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敏公主看着是个非常严肃的老妇人, 与端静公主和荣宪公主来请安的其乐融融温情脉脉相比,端敏公主来请安,气氛就端凝严肃多了。
端敏公主带着长子、幼子给康熙帝行大礼请安, 康熙帝就端坐在宝座上,等她拜下,然后笑道:“皇姊平身。”
端敏公主起身,康熙帝赐座, 然后寒暄道:“皇姊路上车马辛苦。”
端敏公主座上欠身:“来给天可汗请安,老身不敢言辛苦。”
康熙帝点头,再道:“皇太后在宫内很是挂念你,此次来热河,托朕带了许多赏赐与伊。来人,赏。”
于是,理藩院官员拿着单子上前,念了一串的赏赐之物, 端敏公主大礼听完, 然后叩拜,谢太后赏赐。
太后赏完了, 康熙帝也有赏,于是,端敏公主再次大礼听赏,然后叩拜,谢皇上赏赐。
赏赐完了,赵昌来报:“内阁阁老有要事禀报。”
于是端敏公主又起身, 送皇上离开去处理政务。
离开前, 康熙帝笑嘱咐道:“荣宪、端敏, 陪你们姑母说说话, 行宫亦有戏班子,不要拘泥了。罗布藏衮布,你随朕走。”
罗布藏衮布是端敏公主和额驸班第的长子,十来岁的年纪就被班第带至京城,教养于内廷,行走于御前,一年当中有大半年是在京城渡过,相比于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府和公主府,京城更像他的家。
罗布藏衮布和母亲告别,端敏公主也只是点一下头,没二话,就让长子去了,留下次子策妄多尔济亲密的和母亲站在一起。
荣宪公主和端静公主送皇父离开,然后对视一眼,纷纷打叠起客气的笑容来,来到端敏公主面前,笑邀请她去听戏。
端敏公主本就严肃的面容更加耷拉了几分,摔袖道:“老身身心皆乏,不耐烦喧闹,你们自便吧。”
说罢,就携着幼子的手,随着内侍离开,去给她安排的宫苑休息去了。
端敏公主年纪大了,长途跋涉来到热河,疲惫是肯定的,大家都理解,但这里还有很多你不认识的小辈呢,你问都不问一下,连侄女们问好,你一个好脸色都不给的自顾自离开,不仅不近人情,还张狂跋扈的让人可恨了。
荣宪公主可不是个软性儿,此时就气的胸膛不住起伏,倒是端静公主不以为意道:“这位姑母什么性儿你又不是头一天见识了,至于这样气自己,刚才可是你跟汗阿玛说的,‘端敏姑母也没那么难以相处的’,你现在又这样,可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荣宪公主冷笑道:“我倒是看看谁敢笑话我!”
端静公主笑道:“是是,谁敢笑话你,看不让你额驸撕了他。”
荣宪公主和额驸乌尔衮少年夫妻,感情甚笃,是康熙帝这些公主中,说是日子过的最甜蜜的一对也不为过,是以,每次见面,公主们都会打趣她几回。
别看在宫里的时候姊妹们感情平淡如水,等出嫁后,尤其是嫁在蒙古草原上的这些公主们,感情纽带那不是一般的牢固。
只要见面就是天然的姊妹情深。
荣宪公主得意的挑挑眉,接下了端静公主这番“艳羡”调侃。
荣宪公主笑道:“听说你养了个格格,人呢?还不快叫来我看看?”
端静公主笑笑,对乌苏苏招招手,让她过来,还小声叮嘱道:“你收着性儿,别吓着她。”
荣宪公主失笑:“真当自己生的养了?我得先看看人再说。”
荣宪公主一子一女都是亲生的,额驸身边别说侧福晋了,乌尔衮连个正经的侍妾都没有,倒是有通房丫头,但那是荣宪公主为了自己方便亲手为额驸准备的,在她眼中,这些通房丫头,都不能算人,低贱的女奴,只能算是个泄欲的物件儿。
她对端静公主将个侍妾生的女孩儿当自己亲生的养,理智上可以理解,毕竟女孩儿用处多多,但感性上,她是一万个不赞同的。
教养也就罢了,要是当自己生的疼爱,太过了。
等乌苏苏走到跟前行礼,荣宪公主惊讶了,对端静公主道:“好个水灵的小丫头,看着不像是草原上养出来的,倒像是京里养出来的。”
蒙古是高原地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自然环境决定了这里生养的儿女黑皮肤、雀斑点。
看在德亨眼中,这里的女孩儿有一种健康的、充斥着野性的美丽,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那就是野蛮加粗陋。
嫁去京中的蒙古格格们大多无宠,且极少数有机会诞下孩子,并不是因为她们的身体有问题,而是她们嫁的丈夫有偏见上的问题。
而眼前的小丫头,肤色并不白皙,却是美丽柔和的蜜糖色,睫毛又长又浓又卷,嘴唇又红又润又有型,看着就让人想到了春天里刚盛开的花瓣,脸蛋儿肉乎乎的,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贝齿,再加上头上、耳朵、颈项、腰间适当的珠翠,身上颜色浓淡得宜的衣服,不论男女,谁看了不得赞一句:好一个尊贵美丽的小格格!
再掐一把脸蛋,皮肤腻滑柔嫩,如触大肉,瞬间从她手里寻着力道滑走,惊的荣宪公主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还拿到鼻下闻了闻,赞道:“好香!”
从视觉到嗅觉,乌苏苏都看着不像是草原上养出来的格格。
端静公主掩唇笑个不停,乌苏苏也捂着自己被掐了一下的脸蛋儿躲在公主母亲怀里笑。
荣宪公主嗔道:“你们弄什么鬼呢,还不快如实招来?”
端静公主笑道:“你也来了有一会了,还没好好洗漱过吧,来,这回让妹妹好好伺候你一回,保你容光焕发。”
荣宪公主奇怪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道:“你要是给我看那些擦的抹的,我可不缺那些个。”
荣宪公主是衍潢的岳母,不管京里出了什么好东西,都会随着商队送去巴林部,所以什么养肤化妆的脂膏品类,荣宪公主并不缺。
但有,和会用,那可是天差地别。
热河行宫内有温泉汤子,泡了不仅解乏,还能养肤,端静公主将十公主、月兰、卓克陀达、仙瑶、梅花这些贵女们都叫上一起去泡温泉,等在温泉池子里见到小福,荣宪公主就笑问道:“你也来了?在京里一向可好?”
并不是荣宪公主多么平易近人,对一个奴婢这样和颜悦色,而是小福能自由出入显王府内院,知道显王府内宅近况。
小福先给荣宪公主请安,然后下到汤池,服侍她泡洗,笑回道:“奴婢生在京城,打小儿就听额娘说草原上什么样儿,正经没见过,这次主子随驾北巡,就将奴婢带来了。”
端静公主笑道:“得亏将你带来了,要不然,我们这些外嫁的人儿,都不知道现在京里的女人们是怎么活的了。”
荣宪公主就笑道:“还能怎么活,不都是那样活?”
端静公主指着月兰和卓克陀达道:“你看看她们,跟咱们那会子可是不一样了。”
月兰石衍潢的七姐,也是娜依嘎嫡亲的大姑子,此时荣宪公主看到月兰,就笑赞道:“你说的很是,月兰是瞧着一年比一年更水灵了。”
月兰就笑道:“您这话我听着亏心,正经水灵的可不是我”
这话一出,大家都理解的笑了起来,月兰今年周岁二十二,虚岁二十三了,别说大婚,她连个婚约都没有,在这个时代,算是大龄剩女了。
泡完汤泉,大家围着荣宪公主,一套按摩、面敷、涂抹、妆画下来,荣宪公主看着玻璃镜内像是变了一个样儿的自己,惊笑道:“可是了不得,以前女婿孝敬的那些瓶瓶罐罐,竟是都被我糟蹋了。”
端静公主也在侍女的服侍下重新大状,此时就笑道:“这算什么,不过是些个物件儿,糟蹋了就糟蹋了,你以后可不许惫懒,让宫女们伺候你将这些个都用起来,好歹再葆几年青春。”
荣宪公主看着面上素净的端静公主,就奇怪道:“光说我,你倒是勤快起来,把你眼角的纹路给遮一遮。”
端静公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抚摸着自己的面庞,痴了一下,继而笑道:“我不爱这些个,”又吩咐伺候的宫女道,“快,给她找身浓艳的衣袍来换上,出去保准将乌尔衮的眼珠子看掉下来。”
堂室里“哄”的一声大笑起来,荣宪公主也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追着端静公主非要撕她的嘴,众人又笑又拦的,一时间闹哄哄的热烈非凡。
德亨和胤礼、胤祄、弘晖、敏珠尔喇布坦在另一个汤泉池子里招待荣宪公主的儿子霖布,霖布今年九岁,和胤礼差不多大,比胤祄大两岁。
霖布不爱泡汤泉,在里面待不了一刻钟就要出去,他是客,其他人无法,只好随便泡泡就出来了,然后一起在外头院子里蹴鞠玩儿。
六月份的天气,就是草原上大白天也是热的,堂室的窗户都打开着,女人们在堂室里化妆说话,德亨他们就在堂室外的院子里蹴鞠,乍然听到一阵哄笑声传出来,惹的他们都不由去看。
霖布奇怪问道:“她们遇到什么好事儿了这样笑?”
胤礼道:“女人们聚在一起都是要笑的,这没什么。”
霖布皱着小眉头道:“我好像听到我父王的名字了,你们都听到了吗?”
德亨对弘晖眨眨眼睛,弘晖脸蛋红了一瞬,然后将头扭开,胤祄道:“我好像也听到了,乌尔衮随驾,你跟二姐姐好些日子没见到乌尔衮了,二姐姐问上一两句,也是有的。”
霖布点头:“好吧,我也想我父王了,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胤礼道:“等二姐姐出来,咱们就能一起去汗阿玛那里,你就能见到他了。”
霖布扔下球,高兴道:“那我去叫额娘出来”
说着就扔下胤礼这些人,跟个小炮弹一般冲进了堂室。
然后德亨才刚捡起球,就听一声尖利的童音刺破云霄:“你不是我额娘!!”
吓的德亨手一抖,球飞了出去。
德亨他们面面相觑,忙去门前看是怎么回事。
就见盛装打扮的荣宪公主掐着腰拎着儿子霖布的耳朵,骂道:“反了你了,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识了,啊?”
霖布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抽泣道:“你长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我怎么知道你就是我额娘”
德亨:
月兰和卓克陀达相互搀扶着笑的“哎哟”“哎哟”的直揉肚子,其他人也是笑的抹眼泪的抹眼泪,扶柱子的扶柱子,端静公主哭笑不得,打趣道:“好歹还能认识你的声音,算是孝子了哈哈哈”
荣宪公主:
放过儿子的耳朵,哼哼道:“老娘就长这样,你现在瞧清楚了,以后可不许不认识了,听到没有?”
霖布一解脱就“蹬蹬蹬”跑到胤礼身后躲起来,探着头大声道:“我要去找父王,让父王给我做主,辩一辩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又是一阵哄然大笑,德亨和弘晖他们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荣宪公主大怒,撸起袖子就去追儿子:“你个小崽子,看老娘今天不收拾你”
今日接连来了端敏公主和荣宪公主两位公主,康熙帝自然要大摆筵席为两位公主接风洗尘。
荣宪公主这边热热闹闹笑哄哄的一路行近筵席之地,在岔路口,遇到了端敏公主母子两个。
端敏公主这边自然不只母子两个,两人身后还跟着太监和宫女嬷嬷呢,但对比荣宪公主这边浩浩荡荡大的小的男的女的一大群人,母子两个就显得形单影只了。
荣宪公主和端静公主带着十公主和月兰她们给端敏公主请安,端敏公主在荣宪公主脸上看了良久,才道:“起吧。”
众人起身,请端敏公主先行。
路过荣宪公主身前,端敏公主停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她只是张了张口,然后“哼”了一声,当先朝前走了。
荣宪公主和端静公主相视一笑,然后抚了抚鬓边的长长的珠玉流苏,带着弟弟妹妹侄子侄女儿们神采飞扬的跟了上去。
宴席上,康熙帝还未至,但大小蒙古王公们基本上都到了,闹哄哄的嘈杂万分,但当荣宪公主等一进来,嘈杂的声音当即消失,整个宴客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荣宪公主扬着下巴沐浴着所有人的目光大大方方的走在宴席中间通道上,笑道:“诸君一向可好,荣宪这厢有礼了。”
她嘴上说着有礼,也只是说说,施施然来到额驸乌尔衮这桌,然后跟乌尔衮使了个眼色,让他给自己让道儿。
乌尔衮呆愣愣的,就像端静公主说的,看着荣宪公主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啊?”
荣宪公主:“啊什么啊,让开!”
乌尔衮:“啊哦哦哦”
乌尔衮让开道,看荣宪公主坐下,对所有人笑道:“不要多礼了,都坐吧。”
众王公这才想起来行礼,稀稀拉拉行完礼,临近的科尔沁冰图郡王凑到乌尔衮身边问他:“这是公主吧?”
乌尔衮不确定道:“应该是吧?”
“你说什么?”荣宪公主面上笑呵呵问道,乌尔衮却是觉着腰侧的嫩肉一阵熟悉的感觉传来,疼的他龇牙咧嘴的,顿时惊讶道:“你真的是我的公主!”
众人:
“噗哈哈哈哈”
相比于女人的善意哄笑,男人们的嘲笑可就热情多了。
看着大变活人的公主媳妇儿,乌尔衮觉着自己的春天又来了,连儿子不住的问他“额娘怎么变样儿了”都顾不得回答了,又是端水又是送点心的殷勤伺候。
嘲笑?
不可能的。
那明明是“羡慕”和“嫉妒”啊。
其实吧,荣宪公主本身就是个美人坯子,她本身底子在那里,按说化妆前后不应该变化这么大,要怪,只能怪这个时代的化妆技术和传统的脂粉。
厚厚的雪白的铅粉往脸上一涂,底子再好也都被遮住了,剩下的就是眉黛、胭脂齐上,描画出眉毛眼睛嘴唇,该涂胭脂的地方涂上胭脂,脸上除了红就是白,然后再在剃去眉毛的眉骨上画出细细的柳叶眉,一副千篇一律的妇人妆就成了。
新娘妆就是这样的。
至于画出来的还是不是原来的人,谁知道呢?
要说像是荣宪公主这样的贵妇人们,出现在人前都是要按品大妆的,大家只见过她们妆后的样子,卸妆之后什么样,那是不可能见到的。
估计就连她们的丈夫,一生当中会不会见到她们的“真”容,见过几次,都要两说。
毕竟这时代讲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
但自从德亨将羊毛脂推向市场,京中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技术迅速打破了这种“不识真容”的壁垒,羊毛脂护肤品讲究养肤润肤,化妆品讲究轻薄滋润好颜色,更适合在原本的自然脸上弱化瑕疵,突出面部原本的美丽优势。
所以,现在出现在人前的荣宪公主,对这些以前见过她的众位王公们来说,是真的完完全全的另一个人。
也是更加真实的荣宪公主。
额驸多尔衮自然是见过妻子的裸颜真容的,但夫妻成亲快二十年,妻子什么样,说实话,他心里其实已经没有感觉了。
但现在,他觉着,新婚那会子一颗心都涨满的感觉又回来了。
妻子比刚新婚那会的容颜看着更美丽了,就跟盛开到荼蘼的花朵一般,不光看着赏心悦目,闻着也真香啊。
其他戏谑的王公就上前来给荣宪公主敬酒,都被乌尔衮挥开,可是他挥开了这个,还有另一个瞅着空隙上前和荣宪公主搭话,其他人也帮着捣乱,让乌尔衮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看的荣宪公主好笑不已。
大厅另一侧的额驸噶尔藏看着斜对面的荣宪公主移不开视线,又看看坐在自己上位,寡颜素淡一派老气的端静公主,不由开口道:“都是公主,还是姊妹,怎么差别这么大?”
端静公主面色一沉,警告道:“额驸,慎言。”
噶尔藏嗤笑一声,闷声喝酒,别人来找他说话,他也不理,倒是端静公主和蔼可亲与来人攀谈,让人如沐春风。
德亨看着被众人围攻的乌尔衮笑的乐不可支,对看着荣宪公主那边乱相目瞪口呆的弘晖笑道:“你看到了没,根本不像书上和先生说的那样,礼教是礼教,人生是人生,完全不一样的。”
弘晖瞥了和十公主、月兰她们玩成一片的卓克陀达,也舒心的笑了起来,道:“是我着相了。”
好不容易和小伙伴们聚在一起的德隆奇怪问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德亨就神秘笑道:“这会子不好说,之后再告诉你。”
德隆点头:“行吧,回头我再问你。”又看着荣宪公主那边笑道:“德亨,你要发大财了。”
今夜过后、不,用不了今夜,等会子就会有人打听荣宪公主的妆容来历了,嘿嘿,京城可远,承德可是近在咫尺,京城的羊毛脂有一半是从承德运去的,就是现在从京里叫人来现调胭脂都来得及。
这些王公还要在木兰围场待上至少两个月呢嘿嘿。
德亨笑道:“是你阿玛要发大财了。”
德隆哈哈大笑,道:“等婶娘生了,我们王府定给小娃娃包个大礼。”
德亨:“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罗布藏衮布进入到大殿里,先是对里面热火朝天的热闹气氛给诧异了下,然后来到母亲端敏公主身侧,问弟弟策妄多尔济:“怎么这么热闹,他们在荣宪公主那边说什么呢?”
策妄多尔济啧啧称奇道:“你没看到吗,荣宪公主什么年纪了,怎么看着跟返老还童似的。”
罗布藏衮布笑道:“是用了京里时兴的化妆膏脂,不过这种膏脂确实很奇异,能化腐朽为神奇,我每年给母亲进上的,就是这种膏脂。”
“你说什么?”母子二人二重奏。
另一旁的额驸班第也道:“还没在店铺里卖的时候,太后就赏赐了许多这种膏脂给你,你不是用着也说好吗?”
端敏公主看着荣宪公主的脸,喃喃:“可是,看着完全不一样啊。”
班第无知无觉随口道:“荣宪才多大,用着自然不一样。”
罗布藏衮布忙低下头,策妄多尔济也难以置信的看着老父,端敏公主冷笑道:“原是我老了,不中用了”
班第硬生生打了个哆嗦,忙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哎哟老了老了,才说的话就给忘了,来来,这果子蒸的正经不错,你快尝尝。”
端敏公主推开他献殷勤的手,冷笑道:“别想糊弄我,你去问问荣宪,今日是谁伺候的她妆容。”
班第一口拒绝:“我才不去,哦,我去问外甥女妆容的事儿,我成什么了?老不修吗?老幺儿,你去。”
策妄多尔济将头摇成拨浪鼓,连连道:“我不去,我问不出来。”其实是不敢去。
罗布藏衮布只好道:“我去吧,应该是从京里来的梳头娘子。”
班第心疼了,道:“算了,等我着人去暗着里打听。”
大儿子为了部族和给太后尽孝,从小就离他身边,他这个做阿玛的打小儿正经没教养他几天,心里愧疚着呢。
罗布藏衮布刚想说没关系,转眼间看到了讷尔特宜,就笑道:“儿子看到了京中熟人,还是宗室,如今在内务府当差,别人不知道,他定是知道的,待儿子去问问他去。”
班第忙道:“那可好,你去吧。”
讷尔特宜将罗布藏衮布带到德亨这里,其实德亨是在宫里和康熙帝身边见过罗布藏衮布的,只是没说过话,不熟而已。
两人相互见礼,罗布藏衮布说出了想借一个梳头丫鬟去服侍端敏公主的请求。
德亨笑道:“这你可就找错人了,端静公主和月兰姐姐身边才会有梳头丫头,我这里没有。”
罗布藏衮布道:“我听说有一个叫小福的丫头”
德亨截断他的话,面上笑容淡了许多,道:“小福是我的奶姐,她照顾我长大,不是我的丫头。”
罗布藏衮布一下子明白他这是冒犯了,满蒙族人都敬重自己的乳母、信重自己的奶兄弟奶姊妹,你看康熙帝是怎么对待自己的乳母、保姆和奶兄弟的就知道了,如果小福是德亨的奶姐,那的确不能以寻常丫鬟待之。
罗布藏衮布忙道歉,道:“对不住,是我说错了话,这里向你赔不是。”
德亨是真的不明白了,看端敏公主和策妄多尔济这脾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怎么到了罗布藏衮布这里就变异了呢,这也太谦谦君子了。
德亨避让开半礼,对他温声道:“端静公主和月兰姐姐那里就有很好的梳头丫头,荣宪公主今日的发髻和妆容就是她们伺候的,我并没有骗你,也不是推脱。”
罗布藏衮布只好道:“那我求一求端静公主,叨扰了。”
德亨看着他离开,对讷尔特宜道:“你怎么尽给我找事儿。”
讷尔特宜也很无奈,道:“谁让我认识的人多呢?”
德亨狐疑看着他,道:“你没勾着人家学些不好的东西吧。”
讷尔特宜牙疼,皱巴着脸不悦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
德亨哼哼:“实在是每次见你都不是什么正经事儿。”
讷尔特宜在德隆身边挤了个座位,问他道:“你说,怎么样才能让静官儿在行宫顺顺利利的唱完戏,然后平平安安的回京呢?”
德亨:“你问错人了,我不知道。”
讷尔特宜向外看了一眼,虽然看不到王彩,但他还是看了一眼,叹气道:“人生无常,不外如是,你能帮那个,为什么就不能帮一帮静官儿呢。”
德亨冷笑:“那你也让静官儿去皇上跟前露一回脸。”
讷尔特宜:“”
“行吧,是我多事儿了,告辞。”
德亨:“不送。”
看讷尔特宜离开,德隆凑上来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德亨:“说笑话呢。”
德隆:“当我傻的不是?”
弘晖冷笑道:“当他是冤大头呢。”
德隆面露茫然:“我是越发不明白了。”
康熙帝带着理藩院和满蒙大臣出场,致辞之后,宴会正式开始。
都是换汤不换药的老套路,吃肉、喝酒、看歌舞,女眷们那边则是有戏可看、可听,大家聚在一起,怎么热闹怎么欢乐怎么来。
雅尔江阿带着德亨、弘晖、德隆、月兰、卓克陀达几个在蒙古王公们之间转悠,主要就是认人,顺便谈下一单又一单的生意,像是冻裂膏和润肤膏这样的日常用品如今已经成了各蒙古部落常备物资了,现在他们谈的,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胭脂品类,但有一点,必须得教会他们怎么用。
荣宪公主已经跟大家说了,要是不知道怎么用,就算是买回去,不会用,也白搭。
正在收获满满的时候,乌苏苏急匆匆的来找到德亨,焦急道:“小福姐姐被叫走了,你快去救她去。”
德亨面色大变,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说清楚。”
乌苏苏喘了口气,细细说与德亨听,原来是端敏公主打听到荣宪公主的妆容是小福画的,对儿子罗布藏衮布带来的两个丫鬟不满意,就派人找到小福,硬是将她带走了。
德亨一面跟着乌苏苏走,一面咬牙:“‘硬’是什么意思?他们对小福动手了?”
乌苏苏忙摇头,道:“我在旁护着呢,他们不敢对我动手,也没对小福姐姐动手,只是那两个嬷嬷我看着实在可怕,她们要去拉小福姐姐,小福姐姐不让她们碰,她们就一左一右的押着她走了,我想跟去,小福姐姐让我来找你们,我就来了苏娃,她们带小福姐姐往哪里走了?”
苏娃是乌苏苏的丫鬟,被乌苏苏派去跟着带小福走的那两个嬷嬷,此时就是回返来找乌苏苏,给她带路的,这下半路上碰上了。
在苏娃的带领下,德亨和弘晖两个来到了端敏公主下榻的宫苑。
乌苏苏来报信的时候,雅尔江阿等所有人都在,听乌苏苏说完之后,月兰和卓克陀达原本也要来要人的,但被雅尔江阿给劝住了。
雅尔江阿也算是了解这个大姑姑了,好面子,极度的自我为中心,容不得半点违逆,要是人去太多了,会给人兴师动众之感,可能会适得其反,触怒她。
原本弘晖雅尔江阿都不建议去,德亨是小福的主子,他自己去就行了,但弘晖怎么能放心让德亨一个人去,且小福也算是在贝勒府长大的,弘晖也不算是外人。
德隆咳声叹气,别说跟来了,他连在这位姑祖母跟前露脸都不敢,他怕这位姑祖母再当众让他下不来台,那可就丢脸丢大了。
此时就更加不敢跟着两人去添麻烦了。
于是,最后就是德亨和弘晖跟着乌苏苏来要人了。
弘晖上前对守门的侍卫道:“请通报,四贝勒府上的大阿哥弘晖、辅国公德亨、喀喇沁部族和硕郡王格格来拜访姑祖母,请她老人家拨冗一见。”
侍卫一听是“弘”字辈的皇孙来请见,就进去通报,然后出来客气的请德亨他们进去。
德亨心急如焚见到端敏公主的时候,小福正站在公主身侧,细心为她介绍案几上摆着的瓶瓶罐罐,都是此次德亨带来承德的最新护肤和化妆品类。
仔细看端敏公主面上神色,竟然没有了人前的严肃,而是唇角含笑,慈眉善目,认真听小福解说,有听不懂的,还要开口细问,那声音,那态度,和德亨在街头见到的邻家老奶奶没什么差别。
德亨三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看来,竟是他们枉做小人了。
人端敏公主只是想试一试最新、最时髦的妆容罢了,她是公主,还是皇帝的姐姐,太后亲养的和硕公主,自然要手艺最好的人来伺候,这本也没什么。
端敏公主好像看不到有两个小子一个丫头在等着给她请安一般,半个多小时过去,等小福一一给她将所有的妆品用法都介绍完了,她才在小福的搀扶下坐下,然后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德亨四个,缓缓道:
“哟,这是哪家的小子和丫头啊?”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
第 172 章
端敏公主问话, 德亨和弘晖、乌苏苏上前见礼,自我介绍完后,端敏公主无视了德亨和乌苏苏, 和弘晖说话。
端敏公主:“你阿玛可好?你额娘可好?”
弘晖肃手站出一步,微微低头,恭敬回话:“回公主话,阿玛和额娘一向都好, 临出京前,阿玛和额娘再三嘱咐小子,若是在草原上见到公主,一定要小子代小子阿玛、额娘向公主问安,”说着,弘晖一连行了两个千儿礼,道:
“弘晖代阿玛给公主请安。”
“弘晖代额娘给公主请安。”
然后再次肃手站定,等着端敏公主说话。
这是标准小辈见到长辈的礼仪。
看着弘晖行完请安礼, 端敏公主笑道:“你回京后, 也代我向他们问好儿。”
弘晖:“是。”
端敏公主:“我来了这大半天了,也不见你来给我请安, 你这会子过来,是做什么来了?”
弘晖:“小子这会子过来,一是给公主请安,二是怕小福姐姐不懂规矩,冲撞了公主。”
端敏公主:“小福这丫头懂规矩的很,我很满意。”
弘晖点头, 道:“那可好, 既如此, 公主可还有其他什么吩咐, 我等定尽心竭力,为公主排忧解难。”
端敏公主:“我要你个小子做什么,你将小福孝敬给我就行了。”
弘晖:“那怕是不行。”
端敏公主:“哦?”
弘晖:“公主怕是不知,小福姐姐不是我的丫头,是辅国公德亨的奶姐,她的去留并不由小子来决定。再者,小福姐姐曾与皇太后妈妈和汗玛法跟前伺候,非一般奴婢,她的去留,也该问一问她自己的主意。”
端敏公主:“你说的,辅国公德亨是”
德亨上前一步,学着弘晖素手道:“是小子。”然后行了一个千儿礼:“辅国公德亨给公主请安。”
端敏公主觑着他,问道:“我很喜欢小福,你将她孝敬给我,你可愿意。”
德亨:“不愿意。”
端敏公主:
德亨:“小福是小子的奶姐,小子待她如亲姐,有如萱瑞堂的一品夫人之于皇上,非可货换之奴婢,请公主明察。”
萱瑞堂的一品夫人,正是康熙帝的乳母孙氏,曹寅的母亲。康熙帝南巡,在曹寅家中驻跸时,孙氏来拜见,康熙帝并不让其参跪,反而对随扈大臣笑道:“此吾家老人也。”
康熙帝是如何明目张胆的偏袒曹寅,举朝皆知,他的女儿曹如玉都能做铁帽子郡王的原配嫡妻,满清敬重乳母及其家人,并不是嘴上说说的,是有皇帝做表率的。
如果今日德亨将小福送给了端敏公主,回头就能有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白眼狼。
别说小福是他的奶姐,就算只是一个普通奴婢,德亨也不会割让给端敏公主。
端敏公主面若寒霜,一拍座椅扶手,厉声道:“你竟堪比皇上,好大的胆子!”
德亨不卑不亢道:“皇上乃万民之君父,乃我宗室表率,小子学皇上行事,爱戴乳母家人,小子不明白有何不妥。”
端敏公主冷哼一声,问弘晖:“你怎么说?”
弘晖冷淡道:“小子与小福姐姐一同长大,她与小子亦是不可割舍之人。”
“好好好!”端敏公主怒极反笑,冷声喝道:“小福!”
小福从她身后走出,规矩福礼:“奴婢在。”
端敏公主双眼压迫性的盯着她问道:“你可愿到我身边服侍?你若是来了,就是我身边有品级的大宫女,你想好了。”
小福平静道:“谢公主赏识。然,小福之母、兄、子侄皆在京城侍奉,此次来热河,是随主侍奉,一奴不事二主,恕小福辜负公主抬爱了。”
端敏公主倏而一笑,不知道是不是给气疯了,道:“好一个一奴不事二主,既如此,我也不好强留你,你走吧。”
小福:“是。奴婢告退。”
说吧,退到院门口,等着德亨。
弘晖见小福已经离开了,就道:“小子们也告退了。”
端敏公主点头“嗯”了一声,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等从端敏公主这里出来,乌苏苏有些不敢置信道:“就这么出来了?”
弘晖:“要不然呢?”
乌苏苏咬唇沉思:“我以为,咱们至少要吃一番苦头,才能从她手里逃脱呢。”
德亨:怕不是你宅斗看多了?
弘晖摇头道:“毕竟是公主,气度还是有的,这里又是行宫,不是她的公主府,自然要顾忌几分。”
乌苏苏摇头,道:“我总觉着不对劲,小福姐姐,这几天你跟紧了母亲和姐姐们,莫要独自行走。”
德亨皱眉:“难道她还会使下作手段不成?”
乌苏苏道:“她自是不会的,保不定她的奴才们会啊,我说,你们是在京里长大的吗?这么浅显的手段都不懂?”
弘晖和德亨对视一眼,心道,不是他们不懂,而是他们还没经历这种手段,遇事没向这方面去想。
乌苏苏见他们这样一幅“茫然无措”之状,不由大大叹气,放过他们,嘱咐小福道:“你听我的吧,不要让人钻了空子,要不你干脆搬去和我一起,咱们一起吃一起住,形影不离的,会安全许多。”
小福笑道:“多谢格格为我着想,我跟着十公主和七格格也是一样的,若是她们都不便,我再去找您可好?”
乌苏苏遗憾不已,拉着她的手不住道:“那好吧。你要多去我那里走动啊,你别忘了,你还要教我割圆、勾荷包、打络子、说洋话呢。”
小福笑道:“定忘不了的”
德亨和弘晖走在两人后头,弘晖奇怪问德亨道:“什么是割圆?”割什么圆?怎么割?
德亨解释:“就是算圆周率,算经里面的一种。”
弘晖惊讶:“这些小福也会吗?你教她的?”
德亨点头,道:“我手里很多事情都是她帮我经手的,她自然要学会这些。”
弘晖虽然不明白德亨要她经手事情为什么要学习割圆计算圆周率,但是:“我以为替你办事的是陶牛牛?”
德亨叹气:“牛牛得替我四处跑腿,他只有一个人,许多事情做不过来。”
弘晖:“那你多提拔几个奴才上来,你手下那么多人,总不能个个都比不过小福吧?”
德亨笑道:“那得是以后了,现在我还是觉着小福用的最顺手。”
弘晖咕哝:“真搞不懂你”
见到小福完好无损的回来,卓克陀达和月兰都松了口气,端敏公主那是祖辈的,他们这样的小辈对上她,是真的只有听命的份儿。
而弘晖和德亨听了乌苏苏的话,都防范起来,小福也很谨慎,不仅入夜后不独自行走,就是白日里也都是和大家在一起,不轻易涉险。
但是吧,端敏公主根本对那什么暗示奴才替她做事的这种小手段不屑一顾,她直接去找了康熙帝,点名要小福去伺候她。
康熙帝还以为这位姐姐来找自己什么事儿呢,结果只是要个奴婢,他考虑都没考虑一下,直接下旨,让小福去伺候端敏公主,然后将之打发了。
此时,德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正在和胤祄他们在湖里划船钓鱼,准备晚上吃鱼锅子。
好在,德亨的好人缘和广人脉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今日御前伺候的是拉锡。
拉锡和德亨交好,他当然知道德亨家里有几口人,德亨身边的亲信是谁,伺候的人是谁,谁是不能得罪、谁是不能冒犯的人。
可是巧了,小福既是德亨的亲信,又是伺候他的人,也绝对是不能得罪也是不能冒犯的人,这一向,拉锡都是将小福当做德亨身边的大格格(指除了福晋以外最重要的女人)看的,此时听到端敏公主一句话就从康熙帝这里将小福给要走了,康熙帝还要他去给德亨传口谕,不由回道:
“皇上,小福姑娘不是一般的奴婢,奴才以为,将小福姑娘赐给端敏公主之前,还是要先问一问德亨的意愿。”
康熙帝是很愿意听身边人说不同意见的,要不然他的身边只有一种声音,岂不是很可怕。
他此时听拉锡如此说,不由奇怪:“不就是个奴婢?她要是伺候德亨尽心,朕赐他一个更好的。”
拉锡道:“不是这么说的。小福姑娘的额娘是德亨的保姆,奴才听说从德亨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小福姑娘就去伺候他了,深得德亨爱重,奴才们平日里见着了,也都要敬着些的。”
“若是寻常奴婢也就罢了,若是端敏公主自己去要,难道德亨能不给?现在公主专门来请皇上赐下,说不定是在德亨那里碰了壁,找您来做恶人来了。”
拉锡是蒙古人,但他是内喀尔喀蒙古,不是科尔沁蒙古,所以他说话直接更是毫不客气。
皇上,您这是被端敏公主利用了。
拉锡就是这个意思。
拉锡话里的意思,康熙帝听懂了,此时他也觉出味儿来了,但他已经答应端敏公主了,天子一言九鼎,不好反悔的。
康熙帝:“要你说,朕该当如何?”
拉锡:“以奴才之拙见,皇上只说要小福姑娘去伺候端敏公主,但并没有说伺候多久,不如奴才去给小福姑娘传口谕,就说要她在随主子回京之前,暂且去公主那里伺候,待得德亨回京,她自然要跟随着主子回家的。”
康熙帝笑道:“就这么办,你去传口谕吧。”
拉锡:“是。”
等拉锡走了,康熙帝面上笑容消失,重重拍了下案几,怒声道:“端敏越来越不像话了。”
主意都打到他这个皇帝头上来了。
魏珠深深低下头,努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力求不要让皇帝注意到他。
然而,康熙帝下令道:“魏珠,你去传朕旨意,让罗布藏衮布回京替朕和端敏公主给皇太后尽孝,无旨就不要回热河了。”
魏珠忙躬身应道:“嗻。”然后赶快去给罗布藏衮布传口谕去了。
罗布藏衮布好不容易见到父母弟弟,父王带着弟弟去四处拜访走动,他此时就留在母亲身边尽孝,尽说些京中愉快的事情,听的端敏公主笑个不停,心情是如愿以偿的舒畅。
母子两个言笑晏晏,没有了经年不见的陌生和梳理,气氛亦是变得十分的融洽。
就在此融洽的气氛中,接到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旨意。
端敏公主不悦道:“皇上什么意思,我儿才回我身边没几天,如今又要从我身边离开了吗?”
魏珠赔笑道:“公主何出此言。替皇上和公主去皇太后身边尽孝,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福分呢,您应该感念天恩才是。”
端敏公主大怒:“我”
“母亲!”罗布藏衮布及时制止了要发飙的端敏公主,恭谨的接下旨意,然后亲送魏珠出来。
恳切询问道:“魏谙达,您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了,在宫里的时候,您也是对我多有照顾”
魏珠叹息道:“应该的,应该的,您是皇上的外甥,是天家贵戚,奴才敬您、服侍您,都是分内之事。”
况且这位主儿是真的好脾气,不仅皇上喜爱,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是甘愿伺候。
做奴才的,谁不想去伺候一个好脾气的主儿呢。
罗布藏衮布恳求:“那您可能指点一二,皇上”
魏珠再次叹息,只能提点道:“等会子,公主这里可能有一位叫小福的姑娘来伺候,您回去劝劝公主,对这位姑奶奶好些个儿,毕竟用完了,还是要还回去的。”
“唉,那毕竟是人家的心头宝,被硬生生给剜了出来,那滋味儿”
话未说完,也不需要全都说完,意思已经都说尽了。
魏珠对罗布藏衮布拱拱手,摇头叹息离开,算是对罗布藏衮布多有偏爱了。
罗布藏衮布对他的背影躬躬腰,然后回了端敏公主暂住的宫殿。
端敏公主见他回来,急忙问道:“可是打听出来了,皇上为什么要你现在回京?”
罗布藏衮布想要若无其事的将事情说一下,但他扯动一下表情,就不受控制的从笑脸变成了哭脸,泪珠儿一串一串的流了下来。
端敏公主吓了一跳,忙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不是不疼这个长子,相反,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她怎么能不疼。但这个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被父王班第带去京城,留在内廷教养,她这个做额娘的,只能将一腔对长子的疼爱与思念全都倾泻在幼子身上,就当她是疼了两个孩子。
对这个长子,时间长了,反倒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了。
儿子已经长大了,不是需要她搂在怀里诱哄的小男孩了。
现在见到这么大的儿子在她面前无助的哭泣,她心里疼的哟,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都摘来给他。
“我儿,我儿,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为娘,为娘替你做主”端敏公主哀哀诱哄道。
罗布藏衮布跪在端敏公主膝前,仰着头,抽噎问道:“母亲,您是不是从皇上那里要了一个叫小福的姑娘来?”
端敏公主:
“跟她有什么关系?”
罗布藏衮布哭道:“那就是了。母亲可能告诉儿子,您为什么一定要那个小福。”
端敏公主: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一口气。
“母亲,您告诉儿子,您要是非小福不可,儿子去求皇上,让她永远留在您身边,可好?”
端敏公主:
“母亲,您说一声,只要您说一声,儿子赴汤蹈火,儿子甘愿为您做任何事情,只要您开颜,母亲”
“呜呜呜母亲,儿子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罗布藏衮布哭的不能自已,他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但正因为是肺腑之言,端敏公主才意识到她都做了什么。
她才会感觉到心痛。
你不是喜欢夺人家的心头好吗,那朕也夺了你的心头好,让你尝尝这滋味儿。
康熙帝是知道怎么惩治这位姐姐的,只是碍于太后和亲王班第不与理会她罢了。
德亨和弘晖一起送小福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抱头痛哭的母子。
德亨看着这对母子冷笑,心道,我还没哭呢,你们倒是先哭上了,哼。
母子两个收拾形容,罗布藏衮布不敢看德亨,只垂眸,对着德亨和弘晖的中间道:“我我要回京了。”
德亨面无表情:“您一路走好。”
弘晖:
他跟罗布藏衮布不熟,基本没见过,此时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听了德亨的话,又见到他这样一副态度,罗布藏衮布更加羞愧了:“对不住。”
德亨:“您何出此言,德亨受不住,您很不必如此。”
弘晖看了德亨一眼,这种阴阳话都能说的出来,可见德亨是气狠了。
罗布藏衮布忙保证道:“我会劝父王尽快带着母亲和弟弟回科尔沁,小福姑娘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的,你放心,在离开前,我母亲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德亨忍着怒意,道:“最好如此。”
弘晖也点头,松口气道:“希望如此。”
还好这位公主身边还有一个明事理的,端敏公主尽快回自己家,对大家都好。
罗布藏衮布带着德亨、弘晖和小福去见端敏公主,端敏公主一双通红的眼睛如被夺了挚爱的母兽一般盯着德亨,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明显是在忍着强烈的情绪。
德亨奇怪,你这样看着我作甚,这样看人的,应该是我吧。
拉锡是个很仗义的人,德亨真心对他,他也真心对德亨。
他去德亨那里传康熙帝口谕的时候,并没有在德亨面前邀功,将他在康熙帝面前为小福说话以及劝康熙帝限定时间的事情说出来,反倒是好好安慰了德亨,让他在行宫内多加打点,别让小福姑娘吃了暗亏。
所以德亨并不知道拉锡说的话,就更不知道后来康熙帝又让魏珠来端敏公主这里传旨了。
德亨不明所以,咬牙带着小福行礼:“辅国公德亨,给公主请安。”
端敏公主看着他,沉声道:“我将小福还给你,你去跟皇上说,让我儿留下。”
端敏公主以为是德亨在康熙帝那里花言巧语,让才见面的儿子离开她的身边。
她以为是德亨在报复她。
德亨看她现在跟罗布藏衮布的形容,再想到是拉锡去传的口谕,猜测这之间一定是还有谁做了什么,才让端敏公主误会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不管是谁做的,能让端敏公主露出这样狼狈的模样,德亨都是感激他的,所以,德亨平平道:“公主此话何意,德亨不解。”
端敏公主怒道:“你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你向皇帝进谗言,皇帝听了你的话,下了旨意,我儿才会离开我,回京尽孝的吗!”
尽孝?
向谁尽孝?
自然只有皇太后了。
德亨平静道:“让台吉(此处指罗布藏衮布)回京尽孝不好吗?您和皇上都不在京,京里的皇太后会有多么寂寞啊,说不定此时正在想念公主呢,台吉回京,太后见到了台吉,就如见到公主当面,可以遥想一下当年公主在膝下承欢的岁月,以寄托一片殷殷爱女之情。”
“公主难道不愿意吗?”
罗布藏衮布忙道:“母亲没有不愿意,她只是舍不得我。”
德亨垂眸道:“我知道的,就如我舍不得小福一般。”
德亨抬眼看着端敏公主,幽幽道:“公主,我现在心里也很痛呢。”
弘晖垂眸低头,心道,又开始了。
端敏公主被他给气了个倒仰,再次道:“我不要小福了,我去求皇上,你莫要再捣乱,听到没有!”
德亨勾了勾唇角,凉凉道:“如此反复无常,您要让皇上如何自处,要让臣工如何看皇上。这爱新觉罗皇室,对公主来说,又算什么呢?”
“你、你黄口小儿,如此言出如刀,是谁教的你?”端敏公主气急。
德亨仍旧老神在在,回道:“自然是南书房的师傅啦,那些师傅什么本事,想来台吉是知道的,是不是?”
罗布藏衮布看了端敏公主一眼,默认了。
罗布藏衮布和德亨不是一个辈分的,也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他跟胤祥、胤禵比较熟,因为他们是一起在南书房读书的表兄弟和同窗,但他对德亨,比德亨以为的要了解的多。
比如奉旨在四贝勒府读书,比如春蒐之时,受到皇上赏识,被提拔成御前侍卫,比如他曾经跟皇帝谏言,然后引发了一场河工查账风波
比如北巡途中,皇帝让内阁学士们给他讲书。
所以德亨说自己在南书房读书,罗布藏衮布并不反驳,因为这是真的。
南书房
南书房什么地方,端敏公主当然知道,也是此刻,她才将德亨真切的映入瞳孔中,烙在心上,并将他千刀万剐。
最后,端敏公主当然没有收下小福,让德亨和弘晖重新带了回去。
等额驸班第回来,班第带着罗布藏衮布去康熙帝跟前请罪。
事情的前后他弄清楚了,公主媳妇儿的说辞是皇上答应将小福赐给她了,而他打听到的皇帝旨意是,让小福在秋狩期间,伺候端敏公主,待得回京,还是要将人还回去的。
旨意肯定都是真的,但两方说辞不一样,那就一定是康熙帝中途变了卦,给旨意打了补丁。
皇帝为什么要打一个补丁?
等弄清楚那个小福到底是什么来头,端敏公主又为什么要去向康熙帝请旨要小福,班第就什么都明白了。
端敏公主,她欺君了。
就为了争她公主的那口气。
班第再三请罪,反倒被康熙帝好言好语的劝了许多,然后改让御前侍卫纳布森回京替他和端敏公主向皇太后请安,罗布藏衮布仍留在班第身边聆听教导。
班第再四感激不尽。
看着班第鬓边华发,康熙帝感慨道:“如今你齿龄渐增,要注意保养,旗务等繁杂琐事,就都交给孩子们去做吧。”
班第苦笑,拍着儿子的肩膀道:“他一日不成婚,我这心呐,就一日放不下。”
康熙帝也叹道:“裕王府郡主明年就是及笄之年,等过了及笄,朕就让内务府办两个孩子大婚的事。”
裕亲王福全第五女郡主和班第长子罗布藏衮布是在福全还在的时候,由皇太后做主,定下的儿女婚事,约定等五郡主及笄之后,就让两个孩子大婚。
班第道:“及笄不及笄的,咱们草原上不讲究这个,王府我都备好了,只要您下旨,现在就能让他们小两口大婚。”
康熙帝笑道:“现今不同以往了,京中大婚讲究日多,你我不在意,世人的眼睛可在意呢,你这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两三年?”
罗布藏衮布固然是他的外甥,但五郡主也是他嫡亲侄女儿,康熙帝是不会为了外甥委屈侄女儿的,而且,罗布藏衮布并不缺他赐下的格格伺候,大婚早晚的,有什么妨碍。
而且,到了如今的年纪了,康熙帝也发现了,嫁到草原上的女孩儿,年纪越大,越容易成活,越能平安生下子嗣。
所以,康熙帝是宁愿罗布藏衮布和其他女人先生孩子,然后等侄女儿足龄了,再谈大婚的。
不管是往草原上嫁公主,还是嫁宗室女,康熙帝都期望她们能生下领旗札萨克,要不然,嫁女的意义何在?
班第无法,只好带着儿子回了端敏公主这里。
端敏公主一见到两父子,就问道:“如何了?”
班第叹道:“留下了。”
端敏公主松了口气,还未说话,策妄多尔济就怒道:“都是那个叫小福的惹下的祸,这就是个祸水,母亲,父王,大哥,你们能忍下这口气吗?”
班第呵斥道:“你这说的什么胡话,你长没长脑子,这是那个叫小福的奴婢的事儿吗?”
策妄多尔济还是很怕老子的,噎了一下,不忿道:“不是她还能是谁?”
端敏公主侧目:
这个儿子不能要了!
罗布藏衮布瞠目:
弟弟是这样的吗?
班第看了老妻一眼,只觉心累。
这个小儿子,完完全全的,被公主媳妇儿教坏了。
脾气不好也就罢了,他是主子,脾气不好奴才受着就是了,但他这么没脑子,弄不清是非,就很让做老子的头疼了。
好在,嗣子不是他,以后的札萨克是他最看重的长子,罗布藏衮布。
算了吧,次子以后就在族里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台吉吧。
【作者有话说】
怪我,没有这一段一章写完,让大家没有爽到,我不知道大家看完这章之后有没有爽到,但我自己是爽到了。
我一直觉着,一个最爽的人生,不是自己如铜墙铁壁一般时刻应对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暗箭,时刻预备着解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危机,而是当危机降临的时候,有人相助,有人扶持,在无形中将危机化解。自身强当然很爽,但人是不可能时刻紧绷着,然后遇到一件事情,就防备着是不是害自己的,那样活着太累了,不能享受人生,又谈何爽呢?做一个受欢迎的人,做一个人人都乐意帮助你的人,难道这不爽吗?
另外,端敏公主是真的不受康熙帝喜欢,康熙三十一年,也就是端静公主出嫁这一年,康熙帝为一些下嫁的公主按照贝勒品级设置护卫长史,其中包括了女儿纯禧公主、荣宪公主、端静公主,以及姑姑淑慧公主,在这批名单中,单单就漏掉了端敏公主。换句话说,在当时还在世、并且出嫁了的公主中,独独就没有端敏公主的份,康熙帝对这位姐姐的厌恶,可见一斑。
但康熙帝很喜欢外甥罗布藏衮布,我写端敏公主这一段,原本是打算增加一些阅读的趣味性的,让大家看看,除了荣宪和端静这样的公主,还有端敏这样的公主,清朝皇家公主品类众多,脾气各异,不是很有意思吗?以及,我还想突出罗布藏衮布的性格,他以后会是德亨的小伙伴。在他和五郡主成亲后,会袭札萨克亲王爵位,然后被康熙帝指任为哲里木盟的盟主,如果他性格如他母亲一般,康熙帝是不会喜欢他的,如果他当差不严谨,不能和同僚处事,这意味着他不能处理好旗中政务,也就是没有做札萨克的资质,康熙帝更不会委任他为盟主。重点在罗布藏衮布这里,没想到,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引到端敏公主那里去了。
这就是连载的苦恼的吧哈哈。
第 173 章
在热河现有的行宫之南, 武烈河的下游十里不远处,依山榜水建有一座合围约500米的衙署,这里, 就是承德织造局。
织造局分洗、梳、纺、染、织五部,其中洗部占地最大,织部人员最多,内里又有精细划分, 不做赘述。
这日,难得没有他们需要见的人,没有派给他们的差事,德亨又不当值,于是就约着弘晖、德隆、卓克陀达、乌苏苏和敏珠尔喇布坦兄妹、阿尔松阿、罗布藏衮布、罗布藏喇什一起来织造局看看。
月兰做向导,雅尔江阿特批,让几人随意逛,反正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月兰知道, 什么能让人看什么不能让人看德亨知道。
没什么不放心的。
对这所处于燕山腹地行宫之侧的织造局, 德亨非常熟悉,又一点都不熟悉。
他熟悉的是织造局内里的构造和职能部门, 他甚至知道各部司主事的是谁,梳洗织染技术最精湛的是谁,产出的布匹种类有多少,甚至是哪一种布匹卖的最好,哪一种最受欢迎,以及蒙古各部派遣来的人都有谁、人数占比是多少
他却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 可谓是一点都不熟悉。
这次终于有机会, 自然是要亲眼来看看的。
去拿批条的时候, 雅尔江阿笑问德亨道:“听说纳喇夫人生了, 是个小子?”
前几日,德亨收到家书,说是母亲纳喇氏产下一个男孩,母子均安,德亨一时喜形于色,被人察觉,因是喜事,被人问起来德亨也没有隐瞒,如实告知,是以,知道他添了个弟弟的人不在少数。
德亨笑道:“是,才生了没几天,可惜洗三和满月我是不能去了,希望能赶得上百日宴吧。”
雅尔江阿笑道:“是件大喜事,倒也不用亲至,你礼物送到就行了。你们府上添丁,我可是要包大礼的,过两日就要遣车队回京,你有什么要送回家的,派人置办好,一起拉回京去。”
德亨笑道:“倒是真有很多要带回去的,都是兄弟姊妹们给三儿的添礼,一起带回去,也让我额娘高兴高兴。”
因为新生儿还没起名,他在家中排行第三,所以德亨就先叫他三儿。
有人就问了,你居然还有个弟弟吗?叫什么名字?没怎么听你说起来?
德亨就回答了:我还有个妹妹,她跟我们兄弟们一起排名,她是二格格,刚出生的这个就是老三了。
人问:是你阿玛决定的吗,可真是奇怪的,将女孩儿和男孩儿一起排行,他怎么想的?
德亨:不,是我决定的,我们家就这么排。
人:
但不管怎么说,他写家书的时候,已经将三儿这个小名儿给用上了。
知道德亨家里新添丁后,像是荣宪公主和端敏公主给德亨包了贺礼,乌苏苏、敏珠尔喇布坦、公吉喇布坦和罗布藏喇什等这些新认识的小伙伴们也都给德亨送来了贺礼,罗布藏衮布代表端敏公主、亲王府以及自己送了三份贺礼过来,其中不乏一些珍品,让德亨惊了一下。
罗布藏衮布客气道:“知道你不缺这些,好歹是我的心意,你务必要收下。”
德亨知道,他这是趁机道歉来了,德亨心里还别别扭扭的,倒是小福,大大方方的请人坐下,又端茶让点心的与他寒暄,还说端敏公主喜欢她让她受宠若惊云云,给足了罗布藏衮布牌面和热情。
见小福这样,德亨也不好再不冷不淡的,只好打叠起精神来,与他谈一些京里和科尔沁的趣事,双方相谈甚欢,这个结,算是解了。
平心而论,罗布藏衮布长相并不英俊,身形也不高大,但与他相处,真的能随时随地的感觉到他良好教养下的赤子之心,这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人。
也难怪康熙帝喜欢这个外甥,德亨也感觉罗布藏衮布人很不错。
因为同在康熙帝面前当差,康熙帝见两人相处和和气气的,不仅将两人排做了一个班,让两人一同在御前当差,还赏了两人一人一件黄马褂,罗布藏衮布是当天就穿上了,德亨没穿。
德亨看这件黄马褂巨丑,就摆在他的房间内镇邪了。
任谁第一脚进门第一眼就能看见这件黄马褂,谁又能说德亨不重视不喜欢康熙帝的赏赐呢?
黄马褂,可是代表了帝王的荣宠呢。
虽然它巨丑,但材质可是彩缎的,绝对配得上它的地位。
这次德亨休班,罗布藏衮布自然也休班,德亨去内阁读书,罗布藏衮布也去内阁读书,德亨在内阁班房安置,他在内阁班房也有专门的住处安置
倒不是罗布藏衮布故意的,而是康熙帝将两人排做一班之后,就会发现,两人确实有很多行程都是一致的。
所以,看在外人眼中,就是两人同来同往,同吃同住,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让知道内情的阿尔松阿冷笑连连,见着德亨总要阴阳上两句才罢休,搞得德亨莫名其妙的。
弘晖也很奇怪,有一次撞见阿尔松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剔德亨写的字,就找了个机会问他:
“你怎么总是挑德亨的刺,他怎么得罪你了?”
阿尔松阿:
“您想多了。”
弘晖劝道:“你别看他平日里聪明绝顶的样子,但还是个小孩子呢,他要是无意间得罪了你,你多担待,或者跟我说,我去提点他?”
阿尔松阿:“他没得罪我。”
弘晖不理解了:“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尔松阿:“哼。”
弘晖到底没从阿尔松阿嘴里问出原因来,只好去提点德亨,要他别有了罗布藏衮布就忘了阿尔松阿:
“顾此失彼可不好,容易让人误会。”
德亨犹豫:“阿尔松阿心思没那么敏感吧?”
弘晖:“谁知道呢,你要是只和敏珠尔喇布坦好不理我了,我也会不高兴的。”
德亨立即反驳道:“怎么会,咱们可是最好的。”
弘晖调笑道:“你不用剖白,我都明白你的。”
德亨大恼,非说弘晖占他便宜,为此,两人决斗一场,阿尔松阿和罗布藏衮布做了见证。
但自此以后,德亨和罗布藏衮布行动,都想着要叫上阿尔松阿,果然,阿尔松阿恢复了他以往高冷稳重的姿态,不再总是阴阳德亨了。
德亨心累不已。
这次休班,德亨要来织造局,自也叫上了阿尔松阿和罗布藏衮布。
拿上批条,几人轻装上路,很快就到了织造局外牌楼处。
几人勒马慢行,看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商贾和织户们,觉着其实并不比京中四牌楼街的繁华逊色多少。
此次康熙帝北巡随驾的商贾们,基本上在这外牌楼外搭帐篷安营,如果牌楼内有自家分号,那自是最好,可以在别人艳羡的目光中进驻牌楼以内。
过了这座新牌楼,就是织造局范围之内了,但还不是真正的织造局。
罗布藏衮布随扈康熙帝来过织造局,差不多年年来,但要他自己说:“每年来都不一样,一年一个样儿,要问我里面什么样,我也说不上来。”
阿尔松阿跟德亨一样,都是头一次来看这名声在外的织造局,感觉那不是一般的新鲜。
要知道,这承德织造局和江南三织造局还不一样,不是谁都能进去看一看的。
月兰带着众人进入织造局新牌楼,新牌楼内里两侧是一左一右两排非常规整的联排商铺,大小规制,完全按照北京城四牌楼街的样式来的。
商铺之后是用砖石、木头和干草搭建的临时仓库,有些空地上还用白石灰划了界限,竖了木牌,木牌之上写了名号,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不管是店铺还是仓库,看着都很新,德亨知道,这是去年秋天新建的。
就刚才见过的新牌楼,其实也只比这些店铺早建成半个月而已。
月兰对德亨道:“这可是按照你画的样式建的,怎么样,合不合你的心意?”
乌苏苏大大的惊讶,问道:“你不是没来过吗?”
德亨点头:“是没来过啊,今儿是第一次来。”
乌苏苏:“那你什么月兰姐姐刚才说”
乌苏苏都给搞糊涂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知道内情的卓克陀达、弘晖和德隆都笑而不语,弄的阿尔松阿和罗布藏衮布他们都不明所以。
月兰掐着腰,跟数落自家的大白菜似的撒手四周,神气道:“别看德亨在京里不出来,这承德织造局啊,正经是他亲手建起来的。”
卓克陀达、弘晖和德隆都连连点头笑个不停,更是让阿尔松阿他们一头雾水了。
德亨忙道:“你们可别开我玩笑了,这织造局可不是我建的,靠的都是简王和显王。”
月兰点头道:“他们是出征的将军,你是运筹帷幄的军师,有什么区别。”
弘晖也笑道:“月兰姐姐说的没错,你挥斥方遒的时候,我可是在旁看着呢,我可以作证。”
卓克陀达也笑道:“给这商铺画地盘的时候可是我执的笔,小福亲算的,我也作证。”
小福也点头笑道:“奴婢也作证。”
阿尔松阿他们都盯着德亨看,都这样了,德亨只好道:“我也只是说两句罢了,要是没有两位王爷将之落地,我也就是说了几句废话,你们别这样,怪不好意思的。”
月兰叹道:“这无中生有的本事,我还是头一次见识,也问过别人,你这是开了亘古之先河了,着实不用不好意思”
酒香也怕巷子深,德亨做了这许多,其实很少被人知,以至于来到这蒙古草原上,轻易的就被人轻视了。
月兰有心凸显他的才智,就将这新牌楼到旧牌楼这一段的来历大体说了说,她说的都是稍作打听就能打听出来的,但经她的口说出来,就增添了许多可信度。
大家都知道,就像是热河行宫一样,承德织造局也是在一片荒草地上建设起来的。
织造局建设之初,就已经按照设想的最大场地去建,但事实证明,雅尔江阿和衍潢还是想的太保守了,没想到才两三年的功夫,织造局就被一层又一层的商贾仓库和草棚子给包围了。
这怎么能行,不说好看不好看,那也不安全呢,所以,扩建织造局,势在必行。
但扩建的话,是需要银两的,以及怎么扩,扩多大,扩成什么样,得需要好好规划一番。
你要说织造局不赚钱是不可能的,看到那座热河行宫没,有三成的银钱就是织造局出的,与行宫同时兴建的,还有织造局本身。
但正是因为有那座行宫吞金大兽卧着,织造局的银钱才会这么紧张。
过年的时候团聚,衍潢就说起这件事,问德亨有没有好法子。
那个时候弘晖还大大讽刺了衍潢一通,说他是又不是土匪,居然想做无本的买卖,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当时德亨是怎么说的?
他说:“也不是不行。”
德亨建议衍潢,用竞标和租赁的方式,将扩建织造局的工程包出去。
其实,将建造行宫、官衙等这样的工程以竞标的方式包出去,是从明王朝就兴起的经济手段,到了清朝,自然是沿用过来,像是康熙帝一路北巡下榻的两间房、鞍子岭、喀喇和屯等整十七座行宫,基本上就是这么来的。
比如说挂在内务府名下的商贾王惠民,他在康熙四十三年,就一力承办了喀喇和屯、上营、桦榆沟三处行宫一千五百多间房屋的建造,行宫还未建完,他就从内务府拿到了参革盐商的盐地。
国家的盐业总要有商贾去经营的,内务府只是按照惯例将盐地包出去,包给王惠民,康熙帝所收获的,除了每年的盐税,还有三座行宫。
当然要包给他。
除了类似王惠民这样的商贾承办行宫建造,一些在任上“宽裕”的官员,也会热心的承办建造行宫这样的任务,比如热河行宫之初,就是巡抚喀拜承建,只不过,第一年的热河行宫,不过是如喀喇和屯这样临时驻跸的小行宫,跟现在的众蒙古王公聚集地可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第一年,康熙帝觉着热河这个地方实在是个好地方,就决定扩建,要是按照皇帝的意思扩建的话,那所需可就大了,并不是喀拜能承受的,于是,内务府再次将行宫兴建工程竞标出去,只是这一次,承德织造局也参与了进来,而且在众多竞标商户当中还是大头。
因为那个时候的承德织造局还只有几个洗羊毛的池子,就这,第一年也赚了个盆满钵满。
织造局要建,热河行宫也要建,织造局依靠建行宫的砖石、木材和工匠便利来推进自己的工程,热河行宫利用织造局赚的铜钱和粮食采买建材和给工匠役夫们发工钱口粮,很难说,织造局和行宫是谁供养的谁,或者说它们相互回血,又相互消耗,但总之,最后这两个大工程,相伴相生到了现在,看着似是完工了,其实一直都还在建设当中。
决定在行宫之侧划地建造织造局的那一刻,康熙帝是打算从户部走账,全力建造织造局的。
就跟修河一样,你银子从户部拨出去了,河工才能招收役夫动工啊,你要是银子不到位,发不出工钱,这河海怎么修啊。
但德亨先了康熙帝的打算一步,提前规划好了织造局建设的蓝图,被衍潢拿到了康熙帝面前。
德亨为什么会规划织造局的蓝图,要德亨自己说的话,纯粹就是好玩。
那可是鼎鼎有名的承德避暑山庄啊,这就要开始兴建了,难得不值得他畅想一番吗?
如果这个时候建织造局,那可是大好时机啊,国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嘛,一边贷款一边蹭政策寻便利建工程是多么正常的操作啊。
德亨只是画着玩玩的,他可完全没有想过,要是织造局不赚钱,亏了,剩下的工程要怎么办。
就是想过了,估计也是无所谓的。
还能怎么办,康熙帝会让它烂尾吗?
不是你下旨要建的吗?
工程遇到资金困难不应该你想法子吗?
关我什么事,我只是做做白日梦而已
但偏偏的,他的这张蓝图,经雅尔江阿和衍潢的手,不仅成功了,还成了一个蛋生鸡的成功案例。
于是不只是在雅尔江阿和衍潢的心里,就是在康熙帝心里,也觉着德亨这小子是真的聪明,这种法子都想的出来。
于是到了必须要扩建织造局的时候,衍潢又来找德亨了。
你看看吧,行宫那边现在没有新工程,要是扩建,可就只能靠咱们自己了。
德亨道:“这还不简单,鸡生蛋呗,你手里握着能下金蛋的母鸡,你还怕没钱扩建吗?”
衍潢以为德亨说的下金蛋的母鸡是织造局本身,但其实不是,而是织造局拥有的土地所有权。
如果要德亨自己说,现在的承德那片丘陵地带,除了康熙划定的行宫范围,剩下的土地和山岭,都是织造局的。
北至木兰围场,南至古北口,东至直隶和喀喇沁旗边界,西至张家口,都可以划作织造局范围。
只要康熙帝没有意见,你说织造局有多大,那就有多大。
这就是话语权。
话语权在手,就等聚宝盆开启了。
于是德亨开始画图了。
他在织造局现有的牌楼向南扩了两公里,将衍潢描述的商贾聚集圈在最密集的地方一切两半,在旧牌楼正对的直线上,建造新的牌楼,以此作为扩建后的新织造局内外分界线。
这好端端的,你把商贾们分作了两半,被划出来的内里空间就这么大,那到底谁在内,谁在外呢?
竞争呗,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嘛。
你强,你就进,你弱,你就在外边待着吧。
于是,第一轮,建设牌楼的竞标开始了。
织造局没有花一文钱,就获得了一座崭新的、气派的大牌楼,与内里的旧牌楼做区分,叫做新牌楼。
牌楼工程竞标出去了,现在,开始竞标牌楼之内的土地了。
衍潢以为是将土地竞拍卖出去,德亨痛心疾首:怎么可能,土地才是最有价值的,怎么能卖呢?
谁卖谁是大傻子!
要往外租啊。
但这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要怎么往外租呢?
德亨:租的就是这光秃秃的土地啊。
来,你看着,我给你画。
于是,德亨在新旧两座牌楼之间画了两道平行的竖线,竖线内是街道,竖线以外的空地,就是要规划建设的商业区和住宅区。
德亨在这些空地上画格子,他指着其中一个画的方不方正不正的格子,对衍潢以及旁听的弘晖等道:“就这块地,用白石灰圈起来,竖上牌子,就可以往外拍卖了,租赁十年一个价,租赁二十年一个价,三十年一个价,四十年一个价”
“只拍卖土地使用权,不拍卖所有权。”
衍潢:“然后呢?”
德亨没听明白:“什么然后?”
弘晖也不明白:“拍卖出去呢?这地上什么都没有啊?”
德亨了然笑道:“拍卖出去就完了呀,这块地短时间内已经属于拍得者了,剩下的他要拿这块地做什么,你管他呢?”
衍潢:
衍潢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不住拍掌道:“妙啊!”
弘晖也了然了,这些商贾拍这些地做什么?当然是要建商铺啊,你要是愿意,建宅院也可以?
德亨最后补充道:“但拍之前要先说好了,不管在这个拍得的格子里做什么,都要考虑到街道和其他建筑的统一性和协调性,建宅子是什么规制,建造商铺是什么规制,你要先定好了,不能让人看着四不像,要不然,织造局是有权利强制拆除的。”
衍潢笑道:“这个简单,我去找内务府样式房走一趟,让他们出一份房间建造规制文书,贴出去就行了。”
至于后续要建多少房,能划出多大的地方自用,多大的地方拍卖给商贾,就需要专业人士去筹画和计算了。
德亨只管开口,其他的他都做甩手掌柜。
但这无中生有的首功,说是德亨的,谁都抢不走就是了。
从竞拍到最后新旧牌楼一条街的建成,织造局不仅没有花一分钱,最后还净赚不少,着实让人啧啧称奇。
倒是康熙帝一眼看出这里面的花样,评价德亨是胆大心细,不仅敢想,还敢说敢做,最后还给做成了。
康熙帝:“他就是拿捏住了商贾驱利的本性,如今织造局局面已经打开,多少南北商贾想吃这块肥肉都无从下口,他以此蜜糖为引,不怕引来更多的蜜蜂。”
又嘱咐雅尔江阿和衍潢,一定要看紧了织造局的大门:“莫要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粥”
月兰指着那些划了白线的空地和一些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仓库,对众人道:“因为皇上北巡,大家都忙着做买卖去了,等过阵子,牌子上人买卖做的差不多了,这里就会重新开建,等这些空地上都建成了,织造局就是另一种光景了。”
实际上,是因为康熙帝北巡,雅尔江阿怕尘土飞扬的动土不好看,扰了康熙帝的兴致,就勒令停止了。
否则,建房子又不需要东家亲自去挖土搬砖,自有役夫们呢,哪里又有什么“等”一说。
众人跟听传奇故事一般听了月兰的解说,俱都久久不语。
良久,乌苏苏才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德亨,小小声道:“好厉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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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4 章
罗布藏衮布对德亨正色道:“我只听皇上夸你有奇才, 以后定能成为肱骨大臣,但真正听说你的奇事,还是第一次。果然是奇才, 皇上的眼光再不会错的。”
德亨:“谢谢?”
公吉喇布坦挠挠后脑勺,憨憨道:“我只听母亲说你本事很大,我还以为你射箭就是本事很大了,没想到脑子这么好使, 我是再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的。”
乌苏苏连连点头,补充道:“别说是哥哥你了,就是把我们都加起来,都想不出来呢。”
德亨些许尴尬:“呵呵。”
罗布藏喇什上下打量德亨,点头肯定道:“现在,我信你说的了。”
这话没头没尾的,德亨和弘晖是懂的,他是在说之前德亨跟他说“有底气帮卓克陀达以后所嫁部族繁荣强大”的话, 他现在是相信了。
看来他之前是当德亨在吹牛皮了, 或者有很大吹牛皮的成分。
德亨:“哦。”
别人都说了,阿尔松阿沉默好像也不好, 他就道:“我早知道你狡猾,没想到你能这么狡猾。”
德亨:
你什么意思?
乌苏苏不干了,她叉着小腰,站在阿尔松阿面前,认真纠正道:“这叫聪明,不是狡猾, 你家先生是怎么教你, 你会不会说话, 你有没有好好读书?”
阿尔松阿:“格格教训的是, 德亨一点都不狡猾。”
德亨:我觉着你又在阴阳我。
乌苏苏满意点头,问道:“你是叫阿尔松阿吧?钮祜禄氏的?我记住你了。”
阿尔松阿:“谢格格赏识。”
乌苏苏:“哼!”
她来到月兰面前,挽住她的手央求道:“好姐姐,你再说一说这里面的趣事呗?”
众人说这话,就走到了这旧牌楼面前,点了点乌苏苏的小鼻头,笑对众人道:“新牌楼所有人都可以进,旧牌楼,可不是轻易能进的哟。”
新牌楼前设有栅栏和堆拨房,有织造局护军守卫,这旧牌楼左右两侧,也设了栅栏和堆拨房,但内里十米之处,重新砌了高墙和大门,与原先织造局的侧面围墙合拢,成为一座内里衙署。
这旧牌楼,就相当于真正织造局的守卫,只有手持腰牌之人,才会被放行。
阿尔松阿奇怪问道:“衙署重点,闲杂人等不可轻进是规矩,格格说的应该不是这个?”
月兰点头,笑道:“不光是闲杂人等,就是一品大臣,也不敢在此放肆的。”
阿尔松阿更加不明白了,但身为外邦且部族内联姻并不多的罗布藏喇什倒是很明白,又叹又闷道:“因为这里是你们宗室另一个家,咱们寻常人等,自然是不敢放肆的。”
德隆微笑,道:“你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德亨笑叹:“齐心协力,酬功赏劳,不外如是。”
月兰骄傲道:“这座织造局从一开始就是宗室在承办,里面坐堂的做事的大多都是宗室子弟,一般人等,进都不好进的。走,我带你们去。”
月兰给看守的护军出示了腰牌,又出示了雅尔江阿的批条,然后顺利通过旧牌楼,来到丈许大门前。
大门顶上的门楼子下面挂着一个硕大的蓝底牌匾,上面用满蒙汉三种文字写着“承德织造局”五个字,月兰道:“这是皇上的亲笔,织造局连一所正经屋子都还没有时,这块牌匾就已经做好了。”
月兰又跟守大门的护军们出示了一个腰牌和批条,守门的一个护军一面检查腰牌真伪和批条上的印章,一面笑道:“七格格,您出入织造局,哪里还用的着腰牌?”
月兰在织造局,虽然没有具体的职位,但她是衍潢的亲姐,来织造局也是禀报过康熙帝的,所以,她在织造局的地位,只居雅尔江阿之下,衍潢不在,她就代行衍潢事。
月兰笑道:“要是我一个,自是不用查,看到没,我可是带了不少人来呢,上面简王爷都写上了,你查验一下人对不对?”
你别说,德亨这几个人,除了乌苏苏和卓克陀达,其他的他都认识。
不是在承德认识的,而是在京里见过。
话说在京里,他正经也是位爷呢,嘿嘿。
护军对众人行了一礼,请人进门。
敏珠儿喇布坦咂舌,道:“查的这么严。”
月兰:“可不得查的严些,这道门内,可都是机密呢。”
敏珠尔喇布坦紧张问道:“都是什么机密?咱们可以知道吗?”
月兰煞有介事:“洗羊毛的方子,你们当然可以知道。”
敏珠尔喇布坦:
小少年委屈了:“月兰姐姐,你逗我玩儿呢?”
罗布藏衮布笑道:“对咱们来说,洗羊毛的方子唾手可得,但在外头,这个方子的确是机密。七格格并没有逗你。”
敏珠尔喇布坦不好意思了,对月兰道:“月兰姐姐,是我误会你了。”
月兰带着众人七拐八拐的走在崎岖的小路上,哈哈大笑道:“敏珠儿,你真好玩儿”
乌苏苏也笑起来,为自家哥哥说话道:“我哥就是憨些,他可不笨,哥哥姐姐们不要逗他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保证不再逗敏珠尔喇布坦。
说笑一阵,德亨赞道:“这里景致真不错,不必行宫内的宫苑园林差。”
月兰道:“这里依山傍水,最好建园林,建织造局的样式图同出自样式雷之手,我听说,当年他出了好几种图样,最后皇上选了现在咱们看到的这种。”
弘晖也赞道:“亭台楼阁苑囿俱全,的确是好景致。”
阿尔松阿疑惑道:“那衙署和织坊设在哪里呢?”
月兰:“前面就是衙署办公房了,简王和显王的公房就设在这里,我带你们去喝杯茶,再四处看看,你们想先去看哪一部?”
德亨:“洗部”
想说其他部的人都看着德亨,德亨道:“要论羊毛的品质,需要先从清洗开始,我想先去看看洗部什么样儿。”
月兰抚掌笑道:“精辟。要不还得是懂行的,对了,这第一桶羊毛,就是你在我们王府洗出来的呢,可惜当时我们不熟,要不然就要见证历史了。”
德亨笑道:“姐姐今日总是夸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月兰对众人笑道:“你瞧他,我巴不得天天有人夸我呢,我夸他他倒不乐意了。”
卓克陀达笑道:“但凡大才都低调,越是大才越是谦逊,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吧。”
众人又是说笑一阵,饮了杯茶,欣赏了衙署内挂的字画,然后去到位于织造局最东面的洗部。
洗部无愧于占地最广的部门,它内里建了无数个大小池子,建了河渠堤岸,引武烈河的水入局院洗池,然后再建排水沟,将清水排走,留下池子底部的羊毛脂泥。
德亨他们到的时候,洗部到处都是正在清洗羊毛的工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卷着袖子和裤腿,热火朝天的干活。
在一个至少有三丈长的大池子边上,隔上两三米就站了一个人,他们有的拄着一只木耙子不住的上下惯打池子里的羊毛,将羊毛之上沾着的污泥和草屑都惯打出来,一端的另一人则是持着末端兜着渔网的捕网,将惯打出来的草屑、羊粪等浮在表面的杂物捞出来。
在池子的上游和下游都有出水闸口,这样水就是流动的,经过惯打清洗过的羊毛就会随着水的流动向下游漂浮,等漂浮到池子的尾端,就已经是清除了泥土和脏污颜色黄白不一的干净羊毛了。
有男女老少站在池子里、坐在池子边小板凳上,挑拣着洗过羊毛,将细、长、软的羊毛分类挑拣到不同的篦箩筐里,然后有人分批次拿到大锅炉那边去煮,进入到下一个煮毛环节。
这里并不好闻,空气中充斥着洗液的刺鼻和羊毛的腥臊混合气味,但这里,绝对是整个织造局的根基所在。
洗部的管事见到月兰带人过来,忙上前请安,月兰客气笑道:“满宝叔,简王命我带亲戚们来局里看看,他们就是看看稀奇,您不用管咱们。”
月兰管一个管事叫叔,这个满宝,身份定不简单。
果然,月兰介绍道:“这位是宗室奉国将军满宝,是和简王一辈的长辈。”
满宝忙给众人见礼,客气道:“是七格格太客气了,不敢当七格格一声叔父。”
像是阿尔松阿和罗布藏喇什是不知道这个满宝的具体身份的,虽然奇怪他一个奉国将军怎么在织造局做一个部门的小管事,但总体来说,无感。
德亨知道的更多一些,这个满宝,是礼亲王代善一脉,代善这一脉可是出了三个铁帽子王,满宝虽然只是一个奉国将军,但要是时运相济,说不定他以后还能袭王爵呢。
德亨看着满院子洗毛的工人们,不由奇怪问道:“怎么看着人不多的样子。”
满宝道:“这几日只有科尔沁和巴林部族的人还在按时上工,喀喇沁和翁牛特部的都请假了,所以看着人不多。”
正说着呢,就见有十几个正在领人做工的小头目小跑过来,跪下给罗布藏衮布请安。
不用说,这几人就是科尔沁部族的,见到少主,过来请安来了。
罗布藏衮布一一将他们托起来,笑着大力拍打他的肩膀,赞他做的好,然后让他继续做工去了。
另外几个则是过来给德亨和弘晖、卓克陀达请安,他们是巴林部的。他们巴林部的郡王格格嫁去了京中显王府,与显王爷做嫡福晋,他们也曾入京去王府给王妃请安,曾在王妃身边见过德亨三个,现在人来到织造局,他们既然认得,就要过来请安,听候命令。
卓克陀达让他们起身,询问几句,让他们继续做工去了。
同为少主的敏珠尔喇布坦和格格乌苏苏面上十分难看,因为没有一个喀喇沁的人来拜见。
弘晖奇怪闻到:“喀喇沁和翁牛特的所有人都一同请假了?是做什么去了?”
他是知道荣宪公主那里每日都有织造局的人去请安的,但都是领头的分批去,其他的就都在局里如常干活。
难道喀喇沁和翁牛特的规矩不同?
满宝道:“喀喇沁的是去参拜端静公主和额驸去了,翁牛特部的,是去参拜额驸仓津去了。”
温恪公主所嫁部族,正是翁牛特部,额驸是札萨克郡王仓津。
温恪公主虽然还未到行宫,但额驸仓津先一步到了,以示朝见天可汗的忠贞和热切。
乌苏苏一听喀喇沁的人去行宫参拜公主母亲去了,忙摇头道:“我没在母亲那里见过织造局这边去请安的人,也没听说,哥哥,你见到了吗?”
敏珠尔喇布坦也疑惑摇头道:“我也没见过,也没听母亲说过。”
满宝面色严肃起来,道:“如此,就需严查这些喀喇沁人的去向了。”
乌苏苏气恼道:“我也要告诉公主母亲,让她去查。苏娃,你快快回行宫,将这里的事情告诉母亲去。”
苏娃还未应,敏珠尔喇布坦就道:“苏娃要服侍你,我让我的亲随去吧,先回行宫问问,也许是他们的确是拜见母亲去了,咱们不知道呢?也可能是错开了。”
乌苏苏只好道:“那好吧,你快派人去。”
敏珠儿喇布坦派亲随回行宫去给端静公主报信,兄妹两个脸色都不大好看。
月兰眉头皱了下,然后又松开,道:“翁牛特部的人到底有没有去参拜额驸,亦需遣人去找额驸询问。”
满宝道:“我这就派人去查,他们是从我手里拿走的批条,人也得我去找回来。”
月兰颔首,道:“有劳。”
满宝看着月兰苦大仇深,欲言又止的,月兰笑道:“还是尽快弄清人的去向为好,至少在今日,我不会告诉简王的。”
满宝嘿嘿笑,道:“简王一向宽和,我倒是不怕,等显王回来了,您可得替老叔美言几句。”
显亲王衍潢,那可真是个说一不二的铁帽子王爷,局里好些个外藩部族都被他给踢出去了,即便闹到皇上那里,他也是坚决踢人,弄的皇上只好大力赏赐那些被踢的部族。
衍潢是个黑脸王爷,他不仅对外藩如此,就是对宗室们也是如此,宗室们闹也没用,闹到皇上那里,对外藩皇上会宽容优抚,对宗室们,呵,大把的宗室们排队等织造局出缺呢,他可不愿意因为没看好人被衍潢给开了。
月兰笑了两声,道:“您放心,弄清人的去向,将人都找回来,显王不会知道此事的。”
满宝大喜:“好嘞,您瞧儿好吧,我这就派人去找,”又发狠道,“敢在老子手里弄鬼,是不想好儿了。”
说着就叮嘱副管事招待好贵人们,他亲自去点人派人去了。
乌苏苏缩了缩脖子,扯着月兰的衣角怯生生问她:“姐姐,我们喀喇沁的族人”
月兰摸摸她的小辫子,笑道:“让大人去解决,你只管开开心心玩儿就好了。”
乌苏苏面露失望之色,小小声:“好吧,我都听姐姐的。”
她刚才是想替自家族人求一求情的。
德亨安慰敏珠尔喇布坦道:“你别担心,公主会解决的。”
敏珠尔喇布坦:“我就是觉着丢脸。”
他人虽然憨厚,有些世情他也不明白,但直觉上,他觉着这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罗布藏衮布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权做安慰,科尔沁部的人都在本本分分的务工,给他在小伙伴们面前挣了大脸面,让他腰杆子都直了几分。
没错,他们科尔沁部族的族人,就是这么勤劳,这么温厚,还拥有忠诚、守约这样美好的品德。
月兰也叹道:“许多部族的人都说简王偏心,在简拔入局务工的牧民时,总是优先考虑科尔沁部的,为此还大闹了几回,”罗布藏衮布心有戚戚点头,闹的最大的那次,几部王公到康熙帝面前与简王对峙,当时他就代表科尔沁部的站在蒙古王公之列,为自家部族张势。
月兰继续道:“但你们也看到了,真不是简王偏爱科尔沁部,而是科尔沁部的人用着省心,尤其是左翼三旗,可以说与咱们同宗同源,非常好管理。”
就是巴林部也很不好管理,但巴林部是衍潢的妻族,巴林部族人同样以衍潢为主,衍潢管教他们会听,这才在局里看着“安安分分”的,但其实,他们除了衍潢、现在又多了一个月兰,其他的谁的话都不听。
只有科尔沁部,那就是万能油,他们哪个部门都能待,什么样的活都愿意干,每天都笑呵呵的,一副知足常乐的做派,真的非常好用。
就拿这次请假去参拜领主来说,不是不让你去,要真不让你去,就不会批你假了,但你们呼啦啦所有人一起都去是几个意思?
手头的活都不用干了?你们知不知道耽误了洗毛进度,影响的是整个织造局出货的进度?
在你们部族里的时候,你们参拜领主,也是连带着做活的牧民和奴隶一起带去吗?你们的领主会一一见你们吗?
不管是领头的还是做工的,不是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只不过是不听管教,任意妄为罢了。
偏对这些来自各部落的牧民们,雅尔江阿还真不能拿这些人怎么样,若是处罚,容易引起部落矛盾,若是不处罚,织造局成什么了,养大爷的吗?
就是养大爷,也轮不到蒙古人,满清自家大爷都养不过来呢。
顶多遣他们回自己部落,不让他们在织造局做工罢了。
但若是遣返,可以不鸟那些蒙古王公的面子,但你是不是要考虑一下嫁到他们部落的公主郡主这些皇家贵女的颜面?
如果是自己妹妹嫁的部落族人敢不听使唤,雅尔江阿会毫不留情的直接下令将他们遣返,然后让妹妹再派听话的人来,但其他部族的,雅尔江阿宁愿不用,也不会去惹这一身臊。
他是为人宽和,但又不是傻子。
他是主人,求着来织造局做工的是那么蒙古王公们,而不是他雅尔江阿求着他们送自家族人来局里做工。
对草原上的部落和牧民们来说,来承德织造局是难得的美差,他们除了可以带着自己的家人们在这里安定生活之外,还能通过亲自在局里各部门做工,学到一些处理羊毛的技法。
这不管是在草原上,还是在中原内地,都是可以传家的一技之长。
因此,能被派遣到织造局做工的,都是每个部落最忠诚最聪明也是和部落首领有各种特殊关系的族人。
国朝最重人情关系,对待这些特殊身份的蒙古人,真是轻不得重不得,一旦产生矛盾,若是处理不当,极易引起误会,那会影响部族情感和满蒙稳定关系。
最常见的,就是每次朝见和坐班时,这些蒙古王公们会将这些问题和矛盾问到康熙帝的脸上去,而康熙帝认为这些都是一些不足为道的小事,他的做法往往是主动退让一步,然后大力赏赐,让外藩王公们更加臣服于他。
但最后承担麻烦的,还是织造局本身。
所以,雅尔江阿就特别烦这些不听话的蒙古人,又不是没有听话的可用,科尔沁部大着呢,人也多,他为什么要给自己和衍潢找麻烦,去招那些难搞的蒙古人来做工呢?
若是一开始还有十多个外藩旗的蒙古人来织造局做工,去年就剩下六七个,到了今年,就只剩下科尔沁、喀喇沁、翁牛特、巴林四部了。
其他的都被衍潢给踢走了,剩下的这四部,都有公主出嫁,对待这四部的族人,就是以严苛著称的黑脸王爷也会耐心几分。
这些都属于潜规则一类的规矩。
不成文,但大家都要默契的遵守。
话说,织造局这么挑挑拣拣的,还这么硬仗腰子,难道就不怕蒙古王公们造反,掀了织造局吗?
他们还真不敢。
因为,织造局的门槛,在建立之初就不是一般的高。
织造局里上到主事的亲王,下到最底层的管事,基本都是姓爱新觉罗的。
这些皇族宗室们,在承德织造局建立之初,在织造局只有一纸羊毛方子、地址都还没有选好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用人的方向,以及大小管事们就被划拉好了。
换个更通俗的话说,饭还没做好,吃饭的人就已经上桌坐好了。
能出现这种局面,还要从德亨分封辅国公说起。
当初,康熙帝酬劳赏功,破例封德亨辅国公,享皇子例,封赐土地、庄园和人属。
当时情况,康熙帝已经开始裁减宗室封爵人数和供奉,本就引宗室不满,偏皇帝积威甚重,他们只能咬牙将不满往肚子里咽,这可巧了,偏出了一个年纪幼小的德亨,破了祖例和新规,在宗室内引起轩然大波。
时任宗人令的雅尔江阿便以“承德织造局是宗室的”这个香饵来弹压和说服宗室对皇命既不要有异议,更不要去找德亨麻烦。
在织造局还是一块荒草地的时候,雅尔江阿和衍潢带着决定上船的宗室们来开荒,这些跟来的人,不仅有魄力、有能力、有身份,更有吃苦耐劳的韧劲儿和做大事的野心。
不管是游走各部落去收羊毛,还是通过自己的关系去拉人拉财拉生意,这些都不是手底下的奴才能做成的,都必须由他们亲自下场、亲自去跑,才能做成。
这些人都是实实在在的出了力的。
按劳所得,你干的多,出的力多,你就能多拿。
要不然,雅尔江阿和衍潢不会轻易将手里攥着的股份分给他们,让他们享如今的尊荣。
最后,当初许下的香饵切切实实的落入了宗室们的嘴中,吞吃入腹,他们自然会全力守卫这个聚宝盆,并如守财奴一般排外、吝啬,甚至是不讲道理。
他们会尽心竭力的维护整个宗室的利益,外藩蒙古对上他们,那真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嘴。
既不知道从哪里咬,也不敢真咬下去。
康熙帝对此是乐见其成的,对蒙古,不仅要优抚,还要威震,如今承德织造局又拿捏住了蒙古草原的经济命脉,这块北方后盾,这条他经营了近三十年的北方长城,才算是固若金汤了。
而且,对宗室,康熙帝已经有了另外一个打算,就是削减户部供养宗室的银两,减轻国家财政负担。
如果户部将从供养宗室皇亲这个大窠臼里解脱出来,届时,户部乃至整个清廷朝局,都会有新的局面打开。
当然,这都还是想法,是打算,找什么样的时机落实,以及什么时候落成,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但肉眼可见的,如果整个皇家宗室甚至是皇室宗亲都要靠着这个织造局吃饭,那承德织造局的门槛只会更高、更铁。
有这样的底子在,可以想见,能进入织造局做工,甚至还能压某些宗室一头坐上高位的人,都是什么样的身份和关系。
所以,月兰一直在强调,承德织造局不是那么好进的,根源就在这里。
也只有这样的配置和门槛,才能在说拒绝的时候,不让被拒绝的蒙古王公们真的翻脸。
平等地位之下,才会有平等交易的买卖。
德亨几人在月兰的带领下,一路从洗部,看到最后的织部,其中各环节的设置和把控都让人大开眼界,这些王公子弟们,只见过自家部族内部是如何分工的,从来没有见过已经属于工业生产范畴的流水线式分工。
但无疑的,织造局能在有限的人工基础上,源源不断的产出羊毛布匹,这本身就说明了这种分工的优越性。
月兰在饭厅里招待几人用餐,道:“留在局内做工的,只是很少一部分,还有更多的人都游走在外,有的在草原上收羊毛,有的在江南购买生丝,还有的在大同、芦州等地采买生碱和盐、染料等物,人多着呢。”
罗布藏喇什就道:“为了能让织造局收购更多我们右旗的羊毛,就在今春,父王下令,在王府不远处建了十来间砖瓦房,专供你们织造局的人去了吃住用。”
月兰笑道:“这可不就方便多了,有了房子吃住都方便,我们的人去了,也能多待几天不是?”
罗布藏喇什点头,道:“我来热河前,那房子里还有人在住呢。”
月兰:“那是常驻的,你们牧场大的很,有的离得远的牧民赶不上我们收毛大队,落下岂不是可惜了,有了常驻点,他们不管什么时候去,只要是羊毛,我们都收。”
罗布藏喇什点头:“就是价格会有不同,牧民们都很有意见,明明都是羊身上的毛,为什么要分出个三六九等的。”
月兰:“人分三六九等,羊毛自然也是”
乌苏苏问罗布藏衮布:“你们旗里也有织造局常驻点吗?”
罗布藏衮布笑道:“当然,第一年就设了,就在公主府内。”
乌苏苏:“哦。”
敏珠尔喇布坦:“回去我就跟母亲说,在咱们的公主府里也设一个。”
乌苏苏犹豫:“这得父王和族老们同意吧?”
敏珠尔喇布坦:“我去跟父王说,一定能行的。”
乌苏苏忙道:“我跟你一起。”
德亨看着兄妹两个,若有所思,与端敏公主和荣宪公主在部族内的强势话语权不同,端静公主在喀喇沁部族内,似是稍有弱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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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5 章
德亨几人当天晚上踏着草原上的月色回到行宫, 行宫里到处都是灯火辉煌,外围是排列整齐的蒙古包围成的营地,营地内燃着篝火, 行宫内是各蒙古王公们聚在一起组织的宴会,宴会上歌舞不息,欢笑不断。
几人将年纪小的敏珠尔喇布坦和乌苏苏送到端静公主这里,原本要打算离开的, 结果端静公主叫住了月兰和德亨。
罗布藏喇什和罗布藏衮布先告辞离开,阿尔松阿、弘晖和卓克陀达在外间等着。
厅堂内间,敏珠尔喇布坦和乌苏苏在公主身边侍立,端静公主对德亨颔首,然后主要和月兰解释道:“今儿的事情我知道了,从我来的第一天,喀喇沁部在织造局做工的领头人来我这里请过一回安,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了。”
月兰点头, 表示知道了, 端静公主继续道:“我去问过额驸,额驸说那些人这些日子就在他跟前伺候, 等围班结束,再让人回织造局做工。”
月兰再点头。
端静公主失笑道:“你别光点头,你倒是说句话。”
月兰沉吟一下,然后问道:“简王知道了吗?”
端静公主:“我已经亲自跟他说了,他只说知道了,没说其他的。”
月兰:“您该问问他, 要怎么处置喀喇沁部的人, 毕竟局里用人都是他在管的。”
端静公主摇头, 道:“简王看在我的面子上, 已经很优待喀喇沁部了,不管他做什么处置,我都没意见。”
敏珠尔喇布坦焦急道:“母亲”
但也只出了两个字,就被乌苏苏拉住,对他摇摇头,道:“咱们都听母亲的。”
端静公主没看儿子女儿,只看着月兰。
如今,月兰在织造局,就代表了衍潢。
她在跟织造局表决心,额驸是额驸,她是她,她是大清的公主,不管织造局怎么处置喀喇沁部,她都没有意见。
月兰皱眉,道:“那您和敏珠儿怎么办?”
端静公主笑道:“我嫁去喀喇沁,是享福去的,可不是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去的,要我说,喀喇沁部的人都很不错,侍奉我甚为恭谨,不过,部族规矩就是以领主为尊,他们也都是不得不听命行事。”
月兰明白了,让族人都去参拜,是额驸噶尔藏的意思,领主有令,喀喇沁的族人不得不听。
月兰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慎重行事的。”
端静公主拍拍她的手,转而对德亨笑道:“敏珠儿和乌苏苏都很喜欢你,你别跟我客气,他们跟着你行走,你有什么事儿吩咐一声,他们不敢不听话的。”
敏珠尔喇布坦和乌苏苏忙点头应和,都道:“我们都听母亲的。”
德亨忙躬身道:“小子不敢,公主何出此言。”
端静公主心道,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有这么大的面子和手段,但端敏公主的遭遇咱们这些做公主的,可是都已经知道了,我是不敢对你不客气的。
端静公主转了转眼珠子,起身将他扶起,拉着他的手,笑呵呵道:“他们年纪小,不懂在御前当差的规矩,更不懂京里的人情世故,你若是能教一教他们,我感激不尽。”
德亨受宠若惊:“公主言重了。”
端静公主拍拍他的手,玩笑道:“说起来,我是很羡慕八妹妹的,她手里那块令牌,可是让她在部族里威风八面,将额驸仓津都给压下去了呢。”
为什么胤祥会对德亨额外的感激,就是因着温恪公主出嫁时,德亨给添妆的那块承德织造局令牌,让温恪公主迅速获得了翁牛特整个部族的爱戴和拥护。
这块令牌,比康熙帝亲临公主府时给翁牛特部族的赏赐还要得底层牧民的人心。
毕竟,皇帝走了就走了,赏赐是公主和额驸的,族人们还是要过以前的生活。
但有了这块令牌就不一样了。
额驸仓津拿着这块令牌,不仅可以畅通无阻的进出织造局,还可以优先和雅尔江阿、衍潢谈羊毛生意,他还可以被允许派遣部落族人来织造局做工,学习梳洗羊毛的技艺,族人若是够聪明,还可以去学习织染精美的布匹,等学成回到部落,就会受到公主府和王府的重用。
最终受益的,是整个部族的族人和牧民,而不仅仅是公主和额驸以及附属额驸的贵族们。
反馈到温恪公主身上,就是获得额驸仓津的尊重和喜欢,对公主和清朝廷都不敢有二心。
对一个女人来说,不管是公主还是村妇,舒心的家庭生活能滋养身心,冷冰冰的夫妻关系让人痛苦煎熬,古今中外大概都是没有差别的。
听端静公主所言,这块令牌,不仅在翁牛特部内出名,就是在其他部族内,也相当有名气。
至少端静公主是知道的。
德亨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月兰忙圆话道:“说起来,翁牛特部的人也都来参拜额驸仓津了,不知道他们那边是因为何事。”
端静公主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仓津是昨天到的,他今天见族人,是询问族人们在织造局内学到了多少,翁牛特部,是想建造他们自己的羊毛厂。”
月兰颔首:“原来这传言竟是真的。”
端静公主笑道:“你就在局内做事,消息自是比我们灵通的,仓津早在去年就有这个想头了,只是八妹妹不同意,不管是仓津还是族老们,都要考虑八妹妹的意见,就罢了。如今看来,仓津的建羊毛厂的念头这是还没有打消。”
瞧瞧吧,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了。
同为额驸,仓津派遣族人去织造局做工,是为了偷师,等这些族人学有所成,回到部族后,反哺部族,建立族内自己的羊毛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而噶尔藏呢,完全是为了自己的私利,也有可能是为了确定自己身为领主的权威,蛮横的要让所有的族人都去他麾下听令。
听个屁的命令,围班他就是拿了头名,有个屁用啊,皇上会高看他一眼吗?
不是端静公主看不起自己的额驸,是真的,噶尔藏总是在做捡芝麻丢西瓜的事情。
喀喇沁只要有她这个公主在,只要噶尔藏还是额驸,他在喀喇沁旗的权利和地位就都是稳的,用的着去向族人们确定什么权威,找他身为领主的存在感?
月兰笑道:“八公主的心是在皇上这里的。”
端静公主真诚道:“我们做公主的心,都是在皇上那里的。”说着,眼睛又移到了德亨身上。
德亨的手还在她手心里攥着呢。
德亨为难道:“我没有多的令牌了。”
最新的一块令牌,他给十公主了。
端静公主“噗嗤”一笑,忍着去捏他小肉脸的冲动,笑道:“不要你的令牌,你看看,让敏珠儿去局内做事怎么样?”
敏珠尔喇布坦眼睛一亮,忙问道:“可以吗?”
今日他在织造局走了一遭,心都给勾去了,要是能去织造局当差,那可是太好了。
乌苏苏也欣喜的看着哥哥,为哥哥高兴。
德亨惊讶:“敏珠儿可是未来的札萨克杜棱郡王,他不在族里学习处理旗务吗?”
端静公主意味不明的笑笑,道:“就那点子旗务有什么好打理的,让他去织造局学着为人处世才是正经。再者,他要是在织造局立下脚跟,还怕族人不拥护他?”
看看衍潢吧,整个巴林右翼旗,有谁在衍潢面前不服服帖帖的,衍潢难道在巴林部待过一天吗?
据她所知,除了陪同妻子娜依嘎回过一趟荣宪公主府,衍潢再没去过巴林部。
可见,不是一直待在部族内,就能获取权利的。
更何况,噶尔藏还有前妻所生之子纳穆赛,如今已经长成,相比于才十三岁的少年公主之子,纳穆赛显然更得族人拥戴。
不是喀喇沁的族人们慢待端静公主,而是,纳穆赛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他更年长,能带领族人们做更多事,权威就是这么一天天的立起来的。
而敏珠尔喇布坦,在族人们眼中,他只是在公主身边娇养着长大的贵公子。
他们愿意供养这位台吉,可未必会听他的指挥。
在部落内,敬重并拥戴强者,这是不变的规矩。
而且,端静公主还有一个私心,她怕儿子在部族内一个不小心出个意外,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出了意外,她以后还怎么活?
在此次来给皇父请安前,端静公主还没有这个想法,等见到儿子女儿都和德亨、弘晖他们玩的好之后,她就萌生了这么一个想法。
她原本是打算直接去向皇父请旨的,现在,看到端敏公主的经历之后,她改了主意。
她决定从德亨这里下手。
都是公主,德公爷,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让敏珠儿喇布坦去织造局当差,要德亨说,端静公主是真聪明,且也是真心在为儿子做长远打算。
织造局离喀喇沁牧场只有一箭之距,他可以随时回公主府去看望母亲,同时,又拿捏了族中经济命脉,具有天然的话语权。
也可以随时以职务之便入京参拜皇帝,跳出了每年蒙古王公入京坐班和秋狩围班的窠臼。
如果从兄弟之间的权利之争上去想,长兄纳穆赛,一下子倒是成了给敏珠尔喇布坦打下手的了。
而敏珠尔喇布坦,不管是从身份上,还是从个人影响力上,都会是绝对的下一任札萨克。
高,实在是高!
从私心上来说,德亨是愿意敏珠尔喇布坦进承德织造局的,因为敏珠尔喇布坦为人忠厚,更亲德亨,德亨当然愿意局里有更多的自己人。
喀喇沁离织造局太近了,而领主噶尔藏目前看来,是个不稳定因素,要想消除这个不稳定因素,那最好的方法,就是换个领主。
德亨笑道:“等我回去和简王商量一下,若是他没有意见,我就建议敏珠儿入织造局。”
端静公主笑眯眯,再次提及:“那可太好了,你觉着乌苏苏怎么样,我把他嫁给你做格格如何?”
这次不提做嫡福晋,降低了标准,只做格格了。
“母亲!”要是前几日提及此事,乌苏苏还笑的天真烂漫,这回再提及,她害羞了,唤了一声母亲,就躲在哥哥身后不出来了。
草原的女儿,自也是慕强的,虽然她还不甚懂什么两情相悦,但她几乎日日跟着哥哥和德亨跑,她已经感觉到了德亨从内而外的强大。
许给德亨她没感觉,但若是许给强者,她本能的喜悦害羞起来。
敏珠尔喇布坦看着德亨嘿嘿的笑,德亨却是再次大惊失色,忙拒绝道:“万万不可,小子当苏苏做姐姐看的,不敢唐突。”
乌苏苏从哥哥身后偷看他,月兰掩唇笑个不停,端静公主失望道:“那好吧,苏苏性子很好的,我多留她几年,你以后要是改了主意,跟我说一声,我派人立即送她入京。”
德亨坚定道:“若是苏苏姐姐有一天入京,我一定给她多多添妆。”
月兰哈哈大笑出声,敏珠尔喇布坦心下有些失望,但又没有那么的失望,乌苏苏噘着嘴从哥哥身后走出来,路过德亨,对他轻轻“哼”了一下,揽着公主母亲的胳膊道:“母亲,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德亨忙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对,你的决定是对的,小姐姐!
端静公主无奈摇头,点着她的脑门,嗔道:“小笨蛋!”
德亨和月兰走出宫苑,阿尔松阿、弘晖和卓克陀达看到德亨心有余悸的样子,不由问道:“他怎么了?”
又被公主为难了?
月兰忍笑道:“又被看中做女婿啦。”
众人纷纷失笑,弘晖道:“苏苏不挺好,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答应。”
德亨幽幽叹息:“哥哥姐姐们,小弟今年,十岁。”
“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先浅浅一更
第 176 章
天色还早, 德亨去找雅尔江阿,就见雅尔江阿在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谈甚欢。
见到德亨过来,雅尔江阿将之引见给德亨, 道:“这是喀喇沁中旗的多罗额驸门都,”又跟门都介绍道,“门都,这是辅国公德亨, 我们的织造局,也有他的一份啊哈哈哈。”
喀喇沁部一共有三旗,右翼旗、中旗、左翼旗,端静公主嫁的杜棱郡王噶尔藏是右翼旗,门都是中旗。
门都热情的跟德亨打招呼,他见德亨虽然个头挺高,但身子骨单薄,拍下来的手就减了几分力道, 还笑道:“男人, 身子骨强壮些才更得女人喜欢哈哈哈。”
德亨:
德亨心道他还没到让女人喜欢的年纪,但这种有失男人雄风的话, 他是不会说的,于是就笑道:“你说的很是,这些天在草原上,我有很努力的吃肉呢。”
逗的门都哈哈大笑,问道:“你嫡福晋是哪家贵女,说不定和多罗格格是旧相识呢。”
门都的妻子, 是现任镇国公苏努的女儿, 封多罗格格, 也就是县主, 他的父亲爵位一等塔布囊,现在门都只是一等塔布囊之子,所以大家都称为多罗额驸。
苏努和八贝勒胤禩交好,雅尔江阿有感当年胤禩帮德隆说话,对苏努也很是热络,苏努的女儿出嫁的时候,雅尔江阿也随了大礼的。
听到门都的话,雅尔江阿不由哈哈大笑,道:“他还没有嫡福晋呢,连个格格都没有。”
门都惊讶:“竟然连个格格都没有,我有一妹,姿容甚美,愿许配与你,不知”
雅尔江阿都要笑破天了,德亨才是要惊悚了,他怀疑他今晚一定是撞客了什么,怎么随便见个人都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德亨忙拒绝道:“多谢额驸美意,只是在下婚姻大事,尚需高堂定夺,实在不敢擅自决定。”
门都尽力争取道:“我可以请简王代为上门提亲。”
雅尔江阿笑着拒绝道:“他的婚事,我可不敢揽,你放心,等他能大婚了,我一定跟你说,到时候你要是还想”
“简王爷!”德亨瞪着眼睛使劲儿给雅尔江阿使眼色,让他不要乱许诺。
“好吧,他年纪尚小,还不到指婚的时候,此事不要再提。”雅尔江阿只好遗憾道。
门都一听到“指婚”二字,就知道德亨恐怕是皇帝看好的人,不是他能想的,心中反倒更加火热了,他不求正室嫡妻,做个侧福晋或者格格也不行吗?
言归正传,雅尔江阿当着门都的面对德亨道:“你今日去织造局看了一圈,想必已经知道了喀喇沁右翼旗多日离岗的事情。”
德亨点头:“是,已经知道了。”
雅尔江阿:“端静公主亲来找我,让我不要有多余的顾虑,按规办事。”
德亨再次点头,道:“我才刚从公主那里来,公主也与我说了,悉听简王处置。”
雅尔江阿看向一旁的月兰,月兰也点头,道:“公主是这么说的。”
雅尔江阿问两人道:“你们怎么看?”
德亨和月兰都道:“我们听简王的。”
雅尔江阿点头笑道:“既如此,我的处置是,让喀喇沁中旗代替右翼旗,进驻织造局。”
德亨心下叹息,看到门都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猜到了是这样。
月兰道:“但是,公主毕竟是公主,公主大度,将处置权交由我等,我等却是不能不顾及公主的尊荣。”
德亨也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雅尔江阿见两人态度如此,就知道应该是端静公主跟两人说了什么,而德亨,应该已经答应了。
雅尔江阿问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不妨说出来听听。”
门都也认真细听,这关系到他以后在织造局能拿到多少话语权,毕竟,右翼旗嫁去了一位公主是真。
德亨和月兰对视一眼,月兰示意由他来说,德亨道:
“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将右翼旗踢出织造局,额驸噶尔藏肯定会有异议,也肯定会闹到皇上那里去,我们何不将敏珠尔喇布坦纳入织造局,让他随意在哪一部做一主事,这样既顾及了端静公主的脸面,又堵了右翼旗的嘴,同时又给了皇上台阶下,三全其美。”
雅尔江阿一听就笑了,问门都道:“额驸怎么看?”
门都听到只有敏珠尔喇布坦一人进织造局,且只是一个小小主事,基本没动到他从右翼旗哪里接手的盘子,就笑道:“我都听王爷的安排。”
“好!你没有意见,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走,趁热打铁,你我现在就去禀告皇上去。”雅尔江阿似是比门都还要急切一般,把着门都的肩膀就要去找康熙帝。
德亨和月兰对视一眼,正不知道该不该跟上的时候,雅尔江阿回头招呼道:“你们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跟上。”
德亨和月兰以及弘晖几个赶紧跟上去,路上遇到苏努和阿灵阿,门都跟岳父苏努行礼,阿灵阿也与众人行礼毕,笑问道:“简王缘何如此兴高采烈的?”
雅尔江阿笑道:“我等要去拜见皇上。”
苏努就奇怪道:“这乌漆嘛黑的,什么要紧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雅尔江阿心道,等到明天,估计你们都还宿醉没睡醒呢,我找谁帮腔去,口上将自己的打算如实说出,道:“我欲以喀喇沁中旗代替右翼旗在织造局做工,刚才已经跟额驸门都谈妥了,现在正好去禀报给皇上知道。”
阿灵阿吓了一跳,苏努也连连道:“这可不是小事,因何就要换了,可是知会端静公主和额驸噶尔藏了?”
虽然门都是苏努的女婿,但这可不是论亲戚开玩笑的时候,随意将右翼旗更换成中旗,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虽然都是喀喇沁的,但旗和旗差别可是大了。
都是八旗,你将正白旗和镶白旗换一换试试?一个上三旗之一,一个下五旗之一,不能等同论之。
雅尔江阿只道:“端静公主已经发话了,任我处置,至于额驸噶尔藏,呵,指不定现在跟哪个歌女喝酒呢,我是找不到他了,一切都让皇上定夺吧。”
阿灵阿和苏努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噶尔藏是个什么东西,十分不想替他说话,但还是那句话,噶尔藏代表的是整个喀喇沁右旗,不能以私人感情做定论。
雅尔江阿邀请道:“阿灵阿,你是理藩院尚书,说不定到时候皇上还要问询你的意见,不如一起去。”
阿灵阿:
雅尔江阿再道:“苏努,说起来你在织造局也是有股份的,门都还是你的女婿,若是皇上问起来,你也有一席之地说话,你也一起去吧。”
苏努:
雅尔江阿一锤定音裁定道:“走吧,咱们一起去见皇上。”
行吧,你是亲王,还是宗人令,你说话,咱们敢不听吗?
于是,阿灵阿和苏努加入。
阿灵阿将儿子阿尔松阿招过来,仔细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尔松阿只好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实跟老父说清楚。
都要到御前回禀了,阿灵阿总是要知道的。
阿灵阿:右翼旗这好处丢的真正不冤。
再走几步,遇到了翁牛特部额驸仓津。
雅尔江阿主动停下,跟仓津打招呼:“额驸大安啊?”
仓津忙上前见礼,道:“简王安。您这是”
带着这么一大帮子人,不像是只是随意走走的。
雅尔江阿笑咪咪道:“我欲将织造局里的喀喇沁右翼旗换成中旗,这就要去回禀皇上去呢。”
仓津大惊:“缘何说换就换了?三公主知道吗?”
雅尔江阿笑道:“已经禀报三公主了,公主要我自专即可。”
仓津:“”
“可否能告知,是因何要换?”
雅尔江阿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右翼旗随意旷工好几日,我织造局总不能没人做活吧,就换了。”
今日同样没有在织造局做工的翁牛特部札萨克郡王仓津:
坏了,不会也要把我们部也给换了吧,公主救命啊!
雅尔江阿邀请道:“额驸可有闲暇,一起去御前听听?”
仓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干笑道:“那那就一起去。”顺便跟皇上认个错儿,他都已经下令明天就让人回去了。
怎么就这么巧,偏偏就是今天出事儿了呢。
他不是有心的啊。
雅尔江阿拍拍他的肩膀,笑问道:“八公主什么时候到?”
仓津:“很快了,八公主身子骨儿弱些,不耐车马,就走的慢,我也舍不得催,就让她慢慢儿走了。”
雅尔江阿赞同道:“公主金枝玉叶,金贵才是常理,额驸多担待,伺候公主辛苦了。”
仓津忙道:“不敢言辛苦,简王言重了”
走到御门前,刚好遇到十三阿哥胤祥送礼部尚书富宁安出来,雅尔江阿和胤祥点头致意,然后跟富宁安笑寒暄道:“富尚书,您辛劳。”
富宁安看雅尔江阿这身后一大群人,不由奇怪问道:“简王辛劳。您这是?”
雅尔江阿回头看了一眼,满意笑道:“找皇上回一件小事情。”
富宁安心道,看您这阵仗,真不像是小事情。
刚想告辞,就听阿灵阿道:“简王爷,虽说蒙古诸事都托理藩院,但毕竟涉及公主,说不定还要仰赖礼部,若能因循旧例,自是最好。”
雅尔江阿笑道:“你说的很是,富尚书,您要是不忙,不如一起去见皇上?”
富宁安:
富宁安虽然没有回答,但雅尔江阿就当他答应了,带着呼啦啦一大群人进了御门,由胤祥带领去见康熙帝。
富宁安拉住走在后面的德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德亨也不好细说,就道:“将织造局内的喀喇沁右翼旗换成中旗,您要是好奇,就进来一起听听吧。”
虽然只有一句话,但富宁安还是听懂了,说实话,他想撤,但这毕竟涉及端静公主,有些规矩都要由礼部拿折子,皇上很有可能会再召他,那还不如现在就跟去呢。
德亨他们在外等了一炷香的功夫,然后就见王彩从内殿出来,对众人道:“皇上请诸位王公大臣入内觐见。”
雅尔江阿正了正衣领袖口,对王彩点头道:“有劳。”
然后带人鱼贯而入。
德亨奇怪王彩怎么是从内殿出来的,就脱队让后面的人先行,自己将王彩拉到一边,小声问他道:“你真成御前侍卫了?纳布森和拉锡呢?”
王彩见人都低头排队入内,就将德亨带的更远一些,在他耳边耳语道:“我刚才是入内回禀报密去了,我”
“行了,你不用跟我说了。”德亨忙离他远了些。
王彩反而笑了起来,再走近些,德亨后退,他再进,德亨再退
德亨只退了三两步后背就抵上了墙壁,已退无可退,德亨才伸出手臂抵住他继续前进的胸膛,小声警告道:“你别得寸进尺,我不想听,我要走了。”
德亨与他擦肩而过时,王彩用气音快速的说了两个字:“太子。”
德亨一顿,两人就这么维持着交错的姿势,王彩快速在他耳边道:“太子来找过我,我都如实交代给了皇上,你放心,我既已经站在阳光下,就不会再回老鼠沟。”
德亨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挤出一个“哦”字,然后快速入了内殿。
内殿里,雅尔江阿将今日以及往日喀喇沁右翼旗所做之事如实禀告,并提出了将右翼旗换做中旗,同时简拔端静公主之子敏珠尔喇布坦入织造局的奏议。
康熙帝看着雅尔江阿身后众蒙古王公和部院的大臣们,就知道雅尔江阿这是有备而来。
雅尔江阿性子是温和,是很好说话,甚至是耳根子软,经常抵不住别人的央求,为其行方便,但当他认真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可以称作滴水不漏。
这个时候,康熙帝也要认真考虑这个侄子的意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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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德亨的年龄问题,古代年龄的算法是生下来算一岁,过年算一岁,德亨是康熙三十七年九月份的生日,所以,在他四个月大的时候,他就已经两岁了,现在是康熙四十七年七月份,也就是说,他还有两个月满十周岁,但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其实已经十二岁了,再加上他自己从小注重营养,又到了蹿个子的年纪,不论是从身高上看,还是从超越年纪的言谈举止上看,他已经脱离了幼童,进入青少年行列了。大家认为他十二三也行,十四五也可,年龄已经不能成为他的约束了。
第 177 章
康熙帝问道:“理藩院尚书怎么说。”
阿灵阿公允道:“如此大事, 应该请端静公主和额驸噶尔藏同堂对簿,再做议论。”
康熙帝点头,道:“去请公主和额驸来, 让敏珠尔喇布坦一起。”
拉锡应声,点了几个侍卫分头去请端静公主和额驸噶尔藏。
可巧,额驸班第和额驸乌尔衮都来跪安,见到如此阵仗, 不免打听一回,听到后若有所思,也都留了下来,有内侍奉公主之命来请额驸安,见到这阵仗之后,回去禀告给公主,这下好了,端静公主带着儿女来的路上同时遇到了端敏公主和荣宪公主, 都在康熙帝这里齐聚了。
康熙帝见这内殿竟然显的逼仄了, 只好来到了外面宽敞的大殿,设了座位, 让公主和额驸坐下,等额驸噶尔藏到。
端静公主见竟是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噶尔藏,不由怒而起身,来到殿中央,跪在康熙帝面前,哭泣道:“女儿不孝, 请皇父即刻开问, 噶尔藏不值得皇父等他。”
康熙帝面色也很不好看, 噶尔藏的长子纳穆赛立即出列跪地替父王请罪:“纳穆赛万死, 请求天可汗原谅,纳穆赛愿领父王之罪。”
同来的敏珠尔喇布坦和乌苏苏也出列,跪在了端静公主之后。
康熙帝:“你可知你父王犯了何罪?”
纳穆赛摇头:“纳穆赛不知,但公主请罪,想来父王一定是有罪,只要是天可汗定夺之罪,纳穆赛都认。”
纳穆赛看似愚忠,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孝道”。
康熙帝面色好看一些,道:“你是长子,你既在,可代额驸噶尔藏行事。端静,你入座。简亲王,你将事情再说一遍。”
雅尔江阿将事情又仔细说了一遍,听的端敏公主和荣宪公主纷纷变色,她们都觉着这不算什么大事,这一言不合就要换旗,未免太过悭吝了。
但这是雅尔江阿,在蒙古和公主之间,以宽仁著称,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她们不知道的事情,才做出如此决定,是以她们都暂时沉默。
康熙帝问端静公主:“简亲王说你任凭织造局处置喀喇沁右翼旗,可是真的。”
端静公主恭敬回道:“回皇上,端静绝无异议。”
端敏公主忍不住开口道:“端静,你可想清楚了,那是你的旗属。”
端静公主笑回道:“回姑母,端静想的很清楚。”
端敏公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荣宪公主也劝道:“妹妹,干系重大,你好好想想。”
纳穆赛也跪在端静公主面前,叩首道:“公主,请您三思。”
端静公主对荣宪公主笑笑,道:“姐姐,你我终是不同的。”又吩咐敏珠尔喇布坦和乌苏苏道:“快将你们大哥请起来,莫要儿女情长,行此大礼,让皇上与众王公大臣看了不像话。”
端静公主起身,站在座位上恭谨陈情道:“皇上,您体谅女儿之慈心,女儿铭感五内,不敢相忘分毫,织造局新立时,当先优容喀喇沁右翼旗,端静亦是铭记在心,感激在心”
说到此处,她动情的对简亲王雅尔江阿行了一礼,雅尔江阿忙回以大礼,端静公主继续道:“然,噶尔藏撺掇族人将羊毛以此充好,强迫织造局以高价收购,还屡次扣押牧民货款如此劣行,斑斑迹迹,端静实无颜述之于口”
端敏公主掩面哭泣,乌苏苏忙上前为她拭去眼泪,亦是难堪哭泣不止。
端静公主平静了一下情绪,继续道:“简亲王顾念我公主之尊,将这些都忍下来,然,我又有何面目面对皇父、面对众姊妹兄弟、面对众王公,请求宽宥,占尽好处呢?”
众位蒙古王公额驸们都纷纷起身,对端静公主一礼,表示他们对她公主品行的敬重。
端静公主再次恳请道:“请皇上秉公决断简亲王所议之事,不管最后结果为何,端静绝无二话。”
康熙帝长叹道:“也罢。理藩院,礼部,对噶尔藏之行,可有旧例可循?”
阿灵阿和富宁安对视一眼,当先出列道:“额驸噶尔藏之劣行,乃喀喇沁右翼旗内旗务,非在御前当差出纰漏,这并无先例。”
意思是,不管噶尔藏人品有多么的坏,都是人喀喇沁自己内部的事情,而且,于大节之上无差,他们外人,实在不好多加置喙。
富宁安有不同意见:“然,噶尔藏是额驸,与公主同受理藩院管辖,阿尚书怎可一推了之。”
阿灵阿同意道:“如此,臣倒是有一旧例可循。”
康熙帝:“说来听听。”
阿灵阿:“昔日科尔沁部有一台吉在御前当差不勤谨,被皇上夺了差事,并勒令其无召不得入宫,臣请奏,请皇上下旨,申斥额驸噶尔藏与管理旗务有亏,派遣能吏入公主府,辅佐公主处理喀喇沁右旗旗务,至于织造局之内务,非理藩院所管辖,请简亲王再议。”
康熙帝点头,道:“就依爱卿所拟奏。另,封端静公主之子敏珠尔喇布坦一等塔布囊爵位,以示朕于喀喇沁右翼旗之恩宠。”
端静公主实未想到还能有此惊喜,忙携儿女跪地叩首谢恩。
康熙帝让荣宪公主将端静公主扶起来,对众位额驸和大臣们叹道:“朕之爱女,受大委屈了,朕心痛矣。”
众人忙附和:“公主大义。”
可不是吗,大义灭亲啊这是。
纳穆赛面色颓唐不已,而直到现在,噶尔藏都还没有出现。
额驸仓津心肝胆颤的,他来到十三阿哥胤祥面前,又是作揖又是恳求道:“舅兄,舅兄,救命啊,舅兄”
他不要做个废人。噶尔藏那样,跟被夺爵有什么差别,他也就只剩一口气了,他要是立时就死了,敏珠尔喇布坦当即就能继承他的爵位。
人家现在就是一等塔布囊了。
一侧的德亨见他这样,好悬没笑出声来,这个仓津,可真有意思。
仓津和噶尔藏不一样,仓津是将族里的人叫来询问他们在织造局工作的近况,顺便考核一下他们“偷师”的进度,以及织造局内部是否有他需要注意的内部消息
人家是有大志向的。
说实话,德亨真挺欣赏仓津这样的人的。
胤祥脸色铁青,十分不想理这个妹夫,但是,为了妹妹,还不得不理。
德亨见胤祥咬牙就要给这个妹夫两下,忙拉住他的胳膊,轻咳一声,引起仓津的注意,小声道:“额驸,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还是不要出去吸引火力了。”
仓津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也是真的不敢现在出去领罪就是了。
德亨道:“只要简王不提起额驸,额驸就等散了,再去求简王吧。”
仓津去看胤祥,胤祥黑着脸点头,仓津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对德亨作揖道:“多谢,德公爷。”
德亨:“您认识我?”
仓津:“知道,大名鼎鼎,公主经常说起您。”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原本是如临大敌的,私下猜度公主是不是对这个德公爷有意思,现在见到真人,嗐,毛都没长齐呢,原是他想多了。
那边,康熙帝再问雅尔江阿道:“如此,你还坚持要将右翼旗换成中旗吗?”
雅尔江阿坚持道:“臣仍坚持之前所议,只是,端静公主之情着实可悯,臣特请命一等塔布囊敏珠尔喇布坦带族人入织造局,以全端静公主之大义。”
康熙帝满意点头:“就如简亲王所议,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人都起身齐声回道:“吾等并无异议,臣等遵旨。”
这下,算是皆大欢喜了。
仓津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简王没提他,真是太好了。
喀喇沁中旗算是正式入驻织造局,然喀喇沁右翼旗也并没有被踢出织造局,只是由原先的额驸噶尔藏统领改为现在的一等塔布囊敏珠尔喇布坦统领。
之前在织造局做活并擅离职守的那些人肯定是要踢走的,需换成忠于端静公主和少主敏珠尔喇布坦的才行,但对整个喀喇沁右翼旗来说,还都是右翼旗的人,利益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改变且有影响的,只有噶尔藏,或者还有纳穆赛。
但纳穆赛仍旧是感激的。
喀喇沁右翼旗的面子里子算是都保住了。
这就是娶公主的好处了,只要不谋反,一切都好说,但前提是,你得对人家公主好,要不然,人公主的脾气可是大的很。
不发则以,一发,就能让整个部族吃不上饭。
事情已经说完了,众人散去,康熙帝留雅尔江阿说话,问道:“噶尔藏不是今日才如此的,你因何这次就发作了。”
雅尔江阿笑道:“皇上,织造局已经扩建完毕,局内现在缺的,不是做工的劳役,而是大量能管事管人还熟悉劳作工序的小胥吏,这些低不成高不就的小胥吏,臣准备从做工最勤谨的役夫中选拔,未免顾得了头顾不了尾,臣要先弹压一下不受管教之人,正一下局内风气。”
康熙帝笑调侃道:“要是有衍潢在,你就不用这么大张旗鼓的弄这一出了,这下蒙古诸部,可是见识到,我简王非易与之辈了。”
对康熙帝的调侃,雅尔江阿哭笑不得,道:“臣以前,不过是慷人之慨罢了,如今衍潢不在,臣少不得要做这个恶人。”
说到衍潢,雅尔江阿面色更沉重几分,但前几日去准噶尔的人他才派出,现在一切还未有定断,他不好多说,只道:“也是噶尔藏太过分了,若不给他一个教训,他还当我公主好欺,当我宗室好欺。”
康熙帝叹道:“当初优抚喀喇沁势在必行,朕查遍喀喇沁族人,竟只有噶尔藏合适,朕只得许嫁,奈何,奈何。”
雅尔江阿安慰道:“如今看来,公主非柔弱之辈,她能处理好这些,皇上尽可放心。”
康熙帝只得道:“希望如此,对敏珠儿,你多照顾着些吧。”
雅尔江阿:“臣遵旨。”
康熙帝和雅尔江阿在内里说话,御门前,公主、额驸以及宗室们暂驻脚,看噶尔藏如死狗一般烂醉如泥瘫在地上。
端静公主看着自己的额驸,迅速酝酿情绪,摆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命令左右道:“还不快将额驸带去我那里休息去。”
喀喇沁右翼旗的人诚惶诚恐,纳穆赛亲自上手,在随从的帮助下,将噶尔藏半抱半扶着,跟端静公主请命:“公主,儿子这就带着父王退下了。”
端静公主客气道:“快去吧,天黑,注意脚下。”
敏珠尔喇布坦来到噶尔藏的另一侧,道:“我帮大哥。”
端静公主爱怜道:“一起去吧,你们,都跟紧了塔布囊。”
兄弟两个带着一大群人搀扶着噶尔藏走了,留下端静公主带着乌苏苏与端敏和荣宪公主一起走。
此时的端静公主面上恢复了淡然之色,但不管是端敏还是荣宪,都能感觉到她的好心情。
两位公主对视一眼,都心下叹息。
端敏公主是做长辈的,还是劝了一句:“这日子啊,都是熬啊熬出来的,你如今是痛快了,你可想过,过了今日,回到公主府要怎么过呢?”
她毕竟还是要跟噶尔藏过一辈子的,而现在看来,噶尔藏是个混人。
宁愿跟一个理智的人结仇,也不要跟一个混人说理。
你是说不通混人的理的。
端静公主道:“熬吧,总能熬出头的。”
噶尔藏年纪比她大许多,肯定会比她先死。
荣宪公主摇头,叹道:“你要是能跟恪靖一样,跟额驸少住在一起就好了。”
恪靖公主嫁的是外喀尔喀蒙古土谢图汗部土谢图汗旗札萨克亲王敦多布多尔济,土谢图汗旗亲王府远在漠北库伦(现在的蒙古国),然恪靖公主的公主府,却是建在山西长城之外归化城以南三十里的清水河畔,虽然这两年她已经搬入归化城内,也开始在归化城内重新建造公主府,但归化城离库伦可是不只百里之远。
额驸敦多布多尔济,一年当中,有有大半的时间在库伦王府处理旗务,剩下的一小半时间,来到归化城,和公主团聚。
端静公主明显和噶尔藏没多少感情的,若是她能和恪靖公主一样,一年当中见不到噶尔藏几次,可能日子要好过许多。
说到恪靖公主,端静公主道:“不知道四妹妹今年会不会来给汗阿玛请安。”
荣宪公主道:“就是今年不来,明年、后年、大后年总会有机会见面的。”
端静公主沉默点头,她在闺中之时,喜好诗书,性子更是出了名的恬静、柔软,说起离别与重逢来,更是无端的悲凉几分。
端敏公主不乐道:“做这般的忒多请,能见就见,不能见,就过好自己的日子得了。”说罢,不再理两个侄女儿,带着人走了。
荣宪公主运气,反倒是端静公主来说她,道:“行了,她什么性子你还没领教呢,你额驸在等你呢,快去吧,小别胜新婚,嘻嘻,我就不耽误你了。”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荣宪公主又羞又恼又急。
端静公主倒是正经了脸色,劝她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注意着些,别再遇喜了,鬼门关前阎王小鬼可不管你是不是公主的。”
荣宪公主:
丢下一脸纠结的荣宪公主,端静公主走的坚定又洒脱。
【作者有话说】
好吧,写了就发出来
第 178 章
雅尔江阿所行, 在蒙古王公之间掀起轩然大波,有的认为织造局规矩太过严苛,有的认为他是在针对喀喇沁右翼旗, 不知道喀喇沁右翼旗怎么得罪他了,也有的人认为织造局规矩早该立起来了,要不然其他认真做活的部族也太吃亏了。
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并绝对拥护的, 就是科尔沁左翼旗的,额驸班第带着儿子罗布藏衮布在众蒙古王公之间为织造局张目,并且透露了织造局近期有选拔胥吏的打算,到时候谁能坐上小头目的位置,那就各凭本事了。
众位王公们顿时嫉妒的眼睛都红了,他们当年,被踢出织造局的时候,可没想到以后还能在织造局做管事的。
不管是胥吏还是小头目, 不都是管人管事儿的?
只要是管事, 总是有油水的。
这下众王公们顿时转换了态度,从反对织造局规矩太严苛, 到想法子看还能不能进织造局
名利场哪里都有,只要是涉及自己的利益,那必须是分毫不让的。
为了能保住自己利益最大化,有些人的腰,是可以毫不犹豫的弯下去的。
额驸仓津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的去给已经在路上的八公主传信,看能不能速度再快一点, 早到热河几日, 他们夫妻才能早为翁牛特部在织造局内的份额做打算。
然后找到雅尔江阿, 再三诚恳道歉, 还请了舅兄胤祥为他做中人,请雅尔江阿看在十三阿哥的面子上,不要克扣他们翁牛特部的人当选小管事的名额。
不是仓津自得自大自负,而是纵比全局当然只在蒙古各部族之间论了解羊毛织造流程,就没几个能比的上他们翁牛特部的。
他跟胤祥做此保证的时候,胤祥听的脸色十分难看,不由开口嘲讽了两句,道:“那是自然,人家做活只是为了糊口,你家做活是为了偷师,能不了解全部流程吗?”
对大舅子的嘲讽,仓津半点没有生气,反倒嘿嘿笑道:“估计整个织造局都知道我的目的了吧,但您看,大家伙儿见了我也只是调侃两句,两位王爷既没有踢了我翁牛特的人,也没有找我谈话,这说明什么呢?”
胤祥:“这说明什么?”
仓津:“这说明,织造局根本不怕我偷师呗。”
胤祥不明白了:“你很高兴?”
仓津:“没偷到,我是很失望,但也说明,织造局有真正的秘方。织造局的山头越高,根基就越稳,前途就越远大,我身为织造局一员,高兴还来不及呢。”
胤祥真不妨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面色和缓许多,并道:“怨不得德亨很看好你,你头脑确实很灵活,也很有心胸。”
仓津眼睛一亮,高兴问道:“德公爷真这么说的?”
胤祥:“我骗你做什么。”
仓津喜不自禁,喃喃道:“那可是太好了,”又想起了什么,跟胤祥道:“听说妹妹已经指了科尔沁右翼前旗的台吉多尔济,舅兄可有什么要妹婿做的,尽管吩咐。我还跟公主一起,为妹妹备了嫁妆,等公主来了,交给妹妹。”
仓津说的妹妹,就是十公主。
说到多尔济,胤祥还真有要拜托仓津的,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仓津拍着胸脯打包票,道:“都交给我吧,我一定连他从出精起上了几个女人都给舅兄打听清楚喽。”同时心下嘀咕,当年康熙帝许嫁八公主给他的时候,大舅子胤祥是不是也是这样打听他的。
有时候,胤祥觉着自己这个妹婿十分的不着调,但八妹妹已经嫁了,只得忍下,道:“倒也不必如此详细,只要别让十妹妹吃亏就行。”
仓津:“知道,知道,您就请好儿吧”
胤祥和仓津找到雅尔江阿的时候,雅尔江阿正在和德亨、月兰几个商议如何在织造局构造稳固可靠的中低层管理队伍的事情,雅尔江阿笑招呼道:“快请坐,上茶。”
胤祥自觉来的不是时候,刚想搪塞两句先告退,就见仓津跟自家人似的坐下,眼珠子盯在案几上的纸张和舆图上熠熠生光,不见外的询问道:“你们是在安排岗位吗?”
德亨笑道:“是啊,翁牛特部有好几个都是简亲王看好的,要推荐为胥吏之首呢。”
是胥吏之首,不是胥吏,仓津不由惊喜道:“真的吗?这这可太过抬爱了。”
德亨狡黠笑道:“那,换几个科尔沁部的人上去?科尔沁右翼前旗可是即将要出一位额驸了”
“别别别别千万别,我们翁牛特部的族人值得,真的,我们的族人特别好用,特别的听话,手艺好头脑灵从来不违抗命令践踏规矩,真真儿的!”仓津忙表白道。
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
胤祥:
德亨笑道:“那好吧,如果翁牛特部还有人才,额驸可不要敝帚自珍,尽量引荐给我们织造局才是。”
仓津笑呵呵:“一定,一定。”心道,我还担心送的多了呢,你既然这样说,那回头我可得再回族里挑选挑选才行。
看着雅尔江阿,仓津搓着手十分不好意思的为昨日之事道歉,并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雅尔江阿笑的十分和善和蔼和气,道:“翁牛特部的族人当差很是勤谨”其实是勤谨的有些过头了,“额驸来行宫朝见皇上,理应给他们放一天假去参拜。今日他们可是都如常上工去了?”
仓津忙道:“已经去了,鸡鸣三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就都赶去织造局上工去了……”
雅尔江阿:“那就好。我记得额驸在新牌楼那里竞购得店铺三所,可是打算好要经营什么买卖了吗?”
仓津发愁道:“我打算经营一些木材生意,但木材这就运来了,店铺却是还没有建好,唉,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雅尔江阿笑道:“这没什么,织造局新建的仓房还空着,额驸可以先用着。”
仓津咽了口口水,小心问道:“那这租金”
雅尔江阿:“半年以内,不收您租金,半年时间您的店铺能建好吧?”
仓津忙笑道:“能,定是能的,等皇上一离开热河去木兰围场,我的店铺就可以继续动工了。”
雅尔江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都是为了接驾,你我共勉吧。”
仓津:“共勉,共勉。”
德亨见两人说的差不多了,就问仓津道:“额驸,听说您想在自己旗内办一个自己的羊毛厂,是真的吗?”
仓津一梗,心道您还真是不拐弯说大实话啊,可要我怎么接呢?
胤祥替他回道:“没有的事儿。”说着还警告的看了仓津一眼。
仓津心下失望,嘴上也是应和道:“是,没有的事儿,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来的玩笑话。”
德亨看胤祥这样,就道:“原来是我听错了,对不住。”
仓津:“没关系。”
仓津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跟雅尔江阿道歉,现在歉已经道完了,还额外打听了有关自家部族的消息,就心满意足的告辞离开,胤祥留了下来。
送走仓津,德亨问雅尔江阿道:“对翁牛特部想要筹办自己的羊毛厂,您是怎么看的?”
雅尔江阿一口否决道:“这是动摇织造局根基之策,绝对不能开此先例!”
德亨:“可是,草原上的羊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光靠一个承德织造局,是吞不下所有的羊毛的。”
雅尔江阿听出来了,正襟危坐,问德亨道:“你是什么想法?”
德亨:“我的想法是,织造局只做精品。由皇上把关,将梳洗羊毛的方子赏赐给各蒙古部族旗属,让各部族内部将羊毛梳洗成半成品,然后织造局按羊毛的品相收购,进而精细加工成各种品类的布匹。这样,织造局就能从沉重繁琐的洗毛工程中解脱出来,留出更多的人工和精力去精进纺织技艺,独占羊毛纺织鳌头,让后进望尘莫及。”
雅尔江阿仔细听完德亨的话,正色道:“织造局尚算是新建,它的承载量,远未达饱和之时,别说只是现在的洗毛量,就是再加两倍、三倍、乃至五倍,织造局也承担的起。”
月兰见雅尔江阿一口否决了德亨的提议,怕德亨小小年纪,面子上过不去,就打圆场道:“德亨的提议很好,但现在太超前了,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之后,这个提议再拿出来用也不迟?”
雅尔江阿也缓和的脸色,真诚道:“月兰说的很对,咱们现在先将这个提议记下来,等以后什么时候,说不定就能用的上了呢。”
德亨失笑道:“你们不用这样,我自然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但是,要想驴子拉磨,是需要有萝卜在前头吊着的。”
只是吊着,能不能吃到另说,至少是看到了。
雅尔江阿若有所思,道:“你是说,画个大饼?”
德亨微笑:“先画个可以让极个别的人能吃的到的大饼,这大饼画上十年二十年的,看织造局什么时候需要,再推行就是了。”
雅尔江阿这回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德亨的眼睛,和一旁一直听他们说话的胤祥如出一辙。
德亨被看的有些不自在,讪讪道:“你们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弘晖当先道:“我觉着这个主意很不错,十三叔,你觉着怎么样?”
胤祥轻咳一声,郑重道:“实为老成之言。”
老谋深算啊这是!
弘晖对十三叔的态度很满意,又去问雅尔江阿,道:“简王叔呢?”
雅尔江阿也正色道:“此可为织造局百年之计矣。”
蒙古部族多着呢,拉一批,打一批,让这些部族们既不能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对抗清廷,又不至于过分分散,打的头破血流。
只是这主意,在老好人雅尔江阿这里看来,有些,过于损了。
但皇上一定会很喜欢,是个好主意!
弘晖拍掌笑道:“那就这么定了。”又问德亨道:“你可有看好的部族?翁牛特部吗?还是科尔沁部?”
德亨看看雅尔江阿,又看看胤祥,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厄鲁特准噶尔部和外喀尔喀部。”
弘晖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道:“外喀尔喀部我能理解,恪靖姑姑和纯悫姑姑都能做,为什么要加上准噶尔部?”
你还嫌准噶尔部叛乱的不够快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这么多哦
第 179 章
德亨为什么要提准噶尔部, 当然是要加强准噶尔部和内陆清廷的联系。
总是让其悬而在外,对朝廷没有归属感,不更容易叛乱吗?
当年噶尔丹为什么要反叛, 就是因为他想恢复成吉思汗的统治,想脱离清朝廷的盟主控制,做长城以北蒙古诸部的新可汗。
现在清朝廷以经济联盟的方式,将统治打入准噶尔内部, 让准噶尔部的牧民们有了归属感,等再发动叛乱的时候,牧民们是不是要犹豫一下?
等身家性命都在人家手里攥着的时候,这仗,还要怎么打啊。
康熙帝为什么要派衍潢以商人的身份去准噶尔走一趟,除了秘密探听准噶尔汗的真正意向之外,还有拉拢依附准噶尔部各部落与清朝廷做生意的意思。
但现在,德亨准备将口子放的更大一些, 正所谓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就算在准噶尔设一个小织造局又怎么样,只准噶尔一部, 能对抗的了所有内外蒙古与清朝廷的合力吗?
而且,你以为,纺织技术是谁都能掌握的吗?
准噶尔要想进一步搞纺织,只能从内陆、甚至是从江南聘请技术高超的师傅和管事,去帮助和指导。
否则,也只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望洋兴叹了。
所以, 德亨的初步打算, 是在准噶尔部设一个分局, 以梳洗羊毛为主,初步粗加工为辅,把住准噶尔部的经济命脉。
以及,只是建一个分局吗?
要知道,一座城市的兴起,往往就是从人的聚集开始的。
如果分局建立起来,商人和内陆投机的百姓蜂拥而至,一个个聚居的村、乡、镇、乃至于城,就会相继出现。
有了城市,就有了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这些会浸透在当地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以至于影响他们的思考方式和思想变化。
等准噶尔当地人有了血脉和文化上的认同感,叛乱的苗头自会从根子上消失。
这才是真正的统治。
再雅尔江阿和胤祥看来,经济手段只能拉拢,要论降服,太异想天开了。
但准噶尔部地处偏远,运输困难,也确实产质量非常好的山羊毛,所以,减少成本,在准噶尔设一个洗毛局,只是想法上,很有必要。
至于实施,涉及准噶尔,事关重大,是一定要禀告给康熙帝知道的。
所以,雅尔江阿和胤祥带着一众小辈来到御门之外,请见康熙帝。
倒不是雅尔江阿雷厉风行,听德亨说一句他就要巴巴的上赶着去奔波落实,而是这个方法是一个很好的退路,是一个应对来自准噶尔部任何消息的策略。
如果准噶尔部一切如常,也不曾为难过衍潢,那这个方法就可以以奖赏的形式和准部的王公们说一说,继续拉拢准部。
如果准部有叛乱的苗头,那么,这个方法就是一个饵,一个迷惑以及诱惑准部的饵,同样能起到大作用。
德亨不说则以,一说就是一个命中别家要害的点子,雅尔江阿不得不重视。
在等候的时候,德亨听到了内里噶尔藏愤怒辩驳的声音,他说出来的话又急又快,还夹杂着粗粝的音气,让他说出来的话模糊不清,难以辨别。
但也不需要怎么辨别,他能说的也无非就是一些不服不公平之类的车轱辘话,然后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愤怒。
但为了稳定喀喇沁部的关系,康熙帝平静的听他将话说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道:“噶尔藏,不只是朕,朕可以饶恕你因为醉酒没能应召的不恭敬,但还有别的王公看着,班第、乌尔衮、仓津、门都、颜布他们也都是朕的女婿,朕今天如果饶恕了你,他们会怎么看朕?朕以后又要怎么统领蒙古诸部呢?”
“噶尔藏,你也是札萨克,你应该能明白为君者不得不行的道理。”
噶尔藏脸涨成猪肝色,极力辩驳道:“我没有对您不恭敬,我只是”
“你只是酗酒无法应召而已,朕都明白。”
噶尔藏:
一门之隔的德亨看了雅尔江阿一眼,为他的缜密心思点赞。
康熙帝继续道:“这样吧,噶尔藏,若是你能说服其他额驸和王公们,同意你继续掌管右翼旗,朕就赦免了你的不恭之罪,朕不仅要赦免你,还要加封于你,毕竟你获得了别的王公的认同和拥戴,如何?”
噶尔藏:“皇上,您明知道我做不到的。”
康熙帝似笑非笑道:“所以,你不仅知道你曾做了什么,你还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对不对?”
噶尔藏:
康熙帝:“噶尔藏,朕对喀喇沁部是很宽容,但并不好欺,朕的爱女更不好欺。噶尔藏,你要记住了,如今朕只是命公主替你掌旗,而不是直接废了你额驸的名分,朕就是对你宽容了。”
噶尔藏浑身颤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怕的。
康熙帝最后道:“回去和公主请罪,你们好好过日子,等风头过了,只要公主同意,朕还可以继续加恩与你。回去吧。”
噶尔藏失魂落魄的离开,都没留意外头的雅尔江阿和德亨等人,或者说,他羞愤难言,已经无力去关注他人了。
罗布藏衮布出来传命:“皇上召伊等入内。”
雅尔江阿和胤祥领头的,带着德亨和月兰入内,其他弘晖和卓克陀达、德隆等都在外等候。
罗布藏衮布吩咐宫人给几人上了茶点,几人道谢,都无心茶点,留神听着内里的谈话。
其实外头等候的人是听不到内里在说什么的,要不然皇帝身边还有什么机密可言,只不过刚才是噶尔藏嗓门实在是太大,康熙帝不给他留面子,所以让外头的人都听到了而已。
如今内里就静悄悄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让外头的人等的心焦不已。
弘晖看着手里的茶,想着什么时候他才能有资格和德亨一起入内与皇帝奏报事宜,决策国家大事。
内里,康熙帝听德亨描绘他在准噶尔部畅想的蓝图,越听越觉着这个少年真正是个鬼才,甚至是聪明的有些毛骨悚然,料敌先机、料事如神,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吧。
康熙帝内里翻江倒海的,表面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他甚至不敢看德亨,怕表露了太明显的痕迹。
康熙帝听德亨说完,起身来到他批阅奏折的御案前,抽出一封奏折,递给德亨看。
德亨奇怪,打开看了一下,挑了挑眉头,转了转眼珠子,又还给康熙帝。
康熙帝示意了一下,道:“简王也看看。”
于是德亨将奏折递给了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奇怪,打开看了一下,拿着折子似懂非懂,面露不解之色。
康熙帝再道:“老十三也看看。”
于是,胤祥也接过雅尔江阿手里的折子,打开,看完,若有所思。
月兰见几人神色,心中如猫爪子挠了一般心痒难耐,大着胆子问道:“皇上,能让月兰也看看吗?”
康熙帝欣然笑道:“看吧,简王和老十三,你们也说说,什么想法。”
月兰打开折子快速看了一下,心下惊异,脸上却是极力表现出镇定,但看着德亨的眼神,却是难掩震惊。
康熙帝看月兰的反应,再看看还在思考的雅尔江阿和似是想明白又似是没有想明白的印象,心下大大的叹息:
一个现王大臣一个未来的王大臣,却是没有一个女孩儿灵透,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关键。
这是一封康熙帝派遣督察院左都御史穆和伦前往黄河以西察罕拖灰地方查勘当地详情后的回禀奏折,而这封奏折的起因,是理藩院题,鄂尔多斯郡王松阿喇布让自家牧民们去察罕拖灰地方暂行游牧的请求。
鄂尔多斯有自己的牧场,就在河套地方,但并不包括河套以南黄河以西(宁夏地区)的察罕拖灰在内,为什么松阿喇布要向理藩院提出这样的请求,并让理藩院将之特地拿出来当做一件正经事宜题奏与皇帝定夺呢?
是鄂尔多斯牧场遭灾了,牧民失去了原本牧场,没有地方可以游牧才选择去察罕拖灰的吗?
这不大可能,奏折里没说遭灾或者遇到其他的困难。
还是松阿喇布野心蓬勃,想要扩大自己的牧场了?
若是是想扩大自己的牧场,那又是为了什么要扩大呢?
鄂尔多斯有扩大牧场的必要吗?
这一点,雅尔江阿知道。
鄂尔多斯羊毛,在织造局内,可列为上等品类中的珍品,被德亨列入了软黄金行列。
从这一点上看,松阿喇布想要扩大自己的牧场,就非常能让人理解了。
雅尔江阿心道,要是我家牧场上养出了软黄金,我也会想方设法的扩大牧场,养更多的大尾山羊的。
鄂尔多斯羊毛珍贵这一点,康熙帝也是知道的,但是,给他看这封折子是什么意思?跟刚才德亨说的准部提议有关吗?
如果是有关,那是哪一点有关联呢?
这是雅尔江阿想不通的地方。
胤祥倒是不了解什么鄂尔多斯羊毛软黄金不软黄金的,他单纯的从用兵之上考虑,那这封请求游牧的折子,和准部有什么关联吗?
只有月兰,她一眼就看出了康熙帝的意图,结合刚才德亨说的,她猜度,康熙帝给他们看这封折子,意在告诉他们,鄂尔多斯已经实现了德亨的预谋。
为了能获得更多的“黄金”,鄂尔多斯已经蠢蠢欲动,开始谋扩牧场了,并向朝廷提出了请求。
如果将“软黄金”扩散到准噶尔部,那准部是打算与朝廷交好,还是
月兰不敢继续想了,但她也是真切的意识到了,德亨提出在准部设羊毛分局这个提议,不是在谋财,也不是为了织造局的长远发展,他是在
谋国!
这才是让她震惊的原因。
当他们只是着眼于眼前利益时,德亨已经纵观全局,站在至高处,从国家利益出发想问题了。
而德亨并没有师从,无人教导就能想到这些,这是何其可怕的天赋啊。
月兰心下惊涛骇浪,耳边听雅尔江阿道:“穆和伦说,察罕拖灰是宁夏居民藉以樵采之地,如果同意鄂尔多斯去游牧,恐宁夏居民将无以为生。”
樵采,就是打柴的意思。
可别小看这打柴,宁夏乃是西北之地,冬日取暖少不了柴,家贫者更是以打柴为生,如果鄂尔多斯将这里圈做牧场游牧,那当地居民可要怎么活。
总不能因为几只羊,就剥夺了人的生计吧?
康熙帝点头,鄂尔多斯是他的藩属,察罕拖灰的百姓更是他的子民,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作为君父,自然不会厚此薄彼的。
胤祥道:“可让鄂尔多斯夏季水草丰美之时去察罕拖灰游牧,待得秋冬离去,可仍由当地居民樵采,两不冲突。”
这是两全其美的对策,但必须由皇帝这个大家长来裁夺,大家长说同意了,你才能去游牧,否则,就是擅自侵夺他人领地,会起冲突的。
估计鄂尔多斯郡王松阿喇布通过理藩院题奏游牧的提议,也是这个意思。
康熙帝点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月兰,你也来说说。”
月兰有些受宠若惊,她人虽然站在这里,但谁都知道她是代表衍潢来的,她只要带着耳朵人在这里就行了,并没有打算要说话。
此时康熙帝问起,月兰就道:“皇上,或许有对双方更好的解决方法。”
康熙帝感兴趣问道:“哦?你有比十三阿哥更好的方法?说来听听。”
月兰咽了咽口水,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皇上,若月兰没有猜错,鄂尔多斯郡王之所以想要到察罕拖灰地方去游牧,是为了能养活更多的鄂尔多斯羊,而养羊,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羊毛”
所有人都颔首,表示她说的都对。
月兰继续道:“春日是收毛大季,从鄂尔多斯部将羊毛收集起来,到织造局派人去收购,再运回织造局,往往已经是夏季了,而这些羊毛入了织造局后,织造局会耗费大量的人工和时间去将这些羊毛洗出来,等入织坊,更是要等到冬日了”
雅尔江阿点头,道:“不错。”
月兰:“若是再等织造局去收毛的空闲时间,鄂尔多斯部将羊毛包给察罕拖灰当地居民梳洗出来,等织造局去收毛时,收到的就是可直接入织坊的羊毛,这样的羊毛收取的价格,自然是要比未清洗过的羊毛价格高的,而察罕拖灰的居民,也能从鄂尔多斯部赚取一份工钱,如此,织造局节省时间和人力得了新毛,鄂尔多斯部将羊毛卖了更高的价格,察罕拖灰的居民也有了赖以为生的活计,岂不是三全其美?”
康熙帝笑赞道:“好一个三全其美,简王和老十三以为呢?”
简王和胤祥都笑而点头,赞道:“七格格当真聪慧。”
月兰脸蛋爆红,忙摇手道:“这并不是我的主意,简王和十三阿哥明知道还这样说我,这是笑话我呢。”
康熙帝奇怪:“你们在说什么呢?”
雅尔江阿笑道:“月兰这个法子,是脱胎于德亨想请皇上将洗毛方子赏赐于蒙古诸部,让蒙古部落自己洗毛,然后织造局再从他们手里收取梳洗好的羊毛,但被臣给否了。”
“臣以为,现在的织造局尚有余力包揽草原所有的羊毛,还不到散秘方的时候。”
康熙帝笑道:“你这是老成之言,然事情赶上了,也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对症下药才能从根上解决问题。月兰的这个提议就很对鄂尔多斯和察罕拖灰的症。”
雅尔江阿再道:“然,洗毛方子毕竟是秘方,总不能轻易就给了出去。”
康熙帝问道:“月兰,你可有法子解决方子问题?”
月兰道:“依月兰愚见,无需授之以方,织造局只提供洗液即可。”
雅尔江阿笑赞道:“这可不是德亨的法子,七格格当真聪慧。”
月兰腼腆微笑:“只是如何将大量的洗液运去鄂尔多斯部,并不是一件易事。”
雅尔江阿:“容易与否,都让鄂尔多斯部自己去选择吧,只要松阿喇布同意,织造局就派人去鄂尔多斯部和察罕拖灰地方为他们建一个洗毛部,亲授他们洗毛之法。也请皇上派遣理事官去到察罕拖灰做稽察,监督调节樵采居民与游牧蒙古,不致互相生事,失了和气。”
雅尔江阿说的很全面了,但胤祥有不同的看法。
胤祥道:“如此,其他蒙古各部也会闻风而动,向皇上请求洗毛之法。”
雅尔江阿面色复杂的看了眼德亨,道:“赏与不赏,赏给谁,赏多少,还需皇上斟酌裁定。”
这就跟皇帝赏赐内外藩部缎料和金银似的,谁有,谁得的多,谁就是最受宠,最让皇帝满意的部落。
得到实惠同时,还能彰显荣耀。
皇帝的权威就是这么展现出来的。
德亨提议的时候,雅尔江阿觉着他太天真,现在这个提议自己说出来,妙用就觉出来了。
看康熙帝满意的表情就知道了。
康熙帝道:“如此,简王去问一下喇锡塞楞,若是他无异议,就跟阿灵阿一起拟个回函,发往鄂尔多斯和宁夏巡抚处,让松阿喇布正式题奏吧。”
算是将选择权交给了鄂尔多斯郡王松阿喇布。
喇锡塞楞是鄂尔多斯台吉,也是和硕郡王松阿喇布的儿子,他昨日已至热河,代表父王来朝见皇帝,若无意外,他就是下一任和硕郡王。
所以,康熙帝让雅尔江阿先去问询一下他的意见,算是对喇锡塞楞身份和地位的认同。
雅尔江阿领旨。
说完鄂尔多斯请求增添新的牧场游牧的事情,康熙帝严肃了脸,道:“对德亨所提,在准噶尔建织造分局之事,不可轻忽,朕欲派遣身份、能力都能与准噶尔汗相抗衡之人,简王与十三阿哥可有人要引荐与朕?”
康熙帝竟是不与理藩院与内阁商议德亨的提议,竟是圣段独裁,直接同意,现在已经开始让雅尔江阿和胤祥推荐既能镇得住场子又有能力做成此事的人了。
雅尔江阿和胤祥都惊疑不定的,不知道该推荐谁才好。
这太突然了。
两人的视线不由就落在了德亨的身上,这提议是他提的,如何做,自然是他最清楚。
自从康熙帝将关于鄂尔多斯的奏折交给德亨看过,之后议事只问雅尔江阿、胤祥和月兰,没有再询问过德亨的意见,德亨也就老实的站在一边,听他们议事。
此时见两人视线望过来,德亨上前一步,就要毛遂自荐。
康熙帝开口道:“德亨不行,在准部腹地行事危险重重,朕有的是能臣干将,还轮不到他去。”
就差将那份舍不得德亨冒险的偏爱直接说出来了。
德亨只好摸摸鼻子,将脚步退回去。
雅尔江阿见如此,就道:“容臣回去考察几分,再来答复。”
康熙帝:“嗯,务必要选既忠且廉的”
康熙帝的要求很简单,第一要忠心,第二要廉洁,不能被准噶尔汗一贿赂就找不到亲娘是谁了。
月兰看着康熙帝,纠结踟蹰不已,但她“我有话要说”的强烈视线康熙帝是接收到了。
对这个侄孙女儿,康熙帝是真的挺欣赏的,此时就笑着调侃问道:“月兰可还有要事要启奏与朕?”
月兰深吸一口气,跪在地上,请命道:“皇上,月兰毛遂自荐,愿亲去准噶尔部,为皇上建一所羊毛织造分局。”
胤祥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倒吸口气道:“这这怎可万万不可!”
雅尔江阿也皱眉道:“月兰,你一女子,如何能担此重任。”
德亨有不同看法,但他还未张口,月兰就铿锵道:“我能力如何,这大半年在织造局,简王是亲眼看到的,我自认不比任何人差,简王以为呢?”
康熙帝也挑眉看着雅尔江阿,兴致盎然的想听听他是如何评价月兰的。
雅尔江阿憋了好一会,才道:“在织造局这半年,你能上下协调各部运转如常,能震慑蒙古四部在你手里不出乱子,能研制新的染色之法,也能将账目做的井井有条,还能不让手下说你是非”
“的确是胜多了大多数须眉。”
月兰骄傲的看向康熙帝,等着他下命令。
康熙帝惊讶:“月兰竟如此能干吗?”
雅尔江阿不得不点头承认:“非常能干。”
康熙帝笑捋胡须,对月兰摇头道:“然,你再能干,朕也不能同意。”
月兰诧异:“为什么?”
康熙帝笑道:“衍潢和你两位母妃不会同意的,朕到现在还未与你指婚,就是衍潢求朕的,他想让你自选额驸,朕虽然觉着荒唐,但朕拗不过他,还是同意了。”
其实是衍潢用自己在织造局的份额做交换,康熙帝才同意的。
“现在衍潢不在,朕更不会将你发配准部去,朕还怕衍潢回来跟朕闹脾气呢哈哈哈。”
月兰对康熙帝的这个说辞目瞪口呆,德亨嘴巴也张张合合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月兰还是坚持道:“筹办分局不是一天一月就能做成的,臣女家中之事,臣女自己会搞定,届时,臣女若是再来求皇上,皇上可就不要拿这个说辞搪塞臣女了。”
康熙帝大笑道:“若是你能说服家里人,朕就封你做郡主,派遣去准噶尔负责筹办羊毛分局之事。朕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康熙帝话说的豪迈,也很随意,显然是不认为月兰能说服京中两位王妃的。
月兰目光坚定:“臣女遵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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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0 章
从御前离开的月兰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卓克陀达拉着她问个不停,打听她是怎么了,弘晖也问德亨, 德亨回答道:“月兰姐姐请命去准噶尔,被皇上否了。”
弘晖听到前半部分“准噶尔”大惊失色,又听到“否了”又恢复面色“哦”了一声,但还是道:“月兰姐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德亨:
德隆见德亨神色, 问道:“看你样子,你没在御前为月兰姐姐说话吧。”
德亨泄气:“我就进去说了一会话,之后就没我说话的地儿了。”
雅尔江阿笑道:“就你一开始那一通话,皇上跟咱们一起商讨了大半天,最后还将月兰给搭进去了,你还想怎么着?”
弘晖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月兰姐姐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雅尔江阿只将月兰在御前申请去准噶尔建羊毛分局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事儿只要月兰去找显王府两位王妃去说, 以及她最后的去向, 就瞒不住,其他的都半点没有透露。
雅尔江阿说的时候, 卓克陀达也在听,听完她不由喃喃道“准噶尔部啊,那可远了。”
月兰跟打了鸡血似的,斗志昂扬道:“那又如何,近处的也轮不到我呢?”
德隆玩笑道:“你还想在近处做什么?当汗称王吗?”
月兰斜眼看他:“为什么不行?只准许你们男人建功立业吗?哼,好不容易有我能做的事情, 谁都不准跟我抢, 尤其是你, 德隆, 听到了没有?”
德隆莫名其妙:“谁要跟你抢啊。”
月兰满意了,问德亨道:“我要给京里写信,你来帮我,看怎么说听着更委婉。”
德隆嘟囔:“是怎么听着更能骗人吧。”
这半天弘晖都闷闷的没说话,此时提醒道:“恐怕两位王妃说了不算,你得问衍潢才行。”
月兰:“我知道,先说给母妃们听,等衍潢回来我自会与他详谈。”
看着月兰拉着德亨急匆匆而走,弘晖和德隆、卓克陀达都跟了上去,胤祥和雅尔江阿摇头不理解道:“这丫头疯了,你说会不会被哪路神仙给撞客了?”
雅尔江阿倒是说了一句中允的话:“若是月兰是个男子,刚才在御前我就不会那么犹豫,会第一个推荐她去。”
胤祥扬眉:“你真的那么看好她?你说的那些,不是在有意吹捧她?”
雅尔江阿摇头:“是真的,你以为在织造局,只靠她是衍潢的亲姐这一层身份就能吃的开?苏努、鄂伦岱、甚至是八贝勒,哪一位不是爷?都没她让人信服。你别看她表象柔弱,手腕使起来,那是刚柔并济,刚的时候比衍潢手段还要辣,柔起来,呵”
雅尔江阿摇头,拍了拍胤祥的肩膀,雅尔江阿在他耳边笑道:“这是个女人,她能让男人为她甘愿去死,别拿她当卓尔那样的女孩儿看。”
胤祥大惊失色:“她、她她还没指婚呢?”
雅尔江阿:“狭隘了不是?你大婚前,不是孩子好几个了?”
胤祥烦躁道:“那能一样吗?我是男人!”
雅尔江阿无所谓道:“男人女人有什么不一样的,跟咱们的祖宗比起来,她这才哪儿到哪儿,只是吊个饵而已,她又没吃亏,你管她呢?”
胤祥:
你说的祖宗,不会是那位太后吧?
胤祥:“你不早说。”
他还以为月兰自暴自弃“眠花宿柳”了呢,原来只是下个饵钓鱼,那就没什么了。
“她这样,京里的两位王妃一定不知道。”
雅尔江阿好笑道:“你猜她为什么一定要来承德?”
胤祥:
雅尔江阿见他一副不知道该做何表情的样子就想笑,道:“你与其担心这些,还不如帮我给她挑一挑护军,不管男人女人,手里有军队出远门才能让人心安。”
胤祥:“这不才刚从御前出来,你对她这么有信心?”
雅尔江阿无奈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德亨支持她。你什么时候见过衍潢驳过德亨的话?只要月兰将德亨摆出来,衍潢那里根本不是问题,再说京里,两位王妃敢让她回京吗?”
胤祥失笑惊骇道:“这竟不是个女人,是个混世魔王!”
雅尔江阿:“你这样看她就对了。”
胤祥还是担心道:“她拿自己当饵,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吃了,你回去多教教她。”
雅尔江阿奇怪:“教她什么?”
胤祥:“既然她已经铁了心了,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眼看着她吃亏,你回去教教她,怎么玩弄男人的心,还不让自己吃亏。”
说完自己心下感觉甚是不适,连个招呼都没打,抬脚走了。
雅尔江阿那是大大的无语,觉着这位十三阿哥,前后转变还真快,快的让他措手不及。
还有,他连女人的心都不会玩弄,知道怎么玩弄男人的心?
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你自己怎么不去教她。
不过,要说教女人怎么握住男人的心,雅尔江阿还真有个人选。
讷尔特宜正在围着福喜戏班子转,在热河行宫,福喜戏班人生地不熟的,为了不受欺负,静官儿这些时日都对讷尔特宜和颜悦色的,把个讷尔特宜喜的,每天有大半时间都在南府消磨时间。
南府,康熙帝设的掌管宫廷戏曲演出的机构,隶属于内务府。
讷尔特宜见雅尔江阿亲自过来,还以为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跟他讲,听完,惊的合不拢嘴,掏掏耳朵,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雅尔江阿警告道:“你不是愣头小子了,知道什么该往外说什么不该往外说吧?”
讷尔特宜连忙摇头,保证道:“我一定不说。”又嘀咕:“我要是说了,那小子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他说的是德亨。
雅尔江阿点头:“你知道就好,我让她带人来南府玩玩,你趁机点播一下。”
讷尔特宜搓手,为难道:“那啥,我一个大男人,真不懂男人,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雅尔江阿翻白眼:“你不懂,不是有人懂?我将差事交给你,你办不好,可就没有以后了。”
讷尔特宜:
还威胁上了,看来这差事挺重要。
静官儿见雅尔江阿走了,就从屋子里走出来,见他这样,就问道:“大人给了你什么差事,这么为难?”
讷尔特宜咳声叹气:“这哪里是给我的差事,这是给你的差事呢。”
静官儿疑惑:“你说什么玩笑话呢?”
讷尔特宜:“你来,我跟你说”
德亨听到雅尔江阿让月兰来南府玩儿的时候还一头雾水的,等一同跟着来了,发现是静官儿接待的他们,就更加疑惑了。
讷尔特宜将德亨几个小子叫到一边,道:“让她们自己说去,我带你们玩儿,我跟你说,底下人孝敬了好雄壮的海东青,我都舍不得给旁人看。”
德亨回头看看静官儿热情的招待月兰,不由问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这南府里有什么?”
德隆也奇怪道:“你就不怕那个静官儿跟月兰姐姐跑了啊?”
讷尔特宜干笑:“不会的吧?”
德隆挑眉:“那可说不准。”
讷尔特宜笑不出来了,简王你害我!
德亨他们被讷尔特宜带着放了一天的鹰,是挺好玩的,但是,他还是奇怪月兰和静官儿待了一天都做什么去了。
讷尔特宜死活不说,德亨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卓克陀达更好奇,她一开始是跟月兰和静官儿一起来着,结果中途被月兰轰走了。
月兰一脸平静的从静官儿那里离开,然后重礼谢了雅尔江阿,之后就脱离了德亨他们的队伍,单独行动了。
搞的神秘兮兮的。
在热河待了一个多月,进入七月中旬,京城还是大火炉呢,草原上已经入秋了。
木兰围猎,终于开始了。
康熙帝带着所有的皇子和八旗兵勇们开始朝北部的围场进发,也不是一路疾驰冲着围场而去,而是且行且围且猎,考察八旗兵勇的战力。
与南海子春蒐围猎不同,北面草原上的秋围更野蛮更粗暴,因为这里的猎物更大型,也更凶猛。
春蒐围猎以各式弓箭为主,秋狩,就是火枪和弓箭对半分,尤其是有条件使用火枪的,都弃了弓箭,改用火枪狩猎。
康熙帝扛着一把性能最平稳火力最强的俄罗斯火枪,对着一头成年的东北虎连开三枪,枪枪命中目标,为今年的秋狩开了一个好头。
接下来,各内外藩属王公各显神通,带着自家旗属按照旗翼所属右翼从右翼进发,左翼从左翼进发相互配合着驱赶猎物,待得将猎物驱赶围困到一个圈子里,将之猎杀。
这就是八旗围猎,也是八旗脱胎于打猎的战斗方式。
你娴熟于围困猎物,待得战时,就能娴熟的围狩敌人。
这才是康熙帝每年举行围猎的目的:练军。
要说这些队伍当中,成绩最突出的,当然不能和太子、大阿哥胤禔、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这样的成年皇家阿哥相比,除此以外,最出众最抢眼的,不是蒙古诸部王公们,也不是德亨和弘晖、德隆这样的小阿哥们,而是月兰和卓克陀达组的火枪队。
德亨从京里来的时候,胤禛从自己领的镶白旗内拨人,给德亨凑了一个五百人的队伍,除了德亨之外,他还给弘晖备了一个三百人的队伍,这三百人当中,只有二十人是卓克陀达的护卫队。
你不能说胤禛偏心,因为拨给弘晖这些人,就是保护姐弟两个的。
卓克陀达是弘晖所属,这很正常。
但德亨可不这么想,他理所当然的分出了一百人属给了卓克陀达,给她凑了一百二十人的护队,不是德亨不想多给,一是军队属性配置在那里,一百二十是个不多不少恰恰好的配置,二是,德亨多给了,卓克陀达带领不过来。
围猎是要听将军指挥的,卓克陀达作为指挥将军,她头一次带人,没有围猎经验,最多只能指挥一百二十人,给她多了,就是添乱了。
慢慢来,并不着急。
对于围猎,月兰可就有经验多了,她带着三支超过三百人的队伍,一支是她自己从京里王府带来的,一支是她从织造局选出来的,一支是她从雅尔江阿那里要来的,三支队伍,每支在八十九人上下,再加上衍潢之前给她配备的五十人护卫队,人数超过了三百人。
这相当于她带了三个佐领的壮丁出征,在个人队伍当中,算是庞大的了。
月兰有钱,她给她的兵勇们配备了最好最齐全的弓箭、铠甲、佩刀和长矛,她甚至临时组建了一支三十人的火枪队,除了没有大炮,她带着这三百人,都可以去攻城掠寨去了。
卓克陀达被胤祥带着学习怎么围猎,月兰则是自己单独行动,一开始大家对这位女将军是玩笑着看待的,遇到猎物,他们都是相让,有的还帮着她围困,待得将猎物围困好了,再将猎物拱手想让,让月兰亲手杀死。
让她坐收渔翁之利。
其实就是哄着小女孩儿玩儿,要是青年男性,那意图可就复杂了。
草原上的民族,打猎的原始目的只有两个,一是饱腹,而是获得交/配权。
月兰对此心知肚明,对此欣然接受,直到她带人抢了罗布藏衮布的猎物,呃,还有罗布藏衮布这个人。
那是一支有六十多头的草原狼群,这只狼群应该是处于分群的状态,一般的草原狼群平均数量在二三十头,最大的有四十多头,少有六十多头狼组成的狼群。
罗布藏衮布手里只有六十人,显然是不能将这一支狼群合围猎杀的。
可巧,月兰正带人围困一支黄羊群,二十多头,对她来说轻松的很,她围猎这只黄羊群是在磨练自己指挥和马上射击技巧,目标是一个不落,将黄羊群全部击杀。
这支硕大的狼群队伍被罗布藏衮布驱赶着逃命,逃到了月兰这里,月兰顿时放弃了黄羊群,改去猎杀狼群。
罗布藏衮布对月兰大声道:“野狼凶残,这里面有头狼,你将人借给我,我围住了,你再猎杀。”
罗布藏衮布完全是好意,但月兰嗤笑道:“我说,你是不是说反了,如今是你求我借人,怎么说的好像是我求你保护了?”
罗布藏衮布正色道:“要是被狼拽下马就危险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知道你枪法厉害,等我围困好了,再让你猎杀个痛快。”
月兰吹起了口哨,指挥着天上飞的海东青去将逃散的狼群给追回来,对罗布藏衮布大笑道:“这样好了,我去将狼群给围困住,让你痛快猎杀,如何?”
罗布藏衮布还未反应过来她这话什么意思,就见她打马朝着狼群奔去,烈烈长风将她剩下的话送来他的耳边:“罗尔安答,待我将头狼给你猎来,晚上你陪我喝酒啊”
“哈哈哈”
“嗷呜”
“嗷呜呜呜呜呜”
跟着月兰的汉子们都策马大笑起来,怪叫着冲向狼群,在她的指挥下分散合拢,围猎起狼群来。
罗布藏衮布简直要惊呆了,问左右道:“你们听到她说话了吗?听到了吗?”
左右嘿嘿憋笑,连连点头道:“听到了,听到了,她邀台吉你晚上去她的蒙古包里去。”
“嘿嘿嘿嘿”
从属都窃笑起来,将罗布藏衮布闹了个大红脸。
那感觉,就好像月兰是勇武的巴图鲁,而他,成了她要讨好的美丽姑娘。
罗布藏衮布恼怒道:“你们瞎打什么屁呢,快去帮忙,狼群是那么好围的?”
从属:“人家比咱们人多,还有火枪,咱们能帮的上什么忙?”
罗布藏衮布咬牙:“你们是不是忘了,那是咱们的猎物!”
从属恍然大悟:“我勒个这娘们竟然去抢咱们的猎物去了,她是怎么敢的!”
罗布藏衮布不悦道:“你嘴巴放干净些,跟我走”
罗布藏衮布有心去帮忙,但等真围起来,他发现,月兰完全将他排除在外,罗布藏衮布带着队伍完全插不进去,这可是他的猎物,月兰这是在干什么,她中途插/入进来已经很失礼了,现在,竟然明晃晃的抢起来了。
她想独享狼群!
罗布藏衮布意识到月兰的意图也恼了,他指挥人从外强制冲围月兰设好的包围圈,企图掌握围猎狼群的主动权。
此时月兰已经指挥人手将狼群分成了两部分,正要合拢了,罗布藏衮布突然带人冲击包围圈,让被分离开来的一支狼群成功冲破围困,向着草原深处竭力逃跑。
月兰给气笑了,她分出一支队伍去追狼群,自己带着五十来人和罗布藏衮布展开对冲。
等众人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被俘虏的罗布藏衮布和满地的狼尸,以及被吓的瘫软在地的狼崽子们。
狼群里有不少母狼和半大的狼崽子,母狼和成年狼都杀了,狼崽子带回去驯养在围场里,或者带去南海子,参与下一场围猎。
当然,它们是围猎的猎物。
康熙帝看着狼尸和被五花大绑的罗布藏衮布,不解问月兰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月兰用马鞭指着这一地的狼尸和罗布藏衮布,笑嘻嘻道:“汗玛法,这些都是我的猎物。”
康熙帝看着自家大外甥:“哦?”
月兰牵着绳索,将罗布藏衮布带到康熙帝跟前,得意洋洋道:“这个,是我的猎物!”
“哄”
在场所有人,包括康熙帝在内,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罗布藏衮布:
如果现在草地上有个洞,他现在就钻进去,还来得及吗?
康熙帝哈哈大笑,笑话月兰不知羞,然后赶快让人给大外甥松绑,然后拍着羞恼的大外甥肩膀,调侃道:“朕将月兰指给你怎么样?”
罗布藏衮布还未答话呢,月兰先不干了,连忙拒绝道:“皇上,这可不行,我可是草原上的海东青,还要飞去更多更远的地方,您怎么能用一个男人拴住我呢?”
康熙帝:
罗布藏衮布直接瞳孔地震:他被嫌弃了!
周围又是一阵大笑,有些人笑的没心没肺的,但有些人看着这满地的狼尸,心下不由发寒起来。
月兰说罗布藏衮布是自己的猎物,只是开了一个似真似假不大不小的玩笑,但接下来,再遇到月兰的队伍,不管是蒙古外藩还是八旗己方的,都不再轻视于她。
如果遇到了猎物归属问题,也不再相让,而是真刀真枪的争起来。
若是两三百人的中小队伍,月兰还能应对,若是遇到超过五百人以上的大队伍,月兰就有些支应不济了,这个时候,卓克陀达加入了进来。
卓克陀达又从德亨那里分来八十人,编成两支队伍,两人合力,组成一支超过五百人的队伍,在康熙帝指定的围场内大杀特杀,直杀的康熙帝侧目不已。
康熙帝将雅尔江阿叫过来,不确定问道:“月兰这是,在跟朕展示她的力量吗?”
雅尔江阿:“她是在向您表忠心。”
您指哪儿,她就杀去哪儿。
很直接也是很有效的表忠方式。
康熙帝皱了下眉,继而又舒展开来,道:“是你们太没用了,还是她太出挑了?”
把真的八旗兵勇都给比下去了。
随扈的傅尔丹和延信他们都低下头去,公都统傅尔丹是真的觉着丢人,贝勒都统延信就是心下暗爽了。
嘿,这个出挑的女孩儿是他家侄女儿。
康熙帝问雅尔江阿道:“衍潢走到哪里了。”
雅尔江阿:“算算行程,他应该走到伊克昭盟地域了。”
经过多方打探,前些时日终于有了衍潢的消息,他已经从西藏和硕特部汗廷脱困,改从北地蒙古诸部来围场与康熙帝会和。
伊克昭盟就是鄂尔多斯等黄河流域的蒙古诸部组成的联盟,如果衍潢此刻已经渡过了黄河,他来围场就快了。
康熙帝头疼道:“月兰这样,你说等衍潢回来,姐弟两个不会打起来吧?”
现在,康熙帝可不会认为月兰会乖乖听衍潢和她的两个母妃的话了。
雅尔江阿沉吟了一下,还是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皇上,儿臣以为,您还是先让理藩院、宗人府和礼部准备册封月兰为和硕格格(郡主)的仪礼吧。”
封人家为郡主,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康熙帝非常宠信雅尔江阿,在有些时候,雅尔江阿会叫他皇父,自称儿臣。
康熙帝听雅尔江阿都自称儿臣了,就知道,他可能,真的要破例,再封一位郡主了。
【作者有话说】
那啥,下午睡过头了,一直睡到了晚上八点,嘿嘿,今天就更这些吧没有加更,顶锅盖遁走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