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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1 章

    盖州所在之地, 有一条清河在此入海,是以,入海口处有淤泥堆积, 排水稍大的船不能靠岸,好在,此处还有一处小岛,名曰连云, 可以暂靠。

    连云岛以前只是零星渔夫在此打鱼时暂靠,郑尽心来了之后,在这岛上潦草修建了一个码头,就将大船停在此处,然后带着兄弟们去盖州绿营大营安置。

    但是,仅仅在大营里待了几天,手下们就都纷纷请缨去连云岛上看守船只,不愿在大营待了。

    郑尽心也无法, 只能带着二三十个兄弟安置在大营, 其余都让去连云岛上搞建设去了。

    是以,德亨等一行五六十个人到了之后, 看到的是破败的瓦房和空旷的营地。

    你要说空旷幽禁吧,倒也不尽然,因为前后左右隔壁把总的营盘那叫一个井然有序,操练的操练,养马的养马,做饭的做饭烟火气十足。

    空旷幽寂、冷锅冷灶的只有郑尽心的营盘。

    盖州千总额头都要冒冷汗了, 海盗就是海盗, 心眼子就是多, 把家里弄得跟受了欺负的小媳妇似的, 倒显的他这个婆母苛待了。

    但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他现在要赶快推卸责任。

    千总苦笑道:“国公爷,您看看这里,营地里一个看守的人都没有,按制,把总手底下可是有兵卒足足百人,结果呢,自从郑百总来了,末将就没见人齐全过,这营地里,空无一人是常态,毫无军纪章法可言。因是皇上亲简拔的,末将也不好太多过问,您来了正好,也好替末将问问郑百户,他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手下想是憋的久了,此时就出言不忿道:“我们不想干什么,我只是想吃饭!我们来了一个多月了,一粒粮食都没拿到,我们自己不去找吃的,要我们在这光秃秃的营地,活活饿死吗?”

    “你大胆逆贼,口出狂言,顶撞上官,活腻歪了是。来人,还不快将此獠拿下!”千总恼羞成怒下令道。

    他带来的兵卒,听命要去拿人,但因这人在德亨身后队伍里,所以,这些人只是抽刀团团围住,不敢上前。

    嗯,这阵仗,不似是去拿那个说话的人,倒似是兵卒们抽刀将德亨一行给围住了。

    德亨哈哈大笑起来,道:“以前学兵法的时候,里面有一句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讲到这段的时候,四阿玛就吓唬我说:你小子尤其要记清楚了,出了京就要夹起尾巴来,老实做人,要不然,被镇守在外的守将给要了小命,他还可以用这一条来为自己开脱。你呢,死了就是白死了,就是将那人诛了九族,你难道还能活过来吗?”

    “千总大人,您说我四阿玛这话是不是吓唬我的?”

    千总当即噗通一声跪下,头结结实实磕在地上,大声道:“奴才不敢,奴才并无冒犯之意。”

    那些抽刀围住德亨的兵卒们见此,立即还刀入鞘,也跟着跪了下去。

    傅尔丹上去一脚将他踹出去,喝骂道:“狗奴才,滚!”

    千总被踹的翻了个身,又挣扎着跪好,半点不敢有怨言。

    德亨是谁,他不大清楚,只知道是个宗室子,他嘴里的“四阿玛”是谁,他更不清楚,但是,傅尔丹都统的身份他是清楚的,印信和令牌都不是假的。

    能让都统随行护卫的,那这个宗室,不是皇子就是皇孙,看年纪,不像是哪个皇子奉命出京办差的,那就是皇孙了。

    能让皇孙叫“阿玛”的,再加上一个四字,千总大体能猜到这个“四阿玛”是谁了。

    是他镶白旗的旗主!

    他虽是京外驻军军官,也不曾入京拜见过旗主,但,就算他忘了自己老子娘是谁,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

    郑尽心居然有这样的靠山,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狗娘养的!

    德亨上前,将这个千总扶起来,又拍了拍他身上沾着的泥土,对这个几乎面无人色的千总微笑道:“傅都统脾气暴躁了些,你别怪他啊?”

    千总一个激灵,腿一软又要跪下了:“奴才不敢。”

    德亨托着他的手肘不让他下跪,连声道:“别别别,保持你刚才的气势,为将者,岂能如此软骨头,快站好了。”

    千总只得战战兢兢站好,德亨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都说了,我要住他这里,你不让,非要跟来,你看,难看了吧?”

    千总还要辩驳,急道:“奴才”

    “我知道,你有你的规矩,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算是临时外客,不好掺和你的军务。这样,今儿呢,你就当没看到我,不知道我来过,我这里也不要你伺候,回去吧,啊,带上你的兵,回你的千总大营去吧。”

    千总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还能当做不知道?

    阿尔松阿看看左右,自己竟然是那个小么指,就上前对那个千总道:“我们此行有差事在身,的确是路过,这里有郑尽心伺候就行了,你先回吧。”

    “可是”

    “让你回,你就回,这是命令。”阿尔松阿笑眯眯道。

    但千总从他身上感觉到了杀气。

    “规劝”的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千总只得叩首,带人离开。

    见人走了,德亨对始终未曾出声的郑尽心笑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是千总,你是百总,不好硬让他低头的。在这里看着也是碍眼,不如让他回去。”

    郑尽心五味陈杂,低头道:“让您看笑话了。是我没带领兄弟们操练巡防,乱了军纪,千总不因此治罪与我,我已经是很感激了。”

    德隆在旁撇嘴道:“他是因为没摸清你的来路,等再过上两三个月,发现你没靠山,或者你的靠山比他矮,等着你们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难过。”

    郑尽心和他手下人的面色更是难看。

    其实现在的刁难,郑尽心已经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阿尔松阿对郑尽心处境如何并不在意,以为良人是那么好做的吗?郑尽心算是求仁得仁了。

    阿尔松阿担心的是今天晚上怎么过。

    阿尔松阿提醒道:“现在当务之急,是今晚要如何安顿。”

    德隆道:“咱们不是带了银两,去周围村镇采买吧。这附近有村落吧?”

    郑尽心道:“这附近村落都是一些零散的小渔村,人多的集镇在内里,离的很远。”

    这里是驻军之所,不允许普通百姓靠近的。

    德亨笑道:“用不着那么麻烦,等着吧。”

    德隆疑惑:“等?你提前有安排了?”

    傅尔丹和阿尔松阿都笑而不语,德亨对德隆,也是对郑尽心道:“我之所在,就是大帐之所在。那个千总要是不闻不问,我现在下令斩了他,也是可以的。”

    德隆还在疑惑,郑尽心也在心思百转之时,就见一队一队兵卒,推着车子,挑着担子,带着琳琅满目的物资来了。

    为首的也是一个百总,连德亨的脸都不敢看,跪地道:“千总不敢搅了您的兴致,更不敢怠慢了您,命属下带来些供奉,请您笑纳。”

    德亨对陶牛牛点了下头,陶牛牛上前,将一张银票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这个把总,道:“你们千总有心了,不过,我们也不会白要,就当是我主子出钱买下的。这是一千两银票,你且收好。”

    这个把总想要推辞几句,奈何,他现在紧张的有口说不出,只得接过银票,拿回去给千总了。

    德亨对郑尽心道:“你派几个人去看着帮忙,这些东西临时先用着吧。”

    郑尽心已经很感激了,道:“托您的福,兄弟们总算有个盼头了。”

    德亨意味深长道:“都说了是暂时的,什么盼头,先别盼了。你手下造船的船工呢?他人来了吗?”

    郑尽心心下一动,不及多想,忙道:“来了,已经候着了。”

    德亨:“将他们叫来,咱们尽快商量出个合适的图纸出来”

    康熙帝明确的给德亨说了,要他替他去船厂看看,有此口谕在,德亨是绝对不会空手去的,他要带着船图去,让船厂将军赶造一艘出来。

    在德亨看来,郑尽心这里的处境不算什么,他在这个营地里住上一晚,所有的麻烦就都解决了,以后,那个千总也不会再为难。

    剩下的,就看郑尽心自己,能不能得用了。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起来,营地里和前一天下午见到的,就截然不同了。

    倒不是说多了粮米帐篷砖瓦这类的营建物资,而是人的精神面貌。

    昨天还一副愤恨的臭脸,今日郑尽心的手下,见了他,都知道给他行礼了呢。

    这让德亨感觉很有趣儿。

    陶牛牛道:“我偷偷听他们议论,说您看着尊贵,行事真不像贵人儿。”

    德亨纳闷:“什么意思?”

    陶牛牛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笑道:“估计他们以为您非琼楼玉宇不住,非锦缎华服不衣,高不可攀,不屑于和他们吃一锅,住一地儿吧。”

    德亨摇头失笑:“那他们可是想差了,我可是个糙汉子。”

    这话,让陶牛牛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家主子生长在锦绣堆里,金玉堆砌成的人儿,可是跟糙汉子不搭边。

    德亨见一个人用扁担挑着滴水的两个篓子过来,开口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这个人不妨德亨会问他话,僵着身子站住了脚,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早上新打的鱼,要给、贵人、加餐的。”

    德亨:“你去打的?”

    这人:“不、不是,是老大派人去的,我从船上,挑来的。”

    这人见德亨和蔼可亲的,就不怎么怕了,话也是越说越利索了。

    德亨问道:“你们老大呢?”

    这人:“老大去给您买菜去了。”

    德亨:“哈?”

    这人挠挠头,道:“我就知道这些。”

    德亨:“那你去忙去吧。”

    这人也不知道告辞,也不知道行礼,就这么挑着担子走了,走了两步回头看,德亨对他笑笑,他就也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挑着担子快步走了。

    德亨在这个不大的营地里转了一圈,逮着一个人就说话,有怕他的,不敢说话,也有不怕的,还有十分健谈的,不管德亨问什么,都一一作答。

    德亨问:“你没有鞋子穿吗?怎么赤着脚?”

    答:“赤脚惯了,穿不住鞋子。”

    德亨:“习惯这里的吃食口味吗?”

    答:“不习惯,这里做饭味儿都重,还不放糖,不好吃。”

    德亨:“想家吗?怎么不把父母妻儿接来?”

    答:“不想。我是孤儿,老大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德亨:“这里的姑娘怎么样?要不要娶一个回来做婆娘?”

    答:“自从来了,我们就没见过一个姑娘”

    “老大回来了。”

    德亨转头,就见郑尽心一副老农打扮,挑着扁担回来了。

    德亨笑问道:“听说你去买菜去了?”

    郑尽心用脖子上挂着的汗巾抹了把脸上的汗,哈哈笑道:“这里虽然离城镇远,附近也有些零散村户,我跟他们定了菜蔬,他们会拿到附近柳树下卖给我,我昨儿就派人去给他们说了,要他们把家里能吃的、好吃的,都送来,好招待贵客。”

    “您瞧这个,可肥了。”郑尽心喜道。

    德亨一看,失笑道:“怎么还有大雁?”

    郑尽心笑道:“夜里摸的。您是想吃烤的,还是炖的?”

    德亨笑道:“养着吧,早食弄简单点,吃了早出发。”

    昨天晚上就定好今日的行程,用完早膳,去辽河口。

    郑尽心略有些担心道:“我昨儿消息才放出去,今天不知道能见到几人。”

    朝廷可能不知道,天下安定之后,在民间,辽河是一条很繁华的航道。

    一些民间商贾,会将从山东、朝鲜、日本、江南等地采买的货物,航运到辽河口,然后通过辽河逆行北上,运去辽阳、盛京等地,沿途售卖,最北能到开原,贯穿整个奉天府。

    德亨既然来了,自然要见识一下这民间买卖盛景。

    郑尽心才来一个多月,心中已经有了一条生财之道,只是初来乍到,不敢有大动作罢了,不过,该了解的他已经了解了,该结识的,也都结识了,德亨想看一看辽河口的“盛景”,他就放出消息去,让那些在附近的商贾们,都来参拜。

    只是,消息才撒出去一个晚上,那些人还不清楚是不是已经收到信儿了,这个时候去,德亨可能会失望。

    辽河口每天都有船,但要论盛景,还算不上。

    德亨笑道:“你先带我沿着海岸线走一趟,我也看看这海上风光,再去辽河口不迟。”

    郑尽心一听,道:“那行,我这就去安排”

    德亨和郑尽心说话时候,傅尔丹就在旁听着,此时就劝道:“后天就是端阳了,给太后祈福为大,您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他看出来了,德亨来了,就不想走了。

    德亨笑道:“咱们就待一个白天,晚上乘船北上,连夜赶路。”

    这就是水道航行的好处,可以日夜不停歇的赶路,不像陆地上,晚上需要休息。

    傅尔丹算算日程,道:“您有打算就好。最好能赶在端阳当天到,不能误了正日子。”奉旨为太后跪经祈福,不是好玩儿的,傅尔丹怕德亨不上心,一再提醒。

    德亨点头应下,道:“你放心吧,我会留出足够的赶路时间的,其他的事情,来日方长,并不着急。”

    傅尔丹这才放心下来,德亨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等祈福完,哪里去不得,并不着急这一日一时的。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

    第 242 章

    盖州驻军至千总, 隶属辽阳总兵管辖,在德亨等一行用完早膳,开始登船出发的时候, 辽阳总兵派遣人来向德亨请安,说因为不能擅离职守,只得遣人来请安,待得德亨到了辽阳, 他再竭力款待云云。

    德亨只当是寻常请安,只说知道了。

    这人叩首退下,然后去给傅尔丹请安。

    原来,这人是瓜尔佳氏家人,出身盛京凤凰城这一支,如今见着族长了,自来见礼。

    这人名叫黑子的前营游击见完礼,也没离开, 就加入了傅尔丹的队伍, 跟德亨等一起同行。

    其实辽东湾和渤海什么样,德亨脑子里是有记忆的, 此行走一趟,也不过是将脑中记忆和当下相应照罢了。

    映照的结果就是,现在的辽东湾和渤海沿线,荒凉,但清澈。

    荒凉是肯定的,缘于顺治朝海禁和迁海政策, 渤海湾海岸线几乎十室九空, 康熙帝朝虽然开了海禁, 但百姓恢复生息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 康熙帝将盛京当做自己的老家,严禁汉人到达辽东土地,这里地广人稀,有荒凉之态,也就是必然现象了。

    清澈的原因也很简单,辽河没有被化工污染,近海的水,自然就清澈。

    德亨自己所带随行人员不多,只有二十人,他们在制图、绘画、测量、记录等方面都是经过特殊训练,德亨带着他们,就是做自己的眼睛和手的。是以,等沿着海岸线走了一圈之后,德亨心下有了计较,就不再多留,当即启程北上。

    经过一天的集合,辽河口大小船只不是一般的多,德亨只潦草见了几个商贾头子,就带着一起北上去盛京。

    在三岔河驶入浑河河道,沿着浑河河道,可直入盛京。

    一路不停歇,加上前几天下了几场雨,河道宽且深,没有瘀阻,是以,在五月五前一天,德亨一行就到达了盛京。

    奉天将军嵩祝,早就得到消息,在盛京城门口恭迎了。

    只是,嵩祝以为德亨是骑马或者坐车而来,可是没有想到,他是乘舟而来。若是今晚再等不到德亨,嵩祝折子已经写好,打算明天一早就发往热河了。

    好在,德亨总算到了。

    对德亨能延误祈福时间,嵩祝是可以理解的,少年人,初次出京,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走不动道也是有的。

    不过,您老是不是太过不讲究了,随从里面,怎么还有破衣烂衫赤脚挑担的?

    德亨见嵩祝犹疑的看着自己身后郑尽心一行二三十人,就笑着解释了一句,道:“这些都是盖州驻军,因为我乘舟而来,他们就临时充当护卫,正是有了他们,我才‘如约而至’。”说到最后四个字,德亨还颇为俏皮的跟嵩祝眨眼睛。

    嵩祝,算是自己人吧。

    赫舍里氏,镶白旗满洲,太子倒台后,一部分赫舍里氏族人,就归了各旗旗主,所以,这个嵩祝,算是胤禛的人。

    与德亨只差半天,德亨出发后,胤禛得到消息,即刻派遣王府奴才来嵩祝这里,所以,嵩祝知道德亨是谁。

    此时听德亨介绍,之前一个让他头疼的问题,似乎有了计较。

    嵩祝安排德亨住盛京皇宫祈福斋戒宫苑,德亨要在这里斋戒一晚,明日正日子,举行一些列祭天、祭地、祭祖宗的仪式,然后再跪经。

    这些礼仪方面,自有盛京礼部安排,德亨只要听赞仪的照做就行了。

    德亨住的院落,一切都是按照德亨在京城的喜好布置的,乍一看,德亨还以为自己没出京呢。

    让以为可以领略盛京风俗的德亨觉着挺没意思的。

    嵩祝见郑尽心一行居然也跟着德亨住进了斋宫外的围房,诧异于德亨对郑尽心的看重,就问道:“小主子似是对郑把总十分宠信。”

    德亨笑问道:“你也知道郑尽心?”

    嵩祝笑道:“略知一二。小主子向有才名,能对郑把总另眼相待,想来郑把总确有过人之处。”

    德亨点头笑道:“郑尽心的确有才,他不仅会带兵练兵当然,是水师他还擅海上经营之道,在日本、山东、闽越以及南洋诸岛都有涉猎,亦懂造船之术,是个难得的人才。”

    嵩祝听的眼睛一亮,他只猜测郑尽心可用,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多,简直像是为他盛京量身定做的一般。

    德亨笑问道:“将军问这些做什么?您对郑尽心有意思?”

    嵩祝如实道:“小主子有所不知,锦州、铁山等皆为沿海边镇,我盛京皆铁骑,无水师,沿海海防,实不能周全。”

    其实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德亨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这老头儿,莫不是要从他手里抢人吧?

    嵩祝道:“近月海盗频发,奴才实在担忧我盛京沿海百姓安危,便想将锦州以南、铁山两岸两处海防,交由山东水师巡哨。”

    锦州都已经到了辽河出海口了,铁山,就是铁山岛,在旅顺口西面,和山东水师,就隔了一个渤海海峡。

    嵩祝这是打算,将整个盛京的海防都交给山东水师了啊。

    德亨听的不是一般的无语,看着嵩祝那眼神,让嵩祝老脸一红,急急辩解道:“非是不能,实在无力。”

    他满洲,是马背上得天下,这什么水师什么海船,实在是不擅长。

    这老匹夫,一看就年纪不小了,只想享福,不想建功立业,也是寻常,德亨就不跟他计较了,只问道:“如今,你这是又另有打算了?”

    嵩祝点头如捣蒜,道:“是,奴才听您说起郑尽心的才华,就想着,何不将盛京海防巡哨之务交给他”

    德亨截口道:“他只是个把总,你看到他和他手下那二三十个人了吗?这还是好的,留在盖州那些人,饭都吃不上,还得自己出海打渔裹腹呢,寒碜的很。”

    嵩祝犹犹豫豫道:“他既是您的人,不该混的这么惨吧?”

    德亨摇头叹息:“我也以为自己有些薄面呢,可眼见为实,他们混的就是这么惨呐。”

    嵩祝听出来了,德亨这是在为郑尽心打抱不平呢。

    嵩祝拍案怒道:“盖州千总居然如此苛待手下兵卒,是何道理,待老夫差人训斥与他,让他尽快为郑把总补齐缺失军备”

    嵩祝唾沫星子都快喷德亨脸上去了,德亨躲了他一下,道:“你也不用这么激动,你就算给他和他手底下的人都穿上黄马褂,他也只是一个把总,做不了巡哨的差事。”

    嵩祝忙道:“他既负责我盛京海防,自然不能只是一个把总,不如将他升做千总,比照山东水师兵制,挑兵建营,这样,他直接受奴才管辖,奴才必不会亏待了他。您看如何?”

    德亨奇了怪了:“你这又是为何?倒有些上赶着的意思。你当水师是那么好建的?钱粮呢?巡哨船呢?还有挑路上兵下水训练,那旱鸭子是说下水就能下水的?”

    嵩祝笑呵呵来了一句:“听说,主子在朝堂主张开海运,造海船?”

    听话听音儿,只这一句德亨就立即明白了,嵩祝这老头儿,这是在向胤禛表忠心呢。

    哦,主子在朝堂上和一帮朝臣们吵的风风火火的要开海运,建海军,你身为底下奴才,却将自己管辖海防让给别省了?

    你莫不是打你主子的脸?

    正确做法,当然是主子在朝堂披荆斩棘,奴才在地方上摇旗呐喊了。

    其实嵩祝将盛京海防交与山东水师的奏折已经写好了,只不过还没发出去,就收到了京中消息,当天晚上,他就将那本奏折给烧了。

    盛京海防的事情,到现在仍旧没着落就是了。

    这可真是官场老油条啊,不过:“你这想法,跟我说没用,具体的,还得你题奏折本给内阁,让皇上裁决。”德亨道。

    嵩祝道:“自是如此,只是,您需将郑尽心借奴才几天,奴才也好有凭据具本题奏。”

    德亨笑道:“这个好说,我跪经这几天,郑尽心就交给你了。”

    嵩祝行礼道谢:“谢小主子恩赏。”

    德亨摆手:“这些都好说,无需客气,还有事儿吗?”

    解决一件困扰许久的难题,嵩祝一身喜气,道:“奴才给主子和主子福晋以及宫中娘娘备了一些薄礼,只是不知道是否合主子的心意,还要请您掌眼。”

    这就是送京礼了。

    德亨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也不能拂了嵩祝的心意,这是规矩。

    就道:“我年轻,于这些上不甚懂,不过,我手下的芳冰是四阿玛专给我的,他时常随我侍奉阿玛,王府大小主子喜好他都知道,就让他代我吧。”

    嵩祝略略有些失望,但看德亨的年纪,和他这精致无双的小公子做派,恐怕平日里也只是憨吃憨玩的,都是长辈们哄着供着他,还不到他学着孝敬长辈的时候,也就不在意了。

    又道:“奴才还给小主子备了些薄礼,您瞅瞅,是否还能入您法眼?”长辈们的喜好不知道,你自己的喜好总知道吧?

    德亨笑道:“让陶牛牛替我去看吧。”说着小小打了个一个哈欠。

    嵩祝忙起身道:“是奴才搅扰了,这就安排您安置。”

    德亨不好意思笑笑,道:“让您见笑了,连日疲惫,恐不能与您畅谈了。”

    嵩祝连连道:“不敢,不敢”

    心下却是对德亨礼遇他的态度很受用。

    等嵩祝一走,德亨一蹦三尺高,朝空气锤了几拳,激动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在盖州时候,德亨就发现,从海上来的郑尽心一行人,与陆地上的绿营驻军格格不入,郑尽心入的应该是水师,而不是绿营。

    那个时候,德亨心下就有了建盛京水师的想法,是以,当时他一再安慰郑尽心:都是暂时的,先别忙着庆幸。

    一个盖州千总算什么,你们不是一个赛道的。

    德亨原打算徐徐图之,谁能想到,这才一入盛京,机会立即就找上门来了呢?

    嵩祝可是奉天将军,盛京的一切军政要务皆由他管辖,由他上折子题奏,可比德亨这个外来者发力简单有效多了。

    傅尔丹布好防务来禀,德亨急忙问道:“都安排好了?”

    傅尔丹:“是,斋宫上下都换成了咱们带来的人。”

    德亨吩咐道:“去将郑尽心叫来,别让嵩祝知道。”

    傅尔丹领命而去。

    郑尽心头一次来这种礼仪庙堂之所在刑部那次不算,站在这里,感觉浑身的不自在,当德亨跟他说,嵩祝有意建盛京水师,他为将领时,就更加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德亨拍着郑尽心的肩膀感叹道:“我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机会,省了我不少事。接下来几天,我要去宗庙跪经,嵩祝会找你问话,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不会为难你,你可尽抒胸臆,若有不妥的,我自会为你承担。”

    郑尽心跪地叩首,感激不尽。

    德亨将他扶起来,又说起另一件事:“你若是为千总,手底下须有自己的百总心腹,你可有打算了?”

    郑尽心自然是有心腹的,德亨道:“将他们一起叫上去见嵩祝,你需记得一个道理,独木难支。”

    郑尽心也都记下,德亨再让阿尔松阿去教郑尽心规矩,以防他真的犯了什么忌讳,被人给咔嚓了,零零总总,事无巨细,听的一旁的德隆差点站着睡着了。

    因为是临时性的,德亨和几人商量到很晚才入睡,感觉才合眼,就被叫醒了。

    睁眼一瞧,才凌晨三点钟,德亨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宝子们,也不知道怎么了,浑身没劲儿,整日睡不醒,大概是春困发力了吧

    第 243 章

    德亨跪经祈福期间, 是不能见外人的,但他消息也不是闭塞的,芳冰可以贴身侍奉, 外头的消息可以通过芳冰知晓。

    七天之后,等到德亨出关,盛京就多了一个水师建制,目前只有郑尽心一个千总和五十人十条船。

    郑尽心这几天就跟做梦似的, 让他做梦他都不敢做这样一步升天的梦,从皇上圣旨下来那一刻起,他走路就都是飘的。

    这种飘飘忽忽的状态,等再次见到德亨那一眼,突然就脚踏实地了起来。

    他想起了德亨跟他说的最后一个叮嘱:独木难支。

    香火缭绕了整七天,德亨感觉自己都被腌入味了,浑身檀香藏香的香味儿。

    洗漱完毕,从宽松素衣换上锦衣华服, 德亨动了动胳膊, 问陶牛牛道:“我是不是长胖了?感觉衣裳有些紧巴,鞋子也有些顶脚了。”

    芳冰拿来皮尺, 笑道:“奴才感觉您是长个儿了,奴才给您量一量?”

    一量,果然是长个儿了。

    陶牛牛绕着德亨转了一圈儿,忍笑道:“也长了些肉。”

    别人跪经陶牛牛不知道,他主子这祈福经跪的,比修养还养人。

    德亨哈哈笑道:“我在里面, 吃了睡, 睡了吃, 一日九篇经, 念的我心如止水,不胖才怪了。”

    德亨虽然不信什么祈福什么神明的话,但有句话叫做心诚则灵,他真心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平安喜乐的心意,具象化出来,就是那一篇一篇的经文了。

    所以,他是严格按照祈福的形式,早三篇,午三篇,晚三篇经文又念又写的。

    入心入境的结果就是心宽体胖,高了,也胖了。

    芳冰笑打趣道:“夫人和将军知道了,定是新生欢喜的。”

    陶牛牛道:“咱们现带的衣裳可能不合身了,您要不要写封家书回热河,让夫人给您送新衣来?”

    德亨道:“我这就写”

    嵩祝带着丫鬟仆从和郑尽心来请安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容光焕发的德亨,嵩祝不由真心赞了句:“小主子真乃谪仙临凡。”

    郑尽心一个劲儿的点头,可不就是嘛,这可是活生生的神仙啊,在他郑尽心这里,妈祖第一,第二就是这位主儿了。

    几人坐下叙旧,德亨摸着自己肉肉的脸颊,笑吟吟道:“将军这是笑话我呢?”

    嵩祝哈哈大笑:“岂敢,岂敢。”

    但笑意里,调侃之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德亨可不是让人一说就羞乃至于恼的少年,不管嵩祝说什么,他都笑吟吟接着,让嵩祝觉着,这位小公子脾气是真的好哇,人品贵重,风度、品貌俱佳,小小年纪就能奉皇命办差,前途也是无量的,好,真好!

    一阵寒暄之后,嵩祝说起了此行来意,他指着身后一群婢女,笑道:“之前因差事之故,不好搅扰清修,如今祈福已过,小主人算是功德圆满,可以交差了。这是小女,名叫如兰,虽蒲柳之姿,也修得兰心蕙质,尚可入贵人法眼,便送与小主人差遣,还望您赏纳。”

    德亨:

    德亨看着几个风姿各异丫鬟为首的女孩儿,大约十五六的年纪,身段款款,貌美如花。

    见德亨看过来,紧张的眼睫扑簌簌的眨动,但福身见礼的腰杆和脚下花盆底的鞋子都稳如磐石。

    这女孩儿,不是擅长舞蹈,就是擅长武艺,定是练过的。

    至于是不是嵩祝的亲女,德亨不做考究,只对嵩祝犹豫道:“我这家里管的严,不好带回家的。”

    嵩祝差点笑出来,道:“何敢奢求登堂入室,只求您在盛京能志得意满。”

    德亨松了口气,笑道:“既如此,芳冰,带这位姐姐去安置。”

    芳冰心下叹息,端着架子对这位美人道:“如兰姑娘,随咱家走吧?”

    如兰小心觑了眼德亨,见德亨没有看她,就跟着芳冰走了。

    德亨不想再跟嵩祝说话,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就主动笑对郑尽心道:“了不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还是将军会调/教人,就这么几天不见,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此时的郑尽心,一身千总新甲衣上身,趁的他本就方正的脸更加英武,站在他身后的三个水手,也是穿戴整齐,器宇轩昂,精气神与之前更是大不相同了。

    郑尽心起身,带着手下给德亨行武将礼,道:“都是德公爷提拔末将,末将才能有今日。”

    德亨摆手笑道:“你这可就说错了,若你是个扶不上墙的,将军火眼金睛,可容不下你。”

    嵩祝捋须而笑,郑尽心立即调转的拜礼方向,对着嵩祝铿锵道:

    “多谢将军赏识,末将定效死以报。”

    这就是郑尽心聪明的地方了。他不说“效死”报德亨,因为他知道德亨身份敏感,为他效死,有站队嫌疑。

    但“效死”嵩祝就没事儿了,嵩祝是奉天将军,他本身就受他管辖,听命与他,为上官效死是应该的。

    但是,他随时可以改换阵营。

    嵩祝亲手将他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年轻人,好好干,干好了,有赏!”

    这语气,这态度,就跟打发奴才一般。

    若是以前,郑尽心定一口啐他脸上,但现在,包括他身后的那三个亲随,都心下当他是放屁,面上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谨遵命。”

    德亨垂着眼眸看手上的茶盏,耐心等着坐下两人表演,等差不多了,就抬眸笑道:“你们主属其乐融融,倒显的我这个闲人多余了。”

    嵩祝忙告罪,德亨笑问道:“将军有什么军务,可一并分派给郑千总,我还有事儿要他去办。”

    嵩祝能有什么军务,建盛京水师的事儿他一窍不通,也只是说些车轱辘的废话罢了,听出来德亨有赶客之意,他就随口说了两句,告辞了。

    等他一走,德亨端坐的腰都塌下了,与此同时,郑尽心等也都松了口气,双方对上视线,俱都笑了起来。

    德亨笑道:“看来,你这几日进益千里,会涵养了。”

    郑尽心真诚道:“看到您都不得不将那位如兰姑娘收下,属下就知道,要恭敬,要隐忍。”

    德亨似真似假告诫道:“可别到最后,和光同尘了。”

    郑尽心心下一凛,郑重道:“属下定会时时警醒,建好海军,助主上完成大业。”

    德亨扶额:“什么大业不大业的,可别说了,我听着尴尬的很。”

    听着就很像反派好不好?

    郑尽心和他手下的人虽然不明白德亨为什么会尴尬,但德亨这副避之不及的态度很有趣儿,就都笑了起来。

    笑完,郑尽心话入正题:“主上,属下有个想法,还请主上定夺。”

    德亨:“说来听听。”

    郑尽心道:“主上以为,建盛京水师,最迫切需要的是什么?”

    德亨:“钱粮?”

    郑尽心:“不,是人手。”

    德亨:“若是没有钱粮,如何招募人手,训练水师?”

    郑尽心道:“只要有人,而且是立即可用之人,钱粮自可源源不断。”

    德亨挑眉:“你的意思是?”

    郑尽心真诚道:“主上,之前□□越四省剿水匪,并不只有我郑尽心,还有很多同道。”

    德亨点头,道:“是还有很多人,怎么,你要将他们都招到你的麾下?”

    郑尽心摇头道:“不。四省捕捉的那些水匪,的确有很多杀人越货、掳掠百姓、十恶不赦、臭名昭著之人,那些才是真正的海盗,我等不屑与他为伍,朝廷将其剿杀,实为为民除害。但是,这些人,只是十之一二而已,多数,都是海上漂泊,无家可归的渔人,他们虽然都是打鱼散户,但水上功夫了得,若是就这样剿杀、流放,太过可惜了。”

    德亨:“你是想让皇上将你所说的这些散户赦免,然后招至你麾下?”如果真如郑尽心所说,那这些渔人,的确是现成的水师人选。

    郑尽心:“是,也不是。”

    “皇上已经赦免了我等,现在又允许我等建水师,若是事事都要皇上操劳,我等也太没用了。我的意思是,无需赦免,只要将这些人流放至此,充军即可。”

    其实郑尽心的想法是,请示来请示去的太费时费力了,而且,人心难测,尤其是官场凶险腐败,他现在也算见识到了,他怕中途生变,有人在其中作梗,将这些人给杀了,或者皇上直接不同意他用“海盗”冲当水师的主意。

    而且,如果将那些渔人和被波及的沿海百姓赦免了,故土难离,那些四省之人,未必会愿意来北方,给鞑子做事。

    充军就不一样了。

    将人都充到这里,他再出手“救助”,人心就齐了,好办事。

    这些弯绕心思,他本可以都跟德亨说,但莫名的,郑尽心就是不想让德亨知道,自己是个擅算计、有这种捡便宜心思的人,他更想让德亨以为他是个正直、忠诚、可信的耿直之人。

    德亨也的确没想到这些,只是提醒他道:“若是充军而来,那就是军奴,不算建制之内,你可是领不到军饷的,还要养活他们,你钱粮哪里”说到这里,他恍然大悟,道:“你莫不是想要继续做海上生意吧?”

    郑尽心点头,道:“正是如此,继续海上生意,一来可以为军中赚取一份军饷,二来,可以吸引属下以前故交来此,他们,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水师。”

    “主上曾经提醒属下,切记独木难支,属下在海上纵横二十余年,一些人的品性、才能属下深知,若是能将这些人招安,何愁水师难建。”

    德亨起身,踱步思考,问道:“这个主意好是好,只是,风险太大,你能确定,他们会听你的?而且,你莫要忘了,我要的不是海盗,是忠心、规矩、尖刀火枪只对外敌,而不是对准自己百姓的水师。”

    郑尽心起身,跪地请缨道:“成与不成,等属下将人招来,待您亲自检验,再做决断。”

    德亨将他扶起,道:“如此,你便放手去做吧,将逮捕海盗之人充来盛京之事,我来安排。”

    在刑部大牢的时候,德亨的目的之一就是从郑尽心嘴里挖出这些人来,可惜,郑尽心宁愿死,也不愿供出这些人。

    现在,却是主动提及了,可见,郑尽心对他这个所谓的“主上”,已经开始行效忠之实了,可喜可贺。

    郑尽心:“是,属下领命。”

    若是之前在大牢里,德亨就算对他说的天花乱坠郑尽心都不会动摇的,但现在,圣旨、水师建制都已经到手了,他自然不会再怀疑。该是他纵横捭阖,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说完招人之事,德亨又详细听了郑尽心建水师的计划,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和建议,一直到午后,德亨才送走郑尽心。

    德亨还没从思绪中转出来,就听有人来报,说是如兰姑娘给公子送茶点来了。

    德亨一愣,才反应过来那个如兰姑娘是谁。

    陶牛牛见德亨如此,就道:“您若是不想见,我去打发了她。”

    德亨:“不用,见一见吧,既然收下了,就做的像一些。就目前来说,不好落了嵩祝的面子。”

    陶牛牛只好让如兰进来。

    如兰的确是来送茶点的,按说,现在都可以提前用晚膳了,德亨这边,却是一次茶点都没叫过,该是饿了。

    如兰亲手捧了一碗莲子羹,笑道:“这是奴婢用新采的莲子熬制的,主子尝尝味儿可还合口?”

    德亨接过汤碗,尝了一口,笑道:“很是不错,居然不甚甜,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口味的?”

    说着,将碗放到了一边,握住了她柔弱无骨的手,拉她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座椅上。

    如兰面如朝霞初升,心如小鹿乱撞,低头半掩,羞的话都不会说了。

    这只手,虎口、手指、手掌上都没有茧子,保养的也很好,不像是会武艺的。

    一个跟来的奴婢见德亨一双潋滟桃花眼含情脉脉看着如兰,似是在等她答复,偏如兰不争气,不似要答复的样子,就主动开口道:“回主子,是我们姑娘向芳冰总管打听的,这才得了您的喜好。”

    德亨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费心了。”

    如兰忙忍羞怯道:“能伺候主子,是奴婢的福气,如何敢言费心。”

    德亨笑笑,问道:“你是嵩祝的女儿?”

    如兰贝齿轻咬,点头,柔声道:“是。”

    德亨:“在家行几?大选才结束没两个月,你这是落选了?我怎么没在宫中见过你?你这样美貌,不该落选才是?”

    如兰头低的更厉害了,只轻声道:“奴婢福薄,这才落选的”

    话未说完,德亨握着她的手就收了回来,端起茶盏,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喝茶,垂眸,不说话了。

    如兰立即站起身,手足无措起来。

    她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让贵人一下子就不喜起来。

    德亨晾了她几息,才幽幽道:“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你若无事,就回你父亲那里吧。”

    德亨问“我怎么没在宫中见过你”这句话可不是白问的,今年的秀女,他不能说全都见过,但他经常出入皇宫,还经常去给太后、各宫娘娘请安,总能遇上一个两个的,以及,赫舍里家的女儿,恰好,德亨是真的都见过。

    就是没有这个如兰。

    如果如兰没有参选,或者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辍落了,直说就是,因为落选或者没有参选原因,宫中和所属佐领内都是有记档的,这一点瞒不了,更不能瞒。

    主子问话,必须实话实说,这是规矩。

    她没直说,而是只以“福薄”做托词,那就是撒谎了。

    德亨不管她是因何撒谎,也无意追究,但将她退回去的借口算是有了。

    如兰顿时面如白纸,摇摇晃晃跪倒在德亨脚下,哭泣道:“求主子垂怜,莫要将如兰赶走。”

    德亨冲芳冰点了下头,芳冰上前,将她拉起来,德亨柔声道;“你莫要如此,你放心,嵩祝不会为难你的。芳冰,你亲自去将如兰姑娘送回。”

    芳冰不由分说的将如兰给扭走了。

    阿尔松阿进来,看着芳冰扯着人走的背影,笑问道:“这位就是嵩祝送你的他的女儿?”

    德亨不接这话,问道:“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盛京衙门与京里比,如何?”

    阿尔松阿自己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笑道:“这不要用膳了,找你用膳来了。盛京衙门嘛,和京里不能比,不过,倒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能在盛京为官的,勤谨不勤谨的另算,忠心是第一要务,凡是能做奉天将军的,无不是康熙帝心腹。

    德亨点头,道:“我打算明天就启程去船厂,你还要跟着吗?”

    阿尔松阿脱口道:“自然要跟着。”说完,又道:“这么快啊。”

    德亨:“是,来盛京的目的已经完成,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你不是要去和朝鲜人交涉,跟着我去船厂做什么?”

    阿尔松阿反口道:“皇上还让你查朝鲜人越界杀人案呢,你还不是巴巴的往船厂跑?你不急,我就不急。”

    德亨皱眉,阿尔松阿先抢口道:“你让我去给那个郑尽心撑场子,我可是处处提点,时时教导,一日都没落下,怎么地,你不会过河拆桥,用完就扔吧?”

    德亨失笑:“怎么会,多谢你了。”

    阿尔松阿笑道:“好说,好说。”

    德亨笑问道:“那我能不能问问你,你总跟着我的”

    话未说完,就见嵩祝疾步如风而来,在屋外阶下大声道:“奴才嵩祝,请见小主人。”

    阿尔松阿笑道:“事儿来了,快去处理吧。”

    德亨无法,只得快步出来,走下台阶,将人扶起来,惊讶问道:“将军何故如此?”

    嵩祝见德亨并无严厉之色,心先放下一半,道:“小女如兰得罪了小主子,嵩祝惶恐,特来请罪。”

    德亨爽朗笑道:“你说她啊,没事儿,反正我明天就要走了。”

    嵩祝一惊:“明天就走?这么匆忙?”

    德亨:“是,我还有差事在身,这一点,就不便告诉将军了。”

    嵩祝:“是,是”

    德亨意味深长道:“只是,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嵩祝忙道:“您请说。”

    德亨:“您疼爱女儿,不想让她去参选,从父亲的角度,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您要是做了,就藏好了,莫要让人发现,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将如兰姑娘没有参选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但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乃至被皇上和太后知道了,对您可就不大好了。”

    嵩祝:

    当即就跪下了:“是是是,是奴才想错了,不该溺爱她,不让她去参选”

    嵩祝原以为德亨识破了如兰是被他收养的干女儿,专门调/教了,用来伺候贵人的,嫌弃,所以才将人给送回的。

    谁知道,竟然不是识破如兰的身份,而是嫌弃她没有参选!

    这个小主子,莫不是被四王爷给教傻了?

    嵩祝虽然心下腹诽,但“送美人”这种事儿,只能你知我知暗着来,一遇到德亨这样的愣头青,那是再不能继续了。

    怕挑明了,容易出事儿。

    所以,嵩祝干脆就认下来,“千恩万谢”后,将如兰给带了回去。

    德亨这里送不出去,总有人会让他送出去的,这个女儿,还是要继续娇养的。

    如兰回眸看向那座皇宫深处,泪眼婆娑,无限眷恋。

    老天何等残忍,让她做了这样的人,又见了那样的人,让她有了盼头,又无情的掐灭。

    她余生,可要如何放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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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4 章

    德亨说第二天走, 一刻都没耽误,第二天清晨,朝阳初升, 他就登上舟船,沿浑河北上,去往船厂。

    郑尽心需留在盛京筹谋建水师,德亨带走了郑尽心手下十个造船好手, 与他前往船厂,共建海船。

    越往北,河道越浅,但得益于春夏之交的降水,从浑河入辉发河这一段,水量仍旧充沛到可以水面行船,无需纤夫拉拽,只用了两日一夜, 德亨一行, 就入了松花江。

    眼前滔滔河水,船帆扬立, 旌旗飘荡,更显壮阔。

    船厂,也就是吉林,是有自己的水师的。

    吉林水师的重要职责,就是抵御沙俄入侵黑龙江流域,护卫盛京安全。

    所以, 松花江上船舰林立, 也就不足为奇了。

    船厂将军觉罗蒙俄洛带着手下文武官员在松花江上迎接德亨, 见到德亨所乘船只既旧且破, 就邀请他上自己二十多米的大楼船,德亨自是从善如流。

    船厂造的战船,不仅有长超过二十米、可乘坐官兵130余人的四板炮船、三板炮船,还有小型运输船、划子船、多桨船、渡船等,瞧着琳琅满目的,乍一看,挺唬人的。

    但是,在德亨看来,这些船,除了自己乘坐的这艘楼船,其他的,炮船也好,桨船也罢,都很陈旧了。

    一看就是积年的老船。

    不是说老船不好,相反,有经验的水手驾驶着老船在海上可以和暴风雨搏命,是宝贝。

    但眼前这些,就是单纯的老。

    不用,放老的。

    水师,不管是队列还是精气神,都是散漫的。

    德亨都怀疑,炮船的炮弹箱子里装的火药,能不能正常装炮打出去。

    这支水师,或许三十多年前的确抵挡过沙俄的入侵,但三十年后的今天,差不多已经废了。

    德亨充当半游玩半当差的小公子,看傅尔丹和蒙俄洛寒暄客套打官腔,然后他们没有去船厂,而是去了宁古塔新城。

    接风宴席上,德亨只露了一个面,就离场,让人叫来蒙俄洛,德亨向蒙俄洛宣召了康熙帝口谕。

    就一个意思,他来是去船厂看造船情况的,不是来吃吃喝喝的。

    蒙俄洛面色有些难看,他完全是用最高规格来接待的德亨,今日开的楼船,也是多年前康熙帝御用过的,已经很给德亨面子了。

    但似乎,德亨并不承他的情。

    他更怕,这是康熙帝的意思,所以德亨才会这样“不留情面”。

    德亨没想这么多。蒙俄洛是觉罗,更是常年驻守宁古塔地区,性情当是“直率”、不喜弯绕的。

    德亨完全想错了。这帮子满清贵族,入关后,马上的本事没留下多少,汉家那股子迂腐的官腔学的那是一个比一个足。

    德亨以为他是在迎合蒙俄洛的性情,殊不知,他已经暗暗得罪这位红带子了。

    蒙俄洛并没将德亨放眼里,别说德亨了,就连胤禛来了,也要看这位封疆大吏的眼色行事。

    除非是太子亲临,或者,他看好的新太子人选,八阿哥胤禩亲临。

    蒙俄洛这样高规格的招待德亨一行人,不是招待德亨,而是在招待康熙帝的钦差大臣。

    蒙俄洛拒绝道:“现下天色已晚,不便去船厂,你若是不喜宴席,可先去行宫休息。”

    德亨对蒙俄洛坚硬的态度诧异了一下,道:“行宫乃是皇上临幸之所,吾等臣子,如何能擅入行宫安置。”

    蒙俄洛面色一僵,看德亨的眼神更加不善。

    德亨这才后知后觉的,这位红带子,似乎看自己不大顺眼?

    自出京以来,德亨所遇所见,皆是对他恭敬讨好之人,还是头一次遇见不待见自己的,新奇同时,又觉着莫名其妙。

    德亨道:“现下才是申时初刻,天色还早的很,船厂就在松花江畔,离此应该不远,不管是骑马,还是乘舟,都能很快到达吧?将军也无需多礼,只在船厂给我间屋子过夜就行了。”

    蒙俄洛:“你奉皇上口谕来此,本将若是任你在船厂陋室安置,传入京中,还当本将慢待钦差,御史台少不得要参本将一本。”

    德亨笑道:“你放心,御史台没那个闲心,特特去参你一本。再者,你也知道我是钦差,怎么,你要阻止钦差当差做事吗?”

    蒙俄洛梗着脖子道:“本将不敢。”

    德亨:“敢不敢的,看行动,不看嘴头。阿尔松阿,去叫傅尔丹来。”

    阿尔松阿:“得令!”

    路过蒙俄洛的时候,阿尔松阿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然后去叫傅尔丹去了。

    德隆手握宝剑抱臂斜眼用鼻孔看着蒙俄洛,也是“哼哼哼”的冷笑不停。

    蒙俄洛的视线,却是黏在阿尔松阿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阿尔松阿是谁,他是知道的,之前在船上介绍过,这是阿灵阿的承嗣子,怎么,他对这个叫德亨的,这么恭敬侍奉的吗?

    阿灵阿是他的同道,他们一起依附八阿哥,如果阿尔松阿侍奉德亨为主,那这个德亨

    和八阿哥什么关系?

    德亨不是四阿哥的养子吗?

    还有,铁帽子王雅尔江阿也是八阿哥的拥趸,他的嫡长子,居然跟在这个叫德亨的身后当差,充当护卫的角色,难道,其实德亨是八阿哥的人?

    这就都说得通了。

    等再转过眼来时,蒙俄洛看德亨的眼神就变了,由讥诮和轻慢,改为打量。

    但不管蒙俄洛眼神怎么变,在德亨看来都一样,这个蒙俄洛,在阻碍他行事。

    就是前后院的事儿,傅尔丹很快裹挟酒气而来。

    德亨直接对傅尔丹道:“我先带人去船厂,船厂将军这里,就交给公了。”

    德亨和蒙俄洛的隐隐对立,阿尔松阿已经告知傅尔丹了,傅尔丹听到此话,没有如以前那样抱拳听命,而是单膝点地,行了奴叩主的礼,道:“您自去当差,奴才会依皇上之命,护您周全。”

    德亨只点了一下头,就带人走了,留下面色大变的蒙俄洛紧紧盯着德亨远去的背影。

    傅尔丹起身,站在蒙俄洛眼前,挡住他的视线,见蒙俄洛看向他,才笑道:“表兄,姑母身子骨可还硬朗,您也不说带我去见见她老人家。”

    蒙俄洛的生母,正是瓜尔佳氏,论辈分,傅尔丹要叫一声姑母。

    蒙俄洛脸颊抽动了一下,憋气道:“家母,已于三年前病逝。”

    傅尔丹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是人不在了,果然人走茶凉,姑母不在了,咱们姑表亲的情分就淡了,想来,我这个瓜尔佳氏族长,在表兄这里,也不算个什么东西了。”

    蒙俄洛扶额叹道:“你何必阴阳怪气戳我心窝子,当下,你该好好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是正经。”

    傅尔丹面色嘲弄,道:“什么怎么一回事,我奉皇命当差,这就是正经。”凑近一步,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别说我没跟你透信儿,你得罪了他,让八爷知道了,小心没你好果子吃。”

    蒙俄洛大惊失色:“当真!他们什么关系?我怎么没听说过?”他是真的没在胤禩那里听过德亨的名号。

    傅尔丹:“看着长大的,你说什么关系?”

    蒙俄洛简直要爆炸了:“不是,我闹糊涂了,他不是在雍王府长大的?八爷是怎么看着他长大的?”

    傅尔丹仰天长长舒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话已至此,你能不能开悟,看你自己了。我提醒你啊,估计这会子他人已经出城了,船厂那边通行令牌和伺候的人手,赶快安排起来,别干了蠢事。”

    蒙俄洛:“我这就去安排,来人,快来人”

    就这么点子距离,乘船没有骑马快,乘船还需扬帆起航,骑马是跨上马背骑了就走。

    德亨的奔雷一路带着,几人牵马出城,德亨奇怪问道:“那个蒙俄洛怎么回事,连装都不装一下,我没得罪他吧?或者,是雍王爷得罪了他,他将气撒我身上了?”

    阿尔松阿翻了个小小的白眼,笑话道:“我看你在盛京挺圆滑的,怎么到了船厂,就变钝了?”

    德亨一头雾水:“什么意思?德隆,你知道吗?”

    德隆更是一问三不知:“我怎么知道。”

    德亨奇怪:“我看你高深莫测的样子,还以为你知道呢。”

    德隆:“装的,像不像?有没有显的城府很深?”

    德亨仔细打量他,煞有介事点头道:“别说,还真挺有高冷范儿的。”

    德隆四十五度望天,沧桑道:“我跟四王爷学的,果然有用,哈哈哈哈哈”没装三秒钟,自己先笑了起来。

    德亨一听是跟胤禛学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尔松阿:

    看着没正形的两人,阿尔松阿时常有种带孩子的感觉。

    “咳,咳咳咳!”

    德亨和德隆立即停下嬉笑声,转头去看阿尔松阿,阿尔松阿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得了,这是真高冷。

    德亨请求道:“阿尔松阿,你还没说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呢?”

    阿尔松阿见好就收,解释道:“蒙俄洛是八爷的人,你算是出身雍亲王府,他对你,自是不会如嵩祝那样毕恭毕敬。嵩祝毕竟是赫舍里氏,而他是红带子,无需怕你。”

    原来如此!

    那就解释的通了。

    叹气道:“怎么都出京了,还这么多恼人的事儿。”

    阿尔松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躲不了的。”

    德亨看了他一眼,道:“得亏带你来了,他见你跟在我身边,定会疑神疑鬼的。”

    阿尔松阿笑道:“你却是谢错人了,傅都统和蒙俄洛是正经表兄弟,傅都统说会护你周全,就会摆平他。你无需在意蒙俄洛,专心做你的事就是,我和德隆大阿哥都会护你的。”

    德亨感动道:“多谢你了,阿尔松阿,你真是个好人。”

    阿尔松阿唇角勾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下,轻咳一声,近似喃喃道:“你知道就好。”

    德亨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心道,不会是害羞、不好意思了吧。

    德亨带人出城,刚上了马,就听身后马蹄哒哒,是宁古塔守将带人而来。

    守将下马,跪地双手高举额顶,奉上船厂通行令牌,道:“将军有令,遣末将来伺候贵人去船厂。”

    德亨看他身后的人、马、车,问道:“怎么还有车?车上载的是什么?”

    守将:“贵人要在船厂安置,车上是供奉。”

    德亨接过令牌,道:“起来吧,你带路。”

    守将:“是!”

    德亨跟阿尔松阿挤眼睛:傅尔丹果然将蒙俄洛搞定了。

    阿尔松阿: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

    第 245 章

    德亨在船厂一住就是一旬, 亲眼看着造了一艘五米长的小船出来。

    一般来说,造船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少则一年, 长则三年,十天的功夫,可能连准备的功夫都不够呢。

    而德亨,恰恰就是省了这些准备的时间。

    一根成材的大树, 从砍伐,到阴干、浸泡、再阴干、上桐油,炮制成可用于造船的木料,是极为精细耗时耗力的过程,但在船厂这边,多的是这种已经炮制好的,可以直接使用的木板、木轴、横梁等各种材料。

    德亨带人所作的,更像是按照图纸做拼接的活计, 而这些真正决定船只性能的技术性活计, 自有他带来的船工和船厂的老师傅去做,所以, 只用了三四天时间,他就得到了一艘自己“亲手”造的小船。

    剩下的时间,是用来阴干船体表面的大漆、黏胶等耗费的。

    船已经造好了,第一要务,自然是下水试航。

    德亨在水手的指导下,亲自给船升帆、起锚、掌舵, 将小船开进了松花江。

    松花江上, 船小风大水缓, 几乎没有阻力, 一个眨眼的功夫,德亨一行的身影就不见了。

    听说之后来给德亨长脸的蒙俄洛看着明显有些慌神的傅尔丹,问道:“现下该怎么办?”

    傅尔丹咬牙,没好气道:“怎么办?追啊!”

    蒙俄洛撇撇嘴,上了一艘快船,带人寻着方向追了上去。

    几乎眨眼的功夫,德亨就掌舵将船开到了一处船多的地方,德亨努力跟着风向调整船行使的方向,力求不撞上任何一艘飘荡在河面上的渔船。

    这些渔船没有帆,只有桨,一看就是附近居民在此渔猎的。

    德亨大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水师兵卒回道:“岸上是哲松城,是打牲乌拉的地界儿,江上这些渔船,是哲松的百姓来江上打渔的。”

    原来如此。

    德亨快速穿过这片渔船集中区,进入了下一个无船区

    就这样,不知道在江上航行了多久,等蒙俄洛和傅尔丹追上他的时候,他已经脱离了船厂,进入白都纳辖区了。

    等停下船,德亨一看时间,居然才过了一个半多时辰。

    德亨跟德隆和阿尔松阿惊叹道:“好快!”

    阿尔松阿面色苍白,他坐德亨的船,居然晕船了,一路趴在船舷上,吐的死去活来。

    德隆胃里也不甚舒服,看了眼丢了半条命的阿尔松阿,说道:“你这船太快了。”

    德亨不好意思道:“我太高兴了嘛,又顺风,船行的就快了些,让你们受累了,阿尔松阿,你还好吧?”

    阿尔松阿张口就是“呕”,又趴船舷上吐去了,可惜,他肚腹里空空,已经没什么好吐的了。

    陶牛牛面色看着还好,但看他走路脚步虚浮的样子,也好不了哪里去。

    傅尔丹看着几人样子,不由板脸道:“太胡闹了,你们几个,要是谁出个三长两短,我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德亨缩了缩脖子,道:“这不没事儿吗。”

    傅尔丹:“等出事儿就晚了”

    蒙俄洛开口道:“先别说这个了,咱们已经到了白都纳地界儿,是留下来拜访一番,还是尽早回去?”

    傅尔丹去看德亨,德亨道:“尽快回去,别给人添麻烦。”

    傅尔丹:“那就请您快上大船。”

    德亨坚定道:“不,我要将船开回去。”

    傅尔丹瞪圆了眼睛:我就知道!

    蒙俄洛打圆场,对德亨道:“您若是想开船,可以试着开大船回程。”试图将德亨哄骗上大船。

    德亨才不会上他的当,等上了大船,大船上的官员和士兵挨个儿来给他磕头,等磕完了,船也回到船厂了,呵呵。

    德亨坚持道:“有始有终,我此行本就是为造船而来,刚才顺风我已经试过了,现在逆风回去,也不该落下。你们不用劝我了,我不会听的。”

    “听我号令,降帆,转向”

    在德亨的号令中,水手们将船头调转了方向,德亨对两人笑道:“你们要是再不回大船,我就用我这小船,载你们回去了?”

    傅尔丹是再不能走的,他一定要跟在德亨身边,以防一个错眼,他就不见了。

    蒙俄洛克不敢坐德亨的船,看阿尔松阿那个死样儿,就知道有多难受了,他惜命的很,年纪一大把,可不像小年轻那样经得住折腾了。

    蒙俄洛要不要留下,德亨一点都不在意,等他回了大船,德亨也没打个招呼,直接下令升帆,起航。

    来的时候快的如一道风,回的时候,就慢上许多,花费了比来时超出两倍的时间才回到船厂码头。

    德亨计算一番,得出结论:“船帆还需改进,以增加逆行的速度。”

    德隆问道:“还要在船厂待多久?”

    德亨:“说不好,怎么了?你想回京了?”

    德隆摇头,道:“整日待这里吃鱼,有些腻歪了。”

    德亨和阿尔松阿整日对着船图研究,有事情可干,德隆看不懂船图,听他们说话研究怎么改进船形,只会昏昏欲睡,实在是没意思极了。

    德亨也知道德隆的脾气,那是个坐不住的,想了想,就道:“皇上不是还让我查朝鲜人越界杀人案吗,皇上也曾下令给蒙俄洛,查其中原委,蒙俄洛一定知道一些内情。我走不开,不如你去事发地点探查一番?”

    德隆眼睛一亮,道:“这个差事好,不过,我只能断案,可不会看什么边界。”

    德亨:“我派两个人跟着你去做助手,帮你看。”

    德隆笑道:“最好不过了,我去找舅舅说去。”

    目送德隆离开,德亨问阿尔松阿道:“你还好吧,还想吐吗?”

    阿尔松阿已经缓过来了,只是脸色还是苍白无血色,摇头道:“没事儿了,你无需担心。这是郑尽心传来的消息,你看看。”

    德亨接过信纸,仔细一看,挑眉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

    郑尽心信上说,一大群商贾载着米粮货物来到辽河口,预备沿辽河而上,来拜见德亨。

    阿尔松阿见德亨喜形于色的模样,心觉不对,不由问道:“你什么意思?”

    德亨对阿尔松阿笑道:“不瞒你说,我本有想沿河北上,巡查一遍黑龙江的打算,只是来到船厂,看蒙俄洛不作为的样子,这打算就打消了,现在好了,有了这些商贾,我再从船厂这边调集一批战船开道,带着他们,正好在夏季无冰之时,将黑龙江河道巡视一遍。也算是给沿江渔猎百姓,送一些日常物资过去。”

    听德亨详细说着自己的打算,阿尔松阿只有一个想法:“你疯了。”

    德亨讪讪:“也没那么夸张吧?你要是不想去”

    “我不可能不跟你去呕”阿尔松阿一激动,又开始干呕起来。

    德亨见他这样难受,忙上前帮他拍背,谁知道,被他一下子躲了过去,德亨伸出去的那只手悬在半空,尴尬的很。

    真生气了?

    阿尔松阿一面干呕,一面躲着他,还要抽空努力道:“腌臜的很,你别呕碰、碰我。”

    原来不是生气了。

    德亨摸了摸鼻子,将空间让给侍奉的奴才,自己坐的远远的,等他缓过来。

    不管阿尔松阿说什么,德亨巡视黑龙江的决定,已经定下了。

    傅尔丹一听德亨的决定,第一个反对:“皇上没下此命,恕奴才不能苟同。”傅尔丹跪在德亨脚下,德亨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他要死谏!

    这个小主儿,真是胆子大出天际去了。

    德亨无法,只能问蒙俄洛道:“你多久没有巡视黑龙江了?”

    蒙俄洛:“皇上未曾有命”

    德亨:“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不要说多余的。”

    蒙俄洛:

    德亨:“你不会自从上任以来,一次都没有巡视过吧?”

    蒙俄洛:“皇上”

    德亨:“不要拿皇上说事,我知道皇上的谕令,一年一次巡视,至少三年两次,我也查阅过船厂档案,船厂近些年出船次数和数量,都有记载,几乎没有。蒙俄洛,你如此玩忽职守,你可知罪!”

    蒙俄洛双拳握紧,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大,狠狠盯视着德亨。

    德亨冷笑道:“好个蒙俄洛,知罪不改,那就去御前自辩去吧,希望到时候,你也如现在这般有骨气。”

    说罢,不再理蒙俄洛,是拿出御赐令牌,给傅尔丹,道:“傅尔丹,你可还记得临出发前,皇上说的话。”

    傅尔丹:“让奴才等听您安排。”

    德亨收起令牌,将他扶起来,这回,傅尔丹没有死定不动,顺势站起身,无奈的看着德亨。

    德亨道:“我现在的打算,就是去巡视黑龙江,你留在船厂,配合德隆调查朝鲜人越界杀人案,人手我带走一半,随我出行。”

    傅尔丹斩钉截铁道:“不行,奴才得的命令,就是随身护卫您的安危,否则,奴才就是用绑的,也要将您绑回京。”

    德亨:“德隆这里”

    “德隆不是小孩子了,也自有人使唤,奴才不担心他。”傅尔丹硬邦邦道。

    德亨哼哼:“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还不是寸步不离的守着?”

    傅尔丹的怨气都要逸散出来了:“您还不如小孩子呢。”

    小孩子不听劝,可以用棍棒让他知道疼,德亨这里,你就是用上棍棒,他也能将棍棒化为己用,十分棘手!

    在等待商队到来的时间里,德亨开始清点和挑拣船厂人手,准备全都带走。

    他确定以及肯定,蒙俄洛和他不是一路人。蒙俄洛当面不敢得罪他,但等他一走,看着吧,船厂这些和他接触过的人,一定会受到无妄之灾,德亨也没给什么理由,将这些天和他接触过的人,不管是造船的船工,还是帮手的奴才,全都一锅端的带走。

    以及,他还在船厂放出消息,愿意携家小随他走的,都可以跟上来,只要忠心做事,他保证他们有前程。

    意料之中的,除了不得不听命,被德亨打包带走的,其余没有一个响应的。

    就连一些底层的奴隶,德亨看的出来,有一些人,很想跟着德亨走,但就是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要跟他走的。

    德亨心里堵了一口气,看蒙俄洛更加不顺眼,他也已经知道,蒙俄洛参他的折子已经发往热河,但就他会上折本吗?

    他也会上。

    而且,德亨的折本是直接送往康熙帝案头的,而蒙俄洛的,是要经过内阁,经内阁审阅之后,才会拿去给康熙帝批阅。

    如果可以,德亨想换掉蒙俄洛,但换船厂将军,需要康熙帝圣段独裁,不知道康熙帝对他擅自决定去巡视黑龙江有什么看法,德亨有些拿不准康熙帝会不会听蒙俄洛的胡说八道,不听他的。

    德亨转了转眼珠子,问阿尔松阿道:“你写家书了吗?”

    阿尔松阿情绪不甚高,他在为德亨担心。

    巡视黑龙江不是小事,德亨胆子太大了,竟敢先斩后奏,这种事,难道不应该先上折子请奏,等折本批下来了,看皇上的意思吗?

    听到德亨询问,阿尔松阿摇头道:“还没写,怎么了?”

    德亨笑眯眯道:“明儿就出发了,你再不写,可就没机会了,呶,这是我的家书,已经写好了,下晌就发出去。”

    阿尔松阿看着笑的跟个老狐狸似的德亨,道:“我都不敢想,等纳喇夫人收到你的家书,得知你北上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德亨笑容一僵,揉了揉脸颊,道:“喂,你要泼冷水啊,很扫兴的。”

    阿尔松阿不想理他,抽出一张纸,开始给阿灵阿写信。

    德亨凑过去看,阿尔松阿躲了躲,道:“非礼勿视。”

    德亨:“小气,给我看看怎么了?你都是怎么跟你父亲写信的?我把我的给你看,你也给我看看你的好不好?”

    阿尔松阿定定的看着他。

    德亨:“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阿尔松阿:“你什么时候对我们家的事儿这么关心了?”

    德亨:

    阿尔松阿:“你要做什么,你直说吧。”

    德亨:

    阿尔松阿:“你不说,这家书不写也罢。”说着,就将那张写了几个字的纸撕了,洇在了笔洗清水里。

    德亨:

    阿尔松阿起身,道:“我可要走了啊?”

    德亨没好气道:“嗨呀,真是服了你了,我说,你来写,算我欠你个人情好了!”

    阿尔松阿勾了勾唇角,坐下,重新抽了一张纸出来,道:“先说好啊,我阿玛可不经折腾的,你下手轻点。”

    德亨“切”了一声,道:“你阿玛可老奸巨猾多了,我还得求他放我一马呢”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

    第 246 章

    热河行宫内, 康熙帝拍着桌子指着胤禛鼻子大骂:“胆大包天!任性肆为!!你教的好儿子!!!”

    胤禛无话可说,跪在地上低头看着眼前散落在地上的蒙俄洛参德亨的折本,任凭康熙帝出气。

    其他皇阿哥有一个算一个, 全都乖乖低头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喘一下。

    老四正好好在京里呢,结果一道口谕从热河送出,什么都没说, 就让来,来了,先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简直比窦娥还冤枉。

    说真的,那小子在外头撒了欢儿,会做什么,真不关老四什么事儿,只是眼下人不在跟前, 皇上只能拿老四撒气罢了。

    但他们也真的心惊胆战, 能让皇上生气成这样,那小子胆子到底是吃什么长的, 怎么就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蛮横、任性、欺人、抢人、敛财、颐指气使、一意孤行这些都不算什么,他们在场的每一个人,谁不是这样?

    就算拿鞭子抽人都不算什么。

    说到拿鞭子抽人,人家当年也不是没抽过?

    尤记废太子时,人家当着废太子的面儿,就敢用鞭子抽废太子心腹奴才的脸, 眼珠子都给抽瞎一只, 抽一个封疆大吏算什么, 呵。

    但先斩后奏, 斩的是封疆大吏,是掠夺船厂人口,是私下巡边命令,是召集商贾裹挟财货于己麾下,是无令调兵,是拿着御赐令牌当圣旨

    人都走了,再启奏皇上。

    这胆子,就很吓人了。

    “假传圣旨”这词这些人是怎么都不敢说出来的,但他们心下斗明白,瞧人家这有恃无恐的架势,已经很明显了。

    难怪皇上会气成这样。

    你是怎么敢的!

    不过,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好好一个知礼行端的人儿,出个京就换了个性情,换了个脾气?

    盛京那边传来的消息不是这样的啊。

    呵呵,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儿!

    不过,给德亨安上这么一个掉脑袋罪名的那个人,其心,可诛!

    等康熙帝骂的差不多了,胤禩站出来打圆场,道:“德亨毕竟年幼,不知轻重,他若是当差不谨,汗阿玛将他召回来就行了,实不必大动肝火,伤着龙体,岂非他大不敬之罪,更是不可饶恕了。”

    这话说的,直接将德亨定义为无知顽童了。

    你若是真想保人家,也不必如此吧。

    胤裪皱了皱眉头,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汗阿玛,德亨也算是汗阿玛看着长大的,他人到底什么样儿,汗阿玛比儿臣们清楚。儿臣们虽愚钝,但从小到大,从未听说他有什么劣迹,在盛京还好好的,怎么到了船厂,就变了样儿?汗阿玛,事情原委到底如何,还需详加查问,不可听人一面之词。”

    康熙帝冷笑道:“也不用详加查问,是不是一面之词,你看看他给朕上的奏本就知道了。”

    说着,扔了一本奏折在胤裪面前地上。

    胤裪弯腰捡起奏本,定睛一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奏本里面,德亨详细说了船厂将军蒙俄洛尸位素餐不作为行径,然后大义凛然表示,他要带人去巡视黑龙江,让皇上勿念云云。

    这奏折真是德亨写的?

    是不是太实在了?

    老四没有教过你怎么参人之过吗?你往日的聪明都是假的吗?夹带私货知不知道?逮着错处就往死里黑啊,现在皇上站到更会说话的那一边去了你知不知道?

    只一个“尸位素餐”的罪名,连给蒙俄洛挠痒痒都不够。

    胤裪努力道:“德亨的折本质朴自然”

    “噗”

    所有人:

    “我、就是太好笑了,汗阿玛,儿臣也想见识一下,德亨的奏折是怎么个质朴噗呵呵自然法儿。”胤禟尽量让自己不要笑的太明显。

    康熙帝冷哼一声,坐在御座上,虽未有表示,但未有表示,就是最大的表示了。

    胤禟从胤祹手里拿过折本,看了又看,摇头晃脑一本正经评价道:“中正,雅肃,平实,有一说一,不攀咬附会,不夸张夺人,看字迹,确实是德亨亲手写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师爷给他捉刀,这字里行间,都是一股子好欺负的老实味儿。怎么出去一趟,他人变傻了?四哥你熟悉他的功课,你来看看,是他自己写的,还是别人捉刀,他抄写的?”

    胤禛接过递到自己鼻子底下的折本,仔细阅览了一遍,沉声道:“是他自己写的。”顿了下,又加了一句:“他一向喜欢亲力亲为,不会找人给他捉刀。”

    胤禟大为诧异:“真是他写的啊,那也太纯良了些。你们也来看看,从这折本上看,德亨真是个实诚孩子。我说四哥,人善被人欺,这个道理你没教他啊?唉呀,他白叫你一声阿玛了,你你说你你良心亏不亏啊你。”

    胤禟招呼其他兄弟们看这折本同时吱哇一通乱叫,他自己痛快了,没看到胤禩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胤禛被他阴阳怪气的损了一通,心下更是憋气不已。

    同时心里暗自发狠:你小子最好还有后招,要不然,等回来,老子一定大棒伺候!

    折子传到胤祄手中,胤祄扫了一眼德亨的折本,“咦”了一声。

    胤禟抱臂老神在在问道:“小十八,你发现什么好玩儿的了,这么惊讶?”

    胤祄见所有的哥哥都看过来,脖子不由缩了缩,心气上先矮了三分,见康熙帝也在看他,就只好道:“我一件事,我看到了三种说法,心下实在惊讶,就一时没忍住。”

    胤祹忙问道:“三种说法?德亨给你写信了?”

    胤祄眼神些微躲闪,还有些难言之隐的样子,道:“德亨给我的信只说见闻,不涉差事,但是,我我”

    胤禵是个急性子,翻白眼道:“支支吾吾做什么呢,有话直说,谁又能把你怎么样?”

    胤祄看了眼胤禵,委委屈屈道:“我不小心看了阿尔松阿写给阿灵阿的家书,里面写了一些蒙俄洛的事情。”

    胤禩心下一沉,奇怪问道:“阿尔松阿写给阿灵阿的家书,怎么会在你那里?”

    胤祄迷茫道:“我也不知道啊,我收到两封信,还以为都是德亨写给我的呢,也没仔细看信封就拆了。结果拆开一看,其中有一封是阿尔松阿的,我再回头看信封封皮,才发现我是误拆了阿尔松阿写给阿灵阿的家书。”

    胤禟说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既然已经发现了那不是德亨写给你的,你就不该继续看,该原样装回信封,送还给阿灵阿才对。”

    胤祄哭丧脸:“是我错了。”

    胤禵道:“现在不是论这个的时候,那信上写了什么?”

    胤祄看了眼康熙帝,没说话。

    康熙帝道:“阿尔松阿的信送出去了吗?”

    胤祄:“回汗阿玛,还没呢,就在儿子宫里。”

    康熙帝:“来人,去十八阿哥宫里将信取来。”

    胤祄宫所住的不远,侍卫直接将胤祄装信件的匣子给拿来,康熙帝打开一看,里面几十封信,全都是德亨写给胤祄的。

    康熙帝看着这些信件,第一个想到的是:德亨和胤祄两个,感情可真好啊。

    也难怪胤祄会不看信封,直接拆开看信件了,以这匣子里面信件的数量,胤祄同时收到两封或者三封来自德亨的信,应该是常有之事。

    康熙帝找到阿尔松阿那一封,打开仔细一看,顿时眼前发花,手指发颤起来。

    “皇上,皇上,您没事儿吧?”李玉担心的上前询问道。

    “朕朕好的很,朕好的很呐!胤禩,你好大的胆子!!”康熙帝突然暴起,指着胤禩鼻子大骂:“你笼络朝臣还不够,竟然还将手伸向船厂,你说,你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朕的身边还有没有清明之人”

    与大骂胤禛不同,康熙帝对着胤禩不仅是骂,他还挣扎着从御座上下来去捉胤禩厮打,其形其状,将他一帮不省心的儿子们给吓个好歹。

    胤禛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本就跪在地上,只转了个身就将康熙帝的腰抱住,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固定住,口上不住道:“汗阿玛,您消消气,您不能太激动,汗阿玛,您要保重龙体啊汗阿玛”

    一直沉默的胤祺眼见康熙帝就要挣脱胤禛的束缚了,也忙上前跪下,合力抱住康熙帝的腰。

    倒不是两人怕康熙帝伤了胤禩,而是怕康熙帝太激动,再摔倒了,摔伤自己。

    御医曾经嘱咐过,以康熙帝现在的身体,尤其要注意情绪过大下引起的中风。

    胤祐对李玉喝道:“还等什么,快去叫御医来候着。”

    李玉看这乱糟糟的场面,定了定心神,一面安排去叫御医,一面去安排人赶快叫显亲王衍潢过来,护卫圣驾。

    胤禩被康熙帝的反应吓的胆寒不已,他见康熙帝被胤祺和胤禛两个“治住”,第一反应是手忙角落的捡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信纸,他要知道阿尔松阿的心里面到底写了什么,让康熙帝发这么大的火。

    阿尔松阿信里面写了什么?

    也没写什么。

    就是一封很寻常的,儿子劝父亲,莫要泥足深陷,赶快脱离八爷党的劝谏信。

    说什么蒙俄洛人品有瑕、不务正业、耽于享乐、荒废政务等等,若是八爷党里面都是这样的人,那他这个做儿子的,就要怀疑父亲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父亲既然不是这样的人,那您与这样的人为伍,迟早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儿子看到父亲走在错误的道路上,十分的痛心疾首啊!

    很简单也很幼稚的家书,但里面说明了一个明晃晃的事实:蒙俄洛,是八爷党重要成员,要不然,怎么能和阿灵阿相提并论。

    胤禩一阵眩晕袭来,这下,真是糟糕了。

    蒙俄洛是觉罗的身份是最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是康熙帝的心腹,所以才能任命为船厂将军,总领吉林、宁古塔等边疆军政事务。

    都说两江总督等是封疆大吏,对清廷来说,延边将军还要更高一层,其中以宁古塔、船厂为最重,因为,他们守的是北面老家盛京的门户。

    兵、粮、船皆齐备,若是胤禩想反,蒙俄洛随时可以入京勤王。

    康熙帝怎么会不发怒!

    而且,阿尔松阿将蒙俄洛的行为有理有据一五一十的举例说明,可比德亨那一句“尸位素餐”和蒙俄洛一看就夸张作假的参德亨的折本真实有力多了。

    若是康熙帝一开始骂胤禛有做戏的成分,摆个样子,给蒙俄洛一个交代:你看,朕知道了,朕也将孩子的大人给教训了,朕给你个台阶下,你就忍了吧。

    现在骂胤禩,就是情真意切撕心裂肺的骂,不只是胤禩,就连听到的其他儿子们面上都露出心有同感的屈辱神色。

    康熙帝骂了一通狠的,泄了心中的火气,通红着眼狰狞着脸看着他的好儿子们,下令道:“胤禵,你去船厂,将蒙俄洛给朕绑了,押解回京,朕要亲自审问他。”

    胤禵不敢稍作迟疑,唯恐老爹将自己也给骂了,领命之后,又问道:“船厂那边,由谁暂领呢?”

    康熙帝:“让延信去,暂充船厂将军。你跟延信说,务必要保德亨平安回京。”

    听到这个安排,众人面色齐齐一变,眼神或明或暗,都落在了胤禛身上。

    贝勒延信,镶蓝旗满洲都统,显亲王衍潢的隔房族叔。

    没有证据表明延信的屁股是坐哪边的,但延信维护衍潢这个侄子是众所周知的。

    衍潢跟德亨那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皇上将延信派往船厂,且着重点出,要保证德亨安全回京,可见,在皇上那里,延信和衍潢、德亨是捆绑在一起的。

    而德亨

    那是胤禛的养子。

    呔!

    老四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德亨可不知道,他迂回着的一封信,给现有的朝局激起多大的波澜,也不知道胤禛替他扛了雷,更不知道,胤禩被骂的有多惨。

    他想的很简单,直接跟蒙俄洛对上他胜算不大,但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顶多挨康熙帝两句骂罢了。

    可是,他不甘心。

    他是抱着期望来船厂的,他想将船厂当做自己的战舰基地建设,他对船厂,做了诸多打算,就是忽略了一个灯下黑的事实:船厂将军不会配合他。

    这其实不怪德亨,要怪,就怪德亨身边的人都很宠他,将他宠的,还以为世界上都是对他友好的好人呢。

    作为当事人双方,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那就听听第三方是怎么说的吧。

    德亨要通过他人之口,让康熙帝从第三方了解到蒙俄洛的真面目。

    所谓的真面目,也不是什么玩忽职守尸位素餐不作为这样的失职行为,而是蒙俄洛是八爷党这个事实。

    现当下,只有涉及太子位份之争,才会让康熙帝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能将蒙俄洛换掉最好,若是不能,那就让他脱层皮,让他知道,他德亨可不是好惹的。

    这些后续的事情,要等很久以后,德亨才会知道,现在,他正站在船头,吹着清凉的夏风,看商贾们和岸上画着油彩披着兽皮的当地渔猎土著们以物换物做买卖。

    德亨在船厂码头等到了郑尽心安排的人领来的民间小商贾船只后,就带着挑好的人和船,沿松花江,一边做生意,一边蜿蜒北上,在松花江、乌苏里江、黑龙江会流处的三江口暂做停留,然后,德亨选择向黑龙江下游三姓副都统辖区而去,而不是溯黑龙江上游,进入黑龙江将军辖区。

    因为,黑龙江的入海口在鞑靼海峡,德亨的目的是大海,不是深山老林。

    他想去看一看,北海沿岸和库页岛,是不是已经被俄罗斯给占了。

    第 247 章

    过了三江口, 与其说黑龙江是内河,不如说是内海,江面无边无际, 最窄处

    目前来说,还未遇到最窄处,这个“最”字,是需要精确测量的, 在没有测量的情况下,只能用一个字形容:宽。

    两个字:宽阔。

    此时的黑龙江流域,基本处于半无人状态,船只在江面上接连行驶两三天,都看不到一个人。

    什么村落啊、城镇啊,哪怕是个小土疙瘩垒成的堡垒呢,都见不到,说是荒无人烟, 一点都不为过。

    但据德亨所知, 明朝的卫所,是一直建到黑龙江入海口和库页岛的, 沿江军屯的汉人理应不少,更不应该是现在荒芜的状态。

    他还知道,努尔哈赤起兵后,辽东以北的几乎所有汉人都被屠戮殆尽了,以至于到了皇太极时候,新建的清政权几乎处于崩溃的状态, 因为人都被杀了, 没人搞建设养军队, 一群只会骑马放羊的八旗王爷没法子, 就只能南下去抢了。

    抢工匠,抢人口,抢官吏,然后将抢来的这些人,全部变成包衣奴才。

    哎,造孽的祖宗,暴发户都比他们聪明一百倍!

    啊,这样的祖宗不要也罢。

    你要说这里一望无际除了水什么都看不到也不对,用肉眼可见的,远处有高山,高山顶有白雪,半山腰是森林,黑的绿的墨绿的连片树木直接延伸到黑色的水里,或者是沼泽里。

    视觉上看着是延伸到水里和沼泽里,其实就是蔓延到大江两岸,而一般情况下,江河两岸是平原地,最差也会是河水冲刷的河谷地,这些平缓的地方现如今全都被森林覆盖,也从侧面说明了,这里杳无人烟的事实。

    若有,也都是小部落游渔猎、游牧土著,隐藏在森林里,没有定居下来。

    怪不得蒙俄洛不愿意来巡视,怪不得晚晴将此割让给沙俄,如此“荒凉”“无用”的野地,不割出去买平安,留着过穷年吗?

    “真原始啊!”德亨跟条咸鱼似的挂在船舷上无聊自语叹道。

    又摸了摸心口:“心好痛啊。”

    这两岸平原衰草覆盖之下,可是最肥沃的黑土地啊!

    净养树和大老虎了。

    唉,他的船上,多了一对小虎崽子和两张大虎皮,是他带着来做买卖的汉人们闲极无聊,上岸给他打来的。

    而他从船厂带上的水师和奴隶们,却连岸都不敢上,傅尔丹带领的侍卫们被傅尔丹“赶”上岸,结果,有一个是被汉人们给拖回来的他被蛇给咬了。

    好在德亨随行带了太医,药材和成药更是装了一船,他也不吝啬给每一个人都配带上解毒止血等基础成药,这才让那个人捡了一条命回来。

    还有几个浑身污臭,陷沼泽里去了,带回来一身的吸血虫和跳蚤,被德亨勒令去江里洗干净,浑身毛发都给剃干净,才被允许赤条条的上船。

    什么断发如断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对这几个八旗子弟来说,压根就不存在,剃的那叫一个痛快。

    其中对比,简直惨不忍睹。

    看着眼前的波光粼粼,远处的皑皑山峦,德亨再次叹息,多好的土地啊,就这么荒着,好可惜啊。

    明朝是小冰河时期,一年只有夏季短短几个月可以耕种粮食,就靠着这一季的粮食,就能养活诸多卫所,足可见,这里的土地是有多么肥沃。

    现在是温暖湿润的气候,如果放开让汉人来,德亨相信用不了几年,勤劳智慧的汉人,保准会将这里开发成鱼米之乡。

    而现如今,却被清皇室以狭隘的民族观,将汉人完全排除在外,宁愿空着让如俄罗斯这样的外邦来侵占,也禁止将汉人迁移来此。

    殊不知,你起家的辽东女真,大多就是明王朝从内陆迁移过去的中原人呢。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阿尔松阿半打赤膊,赤脚盘辫活动着手脚来到他身边问道,“无聊了?已经三天没见到一个人了,是有够无聊的。”

    德亨看他这装扮,情绪持续低迷,问道:“又要下水?”

    阿尔松阿笑道:“是。上午有个汉子在河底捞上来好大一颗珍珠,我也下去捞一捞,说不得我运气好,捞一个更大更圆的上来呢?”

    顺便练一练水性,在水上行船,旱鸭子可保不了小命。

    阿尔松阿所说的汉子,也是汉人。唉,这些汉家同胞们,就是一刻钟都闲不住,不是上山,就是下江,总能在荒凉可怖的山水中,寻出宝贝来。

    再看看他带来的这些人,老老实实的待在船上,不是吹牛打屁,就是开赌局造黄谣消磨时间,要不是有德亨严令禁止,他们都要欺负到那些汉人头上去,让他们下水练水性,赶都赶不下去。

    好在还有阿尔松阿这样上进的,只是不多就是了。

    下水除了练习水性,还可以采珠。

    清皇室御用贡珠东珠,就是黑龙江底的河蚌孕育的,清朝廷在黑龙江专门设了采珠包衣,每年会定期定量的上贡东珠。

    最大最圆的,不是镶嵌在皇帝的皇冠之上,就是镶嵌在皇后的鬓发间,尊贵非常。

    相比于东南沿海出产的又大又亮的各色珍珠,黑龙江产的贡珠,倒不是最美丽的。

    但因为稀少,也是龙兴之地江河所产,所以尊贵。

    德亨在黑龙江这边有一个庄子,原本是皇庄,后来被康熙帝当做封属赐给他,每年,这个黑龙江的庄子除了供奉皮毛山珍等外,还会给他供奉东珠,当然,是偷偷的。

    其实各家王府,但凡在黑龙江有庄子的,都会或多或少的私得东珠,只是吧,你要是大喇喇的拿出去跟人说:看,这是我家奴才献上来的,比皇上脑门上那颗还大还圆呢哈哈哈哈。

    行了,等着夺爵发配吧,不杀你,让你去黑龙江给皇上采东珠去。

    德亨得的东珠不多,除了献给康熙帝,大部分都孝敬给胤禛和四福晋了,留下几颗给纳喇氏,他和叶勤那是一颗都不会用的。

    他只用康熙帝赏赐的。

    唉,想到自己那个跟原始人聚居似的庄子,德亨再次忍不住的叹气。没来之前,他还以为这庄子多富裕呢,结果来了一看,一个个混的都给原始人似的,就差茹毛饮血了,得了,补贴吧。

    为了鼓励随行人员下水,也是为了给他们找些事儿做,不闹矛盾,德亨下令:凡采得东珠者,一半上交,一半自留。

    其实就是收百分之五十的税,够黑了吧。

    但介于这是御用贡珠,这条件宽泛的简直像白给。

    机会难得,随行的不管是衣冠楚楚的商贾老爷还是随行做苦力的水手们,每天就跟下饺子似的朝水里跳,而德亨带来的那些人,就趴在船舷上嘻嘻哈哈的对他们指指点点,气的德亨一脚一个,全都将他们给踹下了水。

    从那以后,但凡德亨出现的地方,一个人影儿都看不到了,让他找个人说话都不行。

    阿尔松阿见德亨面色不喜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想到那些“不争气”的八旗随行子弟了,不免劝两句:“他们都是骑马的,让他们下水,属实为难他们了。”

    德亨浑身都要冒黑气了:“咱们带来的就算了,但黑龙江的水师呢?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不习水性的水师呢,呵。”

    啊这,阿尔松阿无话可说。

    扫眼间,看到德亨上衣马褂上的盘扣松了一个,提醒道:“你扣子开了一个。”

    德亨垂眸瞥了一眼,无所谓道:“扣子掉了,不用管它。”

    阿尔松阿扭了扭脖子,笑道:“我去采一颗珠子来,给你做扣子。”说罢,纵身一跳,激起好大一朵浪花,消失在水下,不见了。

    什么做扣子,德亨只当他是玩笑。想着阿尔松阿已经指婚了,说不得此次回去就要完婚,用他亲自采的东珠做聘礼,更能添光加彩,也是好事一桩。

    一个眨眼间,水面上露出一个脑袋来,德亨定睛一看,大笑喊道:“聋子。”

    聋子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家青年,“聋子”是名字,也是别号。他小时候发烧,痊愈后,一只耳朵就失聪了,从那以后,别人就都叫他聋子,时间长了,他的本来名字反倒没人叫了。

    聋子水性很好,能在水下长达二十分钟不冒头,论采珠数量,他可得头魁,但他采到一只大珠送给德亨之后,再下水,就对东珠没兴趣了,他按照德亨嘱托,给他画水下地图。

    画图和识字,也是德亨教他的,意外的,他学的很快。

    刻苦是一定的,但能在短时间内学成这样,让见多了天才的德亨也惊叹不已。

    德亨将聋子拉上船,习惯性的打量他身上有没有受伤,这黑龙江水下,可不那么太平。

    听说过大马哈鱼吗?

    不仅好吃,还很凶猛呢,吃肉的。这时候的黑龙江,水下超过一米长的大马哈鱼成群结队的,若是落入鱼窝子里,搞不好就没命再见天光了。

    德亨笑问道:“下面深吗?”

    聋子憨笑道:“比早上行的河段要深至少一米,底下沙子又厚又密,高低不齐,上面船行过,会带动水下形成小漩涡”

    德亨将他的话拿笔记下来,补充到自己的《探寻黑龙江日记》中。

    见德亨写完了,聋子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道:“我在水底见到了这个。”

    德亨打眼一瞧,笑道:“是箭头?”还是铁的。

    聋子:“是,说不定很快就能见到人了。”他们已经三天没见人影了,小公子应该寂寞了。

    德亨道:“也有可能是前些年行船留下的?”

    聋子摇头,道:“我是在表层发现它的,若是前些年留下的,应该被砂石覆盖住,发现不了的。而且,您看上面的绣,很浅薄应该是新生的。”

    德亨从指甲抠了抠锈迹,笑道:“是很浅,像是才生锈几天,那这箭头,很有可能是附近岸上的渔民来江上打鱼落下的。”

    聋子大力点头,保证道:“等上了岸,我去看看有什么野菜,采来给公子加餐。”

    德亨笑道:“那我先谢谢你了。”

    聋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船上看似什么都有,金银珠宝,肉蛋粮米,鱼更是吃到腻,但唯独缺少一样东西:蔬菜。

    德亨倒是用瓦罐种了蒜苗、韭菜等简单的好打理易生长的蔬菜,还自己发豆芽吃,但时间久了,还是会想念那些扎根在厚重土地上的绿菜。

    虽然也只有两天没吃到绿叶菜第一天有换来的新鲜野菜,但聋子就是觉着,小公子受苦了。

    越往北,温度越低,虽然如今才是六七月份,但你想想,西伯利亚八九月份就开始下大雪了,而现在,他们差不多和漠河同纬度了,早晚都要穿夹衣了。

    聋子所猜不差,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德亨一行在江面上遇到一只小渔船,然后在小渔船带领下,靠岸停泊,站在了一个叫扎伊的小村落里。

    村落虽然小,但这是一路行来,少见的聚居村落之一。

    但是,这里的村民,似乎不大欢迎他们的样子。

    德亨只带了十多个护卫上岸,见此,不再前行,而是等这个村子的村长出来与他交涉。

    村长是个年迈的老头子,破碎的短衣,凌乱的草鞋,弯曲的手杖,茕孑脏污的灰发,深陷的眼窝,耷拉的脸皮,以及浑浊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歹毒的野兽。

    可惜,虚张声势而已。

    他不仅老了,还胆气不足。

    老头儿身后跟着几个十来岁的少年,手里拿着棍棒石斧,对着德亨一行龇牙咧嘴的,像是随时都会发起攻击利爪还没长齐的幼兽。

    没有女子,更没有孩童。

    德亨心下发沉,这个村子不正常。

    德亨缓慢而清晰的用满语说道:“我乃清人,老丈如何称呼?”

    老头儿谨慎的打量德亨一行人的穿着和发色,又听他说着耳熟的语言,整个人突然开始剧烈发颤,他嘴巴张开,“嗬啊嗬啊”哀嚎起来,不仅将德亨给吓了个好歹,就连他身后的那几个孩童都着急的围着他说着什么。

    这些话又急又快,德亨根本听不懂。

    老头儿佝偻着腰跪了下去,拍着土地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哭诉着一些含糊的话,德亨大体能听出几个字:“晚了来晚了”

    德亨心下发沉,放眼四顾这个寒酸简陋的村子,不像是抢劫过的样子,也不像是受到野兽攻击的样子,唯有这里的人有问题,那这个老头说的“晚了”是什么意思?

    德亨上前迈了一步,立即有两个小狼崽子似的小孩儿挡在老头面前,压低身子,眼睛狠狠盯着德亨,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拿着棍棒石斧摆出攻击的姿势。

    傅尔丹和聋子立即挡在德亨面前,德亨道:“没事儿,他们伤不了我。”

    傅尔丹神色凝重道:“这里不对劲儿,您还是先上船,等我等弄清楚了再禀报与您。”

    德亨摇头,道:“都已经下来了,该是先问清楚吧。”

    傅尔丹已经学会不去说服德亨了,他应了一声,上前一步,无视了那两个小兽般的小孩儿,拿出腰牌,展示了一下,大声命令道:“扎伊族长(酋长),起来说话。”

    发泄过最初的激动情绪后,老头儿被小孩儿搀扶着起身,佝偻着腰背来到傅尔丹面前,接过傅尔丹的腰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回,估计也没看出什么来,只问道:“你们是康熙帝皇帝的奴才吗?”

    德亨问了一个蠢问题:“你知道康熙帝皇帝?”

    老头儿在十来个人身上仔细看了一遍,判断出,这个一开始跟他说话的小少年,才是这群人的领头人,就道:“康熙二十八年前后,黑龙江水师曾常在此停靠,我们这个村子,也是那时候建起来的,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看来,人家只是住的远,并不是世外桃源,不与外界通信的。

    德亨又看了一下余晖中的村落,迟疑问道:“这村子怎么了?看着人不多的样子。”

    老头儿带着哭腔道:“都被毛子掳走了!”

    德亨面色大变,惊声道:“什么?被掳走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们怎么没有去依兰求救。”

    依兰,是三姓副都统衙门所在地。

    老头儿将拐杖拄的笃笃响,哭道:“去了,派了两拨人去,一个都没回来!”

    德亨:!!!

    傅尔丹拧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老头儿:“有七八年了。”

    德亨不信道:“这七八年间,你们就没有再试图向朝廷报信吗?”

    老头儿转头朝身后喊道:“都出来吧,躲也躲不掉。”

    然后,陆陆续续的,从村中破败的屋子里,走出来三三两两衣衫褴褛神情惧怕的人来,能清晰的分辨出来,都是女子,偶有带孩子的,没有一个青壮男子。

    虽然褴褛,但看的出来,她们已经在很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很好了。

    老头儿:“你看看她们,都是弱女子,能走到哪里去?”

    傅尔丹:“男人呢?”

    老头儿:“都被抓走了。”

    傅尔丹:“胡说八道,没有男人,你们怎么活?说实话!”

    老头梗着脖子嚎道:“没有男人,都被毛子抓走了,没有就是没有!”

    好了,可以肯定,村中是有青壮男人的,只是,不知为何,来了这么多陌生人,那些男人没有出来护卫村子。

    藏起来了?

    若果真藏起来了,那这些男人,不知道身上有没有硬骨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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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8 章

    扎伊村落明显的不对劲儿, 傅尔丹竭力请求德亨上船过夜,德亨怎么可能答应,俄罗斯人都侵入黑龙江七八年了, 北京那边居然没有得到一点消息,这难道不荒唐吗?

    德亨下令道:“着三分之二刀甲兵卫上岸,扎营,其余人等, 护卫船只。”

    傅尔丹一听,也可,安排去了。

    德亨从京中而来,傅尔丹带了三十精兵护卫他,再加上陶牛牛等私人护卫,顶多五十人。

    这五十人随身护卫,在内陆几乎可以横着走了,但护卫他远行探险, 是不够的。

    傅尔丹的作用在于可以调兵, 出发前,为了保证德亨安全, 他硬生生调了一千水师和船只护卫,再加上德亨“掳掠”走的船工、船匠和帮工奴隶,人数超过了一千三百人。

    剩下的就是跟随德亨而来的民间商贾船只,总人数加起来,也超三百人。

    这一路走来,德亨已经确定, 从民间而来的这三百人, 个顶个的彪悍, 若是配备上武器和甲衣, 战力可超那一千正规水师。

    水师的战力弱是因为疏于操练,但胜在人多,光拔出刀往那里一站,也足够唬人。

    傅尔丹点了七百水师两百船夫一百护卫凑了一千人上岸扎营、起灶、巡防,他不放心,亲自督看,就顾不得德亨这边了。

    德亨也没进扎伊村子,就在村子和傅尔丹选的营地之间燃了两堆篝火,吊上大铁锅,熬粥吃。

    德亨招呼扎伊老族长和小孩儿们一起过来取暖喝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命摆烂了,扎伊老族长将村子里所有女人、小孩子、老人都召集了过来,吃大户。

    无法,德亨只好多燃了几个篝火,将他们从船上带下来的豆腐、豆芽、鲜鱼、鲜肉、笋干、卤、酱等,炮制了,分给他们吃。

    不过,人家也没有全吃德亨的,女人们带来了风干的腊肉、腊鱼、野果、和大麦、小麦、燕麦等招待远来的客人。

    腊肉腊鱼就算了,德亨看了一眼,不想确认上面蠕动的小虫是什么,野果他礼貌性尝了一下,差点酸掉牙,但他含在嘴里都吃了,补充维生素。

    德亨的关注点在三种麦子上面。

    德亨握起一把燕麦,问埋头苦吃的扎伊老族长道:“这是本地产的吗?”

    德亨问扎伊老族长叫什么名字,老族长说他就叫扎伊,自从他不得不成为族长开始,他的名字就叫扎伊了。

    扎伊老族长抽空瞥了德亨手里的米粒一眼,含糊道:“那是毛子带来的,让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老弱妇孺种了,他们每年来收一次税&”后面叽里呱啦的,德亨怀疑他是在骂人。

    艹,收税都收到黑龙江地界了!

    德亨看着这群明明生活在自己的家园里却堪比难民的妇孺们,心下火腾的一下子就起来了。

    留下来的女人们,年纪都偏大,而小孩儿们,则是多数不到十岁,超过十岁的只有寥寥几个。

    也就是说,当年俄罗斯劫掠者来的时候,带走了青壮、年轻的女人和少年少女们,因为这些人最有价值,剩下的老弱幼童,都是拖累,所以,他们将之留下,在此耕种作物和捕猎,然后他们再来收税。

    无视了一些趁着黑暗偷偷藏吃食的女人和孩子,德亨问正在抹嘴的扎伊老族长道:“下游应该还有村落城镇,他们也和你们一样吗?”

    扎伊老族长愣了一下,他以为德亨会继续逼问他村中青壮哪里去了,没想到,他居然问下游什么情况。

    看来,这些人,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也是,他们有很多人,也有很多船,自然不怕毛子们。

    扎伊老族长实话实说:“我不清楚。”

    德亨以为他在敷衍,就道:“你当明白,只有我们将敌人赶走,你们才能有安生日子。”

    扎伊老族长叹气道:“这样简单的道理,老头子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毛子们怕我们从水上送信,烧了我们的船和车,掳走我们的青壮和年轻女人,夺走我们的食物,只留下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带着一些腿短的孩子,给他们种地、打猎。”

    “我们哪里都去不了,只能留在这里。”

    德亨:“您这话说的太绝对了,水上不能走,地上还不能走吗?”

    扎伊老族长笑呵呵道:“小公子,没进过深山老林吧?毒蛇毒虫咬上一口,还没走出去呢,人就凉了,需要有经验的老猎手引路,才能冒死走出去。我们这个村子啊,老猎人不是被掳走,就是都死在外面了。你看这四面环山的山林,除了水上,就靠这些留下的老妇和娃娃们,我们哪里也不敢走。而且,毛子们只是掳走了人做奴隶,也没将我们赶尽杀绝,只是收税而已,日子艰难了些,但以前,我们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他没说的是,之前几任族长不死心,扎了木筏造了船,带人分别从水上和穿行山林去往外送信,结果呢,无一人回来,反倒将村子仅剩不多的人都给折进去了。

    等他被推举做了族长,他就下令,除了村子附近安全区域,村人哪里都不许去。

    既然出去是个死,不如留下来过相对平静的日子,反正最后都是个死,多活一天,都是赚了。

    德亨听了这话,沉默不已。

    看着德亨在火光照耀下沉凝的脸庞,扎伊族长心下缀缀起来,不知道德亨会如何安排他们。

    德亨见扎伊村的人都吃的差不多了,就起身,对扎伊老族长道:“天黑了,你们回村休息去吧,若有危险,大声呼救,我们这边能听的到。”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扎伊老族长诧异,这就走了?

    没有逼问?

    你不问,老头子怎么提要求啊。

    嗨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怎么带头的就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呢?

    “那那什么公子啊”扎伊老族长追了两步,迟疑开口唤道。

    德亨停住脚步,转头询问道:“族长还有何事?”

    扎伊老族长转了转眼珠子,试探问道:“您既然问起下游村镇的话,老儿斗胆猜测,您是一定要去下游看看究竟的吧?”

    德亨点头,道:“是。”

    扎伊老族长咽了口唾沫,道:“您看,这里水道、山林交错复杂,探寻而去的话,恐不容易,不如让小老儿为您引路”

    德亨笑了一下,道:“你不是不知道下游什么情况吗?”

    扎伊老族长梗着脖子道:“是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小老儿年轻的时候,也是山里来水里走的好儿郎,这条河小老儿哪里没去过,哪里有村镇,哪里有部落,小老儿心里明镜似的。”

    德亨转过身来,笑看着他道:“说说你的条件。”

    扎伊老族长:“能不能,将孩子们都带上,为奴为婢,任您差遣。”

    德亨一口拒绝道:“我对收奴婢没兴趣。”

    扎伊老族长张了张口,语塞道:“是小老儿痴心妄想了。”

    德亨道:“我此行,就是为巡视黑龙江水道而来,明儿一早我就派人去依兰、宁古塔、船厂、盛京、北京传信,向康熙皇帝禀明这里的情况。”

    只是传信禀报情况,并不做派兵的许诺。

    扎伊老族长对此毫无反应,他人老成精,只是送个信儿,不算什么,只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早就不报希望了。”但眼睛却是灼灼的看着德亨。

    德亨也说了他想听的话:“既是巡视,若遇外敌入侵,自该肃清。”等派兵要等到猴年马月,他准备自己出手。

    扎伊老族长上前一步,急切问道:“当真?”

    德亨:“自然。”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扎伊老族长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对面的营地中,站了良久,回身,带着自己的族人回村去了。

    营地已经扎好了,傅尔丹见德亨回来,道:“饭食已经做好了,是否现在就用。”

    德亨摇头,道:“我已经用过了,你们用了吗?”

    傅尔丹:“主帅未用,我等不敢自用。”

    德亨叹道:“下令,让所有人都去吃,吃完了赶快睡,明天还有事儿做。”

    傅尔丹心下咯噔一跳,让人去传令,他自己跟着德亨进了主帐篷。

    主帐篷这边,芳冰已经陈设好了,德亨无心这些,对陶牛牛和聋子道:“牛牛去船上叫阿尔松阿等,聋子去将各船头当家的叫来,咱们临时开个会,合计一下接下来行程。”

    两人领命而去,大帐里就剩下傅尔丹和芳冰两个,德亨抽出一张纸来,开画黑龙江上下游流域地形图。

    一路行来,他主要就是在精确这个,所以,很快就画好了。

    傅尔丹在地上不住踱步,见德亨停下笔,就问道:“您有什么打算,能不能先给老舅我透露一下?”

    傅尔丹算是知道了,德亨吃软不吃硬。

    为了能让德亨“听话”些,他带入了德隆的辈分,沾了便宜,自称“老舅”。就希望德亨能看在这一层绕弯儿亲戚的份上,有什么打算,有什么计划,先告诉他,让他知情,千万不要瞒着他。

    德亨问道:“都统以为,巡视的目的是什么?”

    傅尔丹:“确保疆土安稳。”

    德亨点头,抬眸道:“若疆土被占,生民被掳,我等该当如何?”

    傅尔丹:“只是扎伊族长一面之词,我等并未见到敌人,不可轻下定断。而且,就算有这个敌人存在,我们也该先八百里加急,题奏皇上,等圣旨到了,再做打算。”

    德亨不听这个,只道:“康熙帝二十八年,签订的《尼布楚条约》当中,明确说明,整个黑龙江流域乃我中国领土,俄罗斯人不可进犯。如今俄罗斯人不守条约,竟敢在我黑龙江两岸掠掳人口、横征暴敛,是他们违约在先,我乃男儿,自有血性,他们不退,不给个说法,我不介意重演当年雅克萨之战。”

    德亨说的轻描淡写,傅尔丹却是眼前一阵眩晕,努力凝神说理,道:“我们只有一千人,没有补给,没有援兵,没有军令,你要如何重演雅克萨之战?”

    “还有,你想要个什么说法?”

    德亨:“撤出黑龙江流域,销毁驻地,归还掳掠走的我国子民,赔款,割地,让我满意。”

    傅尔丹:!!!

    傅尔丹面色狰狞了一瞬,十分想问,最后那四个字才是你想要的吧。

    让你满意。

    怎么样才能让你满意?

    生吃了毛子吗?

    阿尔松阿他们来的很快,德亨见人都差不多到齐了,道:“诸位,坐吧。”

    大帐里铺了毡子和地毯,德亨自己也是席地而坐,芳冰让人搬来一摞蒲团,各人领了一个蒲团,分做两列,坐了下来。

    德亨居中而上,汉人商贾等同行而来的话事人居右列,傅尔丹为首的满人将、尉官等居左列。

    泾渭分明。

    德亨看着下面的二三十个人,严肃道:“黑龙江自古以来乃我中国领土,外邦之人除请命、纳贡者,不得踏足半步,若有越界,乃是侵犯,是觊觎,是践踏。我男儿生来,自该守国卫土,护卫父母妻儿不受豺狼掳掠,此乃天理昭彰,人主之德。今有俄罗斯人进犯我中国领土,掳掠我中国子民,我欲沿途查勘事实,驱逐外掳,护卫我国主权,尔等如何?”

    座下之人,皆面面相觑,茫然四顾,不明所以。

    尤其是傅尔丹这边,说真的,他们头一次听到如此论调。

    听着像宣战前的讨伐檄文?

    等冷眼看着下面两列人,傅尔丹这边是茫然之后神游天外,事不关己的样子,而聋子这边的汉人们,初始也是茫然的,但慢慢的,就开始若有所思,且变色了。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想到了前明故主,对他们来说,在座的德亨才是那个外敌鞑掳。

    相比于终日刨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商贾的见识和“记忆”,总是广大、宽泛且深厚的。

    这么多年过去,农民或许不知道他们祖上是吃三顿饭的,但商贾们知道。

    德亨只当没看到这些,道:“傅尔丹,你来说。”

    傅尔丹心中已有腹稿:“奴才以为,知己知彼,不可轻忽。需先派人侦探敌情,探明外掳驻扎之地何在、兵守多少、武器如何这些都探得了,再做计较不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我们船上供给虽多,但若是长久消耗,需先谋取粮草,稳定军心才行。”

    既然阻拦不住,那就徐徐图之,先拖。

    你不是要打吗,那就按照打作战的规则来,这两条,必须同时满足才能打胜仗。

    等吧。

    傅尔丹以为德亨不懂兵法,或者只是纸上谈书,所以,企图用这样一番用兵之法拖住他。

    德亨是没带过兵打过仗,但他可不是理论上的小白。

    他对傅尔丹道:“侦探敌情这个简单,扎伊族长已经同意做我们的向导,而且,这里离俄罗斯京城遥远,俄罗斯国不可能在此有很多驻军,我们只要探明他们的驻扎地,赶走他们的人,销毁驻地即可,至于粮草,如今正是夏日,沿途补给也不难。”

    傅尔丹:“他们人手是有可能不多,但我们的人手也不多,若是他们聚零为整,将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也不是不能与我们一战。”

    德亨:“那就战,我们本土作战,若是打不过几个外来侵略者,我八旗子弟,也太废物了些。”

    在座八旗将领:

    俺们总觉着,你这话想说很久了。

    德亨见傅尔丹暂歇,就问商贾这边:“孙当家,你以为以现在情况,该当如何?”

    孙当家没想到德亨会问他,他先是惶恐了一下,然后谨慎道:“我等跟随公子,只为求财,若是公子有用我等之处,万死不辞。”

    很官方的客套话,就算他们现在选择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原本以为跟随的是个财神,谁知道,竟是个杀神。

    小小年纪,这么好战,有呃,有汉将冠军侯霍去病的风采。

    怎么就是个鞑子之后呢?

    可惜,可惜!

    不过,好听的套话还是要说的,要是不说,他怕走不出这黑龙江了。

    孙当家这话一出,其他人也赶忙附和,表示一定竭尽全力,助公子成事。

    很有乡绅追随主公的派头了。

    德亨笑道:“诸位放心,非必要情况,不会让诸位上战场的,只请诸位为我安好后方,供给粮草即可。”

    孙当家立即起身,躬身道:“我等领命。”

    越发有军事的势头了。

    看的傅尔丹吹胡子瞪眼,他总觉着,这帮子汉人,是在架火泼油,为德亨助长气焰。

    狗腿的很!

    德亨不给傅尔丹继续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令道:“诸位今晚回去就做好安排,留三成兵力和劳役在扎伊驻守,以保我后方万无一失,其余人等随我行船去往下游,探访新的驻地。”

    所有人起身领命:“是。”

    傅尔丹就这么看着他们在德亨的示意下一一走出帐篷,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傅尔丹语重心长道:“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

    德亨道:“我已经很小心谨慎了,不是在扎伊留了驻军做后路吗?”

    傅尔丹当即道:“那您留在扎伊,明日我打前锋,带人前去探查,如何?”

    德亨:“不如何。”

    傅尔丹气急:“你”

    德亨接口道:“这是我给皇上写的奏折,傅都统你来帮我看看,这样书写可还行?”

    一听是写给康熙帝的,傅尔丹顾不得气急了,接过奏折仔细看了起来。

    趁傅尔丹修改奏折的空档,德亨将阿尔松阿和聋子叫到一旁,对着地图指指点点起来。

    傅尔丹看到,心下叹气不已,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德亨,他看似一时热血充脑,冲动行事,实则步步为营,胸有成竹,他现在,只是将一步步打算付诸行动而已。

    傅尔丹突然有个一个感觉,难道,他已经老了?没有年轻人的冲劲了?

    也不能吧,他也才三十来岁,正当年呢

    这只队伍,是德亨的一言堂,傅尔丹拿他没办法,其他人就更没办法了。

    所以,第二日一早,德亨带上扎伊老族长,留下留守的人手,登船继续沿江而下,在扎伊老族长的引导下,去往下一个村镇。

    此时德亨还不知道,延信已经派兵沿着他行船的轨迹寻找而来了,也幸亏找来了,不然,德亨真说不好,和俄罗斯人的战役,是胜利还是失败了。

    德亨一行,遇到了西伯利亚商队和哥萨克火枪骑兵。

    第 249 章

    在扎伊老族长带领下, 德亨一行沿黑龙江顺流而下,一直行到一个叫穆和勒的地方,不得不停下。

    因为这里设了一个关口, 以及,出现了高鼻深目不同发色瞳色的欧洲人,和数量颇多的多毛人。

    扎伊老族长所说的毛子,就是这种多毛人, 而不是收胡子税的俄罗斯人。

    多毛人毛发有多浓密呢?整个头上,除了眼睛,就看不到其他没有毛发覆盖的地方了。

    不用说,金发碧眼欧洲人长相的,才是俄罗斯人,而看穿着和仪态、站位,毛子是俄罗斯人的奴隶。

    德亨一行人实在招眼,即便他在沿途布下了岗哨, 留下不少人, 身边所剩人手只余三成,那也足有五百人, 船只数量更是肉眼看不到头,船上有旌旗飘摇,船侧有炮孔横排。

    只一个照面,那五个俄罗斯人就立即架起了火枪拔出了刺刀对准了船只,同时大声吆喝,去召集更多的人手来。

    双方一见面, 就剑拔弩张。

    穆和勒所在黑龙江河段, 东岸是谷地和丘陵, 西岸看似平缓, 实则岸边是沼泽湿地,所以,俄罗斯的哨所设在东岸,而不是西岸。

    同样的,德亨想要靠岸,也必须靠在东岸,而不是西岸。

    傅尔丹看着那些荷枪实弹的黄毛绿眼睛的人,面色难看极了。

    如果之前是抱有侥幸心理,想着德亨没发现所谓的敌人,他们就可以调转船头回去了,现在见到了货真价实的异族敌人,以德亨的脾气,恐怕善了不了了。

    从扎伊开始,一路行来,多次停靠,的确见到了一些人,他们都诉说了族人被抢掠、杀害以及收税的祸事,但始终没有见到一个敌人。

    德亨每次听了,都义愤填膺,发誓要为他们报仇,但是,傅尔丹心底却是无感的。

    无他,在他看来,这些被杀被抢被掠夺的人,不一定是满清人,而这些贫寒的土地,也不是满清的土地。

    说真的,德亨表现的这么激动,这让他很不理解。

    如果说扎伊地方勉强算是大清土地,因为大清水师曾经到过那个地方,扎伊老头儿也能说出具体的康熙年号,那么,到了穆和勒,放眼全都是异族包括那些被奴役的土人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清”这个国号,也不知道皇帝是谁。

    这怎么可能是大清的国土呢?

    傅尔丹将德亨的这种行为定义为“好玩”。

    少年人嘛,总要闯一闯祸,才能标榜自己与众不同。

    傅尔丹用这一点去劝说德亨回去,但德亨一句话就将他顶了回来:“江水不曾断,你就说,是不是黑龙江吧。”

    傅尔丹被噎个半死,无话反驳。

    康熙帝明确说了,黑龙江是大清的,“白山黑水”中的黑水,就是指黑龙江。他们从黑龙江和乌苏里江行来,江水的确不曾断绝,所以,这就是黑龙江。

    黑龙江所流经的地方,当然就是大清的土地。

    德亨又说了:“你总说这里贫瘠,看不上这里,难道别人就是傻的,大老远的来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安营扎寨,住上就不走了?”

    相比于傅尔丹的多次劝谏,阿尔松阿可就有眼色多了,虽然他心里和傅尔丹的看法无二致,但是吧,他愿意相信德亨。

    表现出来就是,他从不反驳德亨的任何决定,不管这个决定是对的,还是错的,是明智的还是荒唐的。

    他都全盘接受。

    阿尔松阿这种“冥顽不灵”的态度,将傅尔丹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只得跟紧了德亨,不让他单独行动。

    德亨惜命的很,他怎么可能单独行动。

    他站在大船上,拿着望远镜观看这个简单的哨所,确定,这个哨所里欧洲人面孔只有二十个人,毛子多些,五六十人左右,还有一百多人,应该是被掠掳来的奴隶,干着最脏最累的活。

    德亨当即下令:“船不要停,弓箭手准备射击。”

    为了能将手下人用好,不至于真打起来时手忙脚乱,这几天,德亨从早到晚都在操练,磨合与兵卒的配合度。

    所以,现在德亨一声令下,弓箭手们分成三排拉弓上箭,齐齐对准了那几架火枪。

    因为还不到射程之内,德亨还未下令,傅尔丹提议道:“他们有鸟枪,不如我们也用鸟枪。”

    德亨摇头,简单道:“用不着。”

    德亨当然是带了火枪手的,只有二百人,火枪二百只,子弹算多,但没有后续补给,子弹用完就是真没了,得省着点用。

    进入射程了,但德亨没有下令,他在等那二十个俄罗斯人聚齐,傅尔丹看到了,着急提醒道:“入射程之内了。”快下令啊!

    德亨:“不急,不急,一、二、三、四九、十射!”

    齐聚的俄罗斯人已经备好火枪,正要大喝威胁两句,就见如雨箭矢投射而来。

    因为本能使然,几乎所有的箭都射向那五架火枪,所以,射击的那五个人躲避不急,一枪都没放,就被穿成了刺猬。

    其他十五个人,有躲避及时的,有没来得及躲避的,有运气差的等德亨上岸后,还剩八个活口,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箭伤。

    被活捉的这八个人都要吓尿了,看着被五花大绑的毛子和被驱赶到一起的奴隶们,这八个人,除了跪地求饶,什么都做不了。

    只一个照面,他们就全军覆没了。

    阿尔松阿带着人去审问那些奴隶,德亨来审问这几个俄罗斯人。

    德亨用俄罗斯语问道:“你们从哪里来?”

    这几个俄罗斯人呆愣愣的,似乎没有想到,他们能听到自己国家的语言,而且,是纯正的俄罗斯贵族用语。

    傅尔丹抽刀横在一个俄罗斯人脖颈上,用蒙古语喝道:“说话!”

    虽然听不懂傅尔丹说的话,但威胁命令的表情和语气全世界通用,一个俄罗斯人哆嗦了一下,回过神来,回答道:“我们从莫斯科而来,伟大的罗曼诺夫阿列克谢耶维奇”

    “少废话。你们都是俄罗斯人?”德亨不想听俄罗斯皇帝的名号,再次问道。

    “是,我们是俄罗斯人。”

    “你们附近的驻地在哪里,有多少人?”德亨问道。

    “这恐怕不能说,如果您有意愿去的话,我,伟大的¥可以为您带路。”

    德亨冷笑道:“废话真多,废他一只胳膊。”后一句是对一个官兵说的。

    那个俄罗斯人还在茫然呢,就将那个官兵上前,大刀一挥,一只胳膊离体而去。

    这个俄罗斯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杀猪般滚地哀嚎起来,没几下,就疼的晕厥过去。

    这可将剩下的七个人给吓懵了,原本虽然被俘虏,也还镇定的神色瞬间被恐惧和慌乱取代。

    在这里,丢了一只胳膊,又受了箭伤,这人,恐怕活不了了。

    德亨换下一个人,重复问道:“你们附近的驻地在哪里,有多少人?”

    这个人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回答道:“在在下游、拐、拐角处,有二百骑士”

    德亨:“胡说八道,你们国家的骑士已经多到到处跑了吗?还是说,你们国家的骑士老爷已经低贱无人问津了?”

    “我说真的!”

    “断他一只脚”

    “我说,我说,我都说”这个俄罗斯人听见德亨又对那个持刀的人说了他听不懂的话,也别管是什么话了,先求饶为先。

    见持刀人遗憾后退,这个人庆幸不已,立即叽哩哇啦道:“确实有二百人,有十个俄罗斯人,二十个哥萨克人,一百七十个奴隶。”

    德亨一听哥萨克人,眼皮子一跳,目光立即在所有俄罗斯人身上仔细打量,还别说,浅发色的为少数,多数是褐红发?

    德亨来到一个疑似红头发绿眼睛高鼻深目的男人面前,问道:“你是哥萨克人?”

    这人阴狠的眸子盯着德亨,看的出来他,他在努力表示臣服,道:“是,尊贵的老爷。”

    但德亨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养不熟的狼犬,随时伺机反扑。

    哥萨克人是听命行事的,德亨越过他,问另一个棕发碧眼俄罗斯人,道:“你们知道这里是中国的土地吗?”

    这个俄罗斯人摇头,道:“不,这里是我们发现的无主之地,属于伟大而慷慨的彼得皇帝治下,如果你们也有皇帝,还请”

    “谎话连篇。中国和俄罗斯通商近百年了,三十年前两国还签订条约,你们受西伯利亚总督加加林管辖吗?你们会不知道这里是中国的土地?”

    俄罗斯人显然是知道很多的,理智道:“如果您说的是黑龙江为界的那个条约的话,那我得说,这里不是黑龙江,黑龙江在西面,这里是更东面。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里的土地和人都是无主的,我们在此设立要塞,管理他们,是符合俄罗斯法典的。”

    德亨冷笑道:“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这里就是黑龙江,黑龙江是中国的内河,我此次正是沿江河巡视而来,所以,这里是有主人的。”

    俄罗斯人:“这位阁下,既然有误会,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您杀了我们这么多人,我想,这有碍我们两国皇帝的友谊”

    德亨面色狰狞了一下,耐着性子做最后的解释,道:“雅克萨之战你知道吗?在那之前,你们俄罗斯人就曾顺黑龙江而下,一直行到此处,所以,你们是知道,黑龙江一以贯通,实为中国之内河,如此颠倒黑白,果然是强盗!”

    这人面色一变,心下更加缀缀起来。

    他见德亨安静听他说话,以为他是个可以说理的,谁知道,这是在套他话,以确定罪名,好将杀人合理化。

    不!

    这个俄罗斯人一口咬定道:“尊贵的阁下,您所说我们并不知情,我们只是最底层的士兵,我们只听命行事,上官欺骗了我们,我们是冤枉的”

    德亨不再听他废话,吩咐道:“将他们分开绑起来,塞上嘴巴,不许他们说话串通。”

    阿尔松阿问话回来,德亨问道:“那些奴隶是怎么回事?”

    阿尔松阿回道:“是从附近掳掠来种地干活的,里面有几个扎伊人。”

    德亨点头,看了眼四周,道:“将粮草和武器带上,哨所推倒,其他人都带走。”

    阿尔松阿问道:“我们不在此设据点吗?”

    德亨看了看天色,道:“不急,这里不适合扎营,离这里不远,还有哨所,到时候再选吧。”

    傅尔丹奇怪问道:“这里毒瘴遍布,他们怎么在这里设哨所?”

    德亨看着被搜出来的一叠叠黑貂皮毛和一袋袋麦子,道:“这是个收税点。”

    阿尔松阿也点头道:“我从奴隶那里问话,每到夏秋,那些毛子们就会划着船逆行而上去收税,收到的税,先囤积在这里,等到八九月份的时候,这些人就会带着收到的税离开,等第二年冰化了之后,再来。”

    傅尔丹沉声道:“那他们,一定还有一个很大的据点,集中在那里过冬。”

    现下是七月份,在北京,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而在这里,一刮风,都能感觉到凉意。

    可见这里的冬天不仅来的早,也会冷极了。

    德亨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那个据点,将其摧毁。”

    德亨没有在穆和勒多做停留,那个俄罗斯人说的,在下一个拐角处还有个驻地,还有二百人,都是扯淡。

    这拐角处是还有一个驻地,但只有二十来个人,德亨如法炮制,将人打个半死后,随船带上,继续向下。

    直到黑龙江河口,庙屯。

    庙屯这边才符合那个俄罗斯人说的二百人驻地。

    因为德亨一行实在显眼,而这么显眼的船队居然一路行到这里,庙屯这边却没有提前收到消息,俄罗斯人也不傻,立即乘船出发,向附近驻地报信去了。

    留下来的俄罗斯人被俘虏后,并不见多慌张,还威胁道:“鄂霍茨克督军会给你们苦头吃的。”

    庙屯,也就是庙街,是一个天然港口,德亨一行就在此驻扎。

    俄罗斯人所谓的税收,就是黑貂皮,粮食并不多,自己吃都悬。

    俄罗斯人既然能在此设驻地向黑龙江沿岸土著收税,那就一定会有粮食补给,所以,德亨不敢大意,上岸后立即布置防御,派人驾船出海巡视海岸线,看是否还有隐藏的窝点。

    也幸亏德亨有所警醒,要不然,哥萨克骑兵从陆地上骑马杀过来的时候,手忙脚乱下,生死难料。

    这些哥萨克人是突然出现的,不足一百人,当时德亨不在营地,他出海巡视海岸线去了,在营地里的是傅尔丹。

    傅尔丹也算是临危不乱,迅速组织防御,火器营火枪手与之对射。哥萨克骑兵占了有马的便宜,傅尔丹这边占了人多且武器精良的便宜,双方交手之后,都没讨到什么便宜,哥萨克骑兵撤离了。

    等德亨回来后,看到的就是收到攻击后凌乱的营地,以及,死去的八旗官兵。

    傅尔丹禀报后,问德亨如何组织反击。

    这倒让德亨诧异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劝我现在就走呢。”

    傅尔丹狠声道:“不战而退,非丈夫所为。他们之所以能逃掉,是因为我们没有马匹。”

    这可真操蛋了,八旗子弟作战居然没有马匹,说出去岂不是好笑!

    德亨道:“这一点我想到了,正在寻找当地人,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募集到马匹,目前来说,还没有好消息。”

    阿尔松阿道:“可能是都被杀了,或者是被赶走了,听话的久留下来做奴隶。”他审问的那些奴隶,有很多都这样来的。

    傅尔丹骂道:“畜生!”

    德亨看了眼傅尔丹,心道,时代真是不一样了,这不是刚进关那会子了,像是傅尔丹这样的“公侯”之后,都认为屠杀百姓是畜生行为了。

    德亨道:“马匹的事要解决,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挖壕沟,建防御工事,将船上的火炮拆卸几台下来,护卫营地足够了。”

    傅尔丹:“我也是这样想的。”正准备跟德亨汇报,德亨自己就先想到了。

    此时,他不免庆幸,幸好德亨从船厂带了那老几百的工匠和役夫来,要不然,拆卸、组装大炮这样的活儿,他可不会。

    阿尔松阿担心道:“炮弹够用吗?”

    德亨肯定道:“不够,但我们可以现做。”

    阿尔松阿:“来不及吧?制作炮弹是精细活儿,不说建工坊有多麻烦,就说硝石、碳粉、硫磺等造火药的材料,我们就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德亨:“制造炮弹固然耗时耗力,但可以先准备起来,万一有时间能做成呢?而且,就算不做炮弹,也可以先做一些威力不大但实用的火器出来,至于硝石等材料从附近山里现找吧,或许能找的到呢?”

    一直沉默的聋子此时道:“随行而来的船队中,应该会有这些。”

    德亨诧异:“他们出门连这些都带着吗?”

    聋子:“出行在外,安全为要,带多少东西都不嫌少的。”

    阿尔松阿:“带火药还是不一样的吧。”

    聋子微笑。

    德亨忙道:“如此最好,我们有工匠,有材料,后顾无忧,甚好,甚好!”

    阿尔松阿看了眼聋子,也附和道:“甚好。”

    德亨将一切都规划的很好,也紧锣密鼓的分工详细,将所有人包括他解救和俘获的奴隶们都调动起来搞营地防御建设,但敌人是不会给你搞防御工事的时间的。

    第二天凌晨,更多的哥萨克骑兵突袭而来,以及,水上也被船包围了。

    哥萨克骑兵的可怕之处在于他们不要命的那股子凶狠劲儿。

    为了夜里能睡的着觉,就算天已经黑了,德亨也让人点了火把,亲眼看着工匠将拆卸下来的两门大炮安装好,并试着射了一炮,保证功能正常。

    也幸好有这两门火炮,让哥萨克骑兵没有那么快的冲破防线,杀到营地里。

    但顶着炮火不要命往前冲的哥萨克骑兵,也着实让守营的八旗官兵们胆寒,同时,也真切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此时不拼命,那就真要没命了。

    拼命了,有可能活下来,不拼命,那就一定活不了了。

    那还能怎么办,拼吧!

    杀!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还有一章加更

    第 250 章

    营地防御作战指挥还是傅尔丹, 德亨和阿尔松阿在船上指挥船战。

    说是指挥,其实德亨更像是定海神针,用来打头阵鼓舞士气的, 真正指挥作战的,是孙当家的。

    在水师军官连船怎么调头都指挥不好的时候,德亨当机立断,将指挥权交给了商贾孙茂。

    他是此次商队推举出来的的临时首领。

    孙当家的, 姓孙名茂,字林之,号崖山居士。

    孙茂一面指挥舵手将装载有火炮的大船开去侧面,避开敌船正面炮火同时去炮轰敌船的船头,一面命令他们带来的小船,扔掉货物,轻船上阵,分为两路, 一路绕去后方包抄载有火炮的敌船, 一路去阻止敌方小船登陆营地,去和哥萨克骑兵合围。

    战术上很有章法, 下令攻击的时机上也拿捏的很准,但是,开船的舵手不听使唤,装炮的炮手不是炸膛就是延误开炮时间,弓箭手和火枪手在船行平稳的时候,能顺利射击, 但在船被对面轰的摇晃颠簸的情况下, 德亨都怕他们的箭矢和子弹射到自己人身上。

    糟糕透了!

    德亨站在船板上, 双腿微扎马步, 将双脚焊死在甲板上,稳住身形,架着火枪,朝对面射击。

    陶牛牛同样扛着火枪,和他做掎角之势,互相护卫,压下从对面来的火力。

    阿尔松阿没这本事,只能手握弓箭蹲在船舷护板下头躲避,抽冷子射上一箭,不给两人添麻烦。同时下定主意,若是此次能活下来,一定将自己练成神射手。

    同样以数量取胜,对面的火炮明显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见奈何不了对方,便试图撤离。

    孙茂请示道:“公子,敌船要跑了,追吗?”

    德亨:“追!”

    孙茂看了眼营地方向,下令道:“东北方向,追!”

    两艘载火炮大船,五艘小船,最后只一条大船和一条小船逃脱,击沉一艘大船和三艘小船,俘获了一艘小船后,德亨下令回航。

    阿尔松阿有些可惜道:“那艘大船可以不用击沉的。”俘虏了多好,可以作为己方战力。

    孙茂看了眼德亨,解释道:“洋人的规矩,自家的船宁愿烧掉,也不会留给敌人。如果让他们看出来我们有捕获的心思,他们不会逃走,而是调转头来拼死争夺那艘船,所以,为了能减少我方损失,最好将其击沉,他们见我们也得不了好处,自然就不再恋战,逃走了事。”

    阿尔松阿点头,道:“原来如此,受教。”

    孙茂拱手有礼道:“不敢。”

    回航途中,遇到一些落水的俄罗斯人,孙茂问道:“公子,要捞上来吗?”

    德亨问道:“捞一个上来问话。”

    捞了一个上来,这人很自觉,一上来气还没喘匀,就开始大呼小叫的求饶。

    德亨听了两句,挑眉,用俄罗斯语问道:“你们不是俄罗斯人?”

    这人分辨了一下,也确认了德亨才是那个领头的,用俄罗斯语回道:“我是瑞典商人,叫安德森,不是俄罗斯人。”

    德亨:“商人?你既然是瑞典商人,为何会为俄罗斯人作战。”

    安德森:“我们是受了俄罗斯人的委托能不能先救人?水里还有很多我的朋友。”

    德亨笑了,用拉丁语吩咐陶牛牛道:“将他扔下去。”

    陶牛牛狞笑一声,上前拎起他就往船舷边上拖。

    安德森剧烈挣扎,可惜,他本就在冷水里泡的浑身无力,此时挣扎并不比小鸡崽子力气大多少,只能被陶牛牛拖着走。

    安德森大喊道:“不,不,放了我,我有很多金币,有很多货物,香料、象牙、丝绸、黄金、瓷器你们都拿去,只要放了我。”

    德亨上前,问他:“不救你的朋友了?”

    安德森半边身子都悬挂在了船舷外头,战战兢兢道:“他他们、也、不算是我的朋友。”

    德亨嗤笑一声,对陶牛牛道:“放他下来吧,捆绑好,不要给食水。”

    既然是商人,不是俄罗斯水军,这些人就可以捞一捞了。

    最后,一共捞上来六个活人,其中一个中途受伤不治,德亨下令,直接扔海里喂鱼。

    其冷酷无情的手段,让被捞上来的人噤若寒蝉。

    虽然这是海上行船常态,他们也曾亲手海葬过自己的同伴,也曾杀死过所过之处的弱者,将其扔海里喂鱼,但杀和被杀,有仪式的海葬,和被抛尸,还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

    眼前的人,可不是手无寸铁的原始土著,任由他们哄骗拐卖虐杀,眼前的人,能掌握他们的生死。

    德亨回来,傅尔丹这边作战也已经结束了。

    傅尔丹清点完伤亡,面色很不好看,道:“如果没有援军,我们撑不了多长时间。”

    德亨面色也很不好看,他们这边重伤亡超过了百人,轻伤者不计其数,而哥萨克骑兵那边,却只留下了寥寥十余人的尸首。

    伤亡对比有些悬殊了。

    傅尔丹道:“当务之急,是先将散在各处的驻兵叫来,增加战力,要么,立即回程。我有预感,哥萨克骑兵一定不会放弃的。”

    德亨先道:“不能回程。去召集驻兵吧。”

    知道劝不过,傅尔丹不再多言,去安排去了。

    德亨先做战后抚慰工作,对孙茂道:“传令下去,凡今日参战的兄弟们,每人可得银二十两,斩首一人,多得银五十两,若有受伤的,尽管去医部领药治疗,有牺牲的,每人给其家人补贴银百两,今日丢海里的货物损失,列出清单来,我以双倍价钱购买。以后作战也照此规矩。”

    孙茂惊喜非常:“这孙某多谢公子慷慨。”

    今日这场水战,他们也算是自保,着实没有想到,还能从德亨这里拿到补偿。

    德亨将其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如今正是战时,抵御外敌,还需你我勠力同心,同进退才行,你们为我效死,我作为主君,自该让你们生有所养,死有所抚,无需感谢。”

    八旗水师官兵这边自有抚恤政策,无需德亨特地说明,但德亨给汉人这边开出的斩首条件,让他们颇有微词。

    德亨是不会惯着他们的,留下人手收拾营地和继续防御工事,德亨开始带着他们操练。

    海上作战明明不需要耽搁这么长时间,也不应该有这么多伤亡的,都是这帮子所谓的水师扯了后腿。

    安生了几天,在一日清晨,哥萨克骑兵又一次偷袭营地,与此同时,又有敌船趁着早上涨潮水位升高靠岸袭击船只。

    好在这些天,工匠们加工加点制造火药,造了许多烟花爆竹和土法手榴弹出来,虽然不能代替子弹和炮弹,但扰乱敌人的进攻足够了。

    子弹和炮弹不是那么好做的,除了火药,还需要钢铁,而短时间内,德亨不可能建高炉炼铁,锻造,然后再造炮弹。

    否则,火候不够造出来的炮弹,不是哑炮,就是容易炸膛,敌人没有伤到,自己先全军覆没了。

    既然时间上来不及,所以,只能另辟蹊径。

    比如制造烟花爆竹,窜出去燃烧的时候能放出毒烟燃烧起来呛人的植物就地取材,德亨随身带有医生,他们能识别毒草。

    比如熔炼了铁锅,用模具造弹壳,用木头做手柄,然后装上火药,点燃扔出去,炸的越厉害越好,反正伤害的是敌人。

    土法手榴弹把哥萨克骑兵气的吱哇乱叫,有毒的浓烟则是让偷袭的敌船吃了大亏。

    但是,相比于之前的人少船少,这一次,他们明显的是有备而来,而且是集结了附近驻地的力量集中而来。

    哥萨克骑兵从一百增加了一倍,变成两百,装载火炮的大船从两艘,变成五艘。

    而且,趁着潮汐而来的小船,登陆上岸,与留守营地的人冷兵器交锋,战到了一起。

    以及,发现清人这边顾不上他们,之前被德亨一路俘虏带来的奴隶们,足有好几百人,趁机逃窜起来,让整个大营更加乱成了一锅粥。

    延信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德亨差不多用了两个月从船厂来到庙屯,是因为他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一些人多的,可以做买卖的地方,还要停上一两天,让远处得到消息赶来的游人们能买到他船上带来的盐、布等货品,行程自然慢。

    延信不一样。

    他仅用了十来天的时间,就从船厂赶到了庙屯,中途哪怕马匹、骑兵等出现水土不服或者晕船的症状,他也只是下令放在岸边,自行修养,然后继续行船,不等他们。

    他受康熙帝之命,暂冲船厂将军,按说他只要依命上任就行了,但康熙帝还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务必要保德亨平安回京。

    既然要保,那在船厂里坐着等德亨自己回来是肯定不行的,所以,他得派人去找德亨,将人给带回来才行。

    这个时候,延信还没打算亲自去的,但他刚上任没两天,他就接到了德亨从扎伊派人传来的消息:黑龙江下游被人占了,他要去把敌人赶跑,将被占去的地盘给抢回来。

    延信当时头皮就麻了,他跟傅尔丹的想法一样,这孩子,胆子太大了。

    他自己是痛快了,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跟着他吃挂落。

    同时又埋怨傅尔丹,你随身伺候的,在知道孩子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该将人绑回来。

    你是怎么任由他胡作非为的!

    没其他说的,延信是再也坐不住了,他当即点兵,带上粮草马匹武器,水陆并进,日夜兼程,寻着德亨留下的踪迹,向黑龙江下游而去。

    延信给康熙帝的奏折都是上船之后写的,可见他有多么急切。

    也幸亏他的急切,如果他在路上哪怕延误一个时辰,延信都要后悔死。

    延信不仅带来了水师,他还带来了骑兵。

    这就是延信稳重之处了。

    他深知,自己的长处在陆地骑兵,不是在水战,船的作用更像是运输载体,载着马匹和兵员、粮草行军,等到了地点,真刀真枪的杀起来,还是要上岸,靠骑兵作战。

    延信亲自打前锋,带着骑兵追出去十里地,将所有来犯的哥萨克骑兵斩杀殆尽,只带了一个活口回来问话。

    水上这边,敌船看到突然来了这么多大船,也不再恋战,调转船头一跑了之。

    这一回,德亨没有追上去,他也无力追了。

    看着满目疮痍,几乎毁了大半的营地,德亨郁闷不已。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不仅早晚温差大起来,每天太阳升起的时间也推迟了,德亨这些人没有经验,在这样陌生的地方也都惶恐加疲惫,所以,让敌船钻了空子,趁着潮汐,载着火炮的大船开到了岸边,然后向岸上营地开炮。

    虽然炮弹没有真的射进营地,但是激起的飞沙走石和造成的震动,以及奴隶们逃窜时烧抢造成的破坏,都给营地带来莫大的损失。

    延信看着灰头土脸的德亨,揽着他的肩膀,朝自己怀里带了带,心疼道:“吓着了吧?”

    德亨:

    德亨瘪了瘪嘴,就不说“没吓到”这样让人扫兴的话了。

    延信看到了傅尔丹,冷笑一声:“哟,国公爷,劳苦功高啊。”

    傅尔丹,爵位三等公,被延信叫国公爷,讽刺味儿浓厚的都要冲天了。

    傅尔丹苦笑道:“贝勒爷,您就别挖苦奴才了,奴才自己日日吃黄连,心里的苦楚又要何人诉说呢?”

    德亨:

    我也没让你日日吃黄连吧?

    延信不信邪,道:“我可是亲眼看着德亨长大的,他有多么乖,我能不知道?结果被你带了两天,就变样儿了”

    这话说的,德亨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忙道:“先别说这些了,先安营扎寨吧,我也要去清点一下损失,好做抚恤。”

    延信瞪了眼傅尔丹,对德亨道:“这些自有人去做,你擎等着就行了。”

    德亨:“那怎么行,我是主帅,这些事儿我现在不学着做,要什么时候学?还有一些俘虏,他们说着异国话,拷问的话还得我亲自来,您长途跋涉累着了吧,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自己着急忙慌的朝着还未消散的战火浓烟而去。

    延信看着一下子就蹿走的小子,眼睛瞪圆了几分,回头看傅尔丹,傅尔丹也学着他冷笑道:“这就是您嘴里的乖孩子,您能拿他怎么办?”

    延信张了张口,硬气道:“孩子长大了,能带兵作战了,好事儿!”

    把个傅尔丹噎的仰天哈哈笑了两声,道:“听说显亲王小时候就是个霸王性子,看来,都是您这位叔叔教的好哇!”

    延信:“过奖,过奖。”

    有很多瓜尔佳氏族人随着延信而来,傅尔丹没时间跟延信闲磕牙,自去见自己的族人。

    延信见阿尔松阿拿着本子羽毛笔在营地里走来走去的做记录,就过去道:“小子,你老子在京里都要被为难死了,你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呢?”

    阿尔松阿将一个数字记好,抬头,微笑,礼貌打招呼:“贝勒爷吉祥。”说着就要给他行千儿礼,被延信一把捞住,道:“客气就不必了。记功劳簿呢?”

    阿尔松阿:“记战损,以及计算敌船射程距离。”

    延信好奇问道:“怎么计算?”

    阿尔松阿:“已知敌船是在距离海岸二十到三十米处开炮”

    延信耐着性子阿尔松阿给他讲解炮弹射程数学计算方法,等他讲完了,大力赞扬道:“好家伙,学问真扎实,你老子要是知道了,一定以你为豪。”

    这一见面,延信就提了两个阿灵阿了,阿尔松阿面上带出一些忐忑之色,问道:“您说我阿玛在京里收到了为难,是怎么回事?”

    延信:“你不知道?”

    阿尔松阿:“我从热河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延信狐疑的看着他,见他一副纯良神色,真像不知情的样子,就揉了揉下巴,喃喃道:“衍潢猜错了?”不是德亨和阿尔松阿合谋,给阿灵阿下的套儿?

    那封信真是阿尔松阿自己写的,然后巧合的出现在了十八阿哥那里,然后又巧中又巧的,被十八阿哥捅出来给皇上?

    若是巧合,那也太巧了些?

    阿尔松阿:“贝勒爷?”

    延信道:“你还记得你给你阿玛写了一封家书吧?”

    阿尔松阿:“我写了好几回家书给父亲,贝勒爷是指哪一封?”

    延信:“就是你劝你阿玛迷途知返,莫要做八爷党那个。”

    阿尔松阿:“啊,您说那一封啊,我是实在看不过蒙俄洛所为,出于义愤,才给父亲写了那封信的。这信怎么了吗?”

    延信:“这信,被皇上看到了。”

    “啊!”阿尔松阿惊讶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道,“怎么会!我给父亲写的信怎么会被皇上看到了?”

    延信意味深长道:“这就是关键所在了,我也很纳闷儿,世上怎么就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恰好在皇上骂雍亲王的时候,这封信,就出现了呢?”

    阿尔松阿眨了眨眼睛,困惑的说不出话来。

    似是被惊到了。

    这回阿尔松阿的确是被惊到,同时也很困惑,皇上骂雍亲王?

    怎么回事?

    跟他的信又有什么关系?或者,他的信,从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阿尔松阿理了理思绪,问道:“皇上看了信,可有没有更生气?有没有责骂我父亲?”

    延信:“皇上看了信,更加生气,又将八贝勒骂了一通狠的,要不是雍亲王和恒亲王死命抱着,八贝勒说不得要受皇上责打呢。”

    阿尔松阿:

    听着更离谱了。

    延信:“至于你阿玛,皇上倒是没有责难他,但他被八爷党排挤了。”

    阿尔松阿张了张口,努力忍住,不要让自己笑出来。

    延信瞥着他的神色,道:“你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阿尔松阿:“如果八贝勒因为我的信被皇上责骂,那他被八爷党排挤也是应该的?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延信抱臂看着他,道:“我听说,你父亲因此哭到八贝勒跟前请罪,然后闭门不出,偶然去皇上跟前当差,也是一副郁郁神色”

    阿尔松阿皱眉:“在皇上跟前还这样,父亲也太不懂呃,庄重了。”

    你是想说你老子不懂事吧?

    延信心里笑了一阵,然后道:“总之呢,因为你,你老子日子不好过,小心回去后,挨你老子的打。”

    阿尔松阿:“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若是父亲真打我,作为儿子,我也只有受着了,唉。”

    延信受不了道:“行了行了,在爷面前就不用装了,比你那个油滑的老子还能装。忙去吧,爷这里不用你伺候。”

    阿尔松阿弯腰告辞:“奴才这就告辞,贝勒爷您自便。”

    延信看着信步而去的阿尔松阿,摇头叹息道:“别人家的儿子怎么就看着这么顺眼呢?”

    想着自家不争气还要靠侄子衍潢给擦屁股的儿子,延信不由自艾自怜起来。

    阿尔松阿看似闲庭信步的走了,等一走出延信的视线,他立即去找到德亨,小心将刚听来的消息跟德亨说了。

    德亨也很诧异:“皇上看了信,责骂八贝勒是可以想见的,但,皇上是因为什么责骂雍亲王的?”

    作为康熙帝心腹重臣,蒙俄洛居然暗投胤禩,康熙帝知道了,不骂胤禩才怪,要是胤禩正好在跟前,那就更会骂个狠的。

    可是,那信里一点都没提胤禛啊,而且,胤禛不是在京里吗,他是怎么去到热河、去到康熙帝身边的?

    发生了其他事情?

    阿尔松阿摇头:“贝勒爷没说,得你去问,这种事儿,一般人问不出来的。”

    德亨点头,记下找机会问一下延信,然后又问道:“你阿玛,不会怪你吧?”

    阿尔松阿觑了他一眼,道:“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马后炮的嫌疑?”

    德亨摸了摸鼻子,忍笑道:“我知道,阿灵阿是很疼你这个儿子的,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阿尔松阿:“你这话,我听着都很假。他被他效命的主君怀疑,被同僚排挤,不信任,这是疼儿子就能不计较的吗?”

    德亨:“那你想想法子,讨好他一下,父子哪有隔夜仇,对了,你不是在河里捞了好几个东珠吗,让人带回去,送给他,做赔礼好了。”

    阿尔松阿:“再说吧。你看看这个,这是敌船炮弹射程,我觉着要比我们的火炮射的远至少一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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