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布耄去找到叔父信郡王德昭, 请求他和自己“共谋大业”。
色布耄和德昭都是多铎之后,只是,色布耄的祖父多尔博被过继给了多尔衮为嗣子, 虽然后来归宗,仍旧是贝勒爵位。
只是后来,这个贝勒爵位也被顺治帝给撸了而已。
多铎的豫亲王,也被降爵成了信郡王, 只不过仍旧是铁帽子王罢了,世袭罔替。
这一代的信郡王就是德昭,镶白旗满洲都统。
色布耄心头火热,他想立功,他想得爵,他想做人上人。
其实色布耄并没有见到定王本人,是他走在路上和满保偶遇,说了两句话, 满保随口说定王还缺个人替他领差事, 他在发愁要举荐谁呢。
色布耄毛遂自荐,满保报上去, 当天晚上就有了回话。
这算是色布耄得到的第一件正经差事,他想做好,在瑞王面前露脸,在定王面前露脸。
他是宗室,他还是多尔衮、多尔博之后,如果以后瑞王登基, 那他作为潜邸旧人, 忠心之臣, 能不能、可不可以恢复爵位?
奖功、奖劳, 他都想占一样。
但他势单力薄,边缘人叔父信郡王就成了他嘱意的盟友。
信郡王一脉一直对多尔博一脉多有帮衬,两府关系向来很好,德昭也是个温厚宽和的人,平日也很愿意提拔小辈。
德昭对弘晖印象很好,觉着跟着他做事也没什么,只是,德昭有些犹豫:
“当今性子和先帝大不一样,最是厌恶结党,我们叔侄如此上赶着,会不会让当今猜疑?”
色布耄激愤道:“我们就是泯然众人,他就能放心了吗?八爷什么都不用干,只是建个宗学,时不时的都要被他疑一下,李煦亏空那是接驾落下的,先帝都没说什么,当今就要李煦倾家荡产填上,还将这件事情附会到八爷身上,在大朝会上嘲讽两句。要不是九爷走了,十爷不在京,我瞧这两位爷也落不到好儿。”
“我倒是想上赶着为当今做事,只怕他以为我别有用心?”
色布耄在外是个脾气温和的青年,对人说话少有大声的时候,面对关照提拔自己的叔父,他不免真情实感了些。
德昭叹气,道:“你说的我何尝不明白,我这个都统做的,唉,镶白旗那是当今潜龙时候的掌旗,我上去,不过是给他占个位子罢了,看中的就是我‘无为’的做派。”
无为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做,而是因势利导,顺势行事。
其实就是做当今的傀儡,当今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做个勤勤恳恳听话的老实人,不出彩,但不犯错。
色布耄烦躁道:“混日子,那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倒是想上战场杀敌一番,死了干净,活着回来,挣个军功也是个前程,可惜准噶尔被瑞王平了,周遭竟是没有打仗的地方了,痛哉,惜哉!”
允禵带大军征准噶尔时候,色布耄还不满二十,只是一个候选兵役(娃娃兵),因为消息闭塞,他连弘晖、弘昇他们的少爷兵都错过了,如果当时他能主动一些,跟着弘晖出征
这世上没有如果,不想了,不想了!
信郡王已经过了少年意气的年纪了,色布耄才弱冠之年,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心非常浓烈,德昭是能理解的。
他想了想,道:“我的人和威信都可以借给你使,我也可以应你的要求出面,但色布耄,你要答应我,万事小心谨慎,不能冒进,不可急躁行事。你有任何疑问,都要先去找瑞王问计,不能刚愎自用,我也会派遣老成之人看着你,你能做到吗?”
色布耄大喜,立即拜在德昭膝下,应道:“叔父放心,我定都听您的话。”
天越来越冷,城郊的灾民越聚越多,德亨让工部派人去招揽这些灾民去朝阳门外集合,沿通惠河平整土地,搭建棚子,筑建台子,工钱不多,但一天三顿管饱。
德亨安排好工部和灾民事宜,就亲自带兵去郊外“剿匪”。
你能想象,京郊居然有土匪盘踞,而且,并不是新来的灾民。
土匪成分很复杂,有旗人,有往年灾民,也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信教之人,总之,都是一窝杀人越货之徒。
对这些人,德亨没有收下留情,全部用铁链子栓了,赶至前三门河上游和下游挖冰泥,清淤。
之所以说是冰泥,是因为北京这时候天气,还不到滴水成冰的程度,河里的水也没有完全结冰,正是截断上游水源,加修堤岸的好时候。
从天津新近运来3000车煤炭,德亨请示了雍正帝,今冬西山煤矿暂且停业,等来年开春再说挖煤的事情。
皇榜已经出了,新科状元于振交出了一份让那个雍正帝满意的答卷,策论里面提到了“摊丁入亩”的具体措施和“养廉银”概念,让雍正帝多次跟人感慨:深合朕意。
于振成了雍正帝新宠,除了被点为新科状元,授为翰林院编修,还多次被宣至内廷,与雍正帝和怡亲王允祥长谈。
这也是京城沸沸扬扬,雍正帝却毫无动静的最大原因。
他的心力都被于振牵扯住了。
色布耄一封弹劾奏章被弘晖带至内阁,这回没有被谁截胡打回了,直接送去了雍正帝案头。
好嘛,色布耄一下子举报了康王府、顺承郡王府、贝勒府、简亲王府四座宗室王府,差不多将整个正红旗给端了。
在这四座王府面前,前锋副都统七十就如一个小虾米,不值一提了。
罪名是什么呢?
结党啊。
色布耄现在领着发放粮米的差事,康王府、顺承郡王府、贝勒府满都护几乎是前后脚的都找他行贿,让他搅黄了十一月份发放八旗粮米的差事,若是能闹出大乱子来最好。
若不是结党,如何能一同行事。
色布耄义正言辞如此道。
雍正帝问他:简王府又是怎么一回事。
色布耄:简亲王雅尔江阿有失察之罪,他纵容门下奴才讷布泰BlaBlaBlaBlaBlaBla
总之,雍正帝神色那叫一个精彩。
然后,将四座王府的承爵人叫来问话。
然后,崇安、锡保、满都护开始弹劾德亨,BlaBlaBlaBlaBlaBla
听的雅尔江阿直打盹儿,这养心殿烧的真暖和,点的香也好闻,似乎是在哪里闻过?
雍正帝派人叫德亨回宫时候,德亨正在朝阳门内四大粮仓清点甲米,明天就是十一月初一了,今年冬日来的早,趁着天还算不太冷,尽快早放米吧。
马尔赛亲自来传旨,跟他详细说了如今养心殿的情况。
德亨听了笑笑,道:“辛苦了。”
马尔赛看着满院子的粮袋,好奇问道:“康王说你让碓房都不干活,兵丁只能吃粗米裹腹,是真的吗?”
德亨笑道:“是又不是,过几日你就能看到了。”
马尔赛见他还能笑的出来,猜测应该是另有应对之法,只道:“好吧,估计满京城都在看着您呢。咱们这就走吧。”
德亨:“容我吩咐两句”
德亨想过了,对这些宗室王公,尤其是某些铁帽子王之后,除非谋反,或者戳到皇帝的肺管子了,一般事情,是动摇不了他们分毫的。
什么借债啊,什么养奴才,贪污行贿啊,官商勾结啊这些都不是事儿。
整个天下都是爱新觉罗的,我拿几个钱使一使怎么了,我又没养兵,更没碍着你皇帝什么事儿。
所以,如何给欠户部银钱的宗室王公和满洲勋贵们一个下马威,杀一只有威慑力的鸡就很有必要了。
色布耄就是德亨给这些宗室打的窝,看钓上来哪一条大鱼了。
只能说,效果比德亨预想的还要好,他还以为得拿讷布泰祭旗一番,谁知道,根本用不到讷布泰。
他成了一个小角色。
明面上,德亨最后只招商了天顺局、宝兴号、通泰号这三家碓房。但其实,九家碓房的借据和账簿,齐天泰都给他拿到手了,也都整理出来了,足够德亨应对交差了。
看着手里只有薄薄两页纸的总结,雍正帝努力忍着手不要颤抖,上面陈述的名字之多,银钱数额之大,让他怒火心中烧同时,又忍不住的后怕。
雍正帝是知道八旗粮米弊端的,但是,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糜烂。
官官相护、官商勾结都竟是轻的了,六部、尤其是户部和粮仓,都快被蛀虫蛀成个筛子了,而他,却一直发愁该从何治理起。
现在好了,明晃晃的名单有了,证据确凿,雍正帝立即点马尔赛道:“你去点齐蓝领侍卫500,按照这上面的名单去给朕拿人,抄家。”
马尔赛就在养心殿找了笔和纸,亲抄了一份六部吏员名单,挨个拿人抄家去了。
雍正帝:“传世子弘昇。”
弘昇来的很快,今日他当值,就在景运门。
弘昇来后,同样拿着名单,点齐乾清宫侍卫,去某些参领、佐领家中抄家拿人去了。
还有一些大臣家中,其中涉及人命官司的,雍正帝特地派遣督察院和刑部官员亲去拿人审问。
一条条皇命鱼贯而出,震的崇安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最后,雍正帝问雅尔江阿:“讷布泰你打算怎么办?”
雅尔江阿请罪道:“臣是被蒙蔽了,望皇上按国法处置。”
雍正帝对这个回答尚算满意,道:“只是,你王府下还有些佐领”
雅尔江阿:“臣都听皇上的。”
雍正帝亲自将他扶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朕会命德亨处理这些事情,你放心,朕会嘱咐他宽手的。”
雅尔江阿:“谢皇上宽宏。”
对崇安和锡保他们,雍正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朕乏了,你们跪安吧。”
崇安晕乎乎的回到康王府,颜路正等着他,见人回来了,忙问道:“王爷,怎么样?”
崇安正六神无主呢,将在养心殿里所见所闻都说给他听。
颜路顿时知道,完了!
颜路半点不显,安慰了崇安两句,然后请示去讷尔特宜家中拜访。
崇安只当他是在为自己奔走,同意了。
且不说颜路和讷尔特宜如何拉扯谈话,只说养心殿这边,雍正帝只问德亨一句话:“碓房歇业,你有把握交出细米吗?”
德亨点头,胸有成竹道:“我都安排好了,就等皇上点放米的日子了,皇上尽管放心,八旗兵丁定会如数拿到细米。”
雍正帝点头,道:“那就好,你说什么时候放米合适?”
德亨:“初五吧,粮仓还要两三日才能清点完。”
雍正帝:“粮仓清点的怎么样?”
德亨笑道:“一塌糊涂。”
雍正帝看着他,德亨道:“此次拿人之后,六部底层会空缺出大批空岗,皇上可有人填充吗?”
雍正帝:“放榜不久,今科士子不管是中者还是落第者,都尚未离京,朕打算贴出告示,看能不能聘出做实事的人才来。如果真有,到时给官身、进士出身,也未为不可。”
关键是,能真是干实事的人才。
德亨笑道:“我跟皇上想到一处去了,若不是怕这些士子们都回家过年去了,我还能理出更多的蛀虫来。”
雍正帝松了口气,道:“不急,你慢慢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朕有的是耐心。”
“八旗兵丁借债,有些是被他们的上官坑了,有些是真的家贫借债,这些你打算怎么办?”
德亨早有腹稿,道:“我准备建一所银行,专门处理这些借据”
雍正帝:“就是太平桥那处?”
德亨笑道:“是,就是那里。”
雍正帝自是知道“银行”二字的真正意思,他闭眼数着念珠,良久,问道:“你打算让谁主事?”
德亨:“我门下有一举人,名叫齐天泰”
德亨说了齐天泰的履历,以及在这次招商中他起到的关键性作用。
雍正帝眼睛发亮:“是个人才,这样的人才,应该去户部才是。”
德亨:
“皇上,先让他在银行历练一下吧,他第一次做官,不懂官场,先学些规矩再说?”又为难道:“我那里也缺这样的人才,银行初始,还要靠他主事呢。”
雍正帝想着银行算是户部新设的一司,还是清白之身,让齐天泰先弄出个模样来再说也不迟,就应道:“那也罢了,只是,他若是为官好,朕定要重用他的。”
德亨笑道:“儿子先替他谢皇上隆恩。”
雍正帝拿手指头点点他,这个时候知道自己是“儿子”了。
德亨忙给雍正帝捧茶,然后继续道:“至于八旗欠债兵丁处理问题,这几年京城中,不管是修还是建,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巡逻防备九门,不如征召这些欠债兵丁,让他们以劳还债,能还多少算多少吧,至少给他们个吃饭的地方,统一管理起来,省的他们寻隙滋事,祸乱京城内外。”
雍正帝想了想,道:“这也算是个法子,光靠步兵确实乏手,你和弘晖商议着办吧。”
弘晖对德亨挤挤眼睛,应道:“是,汗阿玛。”
父子三人又议了一些其他事情,弘晖和德亨一齐告退。
刚出养心殿,就遇到了允祥和于振?
允祥给德亨介绍道:“这是新科状元,你还没见过吧?”
德亨笑道:“传胪时候见过一回,果然风采卓然。”
于振而立之年,正是意气风发之时,风采当然不凡。
于振给德亨见礼:“见过定亲王。”
德亨点头,对允祥告辞道:“看着天要下雪了,我跟弘晖先走了。”
允祥笑道:“走吧。”
进了养心殿西暖阁,雍正帝让座,问道:“定王所做之事,你们听说了吗?”
允祥点头,道:“臣弟一直注意着呢。”
于振也点头,道:“微臣也听说了。”
雍正帝问道:“你们怎么看?”
允祥道:“环环相扣,抽丝剥茧,好整以暇,德亨手下能做事的不少。”
雍正帝点头,眼睛看向于振。
于振想,他不好评判定亲王,就总结性的说道:“二桃杀三士,那位齐天泰,是一位高明的谋士。”
雍正帝和允祥对视一眼,“二桃杀三士”的典故,他们当然听说过。
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最后办成了,且是让他这个皇帝满意的局面,所以,雍正帝只看到了结果,过程还没有全然了解,也就没想到什么计谋上去。
听于振的意思,这里面似乎还暗含权谋之道?
内阁,徐元正和张廷玉在棋盘上厮杀,张廷玉笑道:“我们很快就会有一位新同僚了。”
徐元正落下一子,也笑道:“好一出‘二桃杀三士’的大戏,定王的眼光,向来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说】
没有啦
第 392 章
继发放拆迁银后, 四九城的老少爷们顶着风雪,又看了一场热闹。
谁谁家的书办被索拿走了,哪哪胡同的佐领家给抄了, 这条街的大官阖府都下了大狱,听说是放印子钱,还摊上了人命官司
有些人下狱后,有些人, 悄然上岗,填补空位,发挥星星之火和螺丝钉的作用。
总之,瑟瑟寒风中的北京城一派热闹景象。
崇安在府上担惊受怕两三天,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让人去打听锡保、满都户这些府上都有什么动静没有,来回信的人都说也没什么动静。
这是,算了?
皇上就这么轻拿轻放, 一点打骂都没有, 就这么过去了?
崇安有很浓重的不真实感,搁先帝那会子, 定要亲自骂上两句不肖才罢手的,结果在新帝这里,连一句“知道了”都没回,真就这么算了?
崇安慌神问道:“先生呢?”
近侍:“不在府上。”
崇安:“去哪里?又去找那个讷尔特宜了?”
近侍:“这个倒是没有听说。”
崇安:
到底多吃了许多年米,锡保就比崇安稳重许多,这几天都闭府不出, 谁都不见, 屏气凝神, 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他是礼亲王代善之后, 铁帽子王中老大哥,他又没谋反,皇上又能拿他怎么着?
满都户只庆幸,他没有替讷布泰出头,讷布泰家被抄了,也算是他罪有应得了
养心殿里,雍正帝翻看各部送上来的空位填补名单。这次各部底层吏员出缺严重,雍正帝趁机裁决了一些吃空饷、尾大不掉的职位,精简了人数,即便如此,出缺量仍旧很大。
出乎雍正帝意料之外的,填补空位的人当中,同进士少说有二三十位。他们并没有拿着银子去走关系谋外放的缺,而是进了吏部、户部和理藩院,做郎官,做书办,有那会书写清语的,更是被其他部争抢。
还有尚未离京的落第举子,干脆去和小吏抢饭碗,并不嫌弃职位低微,事务琐碎。
雍正帝带着疑惑问允祥道:“填补户部空缺的同进士和举人,可还服管教吗?”
读书人本事或许没多大,清高的范儿可是拿的足足的,会受读书没他们多、甚至没有功名的上官管教吗?
允祥笑道:“用着很是顺手。到底是读过书的,什么都明白,尤其是德亨介绍去的几个大掌柜,账目理起来清楚又明白,又不耍奸,又不贪滑,省了我多少事儿。”
不知道是不是被德亨整治过了,那几个大掌柜,战战兢兢的,只闷头做事,账目理的又快又好,眼力更是毒辣,那些账簿上门道,一眼就能瞧的出来,允祥真心觉着,这是他接手户部以来,过的最轻松的日子。
还有那几个同进士,敢说敢做,敢闯敢拼,新朝,正需要这样的年轻人去革新。
等他们做出成绩来,他定要向上提拔,举荐给皇上的。
雍正帝诧异:“还有大掌柜不耍奸贪滑的?”
允祥:“大概是德亨跟他们说了什么,知道碓房开不下去了,早早另寻出路吧。能被举荐来户部做事,他们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哪有不珍惜的。”
雍正帝挑挑眉头,道:“那就罢了,只是不要养出新的蛀虫来才好。”
允祥叹气:“书办从五年一轮转,改为三年一轮转,就算贪,也贪不了两年,总归是比之前好的。”
雍正帝冷声道:“还是杀的少了,先看着吧。那些同进士”雍正帝还是觉着这批同进士不大对劲。
举人和掌柜也就罢了,同进士也是进士,不能等同视之。
不是同进士人不对劲,而是留京的是在太多了。
最让雍正帝不能理解的是,这帮子读书人,居然不清高、不挑拣了,这还是迂腐的汉家读书人吗?
允祥笑道:“这批同进士是赶上好时候了。但凡各部书办、郎官、吏员等,别看职位低微,要真出了缺,正经轮不到旁人去,都是老子干完了儿子干,儿子没了孙子接着干,哪有外地士子什么事儿?
现在好了,也不知道德亨从哪里弄来这么准的消息,都说狡兔三窟,这回是连着他们老窝一起都给端了,那些老油子彻底成了老黄历了。
一下子空出这么多做事的缺来,您又贴出了招贤告示,这些举人、同进士,只要能留京,哪里还挑挑捡捡的?先站住脚,再说以后吧。正经算是六部的实缺呢。”
允祥说的这些,都不是官职,是吏职,类似于三百年后的合同工。
但真正在基层做事的,也都是这些人。
拿着微薄的薪资,干着最累最基层的活计,但这些小吏也没谁真的靠这几个铜子儿吃饭,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不能大富大贵,但通过帮人“做事”,垄断一些办事渠道,赚些个家用,小富小贵绰绰有余。
刚上任的官老爷,都玩不过这些积年老吏,因为官老爷下的政令,要通过这些小吏落实下去。
雍正帝深知这些小吏的难缠之处,属于各部顽疾,雍正帝最头疼的所在。
现在,德亨通过碓房查账,将六部这些和碓房勾结的老油子的老底都给端了,相当于一铲子将地皮给铲了,露出新泥来,重新布局。
定然不是将整个京城的小吏都换了一遍,碓房涉及没有那么广,但能换个五六成,尤其是户部、粮仓基本一锅端了,也能振奋人心了。
德亨提供扎实证据,雍正帝负责审问抄家,父子两个打配合,这一仗打的舒心又漂亮,只是在用新人方面,雍正帝骨子里的怀疑因子又开始冒头了。
雍正帝问道:“他们做事可还能寻到门道?”老吏把守职位、做事都是有门道的。
允祥笑道:“人都没了,还有什么门道。新来的重新立规矩,只要将事情做成就行,倒是比以前清爽不少,做事没那么弯绕了。”
“这应该就是古人说的,不破不立了吧。”
听了允祥的话,雍正帝也笑了,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这些同进士和落第的举人,都是看了他的招贤告示留下的,这说明,他这个皇帝,在士子心中,是很有威望和那个什么公信力的。
一句话,得人心。
雍正帝放下吏册,拿起了允祥递上来的户部还银账册,问允祥道:“户部欠银追讨的怎么样了?”
允祥道:“零散银子都还的差不多了。呵,大狱里人都关不下了,家也都抄了,除了几家硬仗腰子的,能还的都还了,交去了德亨那里。剩下的就是河道和接驾亏空这些大宗,动辄几十万上百万两,不是那么好还的。”
雍正帝:“宗室皇亲那边都还了?”
允祥笑道:“已经开始还了,能还多久,尚未可知。”
雍正帝:“还有哪几家一个子儿都没还的?”
允祥单独拿出一个名单来,雍正帝看了,允祥问道:“皇上欲拿这些王公怎么办?总不能也抄家吧?”
雍正帝冷酷笑了一下,道:“夺爵,发配回老家。”
允祥:
夺爵,不是削爵,是从兄弟中挑出一个来承继爵位,没有兄弟,就从旁支找,旁支没有、或者旁支有犯事儿的,就从近支挑,总能挑出一个合适的来袭爵。
祖宗爵位原样不动,一点问题都没有。
非铁帽子王,情节严重的,如满都户,从儿子中挑一个出来降等袭爵,夺佐领和俸银,减少宗室供养,总有还清的一天。
至于发配回老家就更好理解了,只准带着细软上路,回盛京或者干脆去宁古塔、黑龙江,剩下在京的家产、奴婢、旗地等,补足欠款后,剩下的由袭爵者继承。
这也算是变相的抄家了,只是给宗室留了体面和余地而已。
雍正帝一一批阅了对这帮不肖宗室的处置,交给允祥,允祥看的咂舌不已,道:“臣弟亲自带人去宣旨。”他怕别人去压不住场子。
雍正帝道:“不,让老八去。”
允祥:
“四哥,要不算了吧,还是我去。”
雍正帝看着他不语,允祥改口道:“不如让十四去。”
雍正帝冷笑:“朕怕他只是装个样子,糊弄朕”
说到这里,突然道:“不,就让他去,朕就看看他能做出什么来。”
允祥:
允祥只得为允禵默哀了,这明显就是皇上为老十四设的陷阱,老十四一定会忍不住做什么的。
允禵带人去各王府宣旨,看着一条条“夺爵抄家”的旨意,只觉晦气不已,八哥在宗室中如何从人缘极好到极差,一桩一桩历历在目。
现在,轮到他了!
不说允禵如何满头乌云去宣旨,只说朝阳门外,棚子和高台都已经搭建完毕,可以开工了。
在京六个大粮仓,供应的是八旗兵丁甲米,像是德亨、弘晖这样的亲王,是要派遣手下去通州粮仓拉米的。
既然雍正帝已经下旨初五放粮,德亨初二就派人去通州拉粮,初四,就将定王府、国公府、公主府名下的粮米都拉回来了。
要不是通惠河结冰,水位下降,船运会更快,一天就能拉回来。
拉回的粮米都暂时储存在朝阳门外新搭建的棚子里,防雪防雨防冻,等磕(ke四声)成了细米,再运回各府。
初四这天,德亨特地来到朝阳门外监工,阿尔松阿正在看着人组装磕米机,见到德亨,迎了过来。
德亨问道:“组装的怎么样了?”
阿尔松阿:“磕米机已经组装好了,磨面机还在微调”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加更哦
第 393 章
磕米机的原理很简单, 两个粗糙面的滚轮相互接近,高速转动起来的时候,米粒从两滚轮之间的空隙穿过, 通过摩擦和挤压,将米粒表面的外壳、麸皮去掉。
因为有外壳和有麸皮的米粒直径、大小不同,所以,至少要过两遍, 才能加工成能入口的细米。
最基础的磕米机至少有三个滚轮,第一滚轮、第二滚轮、第三滚轮分布成一个三角形,第一滚轮和第二滚轮去外壳,第二滚轮和第三滚轮去麸皮,另有鼓风机将轻飘飘的外壳、麸皮吹走,最后落入袋中的,就是寻常细米。
如果觉着米还不够细,或者不干净, 那就再过一遍。
所以, 只要精确调节滚轮之间的间隙大小就可以了。
磨面机也是一样的原理,唯一不同的是滚轮上的摩擦力大与小的差别。
技术难关是, 动力来源。
寻常的水力、风力、畜力,是带动不起来高转速、高频率、高效率的机器的,所以,只要攻克了动力问题,某某机某某器就只剩下设计、技巧问题了。
蒸汽机的出现,让所有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朝阳门外一溜排开了大小型两种磕米机和磨面机, 2台大型的是德亨自用的, 20台小型的是展示的。
大型所用燃料多, 做工持久, 功率大,一次性出米多。小型所用燃料少,做工时短,功率小,一次性出米少。
大型磕米机高超过了一丈,宽半丈,长度加上运米的履带和出米的粮袋的话,约有三丈,也就是10多米。
庞大的是中间发动机核心部分,也就是燃料气缸。
德亨搞蒸汽机研发已经十几年了,从一开始跟座小房子似的蒸汽气缸,到现在两米见方,已经算是跨越式的突破了。
其实更加小巧、功率更大的也已经研发出来了,只是,用来磕米、磨米而已,用不到那么高精尖的技术。
德亨既然拿出来了,就是要铺散出去,用于民间的意思,技术壁垒上是要着重做加持的。
围观的人不多,也不老少了。
不多是因为靠在近处的都是定王府上帮忙运米的兵丁,和几个路过朝阳门内外无所事事的闲散人员,寥寥草草三五十人。更多的是附近做工的灾民,站在远处围观。
阿尔松阿带着德亨看了一圈,见都准备好了,阿尔松阿请示道:“我找人算的,今天的吉时是巳时三刻(9:45),还有不到两刻钟。”
今天难得是个艳阳天,无风无雪,好兆头,德亨吩咐道:“放鞭炮吧。”
阿尔松阿吆喝一声,让点鞭炮,然后围绕着整个磕米粮场的一万响鞭炮同时点燃,噼里啪啦放起来,剩下的将近半个小时,鞭炮声就没停过。
动静大的,城门内的人都听到了。
允禩和弘晖、德隆等打马而来,允禩是提前知晓今天有大事,他本就是要来看的,弘晖和德隆则是特地从皇宫赶来捧场的。
在鞭炮声中,德隆跟德亨吼道:“这就是你的杀手锏吗?”
德亨将耳朵凑过去:“你说什么?”
德隆吼的更大声:“我说,这是你的杀!手!锏!吗?”
德亨将耳朵凑的更近:“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弘晖笑的直打跌,看的允禩也莞尔不已。
德隆也大声笑起来,还“嗷嗷”怪叫,反正别人也听不清。
鞭炮放完,德亨大声宣布道:“点火!”
于是,中华大地上,第一台蒸汽磕米机轰隆隆启动起来,开始“哒哒哒”的工作。
声音震天动地,比刚才一万响的鞭炮也不遑多让。
咳,蒸汽机是这样的,动静大的堪比十二级噪音,这就是德亨选择在郊外启动的原因。
将已经挑好石子儿、筛过泥土的米袋送上缓慢转动的履带,履带在三分之一处开始爬坡,将粮袋送上超过三米的高台。
高台上,有两个壮汉一左一右等着,米袋一送到,一个汉子一只手就提起装了半石的米袋,横放在自己踩着边缘的大腿上,解开了米袋系绳,带壳的粗米就流淌如漏斗形的米斗中,另外一个汉子,拿着米耙子,搅拌着米斗里的粗米,好让米漏下的更均匀。
其实用不太到这个米耙,因为机器本身剧烈的震动足够让粗米均匀漏下了,但他们王爷坚持顶上要有两个人,好相互帮衬,以防意外,他们就只能这样了。
机器内部的滚轮部分当然是密封的,所以,外面的众人只能看到,大半袋子米刚倒下,机器一侧连着据说是出米糠的出口布盖帘就笔直扬了起来,然后,细碎的稻壳卷着大风喷了出来。
米壳在半空中飘飘洒洒落下,落在经过夯实和清扫的土地上。
紧接着,底下的出米口连接的布袋有重量的垂坠下来,开始出米了。
其实,在背面还有一个出口,是出麸皮的地方,只是,大米的麸皮薄到几乎没有,是和米壳吸附在一起的,所以随着米壳一起出了。如果这会子磕的是小麦,这个出口出的,就是小麦表皮了。
一个汉子从布袋根部抄起来,将新出的米从布袋里捋到布袋口,倒在一个簸箕里,拿去给德亨他们看。
允禩瞳孔收缩,当先抓了一把米,放在掌心里细看,真的是细米!
德隆也抓了一大把细看,还用舌头舔了一层入口,直接嚼着吃,跟德亨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什么,只是从他激动的面容和放光的眼睛上,说的应是赞美之辞。
弘晖就着德亨的手细看,然后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知道,德亨总是对的。
这大家伙只轰鸣了两刻钟、半个小时就熄火了。
不是燃料不够,也不是出问题了,是因为,设计的就是一次只工作半个小时。
从材质上下手,第一批投入民间使用的蒸汽气缸材质受热最多能撑四十五分钟,如果机器真工作四十五分钟,将会缩减机器使用寿命。超过四十五分钟,气缸启动保护机制,直接报废,修要请专人修,还不如再换个新的快。
德隆还没兴头完呢,结果机器停了,大吼道:“怎么回事!”
咳,刚才吼习惯了,一时没收回。
德亨耳朵离他远了些,差点和弘晖碰了头。
允禩也问道:“怎么停了?”
德亨掏了掏耳朵:“技术限制。”
德隆:“啥?”声音收敛了。
德亨:“就是,一次性只能开工半小时的意思,先质检吧。”
明天才是放米日期,今天纯试工。
有汉子抬上来一个钢铁东西上来,然后开始调试。弘晖好奇问道:“这又是做什么?”
德亨解释道:“这是坐地称,称重量用的,我重新定了下计量,一石按200斤算,能算的比较精确。”
允禩:
落地称本就是调试好的,挪到新地方,确定准星在零的位置,称杆子能平衡就行了。
先将米袋放称上称量,等会计算好去皮,然后将所有细米装袋,摞放在称座上,放上一个两百斤、一个五十斤的秤砣,滑动准星称量。
阿尔松阿拿笔现场算了下,道:“一共进了480斤粗米,出细米295斤,出米率是61%,比用水力、人力舂碓低7.5%左右。”
阿尔松阿又让带上来精良碓房舂的米,和机器出的米摆放在一起做比较,解释道:
“碓房舂的米还是很粗糙的,可以看到米粒上明显的麸皮,有的还带碎壳,米粒也多有碎裂的。机器加工的米粒完整度高,碎壳基本没有,麸皮略有,可以通过调节更加精进,总体来说,还是机器出的米更精良。”
还带着碎壳和麸皮的细米,自然要比完全去壳和去麸皮的细米重量足。再加上碎米和一些泥土、小砂砾,得出的表面数据就是,机器出的米比碓房出的米要少。
但你拿着两种米叫人去选,大家肯定选机器出的米,因为干净啊。
入锅轻轻一淘,就可直接下锅的米,和怎么淘都还带着沙子、麸皮的怎么能做对比?
德隆嚷嚷道:“那不就是说,这米机子出的都是精米吗?”
阿尔松阿笑道:“可以这么说。”
弘晖笑调侃道:“那以后,我们想吃糙米都吃不到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可不就是吗,能□□米,谁会愿意再去吃半粗米呢?
接下来,又用小型机器磕了一回米,同样的时间,计算出米率,大体差不多,但大型机器半小时能磕近500斤米,小型机器,却只能加工200斤,这差距,有些大了。
德亨笑道:“大碓房用大机器,小碓房用小机器,没问题。”
然后就是磕小麦,然后用磨面机,磨成面粉,做数据统计,送去雍正帝那里。
雍正帝看着手上的数据,第一反应是数据有错误。
雍正帝笑道:“一个大型碓房一天舂出来的米,德亨不用半个时辰就舂完了?呵呵。”
允祥:
雍正帝吩咐道:“速去问定王,可是数字写错了。”
马尔赛请示道:“皇上,不如奴才亲自去问问定王。”
雍正帝:“也好,速去速回。”
马尔赛确实速去,但回来的有些晚,带回来的还是同样的数据。
并且,详细诉说了朝阳门外的具体情况。
马尔赛面上仍旧是迷茫和不真实的感觉:“京城大小碓房的老板们都齐聚朝阳门外,看定王舂米,奴才回来的路上,还看到有些碓房老板在拍着自家的门板嚎啕大哭”
雍正帝:???
【作者有话说】
晚上加更
第 394 章
当初参加招商会的九大碓房, 包括消失许久的天顺局老板,都排排站的看着眼前的大家伙作业。
那出米口,原本丈长的盛米的长布袋也给剪了, 只留尺长,防止落下的米粒在钢铁出口四溅。
磕好的细米从布袋口流下,哗哗落入下方宽口木桶里,被所有人亲眼见证着。
这大家伙, 吞进去的是粗米,吐出来的,真的是白花花的细米。
通泰号的赵老板僵硬着身子站在机器轰隆声中,喃喃道:“得亏和定王签了合同,要不然,岂不是天要亡我。”
同样签订合约的宝兴号和天顺局也都心有余悸,其余诸如同兴号、厚德堂、信诚局等则是如丧考妣,只是心中还带着侥幸, 他们到底没有忤逆定王, 交了账簿和借据,应该、大概、有可能
定王不会赶尽杀绝吧?
齐天泰悠悠走过来, 和他们站到了一起。
众人忙沉默行礼问好,嗐,现在就是说话,估计齐老总也听不到。
齐天泰看着一袋袋米送上去,又变成细米掉落下来,面上神色钦佩到几乎虔诚了。
这就是他的底气, 虽然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才看到。
众人正沉默且着迷的看着前面的一切看出米真的会上瘾就见禁军开道, 再定睛一看, 是御驾。
这是, 当今亲自来了?
在场众人都沉默的依礼见驾,雍正帝根本没看他们,而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如长龙的铁将军们,久久不语。
如今是两台大型机器和二十台小型机器同时开动,磕米的磕米,磨面的磨面,互不干扰。
德亨和允禩、弘晖、德隆、阿尔松阿等过来见礼,雍正帝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多礼,径直往前走,他要过去查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德亨也不拦,任由他看。
因为御驾到来,这一波机器工作满半个小时之后,就等候冷却,没有再给已经冷却好的机器点火。
不到两刻钟,等最后一台机器停歇后,雍正帝竟然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
他张了张口,张了好一会,才说出话来,问德亨道:“这是你的新碓房吗?建在城外?”
看着四面漏风的草棚子,私以为,太过简陋了。
德亨真没想到雍正帝竟然说出来这样的话,只结巴道:“这我随意搭的,就用这几天,用完就拆了。”
雍正帝:
弘晖忙道:“汗阿玛,您这边来看”
让弘晖去和雍正帝解说,德亨揉了揉肚子,问允禩道:“您饿了吗?”
允禩:“早饿了。”
芳冰早预备着了,道:“爷,粥棚那边有用新磕的米熬的粥,还有大白馒头,您要不要尝尝?”
德亨眼睛一亮,道:“快上来,多备几碗,让皇上也一起尝尝。”
允禩微笑,道:“皇上一定会如尝珍馐一般品尝的。”
德亨:“嘿嘿”
人群中,颜路久久看着不远处那个伟岸英俊的男人,最终,视线定格在齐天泰身上。
他原本想求讷尔特宜引荐,去为定王做事,但不管他怎么求,讷尔特宜都咬死不答应。
后来崇安被夺爵,康王府也被抄了一遍,他们这些幕僚、家下奴才等,也都各寻出路去了。
别的幕僚可以寻新的出路,颜路不行,不论是原太妃还是崇安,都离不开他。
这母子两个要将他强入奴籍,然后带他去黑龙江。
到底是宗室贵胄,一朝陷入泥潭,不是他想走就能走的。
颜路嘴上答应着,背地里谋算着怎么脱身。
其实,如果他去求其他王府、贝勒府的,可能会保下他,但这么多年下来,颜路知道这些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不想做奴才。
如果不为定王做事,他宁愿远走高飞。
假死的法子他都想好了,只是,非必要,他不想丢掉他现有的身份,他也不想离开京城。
德亨露天摆了一张桌子,请雍正帝大冷天里就着咸菜吃粥、吃馒头,别说,滋味儿正经不错。
雍正帝让其他人都散了,齐天泰也请诸位老板们去用膳,吃的也是新米和新面,顺便透露一个消息:
凡是办理资格证书的碓房,都可以去采购新机器,升级自家碓房。
数量有限哦。
现在办理资格证,跟上个月不一样了,不是你拿着银子就能办理的了哦,需要经过严格审查哦,某些碓房的审查是一定不会通过哦
所以,人定亲王真不是霸道不讲理的土匪,人这么多年的活财神招牌越发鲜亮了呢。
于是,接下来四九城的热闹,就是这磕米机和磨面机了。
高效、节时的新磕米机器出现,给原本以为无细米可吃的八旗兵丁吃了一颗定心丸,有债务在身的兵丁们,也被告知,等本月甲米发放完成之后,去太平桥新开的银行处理自己的债务。
他们还不知道即将有更大的一个好消息在等着他们。
德亨将八种颜色、正面印着数字,背后印着满洲、蒙古、汉军的粮票拿给雍正帝看,道:
“这就是发给兵丁的粮票。凭此粮票,可以去本旗内开的食堂用餐德亨命人新近建的,就在各旗都统衙门内,去都统衙门、拥有资格证书的碓房、粮铺等处提细米。原本一季发一次、一年发三次的甲米,改为一月发一次粮票,数量不变。”
雍正帝放下粥碗,拿起五颜六色的粮票细看,提了两个问题:
“你如何保证,兵丁不会拿此粮票去倒卖、抵押继续借债、还之前欠下的债?一个步兵,一年的甲米是11石,你让他们去用这粮票提11石的细米,按照你给朕的出米率,不相当于朕给兵丁们涨了将近一倍的饷米吗?”
朕以前发的是粗米,你现在发的是细米,中间的米壳呢?
瞧瞧,雍正帝的脑子多灵啊,这都没人提醒,马上就想到其中的关键了。
德亨掰开一个暄软的大白馒头,一半给雍正帝,一半自己“啊呜”咬了一大口,一半馒头一下子消失掉三分之二。
剩下的一点零头沾了沾咸菜酱,也送入口中,边嚼嚼嚼边看着雍正帝笑。
跟一头正在惬意进食的猛虎似的。
雍正帝:
允禩轻咳一声,弘晖忙用筷子夹了一个馒头,放在允禩面前的碗里。
允禩:
我缺馒头吃吗?
雍正帝看着手里的半块馒头,让他像德亨那样豪放到两口不够塞的吃法,是不可能的。他斯文的撕下一小撮馒头,送入口中细嚼慢咽起来。
不得不说,这新磨出来的面粉蒸的大馒头,吃着就是香。
纯纯粮食最天然最质朴的甘甜美味。
弘晖给德亨倒上热茶,让他顺一顺,别噎着。
德亨没喝茶,只用舌头舔了舔牙缝,眯眼对雍正帝笑道:“皇上,自古以来,粮米就是硬通货,可以当做银钱使用,我将米换做粮票,就是给他们做钱使的。您看到这个小字了吗”德亨指着正面印着‘壹斤’两个字的粮票,‘壹斤’两字下面还印着‘伍钱’两个小字,继续道:
“粮票比米精确,使用起来更方便,能精简银子、铜钱的流通方式,这一张一斤的粮票,可以做五钱银子使用,携带方便不说,还没有火耗。”
“还有,这粮票我可是用橡胶、绢罗、特殊调料压制而成的,这种独特的质感,和统一的,五六年过去,还没有人能仿制出来。”
“所以,我不怕人使用,只怕人们不使用,使用的不够广,不够多。”
雍正帝咀嚼的动作一顿,看着德亨的眼睛瞳孔不受控制的一缩。
火耗!!
德亨还在道:“至于涨甲米皇上,您不是很得意于编修‘养廉银’的对策吗?不如就从八旗兵丁开始?”
入关快一百年了都不给人家当兵卖命的涨工资,抠死你们算了!
允禩感慨道:“这粮票这么好,领俸禄的官员们可要眼红了。”
雍正帝一个眼色都没给他,只对德亨道:“等过完年,看看反响如何,再朝议要不要推行天下。”
德亨笑道:“推行天下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更倾向于温水煮青蛙,不过皇上说的对,先观察一个冬季再说。”
如果改变人的消费习惯那么容易的话,我干脆推行纸币好了,至于用粮票过度吗?
民以食为天,只要能将粮票通行下去,将“壹斤”改为“壹元”很难吗?
德亨道:“儿子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雍正帝拿着那半块馒头的手心在出火,他似乎已经感受到,先帝为什么这么喜欢德亨了。
他现在也挺喜欢、不,是挺舒心的。
雍正帝和煦问道:“你想说什么?”
德亨:“皇上,八旗人丁滋生日繁,需要编设新的佐领了,不如趁着冬日无事,将这件事给办了。”
所谓编设新的佐领,就是从现有佐领中,拆分出新的佐领来。
一个世袭佐领名下有89个兵丁,拖家带口,连老带少,少说有三五百口,十几年过去,人丁繁衍,小小子长大了,从预备役长成新的兵丁,小丫头也长成了大姑娘,嫁出去了,又娶进来了,继续繁衍新的丁口
那这个佐领内,就算有死亡的,但死的少,生的多,人口总数可能过千甚至过一千五,那么,这个世袭佐领人口就过多了。
需要拆分出来,重新回到一个佐领89个兵丁的固定编制上来。
拆出来的,组成一个新的佐领,就是公中佐领,是完全属于皇帝的。
公中佐领不是世袭,而是由本佐领下的旗人共同推举公正、有贤德的长者担任,佐领去世后,也不是由他的儿孙和兄弟承继,而是重新推举新人担任。
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只要得人心,就能竞争上岗。
所以,拆分佐领,也是在削弱王公们的力量,亦是在削减奴隶制主仆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雍正帝勾唇笑道:“朕正有此意。”
德亨没说的是,本次清点借据当中,某些参领和佐领虽然逃脱了国法制裁,但坏习惯已经养成了,继续让他们做佐领,难免会故错重犯。
所以,德亨想趁着拆分佐领的机会,将这些老油子也给换了。
以及,一些还在食兵饷的老弱也给淘汰掉,等城外卫星城建成,将会诞生很多不需要武力和体力的空岗,可以安排给这些人,也不算是让他们没了生计。
这些都是德亨之前跟雍正帝提的精简八旗兵勇的做法,但他还没有具体展开详说,雍正帝就给否决了。
呵呵,就算否决了,你也阻挡不住这股大势。
养兵不是一味的给钱给粮就行的。
因为,人是会老的,人的体质是在逐步衰弱的。
包括九五至尊的天子。
【作者有话说】
好了好了,雍正元年这个大剧情算是写完了,父子两个也算是渡过磨合期了,德亨的新政基础算是有了,明天就是雍正五年了。
今晚JJ崩了
第 395 章
雍正五年正月初八, 是个吉日,新帝登基四年多,新朝第一次大挑, 就在今日。
大挑,也就是大选的意思。
八旗选秀,小选一年一次,尤其是在康熙六十一年年末和雍正帝元年年初, 公中奴婢大换血,光小选就选了两三个月,后来也是年年小选,选入宫做大宫女、去各宫伺候的小格格们更是不计其数。
但是!
大选,这是第一次。
从康熙五十九年到雍正五年,六年过去,八旗秀女们,终于又迎来一次大选。
有不少格格, 可是已经年近二十了, 再不选秀,要她们老死在闺中吗?
按说, 雍正三年十一月,雍正帝自认已经为老爹康熙帝守完三年孝,可以在本年冬月大选的。
他偏不。
哦,我一除孝,就猴急猴急的给自己选妃子,朕有这么饥渴吗?
传出去像什么话!
不管八旗王公大臣们怎么劝, 他死活不同意, 就是为了保全自己忠孝节义的好名声。
咳, 这几年, 雍正帝在内、在外名声确实是不大好。
雍正元年大骂大杀大贬大抄家,佟佳氏还灭门了,对兄弟们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某些王府、王爵落得个白茫茫大雪真干净的下场,刀锋对上的是宗室旧勋贵王公们。
好在,这一年图书馆开建,磕米机问世,给八旗兵丁们涨了米粮,名声虽然臭,但都臭在自个儿家中,对外还是一派歌功颂德的。
到了雍正二年,味道就开始变了。
雍正二年开始,雍正帝挑选能臣干将,推行“摊丁入亩”国政,彻底捅了士族阶层的马蜂窝。
哦,您改革盐政就算了,刀锋对上的是大盐商,虽然刮的咱们士族生疼,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时间长了,咱们总能继续和新盐商发财的。
但是,您现在刀锋对准了咱们,眼看着肉就要割下来了,咱们能干等死?
可惜,雍正帝推行新国策的心硬如磐石,闹事、不服的,全都被暴力削了一遍。
不是夸张,也不是形容词,是真的,用八旗弯刀,将某些人的脖子给砍了。
不管好赖,雍正三年开始,还是将“摊丁入亩”给推行到地方上去了,雍正帝的名声,也彻底臭了。
士族脖子没刀锋硬,笔杆子那是真的杀人于无形,比真正切切的大刀可好使多了。
雍正四年,也就是去年,雍正帝又颁布了一项新策:将粮票、钱票推行天下,想一股脑彻底解决“火耗”问题。
他先令内务府和户部宝泉局等印刷“纸币”,结果,“纸币”样板和“秘制颜料”一夕失窃,没两月,地方粮票、钱票横行,甚至先朝廷一步印刷出了新纸币,差点引发金融事故。
地方报上来后,雍正帝只得暂停印刷纸币,派遣八旗兵丁去地方上围剿“贼寇”,消灭纸币。
推行纸币最后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大笑话,有民间阴损文人作诗嘲讽,将雍正帝气病一场后,趁着今年乡试,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字狱”,逮捕了几个名士,择日审判。
然后,某日家宴,发现,家中小子长大了,该娶媳妇了,延迟了一年,也是该大选了。
就让钦天监算了个吉日,大选日期就定在了年后初八,讨个“新年大喜”的好彩头。
初八这日,凌晨三点钟,半个针线胡同都是灯火通明,静悄悄的忙乱着。
今儿个,富察家的贵女们要入宫大选,只等五更宵禁一结束,就要坐上骡车,朝紫禁城赶了。
富察瑛琦在嬷嬷的伺候下,做最后的检查,检查衣饰、妆容可有何不妥处,入宫行礼中,可有夹带,可有遗漏。
虽然已经检查好几遍了,但谨慎小心些总没错儿的。
瑛琦的父亲李荣保和夫人都已经离世,好在父母去世时候瑛琦已经长大,她兄嫂又多,叔父马奇又是理政大臣,瑛琦和弟妹的日子并不难过。
相反,因为她四房嫡长女的身份,阖族对她以礼相待,疼爱有加,寄予厚望。
倒不是希望她一定嫁给谁谁谁,只是她这个身份,嫁的肯定不会低了。
最有可能的是皇子嫡福晋。
只是,唉。
傅宁带人过来,站在院子里放声问道:“妹妹,可备好了?”
瑛琦深吸一口气,弟弟傅恒跑出去,站在廊下替姐姐回道:“都备好了,可以走了。”
傅宁上前捏了捏傅恒肉墩墩的脸蛋儿,笑道:“小九,你不睡觉,怎么也在这里。”
傅恒人小脾气不小,一把甩开傅宁的大手,瞪圆了眼睛不悦道:“三哥,我都九岁了,你还捏我脸!”
傅宁哈哈大笑:“哦哦哦,咱们小九都九岁了啊,是个大孩子了哈哈哈”
傅恒顿时更气了。
瑛琦听着外面的兄弟对话,也忍不住笑着走出来,道:“三哥,九弟也是担心我害怕,特地来陪我的。”
傅宁上下打量她,见都齐整,就道:“要不是你嫂子快生了,我让她来陪你。”
瑛琦忙道:“别,人越多我越紧张,还不如我一个人呢。”
其他嫂子甚至隔壁的伯娘都说要来陪她,但真不用了,人越多事儿越多,还不如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呢。
傅宁伸出手,瑛琦忙搭上去,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傅恒牵住了瑛琦的另外一只手,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相比于嫂子们,傅恒明显更依赖亲姐。
瑛琦和傅恒是同母姐弟,和傅宁不同母。
之所以是傅宁亲自来接她,不是在家的其他兄长不在意这个妹妹,而是傅宁在兄弟中混的最好。他去年接替二伯马武,现任领侍卫内大臣。
他还和瑞亲王、定亲王、端惠公主、端颖公主、十八贝勒等皇家贵胄交好,他一个人来,就能代表所有兄长。
傅宁先带妹妹去祠堂拜别祖宗,也是求祖宗护佑的意思。
祠堂外,在家的嫂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齐聚了,大哥傅广成领头,四哥傅文、八哥付谦也在,其他哥哥不是有公差,就是在外地任职,不能亲自过来。
见到她过来,哥哥嫂子们都齐刷刷的转头看向她。
天黑,瞧不真切他们眼中的目光,但瑛琦猜也能猜的到,定是殷切期盼的。
这就是她不愿意至亲陪的原因,心里皱巴巴的。
傅广成伸出手,瑛琦的手从傅宁手腕上移到大哥的手腕上,傅广成道:“妹妹,哥哥们带你去给祖宗磕头。”
瑛琦屏气凝神,神情庄重,稳重道:“是,大哥。”
家族祠堂,只有男子能进,闺中女儿,只有在出阁的时候能进一次,她能进两次,大选一次,出阁一次。
傅广成牵着瑛琦的手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四个弟弟,再身后是宗妇女眷,在司仪的唱赞下,烧香磕头。
然后女眷在二门止步,傅广成和四个弟弟亲自送她至大门。
大门外,马奇的马车已经等着了。
马奇掀开车窗帘子,傅广成带着弟弟们见礼,道:“二伯,瑛琦妹妹就交给您了。”
马奇打量穿着大红色狐皮斗篷的瑛琦,点头,道:“上我的车。”放下了帘子。
傅广成拍了拍妹妹的手,道:“二伯有嘱咐,你且听话就是了。”
瑛琦应道:“是,大哥。”
傅广成亲扶着她上了马奇的马车,对牵着马的傅宁道:“三弟,有劳你了。”说着,握了握他的手。
傅宁回握了一下,道:“放心。”
傅广成亲看着傅宁上了马,陪在马奇马车旁缓缓走远,心下叹息,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知道,马奇的意思和他不一样,但是,他还是希望自己妹妹能得到最好的。
马车内,瑛琦看着马奇,心下缀缀的。
马奇也在打量她,这个侄女儿,有飞龙之相,当真贵不可言。
只是,唉
马奇开口道:“大侄女儿,你羡慕定王妃吗?”
瑛琦被问的一愣,显然脑子不在这跟线上。
反应过来,回道:“满京城,谁不羡慕定王妃呢?”
马奇呵呵笑了起来,笑了一会,跟她眨眼睛,压低声音道:“跟你悄悄说,定王妃也有她的苦楚,定王威武雄壮,恩情雨露都让她一个人受了,她一弱女子,哪里承受的住呢?嘿嘿,定王妃不止一次想给定王纳妾,是定王自己坚持不要,她也没法子。”
一开始瑛琦还没明白马奇说的什么意思,说到“纳妾”,她似乎明白一些,细想,又不甚明了,于是,面上就露出茫然之色。
马奇心道,自己虽然老朽了,但毕竟是二伯,不是亲娘,有些话,真不好说太清楚。
想了想,继续道:“就算如此,但凡女子,都是想得夫君独宠的,只是,京中、不,这满天下,也就只有一个定王而已。”
说到“恩宠”,瑛琦就明白了,道:“侄女儿明白,不管前程在哪里,婚后定然贤良淑德,为夫君分忧的。”
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定王那样的才是不正常,她婚后,定然会积极为夫君纳色,为夫君开枝散叶。
瑛琦是以为二伯在告诫她,定王妃只有一个,你既然没那个好命做定王妃,那就要认命,做好别的男人的妻子。
然而,马奇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他是在担心侄女儿。
马奇心下很是发愁。
定王大婚十年,只有一个定王妃,此次,皇上这次大选打定主意要给他赐个侧福晋。
之前还将他叫到跟前,打听富察家的女儿怎么样,马奇思量来思量去,堪配定王的,也就这个侄女儿了。其他侄女儿都是庶出,容色也没有出众到脱颖而出的地步,定王侧福晋,配不上。
只是,定王那“古怪”性子,唉,谁都勉强不了他,马奇是真怕大侄女儿指去毓庆宫受委屈。
定王妃生次子,整整一年半,定王没纳二色,大家伙儿都在纳闷,他到底是怎么忍的住的?
同时又隐秘的期待,毕竟是皇上指婚,若是定王顺势应了呢?
毕竟,定王性子温和又温柔,是从不给女子难堪和委屈受的。
那可就赚大了。
只是,也有可能是指去瑞王府。
如果瑞王登基,瑛琦至少是个妃位
唉,其实,马奇真正看中的是另外一人,弘旦。
弘旦性子天真,为人正派,被他哥管的严严实实的,皇子待遇,却是不受皇子身份受累,如果瑛琦能嫁给弘旦做嫡福晋,马奇能想象到,凭瑛琦的颖慧手段,婚后定能和弘旦相处的很好。
夫妻和睦,夫唱妇随,琴瑟和谐
富察家的前程有傅宁去挣就够了,瑛琦侄女儿,马奇是希望她以后能过的好的。
这个“好”字,真真是千言万语说不尽,只是,他以为的好,侄子们或许不以为是好。
所以,他想点拨一下侄女儿,看她是个什么意思。
马奇先说瑞王和定王,然后问道:“你是怎么个想法?”
说到瑞王时候,瑛琦一副正派模样儿,说到定王时候,瑛琦眼睛就亮了,脸红心跳,手心冒汗,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儿。
马奇以为侄女儿嘱意定王,谁知道,瑛琦却是小心问道:“我听说,定王发誓此生只定王妃一人,这是真的,还是坊间谣传?”
马奇:
“是真的。”
“哦。”瑛琦应了一声。
就一声“哦”?没有了?你至少表个态吧?
瑛琦见马奇一直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说什么,想了想,开口问道:“二伯,您想我嫁去哪个?”又加了一句,“只要不是定王府。”
马奇好奇:“为什么不能去定王府?”
瑛琦:“呵,我去找罪受呢?”
那你刚才脸红个什么劲儿?
瑛琦又嘻嘻笑加了一句:“不过,定王是真英俊啊,嘻嘻。”
马奇:他就说,哪有女子不爱俏郎君。
马奇呵呵笑道:“定王的胞弟弘旦,也很俊俏呢。”
“噗”
瑛琦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道:“我看,更加可爱一些哈哈”
瑛琦自然是见过弘旦的,小时候就常见,长大后虽然没有小时候见的频繁,但也能时常见到。
马奇看着侄女儿全然喜悦的模样儿,心道有门儿,就道:“瑛琦啊”
听见二伯正经叫她的名字,就端正了神色,认真听马奇说话。
马奇:“别管你的哥嫂怎么想,以后日子是你自己过的,二伯希望你能嫁的顺心如意。没有人可选也就罢了,如果你能自己选,依着自己的心意来,二伯给你做主。”
瑛琦突然就落下泪来,转头擦了一下,道:“谢二伯,瑛琦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更新,没有了
第 396 章
正月寒冬正隆, 整个北京内城的马车从四面八方,都向神武门汇拢,热的道路旁的积雪、道路上的寒冰都化了。
好在, 经过整整三年翻修,北京内城的大街小巷胡同路,不是铺上了石板,就是铺上了水泥, 马车行驶在上面没有半点颠簸,更不见泥泞污泥。
融化的雪水、冰水顺着石板缝和下水道井盖渗透进地下暗渠,最终汇入通惠河,比往年一车一车的铲雪往外拉方便多了。
傅宁示意马车停下,对掀开车帘的瑛琦道:“前头就是神武门了。”
瑛琦好奇往前望,嚯,人山人海的,全部都是牛车、骡车、马车, 瑛琦还看到了人力车, 上面坐了秀女。
傅宁护着瑛琦下了马奇的车,对马奇道:“二伯, 我送她去自己车上等,您去西华门吧。”
朝臣一般走西华门入紫禁城上朝,但这几日皇帝在圆明园,如果不是为了送侄女儿,马奇是不会进宫的。
马奇对兄妹两个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放下帘子, 敲了敲马车壁, 马车转向去东华门。
长春宫里, 皇后在看名册,有女官来报:“皇后娘娘,卯时初刻了。”
皇后放下名册,道:“传令,引秀女去储秀宫安置吧。”
今年选秀宫所,就定在储秀宫。
女官去传令了。
另有女官来报:“皇后娘娘,圆明园新增小选女子名册送来了。”
皇后原本倚靠在靠枕上的身体陡然坐直,肃容道:“快拿上来。”
女官就知道皇后着急着看,所以她特地在宫门开钥前就去等着,一拿到名册,就赶紧送来了。
皇后打开名册,不看来历名字,只看年岁。
全都在十三岁至十五岁之间。
皇后的心一路往下沉,一直沉到了谷地。
这是第四批选入圆明园的宫女了,皇上选这么多十四岁上下的宫女做什么?
再仔细看这一批小选秀女来历,出身都不高,且不少是江南采买来的,基本没有挑选,全部纳入了圆明园。
与其说是小选,不如说采买入园。
皇后问道:“章嘉活佛那里,可有异常吗?”
章嘉活佛若必多吉,雍正帝的密藏佛法老师,去年秋应召入京,先是来养心殿与皇帝说佛法,然后住进了圆明园,没再出来。
也是从这位活佛来了之后,雍正帝才频繁选少女入园。
女官顿了一下,犹豫回道:“听咱们在园子里的老人说,活佛那里,似乎常有宫女子出入,皇上皇上”
“行了,不用说了!”皇后突然打断道,然后言辞下令:“传令六宫,宫中严禁风言风语,违者,按多言罪处置!”
女官忙应道:“是。”
然后去传令去了。
皇后捶了捶胸口,她也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就当是趁着秀女入宫严规宫禁吧。
好半晌,皇后才道:“去瑞王府看看,瑞王若在,请他来叙话。”
弘晖来的很快,瑞王府就在东华门外。他见到皇后,问道:“皇额娘有什么事情找儿子吗?”若是没事皇后一般不会主动去找他,还是在凌晨这个时候。
皇后屏退左右,将四本名册给弘晖看,面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犹疑,小声道:“我没敢惊动德亨,他是个爆裂性子,先别让他知道。你先看看,是不是我猜的那样,喀尔喀活佛曾给你医治过,你你先瞧瞧你先瞧瞧”
见皇后少有的慌神,弘晖也凝重起来,打开册子细看,看了一遍,迟疑道:“除了人多了些,儿子没发现什么异常?”
皇后提醒道:“年岁,年岁。”
弘晖细看所有采选女子年岁,再联想上刚才皇后特地提的喀尔喀活佛,一个寻常人不知道的认知浮上心头,让他浑身僵硬,慢慢转头看向了皇后。
母子两个对视良久,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弘晖问道:“皇额娘可有证据吗?”
皇后摇头:“除了这份名册,我没有任何证据。许是我多想了。”
弘晖将一本名册扔进火盆,在燃烧起来之前,又抢了出来。
皇后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可有烫到?”
弘晖指尖火辣,摇头道:“没有,我动作快,没有烫到。”
弘晖将四本册子塞进自己怀里,叮嘱道:“皇额娘,您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以后也不要打听、查问,以免惹祸上身。”
皇后:“那你”
弘晖:“让我先想想。”
弘晖起身要走,皇后抓住他的胳膊,叮嘱道:“一定先不要让德亨知道。”
弘晖失笑:“就算让他看到册子,他也未必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心,向来是纤尘不染的”
“你们在说我什么呢?谁的心‘纤尘不染’的?”
皇后和弘晖一愣,都向暖阁门口看去,见果然是德亨进来了。
德亨还笑道:“外头也没见到个报信儿的,我就自己进来了,皇额娘恕罪。”
皇后这才想起,为了母子两个谈话,她将宫女和太监都遣的远远的,估计都在房间里避寒,没看到德亨进来,守门的侍卫和太监以为宫内有宫女通报,自然也没有支应。
德亨就这么畅通无阻的进来了。
皇后最先反应过来,神色如常道:“我刚和弘晖说选秀的事情呢,咱们母子闲话,不用人伺候,就让他们歇着去了。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德亨看了弘晖一眼,在皇后指的位置坐下,笑道:“我是来看秀女的,弘旦央着我给他选个漂亮媳妇呢,哈哈。”
外头已经天亮了,德亨来的并不算早。
这会子弘晖面色也自然起来了,笑道:“这些人中,就弘旦最兴头,心心念念的娶媳妇儿。”
德亨:“那是,别的阿哥房里都有格格伺候,就他没有,可不就心心念念的吗?”
弘晖摇头,道:“就你怪规矩多。”
德亨:“别人我管不到,自家弟弟还是能管的到的,他没个定性,我是怕他太过沉迷,损了自个儿身子。且少年夫妻最是情深,我也是为他好。”
和格格情深,不如和正经媳妇儿情深?
弘晖对皇后道:“听听,一套一套的,也不怕弘旦所托非人。”皇后就笑了起来。
弘晖又对德亨道:“指婚是汗阿玛乾坤独断,他说不定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德亨无所谓道:“事在人为,看看吧。”
皇后道:“先别说别人了,我可是知道,这次选秀,皇上定是要给你指一个的,不拘是格格,还是侧福晋,毓庆宫一定会进人。”
德亨笑道:“那皇上可就打错主意了,就算将毓庆宫填满,我一个都不会碰的。”他已经和锦绣商议好了,如果真进新人的话,雍正帝给多少,他就收多少,毓庆宫又不缺一口饭吃。
皇后叹道:“我是不懂你的,你就是收个格格,也不耽误你和锦绣恩爱两不疑,也能替她分担一些。”
德亨挑眉:“那档子事儿还能分担的?”
“咳咳咳”弘晖被口水呛到了。
皇后也发窘,德亨自己心怀坦荡,说话无所顾忌,他们听的人,只能自己尴尬。
皇后真心觉着,德亨纯洁的,跟他的权势和品貌一点都不般配。
他不是不懂,他是看着弘晖房里一个接一个添人的,他只是,不接受自己和弘晖一样而已。
皇后轻轻打了一个哈欠,道:“你们兄弟说话,我去歇个回笼觉去。”
遁了。
兄弟两个送皇后去了寝殿,他们另去了偏殿说话。
偏殿里,宫女上好茶和点心,德亨让人都退下,然后探头看了看外面,示意人都走远些,关好殿门。
弘晖站他身后,好奇问道:“做什么呢?”
德亨转头,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防止他挣脱。
弘晖根本没想挣脱,被他大力带的踉跄了一下,干脆半边身子都倚靠着他,挑眉笑调侃道:“你这是要怎么地?”
德亨狞笑一声,一只手更加箍紧了他,另一只手探向他腋下,解开了一颗扣子。
弘晖身子瞬间僵硬紧绷,脸上笑容也不自然起来。
德亨从解开的扣子里向里面探,摸出了薄薄的四本册子,弘晖看到了,才记起来,自己身上还有这东西。
伸手欲抢,德亨将册子举向半空,弘晖没他高,踮脚都够不到。
德亨放开他,自己走远了,翻看着名册,嘴里不住道:“你跟皇额娘根本就不是在说选秀的事情,我还听到你们说我名字了,定然是跟我有关。我刚进门看见你摸了你那里一下,里面果然有东西。这是什么?花名册?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如果不是确定跟自己有关,德亨是不会追问的。就算是亲母子、亲兄弟,也要保持适当的边界感。
皇后掩饰的再好,德亨也明显察觉到,皇后和弘晖,是有什么关于他的事情不想让他知道。
两人定是在为他好,但德亨作为当事人,想知道他们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他既然是当事人,就有知情权。
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弘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扣上扣子。
他今日穿的是圆领袍,扣子在腋下,他自己塞东西知道怎么塞怎么取,德亨没那个耐心去摸索,粗暴的直接解扣子取,理所当然的就跟解自己扣子似的。
他知不知道自己解的是一个男人的衣扣?!
弘晖心下郁猝不已,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翻涌上来,让他心里堵的慌。
德亨已经粗略将花名册翻看了一遍,没看出一点问题来,不由更加奇怪问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门道?”
弘晖坐的离他远远的,斜对角,没好气道:“一点门道都没有,你别瞎看了。”
德亨起身,来到他面前,脚尖对着他脚尖踢了踢,笑嘻嘻道:“生气了?”
弘晖冷脸:“哼!”
德亨也哼哼:“至于吗,要不我给你按回来?”他以为弘晖是因为他刚才治住他在生气。
弘晖更加生气了:“滚!”
猛然站起身,一把推开挡道的德亨,上了炕,靠着抱枕侧躺了下来,闭眼不理人。
德亨眨了眨眼睛,牛皮糖似的跟了上去,一腿曲直,一腿半跪在炕沿,拿手推了推他对着自己的屁股,道:“直说吧,要我怎么赔礼道歉?”
弘晖倏地捉住他的手腕,将他往炕上一甩,德亨顺着他的力道也半躺上了炕。
就这点子力劲儿,他要是存心,弘晖连他的胳膊都拽不动。
弘晖翻身,一腿半曲压住他的双腿,一手肘横压住他胸膛,一手按在他颈侧,瞪着黑黝黝的瞳孔,盯紧他笑意盈盈的眼睛,沉声质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在外面王府,是不是偷养了男人?”
德亨倒抽一口凉气,实在没想到,弘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眼睛都瞪圆了,摸了摸弘晖的脑门,担心问道:“你怎么了?撞邪了?脑门也不热啊”
弘晖将他的手拉下来,压在头一侧,又欺近几分,几乎要脸对脸了,严肃道:“你从出/精开始,自始至终就锦绣一个女人,她孕育两子,也没见你沾染其他女人,我也是男人,不信你能忍的住,是不是有男人、或者太监勾引你,你拿他们泻火?”
德亨更加震惊脸:“你认真的?”
弘晖怒气上涌,横压在他胸膛的那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不容违命吼道:“你回答我!”
德亨被这一声爆吼震的耳朵差点聋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弘晖发这么大的火。
德亨任由弘晖压制自己,动了动身子,弘晖以为他要反抗,整个身子都用力压到他身上。
德亨道:“我不反抗,就躺的舒服一点。”
弘晖:
“我在问你话呢,你认真点。”
德亨投降:“好,好,我认真,我认真坦白可我还是觉着你这问话听着怪怪的,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话。是听了谁说的?也不该啊,我在外面,就差躲着人走了,我也没听到有谁传我小话?”
弘晖冷笑:“你刚才解我的扣子,熟练的让我怀疑。”
德亨愣愣的看着自己上方严肃到几乎扭曲的大脸,哀嚎一声,委屈道:“我可是冤死了,我解个扣子而已,你怎么就联想到那上面去了?”
弘晖吼道:“你解扣子这么熟练,难道不是经常给人解,习惯成自然了吗?”
德亨更加委屈加无语:“我每天自己穿衣,自己脱衣,穿脱三十年,你说我熟不熟练?”
弘晖听了这话一愣,放松了压制德亨的力道,缓缓起身,坐直了身体,沉默不语。
德亨向上拽了拽自己的身体,双手枕在头下,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一颠儿一颠儿的,嘚瑟又阴阳怪气道:“某些人啊,自小都是被伺候着穿衣服,脱衣服,从来不知道自己扣扣子、解扣子的。见到别人解扣子熟练,就以为是脱美人儿衣服脱习惯啦啦啦啦啦啦”
弘晖闹了个大红脸,推他一把,色厉内荏又带着尴尬赶人道:“滚那边去。”
德亨曲起一只腿,膝盖故意压他背上,道:“就不,你给我道歉。”
弘晖不屑哼了一声,自己去对面躺了下来。
德亨一面哼着小曲儿,一面用眼角撇着弘晖还在不自在的面色,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浑身乱颤,笑的脚直蹬,身体在炕上直翻滚,跟抽风到无法治愈了一般。
弘晖顿时黑脸:!!!
德亨更加乐不可支。
弘晖拿他无可奈何,没好气道:“我警告你,不管你有多少女人都成,就是不许碰男人脏。”
德亨嘻嘻哈哈:“你怎么就知道碰男人脏了?哪脏了?亲个嘴儿也不脏吧?”
弘晖将案几拍的“啪啪”响,怒道:“我说真的,你给我端正态度!!”
怒完,觉着自己心口一阵发紧,肺部火辣辣的疼,忍不住捶着胸一声接一声的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
德亨吓了一大跳,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蹿到他这边,一面给他拍背,一面慌张道:“你怎么了,可别吓我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弘晖忍着胸口的闷疼,推开他,无力瘫软在靠背上,气喘道:“没事人儿,你不气我就行了。”
德亨慢慢揉着他的心口,宽厚的大掌带着热力穿透夹袄,熨帖着他的胸膛。
弘晖拉开他的手,道:“真没事儿,揉的我心慌。”
德亨就这么坐他身边,垂眸看着他,不语。
良久,德亨道:“对不起。”
弘晖:“不关你事儿,做什么道歉。”
德亨:
【作者有话说】
那啥,他俩纯纯兄弟啊,因为这里面包含了几个隐藏的点,所以写出来了
第 397 章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待了一会子, 弘晖的气息也从喘、急到慢慢平复下来,眼睛闭合着软在柔软的靠枕里,一动不动。
德亨突然想起来, 推了推他,道:“你还没说,那册子有什么不对呢?”
弘晖半死不活:“说了,没什么不对。”
德亨:“没什么不对, 你拿手里好了,做什么还藏怀里?”
弘晖:“冷。”
德亨忙扯过盖毯给他盖上。
弘晖:“我说,拿在手里在外面走,手冷。”
德亨皱了皱眉,不悦道:“你哄我呢?”
弘晖:“你有完没完?”
德亨也是有脾气的,见弘晖不理他,就自顾自的坐去椅子里,仔细翻看那四本花名册。
还是没发现端倪。
弘晖翻了个身, 腰间咯了一个硬物, 伸手从身下摸出一个绣袋来,握了握, 里面棱角分明,似是一个四方小盒子。
弘晖睁眼一看,是德亨的。
弘晖扬了扬手,提醒他:“你的绣袋掉了。”
德亨疑惑抬头,看到绣袋,一拍脑门:“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都怪你。”
弘晖:
弘晖给他一个白眼, 将绣袋隔空扔给他, 德亨顺手接过来, 看了看,绣袋好好的。
绣袋系在他腰间时候是活扣,应是他在另一边翻滚着扑腾,又来到弘晖这边是帮着顺气盖毯子的,这绣袋就掉了下来。
德亨放下花名册,坐到炕上,掏出袖袋里的小方盒子,放在炕几上,推到弘晖那一边,道:“给你的礼物。”
正躺尸的弘晖倏地跟打了鸡血一般,来了精神,一把掀开毯子,旋转身坐直了身体,拿起小方盒打量,眉开眼笑道:“是什么?怎么这会子才拿出来?”
德亨“嘁”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你和皇额娘背后说我话,还在自己身上藏东西啊。自己打开看看。”
弘晖顿时心虚了一瞬,硬气道:“是你自己耳背,听错了,我什么时候瞒过你?册子不是给你了吗?”
说着,打开了盒盖,从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环状手镯?
耳朵听到细微“哒,哒,哒”的声音,他将圆盘转到正面,定睛一看,迟疑问道:“这是钟表?”
德亨:“机械手表,戴手腕上的。我给你戴上。”
德亨给他演示手表表链怎么松扣,套在他左手腕上,然后又“咔”的一声扣上,捏着他手掌看了下,不由皱眉:“你手腕怎么这么细,是不是又瘦了?”
弘晖稀奇的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表,随口道:“没,我有好好吃饭,我觉着我这个冬天胖了。这钟表还能戴手上的你干嘛?”
见德亨居然又要解开,弘晖忙抽手,结果,握住自己手掌的大手纹丝不动。
德亨道:“你别动,我给你紧一紧表链,戴着舒服。”
弘晖:“哦。”
他还以为德亨见这表链不贴合他的手腕,要收回呢。
德亨从盒子卡缝里取出细针和小镊子,就在炕几上调整表链长度,弘晖没骨头似的趴在炕几边上空地,枕着手臂,静静看德亨的手摆弄那银色表链。
德亨的手指真灵活,这么大,摆弄那么小这么精致的东西还这么稳。
弘晖问他道:“这是你今年要出的新品吗?”
每次德亨那里出了新东西、好东西,都要先拿来送他,弘晖以为这手表也是。
“这机械手表制作精细又麻烦,属高奢中的高奢,性价比不高,我就做了两块出来,不卖。”
弘晖眼睛顿时亮了,忍住自己不要笑的太明显,懒懒问道:“还有一块呢?我没见你戴?”
德亨放下小镊子,卡好表扣,随口回道:“另一块送锦绣了。来,这回试试看。”
弘晖听到另一块送给锦绣了,手指头反身性抽搐了一下,半个胳膊都麻了,心里那滋味儿,简直了。
就两块手表,德亨一块送给自己的妻子,一块送给自己的兄弟,自己不留。
弘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该与有荣焉吗?
贴着光滑的几面伸出左手,德亨托着他的手掌,将表链套了上去,这回表链和手腕皮肤相贴,没有那么多空隙了。
德亨:“觉着怎么样?”
弘晖:“很漂亮,我很喜欢。”
德亨:“我问你手腕感觉怎么样,松还是紧了?”
弘晖手肘撑着几面,竖起小臂,转动手腕,手表挂在手腕上,吸附着皮肤,纹丝不动。
有沁沁的凉意从金属表链渗透进肌肤,又被肌肤温热,弘晖眼睛从下往上撩,看着那块泛着银色光芒的手表,露出逐渐痴迷的眼神,认真回道:“正正好,很舒服。”
德亨看也挺合适,就收拾盒子,道:“这盒子你收好,里面钢针和镊子可以简单修理它。”
弘晖在自己手臂上点点头,放下小臂,戳了戳德亨的胳膊,道:“我没明白,就两块表,你不和锦绣一人一块,你侬我侬,怎么送我了?”
德亨故意叹气道:“谁让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两个人呢?”
弘晖:
“锦绣也乐意吗?”
普世间就这么两块,不跟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一般?锦绣居然愿意拱手让给他吗?
德亨一腿曲起,一手搭上膝盖,另一条腿自然外翻,大喇喇倚靠在靠背上,自然笑道:“乐意啊,我又没给旁人,唉,当初应该说清楚做三块的。”
“你问她了?”弘晖紧追不放。
德亨:“你说锦绣?问了啊,要不然我怎么知道她乐意的?”
“她没有嫉妒、不高兴吗?”
德亨瞥他一眼:“没有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弘晖“哈”了一声,不无嘲讽道:“她怎么不嫉妒?我家里那个就是醋缸,整日没事给我找事儿。”
德亨更是无语,受不了道:“我又没给别的女人,也没给别的男人,她为什么要嫉妒?我的妻子,你别胡乱比较。”
他跟锦绣夫妻同心,他知道她,她也知道他。一块表而已,还扯上什么嫉妒不嫉妒上了,真是小家子气。
弘晖笑了起来,软声道:“好,是我错了,我不胡乱比较了。”
抚摸手腕的手表,这回舒坦了,美滋滋的。
德亨见人终于哄好了,就凑过去,问道:“你跟皇额娘到底说我什么了?”
弘晖:
弘晖缓缓直起身,手臂撑着炕几,笑问道:“真想知道?”
德亨:“要不然呢?”
弘晖:“不是我不告诉你,是真没什么好说的。这几年,圆明园扩建了很多宫殿楼宇,需要填充新的宫女太监,那四本就是这几次填充宫女的花名册。
你刚来那会子,我跟皇额娘在猜测这次会是哪家秀女入毓庆宫,如果能在皇额娘这里拦下,那最好,若是不能,那就只能听圣意了。
皇额娘的意思是,先不跟你说,你是个爆裂脾气,又不受人摆布,怕你提前知道了是哪家秀女,再弄出什么不好收场的乱子出来。”
“毕竟,你现在跺跺脚,整个京城都得震三震,你说一句无心的话,外头人可是会咂摸好几天呢。谁知道最后会咂摸出什么味儿来?”
德亨还是不信:“真只是这些?”
弘晖学着他的话反问他:“不然呢?”
德亨直视弘晖的眼睛,弘晖坦荡荡的直视他,德亨最后只得信了。
要真有什么,他都这么问了,弘晖不会再瞒他。
若是弘晖铁定了心要瞒他,自己就是再问,他也不会说的。
德亨:“那好吧,我不问了”
弘晖见德亨不再追问,放下心来。
这不是小事。
不是他欺瞒德亨。
是以德亨的性子,他是一定不会接受皇上做那样的事情的,现在只有花名册,说明不了什么。
弘晖打算先暗中调查,若是真的,他去劝谏,能挽回最好,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会怎么样,弘晖也不知道。
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当下,就是一定不能先让德亨知道,那个人是他的父亲,更是皇帝。
弘晖一直认为,德亨和雍正帝对上会是输的那一个。
因为,两人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德亨以为的,和实际的根本不一样。
既然做不到知己知彼,又如何能胜。
院子里传来喧闹声,还有请安说话的声音,德亨掀开窗帘一瞧,是永华、永璋、弘旦、弘历、弘昼、永玥几个到了。
德亨笑了起来,道:“这是着急看媳妇来了?”
弘晖已经开始整理自己了,从没骨头的懒样儿一秒转换成矜贵端持稳重的老大哥模样。
看的德亨捶炕笑的不行。
弘晖横他一眼,要他收敛着些。
“哥?我哥在这里?我听到他笑了,你们听到了吗?”弘旦在外头嚷嚷道。
皇后笑道:“德亨在偏殿休息呢。”
德亨起身,伸了伸懒腰,捞起那四本花名册出了偏殿,弘晖将木方盒子塞进绣袋里,系在了自己腰间,跟在他身后出了偏殿。
众人见礼。
德亨笑道:“秀女巳时才来给皇额娘请安,你们来早了?”
弘旦皱了皱鼻子,说他:“你比我们来的还早呢?”
德亨弹了弹自己微有褶皱的袍摆,戏谑道:“我来给自家弟弟相看媳妇儿,可不就得早着些吗?”
“唉呀你胡说什么呢啊啊啊啊!”
弘旦脸蛋爆红,受不了的一个虎扑,扑去他背上用手臂勒他脖子,要他闭嘴,不要说了。
满堂大笑起来。
德亨也不去扯他的胳膊,还抬了抬下巴让他勒的更顺手一些。
弘旦气的不行,狠狠捶了他两拳,坐椅子上生闷气去了。
德亨还在说他:“你等会可矜持些吧,别吓着人家姑娘。”
弘旦抱臂扭头,给他一个后脑勺做回应。
皇后笑问女官道:“茶和香果、点心都备好了?等会来的都是贵女,以后会常来我这里做客的,可不能怠慢了。”
满清阶级、规矩森严,今天大选入宫第一天,不是谁都能第一时间来长春宫给皇后请安的。
这也是弘旦他们为什么会来的原因,因为,等会要见的姑娘中,很可能会有自己的嫡福晋。
当然不能是明晃晃的坐在皇后这里等着见人,太冒昧了。
皇后让几个小子先去长春宫西面,一墙之隔的院子玩儿去。
这里位于广德门和建福门之间,说是一个院子,更恰当的说是园子,因为这片空地,只有树林花木,没有房舍殿宇。
冬日雪后,梅花盛开,一会皇后会带着秀女们来此赏梅花,和小子们来个偶遇,大家相互看看,说说话,就算是相看过了。
很老套的相亲模式。
德亨和弘晖没有离开。到了他们这个身份地位,已经很少有避讳的场合了,是可以随着皇后一起相看秀女的。
说的更直白一些,他们可以先挑,挑完了,弘旦他们才能捡剩下的。
至于皇帝,呵,皇帝在圆明园修佛炼道呢。
皇帝有旨,此次大选由皇后全权负责,命弘晖和德亨从旁辅佐。
意思很明白了,此次大选秀女,主要是给小辈们选嫡福晋,后宫若是进新人,会从家世稍低、或者庶出姑娘中挑选,不在像是瑛琦这等身份的姑娘之列挑选。
一共十二个秀女,两列六排,瑛琦站在左手第一列第一排第一个,和她同排的是皇后的侄孙女儿乌拉那拉君姝。
两个此次不论家世还是容貌最突出的两位姑娘,带领剩下的十位姑娘,给皇后行礼问安。
皇后喜道:“快起吧,让座,上茶。”
“谢皇后娘娘隆恩。”
众位秀女一左一右分开各自端庄入座,然后有志一同的,齐齐抬眼去看德亨。
个个美丽的大眼睛里都是纯然的好奇。
德亨对她们展颜一笑,顿时殿内被一片红云笼罩,大冬天的,皇后等只觉似是春暖花开了。
皇后扶额,弘晖摇头,都不赞同的看向德亨。
你既无心,何必招惹她们。
德亨:她们看我,还不兴我看回去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了
说一下弘晖。之前我看评论区有一个小伙伴分析弘晖说的真是恰如其分,我给大家摘抄如下:
网友:喜悦的花生100% 评论:《[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打分:0 发表时间:2025-05-02 21:27:45 所评章节:319
弘晖的形象真的很古人,对自己定位和能力的清晰认知,对权力的极力追逐,对社会关系的理解,都很完美地契合他的身份,感觉比德亨的人设要有意思一些,尤其是他因为身体情况和现实需求的矛盾而衍生出的一点阴暗变态,让这个人物更有张力了,跟小时候软糯的样子一比,也更让人唏嘘。 [送红包]
弘晖这个人物,我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按照当时社会环境塑造,是一个表面温和温润温柔内里杀伐邪恶而不自知的贵公子形象,因为他的身份和他所处的阶层就是这样的。然而,行文至此,这个人物活了,他有了自己的个性和方向,我只能顺着他走。
弘晖杀伐邪恶的一面,在平准噶尔中表现无疑,我当时都没敢狠写,只用“斩头颅”“准噶尔基本上打没了”这样的话来概括,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意会到,弘晖表面上温和,其实骨子里是凶狠、暴戾的。
再加上身体和心智不匹配,这让他原本平衡的性格逐渐向负面偏阴暗面倾斜。
那他为什么还至今保持和谐、稳定的情绪,正面的输出,让皇帝皇后都没有怀疑呢?
是因为德亨毫无保留的爱。
请注意:不是爱情!不是爱情!!不是爱情!!!
在弘晖这里,没有爱情之说,只有德亨从小给与他的,始终如初的、独一无二的情义,德亨的洁身自好和感情上的洁癖,让这份情义,更加珍贵。
就是说,弘晖跟吸押&片一样,只要德亨持续稳定输出这份独一无二的感情,弘晖的情绪就会一直稳定下去。
带来的后果就是,弘晖及怕失去这份唯一。所以我在文中表达他害怕的情绪时候,以及他总是暗搓搓证明德亨是在意自己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那啥。
我还是要强调,他俩纯兄弟关系。
只是德亨在他生命中充担了所有的美好和宁静,所以在他的视角,这份感情浓厚如乌云,一直在翻涌,随时会爆炸开来。
等弘晖做了皇帝,这份阴郁还会加重,跟他的身体有关系,以后会写,先留个悬念吧。
第 398 章
长春宫西园子, 梅朵深吸慢呼,轻轻嗅着娇嫩的腊梅花朵,浓烈的幽香沁入心脾, 让她迷醉。
西藏太贫瘠了,除了永远不化的雪山,就是满目枯槁的泥土,有花, 也是贴地的小花,有草,都是针尖似的硬草。
不像这肥沃的北京城,花是长在树上的,这样香,这样美,草的叶子是舒展厚肥的,碧绿浓烈, 看着就让人喜欢。
其他秀女们结伴而行, 与某个皇子王孙斯文交谈,连唇边的笑容都是恬淡的, 说话的声音更是柔美的。
梅朵也很喜欢她们,就像喜欢布达拉宫里供奉的金莲花和玉如意,但她更喜欢这树上的花朵,带着蓬勃喷发的生命力。
“这花儿很香吧?”
梅朵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在跟她说话,她寻着声音转过头, 见是两个少年和三个少女。
其中一个少年, 那皮肤白的, 像最精细致的瓷器, 在冬日的阳光下晕染着莹润的光芒,眉眼舒展漂亮的不似是凡间人,他的眼睛是从未被阴霾光临过的晴朗,干净的像是站在西藏最高峰看到的天空。
另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叫永玥,只有她自己知道。
另外三个少女,一个叫瑛琦,一个叫君姝,最后一个叫兰若,都是这北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家的女儿。
梅朵视线撩了一圈儿,最后又回到了美丽少年身上。
弘旦见梅朵只看着他,就漾起一个笑脸,客气解释道:“我见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一直在闻这腊梅花。”
弘旦之所以主动过来搭讪,是出于好奇。
眼前的少女身材娇小玲珑,满头发辫缠珠绕翠,穿的衣裳也是有别于他们,红黑交色,挂满了珠宝和金饰,裁剪是藏地人的形式。
最吸引人眼睛的是她的长相,深眼窝,高鼻梁,细看眼瞳,是黑中透蓝,似深不见底的湖水,缓缓转着漩涡,能将望进这双眸子的人拖入,溺毙其中。
她皮肤蜜中泛红,颊边和鼻梁两侧,是点点雀斑,嘴唇丰润饱满,下巴圆润,脸蛋儿圆圆,这让她看起来些许娇憨,弱化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感。
世人评价美人,第一眼就是要肤白,像是弘旦,光凭他那身雪白的皮肤,就能成为鼎鼎有名的大美人,梅朵在世人眼中第一眼就被评价为丑,选秀第一关就是要出局的。
但是,她是西藏最后一任汗王拉藏汗的幼女,她来参加选秀,理藩院给她按的是公主之女级别,比瑛琦她们都要高。
如果拉藏汗还在,或者西藏还有汗王,她不需要参加选秀,直接接受皇帝赐婚,至少也是个王爷、贝勒的嫡福晋。
谁让西藏没有汗王了呢?
她只能来参加选秀了。
其实是梅朵自己想来的,母亲死了,她想来北京看看她的生父,她还从未见过他,好奇。
还没入京,一路向东,在路上,她就开始喜欢上这里了,如果可以,她想留在这里,不想回西藏了。
西藏太贫瘠了,和她过去的十九年一样贫瘠。
弘旦之所以好奇,除了梅朵的穿衣、长相、和她古怪的行为腊梅有什么好闻的,还因为德亨评价说梅朵是十二位秀女中长的最美的。
这话弘旦自然不同意,也不知道他哥眼睛怎么长的,总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但最后结果证明,他每次都是对的,这就让弘旦不得不接受了,但还是怀疑大于肯定。
所以,弘旦就拉着小伙伴过来会会这位“大美女”。
梅朵说话慢悠悠的,这是自然的,因为她说的是汉语,在她这里,汉语是外语,说的并不流畅。
梅朵:“我从未闻过这样美丽的花朵。”
回答了弘旦“我见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一直在闻这腊梅花”的话。
弘旦看着她的眸子移不开眼睛,自我介绍道:“我叫弘旦,你是叫梅朵吗?在藏语里,是花朵的意思吗?”
其实皇后给他们双方做过介绍,基本都知道谁是谁,就是不知道,也有嬷嬷宫女提醒,嗐,这不是寒暄找话题吗。
梅朵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看着弘旦,弘旦突然发现,她自从看过来,好像就没眨过眼睛?
这让他对这位梅朵格格的眼睛更加好奇了。
梅朵看着弘旦道:“我知道,你是定亲王德亨的弟弟,本来名字叫德三,后来清帝赐名,随皇子例,名讳弘旦,在上书房读书。”
就跟背书似的。
永玥“噗噗”直笑,瑛琦等也都莞尔。
弘旦顿时脸颊鼓的像是一边塞了一个包子,勾人的桃花眼都瞪圆了几分:怎么还有人记得他以前的名字!
还有,你是不是在记我哥的时候顺便记的我?
梅朵确定道:“你不高兴了。”
弘旦气呼呼:“我没有不高兴。”
梅朵坚持:“你不高兴了。”
顿了下,加上一句:“我知道的。”
弘旦运气:“你知道的是错的。”
梅朵:“我不会有错”
眼看两人要别扭起来了,瑛琦忙打岔道:“快打住,别人要看过来了。梅朵姐姐,你戴的绿松石真好看,要尝一尝宫里的奶茶吗?跟西藏的奶茶应该不一样”
咱们说点不容易出错的话题吧,今儿大日子,可千万别争吵啊。
弘旦偷偷对梅朵做了个鬼脸,换来梅朵弯弯的眼睛,和唇边的笑意。
看的弘旦更加移不开眼睛,这西藏妞儿笑起来真挺好看的哈。
啧,他哥又对了,可恶。
瑛琦将梅朵拉入己方阵营,边将她往点心桌那边引,边温柔不失热情的道:“除了腊梅,梅花还有好多种,等有机会,姐姐可以慢慢赏鉴”
梅朵不是这批秀女中年纪最大的,也没差多少了,是个秀女就都要叫她姐姐。
梅朵的眼睛不由得移到了永玥那里,但她是这个少年的亲妹妹,只比他小大半年。
永玥见梅朵看过来,心下不由紧张起来,不知为何,这位格格,看他的眼神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带着若有似无的审视,难道是看上他了?
不要啊!
他不喜欢她这样的,做嫡福晋也不行。
可是,梅朵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将视线收回去,重新放去了弘旦身上,见弘旦站在了她侧后方,就又将视线放在了说话的瑛琦身上。
仍旧是直勾勾的看人方式,看的人不由自主的紧张。
瑛琦心下异样,面上不显分毫,只是见话速再放慢几分,好让梅朵能听的更加清楚明白。
永玥松了口气,却又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让他烦躁的踢了下泥土。
弘旦见他如此,悄声问道:“怎么了?”
永玥看向前方,弘旦忙挡住他的眼睛,炸毛道:“喂喂,都说了,我跟瑛琦看对眼了,你不许再看她。”
永玥没好气拉下他的手,咬牙道:“我没看她。”
弘旦奇怪:“那你是在看谁?”见瑛琦和梅朵并肩站着,就捂住了嘴,不敢置信道:“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永玥重重对着一株梅树踢了下泥地,憋气道:“那又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个什么气。
他这一脚实在用力,脚尖靴子铲起了大块泥夹着沙子、石子儿的混合物飞向梅树,将梅树后面的人给炸了出来。
“我说,你是不是找揍?”
弘暾(tun)从树后带着怒气走出来,边走边甩着袍摆,刚才永玥踢飞的泥有一小半飞到他身上去了。
与他一同转出来的,还有弘历和弘暟(kai)。
弘暾是允祥的嫡子,弘暟是允禵的嫡子,都是康熙四十七年前后生人,差不多的年纪。
当然,弘历是康熙五十年生人,年岁要小一些,和永华、永璋两个侄儿们差不多大。
弘历不想和侄儿们混堆,和弘旦这一伙也玩不到一起去,就只能和堂兄弟们混了。
都是本次大选东床快婿热门人物。
永玥会怕他们?
顿时呲牙道:“原来是鬼祟鼠辈,你们偷听偷看我们也就罢了,偷听偷看姑娘们可就不对了。”
弘暾顿时就要撸袖子,弘暟也面色不善上前一步,弘历一手一个拉住两人,跟永玥和弘旦、也是跟闻音望过来的秀女们温声道:“我们本就在梅树另一侧说话,是你无状在先,弄脏了弘暾的衣袍。”
听听,什么叫做说话的艺术,这就是了。
事实本就是如此,但这话从弘历嘴里说出来,听在人耳中,永玥人品顿时就落入下乘了。
弘旦歪头笑问道:“这地儿就这么大,梅树后面就是宫墙了,你们躲墙根下面密谋什么呢?是看不上在场的格格们,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我不顺着你的话说,我来质问你。
弘旦从小在外斗嘴、打架就没输过,他都是当立身的本事修炼的。
弘历:“正因为地儿窄小,我们才躲着些,以免冲撞了各位贵女,你们”
地方不大,一扎堆就特别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弘旦和弘历一个来回三五句话的功夫,永华、永璋和其他秀女们就都聚集过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直爽的秀女快人快语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为什么要躲着?我们来不就是相看的吗?”
弘历:
弘历脸热起来,气的,也是羞的。
他十七八岁,最是要面子的年纪,当众被人问了出来,那是又怒又羞,眼看就要恼羞成怒了。
“聚在这里做什么呢?”
今日这一场相亲会,是德亨的主意。
这年头都盲婚哑嫁的,新郎新娘长什么样,新婚之夜才知道,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既然是在皇后眼皮子底下,那就见见呗。
有什么的。
德亨原本在远处和皇后、弘晖他们闲话,看着这边秀女们自由结交的,见似乎是起了矛盾了,德亨就忙赶了过来。
见到德亨过来,几乎是所有秀女们都默契的靠拢在一起,挤做一团,遮扇子的遮扇子,掩帕子的掩帕子,脸蛋儿半遮半露,十二双二十四只眼睛都牢牢黏在了德亨身上,窃窃私语,包括不合群的梅朵,都竖着耳朵仔细听她们在说什么。
若是旁人,她们定是不敢这样的,太失礼了,不庄重,也容易给人错误的信号。
但是,这是定亲王啊,人家眼里只有定王妃,看不到她们,她们就没有顾虑了。
机会难得,看一眼少一眼,婚前看定亲王是不存在风险的,大婚后就不好再看了。
德亨早就当这种视线做无物了,只眼睛看着在场的小子们。
弘旦当先道:“一个小误会,已经解开了。”
眼睛挑衅的看着弘历,扬着下巴,听他怎么说。
弘历也不想闹大,点头同意道:“是,咱们遇上了,说了两句话。”
眼睛狠狠剜了弘旦一眼,要他等着。
弘旦都开始颠儿脚尖了:三爷怕你?!
德亨看看这些青春热血无处安放的少年们,笑道:“原来如此,是我想多了,”用手指头点点每一个少年,“都安分些。”
不是威胁的话,德亨脸上也是带笑的,却是听的众位少年们皮子一紧。
都乖乖应了下来。
德亨转身离开,秀女们的视线随着他移动,德亨心下好笑,故意看她们每个人一眼,然后留下一个高大俊秀的背影飘然远去。
咳,这完全是秀女们心里最真实的语言描述,非作者杜撰的。
其实就是德亨身高腿长,步子迈的大,走的快,身子稳,衣摆随着他的步伐只是轻轻晃动,看起来跟飘着似的。
一眨眼的功夫就飘去皇后那里去了。
秀女们齐齐惊呼:“天人也!”
弘旦等众少年:!!!
抢风头来了吧您?
【作者有话说】
哼哼,今天只有一更哦
第 399 章
双方相看完, 大体有个印象,有太监来报,说是皇太后那里已经等着了, 于是皇后带着秀女去慈宁宫请安,其他小子们想去的跟着去,不想去的就散了。
德亨和弘晖陪着皇后走了一段,他们在永康左门分开, 皇后带着秀女们转西进永康左门去慈宁宫,德亨和弘晖则是转东进隆宗门去乾清门广场。
在隆宗门,他们遇到了衍潢、德隆两个,衍潢是特地来找德亨的,隆宗门附近就是内务府值房,今日又有秀女从隆宗门经过,所以,德隆特意拉着衍潢来“巧遇”秀女的。
没别的意思, 就是看看, 过一过眼瘾。
两人给皇后请安,束手请皇后和秀女先行。
衍潢的眼睛在梅朵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几乎所有看向秀女的眼神都会多看梅朵一下,因为她不管从穿着还是长相都是另类,任谁都会多看一眼。
等皇后等所有人进了永康左门,德隆道:“那个就是拉藏汗的女儿?瞧着很有异域风情。”
德亨随口道:“是,叫梅朵。”
德亨只是随口一说,衍潢却是顿了一下, 问道:“你是说, 她叫梅朵?”
德亨:“是啊, 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衍潢想了想, 唇角勾起一个笑容,道:“没什么。”又加了一句:“很美丽的名字。”
弘晖:“这名字在西藏是很寻常,就像咱们这里的大妞二妞梅花桂花狗蛋儿一样。”
衍潢还是摇头,道:“不一样。”
这让他想起了时间久远的一个西藏姑娘,也叫梅朵。他神思飘远,唇畔带笑,看在德隆眼中,就是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
德隆哈哈笑道:“反正西藏已经没有汗王了,她就是一个普通秀女,你要是喜欢,就请旨,纳了她得了。”
衍潢思绪回笼,瞧德隆一眼,想说他没那个心思,又想着这位来自西藏的花朵可能不会受这些皇子王孙的喜欢,要是能行,由他纳了,也能让这姑娘后半辈子好过一些,就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德隆纯口嗨开玩笑的,谁都没在意。
几人看过秀女,进隆宗门,边走边说话,衍潢来的目的就是找德亨说事情。
衍潢:“皇上命我查印版和颜料失窃案,已经有进展了。”
德隆:“这都小半年过去了,你还在查呢?”
当时这事儿闹的雷霆震怒,都将皇上给气的大病一场,三法司一同查案,三五天就查出罪魁祸首,结案了事。
但德亨认为这案子没那么简单,请求再查,雍正帝当时拒绝了,却是命衍潢秘密查访。
下了这个密令之后,小半年过去,雍正帝就跟自己忘了还有这回事一般,一次都没再问衍潢一句“查的怎么样了”。
但衍潢确实是一直在慢慢查访,他就跟经验老到耐心十足的钓鱼佬一般,稳坐钓鱼台,静等鱼儿上钩。
德亨问道:“是谁?”
衍潢:“皇商范氏,范玉柱。”
德亨:
弘晖和德隆却都是一副震惊的模样,齐齐看向德亨。
皇商范氏,算是先帝亲手给德亨指的奴才,从他七八岁上就跟着他了。
衍潢也看着他道:“我以为你会发怒?”
德亨摇头,沉声道:“没什么好怒的,范氏是一个大家族,什么样的人都有,这并不奇怪。”
弘晖也道:“这么多年,你对他们一直宠信有加,就算最后事发,他们也能笃信你会保他们,所以他们有恃无恐。”
德隆小心觑着德亨的面色,道:“查了小半年才查出来端倪,范玉柱也是个人才了。”
衍潢皱眉,道:“皇上从一开始就怀疑你,现在又查出来,确实是你的人坏了事儿,德亨,我怕这次,你有大麻烦了。”
这么大的案子,三法司三天能查出个屁,结果一报上去,皇上就结案了,只能是他心里已经有笃信对象了。
给他的密令也下的奇怪,之后更是没过问一句,当真奇怪。
德隆狠声道:“要不要我去做了这个范玉柱?!”毁灭证据,让这个案子成为无头案,就牵扯不到德亨了。
衍潢横他一眼,道:“你别冲动。我怀疑,皇上不只给我下了密令,一定还有其他人也在调查,范玉柱一死,他们没查到也该查到了。”
德隆惊了一下,讷讷道:“我我想不到那么多,你们放心,你们不下令,我不会做什么的。”
从雍正元年,雍正帝就设立了密折制度,地方上官员,都可以随时给他上密折,四年过去,密折制度更加完善,这也是地方上一出现假粮票和纸币,雍正帝就立即知道的原因。
如果,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人给皇帝告密,偷盗案是德亨的人做的,那么雍正帝最后选择隐忍不发,快速结案,就是不打算追究德亨的意思吗?
弘晖摇头,道:“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弄清楚皇上的心思。”
衍潢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道:“皇上的心思越发诡秘,难以猜到分毫了。”
这位皇帝,真真是心思崎岖诡异,当属第一。
三人见德亨一直低头沉思不语,也都住了嘴,不再说话。
最后,德亨住脚,道:“不管我做什么反应,怎么处置范玉柱,都是错的。”
范玉柱是德亨的人,他避无可避。
将范玉柱押去雍正帝那里自首?
正好将罪证和把柄送上雍正帝手中,雍正帝当场就可以处置德亨,削爵、罢职都是轻的。
秘密处决范玉柱?
你要是心里没鬼,你为什么要处决自己的奴才,而且,你知道不知道私自打杀奴才是犯法的?削爵、罢职、圈禁。
放走范玉柱?
呵,罪加一等。
不管不问?
好哇,你竟然蓄养匪类,说,你在谋划什么?!
而且,范玉柱是范毓馪的儿子,范毓馪人驻扎在鄂罗斯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这些年,范毓馪在国外为德亨立下不世军功,他不能随随便便就处置了范玉柱。
所以,不管德亨怎么做,都是错的。
弘晖郁猝道:“从一开始,你就不同意现在发行纸币,是皇上认为时机已成熟,执意如此。现在出了纰漏,还是出在你身上,很难不让皇上怀疑,是你心有怨念,指使范玉柱偷盗印版和颜料。”
弘晖始终怀疑,现在更加确信,雍正年去年大病那一场,就是让德亨给气的。
德隆不解道:“如果是德亨指使的,那偷就偷了,为什么要送去地方上私印?这说不通啊。”
衍潢:“不需要说的通,只要证据确凿是德亨做的就行了。”
弘晖问德亨:“你打算怎么做。”
衍潢和德隆都看向他。
德亨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德亨的眼睛落在了弘晖身上。
弘晖瞳孔一缩,回视德亨,缓缓点头。
衍潢长长舒出一口气,近似喃喃低语道:“那么,范玉柱就不能曝出来。”在雍正朝,不曝出来,就牵扯不到德亨。
德隆不确定道:“能成吗?不是说,另有人马同样在查?”
衍潢:“放迷雾弹吧,只要皇上那里一天不发,这案子就是结案状态。”
德亨:“我也会找由头,将涉案人都送出大陆。”等出了大陆,不管是去北海,还是南海,这些人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盗窃,不管是在何种年代,都是重罪。
说完偷盗案,衍潢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他语气轻松,神色也和缓起来,笑道:“图书馆一期已经建成,择日开馆,你这个总督官,序言和题跋写好了吗?”
弘晖也笑了起来,道:“你可是难为他了,他早就去找徐元正捉刀,让他替他写一篇出来了。”
德亨哀叹一声,苦着脸道:“还不如让我去徒手杀一头猛虎呢。”
写文言文什么的,这不是关公拈绣花针,林黛玉力拔垂杨柳吗?
几人说说笑笑,在景运门遇到了马奇。
几人相互见礼,德亨笑问道:“公这是做什么去?”
马奇:“老臣才将今日内阁奏折送去奏事房。”
侍卫会在午后,将奏折快马加鞭送去圆明园,一天一次。
马奇道:“定王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原本的打算就是出了景运门散伙,德亨直接回毓庆宫,所以,弘晖、衍潢、德隆三人先走一步,德亨和马奇边走边说话。
德亨问道:“公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和德亨在一起就是这样,他会不自觉的遵守尊老爱幼的礼节,将自己处于低位,风度翩翩的,又不会让人真的看低了他。
若是有不长眼的,那定王也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雷霆雨露。
马奇笑呵呵道:“就是跟你请个人情?”
德亨:“是为令侄女儿吗?”现在能让德亨想到的,只有大选这一项。
马奇点头,道:“是。”
德亨好奇了:“您是什么意思?”
马奇看他一眼,悄声道:“老夫看的出来,那丫头对三爷不一般,不知,您可看的上她?”
德亨刮了刮下巴上的胡茬,笑道:“刚儿在长春宫,我见他们小儿女言笑晏晏的,很是和谐。”
德亨不知道原本历史上弘历皇后是谁,也压根没想过此次选秀对弘历而言算什么,或者这么多年过去,他根本就忘了弘历了。
他只是单纯的看待当下每一个人、每一件事而已。
马奇大喜,拜道:“多谢王爷成全。”
德亨托起他,道:“话不能说的这么早,最后会是皇上指婚,要成全的人该是皇上。”
马奇连连应道:“是,是。”心道,只要你不反对,这事儿就成了九成九了。
说到皇上,马奇就有话要说了。
马奇闲谈一般道:“听说,图书馆要择日开馆了。”
德亨:“是。”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马奇:“老夫还听说,在京文人,已经开始为王爷做赋唱诗,歌功颂德了。”
德亨挑眉:“他们可是白忙活了,我不爱这个。”
马奇捋须笑笑,道:“如今皇上人在圆明园,这满京城啊,士人只知有定王,不知有皇上矣。”
德亨面色大变。
“您的意思是”
马奇摇头,叹息道:“若是先帝,只会一笑置之,还会与民同乐,当今嘛”摇头,“难啊。”
德亨拧眉沉思不语:
马奇再提醒道:“去年那场偷盗案也不简单,王爷莫要等闲视之。”
这老头儿,真绝了!
德亨再问道:“公可有教我的?”
马奇:“如果皇上给毓庆宫指人,您当感念皇恩,欣然接纳。”
千万别为了什么痴情、专一的名头耽误了自己,简直贻笑大方。
您是定亲王,这些儿女情长,本就不该跟您沾边儿。
德亨点头,道:“我想到了,也早有准备,公放心。”
然后眼睛看着马奇:还有吗?
马奇见德亨心里有成算,也不再多说,再道:“皇上似乎痴迷上了佛道之术,您和瑞王,多与活佛、喇嘛交好,或可请之言谈相助一二。”
请皇上身边宠信之人说说好话啊,美言美言,或者,干脆找个有道行的道士,举荐去皇上那里,多简单的事情。
德亨:
德亨看马奇那眼神简直了,他要不是认识马奇多年,有扎实的证据怀疑,眼前的老头儿是大大的佞臣一个!
马奇接收到德亨的眼神,哈哈大笑起来,道:“老而成精,对老夫来说,只要能达成目的,世间无可不用矣。这些法子,对别人来说是旁门左道,对您来说,是良药苦口。老臣信您,想必其他人也是信您的。”
要说定王是佞臣、奸臣,谁信呢?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 400 章
大选快与慢, 完全看皇帝的进度,皇帝要是上心,三五天指一下就完了, 然后秀女出宫,回家待嫁。
要是皇上本人拖拖拉拉的,纵使太后和皇后相看完了,也得继续在后宫老实住着。
正月里祭祀颇多, 雍正帝只在圆明园住了几天,就回了紫禁城。
然后去南海子春围。
带着秀女一起去。
行吧,您是皇帝,您说了算。
因为有秀女同去,所以,皇后也去,皇后去了,瑞王妃必要跟着去伺候, 然后皇后要锦绣一起去, 自从她生完孩子,还没有好好出去玩儿过呢。
德亨也怕锦绣在毓庆宫闷坏了, 要她尽管带永琏去,一岁半的二宝永璜交给他带,等她回来,保准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少的交给她。
德亨不去春围。
他除了要处理工部事务,还要看着翰林院官员清点文渊阁、文华殿、武英殿书籍,抄录或者刊印, 送去图书馆主楼珍藏, 酌情开放给来客阅览。
总之, 德亨做事该撒手的时候撒手, 该亲力亲为的时候也不辞辛苦,自己动手做。
图书馆开放书目不是小事,有些涉及前明之事,是绝对不能放出去的,会戳皇帝的敏感神经,有些工农医药世情小说方面的,就可以放出去了。
这一项工作徐元正已经做了十几年了,现在进行最后的筛查,德亨还是坐镇文渊阁比较好,又没有网络和电话,靠跑马去南海子来回传信太耗费时间了。
永璜是雍正三年四月生人,现在一岁八个月,可以吃辅食了。
妈妈出差不在家,将儿子留在毓庆宫给奶娘照看,自己去上班是不可能的,所以,德亨选择每天带着儿子一起去上班。
或者将人都召到毓庆宫,在家带儿子办公。
这日天气晴好,大地回春,德亨打算带儿子出去晒晒春天的太阳,看看春天的花朵。
德亨抱着儿子在前头走,后头奶娘、宫女、太监大包小裹,端托盘的,提食盒的,抬婴儿车、婴儿床的,一溜儿应有尽有。
德亨带儿子上班,就差将永璜的房间一起搬过去了,德亨不以为意,他又不是搬不起,却是让景运门侍卫们看了景儿。
啧啧,定王真宠儿子啊,自己亲自抱,还抱上就不撒手的。
今日景运门跟以往不一样,一溜儿的内务府奴才扛着大木等从此过,堵了景运门。
德亨奇怪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一个侍卫回道:“是修缮养心殿用的。”
修缮养心殿?
他怎么没听说?
营造司郎中查哈里匆匆过来请安:“定王殿下吉祥。”
德亨让起,问道:“养心殿不是已经修过了吗?又要修哪里?”
查哈里如实回道:“皇上要在主殿修佛阁,供奉佛像。”
养心殿离地高12米左右,去掉台基底座,至少有十米高,三层楼也就这么高了。
查哈里说修佛阁,那就是在主殿内圈出一个地方来,修楼阁,供奉佛像了。
看来,雍正帝这是铁了心的要修佛了,居然下令在自己办公室修佛阁?
德亨问道:“可有舆图纸?”
查哈里为难,这是私密性很强的工程,他不敢泄露。
德亨也不为难他,只看了眼搬运大木的长度和直径,就抱着儿子去了文渊阁。
马奇建议德亨和雍正帝的“宠臣”交好,德亨只听过就算了,并不准备采纳,现在也是一样。
佛法也是文化的一种,相比于吃丹炼药追求长生,通过参禅打坐敲木鱼,获得精神上的宁静和自在,无疑是可取且倡导的。
挺好。
德亨显然不记得,历史上雍正帝确实是有吃丹炼药、在宫内养道士、追求长生的记载的,现在养心殿开始修佛阁,下一步,就是养道士了。
到了文渊阁,奶娘熟练的指挥宫女太监们将小阿哥的摇篮、婴儿车摆好,然后带人去茶房烧水温奶做辅食,等会子,小阿哥要用膳了。
文渊阁的老少大小翰林们绷着面皮,尽量不要露出异色来。
不是他们嘀咕,是这里实在不是养娃娃的地方。
文渊阁是什么地方?
前明是太子处理政务的地方,后来充当殿试之所,在本朝,充当殿试阅卷之地
总之,不管是做什么,都是跟国朝文运有关。
你你带个娃娃来办公,成何体统!
如果这人不是定王,他们一定会死谏,坚决不让这里成为养娃圣地。
永璜才在毓庆宫吃喝完,这会子嗯嗯啊啊的要嘘嘘了。
德亨熟练的把着儿子的两条小腿,对向了装草纸的垃圾桶,开始吹口哨给儿子打辅助。
众人:
算了,童子尿也是味药材呢。
徐元正拎着一小篮子草莓进来,正瞧见德亨将儿子仰躺放在书案上,熟练的换尿布,看见他过来了,还道:“这孩子莫不是直肠子,尿着尿着就拉了。”
徐元正将篮子交给一个小翰林,让他洗了装盘来分了吃,问道:“是不是肠胃受凉了?粪便是稀还是厚?”
德亨:“不算稀,肚子摸着是热的,也不见他哭闹,应是没有受凉。”
徐元正瞧着躺在书案上蹬腿抓咬的小崽儿,提醒道:“春日天气还暖乍寒,风沙也大,极易小儿吹风受凉,可要仔细了。”
德亨将儿子抱起来,颠了颠,道:“我注意着呢,是看今儿天气好,无风,才带出来的。”
小翰林特地挑了最大最红的草莓,装了一盘子,送到德亨这边来。
永璜见到红红的草莓,“啊啊”着要去抓。
德亨捡了一颗给他看,诱哄道:“来,二宝儿,叫阿玛,‘阿玛’。”
永璜:“啊啊,啊啊。”
德亨耐心教他:“阿玛,阿玛”
永璜:“啊啊,啊啊,啊啊啊”
德亨:
德亨心累。
跟徐元正抱怨道:“我还记得,永琏十一个月的时候,就会喊人了,这到了第二个,快两岁了,还不会喊阿玛,这莫不是个傻的吧?”
徐元正呵呵直笑,宽慰道:“古有记载,多有状元郎五岁方言,十岁才能书,二公子大智若愚也不定?”
这话有些安慰了德亨这颗老父亲的心,但还是道:“我只愿他无病无灾安安稳稳不欺人害人做个好人就行了,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
徐元正:“王爷好志向。”
徐元正赞美的真心实意。
到了德亨这个阶层,教育、期望自己的儿子“不欺人害人做个好人”,本就是高远的志向了。
德亨抱儿子坐在桌后宝座上,用银勺插了一下草莓红瓤部分,拔出来,银勺上沾了红色的浆汁,送去给儿子舔。
永璜抱着阿玛的大手舔了一下银勺,整个小脸儿都皱巴成一团,将阿玛的手推的远远的。
咦,好酸,不好吃。
德亨也舔了下,疑惑道:“酸酸甜甜的,味儿挺好的呀?这小子不喜欢?”
徐元正也拈起一颗吃,笑道:“小孩子舌头嫩,咱们大人吃着好吃的,对他来说,过于新鲜刺激了。”
德亨将被插过的那颗草莓吞进嘴里,对着儿子可惜道:“臭小子,这福你是享不了了哦”
永璜张着小手去抱阿玛的大脸,撅着嘴凑过去要抢阿玛嘴里的食儿吃,德亨将他抱远了些,问徐元正道:“这是海淀头茬儿草莓,出的怎么样?”
昆明湖周边有很多大小水泡子,时人称之为海淀,如今虽然干涸了,但底子还在,这里属于皇家园林区,地广人稀的,德亨就让人平整了种植草莓和一些经济作物。
开春第一茬新鲜水果吃什么?
当然是大棚草莓啦。
徐元正:“种之前,特地用沼气肥水灌溉了做基肥,肥料足,苗儿长的茁壮,结的果子又大又多又红,应会卖上个好价钱。”
虽然卖的银子都冲入八旗军用,但徐元正仍旧很激赏,觉着自己选对了人。
重农、务实、接地气,谁能想到,这草莓,居然是定王主持种植的呢?
德亨在除了正阳门之外的八门之外,都择地建了沼气池,处理城内粪便、污秽垃圾之外,还能生成沼气,为城外工地大食堂提供做饭燃料。
沤好的沼气残渣和池水就是天然的肥料,就近种一些辣椒、黄瓜、草莓、花卉等蔬果经济作物,十分高产。
最重要的是保护环境,节省煤炭树木等燃料,减少污染和瘟疫。
一举数得。
从南美洲引进的草莓种子,在新土地上种植需要适应和选拔种子,不间断的种了几年,终于可以投产了。
德亨道:“那今年就多留种,分散下去侍弄起来。我要的稿子写好了吗?”
徐元正呵呵笑着,从自己绣袋里掏出一卷纸,递给德亨。
德亨将儿子夹在胳肢窝里,双手展开稿纸,看起来。
嗯,文采斐然。
德亨犹豫道:“你说,我要是拿出去,会不会有人怀疑不是我写的?”
徐元正笑道:“您见哪一条圣旨、诏书、祭表是皇帝自己写的?要是您都自己写,还要翰林院做什么?”
德亨给他竖个大拇指,赞叹道:“然也!”
你说的都对啊。
这下放心了,美滋滋的将稿子收起来,这是他的了。
手抄一篇,可以署上他自己的名字,嘻嘻。
徐元正问道:“皇上还没定哪一天开馆吗?”
德亨:“还没定。”
徐元正有些担忧,道:“皇上,会不会一直拖着,不想开馆?”
德亨诧异他所说:“不会吧,都已经建好了。”
徐元正:“但愿如此。”
谁能猜到当今的心思呢,毕竟,从一开始,当今就压根不想建这个图书馆。
而且,图书馆一开,定王名声,天下皆知。
【作者有话说】
没有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