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河避暑山庄, 康熙帝择选入住的宫苑御书房外,胤禛、卓克陀达父女两个,和阿灵阿走了个对头。
自从上次信件之后, 阿灵阿每次见到胤禛,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不敬肯定是没有的,就是, 那种幽怨的眼神,那种吞了苍蝇有苦说不出的表情,让人一看就知道,阿灵阿,对雍亲王胤禛,是心存不满的。
虽然心存不满,却说不出来。
更憋屈了。
胤禛才不管你憋屈不憋屈,他也看阿灵阿不爽很久了, 吃里扒外, 什么东西,哼!
侍卫入内请示去了, 所以,三人站在院子里等候,顺便吹吹风。八月的避暑山庄,来自山间和草原上的风,吹在身上脸颊上,十分的惬意。
卓克陀达看看自家老爹, 再看看苦瓜脸的阿灵阿, 率先打招呼道:“尚书大人, 令公子从库页岛送来的大鱼, 您吃了吗?尝着味儿怎么样?”
阿灵阿眼睛倏地落在卓克陀达秀美的面庞上,卓克陀达见他看过来,露出一个绝美的标准淑女笑容。
阿灵阿面颊狠狠抽动了一下,扯动面部肌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郡主,何苦踩奴才的痛脚。”
卓克陀达:
那啥,她真的只是友好打招呼来着。
如今的避暑山庄,最热门的话题就是德亨从黑龙江河口,用大船通过黑龙江和海上两条通道,运来的大鱼、珊瑚、贝壳、珍珠、紫菜、大雁、熊皮、虎皮、黑貂皮、夹在纸页中带着海风散发独特芬芳味道的干花
阿尔松阿跟在德亨身边,德亨有的,他也有,没道理傅尔丹给瓜尔佳氏一族带了无数特产,阿灵阿这里反倒没有。
阿灵阿如今的处境,卓克陀达不得不说句良心话,都是德亨造成的,所以,卓克陀达是真的在跟阿灵阿示好来着。
见了面,先谈论一下共同话题嘛,说一下你家儿子和我家弟弟关系多么多么的要好,以此拉近一下关系,缓和一下紧张尴尬的氛围,很正常的社交方式。
只是,似乎、可能、大概,这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话题吧。
胤禛站在卓克陀达身后,就跟一座大山似的,罩着自己娇花一般的闺女,见阿灵阿说话不像话,就用鼻孔对着阿灵阿,冷冷一笑。
只一下,不用说话,嘲讽已经到位了。
阿灵阿眼睛里的火焰瞬间就点燃了,正在此时,敏珠尔喇布坦出来,道:“皇上请三位进去说话。”
卓克陀达忙对敏珠尔喇布坦笑道:“敏珠尔,谢谢你,有劳了。”出来的可真及时啊。
敏珠尔喇布坦对卓克陀达露出一口大白牙,笑道:“姐姐跟我客气什么,快进去吧,皇上已经等着了。”
卓克陀达二话不说,拉起胤禛的手,就跟扯一头倔驴似的扯着胤禛跟在敏珠尔喇布坦身后入了御书房。
留在后面的阿灵阿深吸一口气,面色瞬间变的自然又平静起来,好似刚才的苦瓜脸和脸红脖子粗都不是他似的。
御书房内,康熙帝正盘腿坐在窗下,带着老花镜在纸上写写画画,左手边摊开的纸张一看那样式,就知道来自谁。
卓克陀达只扫了一眼就若无其事的移开,这种大小和样式的纸,她那里有很多,就一眼,她就知道,那纸上写画的是什么。
康熙帝抬眼,看了眼三人,道:“卓尔,过来给朕翻译一下斯林克诺夫的函文。”
其实德亨有附带翻译文,但康熙帝想看一下卓克陀达和德亨翻译的有什么出入。
斯林克诺夫是鄂霍茨克的督军,德亨接连三次打败了哥萨克骑兵和俄罗斯商队船只,斯林克诺夫便亲自乘船带人来与德亨交涉,索要德亨手里的俄罗斯俘虏。
因为斯林克诺夫从始至终表现的“彬彬有礼”,德亨实在没有找到机会与他干一架,且延信带来的人加起来超过三千人,这些人都不理会德亨是谁,只听延信的,延信邀请斯林克诺夫上岸详谈,德亨无法,只好见了一面这个所谓的鄂霍茨克督军。
对之前的进攻和深入黑龙江地区收税、奴役边民的行为,斯林克诺夫一个字都没提,只称是误会,请求德亨释放俘虏同时,要求和大清和平通商。
德亨当时差点没将桌子给掀了,德亨这样激动,延信根本弄不了他,第一次谈话自然无疾而终。
接下来的谈话也很不顺利,因为,会说俄罗斯语和拉丁语的,都是德亨带来的人,延信这边,一个都不会说,更听不懂,所以,德亨不配合,延信和斯林克诺夫根本谈不了。
既然谈不了,那就题奏北京,让皇帝决断吧。
反正早晚要上报这里具体情况的。
德亨并没有阻止斯林克诺夫以俄罗斯国的名义向康熙帝写信,相反,在回热河船队出发前,德亨特地派人“偷偷”去和斯林克诺夫说,“建议”他向大清的皇帝康熙帝写信,诉说这里发生的一切。
果然,在船队出发前一天,斯林克诺夫再一次亲自驾船而来,将自己的信函交给了延信,送上丰厚的礼物,请延信转交康熙帝。
延信没想到这是德亨所为,还以为这个斯林克诺夫聪明绝顶,看出他们要回热河,这才巴巴的写了这样一封信给康熙帝。
延信倒不是帮着斯林克诺夫说话,也不是认为德亨做错了,只是吧,做事情要徐徐图之,要先禀告,要等圣旨,等命令,不能自专,容易犯忌讳,更不能像德亨那样“暴躁”。
延信将这种车轱辘的话说了又说,德亨就梗着脖子不听,非要那个斯林克诺夫“好看”,延信实在没办法,只能将事情如实禀告康熙帝,请康熙帝裁决了。
德亨看了斯林克诺夫写的信,除了颠倒黑白的诉说战争始末,就是请求友好、公平商贸。
德亨一个字都不差的给翻译了出来,随信附上,送去给康熙帝。
德亨对斯林克诺夫写的信函挺满意的,事情的始末,傅尔丹、阿尔松阿等其他有上奏权利的官兵,甚至是延信都会如实奏给康熙帝,根本不是斯林克诺夫所能糊弄的了的。
斯林克诺夫的信函,只能表明两个词、四个字:卑鄙,无耻。
所以,等南下的船一出发,德亨就趁着南风刮的猛烈,带人驾船携风雷之势奔向鄂霍茨克堡垒,不管那个斯林克诺夫在不在,对着堡垒放了一通大炮,然后就跑了。
玩笑的就跟小孩胡闹一般,让延信哭笑不得,直骂他小孩子脾气。
康熙帝自然也在延信的信中得知了德亨的所为,读了后,晒然一笑,根本没当回事,就略过了。
两人都不当回事,斯林克诺夫可是吃了大亏,以至于秋深快入冬时,为了保命,不得不撤出鄂霍茨克堡垒,向勒拿河雅库茨克退去,这就是康熙帝所不知道的了。
卓克陀达接过斯林克诺夫的信函,对着翻译了一遍,康熙帝听了,点点头,没说什么。
和德亨翻译的大差不差,看来函文上没有问题。
卓克陀达翻译的斯林克诺夫的函文内容,胤禛和阿灵阿都听到了,德亨和延信所上的折本,内阁在朝会上也代为题奏了,胤禛和阿灵阿这样的朝之重臣,当然是知道的。
康熙帝吩咐道:“李玉,给郡主搬个绣凳来。”
李玉手脚麻利的搬来个绣凳,放在康熙帝的下面,笑呵呵道:“格格,您请坐。”
卓克陀达微微福了一礼,笑道:“谢谙达。”
李玉忙给磕了个头,道:“您折煞小人了。”
然后退下,卓克陀达给康熙帝行了一礼,然后在绣凳上坐了下来。
这其实挺不合理的,老子还站着呢,卓克陀达作为女儿,如何就能坐下。
但现在是君臣奏对,皇帝让女儿坐下,老子站着,父女两个就得听从。
康熙帝问道:“对德亨所提黑龙江之事,你们有什么看法。”
德亨给康熙帝上的奏折上,对黑龙江之事,提了四点建议:
一、赔款、归还我国百姓。让俄罗斯尽快归还从黑龙江和库页岛所掠掳的无辜百姓,为了补偿黑龙江沿岸百姓,以及被他们摧毁的村庄、部落等,需赔银十万两,以用我朝抚恤罹难百姓,和新家园建设;
二、重新划定中、俄双方边境界限。俄罗斯人占据黑龙江下游达八年之久,所辖三姓副都统居然毫无所知,除了三姓副都统渎职之外,最大的原因,是俄罗斯在黑龙江口以及以北陆地、海上经营已久,其势将成,若是放任不管,等其势力大成之时,不仅黑龙江口,就连黑龙江到乌苏里江、乃至松花江都不保,到时,宁古塔、船厂、盛京直至北京,又当如何!所以,为了能护卫盛京门户、黑龙江口平安稳定,需要重新界定中俄边境线。
三、移民实边,增派驻军。黑龙江被占,无人知晓,归根究底是乌苏里江至黑龙江河口界域人口太少,基本没有驻军,以至于俄罗斯人来了,以为这里是无主之地,大肆行奴役之实,损我国威。因此,提议尽快迁移内地之民至此实边,笼络周边部族,编户齐民,护卫国土同时,也能收取赋税。战时为军,太平为民,一举多得。
四、暂停对俄买卖。在第一、第二条完成之前,喀尔喀蒙古诸部、哈密、准噶尔蒙古等地,暂停与俄罗斯通商,向俄罗斯皇帝彼得发送国书,督促其重视其中厉害,尽快派遣相关大臣来清商谈,解决两国现有问题,共谋和平共举之盛况。
怎么说呢,除了第三条,所有听到德亨这四条的人,都是沉默寡言的。
不是他们不愿意说,实在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说,说什么。
这突破了他们的认知,他们实在是无话可说。
对这四条,康熙帝已经召集内阁和六部大员们商议许久了,这些大臣们,不是说“都听皇帝的”这样的虚话,就是附议德亨的,等问为什么附议,这四条的好处在哪里,他们又都说不上来。
一看就是附和之流。
康熙帝以为他们有难言之隐,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说,干脆就一一叫过来单独谈话,想听听他们的“肺腑之言”,可惜,康熙帝又一次失算了。
并没有什么改变。
康熙帝只得承认,如今的朝堂上,已经无人可用了这个事实。
既然别人问不出来,就听听那两个小子的父亲们怎么个想法吧。
就有了现在的召见。
康熙帝见两人都不说话,就道:“先说第一条,你们认为,十万两是多了还是少了,能不能要来。”
一句话,就奠定了基调,康熙帝想要,但问题是,能不能要的回来的问题。
“阿灵阿,你先说。”
阿灵阿不愧是理藩院尚书,他先提出:“十万两白银与我国来说,如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奴才斗胆,德公爷此举,不在十万两本身,而是在正、邪两方立场断定上。”
你输了,你错了,才会给我们赔钱,要不然,我们开口要,你们怎么就给了呢?
这是定性问题。
不能退让。
康熙帝笑道:“看来,朝上还是有人能看的明白的。”
康熙帝对外邦来人,向来慷慨,赏赐大把大把的给,十万两白银,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就像阿灵阿说的,不值一提。
但就算这是牛身上的一根毛,康熙帝也不能不要,不要,别人不会以为你大方,只会以为你无能,软弱,你的子民是可以任人欺负的。
不仅要,还要大张旗鼓声势震天的要,比如,将敌人都杀死在自己的土地上。
阿灵阿继续道:“只是,恐怕难,俄罗斯国离我们太远了,边陲小国,如此大费周章,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还一二三四的列出来拿到朝堂上讨论,俄罗斯国也配吗?
康熙帝皱了下眉头,这也是他纠结的点之一。他看到德亨这奏折第一个反应,也觉着太小题大做了,给些教训,将人赶走就行了,就跟现在对朝鲜一样,但是,他又不能说德亨做错了。
当年,朝鲜人越界杀鸭绿江边民时,康熙帝是如何做的,德亨现在就是如何做的。
康熙帝以为德亨有样学样,都是跟他学的,所以,纵然康熙帝不想折腾,觉着德亨有些小题大做,但始终不认为德亨做错了。
若是宽容以待,又有一个问题不容他忽视:
“俄罗斯人不是第一次侵犯我黑龙江了,有一有二,难保还会有下一次,如夏之蚊蝇,赶之不尽,烦不胜烦。”
阿灵阿道:“如此,德公爷所题第三点,或可为良策。”
移民实边,战时为兵,太平为民。
说到移民,康熙帝眉头皱的更紧了,道:“我满洲子弟,人口本就不多,实在移无可移。”
阿灵阿闭嘴了,虽然他不甚了解德亨,但阿灵阿心里门儿清,德亨所说的移民,是迁移汉人过去,而不是八旗子弟和满洲人。
阿尔松阿的信并不只是坑爹的,之前之后几封信,都说了一些很实在的东西,这些东西里面,有一些信息让阿灵阿看了心惊肉跳。
比如,德亨十分信重汉人,将他们和傅尔丹、阿尔松阿等视为左右手,时常联席而坐,共商计策。
阿灵阿心觉德亨这种行为是大逆不道,有违祖宗家法,但是他不敢说。
阿尔松阿被他给“绑架”了,他阿灵阿只要还想要儿子,他就得学会闭嘴。
沉默半晌,康熙帝问胤禛:“移民之策,你怎么看。”
胤禛道:“近些年来,八旗子弟、满洲之民齿口日多,多有无地、少地,债台高筑之人,可令其佐领询问一下,有无想迁移黑龙江之人,此外,将犯官之一族兄弟妻子奴婢等发充过去,也算迁徙。以上,若有余则罢,若仍不足,可迁山东、河北之汉民,充做官奴,发配过去。”
康熙帝眉头稍解,胤禛说的,也算是解决移民来源的良策,只是:“何为余,何为不足?”
胤禛:“按一镇千户来算,设几镇,则有几民。”
康熙帝:“阿灵阿,你以为如何?”
阿灵阿恭敬道:“雍亲王所言,实为金玉良策。”
胤禛用眼尾扫了他一眼,将他当坨屎。
对两人关系,康熙帝心下好笑同时,又安心不已。
在他看来,皇子和臣子,若是都是胤禛和阿灵阿这样的关系,有亲,但又不相谋,那他这个皇帝做的,可就太省心了。
移民之事暂且放到一边,现在仍旧是第一个问题,或者将第一和第二个问题一起议。
康熙帝:“俄罗斯国虽远,好在有上次使团打底,并不算毫无联系,中俄在尼布楚东面,尚有边界没有划分,或许可趁此机,将之定下来。”
阿灵阿好奇问道:“敢问皇上,以德公爷之见,该从何处划分呢?”
康熙帝:“他没说,雍亲王,你知道吗?”
胤禛摇头,道:“儿臣亦未曾听说。”说完,眼睛不自觉的落在了一直端坐着倾听的卓克陀达身上。
康熙帝笑问道:“卓尔,以你对德亨的了解,他想从哪里划界?”
卓克陀达微笑:“以孙女之拙见,德亨估计是想,将莫斯科都划归到汗玛法治下吧。”
康熙帝哈哈大笑起来,对胤禛和阿灵阿玩笑道:“如果德亨能将莫斯科给打下来,朕就封他做莫斯科王哈哈哈哈。”
卓克陀达也跟着掩唇笑了起来,胤禛也想附和笑一下,但不知怎的,他怎么都笑不出来。
他总觉着,这真是德亨能干出来的事情。
不是为了封个什么莫斯科王,只是为了将莫斯科给打下来。
阿灵阿倒是没多想,附和着呵呵笑了两声。
笑了一回,重新说回正事,康熙帝道:“不管是索要赔款、俘虏还是划定界限,都需要和莫斯科的彼得皇帝取得联系,对此,你们有何计较。”
其实这一点,德亨也给了答案了,就是第四条:停止对俄罗斯的买卖。
给你一记狠的,打疼了,打疑惑了,你就知道自己来了。
这也是阁老朝臣们沉默的最大原因:真的说无可说,议无可议。
计策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要我们有什么用呢?
还是阿灵阿道:“不如派钦差去莫斯科,宣读俄罗斯人的罪状。”就像当年对朝鲜国王做的一样。
康熙帝摇头:“不可,太过周折。”
其实是怕两国真举国之力打起来,康熙帝不怕打仗,但没必要的仗,能不打还是不要打为好。
阿灵阿说完了,轮到胤禛,胤禛沉吟道:“当年,噶尔丹叛乱时,曾与俄罗斯人勾结,如果我们这边付诸行动,准噶尔蒙古就需防范了。”
康熙帝眼睛落在卓克陀达身上,卓克陀达点头,道:“月兰姐姐来信说,伊犁府和喀什噶尔两地,对外买卖商队,主要就是俄罗斯人,西北羊毛织造局,有将近一半的流水,都是来自这些俄罗斯商队。
我斗胆猜测,如果我们暂停与俄方买卖,一来可以通过商队,快且准的将消息传递给彼得皇帝,无需特地派遣钦差去莫斯科;二来,俄罗斯商贾丧失了利益,利欲熏心下,很可能会鼓动准噶尔蒙古台吉们叛乱,他们再趁乱劫掠两地;三来,如果准噶尔真的叛乱,我们是否有余力在准噶尔和黑龙江两处同时开战。
牵一发而动全身,德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可能想到了这些隐患,但他会以勇取胜,也有自信取胜,这是武将难得可贵之处,如果他做此选择,我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后方粮草,助他取胜。
但汗玛法为一国之君,统领全局,更多要为百姓考虑。”
“起战,必须谨慎。”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说则以,一说,直中要害。
卓克陀达这一番话,让阿灵阿惊艳同时,又不得不信服:皇上和雍亲王都是眼明心亮的人,他们不可能在商议国家大事的时候,将一个妙龄少女带在身边。
若带了,那她一定有不可取代的作用。
卓克陀达如此,那在西北准噶尔蒙古、青海、西藏三地斡旋的月兰,更加不可小觑。
他大清,从来不缺杀伐果断、智谋过人的女子啊。
尤其是,月兰和卓克陀达年纪才多大,就能有此见识和能为,比之须眉,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可钦,可佩。
同时,心里那点子儿子不跟他,非跟着个毛头小子跑的不平之气,就这么散了。
人以群分。
作为父亲,自然是希望儿子,是跟俊杰混在一起,而不是像是蒙俄洛那样的老油子混在一起的。
康熙帝更是叹道:“吾之孙辈当中,当以卓尔为翘楚矣。做皇帝的难处,她已经替朕说了。”
是他不想勇吗?
关键是,他勇的起来吗?
现在又不是当年削三藩之时。
当年他光脚,现在他穿鞋,顾虑自然就多了。
卓克陀达忙起身道:“孙女儿愧不敢当。”
康熙帝压了压手,让她安生坐下,笑道:“朕说你是翘楚,你就能当得。以你之见,该如何破此局。”
卓克陀达调皮一笑,道:“孙女儿觉着,简单的很。”
康熙帝挑眉:“哦?”
卓克陀达:“汗玛法只当不知,不问,让德亨放手去做,走一步,看一步,若是他能自己解决了,最好,功劳全是汗玛法的,若是俄罗斯真举国之力打过来了,汗玛法自可将他绑了,先缓和两国关系,再做打算。准噶尔那边,让月兰姐姐多做堤防即可。”
“如今,一切这是我们自己的顾虑,在俄罗斯国做出反应之前,我们一切如故,等有具体消息了,再从长计议不迟。”
“而且,我八旗铁骑,何曾怕过谁?”
康熙帝失笑:“你这是,将弟弟给卖了?”
卓克陀达撇嘴:“他自己惹出来的,当然要他自己解决。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他该的。”
康熙帝摇头,道:“不可,德亨手上没多少人,让他自己去对上茹毛饮血的蛮人,只会吃亏。”
说到这里,祖孙两人,默契的,有志一同的,将视线落在了胤禛身上。
胤禛脸更板正了几分,道:“儿臣手下也没多少人,儿臣还想给弘晖留些家底,分不出来给那小子。”
好一个偏心眼子吝啬到没边的父亲!
人家白叫你一声阿玛了。
康熙帝目光落在卓克陀达身上,卓克陀达殷红了脸蛋,气弱道:“孙女儿手下也没多少人,都是姑姑们送的奴才,用着也不甚凑手呢。”
康熙帝扶额,叹息道:“朕没跟你们要人。”
一个个的,平时不都很疼的吗,怎么动真格的时候,就都推三阻四的了?
胤禛轻咳一声,道:“汗阿玛,真不让德亨回来吗?”
您不会真听了卓克陀达的话,放任他不管了吧?
康熙帝沉默半晌,问道:“他会回来吗?”
胤禛:“只要您下令,儿子亲自去将他绑回来。”
康熙帝噎了一下,这个老四,机灵起来是真机灵,就是有时候,冷不丁的就给他来一下。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朕想将他叫回来了?
康熙帝道:“如今他手里有人有船,你要是逼急了,他从海上跑了,你捉不知道去哪里捉去”
“随他吧。”
胤禛眉头拧成个疙瘩,不赞同道:“汗阿玛,您若是真放任德亨不管,儿子怕他将天给捅出个窟窿来。”
康熙帝:“那就让他去捅,朕也想看看,有什么窟窿是朕堵不上的。”
听了这话,胤禛眼睛硬生生瞪大了一圈。
他听到了什么?
什么叫做“有什么窟窿是朕堵不上的”?
好哇!
罪魁祸首找到了!
他怎么就说,德亨这一切所为,您知道了一点都不惊讶呢,感情您早有预料啊。
康熙帝不管瞪着眼睛看他的胤禛,也不管已经麻木了的阿灵阿,只道:“趁着蒙古王公都在,你们议一议,让谁去黑龙江巡边”
康熙帝规定,黑龙江边界,每三年巡视一遍,康熙四十八年已经巡视一遍,按说,再次巡边应该是明年,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康熙帝不得不怀疑,黑龙江巡边,是真的巡了,还是应付了事,糊弄他这个皇帝的。
所以,他要从京城王公和蒙古王公中挑选一批人出来,再去巡边。
东面三姓之地,还有那个库页岛,就交给德亨吧。
八月末,在北风开始吹起来的时候,德亨收到了从热河而来的圣旨:
简任德亨为三姓副都统,领三姓军政要务。俄罗斯人与犯边之事,恐有误会,着令副都统详加查看,不可冲动行事,以乱中俄两国友好邦交。
德亨将圣旨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没有夹层,没有写错字,确实是他的任命书。
德亨问保泰道:“就一圣旨?没有其他的了?”
裕亲王保泰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就一圣旨还不够,你还想要什么?”
他本来在京里亲亲抱抱和小妾造小人儿,结果,突然一道圣旨传来,让他即刻来这荒的吓死人的地方传旨,他还有一肚子怨言呢。
德亨:“信呢,我可是写了两匣子信给皇上,他总要给我回一封吧?”
保泰无语。
你还说呢,你光奏折厚的就差点一个匣子没装下,还有那些老多的信,也不知道你怎么有那么多话好说,也没见你是个话痨啊?
保泰亲自拿出一个大匣子,道:“京里的信都在这里了。”
“都是给你的!”
也不知道你哪来这么多好友。
德亨打开,大体翻看了一下,确实没有康熙帝的,不由喃喃道:“真就一卷圣旨,没有一封信。”
他被抛弃了?
而且,德亨怀疑,这卷充满浓浓绿茶味儿的圣旨,也未必是出自康熙帝之口。通篇下来,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权利都交到了德亨手上。
这样油滑的主意,也不知道是谁给出的。
突然,德亨问保泰道:“你带粮草了吗?”
保泰:“没呢,我就带了一些奴婢过来给你做什么移民,没有粮草。”
德亨大惊失色:“没有粮草,我怎么过冬啊!”
保泰比他还惊讶:“过冬粮草,当然你自己想办法啊。难不成,还指望皇上给吃给穿,捧着供着让你做这副都统吗?”
十四岁就做副都统,你还想怎么样,你想上天吗?
德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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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2 章
孤悬在外, 粮草不仅是大问题,还是首要问题。
德亨怎么可能坐等着别人来给他送粮草,将裁定权交到别人手上。
他现在, 虽然粮草确实不足,但他也已经有计划,并且开始着手实施了,所以, 听到保泰说没有粮草支持,德亨虽然失望,但并不忧虑。
德亨问保泰:“你不是说带了两千奴婢吗?人呢?”
保泰:“放依兰了啊?”
德亨:“我人在这里,你将人放依兰去?”
保泰:“依兰才是驻所啊,我不放依兰放哪里?”
德亨:
怪不得身为皇帝的亲侄子,堂堂亲王,只能干一些跑腿的活儿,你也太不机灵了。
保泰可不知德亨心中腹诽, 他只是从他的脸上意识到一个可能:
“不是吧, 我没想错吧,你你不回依兰?”
“你要留在这里?”
保泰放眼四顾乱糟糟的场地, 到处都是挖土、运土的役夫和劳力,风一吹,吹一嘴的沙子。
保泰不由好奇问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德亨:“挖壕沟。”
保泰清澈的茫然:“哈?”
德亨:“城池外围挖一圈壕沟,可以防野兽、防敌人,夏天为河,可以解决城内用水, 冬天为沟, 可以填雪。就跟紫禁城金水河一样的功能。”
保泰:“你说城池?哪来的城池?”逡巡了一圈, 没看到屋子啊, 城墙呢?
德亨一指前方尘土飞扬的空地,理所当然道:“那不正建着呢吗?挖出来的土用来建房子、烧砖,那里是砖窑,那里是打泥坯的,那里是切割木头做横梁的”
保泰目瞪口呆,咂舌道:“皇上任你三姓副都统,你不会要重建一个三姓衙门吧?”
德亨想着保泰回去后要给康熙帝复命,就道:“就目前来说,依兰还是驻军衙门所在,一时半会我不会动的,也会时常回依兰看看,但当务之急,是建造河口防御工事,起到关卡扼喉的作用你听懂了吗?”
保泰紧张了一瞬:“需要我听懂吗?”
德亨叹气:“你回去后,要把我的话说给皇上听,让皇上知道,我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保泰不服:“你写奏折嘛,为什么要我转述?”
德亨翻白眼:“那你来这一趟是做什么来着?什么都让我做了,你有什么用处?”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保泰保准先捶他一顿,让他知道他裕亲王爷到底有什么用处,然后再思考这话里的意思。
但在德亨这里,他脑子先于拳头转动,转了一圈半,笑呵呵道:“兄弟,来多说两句,我保准一五一十的都学给皇上听。”
德亨:“你先下令,让人去将给我的人全都带这里来,我缺人缺的厉害”
德亨带着保泰围着新规划正在建设的新城看了一圈,说了很多,保泰都认真听着,有些晦涩难懂的他还反复询问,力求能将话学下来,回京后可以如实汇报。
这可是将功劳硬往他手里塞啊,这次差事若是办好了,还怕从皇上叔叔那里得不了好处?
以及,不看不知道,一看,这里人真多啊,各种模样的人都有,还有一种一眼看上去浑身都是毛脸都看不清的短腿人,怪模怪样的这么一老多,得有五六千吧?
保泰问德亨:“你哪来这么多人?”
德亨:“有来投靠的,有遭难的收拢来的,有从俄罗斯人手里解救出来的,还有从库页岛招募来的,才只有这么多点儿,干活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那些俄罗斯人真该死,他们不知道杀害了这里多少无辜的百姓。”
保泰:
保泰也忧郁了,道:“五六千还少啊?你这么大手笔,这么多人,每天都吃什么?我是真的没带粮草,谁也没想到你会需要粮草啊。”
依兰才是三姓驻地,那里有科尔沁十旗的赋税,还有三姓部落、村镇百姓上交的赋税,收一次赋税能抵当地驻军三年粮草,但若是像德亨这样搞的话,必须要有额外的粮草供应。
依兰的粮草是军饷,绝对不能调动,所以,德亨的粮草从哪里来?
保泰道:“要不,我早些回去,将这里的情况跟皇上说一说,看能不能给你要来些粮草?”
德亨摇头道:“时机已经过了。而且,就算现在从内地调集粮草,远水解不了近渴,时间上不够了。”
保泰着急:“那可怎么办?你真要自己筹集粮草啊?”
他说让德亨自己想办法筹集过冬粮草的话都是玩笑话,他明明才是皇帝的亲侄子吧,结果这小子混的比他风光多了,就说两句浑话玩笑而已。
德亨:“这个我再合计,对了,皇上到底是什么态度,你跟我说说。”
保泰知道德亨问的是什么,但是,他挠头为难不已,支吾道:“我是接到圣旨从京里出发的,没见到皇上的面,所以,你问我皇上什么态度,我真不知道。”
德亨倒也没有多么失望,道:“算了,我再问其他人吧。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让延信都统带你好好玩一玩,别白来一趟。”
说到玩,保泰立即来了兴致,道:“我听说这里有个什么库页岛,你在上面发现了宝贝,我能去那里看看吗?”
德亨笑道:“当然能去。但是,那里也没有什么你以为的宝贝,就是一些棕熊、海螺、五颜六色的贝壳、还有老大老红的珊瑚”
保泰摩拳擦掌:“这还不算宝贝,怪道你一定要留在这里,将那些珊瑚采出来卖出去,岂不是发大财了,对了,你缺粮草,可以用珊瑚来换,只是,这里荒无人烟的,你恐怕有银子也花不出去。”
这里是真荒啊,到处不是树就是冒着瘴气的水洼子,纵使德亨将这里说的天花乱坠,他也还是不能理解,德亨到底要干什么。
德亨笑道:“这里不管什么东西都不是现成的,需要现采现捞,你要是有本事,随你自己去取,能取多少,都是你的本事,你自己全部带走。”
保泰眼睛一亮:“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德亨:“不用跟我客气。”海可不是那么好下的,你敢下,我就敢给。
将保泰交给延信,德亨去见此次随延信跟随而来的自己人。
等保泰回程的时候,延信会跟他一起回船厂,一是履职,二是德亨跟他下了大笔订单。德亨要造船,就需要现成的炮制好的造船木材,而这些,只有船厂有大量木材存量。
其实黑龙江两岸、东西伯利亚山地上覆盖的大量松树林、桦树林,以及库页岛上的各种林木,都是很好的造船材料,不过,需要现砍伐,现炮制。
这就很为难人了。
就算现在砍伐一根大树,那也得等到一年到三年后才能投入使用。
德亨可等不了那么久,所以,他得将船厂的木材都给挖出来,为己所用才行。
延信答应卖给德亨。
既然康熙帝任命圣旨都到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实际上什么都说了,延信自然会全力配合德亨。
而且,德亨并不是白要的,他出钱出货,用来换那些压舱底的木材,还给延信“抽成”,从中,延信能获得不少好处。
何乐而不为。
保泰看着德亨带人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跟延信感慨道:“人跟人还是不一样的。”
延信:“你认识他都多少年了,你现在才发现?”
保泰嘟囔:“虽然咱们是前后邻居,也确实认识了好多年了,但咱们玩不到一起去,不是一路人不说这个了,你也算是东道主了,快带我去逛逛去,听说这里有一种老大老鲜的螃蟹”
德亨手里3个正白旗佐领、1个镶黄旗管领,以及叶勤的半个镶黄旗佐领,能来的人,基本上都来了。
尤其是德亨在小园里养的专攻橡胶化学和在俄罗斯馆学了好几年的学生们,没有理由,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带来。
若是有意愿,可以携带家属,不管来多少,都收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对佐领内非服兵役的其他人,德亨是以自愿为主,对有兵役和预备兵役在身以及这些学生们,德亨是强制性的,必须全部都来。
只有这些人,才是德亨真正的心腹之人。
五百人,有男有女,不多,也不少了。
都能组成一支尖刀兵团了。
他们都是小福带来的。
有人的地方,就必须有医生,德亨让赵香艾来,没想到小福也跟来了。
小福和赵香艾成亲两三年,如今已经孕育有一子,就是考虑到孩子还小,德亨才没让小福来。
德亨的理由,在小福看来有些婆妈,就是在家里,也不是她亲自带孩子的,不是让乳母丫鬟婆子们照看,就是送哥哥嫂子那里和侄子侄女们一起养活。
赵香艾都比她陪孩子时间长、次数多。
接到德亨的命令后,小福直接夺了宋学清的任务,清点人手,带好物资,杀气腾腾的奔德亨而来。
一路上,她都没跟赵香艾说几句话,认为就是因为嫁给了他,德亨才不用她了。
宋学清是德亨的包衣管领,德亨点的领队就是他,此时讪讪站在小福身侧,怕德亨责怪他没有当好差。
这可是小福姑娘,他怎么敢跟她争呢。
小福将头扭到一旁,不看德亨,递过来一张清单,道:“这是我带来的,你看看吧,还缺什么,我再调派。”
德亨的产业分布很广,京中反倒是小数,哪里有什么,能调派多少,德亨自己可能要翻一翻簿册才能知道,而小福都记在脑子里,随口就能说出来。
德亨接过清单,没看,递给陶牛牛,拉拉小福的袖子,嘿嘿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你说出来,我去给你报仇。”
小福一下就笑了,又努力忍着,她还在生气呢,道:“除了你,还能有谁给我气受,你说,你为什么叫别人,不叫我来?”
德亨:“苦寒之地,我怎么舍得让姐姐来跟我受苦呢?”
小福冷笑:“你这话骗别的女人去吧,我可不听。”
德亨忙道:“我这不是怕你身子没修养好吗,你还有娃娃要养呢。对了,你们两个都来了,孩子给谁养?”
说到孩子,小福也顾不得生气了,发愁道:“你还是先好好想想怎么哄夫人吧,她知道你不回去后,狠哭了一场,还说要来找你,被我劝了过去,孩子也交给夫人养了,夫人嘱咐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说什么来祈福跪经七天就回去,结果,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纳喇氏没想着自己是被儿子糊弄了,她就是舍不得,离不得,想跟着儿子走。
德亨缩了缩脖子,道:“那我隔两天就写家书给她好了,萨萨呢,她怎么样?”
小福摇头道:“二格格当家做主了,老爷去了最南边,你来了最北边,夫人早上担心老爷,晚上担心你,还哪里有心思管府里的事儿,还好二格格立的住,就接手,操持起来了。”
德亨担心问道:“府上奴才没欺负她吧?”
小福笑笑,道:“咱们府上,向来是少主当家的,有阿哥爷您珠玉在前,谁敢欺负她?”德亨当家的时候,比萨日格岁数还小呢,府上奴才都是德亨一手挑选培养起来的,或许会提意见,但绝对不敢欺负。
德亨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又故意叹气道:“我不让姐姐来,也是想姐姐帮扶府里的意思,唉,现在,萨萨独自当家,没有人帮她,可有苦头吃了。”
小福对着碧蓝高远的天空“哈”了一声,道:“我人都来了,你再补这窟窿有什么意思,说罢,要做什么?你这里怎么乱糟糟的,你住哪里?”
德亨一听要做事,就知道这一篇翻过去了,忙道:“幸亏姐姐来了,我这里还缺一个内总管统筹全局呢,每日粮草消耗、人工记分、冬衣缝制都没个定数,姐姐就帮我管起来吧。”
小福笑道:“我以前做惯了的,都交给我。”
德亨叮嘱道:“先去阿尔松阿那里领一把好刀和皮鞭,这里丁员复杂,人心难测,若有冒犯的,姐姐先保自身,死了残了都算我的。”
听了这话,小福先是愣了一下,郑重应下,同时,心中增加几分谨慎,看这片土地,也带上了审视。
德亨是因为什么被委任了副都统,不得不留在这里,她是知道的。
既然是征战之地,那就容不得心慈手软和以理服人了。
你说的理,可能跟人家认为的理不一样,但有一样是共通的,那就是武力。
小福离开,德亨这才对宋学清笑道:“路上辛苦了。”
宋学清忙道:“主子折煞奴才了,为主子做事,何谈辛苦。”
德亨摆摆手,客套的寒暄说一句就行了,道:“书都带来了?”
宋学清声音都压低了几分,道:“都带来了,一本都不少,徐大学士亲手清点过后,我才带来的。”
德亨皱眉:“他怎么掺和进来了?”
宋学清:“好几千册书,奴才们才疏学浅,实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而且,听了您的话,徐大学士将整个修书处管的滴水不漏,少一张纸他都能知道,您在油印大典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
“现如今朝廷,虽然面上不显,但暗地里议论的都是您在黑龙江所作所为,和您从库页岛海运回去的物件儿,徐大学士虽然在修书,但他离皇上近,一些消息知道的很清楚,又派人注意着咱们府上动向,发现奴才们在装点书册后,就找了上来,送了许多地方志、堪舆图和记载奇技淫巧的书籍来。”
“奴才见他如此,便请他替奴才掌眼,生怕将您要的书册给弄错、弄漏了。”
真不怪宋学清麻爪,《永乐大典》里面一些器械、方物的记载晦涩难懂,他就是个包衣奴才,识得几个字都是为主子服务的,你让他去分辨这些书册,实在是难为他。
从《永乐大典》一重新问世,德亨就打定了一定要将这部大典一字不漏的复印出来的主意,康熙帝不同意,他就往徐元正那里塞自己的人手,偷偷的抄写,然后带出去油印出来。
这就是德亨选择支持徐元正做总裁官的原因,徐元正知道了,就当不知道,他还帮德亨掌眼,别印错了印漏了呢。
如今大半年过去,德亨搭上大量的人手,再加上有徐元正暗中相助,已经将大典里面的书册全部抄完一遍了,抄一遍,就等于复印出来了。
如今的油印技术一再改良,一张蜡纸复印十份已经不是问题,用蜡纸抄一张书页,立刻就能复印出十份来,抄一遍大典,就相当于复印出来十部一模一样的大典,想想是不是很爽。
至于摸上去一手油一手墨,都不是问题,能准确的看清字迹就行。
此次从京中调集人手,以及运送的主要物资,就是这部大典。
不是德亨想将《永乐大典》在黑龙江口藏一份,而是他越来越发现,有些建城、造船、铺路、架桥、手工业制造等基建工程,都能在这部大典里找到原理和方法,这部大典,就是明朝的百科全书。
不对,是全人类的百科全书。
德亨当然要随身携带,以便于随时查阅了。
不过,他私带大典出京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大家都不知道他带来的书籍是《永乐大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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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3 章
除了小福和赵香艾, 卓克陀达派了王彩和喜鹊来,王彩要留下来贴身护卫德亨,喜鹊是特地奉卓克陀达的命来给德亨传消息的。
有一些话和信息, 付诸于笔墨,太过刻意和留痕了,还是当面说更稳妥一些。
自从废太子后,王彩自请去热河做了一名三等侍卫, 实在清闲,等卓克陀达到了热河之后,王彩偶然帮了卓克陀达几回,一来二往的,两人就熟悉了。
等卓克陀达在康熙帝那里的分量越来越重后,康熙帝曾将热河行宫一部分低等侍卫使唤权开放给卓克陀达,随她调派,卓克陀达就将王彩调到自己身边, 充当护卫。
因为知道德亨对王彩有恩, 卓克陀达不放心德亨的安全,就将王彩派了来, 替她保护弟弟。
喜鹊是卓克陀达自小一起长大的大丫鬟,地位跟小福差不多。
德亨急于了解京中消息和康熙帝的态度,就单独找两人说话。
喜鹊不忙着述说京中之事,她先道:“此次随行而来的,还有皇上御用太监赵拙言。”
德亨诧异:“是他?”
赵拙言,康熙帝御前侍卫也是御前大太监赵昌的干儿子, 德亨和他非常熟悉, 康熙帝曾经让赵昌教德亨在御前做事, 所以, 两人算是半个师兄弟吧。
当然,这层关系,德亨愿意认,赵拙言可不敢应。
喜鹊慎重道:“格格说,赵拙言此人根脚不明,不可信。”
德亨面色一凝,问道:“确定吗?”
喜鹊:“没有证据,好在他只是来传旨,会跟着裕亲王回京,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德亨:“那传旨的时候,我怎么没见到他?现在他人又在哪里?”
喜鹊勾了勾唇角,道:“他水土不服,吃坏肚子了,拉的腿软,只能在船上歇息,等缓一缓,就会来跟您请罪了。”
德亨笑道:“那感情好,我一定好好招待他。”
心下狐疑,这个水土不服的原因是什么。
说完赵拙言,喜鹊才说京中之事,将德亨想知道的都说完后,再道:“格格的意思是,她虽然不知道您到底要做什么,但知道,您自小就是有大志向的,她不会阻止您,承德织造局和西北织造局也会全力支持您,庄敏郡主的信使也将不日到达。格格只望您能保重自身,做决定前,先想一想京中家人,都在盼着您回家呢。”
德亨身体轻轻一颤,有些哽咽道:“他们都说我什么了?”
喜鹊忙道:“大家伙儿都为您高兴呢,王爷派了吴天宝,大阿哥派了苏小柳来看望您,还带了许多东西给您,他们现在就在外头等您召见呢。”
德亨深吸一口气,笑道:“都高兴就好,等会大家伙儿一起用膳,也尝尝这里的鲜味儿”
保泰在德亨这里并没有待很长时间,他得尽快赶回热河向康熙帝复命,以及,玩了两天,新鲜劲儿过去后,保泰就不愿意待了。
这里真没什么好玩的好吃的,过惯了锦衣玉食生活的保泰,实在过不了这样原始且艰苦的日子。
保泰带人走的那一天,德亨在岸上目送他们乘坐船只离开,等看不到人影了,他抬脚上了另一艘船,出了黑龙江河口,带着已经等候在河口的大小二十余艘船,顺着西北风,朝虾夷岛而去。
孙茂口里的虾夷岛,就是北海道岛,现在,叫虾夷岛。
德亨觉着,虾夷岛这个名字,就很好听。
以及,黑龙江口外的海域,叫做北海,过了鞑靼海峡,也就是虾夷岛和大陆之间的海域叫做东海,东海往南,日本岛和朝鲜岛之间的海域,叫做南海。
德亨一行穿过鞑靼海峡,在库页岛南端尖角暂做停靠,孙茂拿着一个螺号“呜呜呜”的吹了几声,岛上一些低矮的木屋中,走出十多个人来,从岛尖端的另一面,划过来一艘小船来,船上站着三个人,一个人撑船,两个人持刀护卫。
船先到,靠近德亨的大船后,三人在小船上行礼,笑呵呵问好,然后带着期待问道:“老大,要做买卖去了吗?”
孙茂看了眼德亨,德亨点头,孙茂大笑,对他们道:“不错,这一回,做一票大的。”
三人都兴奋起来。
在去给康熙帝传信这一段时间,德亨得空就出海,沿着海岸线,将库页岛海岸探索了一遍。
库页岛南北两端为平原,中间为高山,两端的平原身上,都有人在上面生活,德亨甚至还在北端平原上发现了明朝留下来的卫所,可惜,清廷对这里多年不闻不问,卫所已经毁了,北端的居民被俄罗斯人掳掠去做奴隶,南端的居民,则是被日本人掳掠走了。
所余者,是逃入深山躲藏起来的,数量不多了。
北端的俄罗斯人被德亨杀的杀,俘虏的俘虏,重新设立了衙门司属,南端这边遇到了一点点小困难,因为留在南端的,只有日本商人建的一间运上屋和几十户渔民。
没有见到人烧杀抢掠,上来就杀人不符合德亨的行事作风,所以,德亨在南端立碑刻字,表明这里是中国的疆土之后,就命人平了那间运上屋,然后向渔民征收重税。
所谓的重税,就是将他们的财货都拿走,留下一点吃食,然后告诉他们,可以在这里生活,也可以在这片海域打鱼,但所得七成,都要归德亨,剩下的三成,才是他们“合法”所得。
德亨说的话,这些渔民是能听懂的,很让人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他们听得懂齐鲁方言和闽越方言。
那一次航行,德亨留下二十个人在这里“管理”那几十户渔民,然后就离开了。
从看到这些日本人开始,德亨就有了从日本弄粮食的想法。
只是,当时困于他所剩资财不多,倒是有一些金银,但日本显然是不缺金银的,德亨手里还有一些盐和一些粗布,但也不值钱,更不稀缺。
值钱且稀缺的,是中国的丝绸和瓷器,而德亨带着商队巡视黑龙江,更像是去给黑龙江沿岸百姓送温暖去的,丝绸和瓷器对寻常百姓来说并不实用,所以,如果做买卖的话,德亨并不占优势。
当时德亨的打算是,他先去山东、江浙地区走一趟,提一些紧俏货,然后再转向去日本的长崎做生意,换粮食回庙屯。
但是,德亨等来了小福和喜鹊,小福为了照顾德亨,差不多将国公府的库房给搬了一半出来,喜鹊听卓克陀达的吩咐,各色布匹都是一船一船的拉来的。
可以说,现在德亨手里的这些,别说在□□/越了,就是在北京和江宁,都不一定能轻易得到。
也不用转弯了,德亨带上这些货,打算直接去和日本人做生意。
日本如今正处于德川幕府统治时代,天/皇就是个傀儡,在没有摸清日本国内具体势力和情势前,德亨准备先友好通商,看能不能建立一些关系,购买到粮食。
从矮屋里跑出来的人来到岸边,跟孙茂禀告道:“有十来个渔民,驾船出海后,就没有再回来,应该是去给对面的福山藩报信去了。”
德亨想了想,问道:“你说的福山藩,是不是松前藩?他们居住的城池叫福山?”
禀报的那个人明显的茫然不知,孙茂却是笑道:“公子博闻强识,我等钦佩。不错,福山藩就是松前藩,因为做买卖的城叫福山,所以,我们都叫他们福山藩。”
德亨拿出地图,看了眼福山的位置,道:“福山在虾夷岛南端,这里是北端?”
孙茂道:“松前藩的和人都集中在福山一带,其余地方,都是原先虾夷岛上的土著,穷困的很,没什么好买卖的。若是要做买卖的话,还是得去福山和和人买卖。”
和人,就是日本人。
也就是说,日本人来到虾夷岛后,表面上殖民奴役了这里,但土著占据了虾夷岛大半部分,只有福山小小一处生活着日本人。
呵呵,说是管辖,根本管不动吧?
德亨转了转眼珠子,笑道:“走,去对面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虾夷土著人。”
孙茂问道:“逃跑的渔人怎么办?”
德亨道:“无妨,让他们去报信就是了,最好日本人来攻。”这样,他就可以打过去了。
孙茂不再言语,跟俄罗斯人打了几回,孙茂觉着自己可能有做将帅的潜质,一听到打仗,就热血沸腾的。
德亨一行,在一处叫做稚内的海港靠岸,海港不大,但是由日本武士把守的,明显是作为商船临时补给用的。
德亨一行船大又多,看吃水的程度,却不似是载了很多货物的样子,也不像是船上载满了人的样子。
真是奇怪的很。
武士打着令旗,拒绝来船靠岸。
孙茂道:“公子,陌生船只来此,需要先放小船去协商,您且稍等,孙某去和他们说话。”
德亨颔首:“你小心些。”
孙茂应下,下了小船,去和日本武士交涉,德亨在大船上,拿着望远镜看。
孙茂连比划带诉说的和那个日本武士拉扯了好一会,等孙茂将一袋金子和一匹印花丝绸送上后,日本武士的令旗就变了。
德亨轻笑,看来有戏。
德亨在二十多个人簇拥下走下船板,开口一股子浓浓的闽越味儿:“你们这里有什么好货,尽管拿出来,本公子都要了。”
此行,他扮的是为了继承家业,头一次出海,学着做买卖的闽越大商贾家的小公子,姓陈,陈家骆,哈哈。
他身着华丽的带着满洲元素的宝蓝色圆领襟扣绣花长袍,腰围皮革金扣金腰带,脚蹬青布皂靴,手持折扇,迈着四方步,鼻孔朝人,说话软绵绵又带着骄矜傲慢劲儿,让听的人暴躁想打人。
当然,想打人的都是同等地位身份的人,这些日本武士们只当他是肥羊,殷勤奉承。
武士没有怀疑德亨的身份,德亨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寻常汉家贵公子的服饰。这是康熙朝允许汉人穿的式样,和满洲服饰有挺大的差别,和明朝汉服唯一的差别就是,将斜襟改为了盘扣。
康熙朝的民间汉服,还没有丑到不能看的地步,后来的厂字襟汉服,是乾隆中期之后硬改的。
德亨真心觉着这样的汉服挺好看的,兼具游牧民族的干练和汉家服饰的飘逸灵动,反正,只要他活着一日,就不会主张改什么服饰的。
要改,也是将丑的要死的满族服饰给改掉。
真正有特点的是德亨的头发,他已经超过三个月没有剃头了,所以,原先秃秃的脑门长了一寸长的发茬,如果不看他背后拖的那条发辫的话,从正面看,他就是一阳光活泼又骄矜贵气的青葱少年。
头顶发茬,脑后拖辫,正是闽/越那边汉人的日常发式,发茬越短,越能说明人养尊处优的程度。
底层饭都吃不上的老百姓,谁没事天天剃头啊,都是长上一年,等年底全剃了,然后再长,如此循环往复。
德亨这个头茬程度,就挺符合他的小公子身份的。
稚内港只是一个小港,谈小生意自有孙茂他们去谈,德亨主要就是带着人在这个人矮木屋也矮贫穷又寒酸的地方四处闲逛,看能不能碰到一个虾夷土著人。
别说,还真让他遇到几个,但这几个人,一看就是奴隶,见到德亨几个,就跪趴在地上,不敢动弹,也不敢抬头看。
德亨走过去,在离他们不远处蹲下,小声问他们:“你们这里有首领吗?我是来做买卖的,粮食、火器、刀箭、瓷器、布匹、盐、茶叶你们想要什么,我就卖什么。”
奴隶们:
德亨又将话重复了两遍,见这几个人仍旧没有反应,就故作叹息道:“可能是听不懂吧,算了,反正我下晌就要走了。”
说完,就起身朝其他地方逛去了。
在德亨走远后,这几个奴隶抬起了腰,相互对视一眼,有两个人脱离了队伍,报信去了。
在这个稚内港,孙茂他们并没有换得多少粮食,按照武士的话说,他们自己还要靠福山那边送粮食裹腹,是没有多余的粮食卖给他们的,孙茂并不强求,粮食只是众多买卖中的一个,提一下,有就买,没有就不买。
虽然他们此行的最大目的,就是粮食。
买卖很快做完,德亨登上船,继续南行。
德亨吩咐道:“收一收帆,走慢点,靠海岸线走,让人用望远镜仔细朝陆上查看,若是看到有大批人出现,就停船。”
一开始孙茂还挺纳闷的,让人照着就做,结果,船才走了两刻钟,就发现了德亨所说行动可疑的大群人。
德亨也挺诧异,这些虾夷土著人来的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以及,这些土著人,真来了。
德亨只是想试探一下的,并没想着真能做成。
大船继续缓缓行驶,德亨换了一身普通水手的衣服,辫子在脑袋上盘了一圈,用发绳绑住,跟着孙茂带人乘小船靠岸,等这些虾夷土著人靠近。
来人似乎是个头领,判断不出来年纪,叽哩哇啦的说着德亨听不懂的话,但这个人能听懂此时的日本语,所以,就由孙茂和他连比带划的交涉。
首领送上好几袋子金砂,然后含糊着重复说着几个字:“火器刀箭火器”
明白了,这个首领,想要武器。
德亨已经提前跟孙茂说好了,虾夷土著人若是要粮食布匹,没有,若是要武器,那就卖给他们。
白送也行,反正,经过一个多月的经营,德亨在庙屯的火药作坊已经走上正轨。延信带人赶到后,德亨可用人手变多起来,有延信的准许,从船厂运来大量的硝石、硫磺等制造火药材料。
德亨还派人去到附近山里勘察矿产,很幸运的,发现了纯度相当高的铁矿和煤矿。或者说,黑龙江的矿藏丰富到让德亨随手一探,就发现了矿藏。
有了火药原材料,像是简单的烟花爆竹和土手榴弹,就能够批量生产了。
尤其是土手榴弹,这种简单的炸弹,稍懂火药配比的人就能做出来,没有很大的技术含量,当然,火药配比就是最大的技术含量。
用法也很简单,点燃,扔出去就行了。
但要小心,不要炸到自己,因为,不稳定。
行船算是很稳定的运输方式了,所以,德亨有一条船,上面装的全是这种手榴弹。
虾夷土著人首领奉上了金砂,那没的说的,孙茂卖给他足足五十个土手榴弹和一百个铁箭头。
孙茂让人示范了土手榴弹的用法,那闷闷的爆炸声、大地的震颤和炸毁的岩石,吓的虾夷土著人抱头跪地瑟瑟发抖,就在这些虾夷土著人的“跪拜”中,德亨不再停留,登船,升帆,乘着西北风,向着福山而去。
西北风足够强劲,下午,德亨一行就到达了福山海域。
福山这边,果然要比稚内繁华多了,但这所谓的繁华,也只是来做买卖的船多了些。
而且,似乎,都是一些载量不大的小船?
德亨疑惑:“船怎么都不大?都是做什么买卖的?”
孙茂觑了德亨一眼,道:“都是江浙地方的一些渔民,运粮来此,换一些金银铜铁和木材,贩运到内陆倒卖。”
德亨:
好家伙,倒卖粮食的亲眼见到了。
在康熙帝身边做御前侍卫的时候,德亨不止一次的听到□□/越四地的总督、巡抚奏报,说是有沿海民间小商贾私运粮食出海贩卖,然后朝堂上就是一通辩论,请求康熙帝关禁海关。
最后,康熙帝下旨,若是百姓载粮不超过五十石,无需查抄,若是超过五十石的,贩卖者论罪,粮食抄没入官。
那个时候,德亨以为这些民间小商贾是将粮食卖到琉球、吕宋等东南亚一些岛屿上去了。因为有些岛屿,都是火山岛,没有产粮的条件,相反,却产一些香料、槟榔等经济作物。
小商贾们可以将这些经济作为贩卖的内陆,赚一笔。
却原来,还有人将粮食贩卖的福山这样远的地方吗?
德亨道:“能不能截胡?与其卖给福山藩,不如卖给我们。”
孙茂四处看了下,道:“公子若有意,我等可分两头行事。公子带人去和福山地头蛇会会,我派人去截胡那些小粮船,如何?”
德亨点头:“最好不过。”
【作者有话说】
13.5万营养液加更
据网络所查,虾夷岛上居住的是阿伊努人,德亨不知道,就以虾夷岛的名字称呼他们为虾夷土著人,望周知。
陈家骆和陈家洛同音。
陈家洛是金庸武侠小说《书剑恩仇录》中的主人公,在《飞狐外传》中亦有出场,是反清复明组织红花会的总舵主,清朝大臣陈世倌之子,和乾隆皇帝是同胞兄弟。相貌英俊、谈吐风雅、为人谦虚有礼。最终,无论是陈家洛等红花会英雄的抗清大计,还是陈家洛本人的儿女私情,均以悲剧告终。取自网络。
第 254 章
因为德亨的船队实在庞大, 一看就是大商贾,所以,理所当然的, 德亨的船一靠岸,就有福山港的负责人来查看情况。
福山港是天然海港,德亨所在最大船只,可以成功靠岸。德亨所在船只, 蛮横挤开了其他不如他的小船,宣誓自己的霸道后,直接和港口对接,停靠。
众星拱月之下,德亨非常有范儿的登场。
目的就是震慑住在场所有人。
福山太郎看着德亨这身装扮,这身派头,心下咯噔一跳,以为是来砸场子的。
这个时候的日本, 还是弱小的岛国, 对隔壁的大陆,已经持续保持了上千年的敬畏和谦卑, 虽然对面已经改朝换代,被北方鞑子统治,但千年余威,还是让他们不敢肆意妄为。
对面的百姓,虽然剃了古怪的头皮,穿上不伦不类的服饰, 但一如既往的豪气冲天, 总能在任何方面都压他们一头。
德亨这一看就是大家族小公子的气派, 说不定还是下一任继承人?让福山太郎一个照面, 心气上就先弱了三分。
他只是福山藩主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因为姐姐做了藩主的一个小妾,才做了福山港一个小小负责人,面对德亨,他一面快速上报,一面小心接待。
先探清虚实再说。
福山太郎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德亨身边一个叫张先的给德亨做翻译:“福山太郎,是这个码头的管事,也是福山商会的委员之一,他向您问好,然后请问您的名号。”
德亨:“告诉他,我叫陈家骆,福建福州陈氏。”福州确实有一个陈氏,还是很大的官宦家族,子弟中有做官,有经商,有耕读不问俗世的同时,也还有很多姓陈的平民。
德亨说自己是福州陈氏,叫陈家骆,很寻常。
别人怎么想他,关他何事。
德亨就说了一句话,张先却是叽哩哇啦的说了很长一段话,德亨都不知道张先是怎么介绍他的。
张先怎么介绍的?
当然是向大官宦大世家陈氏上靠啦,看咱们公子的派头,说是陈氏下一任族长都有人信吧?
总之,听了张先的介绍后,福山太郎表现的更恭敬了。
福山太郎请德亨移步关所下榻,德亨无可无可不可的跟着他走了。
等到了关所,德亨没有进去,而是先让随行的侍从们将里面布置了一番,全部换上他们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后才踏入。
这种装逼方式,是德亨自己提出来的。不得不说,电视剧看多了,至少在装逼方面,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是来钓鱼的。
他已经给了虾夷岛土著人武器了,如果他们能合力将福山藩给搞掉最好。他投财,麻痹福山当局,虾夷土著人投入武力,起义、造反、革命,都行,如果他们能配合默契,简直是皆大欢喜。
可惜,德亨也只能白日做梦想想了,他跟虾夷岛土著人只接触了一次,没什么默契,除了先立好自己狂妄尊贵又富的流油的人设,其他的都要从长计议。
德亨的钓鱼方式,就是竭力展示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富贵,关键在后面一个“贵”字上面。
德亨相信,福山藩主是有眼力,看得出来他所用的独特之处的。
福山和吉林、也就是船厂,差不多在同一纬度上,虽然福山是海洋性气候,温度要比船厂温度高上那么三四度,但毕竟是在高纬度,昼夜温差还是有的。
九月初的福山,晚上,可以盖棉被了。
花开富贵缂丝锦缎被面内胎三斤羊毛薄棉被,轻柔绵软保暖性极强,足够了。
福山太郎亲眼看到一件件珍品、一件件他没见过的华彩、雅致、内蕴宝光的稀罕物件陈设满那一间不大的小屋,咽了咽口水,努力不让自己表现的没见过世面。
如果德亨是小富,或者他本人表现的匹配不上他带来的财富,那么,福山太郎可能会心生贪念,杀而抢之,但德亨表现出来的气度,让他不敢造次,半点生不出抢劫的心思。
他想的,是如何讨好这位小公子,然后,“哄骗”着,将他手里的东西都买过来,然后,榨取更多的价值。
这就是德亨想要的。
所以,有时候,张扬,反而能够保命,获得尊荣。
流水的仆从,在芳冰的指挥下,将他临时住所布置好,德亨请福山太郎入内一续。
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福山太郎拘谨的跪坐在蒲团上,他的身后放了一个枣红色刺绣缀流苏的抱枕,那颜色,绚烂的像秋日开到糜烂的花朵,那手感,软密而滑嫩的像是天边彩霞照耀之下的云朵。
如果他能触摸云朵,那触感,一定就是这样的。
这是东方大陆出产的顶级丝绸。
而这顶级丝绸,没有裁做贵人身上的华服,而是被随意做成了一个个不同形状的鼓包,用来垫靠主人的脊背。
福山太郎拘谨的像是跪坐在尖刀之上,德亨可就随意不羁多了,他半边身子陷在众多暄软的靠枕上,一只腿伸长,一只腿蜷缩,懒散的像是无骨的带鱼。
精致雍容的眉眼流转间,看到福山太郎一本正经的坐姿后,哀叹一声,也只得挺直脊背,正经盘坐起来,以表示对对方礼仪的尊重。
恣意,但有教养、有礼貌的小公子。
只是变换坐姿的一个动作,就让福山太郎感受到了莫大的尊重。
芳冰用自带的红泥小火炉,现场烹了茶,给两人斟上,德亨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端起来,闻了下香,皱了下眉头,品了一下,放下。
福山太郎也品了一下,赞叹道:“福建极品茶叶,醇香浓厚”
张先一五一十的将所有赞美话语翻译给德亨听,德亨听后,挥了挥手,芳冰出去一趟,拿回来一个半大的青花瓷罐子,放在两人品茶的案几上,推到福山太郎跟前,德亨道:“送你了。”
张先又是一大段话的翻译,福山太郎受宠若惊,又尴尬的收下了。
他又不是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大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德亨这样的,一看就是傲慢无边的主儿,他只说了一句话,那个翻译就嘟嘟囔嘟嘟囔的说个不停,明显是在将他的话美化了翻译给他听。
但其实这些人不知道,他是能听懂闽/越语的,虽然不会说,但能大体听得懂。
德亨说的话,结合他傲慢的态度,说是送,其实就是赏赐。
无比自然的赏赐。
就好像做过无数遍一般。
这位小公子,一定是在家里当家做主惯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自然的家常便饭一般的赏人,还不让被赏赐的一方觉着被冒犯了。
如何拿捏这里面的度,是一门大学问。
品了一口茶,德亨示意了一下,芳冰说起了他们此行的来意:他们家公子头一次出来做买卖,想知道能从福山交易到什么货品。
而福山需要的,他们公子都有。
福山太郎说了福山能够交易的货品,很寻常的,一些鱼类、干海带、海盐、等海货,然后就是砍伐自虾夷岛的木材,再然后,就是一些贵金属,金银铜都有。
德亨兴致缺缺,芳冰热情请福山太郎出去看一看他们带来的货物,其实就是送客了。
福山太郎被送出来,开始和芳冰套近乎。
芳冰作为总管,似乎有些太过年轻了,但没关系,年轻才好糊弄嘛。
经过一番详谈之后,芳冰透露了德亨真正想要的东西:稻米。
福山太郎疑惑德亨要这些一看就是战略物资的货物做什么,芳冰稍微透露了一点:家中叔叔们不安生,垄断了□□越地方的贸易口,他们公子作为晚辈,没有法子,只能另辟蹊径,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贸易点,突破叔叔们的贸易封锁,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取得族中大权。
很简单的家族斗争,福山太郎信了。
要不然,实在说不过去,德亨为什么会跑到福山这么个重要、但偏僻的地方做粮、铁贸易。
从德亨这里离开后,福山太郎立即去到藩主府,便宜姐夫那里去汇报情况。
福山藩主正在为从哈喇岛(库页岛,意味女真人的岛屿)“逃”回来的渔民头疼呢,北方居然有强敌出现了,不是俄罗斯人,而是哈喇朝廷的人。
这让他气愤同时,又摸不着头脑,拿不准哈喇人什么战力。
哈喇人什么战力,显然比不上大陆人带来的珍品有吸引力,听福山太郎一通鼓吹之后,福山藩主有了请德亨前来一续的想法。
但福山太郎主张福山藩主礼贤下士,主动去见一见德亨,顺便欣赏一下德亨所携带享受的随身物品。
在等待买卖的闲暇时间里,德亨就在渡岛半岛闲逛,说真的,渡岛半岛上辈子他曾经来旅游过,和现在的小镇似的福山藩没有半点关系,这里除了一些和人,就是虾夷岛土著奴隶,以及,一些一看就是汉人面孔的买卖人和奴隶。
有一个买卖人见德亨驻足观看他们搬运货物,就主动上前打招呼道:“在下吴三,小公子有礼了。”
德亨用齐鲁方言回道:“鄙姓陈,阁下有礼。”
这个吴三立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老乡,有礼,有礼。”
德亨换了闽地方言,笑道:“吴兄,在下福建福州陈氏。非齐鲁老乡。”
吴三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道:“如此,你是一眼就认出我是山东人了?”
德亨也笑道:“南方少有阁下这般高壮的汉子,便斗胆猜了猜,也没想着会猜中。”
吴三笑的更是畅快,道:“便是猜错了,也无妨,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凡从大陆而来的人,都能算是老乡了。”
德亨奇怪问道:“吴兄既然看不上这个地方,怎么还来此买卖呢?这里有什么事吴兄看中的吗?”
吴三嘿嘿笑道:“你不也来了,你看中了这里的什么?”
德亨随意道:“我是出来长见识的,走到哪里算哪里。”
吴三嘿嘿笑道:“咱比不得您,家大业大,可以随意走,不为了买卖,就为了长见识。”
说着,从腰间抽出一个碧玉烟斗,从荷包里填了烟草,向德亨让了让,见德亨拒绝,就自顾自的点燃,抽了起来。
一股刺鼻的浓香随着烟雾飘散过来,德亨皱眉,展开扇子扇了扇烟气,打算告辞了。
吴三见德亨厌恶烟草,就嘿嘿笑了几声,见德亨转身离开,就在后面大声道:“小公子,想做什么买卖,都来找我吴三啊。”
德亨没有说话,只挥了挥手就带人走了。
吴三嘀咕:“这样娇气,还出来做买卖呢,不如回家趴姆妈怀里吃奶去。”
德亨吩咐道:“去打听一下,那个吴三做的是什么买卖。”
德亨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吴三做的,是煤炭买卖。
福山、或者说虾夷岛有矿,煤矿。
吴三用山东、江浙的生丝、瓷器等,来和福山交易煤炭,然后运回内陆去卖。
可是恰巧了,德亨也缺煤缺的紧,不管是烧炕过冬,还是炼铁造炮弹,都离不开优质煤,费力开采的,总不如已经采好的来的实在便捷。
在回临时住所的路上,德亨“偶遇”了福山太郎,福山太郎正在陪同一位、嗯油腻老男人巡查福山港,既然遇上了,自然要打个招呼,相互认识一番。
原来,这位油腻老男人,就是福山藩主。
看着福山藩主故作姿态的油腻样子,德亨忍着恶心将人请去临时住所一续。
也没说什么,就喝杯茶,对着院子里晾晒散潮在阳光下散发盈盈宝光的缂丝羊毛被品论了一番,然后就送客了。
剩下的,自有芳冰这些人去和福山藩主谈,德亨这个真正主人,更像是个模特儿展示品。
但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福山藩主愿意出高价,购买德亨手里的缂丝,全部用黄金支付。
德亨对黄金没兴趣,他只对粮食有兴趣,原因还是芳冰说的那一套。
福山藩有粮食吗?
当然有啊,虾夷岛本身就有适合产粮的平原,虽然限于耕种技术和人手,耕田开发不多,但自产自足已经能做到了,再加上买卖来的大陆粮食,福山藩主手里作为当地最大的地主,就算当地人全都饿死了,他仓库里的粮食也只会多不会少。
但不论国家是大还是小,国君是昏庸还是英明,只要一涉及到粮食,都不得不谨慎思量一番。
福山藩主当然也谨慎对待,最后和幕僚们商议一番后,同意交易给德亨少量的粮食,换取缂丝。
德亨冷笑,这是打量着他不知世事,占他便宜呢。
德亨直接拒绝了,并且,打算再住一晚就离港。
他已经收到孙茂那边消息,孙茂那边已经购买了五千石粮食了,基本上将附近海域内的小粮船都截胡了。
五千石粮食对德亨来说杯水车薪,但有比没有好,下令将粮船先运回库页岛南岸,然后和他在海上接头。
但事情并不如德亨所愿,当天晚上,福山藩主亲自来访,目的,还是德亨手里的缂丝,再具体一点,缂丝羊毛被。
日本这边,缂丝或许可能通过其他渠道获得,但软而香与黄金等价的羊毛,就是他们没有渠道获得的了。
而德亨奢侈的用它们来填充被子,还拿到阳光底下肆意暴晒,不知道丝绸经过暴晒后会褪色会变硬吗?
但德亨一点都不在乎,只因为他喜欢干燥温暖带着阳光气息的被子。
这让福山藩主,如何甘心放走这样一只肥羊。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今天没有加更哟福山藩主很快就会噶了,所以,他不配有名字。
第 255 章
福山藩主知道德亨第二天要离开, 特地办了一个私人宴会,为他送行。
原本是下了帖子,邀请德亨去藩主府参宴, 德亨根本不鸟他,他就带着藩主府一套饮、乐班子来到德亨这里,为他送行。
是不是很不要脸。
就是不要脸,要脸的, 都在倾轧中凉凉了。
酒,是醇厚的米浆甜酒,福山藩主自己说的,是他府上最好的酒,当饮子喝着确实很不错,风味独特,就当是品尝当地特色,但芳冰等很是喝不惯。
德亨能喝的惯是因为他敞开心扉接纳并尊重所有的民族、土地、风俗特色, 就像欣赏一年四季百种不同气味、颜色的花朵一般。
芳冰等, 就是带着歧视的眼睛看这个贫瘠之地了。
而芳冰的态度,才是让福山地头蛇们敬畏且视之如常的, 德亨这个高高在上的,被定义为猎奇。
但凡高高在上的贵人,因为天生什么都有了,寻常奇珍打动不了他们,反倒会有许多别人不理解的奇怪癖好。
德亨被认为是这样的人。
当然,德亨的这个癖好落在福山米酒上, 让福山藩主更加喜悦了几分。
有酒须得有菜, 菜是生鱼片,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有酒有菜须得有歌舞,才能凑成一席宴。
福山的歌舞,看的芳冰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德亨以扇遮面,眉眼弯弯,欣赏的津津有味。
怎么说呢,世界是发展的,人家日本的歌舞也是在随着时代发展的,尤其是去到大陆抢劫一番后,人家的歌舞水平是呈窜天猴式飞速发展的。
现在的,真就当是猎奇吧。
欣赏完一番百鬼夜行式歌舞芳冰的描述福山藩主开始进入正题,再一次提出缂丝和羊毛的交易。
知道德亨对他给出的价格不满意,所以,福山藩主做出了让步,除了之前给的粮食量之外,再增加其他货品,只要德亨开口,都可以谈。
德亨叹气:“我此行前来,是趟口子的,如果福山值得,我将在此立脚,届时,藩主自是我的上宾至交,可惜,福山贫瘠,藩主也无意与我共举大事,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不过,藩主看的起在下,在下愿与藩主做个忘年交,藩主去福州做客,在下定扫榻相迎,让藩主宾至如归。”
还是拒绝。
福山藩主非常失望,提醒道:“小兄弟有所不知,我福山港时不时就会起风浪,打翻船只,吞没性命都是常有的事。我观近日天象,断定明后几天将会起风浪,为安全起见,小兄弟还是要听劝告,莫要随意出海,等风平浪净之后再启程不迟。”
德亨看向福山藩主的眼神一厉,芳冰直接抽剑悬在了福山藩主的脖颈上,正在酣畅淋漓表演的歌姬舞姬们顿时慌乱了韵律,嘈杂起来。
福山藩主侧首看了宝剑寒光,得意洋洋看向德亨。
福山太郎忙将歌姬舞姬们都轰走,然后跟门外打了个手势,德亨临时住脚的这个小屋,霎时间就被武士们包围了。
有兵戈声传来,应该是和护卫德亨的人交手了。
有鲜血飞溅在纸糊的门扉上,留下点点花朵,让德亨皱了眉头。
德亨摆了摆手,芳冰将宝剑收回,福山藩主也挥了挥手,很快,外面的刀戈声消失,夜色安静了下来。
安静的似乎能听到浪涛拍打海岸的轰鸣声。
德亨开口问道:“福山的海浪,什么时候才会平息?”
福山藩主:“须得看小兄弟的意思,您想平,立即就能平。”
德亨明白了,想了想,道:“我这两天在海港上走了走,发现福山除了做金银生意,还做煤炭上的买卖?”
福山藩主心下一动,道:“是,小兄弟也有意吗?”
德亨无奈点头,道:“既然风浪不得平息,那就看看其他的好了。你这里有样品吗?”
福山藩主大喜过望,连连道:“有,有,快,太郎,去拿煤炭的样品来?”
德亨朝芳冰点了下头,芳冰起身和福山太郎一起出去。
房间里就剩福山藩主、德亨和翻译张先三个。
福山藩主给德亨倒了一碗米酒,德亨不爱搭理他,玉骨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掌心,似笑非笑看着对面那个油腻老男人。
福山藩主转了转眼珠子,谄媚问道:“小兄弟真是好本事,那种极品品质的羊毛,在下从未见过,不知是小兄弟家中所产,还是从何处购得?”
德亨:“你当然没有见过,那种品质的羊毛,从不往南走。”
福山藩主拧眉思考:“你是说,那是哈喇皇室所有的?”话毕,又狐疑的看着德亨,问道:“既然不入南,小兄弟又是如何得到的?”
德亨懒洋洋笑道:“藩主恐怕不爱出门,不知道粤海关,已经风云变幻了。”
福山藩主大肥脑袋如乌龟一般探出,半边身子都压到了两人中间的案几上,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意思?我这里虽然地处偏远,但粤海关的消息还是能得到一些的,并未听到什么风声。”
德亨:“大概也就是这小半年的事情,估计还没传到你这边来,不过也快了。”
福山藩主更加急切:“可否具体说说?”
芳冰和福山太郎推门进来,府上太郎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放着乌黑发亮的煤炭,芳冰脸色不大好,在德亨耳边道:“咱们的人,折了两个,有五个受了伤。”
德亨面色顿时一变,两道目光如利剑一般射向福山藩主。
正说到关键时候呢,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福山藩主戾气上涌,反手给了福山太郎一巴掌,骂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了要以礼招待的吗?”
福山太郎无辜受了这么一巴掌,狠厉不甘的狰狞面色一闪而逝,又很快掩饰去,立即跪地叩首请罪。
这一巴掌,就是给德亨看的,福山藩主开始给德亨道歉。
德亨一改之前平和的神色,冷淡道:“开价吧。”
福山藩主想给德亨倒酒,结果发现之前倒的酒还没喝,只得讪讪放下酒壶,殷勤道:“时间还早着,买卖不急着谈,刚才说到”
玉骨扇敲了敲桌面,德亨道:“消息是另外的价钱,先说煤炭的价。”
福山藩主一听还有戏,连忙道:“好,好,煤炭,我出这个数儿,换你”
按照现有的市场价格,福山藩主出的价是很有诚意的,但德亨卖的是独家,且他现在心情很不爽,所以,德亨加出了双倍的价。
福山藩主除了看中德亨能有独家之外,他还看中了德亨能有独家的身份,所以,相互拉扯之后,以2.5倍的原价换德亨手里的缂丝和羊毛。
没错,德亨中途又加价了,而福山藩主还答应了。
谈完羊毛的价格,开始说消息。
德亨道:“粤海关去了一位清宗室,就是你说的哈喇皇族,奉清朝廷之命购买、运输南洋稻米北上,我此次下海,四处购买稻米,就是为此。”
言简意赅,一听就明白。
商为官,下官为上官,这是世界通行的阶级观。
叶勤海运粮草北上的消息是瞒不了的,很快南洋包括日本诸多势力就会知道,福山这边,也会很快知道的。
德亨目前披的陈家骆这层皮,够尊贵够阔绰了吧,一藩之主都待之上宾,但在大陆庞然大物那里,他也就是一个世家白身,在上官面前,也是要点头哈腰的。
如果陈家骆购买粮食的目的是去讨好那位宗室上官,或者干脆就是为他做事,那陈家骆现有的身份,还要再往上加一层。
福山藩主向德亨确定道:“那位清宗室,一定很看重小兄弟。”所以才给了这么多羊毛做资财。
德亨冷笑两身,道:“那是小爷的新姐夫,你说呢?”
“噗咳咳咳咳咳”芳冰被口水呛了下,忍不住狂咳了起来。
德亨扫了他一眼,继续发狂道:“再等半年,等我姐生下小外甥,粤海关就是我的了。”
有那句“姐夫”打底,什么“生下小外甥”,已经不能够让芳冰震惊了。
老天爷,父子变姐夫和小舅子,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德亨终于说了一句靠谱的话:“有这层斩不断的关系在,我以后,能从清皇室那里拿到源源不断的羊毛,这生意,恐怕只有我能做。”
福山藩主不大相信:“既是皇室专享,能给你源源不断的往外流?”
德亨用眼尾扫了他一下,不屑道:“皇室是能吃羊毛还是能喝羊毛?不卖出去换金银财宝换高官厚禄,囤积在府库里养老鼠吗?”
福山藩主大笑起来:“那是肯定不能的啊哈哈哈哈哈”
话至此,福山藩主终于弄清楚德亨的具体身份和定位,自觉德亨这条线,已经稳稳攥在自己手里了。
德亨任他笑,等他笑完,才道:“藩主以为,这个消息,能值几船煤炭?”
福山藩主哪里会在意什么煤炭,这煤炭是天生天长的,去挖煤的也不是和人,更不是他,是他捕捉来的奴隶,就是白得的。
在他看来,几船煤炭是配不上这条消息的,他笑道:“小兄弟,咱们重新谈一谈稻米的买卖吧”
德亨又在福山港多待了一天,这回是装货,福山港所有奴隶一起出动,将德亨的二十来条货船装的满满当当,德亨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但是,还不够。
他死了两个手下,还伤了五个,这笔账,总要算一算吧?
【作者有话说】
浅浅一更晚上还有加更
第 256 章
早在即将进入福山港时, 德亨就派宋志行和周大朗两个,和孙茂分出来的人手一起离队南下,去和郑尽心接头。
宋志行是宋学清的儿子, 宋学清是德亨的外管事,宋志行是德亨内院管事,周大朗是东石河屯人,从一开始就是德亨的亲随, 郑尽心在京时,都和两人有所交往。
德亨派两人去和郑尽心接头,两人的面孔就是德亨的明信片。
也不知道三四个月过去,郑尽心的盛京水师建的怎么样了。
郑尽心的水师建的怎么样了?
这个不好说。
但在东大洋(黄海)一带海上,新兴起了一股有组织有纪律有武器的强大势力,跑海的都知道了。
这一股新兴势力,就跟磁铁一样,不断吸引着海上小股散碎势力加盟, 缴纳少量税收, 就能受到保护,不受海盗侵扰和大商贾盘剥, 十分的有性价比。
德亨在福山待了四天,第五天一早,福山藩主和福山太郎亲自送德亨起锚出发,除了稻米和煤炭,福山藩主还送了德亨十来个虾夷岛土著奴隶和和人奴隶,德亨没有拒绝, 都带上了。
船队一远离福山港, 德亨和孙茂接上头, 开始布置下一步计划。
孙茂问道:“怎么还带了和人?”
德亨面色不大好看, 道:“前天晚上差点谈崩了,死了两个,伤了五个,这十个人是那个福山藩主还我的。”
孙茂听了,面色一变,又后怕道:“幸好公子没事。”
德亨摇头:“事儿没完,不能就这么算了,死了兄弟,我咽不下这口气。”
孙茂:“那您的意思是?”
德亨:“我瞧那个福山太郎恐怕受福山藩主压迫日久,或许可以从中做些文章,让福山乱上一乱才好。”
孙茂自觉受到德亨的赏识、重用,早就以军师自居,此时,他就自觉为德亨出谋划策起来,起身踱步到德亨悬挂在小屏风上的海图前,仔细思量起来。
德亨自己默默核算这次所得,不打扰他。
良久,孙茂道:“公子,茂有一计”
十日后,福山太郎焦急来报:“不好了藩主,打过来了,有好多人,从海上打过来了!”
福山藩主厉声喝道:“慌慌张张做什么,说清楚,什么打过来了?”话未毕,大惊失色道:“江户那边知道了?”
德川幕府时期的日本,施行的是锁国政策,政策之一,就是不许随意与外国船只交易,日本本国的船,不得去往外国。
这就是福山藩主只送给德亨奴隶,而不是派遣自己的船跟着德亨一起走的原因。其实他很想派自己的人跟着德亨,去看看德亨“老窝”什么样的。
幕府规定,若是有外国船只到来,需先呈报江户,然后藩主派人监视,如果外国船只载货来交易,需要列出清单呈报江户,藩主可以根据以往交易份额,不必等江户批示,先与船只交易。
但不能包圆。
一呈报,二监视,三禁止垄断,福山藩主一条都没有遵守。
打的就是天高皇帝远的主意。
福山藩主一听说打过来了,以为自己和德亨交易的事情败露了,江户那边派将军打过来了,所以才那样大惊失色。
福山太郎一愣,立即道:“不是,是阿伊努人打来了。”
福山藩主掏了掏耳朵,确认道:“你说谁?”
福山太郎:“阿伊努人,那帮子躲山里不出来的野人!”
福山藩主一巴掌呼福山太郎脑袋上,愤怒道:“你都说了,躲山里的野人!是怎么从海上来的?!”
回应他的是福山太郎受够了的咆哮声,以及比咆哮声还要大的爆炸声。
福山藩主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下,然后猛的蹿了出去,爬上藩主府的瞭望台,往外一看,整个人都傻了。
来人有枪有炮,还有飞射的箭矢,福山藩的武士和和人根本就阻挡不住这突然的突袭,节节败退。
武士头目来请示,道:“藩主,如何抵御,请下令。”
如何抵御?
抵御的了吗?
福山藩主定了定心神,振臂大呼道:“誓死保卫松前藩!!”
武士头目振奋了精神,带领手下武士大呼道:“誓死保卫松前藩!!!”
杀
一群武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直接从瞭望楼上跳下,朝越来越近的阿伊努人杀去。
福山藩主振臂高呼完毕,立即下了瞭望楼,快速奔向自己内宅。
福山太郎一直跟着他,见他不去外面指挥作战,而是进入了内宅,不由问道:“藩主,您要做什么?”
福山藩主看也不看他,下令道:“你快去杀敌,不用管我。”
福山太郎站住脚,肯定道:“藩主,你要逃跑。”
福山藩主回头阴狠的盯着他,大吼道:“滚,去杀敌,这是命令!”
“藩主,怎么了?外头什么声音,好可怕。”一个柔弱的女人慌张跑过来,手里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看到福山太郎,又问道:“弟弟,你也在这里,太好了。”
福山太郎一把将女人和孩童推向福山藩主,请求道:“藩主,请将我的姐姐和您的儿子一起带走。”
“滚开!”福山藩主一把将女人推倒在地,孩童被拉扯间摔倒在地上,疼的大哭起来。
女人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忙将孩童搂在怀里拍抚,眼睛惧怕的看向福山藩主。
福山藩主粗粗的收拾了一下细软和一些文件,全都收到一个箱子里,拎着就要走。
福山太郎扯住他的胳膊,红着眼睛道:“藩主,你答应带我姐姐走,我拼命护你们离开。”
福山藩主甩开他的手臂,爆喝道:“滚!来呃、人你”
回应他的是福山太郎彻底插入他后心的尖刀。
福山太郎猛地将尖刀拔出,福山藩主肥硕的身躯僵硬着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啊”
随着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响起,福山藩内城的大门,攻破了。
德亨站在楼船顶层,拿着望远镜看岛上的福山藩,相互厮杀过后,是火烧的浓烟升起,到处都是捂着脑袋东奔西窜的百姓和趁火打劫的浪人,以及,登岸抢占地盘的汉人海盗。
没错,就是海盗。
在和郑尽心接上头后,德亨让郑尽心放出消息去,福山将乱,有雄心之人,皆可来分一杯羹。
然后,那些不受郑尽心招抚也不入新联盟的海盗们,就闻风而来,抢占无主的福山藩。
福山是很贫瘠,是相对于富饶的闽粤来说的,其实真正来过福山的人都知道,这里有林木可造船,有田野可供耕种,有天然海港供大船停靠,离德川幕府的老巢江户又远,进可为海上交通要道,退可入深山镇守,是块宝地。
对土地有解不开情节的汉人海盗们来说,这是一场不容错过的“盛宴”。
除了郑尽心这边,德亨还派小船回庙屯送信。送信花了三天两夜,而回头南下,乘着西北风,只用了一天时间,延信留给德亨的船厂水师就到了福山附近。
孙茂亲自去游说虾夷岛土著人首领现在德亨知道了,所谓的虾夷岛土著人,就是阿伊努人哈喇人出船、火器和铁器,阿伊努人出人,协力将占领虾夷岛、奴役阿伊努人的大和人赶走。
清廷水师、阿伊努人、汉人海盗,三方势力临时组了一个杂牌军,突袭福山藩,将松前势力给打散了。
福山藩主身死,但留下了一个六岁的儿子,福山太郎当着忠于福山藩主的武士的面,切腹而死,赢得了武士们拥护福山藩主的儿子为新主,然后被俘虏了。
太阳升至高空的时候,一个崭新的福山出现了。
德亨、包括策划这一切的孙茂都没有露面,德亨让生面孔周大朗作为自己的代言人,也是作为汉人海盗中分得一杯羹的一方势力。
周大朗留在福山,明面上营建属于自己的势力,暗地里,则是作为德亨和郑尽心的中间联络人。
巴音作为跟随德亨最久的佐领,此次水师就是他带队,也作为清廷官方留了下来。
具体要怎么定位这个虾夷岛,要题奏康熙帝,德亨给康熙帝密信里的建议,是派遣官员来此设县,将之纳为治下,只是不知道康熙帝会不会采纳。
还是认为,弹丸之地,看不上,不值得?
这些都不是紧要的,紧要的,是德亨扮演的陈家骆这个身份。
二十船稻米和煤炭逆风而行,不是那么好运回庙屯的,郑尽心紧急调了十艘船,重新在新福山装满煤炭,补给德亨。
因为德亨还要顶着陈家骆的皮继续南下,他打算去长崎看看,看能不能和德川家宣联络上。
因为他手里有松山川。
松山川就是福山藩主的儿子,福山太郎的外甥,松山家的少主。当然,松山家在江户有正经的少主,留在德川家做质子,但没关系,德亨可以扶植他竞争做家主啊。
德川家宣,就是现任的征夷大将军,也是日本真正的掌权人。
德亨现在的情况:他是闽地陈氏幼子,初出茅庐,在福山交易了一些煤炭,回程的时候,在海上遇到了风暴,迷了路,耽搁了几天,结果,就遇上了从福山逃出来的松山少主松山川。
得知了松山川的遭遇后,很是为福山藩主惋惜,然后出于意气,护卫可怜的松山少主去到长崎,请求去江户求见德川将军,亲自将松山少主交还。
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你要不信,可以去问福山藩主生前送给我的奴隶嘛,他们可是全程都跟我在一起的,他们都可以作证。
德亨一行到了长崎,经过查验之后,被允许靠岸,然后,就被投入了大牢。
德亨无语。
就算德亨想冒险一次,愿意被投入大牢,跟他来的孙茂这些人可不愿意,他们直接挟持了负责长崎事务的话事人,然后扔下松山川,带着德亨登船跑了。
这怎么能行,松山川这颗旗子,就这么废了?
他不甘心。
但也没法子。
日本人虽然不说话的时候,和中国人长着一样的面孔,但一开口,一行动,那股子浓浓的大和味道,也不是谁都可以装扮、冒充的。
此时已经是九月中旬了,孙茂见德亨兴致不减,似乎还要南下的意思,还有,长崎可不止有闽越人、南洋人,还有欧罗巴洋人。
恰好德亨会说很多种洋话,他在长崎待的很自在,乐不思蜀的样子。
孙茂只得提醒道:“公子,进入十月,北海就要结冰了,不是全部冻住,而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浮冰,不容易行船,咱们逆风回去,还不知道要耗时多久,您看,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回程了?”
德亨纳闷了,调侃道:“老孙啊,都到了长崎了,西面就是山东、江浙,西北面就是你北上的辽河口,西南就是闽粤,怎么,不回家看看,还要跟着我去庙屯?”
孙茂笑呵呵拜下,回道:“良禽择木而栖,茂碌碌半生,然,投明主之心不死,茂舔着脸面,毛遂自荐,不知公子可看得上在下。”
德亨将他扶起,正色道:“林之大才,吾钦佩不已。吾得林之,如得一臂膀,甚幸,甚喜!”
两人四目相对,俱都畅快大笑起来。
就像孙茂说的,快九月下旬了,同纬度的江浙的确还是盛夏,黑龙江河口,一定已经进入冬季了。
德亨是真的不能再多留连了,也不知道庙屯城建的怎么样了,陶牛牛留下,代表他统领全局,也不知道有没有遇到困难。
作为新上任的副都统,德亨是不称职的,但作为首领,他带回来了过冬的煤炭和粮食,他是十分称职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了哦
第 257 章
不知道是不是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还是北海就是如此,德亨一行船队穿过鞑靼海峡之后,海面上就出现了冰碴。
就是像薄膜一层的冰碴, 船一碰就碎了,可仍旧对船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好在,已经到了家门口了,接下来, 黑龙江河口即将有漫长的长达四个月的冰冻期,足够德亨修整了。
庙屯,与德亨离开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虽然仍旧是凌乱不规整的,但是,入眼就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看了就让人喜欢。
按照德亨画的设计图, 河口南岸一块依山傍水的平地上, 平地出现了一座环形小城池。
中心位置,也是全城最高点, 是一座三层高的夯土、石头、砖瓦加大木建成的邬堡,这里是德亨的住所,也是庙屯的政治、军事中心。
围着邬堡十米开外的一圈,是一圈两层高的砖瓦楼房,这是驻军宿舍和居民的屋舍,只用来睡觉, 不进行生活和生产活动。生活和生产, 有专门的区域。
如今留在庙屯的军民加起来, 已经超过八千人。这样一座两层环形小楼, 要住下这么多人,肯定是很拥挤的,但是,条件所限,先将就一个冬天,等开春化冻之后,再继续扩建,等明年这个时候,居民居住条件,相信一定能改善很多。
二层楼房往外十多米,是一圈用土、砖、草、木头盖起来的草棚子,作为牛、羊、马牲畜的圈舍,以及,德亨运来的煤炭、居民们砍伐来的枯枝柴木、积攒的牛粪等过冬物资,车子、船只等交通、建造工具,加急修建的粮仓、库府等全部都集中在这一圈环内。
棚舍的外围,大约百米开外,就是德亨所说的壕沟,一些砖窑、瓦窑、炼铁高炉、火药工坊、粮食加工磨坊、制衣坊、毛皮加工坊等生产部门,就分布在这百米环形带内。
因为盖楼、烧砖、建造工坊所用土方实在惊人,所以,这壕沟也就挖的更深更宽,只得专门建了一座木桥来供人通行内外。
看着已经初具规模的城池,对陶牛牛德亨感慨道:“辛苦了,没想到进度这么快。”
德亨初步计划是先将过冬的屋子和炼铁高炉搞起来,保障留在这里的人基础生活和生命安全,没想到,连基本的生产、生活保障设施和其他安全设施都建的有模有样了。
陶牛牛笑道:“多亏了您一个月前运来的稻米和煤炭,让不得不留在这里的人看到了希望,他们心里踏实了,干活就卖力了,屋子和工坊建的就快了。”
生活在黑龙江河口的游渔猎人,在夏天的时候生活在水边,打鱼方便,温度较低,适合居住,等到了冬天,他们会南下,向内陆山林迁移,更能获取过冬肉食,和躲避严寒冬日。
现在,德亨虽然解救了他们,但并不允许他们离开,还给他们分派了极重的劳役,想走,有拿着真刀真枪的驻军阻拦,他们不敢违逆,只能违心留下。
每日不停歇的挖土、建城,虽然有吃有喝,也没有皮鞭和打骂,看着似乎比做奴隶的时候要好很多,但每天累个半死不活,行动不得自如,他们的生活真的变好了吗?
冬天来了,他们没有被组织着去打猎,去采集,去炮制兽皮,囤积腌肉,难道新领主,是嫌他们人太多了,要在冬天活活冻死、饿死他们吗?
但等一船一船的黑炭,和一船一船的稻米从水上运来,就囤积在他们的屋子之外的时候,他们就安定了。
没有打猎,是因为他们有足够吃的,用不着去打猎。没有炮制兽皮,是因为他们有砖石屋子住,有黑炭可以取暖,用不着兽皮。
新领主没有打算冻死他们,这些粮食和黑炭都是给他们活命的,认识到这个事实之后,整个庙屯的工程进度和工程范围,就如脱缰的野马,不可控制起来。
德亨指着牛马棚子旁边一溜跟他个头差不多高,跟一个个土馒头似的小包包,奇怪问道:“这是什么?羊舍?鸡笼?”
对牲畜来说,这有墙有门又草盖的小房子是不是建的太豪华了些?
气氛顿时一静。
德亨正疑惑呢,就听一个老头梗着脖子回道:“回酋长,这是我们族的屋舍。”
“哈?”
德亨立即转头去问陶牛牛:“你没给人家分屋子?”
陶牛牛无奈道:“分了,他们不愿去住,说是住不惯。”
老头笑呵呵道:“咱们祖祖辈辈都住在土里,天上都是飞鸟的,不是住人的。老头子爬上那楼,总觉着会一脚踏空摔下来,就请示了将军,允我一族在这里搭屋建舍,守着这些牛马,老头子心里踏实。”
原来是住不惯二楼。
德亨笑道:“可以住一楼,那里有地龙,冬天暖和。”
老头砸吧了两口焊烟,摆手道:“住不惯,住不惯。”
德亨看着一圈草屋,还是道:“也太寒酸了,你族男儿皆是勇士,我如何能亏待了他们?”让他们住还没有人高黑不隆冬的土馒头?
老头儿自豪笑道:“男儿们愿意去住酋长盖的屋子,老头子不阻拦,还要酋长允准我等在此安家。”
既然人家坚持,德亨只好同意,只是叮嘱,每日还是要按时去大食堂吃饭。
在庙屯,私人开火做饭是被禁止的,也不允许带回来吃,所有人,都要在规定时间内去大食堂,老老实实坐在桌子边,一起吃大锅饭。
庙屯施行全军事化管理,所有人,包括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驻军百姓,每天都统一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干活,按时操练,按时睡觉
每一个人都要参加集体活动,不允许私下搞特殊。
这是德亨想出来的,能将这八千多人快速统一有效管理起来的方法。
伟人和先辈们,已经证明过了,在整合队伍中,这种严苛、板正的军事化管理方法是有用的。
就吃大锅饭这一点,也是很难调和的,经过几次抗议之后,小福只得给大食堂分餐区,让不同部落的人集中到自己的餐区去吃饭。
除了老头儿这一族百十多个人,还有一些族群不愿意住楼房,理由也很多样,有的是不方便祭祀的,有的是风俗差异的,有的纯粹和其他族群有矛盾、不愿意住在一起的,还有的因为生吃狼的心脏吓着旁人被赶出去的
这些族群,和人相处或许有种种困难,但和牲畜相处可就自在多了,几乎所有走出楼房的人,都将新的族屋建在了牲畜棚这一环,还有一个族群,连屋子都没费心去建,直接住进了羊舍,和羊群住在了一起。
虽然只有八千人,却也充分让德亨见识到了族群的多样性。
只要大家能和谐共处,德亨是不介意你住羊圈还是住马棚的,所有的生活习惯和风俗差异,德亨全都尊重,但是,那个生吃狼心的族群,绝对不行。
因为有细菌,会传染,不适合过集体生活。
德亨亲自找族长谈话,希望他们能改吃煮熟的狼心,生狼心可以祭祀给祖宗,但活人吃的话,可以先下锅煮一煮,沾着盐巴吃,也能更美味不是?
人家“自古以来”的风俗不是能说改就改的,一次不行,德亨就说两次,一天不行,他就天天说,然后在一次大雪后,这一族五十多人,悄悄离了庙屯,消失在雪地中。
德亨得知后,只是愣了一下,就让他们自便去。
只希望这一族人,能带足了吃食和衣物,好熬过这一个冬天。
新庙屯城被陶牛牛和小福管理的有理有条,德亨只把握大的方向,其他的,他就不很操心了。
他真正操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练兵。
几乎是一夜之间,活水封冻,白雪铺地,庙屯正式进入了隆冬时节。
凌晨五点钟,德亨生物钟准时醒来,一睁开眼,几乎是同时的,屏风之外,坐在墙根八仙桌上的座钟敲响了五点整的报时声。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德亨坐起身,看向来人,不用看清人脸,只通过脚步声就可判断来人是谁。
些微粗哑的声音唤道:“小福姐姐。”
他开始变声了。
小福将熏的暖香的衣物放在床头熏笼上,勾起帐子,笑道:“今儿食堂吃豆浆,我在茶炉子上熬了小米粥,米油都熬出来了,你是去大食堂吃,还是就在外头吃?”
德亨起居的这三层小楼,第一层面积最大,差不多八十平米左右,然后就是二层,大约七十平,三楼是楼阁,面积更小。
一楼是客厅,所有的工作会议都在此召开,兼具陶牛牛等贴身护卫的宿舍,二楼是德亨的卧室、书房和小福、赵香艾的房间,三楼二十四小时有人,兼具瞭望塔的作用,用来囤积武器和做值班室。
七十平米,住三个人,似乎很宽敞了,实则不然。
《永乐大典》就放在这一层,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书籍,枪炮船只模型,大量的纸笔等,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德亨用来睡觉的床是一米宽两米长的单人床,只用屏风隔断,和书房相通,原本单独给他准备的小房间让给了小福和赵香艾住,他们是夫妻,需要私密的空间。
为了能放下德亨的衣物,小福不得不在檐角贴靠着天花板做了吊柜,以便能充分利用上层空间,放下更多的物品。
德亨小小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开始穿衣,还未作答,就听赵香艾收起屏风,道:“先喝小米粥,垫垫肚子,喝了药,再去大食堂吃。”
德亨笑问道:“这汤药我还得喝多久哇?”
赵香艾:“等你嗓子不疼不痒了,就不用喝了。”
德亨摸了摸长大了一圈的喉结,和脸颊上冒出来的一颗青春痘,咳声道:“你这药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我喝了总上火。”
赵香艾白眼他:“给你找个姑娘来伺候一晚,保准解了你这上火的毛病。”
德亨还他一个大白眼,道:“省省吧,大冬天的,有什么意思。”
赵香艾嘿嘿笑道:“大冬天的才有意思呢。”
小福盛好了小米粥,磕了一个水煮蛋扒皮,说道:“他要找早找了,用的着你撺掇,我看他,看雪地里的狼都比看姑娘有意思。”
说到狼,德亨笑问道:“咱们捕捉来的大狗训练的怎么样了?”
西伯利亚雪橇犬,纯种二哈,确实比姑娘更能吸引德亨。
赵香艾道:“拉货是够用了,拉人还不知道。”
那狗子,力气可大,到了雪地里就疯跑,货经得起摔打,人要是控制不好它,从雪橇上翻下来,能被拖的浑身青紫,跟受酷刑似的。
德亨捧起粥碗喝了一口小米粥,用筷子插了一颗剥了皮的鸡蛋咬了一口,笑道:“这狗子很通人性的,慢慢训吧。”
小福也笑道:“在雪地里,这狗子可比骡马好使多了”
一碗小米粥、两个水煮蛋下肚,不仅没有垫底,还彻底唤醒了肠胃,德亨是越吃越饿了。
不过这一餐本不是为了饱腹吃的,是为了喝药不伤肠胃吃的。
吃完喝完,洗漱完,穿好羊绒衣裤,在小福的帮助下套上及膝毛皮靴,膝盖、腰背、手肘处做好防护,围好围脖,戴上上下连接的绒线帽,外头再套上一直防护到肩背的皮帽,穿好皮大衣,套上手套,德亨走出了小楼。
陶牛牛和德亨一样的装扮,正在带领兵卒们铲雪。
兵卒们手上戴的皮手套材质不一般,是内嵌羊毛外覆薄橡胶的橡胶皮手套,防冻防水,是三九寒天进行户外活动的必备单品。
公用的,每天必须上交,查的可严实。
德亨站着看他们将最后一点雪铲到小推车里,将小推车和铁锹都堆放在一处,自有人过来收,然后所有人一起朝大食堂走去。
大食堂和居民楼连接在一起,有六处,每一处都建有一个锅炉,锅炉里的火日夜不停歇,锅炉和锅炉之间的地下,建了烟道,就是地龙,烧锅炉的烟会从地底过一圈,再从烟囱里面排出,为居民楼集中供暖。
就算有六个大食堂,每一个大食堂都有两层,也不能同时提供八千多人就餐。
所以,就餐时间是分时间段的,晚上也开业,因为有值夜班做工的。
德亨带来的工匠们居然还造了织机和机床式缝纫机。
德亨为了过冬从织造局采买来絮棉被和棉衣的棉花和羊毛有了用处,陶牛牛认为有取暖的情况下,用不了这么多的棉被和棉衣,就让工匠们造了织机,安排了织造师傅,招愿意学习纺织的老少男女来做工,将这些棉絮和羊毛絮全部纺织成了布。
除了织造室,夜晚最大用工处是钢铁锻造坊,也是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为船舰打造的新式大炮、枪支,就在这里研究和锻造。
如此分段供餐,早上五点多这一波用餐人,并不是最多的。
最多的是七八点钟那一波,老幼妇女几乎全部集中在这一时间段来用餐。
德亨带人进入其中一所食堂,跟人挥挥手,让他们都自便,他自己随意找了一个空桌子做了下来。
周边都是原始森林的好处就是不用考虑木材问题,虽然因为时间短,来不及,有些木头基本上没有经过加工就直接做成了桌椅,但看着,很是古拙质朴呢,哈哈。
德亨坐在一张四只脚各有长短的长凳上,陶牛牛去点了餐,坐下,一只脚翘了起来,宋学清端着托盘过来,坐下,一只脚落了下去,德亨屁股抬了起来,陶牛牛和宋学清两人屁股都动了下,重新找准了平衡。
陶牛牛疑惑问道:“主子?”
德亨嘻嘻笑道:“这凳子好玩儿,昨天那个居然是稳的。”屁股落下,又是一下摇晃,继而重新平衡。
同坐在一条凳子上的陶牛牛和宋学清:
宋学清和同桌的其他人都笑了起来,他们的主子,还是个调皮少年呢,哈哈哈。
今天大食堂提供的早餐很简单,随便喝的豆浆和豆渣饽饽,酱色浓厚的腌鱼,白水煮熟的牛肉、羊肉、猪肉以及打来的野兽的肉,切片装大盘,沾盐吃。
在北方,不管是什么时候,米和面都算是难得的食物,并不是每天都有的,但隔上两三天,也能吃上一回,受到所有人的期待和欢迎。
德亨夹了一片肉片,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猜道:“是羊肉。”
黑子看了一眼,道:“是猪肉。”
德亨:“赌一颗鸡蛋。”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鸡蛋来,是从小福那里顺的。
黑子看着那颗鸡蛋,咽下嘴里的食物,嘿嘿笑道:“谢主子赏。”不去拿,只看着德亨,等他吃。
德亨夹着这片肉沾了点盐巴,送入口中咀嚼,没有肥腻回甘,没有羊肉特有的味道,用指头戳了一下鸡蛋,鸡蛋咕噜噜的滚向黑子,道:“你赢了,是猪肉。”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起哄让黑子说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要是猜的,鸡蛋不许吃,必须说出个一二三来才行。
黑子拿起鸡蛋,在桌子上磕了磕,教德亨道:“您看那肉的纹理,羊肉纹理”
吃完饭,德亨放下碗筷。
这个食堂里,几乎所有的人,有的同时放下了碗筷,有的加快了用餐速度,德亨起身,带着人往外走。
有如江河入海,跟在他身后集合的人越来越多。
走到中央广场点将台上,转身,站定,放眼望去,今日操练的三千人,已经都到了。
德亨下令:“整队。”
“报数。”
“出发!”
德亨站在雪橇上,被前面五只套着缰绳的二哈拉着在雪地里奔驰,他的身后是跟随而来的三千大部队,有的和他一样驾驶雪橇犬,有的骑马,有的徒步跟着跑。
今日的训练项目是驾驶雪橇和雪地急行军,然后去大沼泽地狩猎狼群。
夏天人畜勿近只生活一些爬虫和飞鸟的大沼泽地,如今已经被冻成了平地,上面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可能是庙屯的烟火气和人味儿太重了,吸引来了一大群狼群,为德亨练兵提供了素材。
给德亨拉车的这几只二哈训练时间短,不仅没有纪律性,还很恶劣,总想将德亨给甩下雪橇。
德亨从小练武,手上功夫和肢体协调平衡性不是盖的,不管这几只二哈怎么胡闹,他都牢牢站在雪橇上,有时候气急了,扯动缰绳,反将两只二哈勒的呜呜大叫,他就高兴的哈哈大笑。
简直比二哈还要恶劣。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
第 258 章
原庙屯地址上, 有一座观音寺庙,叫做永宁寺,是明朝在此设衙治理时所建, 里面供奉了观世音菩萨,围绕着寺院和官衙,渐成民所,庙屯这个名字, 就因此而来。
后来明朝灭亡,满清征讨原明属地,将这里的汉人杀死,部落内迁,庙屯就开始败落,等俄罗斯人来了,庙屯原本民居,基本摧毁了。
德亨将俄罗斯人赶走之后, 重新选址, 建了现在的新庙屯城,后来, 庙屯城从一个军事营地扩建到现在有城市、有村落、有耕地、有工业的县城,少不了迁移来的汉人出力,德亨就将永宁寺重新修缮,为观世音菩萨再渡金身,供汉人百姓们供拜。
康熙五十年是个不太平的年岁,河南境内的黄河河段发大水了, 冲毁了堤坝、田舍, 由北河道改道为南河道向东流去。
朝臣们都将重点放在如何重修堤坝上, 对失去家园的百姓安置只有一句话:黄河水改道南流, 北面的河道就空出来了,让百姓们去北面空出来的河道上耕种就行了,干涸的河道上覆盖的淤泥可是耕田沃土呢云云。
何其可笑冷酷。
好像今天撒一把种子,明天就能丰收了一般。
不管河水冲刷过的土地多么肥沃,河南三地毁去家园的百姓,在洪水褪去后,也只能流离失所,四处乞食去了。
临近的山东就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可是凑巧,这一年端午之后,渤海湾郑尽心建水师、结海盟的消息散发出去,同一年九月初,福山藩成了一处无主空地,某人将福山夸的天上有地上无,吸引着大鳄们去开辟领地,搞生产建设。
同处渤海湾的山东官吏们,从中发现了商机,于是,一门贩卖人口的黑暗生意悄悄做了起来。
郑尽心先得到消息,询问德亨的意思。当时德亨正从长崎返回庙屯,收到郑尽心送来的消息后,他只思考了两秒钟,就决定,趁此机会,收拢河南、山东两地“有意”出海人口,运往虾夷岛,去占领土地。
也是第二年化冻之后,德亨才收到消息,去年一冬,只福山一地,就聚集了七千人口,全部都是从河南、山东两地,用福山的金银交易过去。
当时,德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都惊呆了,若世间有恶魔,一定是人类。
很快,德亨就又收到郑尽心的新消息,他的好友陈五显,被朝廷通缉了,他欲带着愿意跟随他的两千余百姓,去福山再起炉灶,问德亨愿不愿意接收这两千多人。
刚猫冬完,就接连收到两个炸裂消息,德亨自然要小心求证一番。
山东这个贩卖人口的不大好求证,他也怕一个万一,到嘴的鸭子飞了,毕竟七千人不是小数目。
陈五显的这个就很好求证多了。
很快,卓克陀达给他送来了关于陈五显所谓的“通缉”始末。
内容很多,前因后果只用几句话就可概括:
福建泉州这几年一直收成不好,加上八旗官兵盘剥奴役,泉州百姓们不堪其苦,放弃了耕田家园,走入山林,落草为寇去了。
八旗驻军迅速上报朝廷,然后剿匪,康熙帝特地下旨招安,不问百姓之罪,只诛杀首恶。
首恶有四个,杀了三个,逃了一个,就是陈五显。
至于陈五显怎么逃的,是怎么躲避八旗官兵搜捕的,消息上面没写。
但看愿意跟随陈五显下海的两千多人,就知道,泉州百姓表面上顺从了,下山受招安了,但心里是另有打算的,他们藏匿了陈五显,让陈五显联系上了郑尽心,向郑尽心借船,能让他们两千多人去福山,必有厚报云云。
就在德亨调查这个陈五显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德亨收到了康熙帝关于虾夷岛的处置圣旨。
康熙帝派遣督察院官员,于去年十月份出海去福山考察,回来奏请说,福山穷山恶水,岛上野人、海盗云集,没有耕田,没有金矿,不堪其用
意思是没有纳入治下的必要。
虾夷岛真的没有接收的必要吗?
这可是德亨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真就放弃了吗?康熙帝犹豫不决,但他本着和中的原则,大手一挥,将虾夷岛纳入德亨的治下。
既然是你打下来的,就归你了,怎么治理,你自己看着办,就像是八旗王公跑马圈地占下的庄园一样,庄园内怎么治理,朝廷不插手。
因为当时黑龙江已经进入冰冻期了,圣旨就在第二年化冻之后,跟卓克陀达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的送到了德亨手里。
收到圣旨之后,德亨没有犹豫,立即派出新装载好大炮的舰船下海试水,初步检测没有问题后,由阿尔松阿领队,去渤海和郑尽心接头,再去泉州将陈五显和两千泉州百姓接到了虾夷岛。
至于两千百姓怎么在泉州总兵眼皮子底下上船跑路,德亨不管,你自己想办法,你来了,我就接手,你不来,我也无所谓。
如何管理虾夷岛呢?
自由发展,野蛮生长。
虾夷岛太贫穷落后了,那个督察院官员并没有夸大其辞,确实是穷山恶水,岛上跑进深山老林躲起来的阿伊努人,基本上过着半原始的生活,这样的地方,是需要花费大力气去开发的。
首先就要有人。
不管你是什么人,德亨都来者不拒。
德亨在福山设绿营军驻地,任命巴音为虾夷水师千总,给他两百人和兵器,剩余的八百人,让他自己招募。
算是表明,这个虾夷岛是有主的,领主就是辅国公德亨。
孙茂去和阿伊努人谈,从他们当中推举出一个首领来,代表阿伊努人说话。
来到福山的海盗们,经过厮杀和比斗之后,在海盗中分出了高低来。理所当然的,因为有孙茂、巴音暗中帮忙,周大朗嬴了,成了福山海盗中的话事人。
巴音、阿伊努首领、周大朗,在虾夷岛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合力修建了一个虾夷岛办事处,作为虾夷岛政治中心,迅速将这个岛屿导入秩序运行之下。
正是因为势力稳定的快且早,以至于后来一波又一波大批量的移民上岸,一再受到外地势力的冲击,以及如本德川幕府派兵来攻打,虾夷岛都没有真正的乱起来。
虾夷岛的秩序是德亨定的,巴音和周大朗执行,阿伊努人在旁跟着学。
德亨所谓的秩序,目前只有一个宗旨,就是团结、护弱、刀尖对外。
内部怎么勾心斗角都成,但不能便宜了外人。
不能烧杀抢掠、弱肉强食、残害本地同胞。
德亨在岛上配了文官班子,推行户籍制度,凡是拥有虾夷岛身份证明的,都是同胞,受到虾夷岛三方势力的合法保护。
最后,作为领主,德亨要在此收税。
没有田税,没有人头税,没有火耗税,没有任何一种多余的杂税,只有船税。
在虾夷岛任何一处停靠的船只,包括渔船,都要交税。
渔船的话,你打两条鱼,意思意思收你一只虾,若是载货买卖的话,那就要正经交税了。
来收一次,走收一次,十税三,十分黑,但值得。
因为在虾夷岛,是真的能交易到别处交易不到的稀罕货。
对了,若是载着粮食来的船只,有免税政策哟,欢迎任何一方势力的粮船在此停靠,与虾夷岛交易。
目前来说,德亨的主要心思还是在北方即将崛起的巨鳄俄罗斯上,虾夷岛先任其发展,过上两年看看势头再说。
但也并不是说不重要了。
占住虾夷岛有三个作用,一个是作为庙屯从海上南下的一个停靠点和商贸点。
第二个是让阿伊努人和和人对抗,防范和消解日本人。阿伊努人和和人是死仇。
现在阿伊努人也算是德亨的子民了可能人家阿伊努人并不承认,但这不重要德亨作为老父亲,自然要为孩儿们武装好武器,去报仇雪恨。
第三个,虾夷岛上有已经开采的很成熟的煤矿和木材,是德亨亟需的资源。
黑龙江也有煤等矿藏资源,但需要勘测,然后开采,然后运输出来。以现在的开矿水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有了现成的煤矿,德亨就可以集中人手去寻找优质铁矿,然后专心开采铁矿,用来生产制造。
阿尔松阿回程时,从虾夷岛载了两千鲁、豫人回了庙屯。
化冻了,新庙屯城开始动土,要进入下一轮的建设了。
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康熙五十一年,德亨没有出海南下。因为,德亨带着被解救的鄂温克人渡海北上,回了他们的祖地,并打算在在那里建一座新的城池,作为大清永久驻地。
鄂温克人本来在北海沿海平原生活,后来俄罗斯人来了,占了他们的家园,建了鄂霍茨克堡垒,奴役这里的鄂温克人。
康熙五十年,德亨在海上朝着鄂霍茨克堡垒轰了一通大炮,将堡垒轰的倒塌大半,加上这一年收到的税被德亨截胡,哥萨克人几乎被德亨全部斩杀殆尽,俄罗斯人和欧洲商人缺衣少食,不足以过冬,鄂霍茨克督军就暂时放弃了这里,带着仅剩的人手回雅库茨克过冬,以及传消息回国。
德亨南下后,陶牛牛负责庙屯建设工作,实在缺少人手,听取了阿尔松阿的建议,去鄂霍茨克将能找到的人全都带到了庙屯,如今冰化了,草绿了,鄂温克人请求回去故地。
德亨就带他们回去了。
再回到故地,堡垒、村落、田野全都荒废了,德亨大手一挥,要给鄂温克人重新建城池,与新庙屯城守望相助,名字就叫鄂城。
鄂温克人自是欢欣鼓舞乐意之至的,庙屯什么样,有多么好,他们自己住了一个冬天,最是知道。
若是能有一座属于他们自己的一模一样的城池,那可是太好了,他们求之不得。
鄂城刚开始动土兴建,屯驻在勒拿河上游的俄罗斯雅库茨克驻军就打了过来。
有二百人,一半俄罗斯正规军,一半哥萨克人。
他们要收复失地。
可去你的吧!
经过了一个冬天的训练,鄂温克男儿们可不是以前无枪无刀,只能任由俄罗斯人打杀奴役的时候了。
没有用到德亨调派援军,鄂温克男儿们自己骑着马、扛着带刺刀的火枪,将俄罗斯人追出去十里地,只留一个活口回雅库茨克报信,其余全部斩杀。
鄂温克男儿们砍下敌人的头颅,回到光秃秃连一个地基都还没有的鄂城,大兴祭祀,祭奠过去几十年被俄罗斯人杀死的族人。
经过此战,德亨歇了南下浪荡的心,就扎根在庙屯,亲自调度建设新庙屯城和鄂城,迎接俄罗斯人的攻战。
他可不会认为,俄罗斯人死了这么多人,会这样轻易放弃,首要的,要做好迎战的准备。
以及,带领移民开荒恳田,安排不愿意留在庙屯的部落们去黑龙江其他地方建村安家,再以及,制定赋税标准和管理策略。
他还要回扎伊城去见一见自己的下属,履行他三姓副都统的职责
且忙着呢,并没有功夫下南洋,和洋人们打打招呼。
康熙帝五十一年和五十二年就这样忙忙碌碌的过去,时间很快来到了康熙五十三年。
期间,德亨又和俄罗斯人干了一架,此次俄罗斯出动了两千军队,同样没占到好处,被德亨歼灭大半,剩下逃了。
可能是觉着不能靠武力将失去的夺回来,再加上西面准噶尔和北面西伯利亚商贸封锁越加严苛,莫斯科终于派遣了信使来中国,向朝廷表明,谈判鄂霍茨克(鄂城)的归属问题,以及北面中俄边境界限划分问题。
康熙帝收到消息后,即刻召德亨回热河述职,商讨与俄罗斯谈判事宜,以及,月兰传来消息,准噶尔策妄阿拉布坦似有异动,疑似当中有俄罗斯人挑唆。
德亨从庙屯出发,到回到庙屯,只在避暑山庄呆了小半个月,回庙屯的时候,多了个媳妇儿。
在避暑山庄,德亨与众王公大臣和九卿们据理力争,将谈判地点定在了恰克图,谈判的东西界线为勒拿河全段,勒拿河以东包括勒拿河及柏海儿湖全部,都属于中国领土。
这一点不能退让,德亨将会从东向西进军,给俄罗斯人施压,包括且不限于打去雅库茨克,所以,朝廷这边不能给他拖后腿。
当然,他需要时间,时间越长,他准备的越充裕,所以这个谈判的时间定的越往后越好。
如果要用兵,囤积粮草是个大问题,德亨提出在海南岛琼州府设海运粮务司,专管南米北运事务。
康熙五十和五十一年,叶勤连续两年在粤海关筹运南洋稻米北上,暂且解了江、浙、山东、直隶缺粮问题,虽然这几地粮价没有降下来,但没有继续往上涨了。
在康熙帝看来,这是个很好的信号,所以,第三年,康熙五十二年,他再派人去南洋运粮,这个人,就不是叶勤了。
可笑的是,这一次运粮并不顺利,理由是南洋的粮前两年被叶勤买完了。
听到这个理由后,德亨在庙屯笑的不行。
五十二年的南洋的粮食,留给朝廷去买的确实没有前两年时候充足,因为有很大一部分粮食被德亨和郑尽心交易去了,但你要是说没有,那纯扯淡。
到了五十三年,也就是今年,康熙帝打算再用叶勤,但被叶勤拒绝了,理由是他前两年在南洋待的时间太长了,水土不服,得了湿病,是再也去不了了。
正在康熙帝犹豫要用谁的时候,俄罗斯人请求谈判,康熙帝暂且放下人选问题,召德亨去避暑山庄。
德亨主动提出了设海运粮务司的建议,正中康熙帝心头,问德亨可有人选。
德亨道:“我大舅福顺在雷州任总兵已经满五年了,该调任了,雷州和琼州离的近,我大舅也熟悉当地风土,我阿玛去南洋时,大舅也没少帮忙,也熟悉运粮事务,如果让我推荐的话,我举贤不避亲,推荐我大舅任海运粮务司司务。”
康熙帝叹道:“在这之前,兵部已经向朕题奏即将到任总兵去向,朕将福顺调去温州府任总兵官了,任命诏令已经发出去了。”
德亨一愣,那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康熙帝道:“朕还是嘱意叶勤,你去替朕劝劝他。”
德亨挠头道:“我阿玛是真的不适应南方天气,他吃海鲜过敏,梅雨天气身上也起疹子,要不是我给他备足了药,我大舅也熟悉当地土医,说不得五十年那次,我阿玛就交代在那里了。”
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叶勤海鲜过敏,医好之后不再吃海鲜就是了,湿疹,抹上药膏熬一熬就过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但德亨并不愿意自家阿玛受苦受累受为难趟出来的路子,到最后被别人摘了桃子,人家还嫌这桃子不好吃,不够大呢。
康熙帝眼睛落在德亨额前潇洒帅气(德亨自认为的)水冰月月亮刘海上,突然开口问道:“你多长时间没剃头了?”
有刘海有辫子的全发少年,从正面看,清秀的像个小姑娘。
北方的酷烈并未损他秀美的脸蛋。
许是年纪还小吧,等再过两年,弱冠之后,就不容易被认成姑娘了。
德亨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摸了摸脑门,回道:“从上次出京,就没剃过了。”算一算,有三整年了。
康熙帝:“庙屯缺剃头匠吗?”
德亨摇头:“不缺,庙屯九月下旬就入冬了,来年五月才入夏,留头发会保护头皮,不受冷。”又叹息道:“庙屯的冬天可冷了,我在屋子里都要戴着绒线帽子,出门,一定要加戴皮帽才行。”
只有满清人才会剃那难看的半秃瓢头,蒙古族及其他各族人都是不剃头的,留全发。
当然,有些部落的人会剃一部分头发,然后在头发里面编彩带,但也不是剃额前半秃瓢。
康熙帝点头,“嗯”了一声。
德亨不舍的撩了撩自己的刘海,问道:“要我剃了吗?”
康熙帝:“不用,留着吧。”
“哈?”德亨是真的惊讶了,他以为他的头发保不住了。
康熙帝微笑道:“剃头是给汉人的命令,咱们满人,自是可以随心所欲的。等你常驻京师时,再剃也不迟。”
德亨:“谢皇上体恤。”如果如此,他宁愿永远不回这个京师了。
“让务尔登去琼州吧,怎么做,你跟他交代清楚。”最后,康熙帝定了海运粮务司总司务的人选。
务尔登,德亨的二叔。
德亨犹豫道:“朝臣不会有意见吗?”不管是叶勤、福顺还是务尔登,都是德亨的至亲之人。
康熙帝厌恶皱眉道:“皆是稀图安逸、龌龊不堪之人,朕任命谁,他们敢有什么意见。”
德亨噤声,唯替务尔登谢恩耳。
康熙帝问道:“傅尔丹用的怎么样?”
德亨:“傅都统精明强干,人才斐然,我人时常在庙屯,实在顾不得三姓军政要务,扎伊驻军、屯田、收取赋税等,全都是他负责,万事周全,在我那里做一副将,实在太屈才了。另外,瓜尔佳氏族人也多有帮助,我很是感激。”
康熙帝颔首,道:“也是时候将他调回来了,你可有接替他的人选?”
德亨:“任凭皇上安排。”
康熙帝点头,想了想,道:“让拉锡和纳布森两个,去给你做副将吧。”
德亨惊喜谢恩,道:“谢皇上恩典。”
拉锡和纳布森都是德亨做御前侍卫时候小伙伴,几人处的极好,如今又在一起当差,除去磨合、猜疑的过程,可是省心不少。
康熙帝笑道:“朕允你设一绿营军,北方防务,皆交付于你了。”
德亨心下一跳,看来,对他在庙屯接纳汉人这一点,康熙帝并不是一无所知的,设绿营兵,给德亨一个光明正大收容汉人的借口,是包容,也是警告。
不要太过了。
朕宽容你,是为了防御俄罗斯人,为了在谈判中增加筹码,不是真的不介意汉人入主黑龙江了。
以及,康熙帝更在意的是准噶尔策妄阿拉布坦那里,他是要德亨给俄罗斯一个震慑,警告他们不要插手准噶尔之事。
否则,朕会将你伸过来的爪子给剁掉。
警告一下,还要再给个甜枣。
康熙帝道:“朕听太后提及你,说你就是没个人能治住你,才一跑就没个人影了,说起来,朕也该给你赐婚了。”
德亨大惊:“还不到大选之年呢。”
康熙帝无所谓道:“离上次大选过去三年了,朕准备今年腊月就大选,很快了。”
德亨讷讷:“等大选时候再赐婚也不迟?”
康熙帝纳闷了:“你小子不对劲啊,就对姑娘没什么想法?你就算拖也只能拖大半年时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你跟朕说,朕都赐给你。”
德亨郁闷:“皇上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要不然也不会突然提赐婚的事。
康熙帝笑道:“是有个人选,你若是不喜欢,朕可以换了。”
德亨好奇问道:“是谁?”
康熙帝:“傅尔丹嫡长女,叫锦绣的。”
德亨倒抽一口凉气,惊呼道:“锦绣妹妹!”
康熙帝一看有门,笑道:“你们很熟?朕似乎听说过,你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对了,雅尔江阿的福晋就是傅尔丹的亲姐,你们小时候,应该在简王府见过。”
德亨:“皇上说的都对。皇上怎么想着将锦绣妹妹说给我?”
康熙帝:“瓜尔佳氏在盛京和船厂颇有势力,家世也是最好的,能相助于你。”
德亨张了张嘴,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来。
瓜尔佳氏确实有势力,但对德亨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事,不是必须。
只是,他终究是要娶妻的,对现在的他来说,娶谁,似乎都一样?
德亨问道:“皇上没跟别人说吧?”
康熙帝笑呵呵:“没呢,朕先问问你的想法。”
德亨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道:“那、皇上先等等,等我离开前,一定给您一个答复。”
康熙帝失笑,道:“朕还是头一次听到要朕等一等的话呢。”
德亨苦瓜脸,请罪:“臣万死。”
“行了行了,在朕跟前无需如此。朕答应你了,你要是不愿意锦绣,朕再给你赐其他贵女。”康熙帝像是宠自家大孙子一样宠爱道。
德亨:“谢皇上。”
说完要事,德亨提出回京一趟探亲,父母妹弟都在京,德亨想回家一趟,他已经整整两年没见过父母亲人的面了。
康熙帝允了,顺便给务尔登传旨。
德亨回京给务尔登传完旨,和家人团聚完,第一件事就去悄咪咪的约锦绣出来见面。
在泰和茶楼。
聘聘婷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锦绣小妹妹,如金水河里粉嫩的莲花花苞,含珠带露的探出水面,尚未盛开,也已经初窥全盛时候的妍态。
原本挺自信从容的德亨,一见到人家小姑娘,就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说不出想问的话来了。
他原本打算一见面就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嫁给他,现在发现,若是真这样直接的问,实在是太冒昧了。
萨日格和锦绣对视一样,锦绣奇怪问道:“德亨哥哥,你找我来到底是什么事儿?是我很难办到的吗?”
德亨咽了咽口水,对萨日格道:“妹妹,你去街上给哥哥采买些东西,哥哥要带去庙屯。”
萨日格心下奇怪,嘴上还是乖巧问道:“哥哥要什么?”
德亨:“随便,你看着买吧。”
萨日格:
萨日格看看自家大哥不大对的神色,再看看听了大哥的话被她约出来的锦绣姐姐,心下更加狐疑了,但也知道,如果能让她知道的,德亨不会避讳她,就起身道:“好吧,我这就去,我走不远,哥哥你有什么事儿,就让人去喊我。”
德亨点头,催促道:“快去吧。”
更奇怪了。
萨日格出了包厢门,看了眼守门的芳冰,对另一侧的小内侍道:“听着里面动静,听着不对了立即去叫我。”
小内侍看了眼芳冰,顶着压力答应下来。
萨日格跟芳冰笑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她确实有很多东西采买给德亨,听说庙屯冬日天亮的都晚,她无法想象,她大哥这三年是过的什么苦日子。
茶楼密闭包厢内,就剩下德亨和锦绣两个人。
德亨不自觉的局促和难为情,影响了锦绣,让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锦绣绞着手指头,小心问道:“德亨哥哥,你是有什么要事要跟我说吗?”
德亨清了清喉咙,正了正衣襟,撩了撩刘海,突然想起来,问道:“我留这头发,不难看吧?”
锦绣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笑弯了眼睛,点头道:“不难看,很英俊呢。”
德亨也笑了起来,他不知道,他的脸红了。
锦绣目光挪不开的在他殷红的脸蛋上流连,心道,我可没说谎,是真的很英俊呢。
德亨真的是她见过的最英俊最温柔最最让人喜欢的男子了。
德亨深吸一口气,放在桌面上的拳头不自觉握的紧紧的,给自己打气,略带紧张盯着锦绣的眼睛,道:“锦绣妹妹,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好吗?”
锦绣点头,道:“你问吧,我会如实回答你的。”
德亨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正色问道:“锦绣妹妹,你愿意嫁给我吗?”
“啪!”
锦绣放在说面上的手剧烈一颤,碰到了她手边的盖碗茶杯盖,茶杯盖咕噜噜滚下了桌子,摔碎在地砖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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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大法开启,来到了三年后
第 259 章
小内侍被房间里面突如其来的碎响惊了一个哆嗦, 反应过来,转身就跑,被芳冰夹着脖子“呜呜咽咽”的拖了回来。
芳冰敲了敲房门, 询问道:“主子?”
德亨正包着帕子将碎瓷片捡起来,闻声回道:“没事。”
芳冰:“主子恕罪,容奴才进来给您斟茶。”不看一眼,他不放心。
德亨无奈道:“进来吧。”
芳冰压着一口气, 推门进入,见到两人对坐着好好的,德亨镇定自若,锦绣只扫了一眼,芳冰就不敢看了,见桌面上摆着三块碎瓷,想是刚才掉在地上摔碎的,也没斟茶, 弯腰一躬, 关上了门。
芳冰守着门双眼放空。主子约锦绣格格出来做什么,他不知道。很少有主子的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但这件事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一点迹象,是什么紧要的事情,是不允许他知道的吗?
他似乎猜到了一点,但似乎
总之,就是怪怪的。
房间内,德亨紧张的整个人都紧绷了, 锦绣更是慌张的不知所措了, 不对, 是心都快跳出来了, 完全无法思考。
她听到了什么?
她
你愿意嫁给我吗?
愿意吗?
愿意吗?
愿意吗?
似乎找到了思考的锚点,她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愿意”这两个字上,心速终于慢了下来,看着德亨的视线也聚焦了。
德亨正看着她。
不行,又烧起来了。
锦绣努力镇定精神,确认问道:“我、我”
太紧绷了,太慌张了,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锦绣捂脸转身,羞怯道:“对、对不住”
德亨心下也七上八下的,闻言忙道:“没关系,本是我唐突,我、没有别人知道,你先好好想一下,尽快给我个答复”
“我愿意。”
“哈?”德亨站起来的身体呆立住,似是没听到刚才那含糊快速的三个字。
这会子,锦绣已经从最开始的暴击中脱离开来了,虽然心还在砰砰砰跳个不停,轰炸着她的耳膜,但现在,她已经可以思考了。
嘴巴知道自己的心意,先一步替脑子做出了答复:
“我愿意。”
锦绣低头重复了一遍。
只是,仍旧是半侧着身,扭着脸,不敢看德亨,手指头都要绞成麻花了,红红的,酥麻,火热。
她整个人都是这样的。
这回,德亨听清楚了。
他重新坐了下来。
想说些什么,又觉着说什么都不大合适。
总不能就这么尴尬着吧,他轻咳一声,道:“那那我去回皇上,让他老人家给咱们指婚。”
对,就是这样。
姻缘天定,媒妁六礼,说这个最合适,能给人家姑娘安全感。
锦绣眨了眨眼睛,扭过头来,疑惑问道:“皇上?”
哦,对了,要大选,要指婚才行。
嗐呀!
她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这一下,锦绣脑子是彻底清醒下来了。
德亨看着如受惊小兔一般的女孩儿,笑吟吟安抚道:“当然要找皇上指婚。你若是同意了,等年底大选,皇上就会给咱们指婚。”
“年底大选?”锦绣成了复读机。
德亨点头,道:“是,皇上说今年腊月,会开始大选。”
锦绣:“皇上说的?”
德亨:“是。”
人冷静下来了,脑子就照常运转了。
“所以皇上说要大选,你来找我问、呃是皇上要给你指婚了吗?”
又害羞了,嗫嗫道:“皇上要给你指婚,你就想到了我吗?”
漫天神佛老天爷呀!德亨哥哥这么喜欢我的吗?皇上一说指婚就想到了我。
我不知道哇!!
快乐的心情冲上云巅,我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孩。
德亨笑道:“是皇上说要给你我指婚,我来问问你”
耳朵选择性的嗡鸣,后面的话锦绣已经听不到了,锦绣觉着自己从云巅上摔了下来,摔坏了耳朵。
见德亨嘴巴不动弹了,她免礼维持着笑容,确定问道:“也就是说,是皇上要将我指给你,你才来问我的?”
德亨:“是啊。”
看着对面女孩变幻的神色,他心下隐隐的不安,觉着有什么不大对的地方。
“怎么了吗?”
怎么了!
锦绣捂住心口,喃喃道:“有点凉凉的。”
什么意思?谁来翻译一下?刚才不还火热的样子吗?你都说愿意了,怎么突然就凉了?
谁来给他指点一下啊。
在线等,挺急的。
德亨不自觉向前探了探身,小心问道:“锦绣妹妹,你有什么顾虑吗?”
锦绣颇为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垂眸看着桌面,哼哼唧唧道:“我没有顾虑,我愿意嫁给你。”
德亨放下心,笑道:“这样就好。”
“那,你愿意娶我吗?”锦绣抬头,眼睛看着德亨,问道。
德亨想也不想,脱口道:“当然愿意。”这个时候怎么能说不愿意,犹豫一下都不行。
锦绣:“我是说,如果皇上没提,要你自己选福晋的话,你会选我吗?”
德亨张了张口,面露茫然之色,好半晌才道:“我自己不能选福晋的,得皇上指婚才行。”
“明白了,要不是皇上将我指给你,你根本想不到我。”锦绣喃喃道。
德亨咽了咽口水,他似乎,明白问题所在了。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不能违心的说,我喜欢你,所以我要娶你,因为他并没有真的喜欢谁。
“锦绣妹妹,对不住”
“没关系的,我很愿意嫁给你的,我很喜欢德亨哥哥,很喜欢。”锦绣笑吟吟道。
看着对面女孩灿烂的笑容,德亨不解,问道:“为什么?”
锦绣:“德亨哥哥很好呢,这样的事情,你知道了,你还想着来问一问我,我很是欢欣喜悦。我今年十四岁了,跟你说哦,我额娘已经在给我看人家了,我也偷偷打听来着,也幻想过我以后的夫君是什么样的,就是没想过德亨哥哥这样的,但我现在知道了,心里高兴极了,若是德亨哥哥这样的,我很愿意的”
德亨的耳朵选择性的嗡鸣,眼睛盯着对面女孩的小嘴叭叭叭的说,脑子里在重复循环那句“就是没想过德亨哥哥这样的”,“就是没想过德亨哥哥这样的”,“就是没想过德亨哥哥这样的”
德亨战术性后仰,慢吞吞呷了口茶,见女孩儿小嘴停了下来,勾起一个微笑,问道:“妹妹,你幻想中的夫君是什么样的?”
锦绣笑眯了眼睛,柔声道:“这个啊,不能跟哥哥说呢”
萨日格回来,见到的就是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而且,氛围跟她离开的时候很不一样,到底怎么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萨日格:“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这杯盖怎么碎了?”
锦绣眼睛扫了一眼三瓣碎瓷,笑道:“我不小心碰了一下,掉到地上摔碎了。”
萨日格:“该叫伙计来换个新的。”
锦绣:“不用了,反正用不到。”
萨日格:“你喝茶,怎么会用不到呢?你是怎么喝的茶?”
看盖碗里的茶叶颜色,应给是喝过两回了,怎么喝的?不会连浮沫一起喝了吧?
德亨拿起自己的茶盖拨了拨茶水,施施然饮了一口,眼睛扫了一眼锦绣的无盖盖碗,趁萨日格后脑勺对着他,冲锦绣挤了下眼睛。
锦绣心慌慌,忙询问道:“你出去都买了些什么?”
可不能让萨萨发现自己是用德亨的杯盖拨的茶,都怪德亨,她说换个新的来,他偏要她用自己的
德亨带着萨日格,亲自送锦绣回府,因为他回京,傅尔丹和阿尔松阿留在庙屯镇守,德亨理应来国公府拜访,替傅尔丹看看家人。
所以,国公夫人听闻德亨来了,请进府一叙,德亨就进去了。
德亨殷勤的送上礼物,说了一些傅尔丹的事情,然后就带着萨日格告辞了。
马车上,萨日格一个劲儿的盯着德亨看,德亨一心一意拆解着一只金玉九连环,这金玉九连环是一套两只,合并在一起,上面雕刻的花纹,正好是一枝缠枝并蒂莲。
萨日格今日采买的,锦绣拿着看的时候,他发现了,就自己留了一只,另一只被他送给了锦绣。
“我知道了。”萨日格见德亨不理她,干脆自己说。
德亨:“你知道什么了?”
萨日格:“你在勾搭锦绣姐姐。”
“咯哒。”德亨手一颤,拆解到一半的环又给杵进去了。
德亨给了妹妹一个白眼:“你胡说什么呢,不对,你跟谁学的混账话,看来府上要梳理一下了。”
萨日格哼哼唧唧:“是阿玛教我的,我看戏的时候,阿玛说,戏台上的小生和小旦眉目传情,就是勾搭。我今天看你和锦绣姐姐就是这样的,锦绣姐姐被你勾搭的脸一直红的不行,我眼瞎才看不到呢。”
德亨抹了一把脸,想矜持一下的,但实在矜持不了,哈哈哈笑了起来。
萨日格看自家大哥意气风发的样子,好奇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德亨想了想,道:“反正你很快就知道了,皇上要给我指婚了,就是锦绣。”
“啊!”萨日格惊呼一声,又立即压低了声音,询问道:“你没跟阿玛额娘说吗?”
德亨:“没呢,皇上那里我还没答复,不好闹的人尽皆知的。”
锦绣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才明白了德亨的意思,道:“你是说,皇上要给你赐婚锦绣姐姐,你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先跑来找锦绣姐姐谈话,然后呢?”
德亨:“锦绣愿意嫁给我,我也愿意娶她,等我回避暑山庄,请皇上指婚,然后走六礼,娶她回府,她就是你大嫂了。”
萨日格:“哥,你真是我大哥,你是这个。”
萨日格比了两个大拇指,佩服的五体投地。
原来指婚还能这样操作的。
你要是不愿意,皇上还能给你换个人?
皇命难违,这是说换就能换的吗?
德亨原本打算回府之前去雍亲王府走一趟,给四福晋请安,结果,走到南北小街交界口,有仆从等着来报,道:“理藩院尚书在府上等爷,已经等了有些功夫了。”
德亨诧异,只得先回府。
府上,德亨请阿灵阿去待客花厅落座,上茶后,德亨询问道:“中堂大人不在避暑山庄伺候,怎么回京了?”
还是和他前后脚的回京。
阿灵阿道:“朝廷正在筹备与俄罗斯谈判,需要从俄罗斯学馆调派一些精通俄罗斯语的学生,另外还要去富察府上拜访马奇,路过贵府,某特来拜访。”
德亨笑道:“不过是挑几个得用的学生,您让手下奴才来传句话,让他们去热河,您考察过后,留下能用的,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回京就是了,马奇那里写信、传话都可,何必劳动您特地跑一趟。”
阿灵阿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碗,道:“您是俄罗斯学馆馆长,不得您同意,某不敢造次。”
德亨噎了一下,道:“我与阿尔松阿相交甚笃,也敬您是长辈,您此次前来,到底何意,能不能痛快说句话?”
阿灵阿深深叹息一声,问道:“阿尔松阿什么时候能回京。”
德亨:“只要他想,他随时都能回来。或者,您去跟皇上请命,皇上一道诏书,阿尔松阿不想回来,也不得不回京。”
说了等于没说。
德亨以为阿灵阿会暴跳如雷,至少会跟他吹胡子瞪眼,等其实并没有。
阿灵阿沉默半晌,心平气和道:“觉罗氏已经等了他三年了,我钮祜禄氏就是再蛮横,也没有让青春女儿守活寡的道理,这是指婚,不能退,他不回京,要觉罗氏如何呢?”
阿尔松阿成亲的事情,德亨还真放在了心上,曾不止一次的劝过阿尔松阿,要他回京成亲,如果他有意,可以将新媳妇带去庙屯,但阿尔松阿每次都答应的好好的,最后都以走不开为由往后拖,结果就是,德亨都回京述职了,他还在庙屯深山里和蒸汽机死磕呢。
没错,德亨在研发蒸汽机,郑和宝船船图上,已经有蒸汽机的初探了,德亨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有前人引路,不继续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天理难容。
德亨想了想,问道:“觉罗氏意愿如何,您可有询问过?”
阿灵阿点头,道:“此次上门拜访,是觉罗氏听说您回京了,请托亲家公来与我说,想要随您北上,去与犬子团聚。”
德亨惊讶:“是小表婶自己提的?”
论亲戚关系,阿灵阿是胤禛的姨夫,阿尔松阿和胤禛是姨表兄弟,弘晖管阿尔松阿叫一声表叔,德亨就随着,官阿尔松阿的未婚妻,叫一声“小表婶”。
阿灵阿被“小表婶”三个字引的看了德亨一眼,心道,你倒是嘴甜,嘴上应道:“是。”
德亨迟疑道:“那婚礼仪怎么办?”
阿灵阿:“觉罗氏自己说的,在京拜完父母高堂,她带着嫁妆北上,去庙屯再办一次。”
德亨咂舌,赞叹道:“奇女子也。”
阿灵阿吹了下茶水,幽幽道:“遇到阿尔松阿这样的男人,不变通些,难道真要虚守空闺半生吗?不知等某作古,还能不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德亨赔笑道:“瞧您说的,阿尔松阿也不是一辈子就不回京了,他虽然人没回来,心里肯定还是惦记您和尊夫人的,对了,他之前送回京的东珠您收到没?那可是他亲自潜入黑龙江底采的,虽然没有贡珠大,但也是他的孝心不是?”
阿灵阿:“某并未收到什么东珠,德公爷无需为他美言。”
德亨愣了一下,笑道:“可能是送给小表婶了?等我回去了,再让他去黑龙江底摸几颗更大的,送回京来,孝敬二老。”
阿灵阿定定的看着德亨言笑晏晏,最后只能将泪往肚子里流,道:“如此,有劳了。”
送走阿灵阿,德亨去给纳喇氏请安,和已经进学的三儿玩了一会子,然后去雍王府,给胤禛和四福晋请安。
去年胤禛随驾北巡,今年,他就留守京师。
虽然昨天已经见过了,今天再见,四福晋仍旧亲香的不行。
一来,就招呼德亨过来道:“这是我在柏林寺给你请的平安符,带在身上,不许摘下来。”
德亨道谢,任由四福晋将装着平安符的荷包系在自己身上,问道:“额娘,弘晖呢?”
四福晋笑道:“他在书房呢,王爷给他布置了很多功课,每天都停不下来的。”
“对了,永华刚才还念叨你呢,昨天你来,送给他那一罐子皮球他很喜欢,特地来问我,你什么时候再来呢。”
永华是弘晖的长子,是侧福晋栋鄂氏所出,今年已经满两周岁,虚岁三岁,已经会跑会笑会说话了。
德亨送给他的,是用橡胶做的拳头大小的充气小皮球,别说小孩子喜欢,大人也很喜欢玩。
五年过去,被福顺种在海南岛的第一批橡胶树已经长成,可以割胶了,虽然产量并不多,但橡胶树苗是每年都有培育的,出胶产量将会是一年一年攀升的。
德亨之所以举荐福顺去琼州任运粮司务,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继续在海南岛培育橡胶树,橡胶德亨有大用,不容有失,福顺去不了,二叔务尔登去也行。
橡胶的事,德亨已经跟务尔登谈好了,他去到琼州之后,会继续在海南岛培育橡胶树,让德亨好有橡胶可用。
德亨听四福晋说永华小侄子喜欢他送的礼物,就笑道:“他人在哪里?把他抱来,我跟他玩会子?”
四福晋吩咐大丫鬟道:“去小格格房里看看,小阿哥在做什么?就说他小叔找他玩儿来了。”
小格格就是说栋鄂氏,目前弘晖一妻一妾,剩下的都只是侍妾通房,没有名分,四福晋也从来不说她们。
永华来的很快,一同来的,还有钮祜禄采采。
采采有孕五个月了,挺着孕肚摇摇摆摆的给德亨见礼,德亨不敢受,躲了开去,把四福晋笑的不行。
为了避免尴尬,德亨将永华夹在咯吱窝里就跑,跟四福晋道:“我去看看弘晖去。”
听着永华“咯咯咯”欢笑声远去,四福晋跟采采笑道:“只要德亨在府上,这府上就没有安静的时候,你以后就知道了。”
采采抚摸着孕肚,笑道:“要是我肚子里的这个,以后能有小叔一半的人才,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四福晋高兴道:“别说德亨了,他要是能有他阿玛一半儿,我就高兴了。”
采采垂眸莞尔,心下是不服气的,她不信同龄同辈人中,有谁能比她的夫君弘晖强,那个德亨吗?
不过是发配到苦寒之地守边的副都统罢了。
德亨和弘晖半路碰了个正着,弘晖笑道:“听说你来了,我正要去额娘那里找你去呢。”
虽然三年未见,但通信不止,兄弟两个感情反倒越发深厚了。
德亨将永华抱在臂弯里,笑道:“额娘那里都是女眷,不如你这里清静。”
弘晖面色淡了一瞬,笑问道:“是谁去了?”
德亨在逗弄永华,没看到他面上的神色变化,随口道:“嫂夫人。”
弘晖被他“嫂夫人”三个字逗笑了一下,道:“是她?她是个孝顺的,每天晨昏定省不断,额娘很喜欢她,阿玛也赞她贤良淑德。”
德亨诧异:“她现在挺着肚子,也每天晨昏定省不断吗?”
弘晖加重语气道:“风雨不断。”
德亨惊叹道:“那是很勤谨孝顺了。”刮风下雨都阻挡不了人家向婆母请安的步伐,那必须佩服。
弘晖哈哈笑道:“你‘勤谨’二字用的好,若是朝臣当差能有她一半勤谨,汗玛法也不会总说朝臣们‘不思皇恩’了。”
德亨囧了一下,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永华见两人都笑,他也拍着手“咯咯咯”大笑起来,逗的德亨又笑了一回。
弘晖的书房是禁地,留了奶娘在院门外候着,跟他来的大丫鬟回栋鄂氏那里去回话。
栋鄂氏正在做针线,见大丫鬟回来,问道:“小阿哥呢?”
丫鬟:“被德公爷抱去大爷书房去了,奶娘在外头候着,奴婢来给格格回话。”
栋鄂氏笑笑,道:“知道了,你带上巾帕、奶瓶和换洗衣裳,去候着去吧。”
丫鬟笑道:“奶娘叫奴婢回来,就是带这些过去的。咱们都没想着小阿哥会被抱去书房,没有备这些,若是饿了尿了,可要如何呢?”
栋鄂氏笑道:“就你多嘴,快去吧,都恭谨些,莫要得罪了贵人。”
丫鬟俏皮的行了一个礼,踏着欢快的脚步去收拾东西去了。
栋鄂氏搢着手上大红色锦鲤肚兜,仔细看了看,继续下针绣了起来。
王府给儿子的用度都是上上等的,但她还是会给儿子亲手做衣裳,手上忙起来,就没工夫瞎想了,日子就好过了。
弘晖书房内,德亨正在看弘晖画的准噶尔地形图和作战图,一些驻军地点,德亨都不知道,看标注字迹,是胤禛的。
德亨沉声道:“王爷认为,准噶尔这一战,避免不了吗?”
弘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道:“不得不防。卓尔姐姐去乌里雅苏台已经好几个月了,不知道会如何。”
在月兰探明准噶尔策妄阿拉布坦有异动后,卓克陀达禀明康熙帝,在今年二月份,就以收羊毛为名,北上走访各蒙古部落,从承德出发,走科尔沁十旗,到外喀尔喀蒙古车臣汗部,然后向西,经过土谢图汗部,去札萨克图汗部的乌里雅苏台,如果顺利,她还会继续向西,查访各部具体情况。
而康熙帝今年四月初就北巡,在避暑山庄召见各蒙古王公,如此一里一外,相互印证,以获取外喀尔喀和准噶尔实际情况。
卓克陀达去外喀尔喀的事情,德亨是知道的,他道:“我已经给范毓馪下令,沿边商队若有遇者,定护她周全,有王彩贴身保护,姐姐安全上应该没有问题。”
在知道卓克陀达要远行时,王彩主动请缨,去保护卓克陀达。
德亨身边人才众多,也是真的并不缺他一个,他有请,德亨并未多想,就同意了。
范毓馪之前奉德亨之命,在外喀尔喀与俄罗斯边境线上走动,设买卖城,已经初具规模,这三年来,封锁俄罗斯与中贸易,范毓馪功不可没。
再加上商队的保护,卓克陀达游走在外喀尔喀,人身安全上将会有更大的保障。
说到王彩,弘晖皱了皱眉,道:“王彩毕竟是个男人,他要是个太监就好了。”
德亨诧异的看了眼弘晖,道:“男人怎么了?男人才有劲儿呢,太监身体残缺,身手会大损的。”
弘晖扶了扶额,叹气道:“跟你个没媳妇的说不清楚。”
说到这个,德亨来劲儿了,在弘晖耳边耳语几句,惊的弘晖问道:“真的?你不是哄我的吧?”
德亨白眼他,嘿嘿笑道:“这是能哄人的?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可要替我保密。”
萨日格:感情你妹不是人是不是?
弘晖大笑道:“好家伙,不声不响的就来了,好,好,好!放心吧,哥哥一定替你保密。”
真是难得啊,开窍了这小子,要娶媳妇儿了哈哈。
说了半天媳妇的事情,德亨才回过味儿来,瞪着弘晖道:“你不是真的吧,你可别乱猜疑。”
弘晖摇头道:“要是以前,我肯定也会以为是我自己想错了,这几年啊,我在后宅上面也修炼出来了,王彩看姐姐那眼神,真不清白。”
德亨:“他也只是白想了,以卓尔姐姐的人品才貌,要是不招蜂引蝶才是奇怪吧。”
弘晖再次叹息,摇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痛心疾首,无可奈何的表情轮番变换,看的德亨心惊肉跳:“你是说,卓尔姐姐也,也难怪,王彩那张脸,是很能迷惑小姑娘的。”
“王爷和额娘知道吗?”德亨做贼似的,偷摸问弘晖。
弘晖摇头:“藏都来不及呢,怎么敢让他们知道。”
德亨长长出一口气,拍着弘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管,别问,当瞎子聋子。”
弘晖觑他一眼,没好气道:“要你教,我难道是个傻的?”
德亨嘿嘿笑道:“长进不少嘛,我还以为你要不忿呢。”
他是真怕弘晖将王彩拉出去给一刀,做了真太监。
沉默半晌,弘晖道:“你说的对,卓尔姐姐并不比你我差,凭什么男人可以,她就不可以。那个王彩,勉强可做面首吧。”
他也是纠结了很久,为着不打草惊蛇惊着阿玛额娘,才没动那个王彩的。
原本以为王彩去了德亨那里,两人就断了,谁知道,他又跑去卓克陀达身边护卫去了。
想着能有个为姐姐拼命的人在身边,他做弟弟的也放心些,就暂且放过王彩。
若是王彩以后有了二心,哼,看他怎么炮制这个胆大包天之徒。
德亨:
“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
话归正题,德亨道:“德隆已经做到了护军校,手下能领一千人了,你呢,你可有什么打算。”
弘晖笑道:“与俄罗斯谈判正在筹谋,我预备参与进去,怎么样?”
德亨惊喜道:“你可太好了,如果宗室当中出人,非你莫属。”
弘晖:“我除了会说洋文这一点,其他的并不占优势。”
德亨道:“只这一点就足够了,至少不会被糊弄住。其他宗室王公,若不是皇上钦点,他们未必会愿意去操这个心。”
弘晖:“我已经跟阿玛说了,阿玛说,会为我在皇上跟前请命。”
德亨忙道:“我也会跟阿灵阿说一声,等定人选的时候,皇上一定会问他的意见的。”
说到阿灵阿,弘晖就又想起了阿尔松阿,看着德亨叹息道:“这三年,阿灵阿老了十岁,你发现没有?”
德亨:“我才在我府上见过他呢,没见他老啊,跟以前一样?”
弘晖:“阿灵阿和八爷党彻底闹掰了。”
德亨:“那不是很好?”
弘晖:“如丧家之犬,好什么?”
德亨皱眉:“阿灵阿还念着八贝勒呢?”
弘晖摇头,道:“是八爷党不放过他。”
德亨厌恶道:“吃相也太难看了。”
弘晖叹道:“也不知道汗玛法是怎么想的,储位迟迟定不下来,这争斗,于朝堂、于国家无益。”
德亨:“定下来,就不斗了吗?”
弘晖:
竟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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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0 章
胤禛去紫禁城内阁坐班, 至晚方归。
现今康熙帝不在京城,胤禛完全可以将办公地点定在自己王府内,这样有些“不慕权贵”的官员就可以在家优哉游哉了。
以前胤禩在京坐镇的时候, 就是这样干的,但胤禛偏不。
他非要一板一眼的,早上五六点钟去内阁点卯,然后一直待到夕阳西下再下衙回府。
闹的想趁着皇帝不在京偷懒的官员们苦不堪言, 背后意见颇大。
但也没法子,雍亲王都坐那里了,你个干活的不去,是想要做什么?
什么生死大事要劳动你不去坐班上衙啊?
去吧,简直比康熙帝在京的时候还要痛苦。
在雍王府,德亨带着永华和弘晖说话,不知不觉,就等到了胤禛回府。
永华很好带, 给吃吃, 给喝喝,嘘嘘了就冲着花盆尿, 嗯嗯了就叫奶娘,不乐意了就哭,哄好了就乐呵呵的笑,德亨和弘晖说话没功夫理他,他就将德亨当做小山攀爬,自己跟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胤禛回府, 见到的就是头发、衣裳凌乱, 衣摆上疑似有污秽痕迹的养子, 原本高兴的心情顿时化为手痒, 十分想搢着这小子耳朵问一问他“你今年几岁了”?
跟个吃奶孩子都能玩到一起去,是不是脑子退化了?
见到胤禛回来德亨很高兴,将在自己背上爬的永华拎到手里,往胤禛怀里一塞,跟胤禛把着手臂揽着肩膀拥抱:“阿玛,你回来了。”
这是你大孙子,你上一天班回来,抱一抱大孙子心情一定很治愈吧?
被迫接收一软绵绵小崽子的胤禛脸颊肌肉狠狠跳动了一下,弘晖忙抢过去将自家儿子接过来,道:“我让奶娘带回去。奶娘,奶娘”
天呢,他忘了跟德亨说了,阿玛除了刚出生那会子,就再没抱过永华了。
不过,这样的事情,需要说吗?
谁像德亨似的,抱小孩子就跟家常便饭似的,说实话,自家儿子,弘晖自己都没抱过几次。
弘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德亨纯粹是将小孩子当玩具给玩儿了。
胤禛心中的好儿子是什么样呢?
忠孝双全,光风霁月,文质彬彬,心有城府,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可惜,两个长大的儿子,大儿子文采有了,质里不足;小儿子,多智近妖,轻轻松松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此处特指阿灵阿),偏偏跳脱的跟个猴儿似的,黏上根毛就能成精,跟什么文质彬彬半点不搭。
多少个午夜梦回时,胤禛都在遗憾,若是两个儿子捏合成一个,他此生就圆满了。
儿子在外浪了三年,终于回家了,虽然是短暂的,但胤禛是真的很高兴,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就是知道,今天德亨一定在府上等着他回家,所以,他今天特地提前半个时辰下衙。
原本以为会见到一只恭敬谦逊可能会过于活泼仍旧不失俊雅的儿子,结果呢,你看看那头发乱的,跟鸟窝似的,看看那衣裳皱巴的,跟从腌菜缸里刚捞出来似的,雅正?俊秀?
个调皮捣蛋的泥猴子!
就差在泥地里滚两圈了。
胤禛真的不想发脾气的,但是,幻想破灭的那股子气一下一下的往上鼓,让他忍不住的咬牙呵斥道:“你看看你,什么个样子,还不快去更衣!”
要是弘晖被这么训一下,肯定脸都白了,站那里乖乖被骂,然后反思自己,德亨偏不。
他很委屈。
委屈可大了!
“我什么样子,我不就这个样子。怎么了嘛,一回来就发脾气,很扫兴的,我本来见到您很高兴的,现在不高兴了。我三年没回家了,您就不想我吗!”德亨气鼓鼓道。
弘晖一回来,就听到德亨这番气话,不由问道:“怎么了?”
德亨抱臂扭头负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回来就训我,我都还没做什么呢,你说我冤不冤枉。”
胤禛摔衣坐下,冷笑一声,道:“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你打小学的规矩呢?出去一趟,回来就成没教养的野小子了?”
弘晖连连眨眼,在德亨爆炸前扯住他,连声道:“走,走,我带你去换衣裳。”
德亨挣扎,跟个发脾气的小孩子似的不服气道:“我不去,我不去”
胤禛:“高无庸,拿面镜子来,给这妖怪照照。”
弘晖:
高无庸腿脚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面玻璃镜,举到德亨面前让他看。
德亨嘴巴张开,又合上,张开,又合上,“嘁”了一声,嘟嘟囔囔道:“不就是头发乱了吗,这叫凌乱美,咦,我扣子怎么开了一颗,肩膀上这一坨是什么,唉呀,弘晖,你那里应该还有我的衣服吧”说着,就拉着弘晖跑了。
弘晖无奈道:“你院子里,额娘每年都给你添新衣的,我带你去找”
看着跟个兔子似的跑了的小子,胤禛冷冷一笑,握了握拳头,孙猴子再能蹦跶,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哼!
高无庸赔笑上前,问道:“爷,福晋着人来问,今儿晚上用些什么?”
胤禛心情好了起来,道:“今儿晚上家宴,让福晋看着安排,多添两个菜。”
高无庸立即明白了,这是让福晋多准备两道德亨喜欢的菜的意思,忙去派人去给四福晋传信去了。
晚上家宴简单的很,一些养身素菜,一杯清酒,跟昨天赶场子似的拜访,今天才更像是一家人团聚。
人不多,不分男女,团团坐了一大桌。
胤禛、四福晋两个坐了首座,往下一左一右是弘晖和德亨,然后是弘昀和依尔哈,然后是弘时、弘历、弘昼,最后是永华。
永华坐在高脚带围栏的婴儿椅子上,奶娘战战兢兢的和其他伺候的丫鬟们站在一起,心里不住祈祷,千万别让小阿哥出了丑,惹王爷不快。
按说,若是家宴,采采理应出席的,但碍着德亨在,年轻叔嫂毕竟不是亲的需避讳,不管是胤禛,还是四福晋,都没让她来,只在她房里,单独摆了一桌,让栋鄂氏去陪她用。
看着眼前满堂儿孙,四福晋笑的合不拢嘴,拐了拐胤禛的胳膊肘,要他说两句。
胤禛心下也很高兴,相比于其他兄弟,除去某人之外,他子嗣不算丰盛,但有两个尤其出彩的打头,再加上一个能干的女儿,一个顶十个,就当他多了三十个儿子吧,这样想想,他的心气儿就平了。
胤禛举杯,笑道:“今日月虽有缺,阖家却圆,乃人间第一大幸事弘时尚且有些印象,弘历、弘昼、永华,你们三个,都没见过你们小哥和小叔吧,今日就当认识了”
弘历、弘昼、永华都两三岁的年纪,包括年纪稍大两岁的弘时,都懵懵懂懂的,分不清楚大啊小啊,一二三四啊的,按照吩咐,一一去和德亨碰杯,叫哥哥,喝饮子,然后接受小哥哥的摸头捏脸和夸奖。
唯有弘昀,撇撇嘴,不知道这个大和小有什么意思,好像这个家里,就三个小主子,一个是大哥弘晖,一个是远在蒙古的大姐,另一个就是小哥德亨,他们下头这些小的,好像都不存在一般。
让永华管他叫小叔,明明小叔是弘昼好不好。
不管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都是一派其乐融融的笑脸,德亨也吃喝的尽兴,晚上也没回府,就和胤禛、弘晖,父子三个,彻夜畅谈。
此次回京探亲,给德亨的时间是真的很短,德亨得加紧时间,补足这三年京中缺失,微调心中计划,准确应对会有的变局。
比如,时时刻刻都在疑神疑鬼的康熙帝。
德亨在京里待了几天,陪伴父母亲人,走访亲朋好友,然后就回了热河,他还有一个未婚妻的事情没定下来呢,也不是着急娶媳妇,就是怕拖的久了,再出现变数。
比如,康熙帝突然心血来潮,给他换个媳妇什么的。
要真如此,那德亨可就哭都找不到地方哭去了。
不过,康熙帝是想不到给德亨换媳妇的事情的,他现在正大发雷霆,对着眼前的儿子和朝臣们大骂胤禩“乱臣贼子”“居心叵测”“咒老父将死”“其心可诛”等等险恶之语,要是胤禩在跟前,德亨都怀疑,康熙帝是真的会亲手捅死这个儿子的。
因为什么呢?
因为胤禩遣人给康熙帝献上了两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
在回热河途中,路过汤泉山庄时,德亨还去拜访了胤禩。
胤禩驻足汤泉山庄,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今年随驾北巡,中途请旨离队,去祭拜自己的母亲良妃,祭拜完之后,想到自己母亲郁郁而死在紫禁城,他这个儿子除了逃避,不想去见自己生父外,什么都做不了。
心下更加阴郁难言。
就遣人去给康熙帝请安,说明自己偶感风寒,在汤泉修养,等皇父回京时,自己在跟上。
顺便,献了两只海东青给皇父围猎用。
德亨是相信胤禩肯定不会故意献两只奄奄一息的海东青的,肯定是中途某个环节出了错,明眼人都能想清楚的道理,康熙帝想不明白。
或者说,他被惧怕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了。
比如现在,一见到德亨,康熙帝就兜头骂道:“你们都当朕老糊涂了,不知道,朕告诉你们,朕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德亨,你看似和胤禩撇的一干二净,殊不知,人只要行走,就会留下影子。胤禩拿着银子去收买党羽,他的银子哪里来的?都是你给他的!朕不问你罪,是朕愿意姑息,你要是以后再给他一分银子,朕也与你,恩断义绝!”
没错,康熙帝已经跟胤禩父子情断了。
单方面的。
德亨才是最冤枉的,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不管是油印书局,还是承德织造局的股份,还有德亨保洁、化妆品生意,都是人家胤禩十来年前就下手经营了。
如今将近十年过去了,可以说,有些生意,基本上跟德亨没关系了。
但你要说真没关系,是不可能的,因为胤禩最来钱的几项生意底子,就是德亨给他打下来的。
比如,胤禩每一个季度,都能从德亨经营的店铺中分走相当可观的分红。
胤禩是占了原始股份的便宜。
德亨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指着鼻子骂,还骂的这样冤枉,这样难听,他忍受不了的放声大哭起来。
他哭,康熙帝也跟着哭,最后两人抱头痛哭,哭的肝肠寸断,看的还跪在地上的随扈皇阿哥和朝臣们无语同时,又怪异的不行,心里嘀嘀咕咕的。
这是,皇上疑心上所有亲生的,抱着个不是亲的不撒手,寄托情思了?
儿子们都不省心,做老父亲的,确实很孤寡就是了。
最后,以康熙帝削了胤禩和他属下所有俸禄、俸银为结尾,康熙帝还特别叮嘱德亨,以后一定不能再给胤禩一分银子了,否则,让他知道了,一定不轻饶。
德亨无法,只好再赶去热河,在赵昌和李玉的见证下,和胤禩做交割,将胤禩在自己这里、承德织造局的所有股份,一次性结清,以及,所有有关油印的书局和作坊,胤禩和他手下的奴才,也不能再继续经营,全部查封、收回,交给胤祉去经营。
看似很复杂,做生意,岂是说能停就能停,说结清就结清的,但在皇权面前,就非常简单。
简单道,德亨说了几句话,所有的这些,就都不属于胤禩了。
剩下的,就是德亨和胤祉,派遣自己的人去和胤禩的人做交接就行了。
后来德亨得知,德亨一次性结清给胤禩的那些银两,最后也没落到胤禩手里,都被康熙帝没收了。
相当于,胤禩除了自己的王庄,一分外来收入都没有了。
只比胤祥好一点,还保留着爵位和王庄。
胤祥至今还是光头阿哥,连自己的王庄都没有呢,呵呵。
就在这样沉闷阴险的气氛中,德亨要离开,北上了。
好在,德亨拿到了指婚圣旨,圣旨一份在自己手里,送回京城自家国公府中,一份由礼部和宗人府,一起送去了京中瓜尔佳氏国公府,宣旨给锦绣。
热河风声鹤唳,大家都小心翼翼,京城里面就锣鼓喧天,热闹非常了。
无他,这算是康熙帝朝以来,第一个除了公主、宗女以外,宗室子不是在大选时候的赐婚。
这就很让人津津乐道了。
锦绣拿着这卷明黄圣旨,又是高兴又是失望。
高兴的是,这么快,德亨所说的指婚圣旨就下来了,没让她多等,失望的是,德亨从热河出发去庙屯,而不是从京城出发。
她不能亲去送他,多么遗憾。
傅尔丹夫人看着自从上次被德公爷送回来就不对劲儿的女儿,小心问道:“妞妞哇,你是不是跟额娘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问过了,闺女都说没什么,都很好,没问题,驴头不对马嘴的,现在,算是有结果了?
是不是该跟大人坦白一下了?
坦白?
锦绣觉着自己不存在坦白不坦白的,她一直都很光明磊落的。
就是很失落:“要是咱们现在能在热河就好了,我也能去送送他。”
傅尔丹夫人眼皮子一跳,忙吩咐左右道:“快,照顾好大小姐,送回内宅,好生伺候着,我去送送天使。”
站在大门口看天使走远,心下开始发愁,自家男人不在家,大姑姐(简王妃)也在热河,她一个人,要找谁来体面的办锦绣的大事呢?
亲家母要是来访,或者去雍亲王府请安,她总该有个陪侍的吧?
见到斜对面胡同吹吹打打的,不由问道:“谁家在办喜事呢?”
管家回道:“是阿灵阿中堂家。”
傅尔丹夫人诧异:“前些日子不是才迎娶了觉罗氏进门,怎么又办喜事了?”
办喜事那天她还去喝喜酒了,要说也奇怪,钮祜禄家这喜事办的不伦不类的,不仅喜事办的急,拜堂的时候,只见新娘,不见新郎,可不是怪异?
现在,更加怪异的又来了。
管家小声回禀道:“奴才打探了下,说是刚进门的新媳妇,要带着嫁妆去热河,和咱们的新姑爷会和,然后一起北上,去和新郎团聚去呢。”
傅尔丹夫人眼眼皮子连跳两下,捂着心口问道:“咱、咱们府上妞妞,不会也要等、等好几年都等不来姑爷,自己成亲,自己北上寻夫去吧?”
管家忙“呸呸呸”几声,道:“定然不可能,不说姑爷,就是雍亲王和简王爷,也不能让咱们大小姐受这样的委屈的。”
傅尔丹夫人忙道:“对对对,就算姑爷不看咱们家,成亲的时候,也不能不拜高堂的,雍亲王可受不了这个委屈,定然是不可能的。快,着人来洗地,将我刚才说的晦气话都洗去”
德亨可不知道未来岳母所想所忧之事,只是送了一沓子家书回京后,他就带着康熙帝派给他的拉锡、纳布森等人,去秦皇岛港和觉罗氏会和。
阿灵阿派遣的人,会护送着觉罗氏,和即将上任的务尔登一起,去天津港,然后由德亨安排的船去接人,接到人后,一起出海,德亨带着觉罗氏北上,从海上回庙屯。
务尔登南下,从海上去琼州府上任。
五月末六月初,南风已经刮起来了,德亨回程,可比来的时候快多了。
在船上,觉罗氏找到德亨,亲手交给了德亨一封信和一个匣子,是锦绣托她送给德亨的。
德亨来的时候想了很多,就是没想过,自己回去的时候,会多一个小媳妇。
不过,也不差就是了。
在福山港,德亨暂且停靠,上岸巡视一下领地。
在虾夷岛,德亨有两个身份,一个是神秘莫测的领主,一个是出手阔绰为人侠肝义胆的陈家小公子陈家骆。
德亨一上岸,就遇到了吴三和陈五显,两人见到德亨,惊喜非常,纷纷上前打招呼:“陈小兄弟,好久不见,今年又来进货了?”
跟随的拉锡和纳布森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眼中看到了兴味。
德亨笑道:“可不是吗,六月份了,草原上的新羊毛一定已经梳洗出来了,我可得赶在头里,进最掐尖的那一批货。”
陈五显看到德亨身后跟着的拉锡和纳布森,谨慎问道:“后面两位兄弟,是和你一起来的?”
德亨忙在他和吴三耳边道:“是此地领主的贵客,之前在我那便宜姐夫那里见过一面,在码头遇上了,他们要去找巴音千总,我呢,要去办事处找周大当家的,顺路,就一起了。”
陈五显面色变了变,咬牙恨道:“鞑子。”
德亨告诫道:“你可别惹事儿啊,祸是你一个人闯,却要我们所有人一起背锅,你还想不想在这里混了?”
陈五显恨恨啐了一口,扭头走了。
福山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活路,他不想被赶走,就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陈五显的敌意太明显,拉锡和纳布森掰着拳头上前,就要去揍陈五显。
德亨忙上前挡住两人,用满语急切的和他们说了些什么,好歹将人给拉走了。
吴三看着三人带着跟随的人走远,抹了把汗,决定以后跟那个陈五显走远些。
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等真走远了,拉锡用蒙古语道:“你怎么把这里弄的鱼龙混杂的,不好管教,”
德亨得意笑道:“鱼龙混杂的才好呢,看到咱们来时候的那长长的一块大岛了吗?上面的人可不安分,总想着来找茬,将这岛打回去呢,有了这些狠人,对面的打过来了,可吃不了好果子。”
纳布森摇头道:“莫要养虎为患才好。”
德亨:“不会的。”
纳布森挑眉:“你这么肯定?”
德亨笑道:“当然,等到了庙屯你就知道了,只要我手里有枪有炮有人,这些人,就不足为虑。”
说着,到了绿营营所,等关起门来,巴音跪地请安:“奴才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德亨让起,笑道:“一路走来,我看去年还是荒地的地方,都开垦成农田,秧苗都长出来了,你治理此地有方,辛苦了。”
巴音憨笑道:“都是主子运筹帷幄,奴才不过是按章做事罢了。从河南、山东地方来的汉人,也不知道那手怎么长的,经过他们的侍弄,荒地就能变成耕田,奴才瞧那秧苗壮的,说不得今年就能丰收,主子,咱们真不收田税吗?”
不管从船上收上来多少银子,巴音还是觉着,只有地里长的粮食才算是实打实的税收,对德亨不向农民收田税的行为,巴音始终不能理解。
德亨道:“不收。这地才开荒出来,等养成熟地还不知道要多久呢,他们能自给自足,不要我接济就谢天谢地了,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候收粮,我怕他们都跑了,这好不容易开出来的耕田,就又成荒地了。”
巴音道:“不会的,只要有土地,那些汉人就不会跑的,主子多虑了。”
德亨仍旧坚持,道:“田税不能收,咱们只收船税,这是虾夷岛的铁规,不容质疑,更不能改动。若有作乱为祸,强自征收田税和人头税的,不管是谁,先拿下,该杀杀,该打打,不好处置的,押入牢中,等我来定夺。”
巴音只好道:“是,主子,奴才记下了。奴才会替主子看好虾夷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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