,他问当阿浑:“这是你的看家本领吗?你有几分把握能下雨?”
当阿浑道:“七八分吧,十次里有七八次是准的。”
德亨:“概率很高了,我相信你。”
当阿浑:“嘿嘿。”然后期待的看着德亨。
弘晖转了转眼珠子,对当阿浑道:“如果真下雨,那打赌你就赢了,你可想好要什么彩头没有?”
德亨立即应道:“对对,你想要什么彩头?”
当阿浑就等德亨问这句话呢。
只是,他不住的搓着手,老脸微红,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开口道:“那什么,托德公爷您的福,大哥家中富裕度日,奴才看着很是羡慕呢。”
德亨顿时明白了,他在自己身上摸了两下,抽出一张银票来,展开,见是一百两的,就给当阿浑看,道:“等下雨,这彩头就归你了。”
当阿浑一看银票数目,眉开眼笑道:“您放心,这彩头奴才今日拿定了。”
德亨将银票塞袖口,对其他人道:“走,咱们去翻找蓑衣,说不定等会要用上。”
德亨几人围坐说话,远远看着的傅尔丹只当是他们在休息,谁知正说着呢,就见那群少年呼啦啦的朝跟随他们的车马走去,还将蓑衣从行囊里翻找出来,开始往身上披。
其他见到的兵勇对他们议论纷纷他们也都跟没看到没听到一样,一点都不在意。
傅尔丹不解了,走上前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一会就要出发了。”
德亨在陶牛牛的帮助下系蓑衣扣,一边回道:“我怕等会会下雨,这会子先试穿一下蓑衣。”
傅尔丹怒道:“胡闹,快放回去,收拾好出发。”
弘晖:“都统,一会可能”
“都统教训的是,我们这就放回,这就放回去。”德亨转身给弘晖使了个眼色,要他不要和傅尔丹正面多做解释。
他们自己相信当阿浑的话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若是跟傅尔丹汇报了,那就上升到公务了,若是最后没有下雨,当阿浑说不定会被安上一个“妖言惑众”的罪名。
德亨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傅尔丹见德亨带领少年们重新规整行礼和马匹,看着很自然的将蓑衣重新解下,但他心里狐疑一起,只觉不对劲儿。
背着傅尔丹,德亨和弘晖解释了他的顾虑,然后道:“两刻钟而已,很快的,咱们磨蹭磨蹭就过去了。”
弘晖状似回头看了眼就站在一旁抱臂看着他们的傅尔丹,跟德亨咬耳朵道:“傅都统好像已经起疑了。”
德亨:“休息时刻检查行囊和马匹是否如常是军卒的责任和义务,咱们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他起疑也没法子。”
弘晖轻笑:“你说的有道理”
傅尔丹正打算将德隆叫过来问话,就见传令兵骑马快速而来,没到一个队伍就大声传令,到了傅尔丹跟前,传令兵道:“传皇上口谕,有马者即刻上马,半刻钟后出发全速南行。”
傅尔丹:“奴才领命。”
不远处的德亨和弘晖德隆等少年们自然也都听到了传令兵的话,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立即将还没收起来的蓑衣重新披好,并解开自己马匹缰绳,绑缚好骡车上的行礼等箱笼,目光灼灼的盯着傅尔丹等他下令。
回头就对上一双双眼睛并已经准备好出发的傅尔丹: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这些少年们是提早知道了皇上会下这样的命令啊。
傅尔丹咬咬牙,拿手指头点了点富察家叔侄三个,然后去收整自家兵勇去了。
无辜被牵连的富察家叔侄:
弘晖小声问道:“傅都统生气了?”
德亨:“不会吧,傅都统应该没有那么小气。”
德隆:“回头我跟说说。”他也觉着自家舅舅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小时候可崇拜舅舅了,当然,现在也是。
德亨看到频频往他这边看的当阿浑,朝他招招手,当阿浑立即脱离自己的队伍小跑到德亨面前。
德亨将银票塞他手里,看他谨慎收好,招揽道:“当阿浑,你愿不愿意在行围这段时间入我麾下?”
当阿浑一愣,进而惊喜道:“奴才自然愿意为德公爷效忠,只是”他又犹豫纠结起来。
德亨笑道:“咱们都属左翼正蓝旗十三阿哥麾下,你若是当真愿意,我去跟傅都统说一声,让你入我们的队伍,怎么样?”
当阿浑立即单膝跪地,效忠道:“奴才愿为德公爷效死。”
德亨弯腰将他拉起来,拍着他的手臂满意道:“我们还有空闲的马匹,我让人给你套一匹让你骑,以后这匹马就归你了。”
当阿浑再谢:“多谢主子赏赐”
“当阿浑,你还不归队,在做什么呢?”是护军统领阿喇纳,身边跟着当阿浑的佐领。
德亨先一步见礼,笑道:“阿统领,是我叫当阿浑过来说话的。”
阿喇纳一甩马蹄袖,给德亨、弘晖、德隆几人行了一个千儿礼,他身后的佐领忙也跟上。
阿喇纳:“奴才给三位阿哥请安。”
德亨脸上的笑容一僵,阿喇纳表面上是在恭敬行礼,其实是在给他下马威。
您虽然是宗室阿哥,但也要按照规矩来,您不声不响的从咱手底下抢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六少年中,只有德亨是正蓝旗人。
且当阿浑的兄长当阿赖以前是德亨的邻居,也是正蓝旗的人,说起来,德亨招揽当阿浑算是正蓝旗的内务,所以,镶白旗的弘晖、镶蓝旗的德隆、镶黄旗的富察叔侄都不便开口,只能让德亨自己去跟阿喇纳做交涉。
时间紧促,德亨长话短说道:“我看中当阿浑的才能,在行围期间,想要招他入我麾下效力,正说着呢,统领和佐领就来了,倒是省了我专门去找齐格佐领说这件事了。”
阿喇纳看齐格,齐格佐领忙问道:“不知道这个当阿浑有什么才能是让德公爷看中的。”
“我也想知道,这个当阿浑有什么才能,居然让德公爷半天都等不得,中途路上就要招揽人入伍?”已经安排好队伍的傅尔丹施施然开口道。
德亨看着眼前三个“咄咄逼人”的大人,突然指着天空道:“你们看,下雨了。”
众人往半空一看,果然已经开始滴雨滴了。
德亨对三人神秘笑道:“不瞒三位,我可是能未卜先知哦”
三人:
傅尔丹开口道:“什么未卜先知,是当阿浑跟你说的吧,你们谈话的时候我都看到了。”
德亨故作沮丧道:“让你发现了啊。”
傅尔丹:你小小年纪就挺会演的。
弘晖看天看地开始憋笑,德亨又在戏弄人了。
齐格脱口而出道:“不可能,当阿浑怎么会有这等看天气的本领。”
德亨:“那您这个佐领当的不称职哦,怎么我一下子就发现了呢?”
齐格语塞,去看护军统领阿喇纳。
阿喇纳还想开口说什么,傅尔丹道:“来不及说这些了,快上马,这就要出发了。”
德亨忙跟阿喇纳笑道:“阿统领,咱们到了南苑再详谈,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阿喇纳并不是来找德亨麻烦的,他只是按例询问一下而已,如果德亨直接跟他开口要人的话,他自会给德亨这个面子的,所以,此时阿喇纳就点头道:“那就南海子见。”
德亨翻身上马,对佐领齐格道:“齐佐领,等回京我去找你喝茶啊。”
齐格忙道:“不敢,不敢。”然后满面笑容的回去自己队伍了。
福保顺骑在马上奇怪问德亨道:“那个齐格态度好生古怪。”
弘晖撇嘴道:“他报了统领来找德亨,就是在给自己邀赏呢,毕竟当阿浑是他手下的护军,就这么被德亨要来了,德亨不得表示表示?”
他自己不敢来找德亨,就叫了更大的护军统领来。
啧,一看就是个滑不留手的兵油子。
福保顺张大了嘴,然后又闭上了,敬畏的看着德亨。
他以前只跟德亨比过武,没见过他是如何跟人勾心斗角纵横捭阖的,今日一见,总觉着自己比他多吃的那两年饭都白吃了。
临出发前,胤祥回来领队,见少年们都整齐划一的骑在马上,且比旁人多披了蓑衣,点头叮嘱道:“雨会越下越大,雨湿路滑,你们骑马的时候自己小心。”
德亨等都应了下来,开始随着队伍继续南行。
雨是一点一点下下来的,趁着雨还未下的更大,队伍全速前行,只用了大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南苑西围墙了。
没错,整个南苑,周长一百二十里,都是用黄泥夯土成墙给围起来的皇家禁苑。
队伍慢慢停了下来,即便雨已经下大了,即便皇帝已经到了南苑了,他们这些跟来的行围兵勇们也得按照次列依次慢慢前行,不能乱,更不能脱离队伍,自己去寻遮蔽风雨的地方去避雨。
只能披着蓑衣骑在马上依次慢慢前行。
德亨拍了拍坐骑奔雷,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麦芽糖,一手抱着马脖子一手前伸喂到马嘴里,安抚道:“再等等,很快就能避雨了”
德亨的这个“很快”,足有两个多小时。
也就是说,进西红门的时间,和他们从芦沟桥到南苑的时间差不多齐平。
可喜的排队时间!
不论是紫禁城还是南苑的排队时间,总能磨砺他的心智。
在西红门外跪了一百米的是迎驾海户民,他们都是打理南苑、也就是南海子的满洲旗民,也叫海户民。
德亨发现,这些跪迎的海户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不管是男女还是老少,他们应该穿的都是新衣裳,女人能明显的看得出来点了胭脂梳了新的发髻,然而现在,都被无情的春雨给浇的狼狈不已。
他们没有蓑衣蔽体,任由冰冷的春雨打在的身上。他们每一个人都深深的低着头,又是雨天,德亨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麻木的还是怨怼的?
若是晴天,这一定是让人高兴的迎接场面,可惜,今天下雨了。
他们的准备都白费了,估计康熙帝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离西红门越来越近了,德亨都已经能看到斑驳坑洼的夯土泥墙了。
因为这些外墙是裸露在外的黄土,没有砖、石板、木板等的外在保护,每等到下雨稍大的天气,雨水就会在这些裸墙体上冲出一道道沟壑。
沟壑越冲越大,久而久之,这些黄土墙就都被侵蚀了。
雨水夹带着黄泥从上而下直到墙根冲刷下来,汇入低洼处,再汇聚成一条条小溪,向东南流去。
南苑的地势和京城一样,都是西北高东南低,所以,水流是向东南的。
德亨都可以想象,时间长了,这些黄土墙会变成什么样,有可能被侵蚀的破洞,雨再大点,形成小股洪水,很有可能会将墙体给冲坍塌了,所以,这些墙能保存的基本完好,一定是有人时常修葺维护的。
而修葺维护这些黄土墙的,很可能就是打理这些的海户民们。
进西红门的时候,德亨看到一个官员站在墙根处指着墙体奋力比划,三个汉子低着头唯唯诺诺的作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当好修墙的差在受训。
进入西红门,好似进入了另外一个与外面完全不同的天地。
烟雨朦胧中,入目的是广阔的绿色草原和毛茸茸的碧色庄稼苗,远处定然有大湖,因为那里半空中升腾着白色的水雾,让看到的人不禁猜度,白雾笼罩处是不是会有仙岛藏匿。
耳边有野鸡野鸭子在叫唤,有猎犬在吠叫,天空有鹰啼,地上有马嘶,还有越来越近前的,映入眼帘的亭台楼阁。
南苑行宫到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的更新
好吧,这一章正更不足6000字,但这一章确实已经写完了,接下来就是南苑行围了,是明天的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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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7 章
康熙帝的南苑行宫, 远没有乾隆朝时多且豪奢精致华美。
康熙帝的行宫,更像是一个有着符合帝王规制的砖瓦住宅大园子,看着亭台楼阁俱全, 但等到近处,甚至进到内里去看了,就会发现也就那样,不符合人们对“行宫”二字的憧憬和想象。
眼前这座经过春雨湿润过的小行宫, 充分展示了康熙帝的为人和主政特性:节俭。
还是那种他自己吃穿用朴素,然后儿子和大臣们从国库借银奢侈度日的节俭。
德亨这一队的人到达行宫附近的时候,雨已经渐渐停歇,同时,黄昏已至,即将入夜。
人已经疲惫至极,但还不能休息,因为还没有他们休息的地方。
行宫是供皇帝、皇妃、太子、皇子等休憩的场所, 除了值班侍卫和服侍主子的太监宫女, 其他人一律住在行宫之外。
但行宫之外没有房舍,要怎么居住呢?
搭帐篷啊。
都说是行围是为了操练行伍了, 这到了“战场”,怎么还能去找房子居住呢?
当然是围着主将的营帐行宫搭建营地帐篷,作为临时居住所了。
所以,德亨等人还没来得及下马,就被一直在伴驾,这会子过来接手他们的都统延信给安排去了远离行宫一处用白色石灰圈起来的空地, 这一处空地, 就是他们之后在南苑这段时间的营地了。
很好, 目测能搭建六七个帐篷的样子。
此处虽然远离行宫离行宫最近的是上三旗、内务府包衣和銮仪卫侍卫, 下五旗的侍卫不管是左翼还是右翼都分列在以上这些禁军左右两翼最外侧但靠近一个大水泡子,也就是水源。
马上就要入夜了,他们需得趁着天光尚好,加紧将安营扎寨的所有事务都赶出来。
他们除了扎帐篷弄一个过夜的小窝之外,还要烹饪热食,安慰空了一天的肚腹,尤其是他们都是第一次长时间行军,还淋了春雨,感冒的几率大大提高,所以,吃热食和熬制驱寒汤药就变得尤为重要。
这关系到他们明天早上是不是全军覆灭。
被安排在临这处大水泡子水源安营扎寨,很明显的,他们是被照顾了。
德亨顾不得想太多,他问事务繁忙就要离开的延信道:“都统,我听说可以到奉宸院去领石灰、草木灰等驱虫粉撒在营地里,奉宸院在哪里呢?”
延信看着跟个小落汤鸡似的德亨笑了下,指着靠近行宫内围已经扎起来的营帐道:“看到那些没?你要的驱虫粉都被他们领光了,轮到我们这边,早就没有了。”
是他不想给自家旗分武勇们领军备吗?
是这些军备物资轮到下五旗的时候,早就被上面那帮子牲口分的差不多了。他还是贝勒爵呢,要是真有分下来的,让他去跟其他下五旗的都统抢一定能抢的过。
但关键是,羊毛都没一根,他抢什么啊,有劲儿都没处使!
德亨面色看不出好坏来,因为他的脸本来就是雪白的,印着漆黑的瞳孔和抿紧的唇瓣,这让他看起来楚楚可怜。
延信心有不忍,刚要安慰两句,就听眼前可怜小孩儿开口,弱声道:“都统,能不能托您件事儿。”
延信:“你说?”
德亨在自己盔甲腰侧下面摸索了一番,然后拽出一个令牌,递给延信,道:“您能不能将这个令牌递给奉宸院的主事塞立柱?他收到令牌,知道会怎么做的。”
延信狐疑的接过令牌,仔细翻看了一下,挑眉问道:“八阿哥给的?”
德亨:“塞立柱是嘎达混的族兄弟,我来之前特地去找八贝勒要的。”
在胤祥说南苑这边是内务府专管水陆出产的奉宸院大本营后,德亨就立即传令回府,托二叔务尔登将在奉宸院任职、有品级的大小职官名单给弄了一份来,看能不能找到“沾亲带故”的,多做万全准备。
以防万一嘛。
你看,这不就用上了。
延信:“行吧,我去拿给他。”多看了眼眼前的可怜小不点儿,转身吩咐副将继续巡视,自己拿着令牌朝行宫那边去了。
弘晖忧心问道:“能管用吗?”
刚才延信说的话他们都听到了,德亨的那块令牌他和德隆都知道,德亨拿到手的时候,还特地给他们看了,他们当时只做是寻常,没想太多,这回他们今晚如何过过的怎么样,可就看这块令牌了。
德亨深吸一口气,看着正眼巴巴听他命令行事的少年们,铿锵道:“不管有没有用,咱们自己都要先行动起来,现在听我命令燃篝火搭帐篷”
他周围的其他营地都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忙起来了,他们可能已经得到消息、或者压根就没报什么希望能分的到德亨所说的驱虫药粉,都在忙碌有序熟练的搭建帐篷,生火造饭。
德隆虽然浑身软绵绵的,他还是努力从骡车上卸他们带来的物资,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
他此时双眼有些发直,有时候看德亨还能分出两个影儿,听见德亨话说个不停,指挥着人干这干那,就喃喃道:“不撒药粉,也能搭帐篷的。”
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躺下来休息,哪里还能想得到惊蛰前后蛇虫鼠蚁出动,在野外扎营,尤其要注意这些毒虫问题。
还有,雨后扎营是有讲究的,他们是新手,还都累了一天,淋了雨,要是处理不好,很可能会生一场大病。
他们带出来的少年都是他们的责任,至少德亨是这样认为的。
德亨听见德隆虚弱的呢喃声,担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忙吩咐德隆的内侍同样一脸菜色的秦四海,道:“你主子发热了,快扶他去篝火旁休息,给赵香艾看看去。”
被秦四海扶着的德隆身子摇摇晃晃的,他还在坚持道:“我没觉着冷,也没觉着热,应该是没有发热,你不用担心”
德亨站在他的另一侧扶着他走,跟他耐心解释道:“我摸着只是有些热,早发现早治疗,要是真热起来,你就只能看我和弘晖参加春围了。”
德隆听到这话精神一震,觉着浑身充满了力气,连声道:“快,赵香艾呢,快给我药丸子吃,给多少吃多少,多苦我都能吃”
德亨:完了,这家伙脑子烧糊涂了。
似德隆这样微微发热的少年不少,所以燃起篝火支起大铁锅之后,最先熬起来的就是麻黄汤和生姜桂枝。
赵香艾熬药的篝火旁排着三三两两的队,少年们抽空来他这里把一下脉,看是风寒表虚还是风寒表实,然后选择是给喝麻黄汤还是喝生姜桂枝汤。喝完汤药,他们会继续去忙扎营的事情。
在营地扎起来之前,所有人都不能休息。
见到德亨架着德隆过来,赵香艾将盛药的勺子交给一个少年,起身将德隆给接过来就手把脉,扒着他的眼皮子和嘴巴看红血丝和舌苔,然后吩咐道:“送去和弘晖阿哥待一起,我专门给他熬一副。”
德隆看着身体倍儿棒,跟人比武也能不落下风,但两年前养好伤后,他落下一个跟弘晖一样的毛病,那就是不能久持。
同样是跋涉百里,富昌休息一会喝碗驱寒的汤药就去扎帐篷去了,德隆这个,差不多已经迷糊了。
这就是体质的差异。
德亨看着德隆被搀扶去和倚靠着行礼烤火休息的弘晖作伴,再次跟赵香艾感叹道:“将你带来,是我此行做的最庆幸的决定。”
不管是弘晖还是德隆,对他们的身体前后治疗和变化,赵香艾都全程参与,了如指掌,现在调配起符合他们体质的药方来快速又精准,让人安心。
赵香艾笑道:“能被你看上眼,也是我最大的庆幸。”
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在不言而喻中。
“咳,咳咳。”
德亨和赵香艾转头,看到了佐领齐格,以及他身边跟来的其他人,也都是佐领参领之类的军官。
德亨:“众位有何指教?”
熟人齐格忙行礼道:“不敢,不敢谈指教。”
德亨挑眉:“那你们是”
齐格搓手讪讪道:“那啥,咱们手下亦有风邪入体,得了风寒的,奴才们闻到您这边营地里的药香,便相约过来问问,能不能能不能”
“匀一碗给你们?”德亨将剩下的话替他说完。
齐格等人忙点头应和:“就是您说的,匀一碗给咱们”
德亨面露为难之色,道:“我们这边人手不够,您看,帐篷都还没扎完呢,唉,恐匀不出手来给你们熬驱寒汤药”
他话未说完,齐格忙道:“这个您不用担心,咱们一营抽出几个好手来给您搭把手,很快就能扎完帐篷了。”
其他人也都点头,纷纷表示没有问题。这位小公爷没说药材带的不够,而是怕分散了人手不能在天黑前将营地扎起来,那就是有门儿。
扎帐篷嘛,对他们这些经常在外随驾行走的兵勇来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德亨立即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有劳你们了。”
齐格等忙回礼:“应该的,您太客气了。”
德亨跟几人介绍赵香艾道:“这是太医院学生,我特地去跟太医院院正申请,让他到四贝勒府跟着出差的赵太医。”
先说好了,咱们都是走正规程序合法合理带来的太医,你们当中若是有谁起了不好心思要拿人家身份做文章的趁早歇了吧。
众人都与赵香艾见礼,态度十分的推崇。
这不推崇也不行啊,阿哥们随身携带的太医能只是学生吗?说出去谁信啊。
齐格等点了自家营地里搭建帐篷的好手过来帮忙,让手忙脚乱的少年们着实松了口气,他们也没就此撒手了,而是在旁看着帮忙,趁机偷师。
德亨投桃报李,让人又在营地交界处架了两口大锅,按照赵香艾的指点熬上汤药,熬汤药的几味药材都是常见的,都说穷家富路,德亨照着赵香艾的药单子准备药材的时候那是真不含糊,能多带的就不会少带,所以,分两锅给其他人也不算什么。
再让人在大锅旁专门给赵香艾搭了一个案板土台,权做他临时诊病的脉案,觉着身体不适的兵勇都可以排着队来找他看诊,远远瞧着,已经有义诊那味儿了。
延信带着塞立柱等役夫大担小车的推着物资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看诊、饮汤药、烧水造饭各营地间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
他走之前还光秃秃的营地,现在已经搭建起七顶帐篷来,五顶封顶帐篷,两顶半开口帐篷。比旁的营地多上不少的骡车等行礼围了营地一圈,将人住的帐篷围在中间,既做防卫,也可防风,又没有与其他营地隔绝,防止集结障碍。
看营地排列的章法,定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所为。
看看给人搭脉的赵香艾,进出营地帮着忙前忙后的年长兵勇们,再看看身侧一见到令牌就带着物资跟上来的塞立柱,延信深深叹息:人家准备周全,且不吝慷慨,似乎并不需要他们这些人“多加照顾”的样子。
德亨的头盔等身上硬甲已经卸下来,此时身上只着轻便的小牛皮软甲,正在搭建好的帐篷前跟弘晖头对头的商量着什么,有人报延信都统来了,两人起身,迎了出来。
两人近前,塞立柱忙弓腰迎了上去,对着两人中间的位置行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千儿礼:“奴才给小主子请安。”
这两个小主子他一个都不认识,但没关系,他俩同肩同步站在一起,那说明身份相当,不管谁是八贝勒家的,都是他的小主子。
德亨笑道:“快起来。”热情洋溢的将塞立柱亲手给扶了起来,在塞立柱受宠若惊中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眯眯道:“我本不欲去找你的,只是我们都是头一次随驾,中途又遇上春雨,又要在湿地上搭建帐篷不免有些慌乱。正在发愁的时候,可巧想起了八叔给的令牌,曾听他说起过有几房本家的家人正好在奉宸苑当差,没法子,只好央请都统去寻你过来,辛苦你来这一趟,好解咱们燃眉之急。”
德亨这话表面虽然是在客气,话也说的好听,但他态度是居高临下的骄矜语气,这也是这年头正经贵族的正常对奴才的说话语气,不管话说的再怎么好听,都拿腔拿势,跟你说句话好像是在施舍你一般。德亨听了这么多年,此时有意展示,就跟天生的一样,自然而然。
只不过,人家都是对有权有势的大奴才这样客气,德亨对着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奴才这样客气,两相对比之下,就显得贵重同时,又平易近人了。
受到“大奴才”的待遇,塞立柱都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塞立柱只是一个普通包衣,虽然跟宫里的良妃娘娘和八阿哥沾亲带故的,但他是不敢上去直接攀亲的。好在八贝勒提携母族族人,他竟也被分到了一个小小差事,虽然只是在南海子奉宸苑做一个小小管事,一年到头也入京不了几次,但胜在安稳,没有大富大贵,却也不缺吃穿,竟算是享福了。
只是,有时候偶尔想起来,也觉着自己窝囊的很,细算算,他这个末等小奴才竟是没见过天家贵胄几回,就算偶尔见到了,只觉贵人们如高山般巍峨,如白云般高洁,不是他这等末等奴才能攀附的。
更是不敢希冀贵人垂青的。
但现在,贵人竟然拍着他的胳膊跟他温柔可亲的说话,塞立柱顿时如觉吃了人参果一般,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舒畅极了。
塞立柱腰弯的更低了,他满脸堆叠着真诚的笑容,对德亨道:“小阿哥,您可折煞奴才了,伺候您是奴才本分,不敢言辛苦。”
德亨见塞立柱十分有表现欲望,就跟他介绍道:“这是四贝勒府上的弘晖大阿哥,可是八叔的正经侄子,皇孙殿下。”
塞立柱立即双膝跪下磕了三个头,表示他对“皇孙殿下”的臣服和恭敬,在塞立柱头顶上,弘晖似笑非笑的睨了德亨一眼,德亨冲他挤挤眼睛,让他拿出他皇孙的款儿来。
对塞立柱这样常年远离京都的奴才,你越是骄矜,越不拿正眼看他,他就会越不敢滑头,实打实的当差,因为他对主子的认知,就是强势不容冒犯的。
你要是处处好说话,那他反倒会以为你是不得势的,好欺负的,会觉着你不像个主子,看不起你。
德亨做了红脸,弘晖就做白脸。
他连下巴都没点一下,只是声音淡淡道:“起身吧。”
塞立柱又磕了一个头,道:“嗻。”
起身后连弘晖的下巴都不敢看一下,只低头盯着地上的脚尖儿。
延信看哥儿两个一个回合就将这个因为见到令牌才跟他来见人的奴才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心下好笑同时,又觉着后生可畏。
他记得他十来岁年纪的时候,只知晓在家调弄美貌丫鬟来着?
啧。
弘晖询问道:“你带来的奴才,似乎不是奉宸苑的。”声音里有淡淡的不悦。
塞立柱忙回道:“回大阿哥,奉宸苑的奴才都在行宫内外伺候,奴才怕阿哥们缺少人手使唤,就做主,叫了一些海户来伺候。阿哥们放心,他们只是做一些撒石灰打水烧水浆洗的粗使活计,不会让他们近身伺候阿哥们的。”
弘晖这才点头,“嗯”了一声。
德亨忙道:“咱们刚才扎帐篷的时候见到好些毒蝎子毒蜘蛛,还见到了菜花蛇,你快让他们去抛洒驱虫粉,要不然夜里可怎么睡觉?”
塞立柱闻言忙吩咐几个佝偻着背的汉子去德亨他们的营地周围抛洒石灰粉和药粉,此时夜色已经降临,透过昏黄的光线,德亨清晰的看到他们身上衣衫的褴褛和单薄。
塞立柱又叫了几个女子上前,对两人笑道:“这是奴才挑选的使女,都是花朵儿般的年纪,让她们去伺候阿哥们梳洗吧。”
德亨一愣,他以为这几个扎着头巾的是小小子,原来竟是小姑娘吗?
他眨巴眨巴眼睛,越过塞立柱,来到几个小姑娘面前,小姑娘和他差不多高,近距离看面黄肌瘦的,而且,对他的靠近惧怕的很,有一个看着要翻白眼了。
德亨忙后退几步,对塞立柱道:“你确定你让她们来是伺候我的,不是来害我的?”
塞立柱大惊,忙道:“给奴才天大的胆子,奴才也不会害阿哥”
德亨凑近了他,打断他表忠心的话,小声问道:“你不会不知道,这里算是军营吧?你搞这些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
德亨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塞立柱秒懂,立即压着声音小声笑道:“您头一次来,有所不知,这也是老例了,海户人日子过的苦啊,每日有做不完的苦役,就盼着贵人能来,他们也好松散松散”
“若是她们当中有谁能入得贵人的眼,带回京去,嚯,那才是全家都跟着沾福气呢。”
德亨听了这话,面上没变,心里就跟吞了一个大火球一般,梗的慌。
德亨直觉不能拒绝,若是他这边拒绝了,这几个女孩子还不知道会送去哪里呢。
德亨跟塞立柱道:“那也不能留在营地里,我怕落人口实。”
塞立柱疑惑:“那您的意思是”
德亨:“你晚上还是带回去交给他们的家人,然后白日里来我这里听用。”
说着,开始在身上摸,结果,咳,摸了个空。
德亨:“牛牛?”
陶牛牛立即过来,奉上一个荷包,德亨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片金叶子,足有二两,又放回去塞塞立柱手里,无所谓道:“拿着玩吧,今日乱糟糟的,等明日你再来,我再赏你。”
塞立柱哪管多还是少的,将荷包塞自己袖子里,保证道:“您放心,奴才定将她们安排的妥妥的。”
德亨“嗯”了一声,又淡声道:“我不喜欢别人动问我的东西,人也一样。”
塞立柱腰更弯了几分,连声应道:“明白,明白”
今天每一个奉宸苑的大小吏员都忙得抽不开身,塞立柱没有在德亨这里久待,放下东西他就带着海户们离开了。
除了撒营的石灰等,塞立柱还带来了已经宰杀好的整猪整羊,干燥的柴和炭,一小匣子蜡烛,以及德亨他们当下最需要的防潮防水的羊毛毡、油布等。虽然他们也从京里带了许多出来,但多总比少强。
塞立柱甚至还贴心的给他们带了两床足足十斤的厚被子,被德亨吩咐送已经喝了药睡下的德隆那里去了。
德亨原本以为只有他们这里有新鲜肉食,还想着要不要邀请几个营地的领将们来吃上一顿,结果没一会,奉宸苑的官吏们就带着役使们给各旗分送肉食来了。
是康熙帝赏赐下来,犒劳三军的。
延信作为都统,查验过送来的肉食数量,确认无误后,从奉宸苑吏员手里接过毛笔,签字画押,正蓝旗满洲这里算是交接完了。
吏员收起账簿册子和毛笔,却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笑问延信道:“不知奴才可有幸给三位阿哥磕头请安?”
得,这又是不知道哪个关照的,要来看德亨他们过的怎么样了。
延信亲自将人带到德亨的营地里,顺便让人将分给德亨他们的肉食带上。
此时的德亨,正和弘晖捉对,你捉着我的脚我捉着你的脚,对着明亮的烛火,捏着从赵香艾那里借来的银针,挑对方脚底板磨出来的水泡呢。
富察叔侄、陶牛牛和苏小柳等这些亲随内侍,也围着蜡烛坐了一圈,以同样的姿势相互帮着挑对方的。
旁边空地上是他们泡脚的木桶,嗯,这桶,就是他们日常打水的水桶。这在野外,什么都缺,一些东西觉着已经带的很足了,结果等真用的时候,就发现还是不够用。
就像他们在用的时候就发现,他们没带泡脚桶。
要是平时,随便洗洗,不泡就是了,但今天他们脚底板上磨出了好些个大水泡,要是不泡开,挑破了,明天就不用走路了。
所以,就成这样了。
都是权宜之计。
延信带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疼的嘶嘶抽气的少年们。
他没忍住,咧嘴哈哈大笑了起来。
少年们被他弄的一惊,想要起身见礼,被他一一压下去,介绍奉宸苑的吏员,道:“他想来见见你们,我就带他们来了。”
吏员精准的对着德亨、弘晖两个行了一个千儿礼,道:“公主殿下差遣奴才来看望两位阿哥,两位阿哥吉祥。公主殿下说两位阿哥行路辛苦了,有什么缺的可以跟奴才说,奴才都给您备齐了,伺候您们好生休息,明日才有精神头儿围猎。”
德亨和弘晖忙搀扶着起身,顾不得再穿鞋子,赤着脚对着行宫的方向躬身道:“谢十姑姑挂念,侄儿这里东西都齐备了,明日定误不了围猎大事。”
其他少年们也都顺势跪在地上,低头听这个吏员传达十公主的话。
吏员仔细看过德亨和弘晖两个,又去看了睡的十分沉重的德隆,留下药品、香料、柴炭等物,带人离开了。
等人离开了,德亨和弘晖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延信送人回来,拧开装药的盒子和瓷瓶子,闻了闻,看了看,笑道:“都是太医院特备的上好成药,这个药膏子,你们抹在脚底板,使劲儿揉开了,明早脚就能恢复如常了。睡觉前,子啊帐篷里点上这个香,可以让毒虫不敢靠近。”
德亨听到居然有让人一夜就恢复如初的药,不由惊讶脱口而出:“不能吧?这药有这么神?”
他们今天可是几十公里大拉练啊,现在还能走路是因为一直没来得及休息,等他们睡上一晚上,保准明早腿和脚就都酸疼的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延信塞上盖子,笑道:“你既不信,那这几瓶药就给我吧。”
德亨扒拉了两下,道:“一种分你一份,可不能全部都给你了。”
延信惊讶:“真给我啊?”
德亨:“见者有份儿。”
延信收起药瓶子,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德亨:“不用客气,若是还有人来,烦请都统帮着招待一二。”
延信笑眯眯:“好说。”
一直等到戌时初,入更之后,德亨他们整个营地的少年们都吃饱喝足,准备听号角关营睡觉了,胤祥才带着人出现。
胤祥是傅尔丹和延信陪着一起来的,傅尔丹是特地来看德隆的。
傅尔丹试了试德隆额头的温度,不确定的问赵香艾道:“我试着还有些发热?”
赵香艾回道:“微微发热对他的身体恢复有好处,只要夜里温度不再升高,就没问题。”
傅尔丹收回手,起身对赵香艾拱手道:“有劳,等回京,两府定有重谢。”
赵香艾避开,既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不屑一顾,他不卑不亢道:“您客气了,这本是卑职分内之事。”
傅尔丹点头,对赵香艾欣赏更甚,更是打定主意回京后重谢。
胤祥劝慰道:“明天要先行围猎仪式,轻松的很,他可以再多休息一天,你不用太过担心了。”
傅尔丹笑道:“奴才是关心则乱,让您见笑了。”
胤祥笑道:“咱们同一个心思,今晚我要是不来看他们一眼,我恐怕会一夜都睡不好觉了。”
又对富察叔侄道:“马奇求我看看你们,等回行宫将你们的状况告诉他,看到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富察叔侄忙“不敢”“有劳”。
胤祥试了试地铺的厚度,摸了摸干燥程度,嘴上问德亨和弘晖两个道:“说好的要一直带着你们的,结果一到海子就丢下你们不管了,有没有害怕?”
德亨眼皮子已经开始打架了,弘晖也是强忍着道:“您请十姑姑关照我们,怎么能说是丢下不管了呢?”
胤祥坐在他们的床铺上,觉着软硬还行,就笑道:“可不是我请的,是她自己要关照你们的。”
德亨努力瞪大眼睛:“啊?”
胤祥起身,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轻快道:“奉宸苑的奴才你们十三叔可差遣不了他们,他们倒是对宜妃娘娘派遣到妹妹身边的伺候的老嬷嬷挺热络。行了,天儿晚了,你们快点休息吧,记住了,明天寅时初刻起床操练,不准偷懒赖被窝哦?”
送走胤祥等人,留下轮班值夜的,德亨和弘晖终于可以躺被窝里休息了。
德亨几乎秒睡,但还是被弘晖推了推,没睡过去。
德亨:“嗯”
弘晖将被子上拉,在他耳边用气音道:“十三叔说的话什么意思?”
德亨:“嗯?”
弘晖:“他做什么突然要提宜妃娘娘?”
德亨:“”
弘晖又推了推,看来是不解这个心中疑惑,他今晚是睡不着了。
德亨睁开眼睛,看着漆黑的帐篷顶,回道:“十公主是宜妃娘娘养着的,宜妃娘娘宠爱她,知道她随驾南苑,特地拨了得用的老嬷嬷来照顾,不是很正常?”
弘晖:“一点都不正常。”
若是正常的话,胤祥也会将十公主差遣宜妃的老嬷嬷当做寻常事情,不会特地提一嘴的。
而且,弘晖总觉着,胤祥是话里有话,只是他没听明白而已。
德亨脑子实在是转不动了,他闭上眼睛含糊道:“明天再跟你说,我要困死了”
“了”字还没说完,人已经睡过去了。
弘晖又推了推德亨,见已经没反应了,就翻身打个大大的哈欠,嘟囔道:“好吧,明天再问你”
行宫这边,康熙帝正在点灯读书,这个时辰还早着,不是他安歇的时候。
梁九功来报:“皇上,十三阿哥请见。”
康熙帝:“让他进来。”
胤祥见到康熙帝,躬身行礼,道:“禀汗阿玛,儿子巡视营地回来了。”
康熙帝翻了一页书,直接了当的问道:“那几个孩子怎么样了?”
胤祥:“十公主遣奉宸苑的奴才去送了药膏子和熏虫的香料,柴炭、厚被等物,他们都用上了,都统延信和傅尔丹也都多有照料,孩子们看着还好,儿子回来时路过他们的营帐,在外头听了一下子,已经是睡熟了。”
康熙帝放下书本,揉了揉眉心,叹道:“他们这个年纪,正是万事不愁沾床即睡的年纪,今天跟着跑了一天,累的狠了,睡着了,恐是雷打不醒的。”
胤祥笑道:“汗阿玛说的是。”
烛火下看着年轻英俊英姿勃发的儿子,康熙帝避开眼睛,沉吟道:“十公主”
胤祥的心就跟被一只铁手猛然攥紧了一般,让他的呼吸都暂时停止了。
康熙帝沉吟了一会,对胤祥道:“这几日你多陪陪她吧。”
胤祥尽量语气如常,应声道:“是。”
康熙帝吩咐梁九功道:“跟凌普说,公主份例加上两成。”
梁九功躬身应道:“是,奴才记下了。”
康熙帝对胤祥道:“你也回去休息吧,对了,过两日就是先农祭,尚之隆举荐大学士马奇去祭祀先农神,十三你觉着如何?”
胤祥:“既然是尚之隆举荐的,那定是没错的。”
额驸尚之隆,领侍卫内大臣,这几年,凡是遇到大社大稷等隆重天地祭祀,康熙帝若是不去的话,就会遣尚之隆代劳。
国家大事,唯祀与戎,尚之隆能多次代康熙帝祭祀天地,本身就说明了康熙帝对他的看重和信任。
他举荐马奇去祭先农神,那也定是没错的。
康熙帝无奈道:“朕问的是你怎么想的。”
胤祥:“汗阿玛是不是知道马奇托儿子看望富察家的孩子,所以才将他支开的?”
好个老十三,皇上让你说“怎么想”的,你真就说了自己心里怎么想的?
康熙帝似乎也真是喜欢这样脾性的胤祥,有什么说什么,不跟他这个皇父使心眼子,就微微笑道:“你那点子动静,早就有人报给朕了”
“未免让有些人议论,朕先派给他个差事,将他遣开海子,等祭祀完,巡视的时候可再跟上来。”
胤祥好奇问道:“不知道汗阿玛说的‘有些人’都是谁?”
康熙帝拿书本点点他,道:“朕是不会跟你说的,省的你再问到人家脸上去。”
胤祥撇嘴:“儿子才不会这样呢。”
“十三哥,你来了?”一个稚气的童音响起。
胤祥转眼一看,笑道:“是十八弟啊,你怎么还没休息?”
十五、十六两个阿哥也跟胤祥问好:“十三哥。”
已经八岁的胤祄(xie)先跟康熙帝请安,然后回答胤祥道:“回十三哥的话,弟弟们先去给母妃请安,又去看了十姐姐,这才回前头来给汗阿玛请安,请完安,咱们就去休息了。”
胤祥笑道:“原来如此。来南苑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顺心的?跟哥哥说,哥哥帮你解决。”
胤祄欢快笑道:“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今日来的时候,在车里看到会飞的野鸭子,可真有趣儿,十三哥,明儿个围猎,咱们会去射野鸭子吗?”
胤祥:“得看汗阿玛是怎么安排的。”
胤祄立即扭头去看康熙帝。
康熙帝对他招招手,胤祄就跟一只受到主人召唤的小狗一般小跑到他跟前,孺慕的看着皇父。
康熙帝捏了捏他的小肉脸,笑眯眯问道:“小十八,你今日的书都背完了吗?”
胤祄的小肉脸顿时垮了下来,期期艾艾道:“回汗阿玛,师傅教的新书,还没背完。”在车上没事儿做,他还背了会子消磨时间,等下了车,他哪里还有心思在背书上。
康熙帝:“等你背完了,朕再让你十三哥带你去射野鸭子。”
胤祄顿时又容光焕发,大声保证道:“您就瞧好儿吧,汗阿玛,等明早,儿子一定将书背的滚瓜烂熟,等您考核。”
康熙帝点头道:“那朕就等着了”
胤祥出了御门,仰头看着水洗过后星辰闪烁看着尤其干净清澈的夜空,努力集中精神,想着明天围猎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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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8 章
虽然前一晚有热水泡脚, 虽然睡前有好好拉伸,但第二日醒来,德亨仍是浑身酸痛, 哼哼唧唧的躺床上不起来。
不是他不想起,是腰腹大腿实在用不上力,得要人帮忙将他拉起来才行。
弘晖和德隆这两个看着就跟没事儿人一般,一边一只手臂将他拽起来, 德亨欲哭无泪:“你们就一点都不疼的吗?怎么就我废了?”
弘晖忙“呸呸呸”三下,道:“别瞎说,你是太累了。”
德隆也道:“我今天还能起来是昨晚休息的早,弘晖是除了一开始一个半时辰跟着跑,后来就没大受累,只有你一个从头到尾忙前忙后,还坚持到最后,你是把我们的罪一起受了。”
而且, 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云淡风轻, 他只是不想在弟弟们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他是哥哥,他本应挡在最前面的, 谁知道,最先倒下的居然是他。
德隆心里怪不得劲儿的,就不愿再落人后。
听到这话,德亨又想躺下了,觉着自己真遭了大罪了,得好好犒劳自己。
但是, 外头少年们都已经开始集合了, 就剩他了。
陶牛牛给他穿了两层足袜, 鞋底也垫上了软乎的鞋垫, 但站在地上的那一下,仍旧疼的德亨直抽气,弘晖安慰道:“多走几步就不疼了,你先忍忍。”
德亨:“好吧。”
昨天春雨淋漓,今天就是一个大晴天,清早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闻着青草破土的芬芳,让早起的人神清气爽。
早起的操练很简单,没有什么拳脚、射箭之类的练习,就是让全体所有人都列队站好,各队领将拿着花名册点名,看是不是所有人都在,有不在的,要问清楚去哪里了,可有报备和记录,都必须对应上,然后交去都统那里。
德亨他们一队的负责人就是德亨,因为这四百人当中,只有他爵位最高,所以,众人理所当然的都以他马首是瞻。
不用看册子,德亨早就对这四百号人了然于胸,他站在一张小凳子上,一手背后一手在前捏着册子点名,被点到的人必须要大声答“到”,就跟做游戏似的,引得周围其他营地的兵勇们频频侧目,并友好微笑。
经过昨天扎营那一遭,德亨这群“小毛孩子”们,算是得到了其他大人的认可,不隐隐约约的排挤他们了。
气沉丹田,一大早的练了一通嗓子后,德亨六人拿着花名册去找都统延信报备,他们全员都在,没有少人,也没有病倒需要离队的。
延信翻看了一下册子,交给亲随拿去作档,在六人身上打量了一圈,笑道: “挺有韧劲儿,我还以为你们今天起不来了呢。”
德亨昂着小脸认真道:“我们既跟了来,自是要守纪律,怎么能偷懒呢?”
延信哈哈笑道:“不服输,这很好。辰时出发去晾鹰台,还有半个来时辰就出发了,你们可以再歇歇。”
德亨奇怪:“不埋锅造饭吗?”
说真的,他现在肚子就已经在咕咕叫了,他想用早膳了。
延信笑道:“等到了晾鹰台,自有你们用饭的时候,在此之前,你们要是受不住,可以先垫一点干粮。”哪有这么早就用早膳的,就是在京里,也是巳时(早九点)上下才用早膳吧?
说到晾鹰台,延信问道:“你们还没有演过武吧?”
德亨:“今年不是大阅之年,是以我们没练习过。”
延信道:“非是大阅之年才会演武,有时候皇上兴致来了,会随手点一营兵演武展示,若是稀里哗啦的不成个样子,可是会被治罪的。”
德亨有些紧张了,“随手”点一营兵,今年他们这一营的都是新人,怎么想都很有可能会是被“随手”点的那一个啊。
德亨问道:“都统,皇上一般会在什么情况下会有兴致点营演武呢?”
延信:“这个也说不好,不过,在殪虎之典之前,皇上要是等的无聊了,可能会点营演武给他看吧,不过也说不好,你们不用担心。”
不让我们担心,你说这些做什么?
晾鹰台、阅兵演武、殪虎之典等活动德亨都听说过,实际上,这是德亨和弘晖的日常学习内容之一。
但像刚才延信说的“兴致”这类的,属于康熙帝的喜好和逻辑行为,就不是一般的先生的能教给他们的了。
晾鹰台,在清朝也叫阅兵台,但在明、元两朝,这里是放鹰、供鹰停留晾晒翅膀的地方,所以这个台子就叫晾鹰台。
满清未入关前,努尔哈赤、皇太极两皇帝都有举行阅兵仪式,展示八旗勇武之风,震慑敌友,到了顺治一朝,顺治帝在南苑举行大阅兵,自此以后,便定下了一个每三年举行一次阅兵大典的规矩。
在康熙朝,阅兵大典有时候在塞北举行,有时候是在西北甘肃、宁夏、陕西等地举行,还有一次,是在芦沟桥举行,若是在京城举行的话,一般选址就在南苑。
南苑有杀虎台和晾鹰台两座阅兵台,但最常用的,是晾鹰台。
杀虎台在西红门东北方向,离德亨现在他们扎营的距离不甚远,天气晴朗的时候,站在原地向北看就能隐隐约约的看得到如小山一般的台子,那个就是杀虎台。
晾鹰台在南红门内,因为南红门这边区域地貌最为丰富,既有茂密的林地,也有广阔的草原,还有大小水泡子湖泊以及栖息在西面的鹿苑。
不管是猎杀山林里的虎豹熊狼,还是猎杀草原上的黄羊麋鹿走兔狡狐,甚至是大小水泡子之上的天鹅野鸭鹭鸶等水鸟,都能兼顾。
在晾鹰台举行各种典礼之后,可就近进行围猎,比在杀虎台要方便且尽兴许多。
今年不是阅兵之年,但皇帝可以在晾鹰台举办一种叫做殪虎的活动。
殪(yi),杀死的意思,所谓的殪虎之典,就是猎杀老虎的活动。
殪虎之典是行围之前的暖场活动,晾鹰台上黄幄高搭,皇帝和王公大臣们在黄幄内一边享用美酒佳肴,一面观看台下的殪虎活动。
等吃饱喝足看过了瘾,趁着这股子热血沸腾的劲儿,骑上高头大马,架上海东青,牵上獒犬,浩浩荡荡的朝东面猎场而去,斩获属于自己的猎物。
而在殪虎之典准备工作之前,康熙帝要早到了晾鹰台,等无聊了,说不定就要点营展示演武给他看了。
这就是延信所说的“兴致来了”。
德亨请求道:“都统,我们都是新手,还没学会演武的规矩,您能给我们指教一下吗?”
延信很好说话,道:“可以啊,演武很简单的,就是”
延信所说的演武的确很简单,就是一队人列成队形,从东跑到西,然后从西跑到东,来回几次,就是演武了。
德亨:
看一堆人忽而向西,忽而向东的跑来跑去的你就高兴了是吧。
延信看德亨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就道:“听着是不是很简单,这里面可是有讲究的。”
德亨点头,道:“当然是有讲究的,首先队形要齐整吧?不能跑起来就散了,那就是一盘散沙,不是一整个队伍了。其次要快慢、哦不、是张弛有序,时而快,时而慢,不能死气沉沉的,要有呐喊号子,就像前面有一个想象的敌人,要是能展示出冲刺、剿杀、收兵等过程最好了”
延信:“你这不是很懂吗,之前学过?”
德亨心道,这还用学吗,我天生就会。
德亨点头道:“听说书的先生说起过。”
延信:
弘晖和德隆两个一个望天一个望地,就是不敢看延信,那啥,这句话一听就是德亨在胡扯。
延信都给德亨整无语了,眼睛一眯,道:“说着容易做着难,纵使你说的天花乱坠,做成一团狗屎,也只能是徒增笑柄耳。”
德亨很认同的点头,道:“所以,我们能提前练习一下吗?”
延信:“可以,离辰时还有大半个时辰,不要误了出发时辰就好。”
德亨保证:“一定不会误的。”
咱们就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别人准备出发他们也准备出发,还能怎么误啊。
目送德亨六人离开,一个将官上前咂舌道:“这要搁军中,妥妥的刺头儿啊。”
瞧那说话的语气和说出来的话,这要不是有身份有人罩着的,那态度一拿出来就被上官修理了。
延信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也说了,这不是在军中。而且,就算是在军中,你以为那几个会跟你一样,从伍长做起?”
这将领冷不防被刺了一下,讪讪道:“那自是不能的。”
延信扫了一周,对这个将官也是对所有人道:“你们心里有数就好。都给我盯紧了,这几个可是你们谁都惹不起的主儿,他们当中要是有谁出个意外,京中几座王府公府饶不了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延信还想着要不要逮个鸡杀一杀警警猴呢,可巧这个傻子就碰上来了,也不用逮鸡了,就拿你作伐子吧。
德亨六人回到营地,就见塞立柱已经指使着一些非营地之人在干活了,地上摆着好几个车子,车子上是大木桶。
看见德亨几人回来,塞立柱忙上前打千儿问好:“请小主子们安。”
德亨笑问道:“你今儿来的挺早,那车子上木桶里装的是什么?”
塞立柱笑嘻嘻道:“是奴才一早儿给您备下的稠粥,大早起来喝上一碗,肚腹里舒坦。”
呵,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德亨惊喜道:“我正饿的慌呢,可巧你来了,快,盛一碗来我吃。”
塞立柱见德亨这样高兴,他自己比德亨还高兴,忙指使着两个小丫头子去给德亨几人打粥。
他见德亨眼睛在几个小丫头身上打转,就凑近了道:“就是昨儿晚上几个,我昨儿晚上回去给她们备了两身好衣裳,穿上是不是能看多了?”
跟个麻杆似的,什么能看啊,就是几个面黄肌瘦还在上小学的小姑娘罢了。
德隆以为塞立柱是在勾引德亨不学好,就上前道:“你谁啊?哪家的奴才?”
昨天塞立柱来的时候,德隆已经被赵香艾扎了两针睡下了,是以他不知道塞立柱的来历,塞立柱当然也不认识他。
德亨跟塞立柱介绍道:“这是简王府的大阿哥。”
塞立柱立即单独给德隆行了一个千儿礼,口呼:“大阿哥吉祥。”
德亨用眼尾扫了塞立柱一眼:“哼。”
德亨又跟德隆介绍道:“这个是嘎达混的族人,是见了八贝勒的令牌来的。”
德隆态度没甚变化:“嗯。”
德亨捅捅他:“你说句话。”
总是哼啊嗯的做什么,他们还要使唤人家做事呢。
德隆屈尊降贵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弄这些个腌臜货,你要祸害谁呢?领回去,不然小爷废了你。”
德亨无奈扶额,对惊恐的塞立柱安抚笑笑,将德隆拉到一边,大体解释了一下那几个女孩子的可怜之处。
德隆仍旧眉头紧皱,说德亨道:“多少事儿就都是从你心软开始的,那个什么塞立柱,弄几个小子来伺候你也比弄几个丫头子来强,他没安好心。”
这回换德亨惊恐了,“你你你”的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德隆:“我去打发了她们去。”
“别”德亨忙拉住德隆,道:“我说了,就让她们在营地里叫人看着干活,干完活,还叫那个塞立柱带回去交给他们的父母家人,你这样一弄,好似真有什么一般,恐叫人注意。”
德隆:“”
德隆看着人群那边,塞立柱带来的几个丫头正在弘晖的指挥下给少年们盛粥,带来的汉子们则是帮着去拆卸帐篷、收拾行礼、喂养马匹骡子等牲畜,有昨晚换下来的脏污鞋袜拿去水泡子边刷洗了,再带回来。
人虽然不甚多,但他们手脚麻利,做惯了这些粗活,有了他们的帮助,少年们轻松多了。
德亨继续道:“他们也是没法子,还不知道是受了塞立柱的什么胁迫呢,我们随手一庇护,于她们来说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我”
“我知道了,就听你的,让他们做活吧。”德隆接口道。
“啊?”德亨疑惑了,改变这么快的?
德隆无所谓道:“不是什么大事儿。”你高兴就好。
德亨:“你不怕她们可能会招事儿了?”
德隆“我会看着的。”
说罢,就朝塞立柱而去。
德亨:“行吧。”
德亨吃了粥,说实话,挺难吃的。
德亨相信塞立柱是拿了最好的米来给他们,所以,德亨面不改色的将一碗粥全都吃光。
粥吃在嘴里难以下咽,但入到腹中,是真的熨帖,热腾腾的在后背出了一层白毛细汗,只觉浑身都轻松了。
赵香艾嘱咐道:“等会要奔跑,还是不要吃太多,胃会受不了。”
还想再吃一碗的德亨将瓷碗交给塞立柱,看着还剩下大半桶,就对塞立柱道:“拉回去也费劲儿,我们营地里还剩下一些干饼子,一并赏给那些做活儿的吃了吧。我从京带来一些时兴的糕点,虽说放了一夜,但应该还没跑味儿,塞管事拿去吃吧。”
苏小柳提过来一个三层的雕花红漆食盒,掀开盒盖,给塞立柱看里面码的精巧的点心,对塞立柱笑吟吟道:“你随我来,我给你泡杯茶喝。”
这几包点心都是他精心保管的,能不损一点形状的带来南苑这边,可不容易。
塞立柱被苏小柳手里的食盒吸引,跟着他走了,嘴上还道:“不敢,不敢,小哥儿您贵姓”
德亨叫住一个路过的汉子,对他道:“你们且先将粥和饼子吃了,都吃光再去干活儿。”德亨可不认为这些人是吃饱了饭来的,这些人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省吃俭用的。
这个汉子在德亨面前唯唯诺诺惊疑不定的不敢听话,德隆就倨傲道:“带你们来的管事领赏去了,那些是给你们的。”
这汉子一听是主子的赏,立即磕头谢恩,快速去叫其他门用粥和饼子去了。
看着人朝粥桶聚集,德隆挑眉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带来的饼子是多的?这出门在外的,饼子可比肉稀罕多了。”
德亨看陶牛牛将昨晚没吃完的肉都给这些人端去,就叹道:“什么时候能光明正大的给人口饭吃就好了。”
这么遮遮掩掩费尽心机的,德亨真心觉着累的慌。
德隆却是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别分心这些了,你不是要演练吗,可是有什么章程了。”
德亨:“咱们先学会怎么跑吧”
此时周围营地都将帐篷等行礼都收拾的差不多了,空出了好些空地,德亨就将所有少年集结在一起,按照高矮个排了下队,然后以他们六个为打头,呼啦啦的从一头跑向另一头。
真跑的稀里哗啦的。
步调不一致,有跑的快的,有跑的左右脚的,有踩着前头人的脚后跟的,还有跑起来大晃动身子胳膊肘将左右人捣了肋骨打了手臂的,居然还有跌倒的,不一而足。
德亨就明白了,昨天他们全程跑了几十里路,怎么就没有摔倒的呢?
这是什么道理?
昨天会跑,今天就不会跑了?
周围观看的是其他营的兵勇们,无一不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笑的前仰后合。
德亨站在一旁,看他们跑了两圈,试图找出原因来。
傅尔丹走到他旁边笑道:“你给他们立的规矩太多了,哪有什么步调一致,还跑的好看,正要遇到敌人冲锋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好看?”
德亨左拳拍右掌,恍然道:“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跑,胜利才是最重要的。”他决定摒弃多余的枝枝节节,先从跑不散开始。
德亨在一头设了一个靶子,跟所有人道:“对着这个目标使劲儿跑,不管你们怎么跑,只要不跑散就行了。”
于是四百余人呼呼啦啦的对着那个靶子冲锋,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跑散,还挺容易的。
于是加大了难度:“头尾都要有将领领跑,跑到头的将领要大呼:必胜!然后尾部的将领立即调转方向,改尾为头,再次冲锋。如此反复,头尾调换如潮涨潮落般自然,就算能看了。”
这有头有尾还要喊口号的跑动实在有意思,就跟德亨自己说的一般,跑起来步调快慢调换有如水波涌动一般,看着不仅有趣儿,还十分的过瘾。
康熙帝带人来巡视营地,见前头乌泱泱围了一圈,就问道:“这是在搞什么比试吗?”
真不怪康熙帝这样猜测,被人围着的那一圈里面,时不时的就传来声势浩大的的跑步声,周围兵勇们的叫好声,还有什么“必胜”的喊号子声
光听这动静,就能想象里面得有多么热闹。
直隶巡抚赵弘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比试能有这种千军万马的气势?”看那烟尘都激起三尺高,可不是一个两个的人在比斗。
康熙帝感兴趣道:“走,去看看。”
隆科多先行一步,带着侍卫分开兵勇们,给康熙帝以及身后众臣子们开路。
等分开道路露出里面的情形,入眼的就是哗啦啦一大群好几百号的少年们身背长弓腰胯横刀,声嘶力竭的“啊啊啊”的超前奔跑,留下升腾的烟尘打着圈儿的四散,好似在给这些如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助势。
康熙帝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候,就听一声冲破云霄的嘶喊:“必胜!!!”
然后就见最后面的少年猛然煞住脚步,身子一拧灵活的转了一个圈,调转了相反的方向,嘶声大喊:“冲锋!!!”
然后带头开始冲锋再次起始、加速朝来的方向奔跑而去。
整个起承转合间丝滑顺畅,没有一点迟疑和磕绊,最让康熙帝惊讶的是,所有人跑起来看似随意,但这好几百号人跑起来相互配合,使整个队形松而不散,一看就是一个有些默契的团体,而不是临时组合起来的散兵。
傅尔丹和延信都看到康熙帝了,立即前来拜见。
康熙帝让他们起来,好奇问道:“这是在做什么呢?”
傅尔丹去看延信,延信轻咳一声,回禀道:“回皇上,少年们是在练习演武。”
众人:
你说啥?这叫演武?
谁教的!
但随驾的老臣们则是挑眉而笑,康熙帝二十年之前的演武,就是这样跑来跑去的,只是,眼前这个看着更赏心悦目,也更有组织性而已。
德亨他们也不是瞎跑的,跑的时候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是以,他们跑过康熙帝面前的时候,就看到了。
跑完这一趟,德亨叫停:“收兵!”
“列队!”
队伍立即整合排列有序,在六位少年的带领下来到康熙帝面前,按照之前练习的军武礼单膝跪地,德亨大声道:“辅国公德亨带领手下四百零九位健儿叩见大清汗王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帝颔首而笑,前行两步,道:“平身吧。”
“谢皇上。”
康熙帝看着眼前跑的气喘吁吁脸红脖子粗的少年们大为赞赏道:“闲暇之时不忘操练,你们继承了祖宗的志气啊。”
德亨当先举手高呼道:“必胜!必胜!必胜!”
呃,他已经跑上头了。
四百多号人半点磕巴都不打的,就跟被一下子点燃的薪火一般,举手高呼:“必胜!必胜!必胜!”
康熙帝喝彩:“好,气势恢宏!”
其他人:
还是你们会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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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9 章
康熙帝是个十分亲民的皇帝, 这一点从他全国四处溜达,并亲自到巡视河工,并亲自设计修河堤解决水患问题就能看出来。
相比于相信耳朵, 康熙帝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以,不管有多少王大臣跟他说八旗健儿们都如常,没有什么问题,他都要亲眼来看一看。
他本打算昨晚就巡视营地的, 但因为身体原因,他改为了今天早上,并且,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在即将向晾鹰台出发的时候,没有登上玉銮车,而是走向了兵营这边。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看到了别人没有报给他的景象。
康熙帝没有责怪别人, 因为他觉着, 有德亨在的地方,就算是他自己, 也闹不准这小小子下一刻能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来。
他真就没见过他这样爱闹腾又不讨人厌的孩子。
康熙帝招招手,让德亨过来,笑眯眯问他:“随行来南海子,有什么感受没有?”
德亨还真仔细感受了一下,如实回答道:“饿,皇上, 末将感到非常的饥饿, 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哈哈哈”康熙帝大笑, 随行的其他大臣有的随之莞尔, 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身着小盔甲的小孩子的惊奇和惊叹。
说实话,在皇帝面前如此泰然自若从容应对还能带着诙谐语气说话的人非常少。这个少,是不分男女老少的。
这个德公爷,是真敢说啊,难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此时不应该感恩戴德的表忠心吗?
就不怕皇帝不高兴,认为他愚顽不堪吗?
还真没有。
众人只见康熙帝拍着德亨的肩膀对左右道:“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话少有错时,朕也是从他这个年纪过来的。
朕还记得,朕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每天早晨醒来都感肚饿难言,第一件事都是要问保育妈妈:今儿早上吃什么?
这等经历朕许久没有过了,如今再听他所言,朕亦感同身受啊哈哈哈。”
皇帝都这样说了,臣子们自然都要点头应和。
直隶巡抚赵弘燮(xie)更是建议笑道:“如此,皇上何不赐少年饱腹之食,以彰君父之恩德。”
康熙帝大手一挥:“赏少年营人等猪十口,羊十只,牛一头,面饼十筐,令食后赶去晾鹰台。”
说到“牛”的时候又是一阵莞尔,显然这一头牛,是特地赏给德亨的,谁让他刚才说现在自己饿的能吃一头牛呢?
德亨可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他现在真的非常饿,之前吃的那一碗热粥就跟没吃过一般,早就不知道跑到他的哪一截肠道去了,此时听到赏赐的食物,光想想,就要眼冒绿光了。
德亨立即跪地谢恩:“谢皇上赏赐。”
他身后的少年们亦跟着跪地谢恩:“谢皇上赏赐。”
康熙帝已经看到了他想看到的,心下畅快,也不再巡视其他营地,登上玉銮,带着王公大臣们继续向晾鹰台赶。
德亨他们恭送御驾离开,刚想回首和弘晖他们去大吃一番他已经看到有太监和人手脱离了御驾队伍,抬着大筐小担的朝他们这边来了就听一个脆生生的童音问道:“你就是德亨吗?”
德亨看了眼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七八岁小孩儿,又看了眼旁边报臂而笑的十三阿哥胤祥,在胤祥戏谑的视线下不好意思轻咳一声,回道:“我是德亨,你是谁?”
小孩儿:“我叫胤祄,是皇十八子。”
哦,原来是十八阿哥胤祄啊。
德亨忙回头叫道:“你们快来。”
正在原地等德亨的五人上前,与德亨一起跟胤祥和胤祄问好:“见过十三叔/十三阿哥,见过十八叔/十八阿哥。”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做习惯了,小小胤祄十分有做长辈的派头,他努力板着小脸对每一个都比他高年级比他大的少年骄矜道:“免礼。”
六少年都应声站直了身子,看着眼前带着瓜皮小帽穿着长袍小靴眉目如画的小孩儿,听他要说些什么。
胤祄盯着弘晖道:“你是四哥家的,我之前在宫里见过你,但你不常去畅春园。”实际上是一次都没有过。
胤祄只见过弘晖,其他人他都没见过,是以他先跟弘晖说话。
弘晖道:“没有谕旨召见,侄儿不能去畅春园。”
胤祄点头,有些失落道:“我明白的。”
然后又期盼的看着其他少年,德亨忙跟他一一介绍道:“这是简王府的大阿哥,叫德隆,这是富察家的福保顺、富昌、傅宁。”
每说一个,胤祄都看着那个人的脸认真点头,表示他已经记下了。
德亨介绍完,胤祄又道:“我带了好吃的糖饽饽,你们要不要一起吃?”
德亨犹豫的去看胤祥,胤祥笑道:“小十八跟皇上说他想和你们一起走,皇上同意了。”
胤祄听到哥哥的解释,脸颊可疑的飘上一朵红霞,长而密的眼睫毛扑簌簌的眨动,纯洁的跟小鹿一般。
德亨怀疑他脸上的红色是被刚升起的太阳晒的,但这位小阿哥的眼睛是真的很水润、很闪亮啊。
德亨去看其他人,德隆等都回看他,意思是让他自己决定。
德亨对胤祄笑道:“十八阿哥垂青,咱们自是欢欣鼓舞,热烈欢迎的。”
胤祄小小跳了一下,高兴道:“好耶,丸子,快将小爷的饽饽拿来”
胤祄身后一个圆滚滚长的就跟一只大丸子的小内侍应声道:“这就来了。”然后转身对着远处一阵挥动手臂。
德亨几人顺着看过去,就见从往德亨营地来的队伍中快速分出来两个抬着箩筐的小太监朝胤祄这边小跑着过来。
两人抬着箩筐来到近前,丸子掀开盖在箩筐上面的盖布,顿时一阵浓郁的麦香随着蒸腾的热气飘散开来,德亨眼睛一亮,没忍住探头瞧了一眼,见是一个个如小儿拳头大小红的黄的绿的紫色的各色圆滚滚的饽饽,不由勾唇一笑,这一看就是给胤祄这样的小孩子吃的。
胤祄见德亨眼睛都笑的眯成两个小月牙,心道我果然会交朋友,伸手拿了一个递给德亨。
德亨看了看自己沾了泥土的双手,探头“啊呜”一口叼住,就着胤祄的手咬了一大口。
被吓了一跳的胤祄好悬没撒手,看着手里少了一大半的饽饽,惊的眼珠子都瞪圆了。
其他人:
胤祥扭头对天无声大笑。
德亨还在对着丸子手舞足蹈呜呜道:“快盖上,别散了热气。”
这一看就是刚出锅不久的热饽饽,可不能白白散了热气,就不好吃了。
胤祄看看德亨,看看手里少了一半的饽饽,也笑了起来,心里的紧张感一扫而空。
他将手里的半个饽饽塞嘴里咬了一口,吩咐丸子道:“都抬去营地里去。”
德亨一口饽饽已经吃完了,连声道:“对,快进营地,皇上的赏赐也到了,咱们快去吃早饭,吃完好去晾鹰台。十三叔,你是跟咱们一起,还是去追御驾?”
一群人簇拥着胤祥和胤祄朝已经摆好食物的营地而去,胤祥笑回道:“我得留下来给你们带路。”
德亨点头道:“对对,我们头一次来南海子,不识得路。”
胤祄雀跃道:“我识得,我来了好几次了。”
胤祥纠正道:“准确来说,是三次。”
胤祄强调:“这是第四次了,我已经很有经验了。”
胤祥:“你自己骑马走过吗?”
胤祄垮脸:“没有。”
胤祥:“所以你需要大人带着。”
胤祄:“好吧,我让十三哥带着骑马。”
好乖。
德亨听兄弟两个说话,一时间只这两个字浮上心头。
德亨四百多人走到水泡子旁洗去手上脸上沾着的泥土,回到营地里开始大吃起来。
康熙帝赏赐的肉食,并不都是熟食,要不然这么多猪羊牛,德亨他们即便有四百人,一天也是全部都吃不完的。
所以,内务府送来,是一部分已经煮熟的肉食,一部分是可以随时宰杀的肥壮活口。
所谓的煮熟,就是白水煮肉。
吃法就是用手拿着白肉,沾着细盐和白糖粉吃。
后者太过魔鬼,德亨看都没看一眼。
好在他们从京中带来的大酱坛子还没开封,现在正好拿出来分一分,消耗掉,也好减轻行礼负担。
德亨一手白肉沾大酱一手饽饽,咬一口肉咬一口饽饽,吃的狼吞虎咽的。
他这还是优雅的,其他几百个十几岁的少年们,恨不能将肉直接塞胃里去,好缓解肚腹的空虚感。
德隆和弘晖也是吃的头都不抬,这幅全营地饿死鬼投胎的架势着实震撼到了胤祄。
他呆愣了好一会,才吩咐丸子道:“快去拿些蔬果来,光吃肉不行,需得搭配着蔬果吃才行。”
丸子立即去吩咐留下来的内务府人去找蔬果。
野外就食,都是席地而坐,德亨就坐胤祄对面,闻言抽空问道:“为什么‘需得搭配着蔬果吃才行’?”
胤祄认真教他道:“这是规矩,妈妈们就是这样教我的,吃肉必须吃蔬果。”
还挺讲究营养搭配。
内务府的人可愁坏了,这荒郊野外的,他们到哪里去找蔬果啊?
此时德亨已经吃了半饱了,没了看到食物就想塞的急迫感,就对那几个愁容满面的内务府人道:“这满地的野菜,你们和那些海户人说一声,采集了来,洗干净直接下到锅里煮一煮就能吃了。”
他们这边有大酱,可以拌着吃,蘸着吃,都可以。
这几个留下来伺候两位皇阿哥主要是胤祄的内务府役夫不是没有想到野菜,只是,给皇阿哥吃野菜?
虽然每次随驾外出巡视的时候,皇上都会吩咐随行之人用野菜做成菜肴“赏赐”给皇子和大臣们吃,但那是下了圣旨之后他们才会去准备的,从来没有妄自给主子直接上野菜过。
野菜乃是贱物,平民百姓都不愿意吃的,怎么能拿去上贡给主子呢?
他们踟蹰着去看能做主的胤祥,胤祥正咬着一根草梗子倚靠在行礼上无所事事的等待,此时就道:“去采野菜吧,快着些。”
这几个人得了命令,快速带人去采集这满地的野菜去了。
其实,塞立柱带来的那些海户们已经采集了好几筐的野菜了,不过不是给德亨他们的,而是他们自己采集了,打算带回自家吃的。
野菜采集好后,就藏起来了,他们没打算让德亨这些人看到,以免徒增事端,这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努力维系自己生活的智慧,不足为外人道。
但别人没有发现,是因为没有人特地去找,若是有人特地去找,这平地草场一目了然,又没有特别隐蔽的地方给他们藏,大捆的野菜就很快被搜了出来。
几个内务府的役夫连拖带拽的将几个海户汉子拖过来,扔在地上,跟胤祥和胤祄禀报了这几个海户汉子隐匿主家财物的罪行。
这南海子里面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皇帝的,海户汉子们不经允许采集野菜,就是擅自取用主家财物。
德亨手里还捏着半个饽饽,闻言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顿时觉着手里的饽饽都不香了。
胤祥只是往这边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动静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胤祄对这件事很重视,小脸严肃问道:“按照内务府规矩,他们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几个汉子忙跪地叩首求饶。
内务府役夫们大声回道:“按例,鞭笞五十,没收财物,记录在册,永不录用。”
胤祄在汉子们的哭求声中点头,道:“那就按例”
“十八阿哥”德亨开口。
只是,他才说了一句,就被德隆给叫住了:“德亨,我背上疼,你来帮我看一下。”
德亨:
弘晖上来拉住德亨,将他朝德隆那里带。
胤祄看三人这样,顿时心里不舒服了,噘着嘴道:“德亨,你有什么话要说?”
“德亨是在提醒您时辰不早了,咱们已经用完早膳,该出发了,莫要将时间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面。”德隆替德亨回答道。
但胤祄的眼睛仍旧盯在德亨身上,非要他自己说。
看几个孩子似乎争执起来了,胤祥忙过来打圆场,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胤祄不说话,眼睛仍旧盯着德亨。
德亨站出来,对胤祄道:“十八阿哥,这些采集野菜的海户民是来伺候我的,算是我的奴才,我刚才是想说,他们犯了罪,我这个主子也应同罪。”
“德亨!”德隆和弘晖都不赞同的看着他。
但德亨谁都没去看,仍旧和胤祄相互看着对方,继续道:“只是我不知道,按照内务府慎刑司惯例,我这个主子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是以才开口问您的。”
胤祄一听原来如此,立即相信了,就笑道:“这些人又不是你的正经奴才,没有连累主子的说法,你不用同罚的。”
其实他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惯例,但他是皇子,在场的人又不能去慎刑司翻看法案,自然就要按照他说的话行事。
只要十三哥不反驳,他现在说的话就是惯例啦,汗阿玛就是这样处理朝政的,他有样学样,总没错的。
德亨:“可是,那些野菜是我让他们挖的。”
胤祄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德亨:“因为我饿了啊,您看那些锅,也是我让他们先不要收起来,就是打算用他们挖来的野菜熬肉汤吃的,结果皇上赏赐了下来现成的,我就忘了还有这回事了。”
其实是那些大铁锅是德亨吩咐他们多烧些开水,好放凉了装水囊的。
野外行军,能喝凉白开,就不要喝生水。
胤祄:“”
胤祄看着德亨没有说话,内务府的役夫开口提醒道:“十八阿哥,刚才德公爷”
役夫是想提醒胤祄,刚才胤祄吩咐他们上蔬果的时候德亨还对海户汉子们挖野菜一点都不知情的样子,要不然,德亨的提议应该是“我忘了,之前让海户们挖了一些野菜来吃,现在正好拿上来”这样的话,而不是提议让海户们现去挖野菜。
德亨的话,前后矛盾了。
但胤祄截住他的话,对那个役夫也是对德亨道:“我知道了。既然这些奴才是听了你的吩咐才去挖野菜的,那就没有罪过,也没有惩罚了。”
“让他们做事去吧。”
役夫:“十三阿哥”
“我的话你没听到吗?”胤祄转头,看着他淡淡问道。
胤祥的眼神也射了过来。
役夫忙跪下请罪:“奴才听到了,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收拾野菜。”
胤祄:“去吧。”
海户汉子们死里逃生,跟德亨“砰砰砰”磕了三个头,抱着野菜去水泡子边清洗去了。
胤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摸摸鼻子,直觉现在还是不要说话的好,就又去靠着行礼发呆去了。
几人又重新坐下来吃东西,只是,这回气氛就安静冷凝多了,没了刚才的热闹欢乐劲儿。
德亨轻咳一声,对胤祄道:“其实我刚才是骗您的。”
“噗咳咳咳咳”德隆一面捶胸呛咳,一面对德亨狰狞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胤祄却是一下子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道:“我猜到了。”
德隆:“”
德隆恨恨的咬了一口肉,起身坐的离他们远了些。
弘晖大大叹了一口气,挪着屁股去和德隆坐到一起,拍了怕他的背,安慰道:“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他了。”
德隆没好气道:“这是在外头,又不是在京里,一大堆大人护着他。”
弘晖:“他自己就能处理好。”
没看他的好十八叔被他哄的一愣一愣的吗。
论“蛊惑人心”,弘晖还没见过能出德亨之右者。
德亨跟胤祄说起了昨天路上行军到现在的经历,一整天的辛苦、隐忍和疲累被他说的妙趣横生,引得胤祄连连惊叹:“竟是这样。”
“原来如此。”
“我只坐车,没有骑马赶过路。”
“跑起来胸腔就跟爆炸一样,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哇,那个当阿浑真的预测的这么准?两三刻钟就真的下雨了?”
“这可是个人才,他应该去钦天监当值”
路上的“趣事儿”德亨说的很详细,对那些海户民他就轻轻一语带过:“昨儿天都黑了,我们淋了大半天的雨,又冷又饿又累,帐篷都扎不好,多亏了这些海户们帮忙,我们才空出手来,将脚底磨出来的大水泡挑掉,抹了十公主赏的药膏子,今天早上才能按时点卯。”
这些海户民来他们营地做活的事儿是藏不住的,德亨早就打算私下跟胤祥报备的,现在说出来正好。
胤祄笑眯眯道:“我知道了,那些海户帮过你,所以你不想让我治那些人的罪,是不是?”
胤祄将这归于德亨的善良。他知道的,后宫里有些娘娘就是很爱惜自己的奴才,她们的奴才犯了错,也是想着法子为他们求情。
显然德亨和后宫的那些娘娘一样的心地善良,汗阿玛说了,这是温良的秉性,会让后宫更和谐,是可以允许的。
谁知,德亨轻咳一声,对着胤祄不好意思道:“其实是,我还想带着他们去晾鹰台,还想用他们做杂活呢。”
言下之意,他们要是受罚了,他就没人可用了。
胤祄笑容更大了些,德亨立即解释道:“咱们不比您住在行宫,入眼就是奴才伺候,我们是在军营,事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可辛苦了,那些打水拾柴火烧锅的活计我在家从来没做过,您看我的手,还有我的脚”说着就要脱靴子给胤祄展示。
“咳咳。”胤祥实在看不过去,提醒了一下你小子别太过分了。
德亨这点子把戏,不算多么高明,胜在真诚,哄哄胤祄这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就够了,哄他,德亨还得再去进修一下。
德亨在胤祄又一次瞪大的眼睛下自然的将手从自己全是泥渍的靴子上收回,继续嘟嘟囔囔道:“反正我是不想再踩着淌血的水泡去给自己打水的,我现在的脚指头,一走路就疼的不行了。”
“唉,等回京了,我额娘看到我的脚变成这样,说不定会哭呢?”
听着德亨在这边一语三叹的,德隆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跟弘晖嘀咕道:“他可真会哄人。”瞧这一番话把十八阿哥心疼的。
富察叔侄们捂嘴偷笑,弘晖也忍笑道:“他这不叫哄人,这叫说话的艺术,‘会说话跟会做人一样重要’,他自己说的。”
德隆:“小狐狸。”
怪不得弘晖放心的让德亨自己去处理,根本不用什么大人帮忙。
现在德隆都开始担心,德亨要是将胤祄哄的太厉害,让康熙帝发现了,康熙帝会不会治罪德亨了。
野菜汤子很快就烧好上来了,德亨尝了一口,呕,又苦又涩,但他还是忍着这股子味道艰难的喝了下去,就当是补充维生素,顺便利肠胃了。
毕竟他们吃了很多肉。
德亨放下碗,一抬头就见坐对面的胤祄也正捧着碗面不改色的喝连盐都没加一点的纯白水煮野菜汤子。
见德亨惊奇的看着他,胤祄得意道:“我随汗阿玛塞外巡视,木兰秋弥的时候,没少随汗阿玛吃这些东西。”
只不过这个味道怎么会这么苦这么涩,胤祄就不知道了,不过没关系,毕竟是一个在塞外,一个是在南海子,地方不一样,长的野菜自然也不一样,不一样的野菜吃在嘴里味道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这叫地域植被的差异化,汗阿玛教过的。
德亨惊叹道:“你可真厉害啊,这些我还是头一次吃呢,真难吃!”
嘴里说着真难吃,实际行动却是又多添了一碗,然后龇牙咧嘴的吃下去。
呕,真的很难吃啊。
但为了身体好,必须得吃,就当喝水了吧。
胤祄:
看不懂你。
但真有趣嘿嘿。
离御驾出发,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德亨他们不敢再耽搁,吃完肉和野菜之后,德亨一声令下,少年们和海户汉子们快速收拾好营地,绑好行礼,跨上马匹,跟着胤祥朝御驾追去。
胤祄坐在胤祥身前,对紧跟的德亨大声道:“德亨,咱们比马啊?”
德亨放声大笑道:“你说错了,是我和十三叔比马。奔雷,冲啊!”
话音未落,奔雷一个蹿身超过了胤祥的头马半个身位。
胤祄急忙拍着胤祥的手臂道:“十三哥,快,超过他。”
胤祥大笑道:“好小子,敢超你十三叔的马,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
因为是快马奔袭,德亨一行人很快就赶到晾鹰台下,此时御驾也是刚到不久,胤祥将德亨一行人交给延信,自己带着胤祄去找康熙帝复命去了。
目送两位皇子的背影离开,延信上下打量元气满满的德亨,挑眉道:“行啊你小子,吃饱喝足了,精气神儿就是不一样,可怜我们还饿着呢。”
德亨嘻嘻笑道:“还要多谢都统指点咱们演武呢,按说咱们的猪羊赏赐也有都统的一份儿,牛牛”
“得了得了得了,本都统差你那一口猪肉吃?”延信没好气道。
德亨:“那侄儿就不破费了?”
延信是衍潢的隔房三叔,现在混的关系亲密了,德亨有时候也随着衍潢叫延信一声三叔。
延信失笑道:“小滑头,什么时候变抠门了。”
“唉,出门在外不容易啊,得俭省着些,不能跟京里一样大手大脚了。”德亨摇头晃脑真心实意的感慨道。
延信点头赞同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撒手之前,先想想你自己够不够用。不说这个了,等殪虎之典开始,你得随我上台观看。”
德亨诧异:“啊?就我一个吗?”他回头望了眼德隆和弘晖两个。
延信也看了眼德隆和弘晖,跟德亨也是跟他们两个解释道:“公爵以上可上台观看,他们暂时还没有封爵,只能在台下旗营中候着。”
德隆和弘晖对德亨点头,德亨道:“那好吧。”说着又打量自己,迟疑道:“您看我这一身,还好吧?”
延信:“甲衣还行,换双靴子吧。”瞧这满脚泥泞的,踩在地毯上怕会一脚一个泥印子,又不是在战时,这点子讲究还是要有的。
德亨去换靴子准备一会开始的殪虎活动,康熙帝这边,已经带着皇妃王公大臣们登台入座了。
康熙帝看到胤祥带着胤祄回来,笑道:“先去给你母妃请安。”
晾鹰台上,只有两位女眷,一个是王贵人,另一个是十公主。
王贵人是汉女,还是一个三十多许仍旧美丽动人的汉女,当然,她后来被抬入汉军旗,现在是旗人。
康熙帝很会平衡后宫,有着满洲大姓的贵女们入宫不一定有宠,但位份上一定是不差的,即便没有正式册封,也会享有妃或者嫔的份利,跟其他一宫主位只差一个名分罢了。
但对他喜欢的汉女,若是没有位分,就一定会有宠。
就像是王贵人,她承宠十几年,接连为康熙帝生下了三个儿子,位分上仍旧是个贵人,连个封号都没有,但仍旧没有人会小瞧她。
看康熙帝出巡只带她随驾,就能知道她有多么受康熙帝喜欢了。
你就算去得罪四妃皇贵妃,也不要得罪正在受宠的,这也是大家都懂的常理了。
如今是围猎在外,远离紫禁城,一些规矩上就可以松散些,康熙帝见到儿子,就先让儿子去给生母王贵人请安。
胤祄来到王贵人面前,行礼请安道:“娘娘,儿子回来了。”王贵人只是贵人,他的儿子只能教她娘娘,当面不能叫她母妃,或者额娘。
背后说起的时候,兄弟三人都叫她母妃,康熙帝也是允许的。
瞧吧,康熙帝就是这样矛盾。
王贵人忙让宫女将小儿子扶起来,让他近前,抚摸着他因为骑马微凉的小脸儿,悠悠然笑问道:“可是玩的开心了?”
王贵人全身心的相信着她的君王,她的丈夫,并不觉着年纪小小的孩子常年被人带着东奔西走骑马吹风有什么不对的。
胤祄咧着大大的笑脸,露出缺了牙的牙床,用力点头,可见是玩的真的开心了,连换牙的丑都忘了遮了。
看的一旁的十公主掩唇而笑。
王贵人又问道:“可是谢过你十三哥了?”
胤祄转头看了眼站在康熙帝一侧的胤祥,又是大大点头,道:“已经谢过了。”
王贵人推了他一把,道:“谢过就好了,去找皇上去吧。”
她只是一个无知妇人,看见儿子完好就行了,其他的她并不想多说,可能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给王贵人请完安,胤祄又问了一旁的十公主好:“十姐姐,骑马可好玩儿了,等会你让奴才牵着马,去吹吹春日里的暖风吧。”
十公主笑眯眯应道:“好哇,等典仪结束,姐姐一定会去骑马的。”
跟十公主说完话,胤祄又来到太子面前行礼问安:“给太子请安。”
胤礽瞥了他一眼,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嗯。”
下首的胤禔嗤笑道:“老二,别那么冷淡嘛,好歹这是咱们的亲弟弟。”
胤礽:
被无视的胤禔面色一冷,胤祄缩了缩脖子,草草唤了声:“大哥。”就跑回康熙帝身边去了。
康熙帝眼风往这边扫了一下,胤禔硬是挤出一个笑容来,不再找太子麻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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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0 章
换一双靴子很快, 慢的是德亨的脚底板需要二次处理。
赵香艾帮他处理脚底板的时候他故意不去看,好像不去看,这满脚底的痛疼就只能伤害到他的感官伤害不到他的眼睛一般。
属实是自欺欺人了。
赵香艾也很会安慰人:“等你脚底板的嫩皮褪光, 长出来的就会是厚厚的茧子,以后再长途跋涉就不会这么容易磨破了。”
听听,这可真是太医能说出来安慰人的话。
德亨艰难的套上靴子,跟陶牛牛嘱咐道:“以后做靴子都做大一号的。”
陶牛牛心疼道:“这个就已经是大了一个半号的了, 是你的脚肿的太厉害了。”
德亨再次叹气:“好吧。”
在台下时,德亨还走的歪歪扭扭的再次适应脚底板的疼痛,等跟着仪官到了台上,他就走的四平八稳,看不出一点迹象了。
登上第一个平台,见到的人就是隆科多和成信。成信在他的新靴子上看了一眼,调侃道:“哟,真看不出来, 用的什么药膏, 赏哥哥点子呗。”
德亨白了他一眼,不理他的油嘴滑舌, 德亨还以为隆科多会说些什么,结果他就眼皮子撩了他一眼,点了一个侍卫带他去面圣,就不再说话。
兴致缺缺的样子。
这可是奇怪了,德亨还记得,每次隆科多见他都要逗上两句的, 这回是怎么了?
遇到难事儿了?
德亨跟着那个銮仪卫的侍卫继续向上攀登台阶, 站在了第二个平台上。
第二个平台上站着的大多都是眼熟的人, 好几个德亨都曾在乾清门见过, 而且,这些侍卫大多是腰身劲瘦的大长腿,二十岁上下的青葱模样,神情睥睨,气度不凡,算是乾清宫的门面。
他们都是一等侍卫,是康熙帝从宗室和各世家里面选拔出来的,算是特权阶级当中最出挑的一批子弟。
所以,他们看人的时候都是用眼角斜视,一般臣子来了,他们都不会正眼看一眼,欠揍的让人看着就想在他们脸上捶一拳。
不过,也并不是全都是这样的。
一个侍卫跟德亨点头,笑着提醒道:“你先去给皇上磕头请安,若皇上没有话,你就下来和我们站在一起。”
德亨乖巧点头,笑回道:“多谢策楞侍卫。”
钮祜禄策楞,领侍卫内大臣兼议政大臣尹德的长子,大学士阿灵阿的侄子,康熙帝辅政大臣遏必隆的孙子,他还有一个表弟,皇十子胤俄,还有一个继外甥,就是站在他身边的马佳马尔赛。
马尔赛藉藉无名,但他已故的父亲诺敏和祖父图海则是大大的有名。
策楞和马尔赛都是刚步入官场的新人,他们甫一当差就从乾清宫一等侍卫做起,前程远大。
显而易见的日后阁老、内大臣、议政大臣苗子。
阿灵阿看德亨不顺眼,意外的,他的侄子策楞居然对德亨很热情,还善意的提醒他要是在上头待的不自在了,可以下来这个第二平台来和他们作伴。
德亨就在似有若无的视线下登上了第三个平台,也是最顶端康熙帝所在的高台。
第三高台上,弥漫着美酒佳肴的气味,德亨深吸一口气,跪地请安:“辅国公德亨请皇上万福金安,请太子千岁金安。”
康熙帝正在细听胤祄跟他讲德亨和胤祥赛马的趣事儿,听到德亨的说话声,就让他过来,问道:“听说你和老十三赛马,谁赢了?”
德亨想都没想回道:“是十三阿哥赢了。”
“哧。”是坐在太子下首的直郡王胤禔闻言嗤笑一声,以表示不屑。
对皇长子的不屑,德亨别说害怕了,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这位皇长子的心思很好猜,他跟皇上跟太子请安,无视了他,他可不就要寻找一下存在感吗?
但谁让他既不是皇上也不是太子呢?
所以,你生气也没法子啊,规矩如此。
康熙帝却是理所当然的笑道:“十三阿哥可是我大清的巴图鲁,你现在就能和他相比较,等过几年,说不定就能胜过他呢。”
德亨:“谢皇上勉力,末将定会厉兵秣马,再接再厉,争取过个几年能赢过十三阿哥。”
“你不过是个无差国公,有何脸面自称末将?”胤禔讽刺提醒道。
不等德亨说话,就听太子胤礽懒洋洋道:“辅国公没有差事,不过是因为他年纪幼小,等再长两年,嗯,至少个头再长长,就能当差了。”
周围响起一阵细细碎碎的嬉笑声,德亨来不及分辨这些笑声里的意味,他也不想分辨,因为太子说的是实话。
太子说话,除了胤禔就没人敢与之争锋了。
胤禔道:“哦?是太子看好辅国公,要招揽他入麾下效力吗?”
胤礽笑道:“若是辅国公有意,孤自是扫榻相迎”
我嘞个娘哎,你们在说什么呢!
当着皇上的面你就敢说什么招揽的话,太子你是真的无所顾忌啊?!
德亨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抬头看了下即将升至顶端的大太阳,心道真的是暮春了,眼看就要入夏,瞧这太阳火力强的,晒的他要头晕眼花了。
见到德亨抹汗的动作,站在康熙帝旁边的胤祄央求道:“汗阿玛,让德亨陪儿子坐,好不好?”
德亨现在还跪在地上呢,闻言就眼含期待的看向康熙帝:他不想跪在这里了,他想和软乎乎又乖又听话还没有丁点危险性的小皇子去待一起,这里真不是人待的地儿。
康熙帝看了眼眼巴巴看着他的德亨,哈哈一笑,道:“那就让他去陪你,省的你总是缠着朕。”
“好耶,谢汗阿玛。”胤祄忙来到御案前跪下谢恩,德亨同样再次叩头谢恩,然后就被跑过来的胤祄拉起来,做到了十五、十六两位阿哥的下首处,也是皇子坐席的最末端。
胤祄跟德亨介绍道:“这是十五哥和十六哥。”
十六阿哥胤禄笑道:“小十八,咱们认识德公爷可比你认识的早。”
德亨忙跟两位阿哥颔首行礼问好:“两位阿哥吉祥。”
胤祄不服道:“不就是比我早认识三四年吗,你们有坐下来好好说过话吗,有坐在一起吃野菜汤子吗,有一起赛马过吗,有一桌吃烤肉过吗。”他都有了,而且都是在同一天内做完的。
胤祄不由洋洋得意的看着两位哥哥。
似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爱攀比的,但做哥哥的也很恶劣,并不总是一味的惯着弟弟。
十五阿哥胤禑用气音对着弟弟凉凉道:“我们有从他那里分银子。”
胤祄包子脸顿时跟青蛙一样一鼓一鼓的鼓了起来,眼睛控诉的看着总是“欺负”他的十五哥。
胤禄好笑的捅了捅胤禑,对德亨笑笑,道:“十五逗小孩子玩呢,你别介意。”
康熙四十三年,德亨因为手里握着衍潢独家提供的羊毛脂被京中各种势力盯上,为了清静,德亨决定将羊毛脂分润出去,所有想入股的,他都来者不拒。
为此,康熙帝还将当时还是内务府大买办范氏当家人范三拔介绍给德亨,让范三拔给德亨把关,好不至于让德亨没京中大贵族们给分吧分吧吃了。
出于内宠,当时也才十二三岁的十五和十六哥儿两个,也被康熙帝送出宫来凑热闹,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从德亨这里分到了一分羊毛脂股份,从那以后每个季度都能拿到手真金白银的分红。
这点子分红,在像是胤禔、胤祉、胤禛这样的年长皇子看来并不多,但对才十几岁没有母家帮扶身体里留着一半汉血的未成年皇子来说,足够他们解决一些缺银子使唤的尴尬境况了。
所以,对德亨,两位少年阿哥虽嘴上不说,日常更是没甚走动,但他们心里是记好的,私下里也没少和弟弟胤祄嘀咕,这个是特地花银子给母妃买的,那个是特地花银子给你买的,还有那个也是
银子哪里来的?
胤祄自是从哥哥么那里得到了答案。
以至于,胤祄一见到德亨就主动凑了上来,摆足了想要和德亨交朋友的架势。
胤祄他缺少同龄玩伴吗?他缺少对他好的朋友吗?他是那种对什么人都能平等相待的皇子吗?
作为目前最受宠的小皇子,胤祄的高高在上摆的并不比胤禔低。
他从一开始跟康熙帝提出来想要和德亨一起走,本身就说明了他过于热心的态度。
听到胤禄说自己是小孩子,胤祄特地跟德亨纠正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德亨笑眯眯:“您当然不是小孩子啦。”
胤祄笑了起来,故意拿屁股撅了一下讨厌的哥哥,转头跟德亨头对头的叽叽咕咕说起悄悄话起来。
就坐在小皇子下手的大学士阿灵阿和大学士马尔汉:
阿灵阿脸色臭的很,马尔汉则是笑的一脸慈祥,小孩子不闯祸的时候,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德亨和胤祄也没说什么不能让人听的,就是对着眼前案几上的菜肴指指点点。
一人一桌案,每人面前案几上摆着的食物都按照他们的爵位和身份等级有所区别,但大体的也就三样,区别之处,无非就是大小和多寡。
一样是烤的金黄流油的大块的烤肉,一样是生冷的绿叶蔬菜,居然还有苦菊,最后一样是盐巴碟子和大酱碟子,属于调料类。
看着简单,香气却是浓郁非常,就是不知道,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
胤祄见德亨一个劲儿的盯着眼前的烤肉,就惊讶问道:“你不会又饿了吧?”
德亨摸了摸肚子,其实不饿,但也没有饱腹感,好像大半个时辰前吃的那顿肉根本不是肉,而是一碗薄薄的稀粥一般,吃了就完了,就没有然后了。
德亨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消化能力居然这样强。
而且,他现在有些口干,眼前的苦菊水灵灵的诱人,他想当水果吃一点。
德亨凑在他耳边小声问道:“能吃吗?”
胤祄皱了皱小脸,也跟他捂嘴小声说道:“要等一会杀老虎的时候,汗阿玛举杯之后才能吃。”
德亨看着苦菊恋恋不舍点头:“好吧,那就等会再吃。”
胤祄:你真又饿了啊。
要不说一览众山小呢,这站的高,就是看的远,德亨虽然是和胤祄坐在一起,离着边缘也有一定的距离,但他只是随意视线往下一扫,就能将下面分翼而布的围猎兵勇们看的清清楚楚。
德亨按照来时的方位找了一下,在距离晾鹰台不远处看到了席地而坐,和其他营的兵勇们一样,已经开始吃喝起来了。
相比于其他兵勇们吃的凶狠,他们这一队几百人就从容多了,边吃边看着前方,等待殪虎活动的开始。
德亨刚找到小伙伴们的位置,视线移动,看到远处一队人又推又拉的赶着一个用麻绳捆缚的大笼子过来。
德亨忙示意胤祄去看,胤祄小小惊呼一声,跟德亨解释道:“那笼子里就是这次虎枪营要猎杀的大老虎了,看笼子大小,这次比上次的要大上许多呢。”
大老虎。
德亨突然想起来,他在畅春园的猛兽园里还寄养着一只东北虎呢。
话说,那只东北虎应该还在吧?
不会被谁给当做猎物猎杀了吧?
有礼部堂官上前跟康熙帝禀报,万事具备,殪虎之典可以开始了。
康熙帝坐在视野最佳的位置,闻言就道:“开始吧。”
随着礼部官员唱喏,一阵火炮和号角齐鸣之后,虎枪营的兵勇们涌了出来,在前面留出来的广场空地上摆开阵势,持枪而立,等着猛虎出笼。
似乎感觉到了战意,还被困在笼子内的大老虎咆哮出声,即便人在高台上,也能清晰的听得到这种猛兽所带来的威胁,只是因为笼子的隔绝,威力减弱了而已。
但仍旧能通过这声虎啸判断出一些信息。
胤禄喃喃道:“听这声音,是被饿了许久了啊。”
胤祄兴奋道:“这样杀起来才有劲儿。”
德亨不由看了一眼兴奋的小孩儿,心道,你可真是五六岁上就被康熙帝带着塞外围猎的大清皇子啊,听到这种猛□□嗜血的咆哮声是半点都不带怕的。
不止是胤祄这样的小孩子不怕,其他王公大臣们更是兴致勃勃的看着台下,有的还站到了台子边沿,好更清楚的看到台下的老虎是怎么被杀死的。
被捆绑的如木乃伊一般的大笼子上的麻绳被砍断,不用人特地去开笼子门,只见笼子一阵晃动,被困许久的大老虎就找到了出口,一个猛冲,从笼子内跃了出来,仰天就是一声长长的虎啸出山林。
这一声震天的虎啸一出,扑棱棱的振翅声冲天而起,德亨定睛一看,是在晾鹰台的旗杆上停留梳羽的雄鹰。
德亨仔细数着:“海东青,苍鹰,鹞子,仓鸮,乌林鸮”
德亨还是头一次一次性见到这样多的鹰种呢,之前它们安静立在整个台子的各处地方,德亨压根没看到它们的身影,此时被虎啸一激,全都盘旋飞起,这场面,就尤为壮观了。
晾鹰台,名副其实。
眼前看到的鹰的种类很多,除了一些羽毛、体征明显好记的,一些细微变化处,德亨就分不出具体的种类了。
鹰群只是一激而起,然后又纷纷落回鹰杆上,有的就落到了主人的手臂上。
天空顿时下起一阵羽毛羽和粑粑雨,德亨眼睛急转而下,朝案几上的烤肉和蔬菜看去,嗯,他已经开始考虑,等会要不要吃了。
算了,还是先顾着眼前吧。
德亨再抬起眼来,就看到一只浑身雪白体形小巧的白鹰,晃悠悠的如一座小飞机一般朝着德亨这边飞过来,德亨顿时高兴的挥手喊道:“雪女,雪女,快来这里。”
似是听到了主人的呼喊声,张开翅膀急速飞来的雪女越飞越近,近到一定距离,开始上下扑闪翅膀减速,等飞到德亨近前的时候,几乎是停滞在了半空中。
德亨一把抱住大鸟,捋着它的背羽,高兴道:“我说半路怎么找不到你了,原来是飞来晾鹰台了。”
“连个护具都没有,还说什么养鹰人。”旁边的阿灵阿凉凉道。
德亨就当没听见这语带奚落的话。
胤祄稀奇问道:“这就是那只祥瑞鹰?你都不带它在身边,任它自己飞的吗?”
德亨只是笑,没有说雪女是自由的,他养着它,但并没有禁锢它。
雪女要是愿意,会自己追着他来南苑的。
胤禄提醒道:“快,殪虎开始了。”
德亨将雪女放在了案几上,自己和胤祄集中精神继续看着台下的殪虎活动。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油光水滑的猛大虫,德亨可以想到,在此之前,它一定有被饲养员好好投喂饲养,然后就是为了今天能被猎杀在帝王面前,完成它最大也是唯一的使命。
这只大虫目测体型超过了两米,毛发浓密,毛色棕黄窄黑分明,圆滚滚的大猫脸上镶嵌着一对琥珀色嗜血的兽瞳,一冲出牢笼就谨慎的打量四周,警戒的看着眼前对着它的枪尖,并对着枪对面的血肉们龇牙咧嘴,四肢也迈着猫步不住走动,似是在寻找进攻的时机。
拿着长矛和双头剑戟的兵勇们也都小心的随着它的移动调整阵势和长矛的方向,争取一击必杀。
“小心,它要发起攻击了。”胤祄小声道。
德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条母大虫从德亨这个侧面靠后的角度看过去,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头老虎是公还是母的问胤祄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打猎还是头一次,德亨只顾着欣赏老虎美丽的皮毛了,他除了能看出来这头老虎很凶之外,其他的就看不出来了。
胤祄:“你看它的后肢微微下弯,那是在蓄力跳起来了。”
就在胤祄说话的空档,这条成年期看着尤其雄壮的母大虫蓄力结束,一跃而起,朝着殪虎的兵勇们虎扑而去。
直面老虎扑面的兵勇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双腿下弯,扎了个结实的马步,手里的剑戟直直冲着老虎柔软的肚腹而去。
“好胆气!”耳边是台子上王公大臣们的赞叹声。
德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下面人与虎的搏斗,感觉呼吸都要停止了。
这可是肉搏啊,与猛兽面对面的搏斗啊,虽然是很多人一起围杀,但若是胆小的,一个照面就被这样凶厉强壮的猛兽给震慑住了,多少人都不够这只老虎猎杀的。
这个人的剑戟没有戳到老虎的腹部,因为这头老虎很聪明,它半空中扭动腰腹,剑戟的寒芒贴着它的侧面皮毛而过,虎扑却是直直的朝着他的面门而去。
然后老虎并没有扑到他的身上,因为侧面围杀的兵勇们手里的长矛齐齐朝着老虎戳刺而去,老虎侧面受敌,顾不得眼前的血食,摇头摆尾张大血盆大口咆哮着冲侧面的血食攻击而去。
德亨长长呼出一口气,对胤祄道:“刚才好险。”
“呵呵。”
德亨侧面仰头向上看,对上阿灵阿的森森白牙。
哼,神经病。
德亨和胤祄调换了一下,隔开了神经阿灵阿。
阿灵阿:
马尔汉眼睛盯着台下的殪虎现场,嘴巴似喃喃开合道:“小孩子很记仇的,您可不要适得其反了。”
阿灵阿:“什么时候您多了一个多管闲事的毛病了?”
马尔汉:“呵呵。”
殪虎之典之所以被叫做一种典仪,就是因为这种搏杀老虎的活动,不仅仅是搏杀,还是一种艺术表演。
所以,虎枪营的兵勇们不仅要杀死老虎,还要将这只老虎杀的有观赏性,有艺术性,能让看台上的皇帝和王公大臣们看的过瘾。
所以,明明乱枪戳刺就能将老虎杀死,兵勇们仍旧延缓了杀死老虎的进程,如斗猫一般将这只凶兽斗成了困兽,最后愤怒又不甘的死在兵勇们的长枪之下。
若是一开始德亨还能看的津津有味,等看到后来,他就索然无味了。
这跟虐杀有什么区别?
台上台下一阵敲锣打鼓的欢呼鼓动,庆祝老虎被杀死的胜利。
康熙帝举杯庆祝,说了好些个吉祥话,大学士揆叙当即赋诗一首,赞扬八旗健儿的勇猛无畏,赞美当今天子的伟岸无敌。
揆叙抛砖引玉,其他会作诗的、以进士之身晋身高位的臣子们纷纷吟诗作对,一派歌功颂德的太平盛世景象。
康熙帝已经举杯了,德亨就乖乖的坐在座位上,无声的往嘴里炫苦菊、炫野菜。
雪女站在案几上啄食胤祄给它撕的烤肉,惊奇道:“雪女竟然吃熟肉,鹰不应该是吃带着血的生肉的吗?”
德亨:“它生肉也吃,熟肉也吃,它还喜欢吃坚果。”
说着从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掏出一小把松子、榛子这样的坚果,洒在菜叶子上,让雪女啄食。
胤祄哪里还顾得上吃东西,他此时眼睛里就只有雪女一个,问德亨道:“我能摸一摸它吗?”
德亨抓着他的手,在雪女羽毛上碰了碰,雪女没什么动静,德亨就道:“你轻轻的摸,不要弄掉它的羽毛,雪女可爱惜它雪白的羽毛了。”
胤祄比雪女自己还要爱惜的顺着它雪白的羽毛,道:“我会注意的。等会就要去围场围猎了,咱们带着雪女去,一定能斩获大宗猎物。”
德亨:“这个,不大好说。”
胤祄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德亨:“我还没见过雪女捕猎呢,不知道它会不会?”
胤祄笑道:“猛兽捕猎是天性,不用学自己就会的。”
德亨:“但愿如此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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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营养液吗,再来一点,马上周末了哟(疯狂暗示-)
PS:十八阿哥是今年木兰秋弥路上得了腮腺炎,然后在行宫养病没的,不是这一次春围,可以提前剧透一下,十八阿哥会活下来。
PPS:猎杀野生动物是犯法的,请各位小可爱们知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