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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VIP】21提起裤子不……

    砚舟像是被钉住,眼神里的雾气骤然间似遇阳化开,又很快被他掩饰过去。

    他挪开目光,不去看苏念柠笑意盈盈的眼睛。

    “总归你记得,没倒打一耙说我乘人之危。”

    哟哟,看这模样正经的,要不是苏念柠看清皮肤上开的桃花,还以为昨晚做了梦。

    她索性将包放在一边,上前抱住砚舟的腰,见他腰身虽反射性地紧了一下,没拒绝,她踮起脚尖亲了他两口。

    松开唇,却没有拉开距离,苏念柠将脸窝在砚舟脖子上蹭:“我说了我认的,倒是你,大清早态度冷得像提起裤子不认人。”

    砚舟顿了一下,才说:“昨晚我没脱。”

    “有区别吗?”

    砚舟沉默,只是体温迅速上升。

    苏念柠又在砚舟的脖子上啄了一口,痒得像小猫用胡须蹭人,砚舟一把将苏念柠的腰肢揽住,弯下脖子亲下去。

    没了昨晚沉甸甸的醉意影响,苏念柠却越来越有喝醉的感觉,腿软到站不直。

    她不是没接过吻。她跟林郁离谈了一年多的恋爱,不是一个恋爱经验为0的小女孩,但林郁离的吻深情却克制,清风不缠绵。

    但砚舟外冷却热烈,吻得她欲罢不能,让她怀疑他是不是经验丰富。

    不知过了多久,门

    铃声响起。

    门后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扰,将将分开唇,呼吸沉重不均匀。

    苏念柠知道是段助上门,但她没有松开手,而是去看砚舟的脸,看他冷白的皮肤染上红晕,潋滟的桃花眼泛着水光,嘴唇的红像淋了雨的樱桃,只隔了一层水润的薄皮,性感得令她血脉喷张。

    是了,能让她产生渴望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一块怀捂不热的冷石头。

    “哥哥的人来接我了。”苏念柠放低声音,像在说悄悄话,“你再多亲我一下。”

    砚舟把她揽得更紧,缠绕得比刚才更深。

    无人回应门铃,大约一分钟后,门铃声又响起。

    苏念柠揪紧砚舟腰上的上衣料子,手指勾入,磨着他腰际紧实的肌肉。

    砚舟反手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将她松开:“别让你哥哥等久了。”他说的话也很轻,似乎是不想声音传到门后去。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苏念柠问。

    砚舟不问她要去哪里,只是拒绝:“不了。”

    两人分开,在苏念柠对照着玄关镜子整理仪容的时候,砚舟已经转身回房。

    像是藏在这个屋子里的秘密,苏念柠并没有要求他那么做,但砚舟自觉隐藏他的痕迹。

    打开门,在门外站了好几分钟的段助理露出专业的标准笑容:“苏小姐,我来接您。”

    苏念柠衣冠整洁,光彩照人,笑着回应,然后将包递过去给他:“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段助接过,余光扫过客厅,想起什么似得,说,“对了苏小姐,苏总让我问您,等您明年毕业,这套房子需要帮您挂牌卖掉吗?”

    这套公寓距离学校很近,但距离城市中心太远,买的时候只想着应付大学这四年,这才买了个两房一厅,不管苏念柠今后是留在鸣海,还是回杭宁,这个房子总归会空着。

    “这才几月份,哥哥也太着急了。”

    “苏总未雨绸缪惯了,还说等您哪天有时间,去恒兴区选套新住宅,以后去他那里也方便。”

    恒兴区是寸土寸金的鸣海最核心的地段,大哥的公司和住宅也都在那边。

    “再说吧,我在这住着,”苏念柠顿了一下,“也挺好的。”

    关上门,两人下楼。

    车子接她送到恒兴区的高铭大厦,整个内娱都闻名的野玫瑰化妆工作室在这里,接过数个女明星的红毯业务。

    苏念柠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化妆,做发型,换上大哥为她挑选的礼裙和高跟鞋。

    “苏总挑选裙子的眼光真的太好了!香奶奶家的最新款,连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流量花想借都接不到呢。”服务苏念柠的造型师发出夸张感叹,“苏小姐,这套裙子真的太衬你了!”

    苏念柠站在镜子前,摆弄了一下深空般幽蓝的繁复华丽的裙摆,心想,这肯定不是大哥的品味,大概率是交给某个心思细腻的手下帮忙挑选的,他那么忙,怎么可能做亲自做这种小事。

    她面上微笑。算作回应,准备让工作人员帮忙戴上带过来的首饰。

    这时,一个穿着西装A字裙的女人在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护送下走进来,送来一套让满屋灯光都黯然失色的绝品珠宝:“小姐,赵总特意让我把这套珠宝送来,希望今晚您用得上。”

    这是跟在母亲身边很多年的得力助手严秘书,想必这次是跟着母亲一起来鸣海的。

    苏念柠自己带过来的,已经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母亲送过来的这套,包含项链、耳坠、手镯、戒指,是她当年的嫁妆之一,极其昂贵的帝王紫翡翠,种水剔透晶莹,近百年的拍卖行都有流转拍下这套藏品的价格传说,苏念柠小的时候在母亲华丽的衣帽间里见过。

    她的手轻轻摸了摸裱装着珠宝的宝盒,犹疑,这会不会过于隆重了?

    是现场邀约了宣发的媒体,她作为苏家三小姐,需要这些体面?

    这么想,也说得通。

    随即她朝严秘笑笑:“当然用得上,妈妈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

    有三个化妆室工作人员迎上来,将珠宝盒子的透明玻璃罩打开,价值连城的昂贵价格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待,生怕磕了碰了,将这辈子都赔进去。

    苏念柠坐在梳妆台的凳子上,渐渐将目光挪移,透过巨大的镜面,看向房间角落一直安静坐着的男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是他坐在这里。从她踏进工作室,统筹安排服务她一切的内容都是他在安排,显然他接下了大哥的任务,但能完成这项工作的人可以是段助,也可以是李助,怎么偏偏是林郁离?

    林郁离除了工作内容,没有说多余的话。沉默目睹苏念柠在一个团队饱和式的细致服务下换上高奢礼裙和高跟鞋,自带了一套惊艳众人的珠宝,母亲又送上令人咋舌的一套,需要三个人护送过来,所有接触这套珠宝的人皆慎之又慎,只为完美地穿戴在苏念柠身上,仿佛这个世界最漂亮最宝贵的东西,都是她唾手可得之物,她是这个世上最高不可攀的明珠。

    忙活完,已经下午两点多,苏念柠在搀扶下,上了接送的迈巴赫商务车,前往登上游轮的码头。

    码头登船的区域做了封锁措施,不受邀的人无法靠近。

    登上游轮,父母和大哥都在,苏念柠注意到,柳伯伯也被邀约到了现场,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把西装穿得板正挺拔的年轻男人,面容有些眼熟。

    赵西岚看见苏念柠到场,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苏念柠提着长长的裙摆欢喜上前,亲昵地挽着赵西岚的胳膊,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妈~”

    赵西岚摸了摸苏念柠的头发,然后点了点她项上的帝王紫宝石,夸了句真合适,然后将她引到柳伯伯跟前打了招呼,故作神秘说:“看看是谁回来了?”

    听母亲这番言论,又根据对方有些熟悉的面容,苏念柠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没说话,柳硕先开了口:“这么多年不见,别说柠柠认不出我,她现在漂亮得跟天仙一样,我都不敢认。”

    “柳硕,你的意思是我小时候不好看吗?”苏念柠故作恼怒。

    柳伯伯哈哈大笑:“这俩儿孩子还跟当年一样,吵吵闹闹的。”

    苏柳两家多有走动,柳硕和苏念柠在同一所小学同一个班级,柳硕小学毕业之后就被送去美国,母亲跟随他去了美国陪读,逢年过节很少回来,都是柳伯伯去美国与母子相聚。

    多年不见的疏远关系破了冰,苏念柠与柳硕聊起来,先是小时候互相做过的糗事,然后是各自在成长过程中的趣闻,场面上可算相谈甚欢。

    不知不觉大人们已经走离,只剩两人在交谈,只是人也没走远,互相说着什么之后,偶尔会回头笑着看着两人。

    苏念柠余光瞧见长辈们的反应,恍然,脸上的笑意微不可查地淡了些,伸手摸了摸项上吸睛无数的宝石项链。

    她以去洗手间为借口,短暂离开一会儿。

    通往卫生间需要穿过长长的走廊,一面船壁向着海开着窗,海风将她的耳坠和裙摆都吹起,风里带着海水潮咸的黏腻,她不太喜欢。

    还没走到卫生间门口,被一个向着窗眺望的颀长身影拦了路,海风将他身上很淡的烟草味吹了过来。

    林郁离偏头,见到来人,马上灭掉指尖还在燃烧的香烟,道歉:“抱歉,有影响到你吗?”

    苏念柠摇头,又复抬眼,映入林郁离此时的画面。

    她没见过林郁离抽烟,甚至他整个人清风明月的形象,与烟草不匹配,可眼前的林郁离神情染着浓郁的落寞,如月色般幽静的眸子里挣扎着晦涩的情绪,仿佛大雪压断了干枯的枝头,他伫立在海边的窗前,指尖捏着断燃的香烟,在寂静地崩溃。

    第22章 【VIP】22包括你的身……

    “抽烟对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

    苏念柠想起高中的时候,林郁离作为学生会纪检部长,左袖上扣着红色袖章,将学校里头爱抽烟的不良少年们撵着走。

    听到林郁离的脚步声,他们能从二楼的阳台翻逃

    出去,惊起枝头的雀鸟,扑棱着翅膀飞向碧澄的蓝天。

    林郁离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浮起很淡的笑,却轻微摇了摇头:“现在没有那么简单明了的对错可以评判,我也已经不是那个有资格拿着评判笔的人。”

    难过像细沙一样淅沥沥填埋过来,苏念柠偏过头,看向海面。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发现有些话在眼下说太迟,有些话说了也失去了意义。

    林郁离不久留,说:“记者会要开始了,我去帮忙。”

    他抽身离开,错肩时带起一阵很小的风,与海风的咸腻不同,苏念柠嗅到了夏季晴天的味道,是那种弥留在旧照片里的艳阳天。

    记者会在夜幕的甲板上召开,苏瑾言站在瞩目的中央,几段感恩和展望未来的演讲,闪光灯咔咔响个不停。

    苏念柠作为观众,陪在父母身边坐着,时不时有镜头扫过,她坐得端庄优雅,努力做好她该做到的份。

    另一侧坐着柳硕,时不时低声跟她说两句俏皮话,还想伸手去拨弄苏念柠戴在左腕上的翡翠镯子。

    苏念柠及时躲开手,嗤道:“弄坏了,我妈妈宰了你。”

    “吓唬我,赵姨对我可好了,再说这镯子哪能摸摸就坏,你就是小气不给我碰。”

    “就不给你碰,手脏。”

    “哪里脏?”柳硕将双手摊开,正反面转着展示在苏念柠面前,“我连指甲都剪得干干净净,还有美术生找我当手模呢。”

    “呸,就你那鸡爪。”

    前方,手拿麦克风正在展望企业未来的苏瑾言微妙地顿了一下,冷锐的双眼朝两人睨过来。

    “我哥瞪我了,都怪你。”苏念柠咬着牙发声。

    柳硕忙正襟危坐。

    两人身后坐着的是林郁离。

    记者会时间不长,紧接着晚宴开始,苏念柠跟着父母和大哥轮番与邀请而来的叔叔伯伯们见面打招呼,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空闲时间,她挑了一个角落坐下,将手机当玩具滚着玩儿,想回去了。

    但游轮早已出海,此时放眼望去只有茫茫海水,她得在游轮的房间过一夜,早上船才在码头靠岸。

    柳硕寻到她身侧坐下,熟练地拿起一根香烟,苏念柠双眼横过去:“不准点。”

    柳硕讪讪收起来:“我发现你怎么跟谁说话都温声细语,就对我凶巴巴的。”

    “想起你以前用树枝插起一条毛毛虫追在我后面狰狞地笑,我就对你温柔不起来。”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如今也是个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绅士。”

    “绅士才不会说自己是绅士。”苏念柠说完自己都叹了口气,“我不能再跟你说话了,小学鸡吵架那一套越来越熟练。”

    “这叫纯真,能让你释放纯真的人是能让你放松的人。”

    苏念柠双手捂着耳朵,眼睛无神地朝沙发一侧靠倒下去。

    游轮上的一夜在吵闹中过去。

    翌日,船靠了岸,柳伯伯差柳硕送苏念柠回公寓。

    苏念柠不能驳柳伯伯的面,坐上柳硕的副驾,她低头玩手机。

    柳硕故意朝路边有坑洼的一处碾上去,颠得苏念柠差点握不住手机。

    “你干嘛?”苏念柠瞪他。

    柳硕一脸受伤的表情:“你跟我聊聊天嘛,这么多年不见的朋友就在你眼前,你竟然忙着玩手机,多冷漠。”

    “我觉得我跟你已经充分进行了良好的交流,材料充足到下一个十年跟你叙旧。”苏念柠往路边一指,“你放我下车。”

    “才不,就不能邀请我去你那儿喝杯茶吗?”

    让他去才有鬼了。

    “我那没茶。”

    “咖啡也行。”

    “咖啡也没有。”

    “你就是不想让我去。”

    “就是不想让你去。”

    “为什么?”柳硕突然看过来,唇角噙着一抹笑,他突然的直视,让这抹笑意味不明,整个人的形象完全从那个张牙舞爪的天真小少年脱离开来,露出了十年之后瓜熟蒂落的成年男人的本体,“你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

    苏念柠被猛然戳中要害,后背骤凉,但她面不改色,仍是一副吵嘴斗气的模样:“女孩子的房间全都是秘密。”

    柳硕停了两秒,这才“哦~”了一声,恢复嬉皮笑脸。

    在他停顿的两秒时间,苏念柠将二十多岁柳硕的相貌看得完完整整。她竟对他先入为主,被他与少时一般一脉相承的嬉笑怒骂的秉性蒙骗,短暂忘了他们已有十年的时间不曾交心,不再是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

    “这些年,你谈过男朋友吗?”柳硕突然问。

    “当然谈过。”苏念柠大方承认,再转移目标,“你呢,谈过几个?”

    “你就那么断定我谈过?就直接问我数量。”

    “当然,海外那个环境,没有不谈恋爱的珍稀物种,更何况你脖子那块还藏着草莓印呢。”苏念柠半蒙半猜。

    那个位置不明显,被衣领藏着,只有在弯下脖子的时候露出一点点,就一点点,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柳硕坦荡的笑:“我也没想藏,再说,你锁骨上不也留着印?”

    苏念柠下意识摸了摸锁骨上的位置。她已经换下了晚会上的服装,穿的是简单舒适的T恤衫和阔腿裤。

    昨晚的礼服是抹胸款式,锁骨这块痕迹,她一直用肤质相近的遮瑕盖着,她对照着镜子看不出来,竟被柳硕看到了。什么时候蹭掉的,她完全没注意。

    倘若他看见了,那其他人呢?

    柳硕噗嗤一声笑:“我就诈你,你还真有啊?”

    苏念柠被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她双手抱臂还击:“真有又怎么的?彼此彼此。”

    柳硕碰了碰鼻子,专注开车,罕见没接话。

    车子开到公寓小区大门,柳硕将车子停靠在路边,潇洒地挥了挥手:“既然你没邀请,那我就不上去了,不过,下一次再见,我想用不了十年那么久。”

    苏念柠下车,一只手随意朝后一别:“再说。”

    直至电梯将苏念柠带上楼层,电梯门打开,是熟悉寂静的过道,她才将将脱下社交的伪装,松了口气,眉宇间多了几分懒怠的不快。

    打开公寓大门,砚舟在客厅,双腿盘坐在白色羊毛地毯上研究围棋,听见开门声,抬起头看她。

    苏念柠没有言语,只是笔直走向他,直接扑进砚舟的怀里,力道的冲击将棋盘上的棋子打乱,有几颗散落在地毯上,被毛茸茸的毯面吸掉声音。

    砚舟单手撑住身后,另一只手抱住苏念柠的背,几秒之后,见她什么也没说,他也不着急问,只是用手轻轻拍着她,像在捋一只小猫的毛。

    苏念柠喜欢这个不聒噪的拥抱,像躺在一朵柔软温暖的棉花里,可以承载她所有的负面情绪。

    这样抱了良久,苏念柠从砚舟的怀里侧仰着脸抬头,嘴角含着一抹很淡的笑:“你怎么什么都不问?这么不关心我?”

    “你说这话,”砚舟动了动被压麻的腿,“是不是有点昧良心?”

    “哦~你是爱心头口难开。”苏念柠故意挖苦他,换了个姿势,跨坐在他腿上,勾着脖子贴上去,看着他的眼睛。

    “砚舟,这是我唯一一次问你,你说你愿意把时间给我浪费,包括你的身体吗?”

    “所以,”面对这么开门见山的旖旎问题,砚舟的目光幽幽,介于漫不经心和谑而不虐之间,“你之前让我用体力偿还债务,还有这种意思?”

    “很难懂吗?”苏念柠嘴角翘起小弧度,“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表达对你的喜欢呢。”

    砚舟眸中常年散不开的雾突然一荡,散了个彻底,转化为一个错愕的表情,似乎没有预料到苏念柠将“喜欢”这么堂堂正正猝不及防地说出来。

    “喜欢我什么也没有?”他问。

    “对。”苏念柠回答得毫不犹豫,“喜欢你什么也没有。”

    他忽然低低地笑,唇角双双向上翘起,眼尾的笑意也向两周荡开,像昙花突然绽放。

    他笑得太好看了,有一种尽情荼蘼不顾后果的耀眼。

    “什么都没有,没办法怜香惜玉怎么办?”他还记得苏念柠那天在床上用脚踩着他的腰肢将他支开时说的话。

    苏念柠身上还带着确凿的证据。

    “像桃花一样。”苏念柠的指尖陷入砚舟后脑勺的发丝当中,他的头发剪得短,有点坚硬的发尾扎着她的手指,可稍稍用力一摁,又柔软地落在她的掌心里。

    “柔软的唇雕刻的,我不讨厌。”

    砚舟猛得将苏念柠抱紧。苏念柠的脸被牢牢囿在砚舟的怀,致使她看不见他的脸,没办法看清,在她有意的言语刺激之下,他的脸上有什么样的变化。

    只听见他胸腔里传来有力的心跳声,比她曾听到过的任何一次都剧烈。

    这算是肯定回答了吧?

    她在砚舟看不到的黑暗中笑了。

    “今天的白天好长。”

    苏念柠懒洋洋地嚷了一声,用手解开砚舟的衬衫。

    “我等不及到黑夜。”

    第23章 【VIP】23这东西是给……

    本是烈日晴天,却在下午被乌云笼罩,风起得急促且强烈,噼里啪啦向大地刮来一阵暴雨,将城市所有的玻璃砸得涕泗横流。

    雨在夜晚降临时才逐渐转小,化成缠缠绵绵的小雨,敲击道路两边勉为其难苦撑的行道树,叶子终于在这场轰轰烈烈的秋雨中败下阵来。

    这座城市快要入冬了。

    苏念柠平躺了一会儿,又侧过身躬着身子,柔软冰凉的锦被料子裹着她的肌肤,随着她的动作动了动,温暖的被窝里还残留着另一个人停留过的温度,她摸了摸腹部。

    发酸,发胀,还有一种类似吃过四川麻辣火锅残留在唇上的麻,很难形容,她也是第一次体验。

    砚舟去厨房做夜宵,很难想象他在高强度运动之后还有余力翻弄锅碗瓢盆,苏念柠做不到,但她不想在床上干躺着,滋味有点微妙,于是她起身,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将散乱的衣物用脚尖撩到一边,在衣帽间的架子随便扯了一件大号的T恤衫套上。

    还应该做点什么,她目光在房间搜寻,忽然想到她今天带回来的包,于是打开门走出卧室。

    厨房内传来油烟机轰隆隆的声音,她赤脚走到客厅,没有声音,待在厨房里的砚舟没有察觉她出来,她拎起被随意甩在某个角落的爱马仕菜篮子包,又回到卧室,将带回来的首饰一一从首饰盒里拿出来,然后在自己的收纳柜中放好。

    母亲把那套帝王紫的珠宝一并让她带了回来,她在首饰展柜里选了一个角落,将首饰码上去,然后隔着玻璃静静凝视了一会儿。

    她觉得这套首饰没有待在母亲衣帽间的时候好看。

    或者说,她觉得这套珠宝不应该待在这里,作为一种暗示她的用途。

    她将顶上正对着的展示灯手动按灭。被一片灯光照亮的首饰柜唯独帝王紫珠宝这块暗了下去,下一次她打开柜子时,这一块也不会自动亮起。

    她不期待看到它的美丽。

    有人走进卧室。

    “你起了?”砚舟的声线比平时略哑了一些,他走过来,苏念柠赤着脚盯着首饰柜傻站着,秀长的腿从宽松的T恤下摆露出来,在瓷砖地面上投下纤长的倒影,他弯下腰将床边东一只西一只的小白兔绒拖拾起,放在她的脚边,“来吃饭吧。”

    苏念柠转身将他的腰环住抱着,脸埋在他的胸前,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蹭得他发痒。

    “灯坏了吗?”砚舟注意到有一盏灯没亮,“我待会儿过来看看。”

    “不用修。”苏念柠的声音蒙着衣服料子,闷闷的,“不用管它。”

    “那来吃饭吧。”砚舟牵着苏念柠的手,带着她将鞋穿上,走出去。

    苏念柠在行走的间隙抬头看砚舟的侧脸,他唇线闭合,双眸安定,喜怒不显,但他牵着她的手温暖有力。

    都说有了肌肤之亲的男女,在肢体上有磁场,砚舟似乎什么也没改变,但细究下来,以前的他什么时候主动牵过她的手?

    *

    大四即将毕业的氛围越来越浓。

    苏念柠从大一开始就加入了学校舞团,随着舞团出演积攒的学分早就满足实践积分,从江陵市的表演圆满落幕之后,她便以准备毕业为由功成身退。

    理论学科上的学分只差两科,在这个学期完成考试后就修满,眼下只需要编练完成一个舞台作品,在学校就没有别的任务。

    大哥又问过一次,要不要挑个时间去恒兴区选个房子,苏念柠拒绝了,说要常回学校编练毕业作品,恒兴区太远,毕业了再说。

    实际上,除了本学期唯二的两堂理论课要上,她几乎没再去过学校。

    微信班群上偶然看到几则消息,关于毕业之后的就业讨论越来越多,谁签约了哪个舞蹈学校,谁签约了某个知名老师的舞团,偶尔取笑某一次聚会上谁哭得失态,各奔东西的伤感和光明前程的希冀互相交织。

    苏念柠没住过校,与同学之间的感情淡很多,但邀她参加的各种聚会没少过,她偶尔会去。

    赵宛学的是工商管理,被她爸爸安排进了集团某个子公司实习,没有了以前在各大party作威作福的时间,每天疯狂用微信跟苏念柠吐槽工作,吐槽她爸运营各个眼线跟她打游击战,鸡飞狗跳。

    [我当初为什么不学舞蹈!好羡慕你们能用实践积分抵掉实习积分!]

    [明明帮我盖个实习章就行了,我家老登头非要揪着我来上班!我讨厌每天七点起床啊啊啊啊!!!]

    [你很闲吗?你每天不用七点起床肯定很闲吧?我要让我家老登头把你也抓来跟我一起上班!]

    俨然已经有点疯了,开始胡言乱语。

    苏念柠这段时间确实有点闲,已经开始研究各个品牌的tt,容易买到的size都偏小,而且每个品牌的标准都不一样,浪费了好多个。

    “我看看呢,有没有什么型号合适还加点东西的。”

    苏念柠趴在床上,平板垫着枕头,两只小腿悠闲地交织,右脚上戴着的细金链子串着两颗铃铛状的铂金珠子,随着她的摆浮微微晃荡。

    砚舟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将苏念柠的脚踝捏住,拇指轻轻摩挲链子上的铃铛,似乎有点情有独钟。

    苏念柠被他的力道磨得脚踝发痒,笑得伸进被子踢了他一下:“你不帮忙就算了,还打扰我,说起来这东西是给你用的。”

    砚舟顺势将她搂进怀里,脸埋在苏念柠后勃颈的位置,眼睛的眨动带动睫毛扫过她的肌肤,与呼吸的气息一起搅动风云。

    苏念柠怀疑他是故意的,翻过身去,玩笑般捧着他的脸,四目相对,她陷入砚舟清亮的眸子里,是乌云散去之后露出的皓皓皎月,安静地流淌着一汩潺潺的温柔。

    这段时间,她像沉入一个刚开了盖子的气泡水里,绵密的气泡从下往上将她源源不断托起,那份喝醉般的欢愉仿佛能使时间静止。

    不记得是哪个深夜,酣畅淋漓之后热汗涔涔,砚舟从身后抱着她,苏念柠忽然问:“你爱我吗?”

    “多深叫爱?”

    苏念柠认真想了想:“就是忍不住想要花很多时间跟一个人在一起。”

    砚舟轻笑,声音酥骨:“那我希望所有的时间都停留在今天。”

    今天,多准确的词。

    苏念柠小的时候很盼望长大,以为年幼是束缚她支配时间的原因。如果能快点长大,她不会因为学校不同,无法与哥哥待在同一所学校,不会因为要上学,不能随时见到爸爸妈妈,不会因为学习进度不同,不能在哥哥在皱眉咬着笔思考的时候,陪着他一起思考。

    后来,她烦恼的事情没有消失,只是过去了。

    时间从来没有答应她任何,她徒劳地在时间的长河上往前奔跑,却不是解决问题的答案。

    未来,却张着狰狞的大嘴,期待将她吞噬。

    她想让时间停下,停在今天,

    她不想长大了。

    今朝沉沦,不论明日,砚舟在今天爱她,她觉得很好。

    *

    元旦当天,大哥约苏念柠一起吃晚餐。

    这种较大的节日,日理万机的苏总偶尔还会想起在鸣海有一个妹妹,让段助来约时间,这项行程两周前就确定,苏念柠应约前往,推开包厢的门,意外林郁离也在。

    “我跟郁离在这附近有个行业交流会,结束时刚好到饭点,就叫来一起了。”苏瑾言简单解释了一下,“你们是同学,会介意吗?”

    跟哥哥吃饭不是什么严肃的事,跟哥哥的同事或朋友一起吃饭也稀松平常,但苏瑾言是个不苟言笑的兄长,长兄如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算家宴。

    “不介意。”苏念柠坐下,爱马仕小猪包搁在一侧,她将散下的长发拨了拨,才看向旁边的林郁离,礼貌地点了点头。

    在大哥眼中,她跟林郁离虽然是高中同学,但只在前段时间才重新取得联系,有同学身份但不熟。

    林郁离也朝苏念柠点了点头,疏离但有礼貌,就算是神仙来了,拿着放大镜,也找不到两人曾经有过猫腻。

    “哥哥,什么业务这么重要,在元旦这天都得谈?”苏念柠随便找了个话题。

    “我哪里有过节假日?”苏瑾言将菜单递到苏念柠桌前,“我给你点了龙虾配汤加鱼子酱,鹅肝,燕窝,沙拉,你看看还想加点什么。”

    竟然全是她去西餐厅时爱点的:“哥哥,你终于想起来你妹妹平时都喜欢吃什么啦?”

    “这是郁离点的餐。”苏瑾言朝她看过来,“都是你爱吃的吗?”

    大哥的目光自带锐利,苏念柠被盯得冷汗冒起,下一秒她笑着看着林郁离:“都是你点的呀?你怎么这么厉害!竟然都是我喜欢吃的,你一定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这一招叫顺势而为,林郁离的表情因为苏瑾言的反问僵了一下,但很快接了苏念柠递过来的招:“随便点的,没想到误打误撞,你能喜欢就好。”

    推给巧合。谁都不能否定就是有这种恰逢其时的巧合。把场面铺得客套一点,还能解释为一场礼仪上的得体。

    苏瑾言点点头,似乎是相信了这个说法,没有放在心上。

    苏念柠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那一个瞬间,她的第一反应是隐瞒,缓过来之后想想,其实她在大哥面前坦白她与林郁离有过一段也没有关系,真正在意公布真相的人只有林郁离。

    她还保留着为他掩护的习惯。

    第24章 【VIP】24不能匹配的……

    饭吃到一半,苏瑾言接到一个工作电话,似乎有点重要,他说了两句便站起身,走去包厢自带的景观阳台接听。

    只剩苏念柠与林郁离面面相觑,然后又各自拿着刀叉沉默吃饭,一时间只有刀刃在餐盘上滑动的轻微声响。

    宽大的落地窗外,一簇簇迎接新年的烟火在海滩边上空绽放,热烈巨大的火焰照亮一片天空,也吸引到了两人的注意。

    “新年快乐。”林郁离望着远处的烟火,平静的眼眸里倒映着五彩斑斓的颜色,突然说。

    “新年快乐。”苏念柠从那处热闹中撤回视线,将一块切好的鹅肝送入口中。

    两人不再说话,默契地等待苏瑾言打电话回来,将这份有点窒息的独处打破。

    奈何苏瑾言的电话实在太久,那场持续十五分钟的烟火秀已经结束,他还没有回来。

    在没有交流低头干饭的效率之下,林郁离已经吃完了自己盘中的餐,苏念柠吃完鹅肝吃鱼子酱,喝完燕窝扒拉沙拉,虽然点的种类多,但给的份额少而精,她放下刀叉,用餐巾点了点嘴唇。

    “你工作顺利吗?”苏念柠再起一个头。

    “托苏总的福。”林郁离得体地回应。

    苏念柠忍不住轻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些官腔?”

    “这实话只是听着像官腔。”林郁离解释,“在学校,我会感谢教导我的老师,在公司,我当然也会感谢能给予我信任的领导。”

    一板一眼,娓娓道来,也是林郁离的个性。

    苏念柠认这个解释。

    停顿半晌,林郁离问:“你呢?”

    “什么?”苏念柠有点走神。

    “你毕业还顺利吗?”林郁离进一步问,像是在承接她刚才问的工作问题,礼尚往来。

    但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整个晚上,他们虽然在说话间也有对视,但都只是匆忙一瞥,但林郁离此时双目聚焦,迥然有神。

    “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苏念柠回。

    万幸,在阳台的苏瑾言终于回来,却是第一时间去拿挂在木架子上的外套。

    “柠柠,我这边有事要赶去处理,等你们吃完了,让郁离送你回去。”

    “哥——”

    苏念柠拒绝的话还没说完,苏大忙人已经披上大衣雷厉风行离开,还带走了接送的司机和车。

    苏念柠再次与林郁离面面相觑。

    “你忙吗?忙的话,我可以……”

    林郁离站起身:“走吧,送你回去。”

    苏念柠只能跟上。

    下到停车库,林郁离带着苏念柠停在一辆黑色的奔驰e300边上,车辆响起解锁的声音。

    “怪不得你要感谢我哥。”苏念柠大概了解这辆车的价格,“给你开的工资确实大方。”

    “贷款买的。”林郁离替她打开副驾,做了个请的手势,“总监,总不能连一台自己的车都没有。”

    苏念柠闭嘴,没再跟他讨论车的话题。

    给了地址,苏念柠上车后没再主动说话,林郁离专心开车,多次看向右方后视镜。

    手机铃声响,苏念柠看屏幕,跳跃的是砚舟的名字。

    她接起,砚舟在电话那头说:“柠柠,车追尾了。”

    “什么?”苏念柠猛然起身,又被安全带拽得牢固,“你没事吧?”

    她这边的反应太大,林郁离骤然看向她:“怎么了?”

    电话那头好像顿了一下,才说:“没事,只是被别人追尾了,跟你说一声,我今晚会晚一点回去。”

    “你把地址发来,我去现场看看。”

    挂断电话,苏念柠微信上收到砚舟发来的定位,她转向林郁离:“去定春路,我的车在那里追尾了。”

    林郁离看过来的表情有点奇怪。

    车内的音乐在她接到电话的时候就被林郁离关掉,狭窄的车内空间,即使没开扩音,手机那头的声音飘出来,事情大概听一耳朵便能懂。

    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用力而苍白,林郁离唇线紧抿,一言不发地在前方掉头。

    三十分钟后,车辆到达定位地点。

    有两台车停在路边的辅路打着双闪灯,苏念柠的帕拉梅拉在前,右侧的车屁股有点凹陷,问题不大,而追尾的白色车辆是辆轻薄的日产车,整个车头惨不忍睹。有几个人围着两辆车各种角度拍照。

    砚舟高挺的身影站在路灯下,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大爷站他边上。

    车辆停稳,苏念柠解开安全带下车,还没走近,就听那大爷在说:“怎么就要我赔钱了?我变道过去你不让我,怎么就我要赔钱了?”

    年轻男人擦着汗拉着他爸,赔笑解释:“不好意思啊帅哥,我爸就这个脾气,给你添麻烦了。”

    砚舟一脸生无可恋,显然已经被这套魔咒一般的说辞摧残了好一段时间。

    见人全须全尾站在那儿,苏念柠走过去:“怎么回事啊?”

    大爷见又冒出个女孩,说:“小姑娘,这是你老公啊?我跟你说,你老公开车没素质,不知道礼让老人,怎么能有这种人呢,你这老公要不得。”

    年轻男人汗颜地去扯他爸的手:“哎呀你自己变道没算准距离瞄着人家车屁股撞,行车记录仪都有记录,交警都判了你全责,人家什么话都还没说,你别在这添乱了。”转而看向苏念柠,“美女不好意思啊,你老公不是责任方,我爸瞎说的。”

    苏念柠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既然权责划分完,对方也打算用保险赔款,没什么好追究的,便说:“你看我像结了婚的吗?”

    年轻男人尴尬,他被他爸带跑偏了,又道歉。

    保险公司很快定了赔偿额度,苏念柠没有异议,日产车被吊车拉走,那对父子也跟着走了。

    事情解决,辅道这块重新恢复交通。

    林郁离的奔驰还停在路边,他坐在驾驶位,目光

    穿过挡风玻璃,与砚舟冷冷对上。

    苏念柠看了看自己的车,又看了看林郁离的,想了一下,朝林郁离的方向走过去。

    还没走到驾驶位旁,林郁离打开车门走出来。

    “我的车没什么问题,还能开,我开我车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苏念柠说。

    林郁离面色沉郁:“你们住一起?”

    苏念柠“嗯”了一声,回答得轻快。

    林郁离郁色更重,剥开他刻意维持了一晚的疏离,叫她:“柠柠。”

    这声昵称藏着很浓的情绪,甚至还嗅到了一丝丝玫瑰花瓣掉落的气息。

    “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苏念柠平静地看着他,“我会交男朋友,他也不是继你之后的第一个,你也可以交新的女朋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还亏欠的承诺。”

    这句话比之前更加直白,林郁离无话反驳,只是唇色苍白,偏头看向另一侧。

    “不能匹配的实力,只能以悲剧收场。”

    这句论断说给苏念柠,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林郁离开门上车,打方向盘离开辅路,奔驰汇入车水马龙之中。

    苏念柠回想着林郁离最后的那句话,拳头握紧又松开,低下的眼睫压住想要发散的情绪,砚舟从身后拉住她的手腕。

    “我们走吗?”

    “回去吧。”苏念柠跟上他,上车。

    没有对刚才事故的复述,没有对不讲理大爷的抱怨,甚至没有问她跟前任都说了什么,砚舟只说:“红酒取到了,在后备箱。”

    朋友的家里开酒庄,要送苏念柠一箱刚进的好酒,本打算元旦过后给苏念柠送过来,但苏念柠今晚想用,便差砚舟去取。

    “没撞坏吧?”苏念柠问。

    “没有,我检查过了。”砚舟情绪稳定。

    “那就好。”苏念柠摸了摸头发。

    今晚出去的名义是跟哥哥吃饭,结果送她回家的却是前任,虽然原因不曲折,但砚舟不问,苏念柠也不忙慌解释。

    她偷瞄砚舟的侧脸,见他唇线自然闭合,目光专注直视前方,看左后视镜,变道超车,又回到原来的车道,很认真,很忙。

    “我明天去4S店修车。”砚舟说他的打算。

    “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去修。”苏念柠回他。

    静了一会儿,砚舟又说:“解酒药我买了新的,但今晚最好别喝太多。”

    “你真贴心。”苏念柠夸夸。

    又等了一会儿,砚舟:“你出门之后,你的快递到了,我给你放房间了。”

    “奥~”

    沉默得更久一点,砚舟:“你明天想吃什么菜?”

    苏念柠扑哧一声笑,他今天的话好密,让她觉得可爱。

    “红烧肉,清蒸桂鱼,其他你看着办。”

    砚舟安静了。

    像对天空有疑惑的鱼在湖面上使劲扑棱扑棱,徒劳地挥舞着不能飞翔的鱼翅,然后失望地游回海中。

    对于这面湖来说,折腾的这片刻波纹掀不起风浪,甚至连激起的涟漪都荡不到岸边,便消散在宽广的湖面上。

    没有人知道这湖里,曾有一条鱼对天空产生疑惑,这份疑惑也终会化身气泡,溶解在这片湖里。

    苏念柠反复想着林郁离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观望砚舟反常的玩笑心思也渐渐平息下来。

    如果只剩今天,那么问题就失去意义。

    解决问题是为明天铺平道路,而她和砚舟没有未来。

    第25章 【VIP】25二哥……

    期末周,考完最后理论考试,苏念柠迎来寒假。

    家里没有打电话过来问,往年也没有电话,都是苏念柠考完试后就回杭宁。

    这一次她逗留的时间很长,基本上都是跟砚舟在一起,他们一起去看电影,逛超市买菜,用手柄玩《双人成行》,以及,昏天暗地地缠绵,每一次都用尽全身的力气。

    直到二哥给她打来电话,他说过两天结束工作,问她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苏念柠开始收拾行李,拿的都是一些惯用的护肤品和化妆品,衣服不用带,家里的衣帽间比这里大三倍。

    砚舟帮她整理化妆刷,一一码进收纳包里。

    窗外飘着寒冷的雨夹雪,整个城市潮湿寒冷,屋内暖气开得足,苏念柠觉得口渴,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目光瞥见砚舟蹲下来替她盖上行李箱,上衣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带起褶皱,把后背印着的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熊扯得龇牙咧嘴。

    这是苏念柠某天网购买的情侣睡衣,她一件,砚舟一件,款式设计一点也不符合砚舟的气质,但他没有提出抗议。

    她没来由地想到,好久没见他穿过那件带着竹叶墨影的睡衣了。

    只是一个恍惚的念想,毕竟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马上就被砚舟的声音打散。

    “收好了,我送你去机场。”

    苏念柠没往外走,而是过去抱砚舟的腰。

    她现在对他身上每一寸的触感都熟悉,可她生不出厌倦的情绪,只有沉迷。

    “我回家这几天,你会想我吗?”

    “想你。”砚舟肯定回答。

    这回轮到苏念柠惊奇,这类“想你”“爱你”“喜欢你”,是苏念柠挂在嘴边逗他情绪哄他用力的词,但从来没从他嘴里说过,她在他怀中仰起脸:“你这么反常,我会怀疑你趁我不在带陌生女人回家。”

    砚舟不解地歪了下头。

    “不可以带人回来,男的女的都不可以。”苏念柠警告。

    砚舟虽然不理解,但他摸着苏念柠的脑袋,说:“保洁阿姨也不会放进来。”

    苏念柠又将脸埋他怀里,呜呜地撒了好一会儿娇,差点擦枪走火,误了时间。

    来到机场,砚舟将苏念柠送入机场大厅,苏念柠接过行李箱走离多步,突然回头,见砚舟还站在原地,清隽秀逸的身形像一道漂亮的风景,令他在人头攒动的大厅里鹤立鸡群。

    见她回头,砚舟的目光聚焦,朝她露出一个笑,清风吹拂般温柔。

    能看见他笑容的频率比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多了很多。

    苏念柠不再看,怕再看下去她舍不得走。

    一个小时的飞行,下飞机后管家亲自来接机。

    “小姐,今年准备毕业是不是很忙呀?比以前回来的时间晚了好多。”管家服务苏家三四十年,看着苏念柠长大的,相当于苏念柠半个叔,跟她随意闲聊。

    “是啊,要创作毕业作品,是比以前忙一些。”苏念柠应付的话信手拈来,又问,“二哥是不是回来了?”

    “晚上才到呢。”

    一路聊着话到家。下午的光景,偌大的别墅安静到没什么声音,所幸阳光特别好,将大厅靠窗的黑白钢琴照得闪闪发光。

    苏念柠先回了自己房间,像猫咪巡检地盘一样,将衣帽间的衣服首饰随机欣赏玩弄一遍,又去书柜翻看以前爱看的侦探书籍,觉得渴了,她转过头喊了一声:“砚舟——”

    没人回应,愣了一秒,才想起自己不在鸣海那个公寓。

    一旦某件事成为习惯,便侵入骨髓,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蹦跶出来,吓自己一跳。

    晚餐的时候,父母没有回来,大哥更不用说,往年都是除夕晚上才踩点回到的主,苏念柠自己一个人吃的晚饭,回房间玩手机游戏,楼下大厅传来热闹的声响。

    她马上从床上蹦起来,扔掉手机,披上薄外套下楼。

    二哥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包装精美的礼盒,在跟保姆阿姨打招呼,问她身体情况,还关心对方小孩读书问题,管家手里也拎着大包小包,在旁边穿插打趣。

    年轻俊秀的男人朝楼上抬头,笑得露出小白牙:“柠柠,快来帮我拎领东西。”

    “每一年回来都搞批发。”苏念柠嘴上抱怨一句,脚下步伐没停。

    “没良心,还不是想着你,每一年给你带的礼物是最多的。”苏予澄右手揪着蝴蝶结像拎着个兔子一样,将礼物递过来给她,“喏,你上次要的梵克雅宝的限量款胸针,跑了半个法国给你挖来的。”

    苏念柠伸手去接,苏予澄又将三个小盒子垒到她怀里:

    “去给哥敬杯茶。”

    苏念柠抱着盒子转身就跑。

    “苏念柠,给我吱声,别抢了东西不认账。”苏予澄在后面喊。

    “什么抢的,给了我就是我的。”苏念柠嘟囔。

    管家在后面哈哈大笑,圆场道:“我给倒我给倒,哪里能渴着我们二少爷。”

    苏予澄把给家里佣人的伴手礼都发完,这才双手插兜晃到苏念柠的房间门口,门敞着,他咳咳了两声,走进来。

    “你今年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苏念柠在拆礼物,一只精巧华丽的胸针正在她手中把玩,她头都没转过去,说:“你不也回来这么晚?还说我。”

    “我那是有通告,你跟我哪能一样。”苏予澄直接倚靠在梳妆台上,双手抱胸笑着看她,“你不是早考完试了吗?”

    “排练毕业作品呗。”苏念柠拿搪塞管家的理由搪塞。

    “我又不是不清楚你的水平,排个作品需要耗费你这么多时间吗?”

    “我什么水平?”苏念柠用一种很委屈的语气说,“别的都不说了,国庆那会儿邀你来看我演出,你放我鸽子,你妹妹现在水平什么样,恐怕你都不知道。”

    苏予澄才不买她的账:“改天带你到片场去,看看别人都是怎么演的。”

    “好啊好啊。”苏念柠顺杆就往上爬,“什么时候?我太期待去现场看你演戏啦!”

    “少扯开话题。”

    “我哪里扯开话题,是你先起的头。”苏念柠抱着苏予澄的手臂,“二哥~这事你不能骗我!”

    “你跟陆家那小子分手了?”苏予澄没吃她这套,学霸找关键的能力一顶一,当了明星也没把能力落下。

    苏念柠与陆淮奕的恋情,谈得满校皆知,加上陆淮奕的家世,二哥知道她谈恋爱、跟谁谈恋爱,不是稀罕事。

    “嗯呢。”苏念柠承认。

    “分了也好。”苏予澄评价,“陆淮奕不适合你,玩心太重,心思太花,良心不多,你要真动心,有你受的。”

    显然二哥大概了解陆淮奕的个人作风,苏念柠问:“既然你知道,我们谈的时候怎么不说,现在来马后炮,就不怕你妹妹已经在别人手上吃亏了?”

    “别人不知道,但我了解你。”苏予澄笑,“陆淮奕段位不够,如果你没有脑抽陷进去,他不是你对手。”

    “嚯!我才没那么厉害。”苏念柠不戴这高帽。

    苏予澄忽然俯下身,眼睛含着笑,目光却有点意味深长:“柠柠,我们家的人,就没有笨的。”

    苏念柠一愣,一时间无法判定二哥具体是在指什么。

    表面上是在接她的话,又像是意有所指。

    苏予澄起身,将手放在苏念柠的肩膀上:“你好好想想。”

    二哥走了,苏念柠盯着手中的胸针发呆。

    她没来由想起小时候的事,她那会儿六年级,二哥上高三,她写完了当晚的作业,觉得无聊,溜进二哥的房间。

    二哥坐在书桌前,左手撑着腮,姿态有点懒洋洋,但右手握着的笔没在卷面上停过,她走过去看,白色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都是数字,还有复杂烦乱的几何图形,二哥字迹流畅,高深莫测的数字和符号流泻在笔尖,不一会儿,他忽然顿住,眉心微微蹙起,姿势都变得端正,笔尖开始在草稿纸上反复演算,像是遇到难点碰了壁。

    苏念柠有点困惑,为什么这个画面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能记得清晰。

    记得当时暖黄色的学习灯亮在书桌的左侧,光线爬上二哥清隽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在末端微微上翘,眸子盯着草稿纸上演算过的数字,专注认真到没有旁的杂念。

    当时的苏念柠在想,是什么天大的知识点,能让这么聪明的二哥也没马上想明白。

    现在才知道,那个知识点很小,小到只能存活在那年那日,纯粹得那么单薄,越不过时间的长河。

    长大,真的是让她讨厌的东西。

    临近睡觉时间,苏念柠动身洗澡,将头发潦草挽起来成一个丸子,打开行李箱取卸妆水和洗面奶。

    箱子摊开,她一眼便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待在箱子里的东西。

    8寸相框,玻璃压着一幅用干掉的玫瑰花瓣拼成的画,花瓣颜色是极致荼蘼的红,在暗光之下红到发黑,一个女孩翩翩起舞的身影,摇曳的裙摆用了重重叠叠的花瓣叠加,头部和五官线条剪得简约流畅,是一个很用心的手工作品。

    毫无疑问是砚舟放进来的,趁着替她收拾行李的时候,不声不响。

    苏念柠将相框捧在掌心。

    这是砚舟送给她的新年礼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捡了家里枯落的玫瑰花瓣,雕成一个沉默的祝福。

    第26章 【VIP】26你欠我的钱……

    距离除夕还有两天,从全国各地回杭宁过年的朋友组了各种局,苏念柠去了这场又赶那场,行程排得满档,忙着聊天说话,没空想其他。

    除夕夜当天,奶奶从清修的古寺下山回来,一家人总算在晚上的餐桌上聚齐。

    苏念柠坐在奶奶身边陪她聊天。在她的印象里,奶奶一直是慈眉善目的清修形象,不理尘世,掌心里挂着的佛珠被捻得圆润光滑,一年能够见面的时间屈指可数。

    她将发生在身边的趣事说给她听,她话不多言,偶尔会说一些玄而又玄的禅语,脸上的皱纹服帖地躺着,仿佛这一辈子已经和任何事达成了和解。

    饭桌上,家人闲聊,然后演变成年终成果复盘会,大哥在谈公司的盈利,明年的展望,二哥在谈娱乐项目的投资意向,苏念柠安静吃饭,时不时给奶奶夹菜。

    奶奶吃的不多,很快就放下筷子,回房间诵读佛经。

    双亲结束成果验收工作,终于将注意力放到苏念柠身上。

    问她学校情况,毕业准备,母亲画风一转,问她跟柳硕相处得怎么样。

    “柳硕?”苏念柠停下筷子,“那天游轮回来就没见面了。”

    “他现在回国,在鸣海投了家公司的股份,在那边干得热火朝天的,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自己先聊上了呢。”赵西岚嗔怪道,“你们这么好的朋友,怎么现在这么生疏?”

    “哎呀妈妈,他都去美国那么多年,以前关系好,现在也不是了。”苏念柠对妈妈的撒娇信手拈来。

    “现在不是回来了嘛?多走动走动,现在国内变化这么大,你也多带他了解不是?”

    “他想了解的方法可多了,也不差我一个。”苏念柠嘟囔。

    “看来真是生疏了,正好明天你柳伯伯会过来拜年,柳硕也来,你们再好好聊聊,你们小时候跟个欢喜冤家似得,青梅竹马,感情是在的。”

    欢喜冤家,青梅竹马,这用词像某些言情小说带的标签,精明的母亲深谙谈判的技巧,企图通过这些漂亮的词汇美化她和柳硕之间的关系。

    “当时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感情。”苏念柠小声反驳。

    赵西岚笑笑,将谈话内容往更深一层去压:“你今年六月份也要毕业了,是时候考虑一下结婚的事,以后也有人跟你互相照料,妈妈也不是非指定柳硕不可,这不是看柳家跟我们本来就走得近,你们从小青梅竹马,虽然柳硕中途去了美国,但知根知底,跟你合拍的可能性最大。”

    那层窗户纸终于还是在今晚挑破,苏念柠在游轮的当晚,就已经从大人们频频回头的笑容中看出端倪,但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么早,那么早,早到她还没有毕业。

    “妈妈~”苏念柠依旧撒着娇,企图将时机延缓,“你看两个哥哥都还没有结婚呢。”

    苏瑾言咳了一声,端起杯子喝水。

    苏予澄抬手拒绝:“我可不能这么早结婚,我的女粉得哭死。”

    苏念柠悄悄瞪了一眼二哥。她不敢瞪大哥,只能

    拿二哥撒气。

    “他们两个死猪不怕开水烫,耳提面命都没用,我也累了。”赵西岚揉了揉眉心,“整个家里,只有你最听话,最让我省心,早早为你完成人生大事,我睡觉都能安稳一些。”

    苏念柠轻垂眼睫,潮湿的热气涌上眼睑,她放在桌子下的手悄悄捏成拳头,脸上维持一个勉强的笑。

    “妈妈,我还没有时间好好做您和爸爸的女儿,就要这么着急嫁到别人的家里去了吗?”

    “怎么就……”赵西岚皱起眉头。

    “妈。”苏予澄突然插话,脸上挂着一贯随性的笑,“柠柠那么小,你要真操心等过几年再说吧,让她有时间自己先选一选。”

    “你给我闭嘴。”赵西岚呵斥,“当年你和你哥也是用这个理由搪塞我的,要时间挑选,要跟人磨合,我现在就问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呢?领一个回来我看看?让你们结婚就像要你们命一样!”

    “这不是在讨论柠柠的问题嘛,怎么又拐到我身上去了。”苏予澄站起身,双手插兜往楼上溜,“吃饱了,我上个厕所。”

    跑了一个,赵西岚的目光犀利地盯向苏瑾言,苏瑾言拿起桌上的手机,也站起身:“工作电话,我去回一下。”

    受摧残者人作鸟兽散,只剩苏念柠独木难支。

    苏念柠将委屈的目光投向父亲:“爸爸……”

    苏念柠与父亲的关系不算亲近,父亲一直是严厉的形象,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她从小莫名就有点怕,所以跟妈妈的关系更好。

    “柠柠,你听你妈妈的安排就好,她没有出过错,会为你办妥这件事。”苏正清目光严正,“有些歪路不必要走,顺顺利利就是福。”

    办妥。明明苏念柠没有这个寻求,怎么就需要人来为她办妥?

    “柠柠,你别怪妈妈催得早。”赵西岚连连叹了两口气,“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柳硕,我还可以帮你找其他的,青年才俊这么多,总有与你相配给你幸福的人,等你结了婚,你依旧该吃吃该玩玩,这一辈子锦衣玉食圆圆满满,人生很长,没必要自讨苦吃。”

    这话再说下去,恐怕最后那层隐私都将赤/裸/裸挑明。

    二哥说得对,苏家人没有一个是笨的。

    平日里见不到面,想见的时候只能接到缺席电话,但她的所有都是家里给的,她的所作所为都被了如指掌。

    “妈妈,我自己消化一下。”苏念柠起身,头也不回上楼回房。

    卧室门口,二哥抱胸斜倚着门框等她。

    苏念柠怨念地剜他一眼,怪他落荒而逃,怪他见死不救。

    “你瞪我也没用,咱妈这是血脉压制。”苏予澄双手摊开,“你不想这么早结婚,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让你见人你就见,相谁就去相,应付应付得了,她那么忙,过了年回到公司,又不记得今夕是何年。”

    “她那么忙,管我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结婚。”苏念柠一只手扶着门框,说话有气无力,“哥哥,我困了。”

    “真困还是假困?”苏予澄凑近,“该不会要躲在被窝哭鼻子吧?”

    若是平常,苏念柠会拌两句嘴,眼下没心思:“你也早点睡。”

    苏予澄被关在门外。

    春节7天,忙碌非常。

    不是在招待过来拜年的客人,就是在前往拜年的路上,苏念柠自然见到了柳硕。

    柳硕脸上扬着得意的笑:“我就说吧,我们下一次见面会很快。”

    苏念柠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吹开水面上的热气,抿了一口:“听说你投了鸣海一家公司的股份,打算在鸣海发展了?”

    “倒也没有。”柳硕优哉游哉,“主要是看你想留在哪里。”

    苏念柠微笑,将茶盏放下:“说的什么话,你自己的选择,关我什么事。”

    “上回你还跟我吵架,今天怎么那么陌生?”柳硕不急也不恼,“我们都知道家里什么意思,况且我也挺喜欢你的,试一试,没什么不好。”

    “喜欢我?”苏念柠给了一个讶异的反应,“抱歉,没看出来。”

    “你别这样,我们以前那种相处方式就挺好,你现在换了,我还得重新适应。”柳硕将微信的二维码打开,“加个微信,上回忘了。”

    苏念柠看了看他,然后视线转向不远处在聊天的父母那桌。

    柳硕调笑道:“加个微信而已,你还需要征得家长同意吗?苏念柠小朋友。”

    苏念柠不喜欢柳硕此时看着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囊中之物。

    “我只是在想。”苏念柠拿起手机扫码,“之后怎么样,乾坤未定。”

    春节结束,苏念柠没准备留到元宵节,早早收拾行李返回鸣海。

    砚舟来接机。

    那么多天不见,苏念柠细细端详他的脸,头发剪短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这项变化,让她觉得他好像瘦了一点。

    起初,砚舟发现她在端详他的时候,脸上浮起笑容,却见她看了半晌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又一点一点淡了下去,想要伸过去牵住她的手换了个方向,转为接过她的行李箱,指尖泛了凉。

    回去的一路无话,苏念柠到家后先洗了个澡,没什么交流地与砚舟面对面吃晚餐。

    她没有刻意去看砚舟的表情,只是盯着他面前的白色大理石桌面,桌面的反射性太差,只能勉强看到他身形的轮廓,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表情在咀嚼。

    往常都是砚舟吃饭速度快,这一次,是苏念柠先搁下筷子,她站起来,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在安静的氛围中格外刺耳。

    砚舟抬起头看她。

    苏念柠没有与他对视,转身回房间。

    大约半小时,苏念柠从房间出来,客厅的灯灭了,笼罩在黑暗里,砚舟的房门紧闭,她去敲门。

    砚舟来开门,两人今天终于第一次实打实地对上目光。

    “砚舟,你欠我的钱还清了。”

    苏念柠朝他残忍地笑了一下,将一张银行卡插进他的裤兜:“里面有一百万,我知道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这点钱算我给你的补贴,密码你知道,跟大门相同。”

    第27章 【VIP】27缘分已尽……

    砚舟的瞳孔涣散,仿佛瞬间被人抽走魂魄。

    这怎么会是砚舟的眼睛?

    初遇那天,他浑身是血,潋滟的桃花眼写满了野性的警惕,不到半年,连最后一丝的恨都剥离了。

    苏念柠不再看,偏过头:“明天之前,我不会出房间,你离开的动作轻一点。”

    忍着发颤硬着心肠说完最后一句话,苏念柠快步走回房间关上门,将室外所有的动静都置之门外。

    空旷的,无边的寂静,在耳侧蔓延开来。

    没事的,只是一场告别而已,虽然她没有等到砚舟的反应就落荒而逃,可她身边的事与人发生质变的时候,也没有跟她打招呼。

    她不要听到砚舟是怎么离开的。

    她钻进被子里,蒙过头,耳朵却违背她的意愿,拼命支起耳朵捕捉动静。

    楼层好高,市井的嘈杂声传不上来,只有呼啸的寒风穿越在楼宇之间,苏念柠闭起眼睛,甚至能想象风被建筑隔档冲刷成不同的形状,她连那么抽象的画面都捕捉到,唯独听不到室外砚舟的动静。

    无声最能催生想象,苏念柠被各种念头折磨得浑身难受,像是过敏,她频繁地抓着裸露的皮肤,似乎与砚舟亲密接触的每一寸都起了过敏反应。

    她忍无可忍,进了浴室,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水放得滚烫,以此镇压不安的身体。

    热水由烫肤渐渐转凉,过敏反应又卷土重来。

    她知道这是幻觉,是心理反应,砚舟没有这种特异功能,能随时唤醒什么折磨她。

    难受。良心用最尖锐的牙齿啃食她的五脏六腑,穿肠破肚,令她频繁深呼吸,把被子绞成麻花,似乎全身都要用了力气,绷紧肌肉,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睁开眼时,白日的光线穿过未遮盖严实的窗帘,刺痛苏念柠的眼睛。

    她起床,看向门口的方向,却没有

    第一时间出去,而是先去浴室刷牙洗脸,照着镜子木着脸一遍遍梳理头发,回到床上靠着床头抱膝坐着,并不知道还需要等什么,直到口干舌燥到受不了,她才起床,打开门。

    静籁无声。

    冬日的光线不好,即使是正午的光景,照进屋内的光线也灰蒙蒙的。

    她沿着过道往前走,首先经过砚舟的卧室。

    他的门敞开着,有风从他房间内吹出来,吹在苏念柠的身上,她才感觉到过道上的温度凉得像室外。

    床铺铺得整洁干净,一根毛发也没有留下来,仿佛从来就没有人睡过。

    他来到这个屋子是添的所有个人物品,衣服,牙刷,洗脸巾,吹风机,完成的拼图,用过的水杯,与他一起蒸发。

    他房间的窗吹了一晚上,将他的气息一并吹散。

    他孑然一身地来,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有床头柜上放着一张黑色的银行卡,是他唯一说出的拒绝。

    砚舟。

    苏念柠抬头看向天花板,泪却先声夺人,狠狠砸在地板上。

    *

    大四最后一个学期开学,春招进校园。

    各种公司、企业、学校来招聘,整个校园弥漫着浓郁的就业氛围。

    苏念柠自有渠道了解行业情况,没有去凑热闹,而是筛筛选选,搜集国内外顶尖舞团的动向,注意到阮萧玉老师。

    阮萧玉前几年在国内知名度不高,但是在国外颇有盛名。她的舞台注重弘扬中国民族舞蹈文化,经常带着舞团去世界巡演,这两年有几个舞台表演在国内外短视频平台大杀四方,红极一时。

    她给阮萧玉写了自荐信,附上往期作品视频,发送到对方邮箱。

    在等待阮萧玉回邮的时间里,她没有停止筛选,陆续挑选合心意的舞团或工作室,多以常年出国巡演的单位为主。

    时间被按下快进键,苏念柠忙碌起来。

    她让段助过来将公寓挂牌出售,去恒兴区挑了一套两百多的大平层,装修现成,简约的现代风格,苏念柠没有大改软装,只按照需求重装了衣帽间,差搬家公司把公寓的行李搬过来。

    每天睁开眼,没有坠入旧梦里。

    赵宛找她吃过一次饭,餐桌上,她发现新大陆般仔仔细细盯着苏念柠的脸看,提出疑问:“柠柠,我怎么感觉你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苏念柠用吸管搅动杯中的果汁,淡淡反问:“哪里不一样?”

    “嗯……”赵宛双手抱胸冥思苦想措辞,“总感觉……你的眼睛里没有神采。”

    苏念柠朝她眨了眨亮汪汪的眼睛:“怎么会没有神呢?你再仔细看看。”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是……一种感觉。”赵宛很难形容,各种猜想都过一遍,忽然小心翼翼地提起那个她遗忘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人名,“那个,砚舟,你跟他怎么样了?”

    苏念柠脸上的笑容逐渐掉落下去。

    赵宛暗觉不妙。

    其实她没觉得那个男人会是诱因。在她心里,苏念柠是个颇难琢磨心思的女人,她能将花花公子陆淮奕玩弄在股掌之间,不是一个会吃爱情苦的主,当初提醒她提防,更多的是对身世成谜的砚舟感兴趣。

    “他卷你的款逃了?”赵宛小心提出一个猜想。

    苏念柠沉默地吸了一口橙子,目光盯着餐桌中央小花瓶里养的一朵红色玫瑰花。

    “总不能是你家里人发现了,棒打鸳鸯,勒令不能在一起吧?”赵宛还在展开猜测。

    “他欠我的钱还完了。”苏念柠淡淡开口,“缘分已尽。”

    *

    阮萧玉的邮件两周时间都没有回复,但苏念柠接到了阮萧玉的电话。

    对方说刚结束在意大利的巡演,太忙,才看到邮件,今天回国,她要亲自跟苏念柠谈。

    约在一家中餐厅的包厢见面,阮萧玉带着助理前来,穿着藏青色旗袍,别着朱钗,古韵十足。

    “我知道你,苏念柠。”阮萧玉刚一坐下便开门见山,“好几个老师都跟我聊过你,看过你的表演,但见你一面很不容易,演出后的庆功宴你从不参加。”

    苏念柠轻笑地用合理理由解释过去,阮萧玉只是笑,不管真相是什么,她表面上信了解释。

    “说实话,我很意外你给我发邮件。”阮萧玉说,“世界巡演听着风光,但其中的苦不为人知,你的家世我知道,如果是冲着那些虚名,你有很多种方式风光,不会对我的舞团感兴趣,我可以听听你的理由吗?”

    苏念柠没说那些宏观的磅礴的理由,她只是说:“我想去看看自己有没有更多的可能性。”

    “我知道你很优秀,但我的舞团卧虎藏龙,你可能不是最出挑的那一个。”阮萧玉把话说得很明白。“吃不了苦,是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耐心安慰你的。”

    “我知道。”苏念柠点头,目光笃定,“我已经下定决心。”

    *

    合约签订,苏念柠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赵西岚非常不理解她的行为,勒令她马上回杭宁,她要面对面跟她谈话。

    “妈妈。”苏念柠娓娓道出理由,“我这么多年来都没有特别想要做的事,这是我唯一的心愿,等完成了,我会回来结婚,我才21岁,可以为梦想挥霍一些时间。”

    她从小的听话,做出这个决定,也提前报备,温声细语地阐述,而不是不声不响破釜沉舟,赵西岚找不到理由拒绝。

    挂断电话,苏念柠自嘲笑了笑。

    梦想吗?

    她从来就没有什么梦想。之所以选择舞蹈,源自6岁那年的一场学校联欢晚会,她毫无基础,在舞蹈老师的选拔下和同学们排练,作为班级节目。

    演出那天,是一个奇迹般的一天,父母原本定好的会议取消,恰好有时间应约前来,大哥和二哥知道她要上台表演,也跟来凑热闹,舞台之下,四个家人坐在一起抬头看她。

    青涩稚嫩的儿童群舞,苏念柠站在c位,不小心自己把自己绊倒,摔了个屁股蹲儿,观众席上有人在笑,窘得她后半场脸上的潮红迟迟退不下去,家人也在笑,尤其是二哥笑得最夸张,但是他们齐齐向她鼓掌,投以安慰和鼓励的目光。

    从那天起,她将舞蹈作为一项重要选择。她暗下决心,下一次表演,她一定呈现一场最标准、最完美的演出。

    后来,她的舞步越来越专业轻盈,越来越多人欣赏叹服,甚至吹捧崇拜,但台下的四个位置像空洞洞的窟窿,将她的期待吞噬。

    最完美的表演,无法穿越时空到达六岁那年,所有人都忘了这回事,也没有人知道一个小少女曾对未来许下愿望。

    喜欢舞蹈吗?选择的理由却很幼稚,不喜欢吗?也跳了这么多年。

    六月的毕业季来得飞快,苏念柠顺利毕业,买下前往舞团大本营的机票,去与新未来汇合。

    机场候车大厅,苏念柠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抬头眺望起飞广场上一架又一架飞机飞上天空,在明媚的蓝天上留下清晰的航线轨迹。

    她不是要去追逐梦想,而是要去完成一场逃亡。

    曾经她想借此吸引家人注意的舞蹈,成为了她逃亡家人的船票。

    这场逃亡需要跨越千山万水,她没有办法带走一个连身份证都没有的人。

    第28章 【VIP】28如果你未来……

    舞团招募新成员不是新鲜事,但苏念柠背景强硬,放着快捷路不走,来舞团苦熬,没人知道她怎么想。”

    恐怕是富家千金来体验凡人生活了。“有人半揶揄半羡慕地吐槽。

    苏念柠全当没听见。

    团内的训练很苦。

    两眼一睁就要去舞室训练,到了晚上总有卷王自留加练。

    在国内大本营时,宿舍四人一间,外出表演时,住普通双人标间。

    起初没人相信金枝玉叶的苏念柠能坚持下来,但转眼,距离她加入那天,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一年时间弹指一挥。

    苏念柠不喜欢独自一人的时刻。

    她会想起砚舟那双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眼睛,她会一遍又一遍地想象,砚舟是以怎样的心情将床铺平,一件一件丢掉属于他的东西,完全抹除所有他存在的痕迹。

    她拼命让自己忙起来,深陷拥挤的集体活动里,把身体修炼到极致,累到占了枕头就睡。

    结束一场在澳大利亚的演出,舞团放了为期半个月的假,大多数人都选择回家,苏念柠不想回杭宁,她回了一趟鸣海。

    赵宛过来接机,见到她的时候,抱着她在她耳边尖叫。

    “天呐柠柠,回家吧好吗?我们回家!我要心疼死了,你全身上下素得连一条手链都没有!这根本不是你!”

    苏念柠喜欢珠光宝气的首饰,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

    但舞团的行程漂泊,苏念柠能够带在身边的只有一个行李箱,那些琳琅满目的昂贵首饰她一件都没带,腕间颈间空荡荡只有一片皓白,一切从简。

    “你要是一天训练十几个小时,也懒得折腾这些,妆都不想化。”苏念柠无奈解释。

    没摇人过来办欢迎party,只选了一家餐厅吃饭。

    赵宛新谈了一个男友,在长京有名的律师所工作,这半年三天两头跑去长京,听了很多京圈的趣闻。

    “你知道江盛集团吗?”赵宛满眼闪烁着八卦的光,“江家的老爷子重病,现在两个继承人上演夺权戏码。”

    “夺权?”苏念柠不以为然,“这多正常,这么大个集团。”

    “是很正常,但那是江盛集团啊。”赵宛兴致勃勃,“江家的风吹草动,对于科技行业来说都是重磅新闻,更何况还是夺权这种大戏。”

    这么大的集团出现人事变动,是很致命的事,但江家累世通显,隐私做得极好,个中变故连京圈内部都知之甚少,更何况外界。

    “谁赢了?”

    “还在打呢,正初也就是在大佬们的聚会上碰巧听了一耳朵,细问就都不说了,捂得可紧。”赵宛耸肩。

    话题很快又拐向别处。赵宛攒了一堆八卦,嚼了炫迈一样说得停不下来,最后抱着苏念柠的手臂大哭。

    “柠柠啊,能不能把你这舞团给踹了,你自己组一个不行吗?要曝光予澄哥有渠道,要资金有你爸妈撑腰,就算你爸妈不支持,谨言哥也一定会帮你的,何苦跟着别人的团队东奔西跑,我在鸣海都要发霉了。”

    苏念柠:“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你哪里愁没朋友。”

    “那些啊,也就聚会上聊聊。”赵宛夸张地吸了吸鼻子,“我对你才是真爱。”

    “你的真爱不是你的正初吗?”苏念柠揶揄她。

    “害,他啊。”赵宛表情有些难尽,“花言巧语让我为他花了很多钱了,要不是看在他,咳咳,服务不错,早一脚把他踹了。”

    “你也知道他是花言巧语。”苏念柠点评。

    “先养着玩呗,又不差这点钱。”赵宛轻松的表情又一变,“不过他这段时间总想找借口不带套,我看是他想借子上位,我现在套套都得自己买,免得被他动手脚。”

    苏念柠在消化这段话的内容。

    “找一个听话不作妖还长得帅的男朋友怎么就这么难呢?”赵宛仰天长叹,“我见过的这么多人中,好像只有……”

    赵宛差一点就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苏念柠表情骤变。

    “哎呀瞧我这记性,我说今天要带你去我新发觉的男模店的。”赵宛提高音量岔开话题,拉住苏念柠的手就要往外走,“走走走,马上出发,刻不容缓。”

    苏念柠抬手婉拒:“算了,我现在吃素。”

    苏念柠不是刻意戒荤。

    这一年时间,她在全世界遇到不少青年才俊,身高长相挑不出毛病,异域风情足够新鲜,主动追求她的不在少数。

    但更多的,是那些自认为自己有点资产就自命不凡的男人,不怀好意地靠近,意味不明地邀请,毫不遮掩地明示,像苍蝇,令她恶心。

    远离杭宁,远离父母,走出国门,走出了被庇护的范围,一个长得漂亮又漂泊的女人,更容易看到世界的丑陋。

    *

    在鸣海跟赵宛玩了几天,大哥知道她在鸣海,跟她吃了顿饭,问她近况,以及需不需要帮助。

    苏念柠说不需要,吃住都在团里,每个月还有钱拿。

    收假回到舞团,继续投入夜以继日的训练当中。

    苏念柠在这一两年时间,频繁去了很多国家。

    或许是训练太枯燥,日子太程序化,她看待事物的眼光变得消极,她看到的都是她不喜欢的一面。

    她不喜欢英国毫无预兆的雨,不喜欢德国满大街随处可闻的叶子味,不喜欢美国随时可能发生的暴乱。明明以前来旅游时并没觉得糟糕,如今却以最狰狞的面目展示在她面前。

    很多个夜里,她问过自己,舍弃锦衣玉食的安定生活,选择一个行李箱就装下她一切的贫乏,值得吗?

    从现场的售票情况和网络上关于她舞蹈片段的传播,自发组建起来小十万的粉丝团,似乎是有点值得的。

    意外在第三年的春天来临。

    苏念柠在这两年多时间高频度练习、演出,从小跳舞累积的旧病频频复发,在一次练习空中180度跳跃的时候,落地时脚腕传来尖锐的刺痛,紧接着她摔在地上,疼晕过去。

    脚腕旧疾恶化,在落地的姿势不对,将韧带生生拉断。

    身处美国,医疗清单拉起来,只是一个修复韧带的手术,她这些年在舞团的收入全丢进去,也只是听个响。

    多讽刺,累死累活攒起来的积蓄,在疾病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在这种时刻,她忽然想起章碧萱面目狰狞对她的诅咒——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得意!

    她打了个寒颤。

    她在病痛的折磨下频频做噩梦,梦见这两年多来遇到的虚伪的善意,赤/裸的窥伺,骚扰的眼神,都扭曲成缠人的鬼魅,令她时常在夜里惊醒。

    她何至于让自己受这样的窝囊气?

    这两年多,她在做一项逃亡实验,测试自己在不依靠家里支持的情况下,能否开启新生活。

    当趾高气扬的护士将未结清单甩在她脸上时候,她偏头看了一眼打着厚重石膏的右脚,下了一个决定,回家。

    父母乘坐小型私人飞机来接人,降落在医院顶楼的停车坪,声势浩大,好多医护人员和病人都挤上来看,苏念柠坐着轮椅被人推着走向停好的飞机,旋转的螺旋桨将她的长发扬起,顶楼围着一张张观望、好奇、艳羡的脸,包括之前对她颐指气使的护士。

    这一刻,她重新回到视觉的中心。

    赵西岚看向苏念柠的目光既疼惜又冷静:“折腾这么久,瘦了不说,还落得一病根,何必呢?”

    苏念柠知道父母这么高调来接她的原因。

    他们明明可以安排一辆商务车来接,他们却选择了小型飞机。

    明明可以在得知她受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过来料理情况,却要等到她亲自打电话说要回国。

    面对想要自由的孩子,他们大方地给了空间,就是自信,她折腾不出什么水花。

    苏念柠心里五味杂陈,但熟练抱住母亲的手臂,说:“我这是梦想的勋章。”

    这便是没有撕破脸的好处,往前一步是自由,往后一步是退路。

    “梦想不梦想,你已经追过了,现在回来了,就去过属于你的幸福美满的生活。”母亲言外有意。

    苏念柠回到杭宁,在价格昂贵的私人医院养伤,赵宛过来探病,用惊讶的语气说:“真的吗?你真的要去相亲?”

    “不就结个婚,有什

    么大不了的。“苏念柠坦然接受了。

    赵宛:“如果你未来老公不爱你呢?”

    苏念柠:“那我也不爱他。”

    赵宛:“如果他出轨呢?”

    苏念柠:“那我就分走他一半的家产。”

    赵宛:“如果他不离婚,但是继续找小三小四小五呢?”

    苏念柠冷哼:“呵,谁不会一样。”

    赵宛:“如果他偷偷转移财产才离婚呢?”

    苏念柠:“那我就让他名誉扫地,让所有人提起他的名字,都得啐一口骂他垃圾。”

    赵宛伸出大拇指:“看来你已经大彻大悟。”

    调侃完,赵宛最后还是忍不住担忧:“但是,你会幸福吗?”

    苏念柠目光挪向窗外:“至少我痛快,还有钱。”

    这伤从春天养到秋天,配合复建,直到苏念柠能正常下地走路,她才办理出院,回家。

    推开卧室房门,她徜徉在她最以为傲的衣帽间中,珠翠琳琅的高奢,珠光宝气的首饰,吉光片羽的孤品。

    她幸福地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她到底在清高什么啊?

    她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就是喜欢这些精致昂贵还稀有的东西,习惯被家族势力庇佑,如果为了逃避毫无感情的联姻,而去选择艰难险阻还不一定成功的路,人生短短数十载,她何必为难自己。

    黑暗的逃亡生活并不是毫无价值,至少,让苏念柠快速权衡好了利弊。

    想清楚了,她整理了一份择偶需求表,像做材料汇报一样递交到母亲手里。

    赵西岚拿出阅读数据报表的姿态阅读起来,舒展的眉头逐渐拧起。

    家世不能比自家差,但也不能高太多,身高一米八及以上,长相不止端正必须英俊,六块腹肌,如果还有扎实的人鱼线优先安排。

    “我看你这一大框条件,都像照着柳硕写的。”赵西岚语出惊人。

    “妈妈,您不要先入为主。”苏念柠想起柳硕看她的眼神,犹如看囊中之物,一阵抵触,说,“柳硕我已经见过了,我要看看别人。”

    这种“货比三家”的婚姻,以前的苏念柠绝对不会就范,但今时不同往日。

    “我来安排。”虽有困难,但也不是找不到,赵西岚胸有成竹。

    叱咤风云的女强人行动效率极高,苏念柠开启约饭之旅。

    长辈认为的英俊,和苏念柠的眼光颇有偏差,苏念柠对相亲的前几个人不太满意,要么脸过于普通,要么身材不达标,有一个初看还不错,但末了评价苏念柠的衣着,说短裙太招摇,长裙更适合她,登味太足,pass。

    “我看那几个小伙子都蛮不错的,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赵西岚终于意识到问题,尝试让苏念柠再耐心一点,“你多跟人家相处看看呢?不要只看外表,还得看看人品、能力。”

    “妈妈,您推过来,能力肯定没得说,所以我才在外貌上做个要求,您多费费神嘛。”苏念柠的撒娇驾轻就熟,“你看大哥二哥不就完美符合标准,咱们家一出就是两个,说明概率不低。”

    “你提这两个哥我就生气。”赵西岚忍住不去批判这两个儿子在婚姻上的不作为,以防话题被带跑偏,她又说到苏念柠身上,“你别是在故意气我。”

    “怎么会呀,我也在认真筛选。”苏念柠亲昵地抱住赵西岚的胳膊,“我就是尽力找一个合心意的,结婚之后几十年,现在有时间多看看总没错。”

    苏念柠态度极其配合,年纪也不大,眼光刁一些无可厚非,赵西岚暂时还纵容她。

    赵西岚隔一段时间就提柳硕,提柳伯伯当年在苏念柠十八岁的时候送的价值五百万的珠宝。

    “柳伯伯原来送的是聘礼呀?”苏念柠故作惊讶,“那还是给柳伯伯退回去吧。”

    “什么退不退的,场面多难看。”赵西岚不喜,“可别当着你柳伯伯和伯母的面说这种话。”

    免不了跟柳家人吃饭,柳硕也在,两家长辈对于撮合两人的心思很明显,但明面上都不说,苏念柠便佯装不知,该笑的时候就笑,该聊的时候就聊,私下从来不跟柳硕单独说话,也不应他的邀请。

    九月,苏念柠接到母亲的一则电话。

    “柠柠,我今天要跟江盛集团的总裁吃饭,你一起过来?”

    “啊?”苏念柠先吃一惊,迟疑道,“妈……你已经开始从大我一辈的人入手了吗?”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给你介绍老男人。”赵西岚轻嗤她,“是江盛集团新上任的总裁,人家才二十多岁。”

    “哦。”苏念柠松一口气,才问:“几点呀?”

    “晚上八点。”赵西岚说,“我这回可给你看好了,外貌条件没得挑,年纪轻轻就掌管整个集团,有他父亲年轻时候的锐利,性子冷不太好相处,你做好准备。”

    母亲这么说,是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对方家世不简单,不能轻易得罪。

    苏念柠经过多轮的相亲经验,没有对母亲的鉴赏眼光抱有多大期待,只当又是一场普通饭局。

    挂了电话,突然想到曾在赵宛口中听过江盛集团的某段密辛。

    既然是新上任的掌门人,说明财产争夺有了胜负,她这次去见的,是一场战争的胜利者。

    第29章 【VIP】29江砚舟……

    吃饭地点在JW万豪酒店,中餐厅,苏念柠先去母亲的办公室,然后跟她一起去酒店。

    往期都是苏念柠单刀赴会,这次母亲要一起陪着,说明对方身世远远在苏家之上,母亲怕她乱来。

    “我们家与江盛集团有业务往来,老江总身体快要不行了,最后一点余力要给小江总找个媳妇儿。”赵西岚事先提供情报,“这小江总上任的手段狠辣,把他后妈和弟弟治得一个精神失常,一个送出国外,他家中长辈看见他都得绕道走,你悠着点儿。”

    母亲语重心长,苏念柠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妈妈,别人都不敢接,你让我来相这尊大佛,不怕把我折进去了?”

    “这不是带你出来长长见识。”赵西岚斜睨着她,“你要长相英俊身高一米八,还得要求腹肌人鱼线,我今天就要你知道,这样的男人不是没有,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上。”

    这句话多少带点怨气,不知里头还有没有激将法,苏念柠偷偷笑了一下,反问:“您怎么知道对方是腹肌人鱼线,您亲眼看到了?”

    “少贫,待会儿见面不准说有的没的。”

    两人在酒店门口下车。

    人多耳杂,母女俩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进了预定包间,由于早到了一点儿,包间内没来人,服务员分别先倒了杯茶。

    “对了妈妈。”苏念柠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这个小江总叫什么名字?”

    “一直小江总小江总地叫,倒是差点把这事忘了。”赵西岚说,“他叫江砚舟。”

    苏念柠怔住,,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追问一句,“什么?哪个yan?哪个zhou?”

    “笔墨纸砚的砚,逆水行舟的舟。”

    苏念柠宛如被重物击中,恍惚地眨了一下双眼。

    恰在这时,包间的门从外被打开。

    苏念柠下意识循声看去。

    连接着门口的走廊,灯光用夸张富丽的水晶灯照着,苏念柠觉得晃眼,她收缩着瞳孔,目光却中了邪似得盯着顶上发亮的水晶灯,一股没来由的阻力阻止她视线往下看,余光却瞥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形,像漫画家用铅灰色的铅笔勾勒的模糊剪影,光线从他背后穿透,那些光线都有了实影,实影是刺目的留白。

    目光一寸一寸艰难地落下来,她看到了那人利落的短发,不含情绪的桃花眼,冷漠的唇线  ,被深色领带压住的衣襟。

    苏念柠看清了那人的五官,却同时质疑自己的眼睛,甚至怀疑记忆。

    那个叫江砚舟的男人从容不迫地同母亲打招呼,含着笑握手,入座,位置就在苏念柠对面,她一抬眼就能与之对视。

    苏念柠低垂着眼,方才轻松舒意的坐姿变了变,双手搁在腿上悄悄握紧。

    “柠柠,发什么呆呢,不打个招呼?”母亲发现了她的拘谨,笑着提醒一句。

    苏念柠张了张口,竟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空气有几秒的安静,许是觉得不妥,赵西岚微笑替苏念柠找补:“我家柠柠性格内敛,容易害羞,慢热,多相处一段时间就好了。”

    江砚舟的目光顺势落在苏念柠身上,这是他自入场开始正式看她的第一眼。

    母亲的手悄悄伸到苏念柠的背后,轻轻捏了她一下,提示让她说话,苏念柠不得已,迎接上江砚舟的目光。

    性格内敛,容易害羞,慢热。

    这些与苏念柠风牛马不相及的形容词,每听到一个,江砚舟的神态都有微不可查的变化。

    苏念柠看见那个男人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笑:“伯母放心,我最擅长跟慢热的人打交道,柠柠像我的一个朋友,我们的相处,一向愉快。”

    熟悉的嗓音,陌生的语调,苏念柠有一种错觉,眼前这个叫江砚舟的男人,支配着砚舟的躯体在说话。

    “那就好,都是年轻人,肯定有很多话题聊。”赵西岚接话,抽空瞅一眼苏念柠,见她依旧不出声,赶紧打岔,向服务员要来菜单,张罗点菜,询问江砚舟的喜好。

    “清蒸桂鱼,红烧肉……”江砚舟报了几道菜名。

    “哎?小江你的口味不挑啊,还挺日常的。”赵西岚改了小江总的称呼,既然对方称她为伯母,她便顺理成章拉进关系。

    江砚舟只是微笑。

    苏念柠低头转着手腕上的翡翠手镯。

    这几样都是砚舟经常会给她做的菜,菜市场和超市很容易买到的食材,做得很好吃。

    如果说之前还抱有“只是长相相似,不是一个人”的侥幸,毕竟两人的行为作风实在相差太大,眼下故意报上的菜名,就是在提醒她。

    江砚舟朝苏念柠做了个请的手势:“柠柠想吃什么?”

    “差不多了,我吃得不多。”对方的话递到这个份上,苏念柠只能接话。

    第一声柠柠,还能看做是顺应赵西岚的话头跟着叫,第二声柠柠,多少显得有点想要亲近的意思。

    赵西岚不动声色地观察两人。

    本来,她对于这场相亲没抱什么希望,但看苗头,江砚舟好像对自家女儿有点兴趣。

    如果这婚事能成,对于苏家来说,如虎添翼,开在长京艰难存活的分公司也有了有力支撑,还能反哺本家;对于念柠来说,显赫的夫家可保她一生荣华富贵,这也是她对念柠的期望,健康快乐富足地过完这一生。

    “你呀就是吃得太少,从小就这样。”赵西岚半训斥半宠溺,“要多点营养才好利于恢复身体。”

    “恢复身体?”江砚舟目露关切,“柠柠怎么了?”

    “前段时间跳舞,脚受伤了。”赵西岚开始讲起缘由。

    苏念柠顶着江砚舟的目光,很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母亲不知道,但苏念柠品得出来,江砚舟一口一个柠柠,旁人听着亲昵,听到她耳朵里,却是一声一声的诘问。

    就连他看她的眼睛,虽然流露出一种类似于关切的情绪,但是他眸子的底色是冷的,蓄势待发,山雨欲来。

    “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苏念柠走了神,逐渐才听清江砚舟是在跟她说话。

    “……能正常走路了。”苏念柠慢了半拍。

    江砚舟流露出同情的眼神:“还能跳舞吗?”

    假面具。

    苏念柠无言望着江砚舟。他现在的表情比以前丰富得多,会呈现不同的笑,会好奇、关切、同情,不用旁人去猜,就能从他的表情里了解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却浓厚得像罩了层陌生的面具,面具底下是冰冷的注视。

    碍于母亲在场,苏念柠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只说:“医生不建议。”

    “哪只脚受伤?”江砚舟虽这么问,但视线已经偏移,看的方向是苏念柠的右脚。

    苏念柠条件反射将腿往回收了收,尽管隔着桌子和桌布,他压根看不见。

    砚舟曾经给她的右脚踝上过药。

    江砚舟勾唇笑了笑,他看见她的动作了。

    “伤的是右脚。”赵西岚见苏念柠又不说话,主动将话头接过去,“这孩子好胜心强,非要自己跟着舞团全球各地磨炼,好在受了伤还知道回家,没有自己傻乎乎硬抗。”

    话题聊到这,点的菜开始端上来,话题转移。

    苏念柠眼观鼻鼻观心地吃饭,如果不是江砚舟非要将话递到跟前,她就不会出声应一句。

    赵西岚发现了苏念柠的不主动,只能将话题拐向别的地方,开始跟江砚舟聊业务,聊国际局势,聊投资风向。

    饭局临了,江砚舟突然对赵西岚说:“伯母,我在长京开业了一个度假山庄,这个季节正好山上的枫叶和秋菊最好看,看您和柠柠有没有时间去看看?”

    “有你的邀请,我当然是非常想去的。”赵西岚心里可能没这么想,但话递过来,为了将来的业务往来,她当然会这么回。

    江砚舟又看一眼苏念柠。

    苏念柠用餐巾细心地点着嘴唇,没有回应。

    赵西岚缓解气氛笑了笑,对江砚舟说:“那小江,我这边先看看日程,安排好时间再跟你说。”

    有了这层约定,往后不管是业务往来,还是其他,都有开头的契机。

    “好,我计划在杭宁这边多呆几天处理业务,等您电话。”

    两边人在停车场分道扬镳。

    苏念柠沉默坐上车,自顾玩手机。

    司机将车开动,赵西岚坐苏念柠边上,睨她:“在人家还没进来之前不是挺能说笑的?怎么吃饭过程中不吱声了?”

    “不是您交代的谨言慎行嘛。”苏念柠借力打力,“我都有在尽力维持淑女形象。”

    “我看你不是谨言慎行吧?”赵西岚对于自家女儿的性格还是了解的,今天这样,肯定不正常。

    苏念柠知道母亲不好糊弄,只好说:“他给人的压迫感好强,虽然脸上在笑,但让人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赵西岚了然,先是认同地点点头,才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整个集团的,不会是善茬,你虽然从小就跟叔叔伯伯们打交道,见识的人不少,但他这种,年纪轻轻就这么狠辣,连我跟他打交道都得注意三分。但同时,如果他真心爱护你,你这辈子都安富尊荣。”

    安富尊荣吗?可江砚舟来者不善。

    苏念柠有苦说不出。

    过了会儿,赵西岚又笑起来:“我没跟你说错吧?他的颜值是不是符合你的要求?”

    苏念柠没料到母亲又将话题拐回来,讪笑:“妈妈,你别开我玩笑了。”

    “我是跟你说认真的。”赵西岚正色,“他表面上是邀请我跟你去他的山庄度假,但我听出来他最想邀请的人是你,你是怎么想的?”

    第30章 【VIP】30你到底有没……

    苏念柠还能怎么想?她肯定不要羊入虎口。

    她敢肯定,江砚舟一定知道她是他的相亲对象,但在露面之前,他一直不声不响,给她迎头一击。

    他来势汹汹。

    初遇他时,苏念柠面对不肯透露身世的他有各种猜忌,譬如赵宛戏剧性猜测过的,诈骗,图谋,甚至是想要她们家某个人的命。

    到如今她才知道,那些猜忌不过是小孩过家家。

    只有在最风平浪静的时候,才会想象惊涛骇浪是什么模样。

    她拒绝了邀请。

    九月中旬,苏念柠去医院做最后一次复检。

    医生看完CT照片之后,对她点点头,说恢复得很好,以后可以适量运动,但不建议她再跳舞。

    不能再跳舞,对于一个舞者来说,相当于是半个残废。

    苏念柠沉默片刻,道谢,下楼取车。

    阴天,空气里泛起凉风,准备下雨,苏念柠一边走一边低头将各种报告单塞进包包,抬头,自己保时捷的车前盖上坐倚着一个人,穿着看不见logo的高定西装,腿长身俊,一张脸清隽英挺,像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他微低着头,单手在玩魔方,手指修长漂亮,把玩得得心应手。

    露天停车场人不多,路过的人都看他。

    苏念柠停住,她不想跟他开这个口,她不想跟他说话。

    江砚舟在这时抬起头,随即将魔方放入西装口袋。

    “你的车,比以前那辆好看。”

    江砚舟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你的脚才刚好,没有人帮你开车吗?”

    字字句句都意有所指,苏念柠没有理会,而是说:“别蹭我车,我要开走了。”

    江砚舟没有起身,苏念柠与他对峙片刻,吹来的冷空气拨动两人的发,有一股潮湿的气息,苏念柠不再等,决定先上车。

    经过江砚舟,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云淡风轻的神态变了,目光带着一点点冷厉:“苏念柠,你凭什么对我发脾气?”

    “那我应该怎么对你?”苏念柠直视他的眼睛,“砚舟,沈砚舟,还是江砚舟?我应该叫你什么名?你到底姓砚,姓沈,还是姓江?”

    “沈砚舟……”江砚舟微怔,轻声念了一遍这个名。

    “你演得真像。”苏念柠嘲讽,“身无分文,来历不明,从贫困家庭长大,谁知道呢,本身竟然是江盛集团的太子,微服私访这一套,好玩吗?”

    握着的力道变紧,江砚舟没有反驳,只是扯出一个冷笑:“你不是喜欢解密吗?来试着找一找,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往日在他身上找的乐趣被点破,苏念柠从头冷到脚。

    他太聪明,太不动声色,他知道她在他身上找乐子,知道她在挖他的秘密,他不动怒,不抗拒,运筹帷幄,伏脉千里,连贴吧和托都准备得恰逢其时,看她一步步推导、假设、论断,让她自以为掌控他而沾沾自喜,其实他才是俯瞰全局的那一个。

    她有预料,有提防,有怀疑,但最终仍是自大。

    “江先生,我要结婚了。”苏念柠冷心冷面,“我没有兴致陪别人玩扮演游戏。”

    “我知道你要结婚了。”江砚舟将她往跟前带,使两人的距离更近一点,目光咬紧了她,“所以我特意赶过来跟你结婚。”

    苏念柠太熟悉砚舟。

    他的性格和态度全变了,但他的身体没变,肌肤相亲过的磁场令她没办法与他挨得这么近。

    苏念柠将他推开。

    “我从不吃回头草。”

    她打开车门上车,锁门,点火,汽车马达轰鸣作响,她猛按了两下喇叭,赶人。

    江砚舟倒着走退到一边,单手插兜,嘴唇一张一合,似是说了句什么,苏念柠不听,不看,不猜,把车开走。

    几天之后,苏念柠被吴姨的敲门声叫醒,说有贵客拜访,请她下楼。

    工作日的清晨,爸妈居然是在家里待客。

    苏念柠赶紧奔去浴室洗漱,稍微打扮了一下,令自己看起来精神饱满。

    出卧室门,穿过长廊,从二楼的扶手往下看,率先看到一个男人的脑袋,她的脚步停住。

    男人似有所感,转头朝她看过来,游刃有余朝她微笑。

    大厅边上,堆金叠玉,金帛盈门。

    会客的餐厅桌上,摆着两份看不清封面大字的纸质文件。

    大凶之兆!

    苏念柠想当场转头回房间。

    但母亲却朝她笑着招手:“柠柠,快下来。”

    苏念柠只能下楼。

    “是我今天来得太唐突,打扰到柠柠睡觉。”江砚舟反客为主,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一个新杯倒茶水,推到苏念柠落座的位置前。

    “她呀,跟个小猫一样,一天要睡15个小时,你要是赶她的趟,恐怕要下午来。”赵西岚接他的话打趣。

    苏念柠没有应承这句玩笑话,目光盯着茶几上的文件,上面写着——《江盛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与苏创智联有限公司深度合作框架协议》。

    琳琅满目的聘礼不是重点,这两份薄薄的协议才是今日的核心。

    “我觉得挺可爱。”江砚舟笑得如沐春风,说这样的话也没觉得不妥,“早晨叫醒懒觉的爱人起来吃早餐,是一件美好的事,我憧憬这样的画面。”

    苏正清咳嗽了一声,端起茶杯喝水。

    赵西岚笑着开了个玩笑,让场面和谐。

    苏念柠凝神看着眼前盛满茶水的杯子,水面上倒映着江砚舟的影子,她不言语。

    “苏伯伯,伯母,我今天登门拜访,意图很明确,我对柠柠一见钟情。”

    江砚舟开门见山,今天的阵仗就是来下聘的。

    苏念柠哑口无言。

    太快了,对方的动作太快了。如果相亲是婚姻里的揠苗助长,江砚舟的行为,直接一键通达。

    “小江,我们接收到了你的诚意。”赵西岚说,“但我们也要问问柠柠的意思。”

    苏念柠没有意思。

    如果可以,她想直接掀桌走人。

    但父母在场,她是懂事听话的小女儿,就算拒绝,也不能以这样极端的方式。

    “我跟江先生只见过一面。”苏念柠斟酌着措辞,让自己的理由合理又得体,“第二次见面就讨论这个,是不是太着急了?”

    “所以我今天来,是想请你给我一个与你培养感情的机会。”江砚舟的言语和姿态绅士极了,应接得滴水不漏,他目光款款,态度诚恳,“柠柠,我可以获得这个机会吗?”

    听听,对方已经拿出了让见惯了利益交换的父母都喜笑颜开的合作协议,用的还是“我可以”这样的谦逊表达。

    听在父母的耳朵里,这个下聘者诚恳、优雅、谦卑,加上显赫的家世,万人之上的实权掌舵人身份,简直是乘龙快婿的不二人选。

    苏念柠被架了起来。

    说“愿意”,便进了江砚舟的套,说“不愿意”,又拂了江盛集团新掌门人的面,加上苏念柠是心甘情愿择婿的,如果要拒绝这样的人选,一定要有一个能让父母信服的理由。

    “小江,我猜柠柠还没做好准备。”赵西岚在苏念柠沉默的间隙说道,“你给她一点思考的时间。”

    “柠柠,难道不喜欢我吗?”江砚舟的目光落下浓厚的失落,似乎从赵西岚的话中推测出一个难过的结果。

    苏念柠心里头一万匹草泥马奔过。

    他、怎、么、可、以、这、么、绿、茶!

    她今天开了眼,以前那个冷面佛心的砚舟,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这种表演性人格?

    不对,他就是表演性人格!以前在演,现在也在演!

    “小江,你不要乱想。”纵使是见惯了手段的赵西岚也上了他的当,一边宽慰,一边给苏念柠使眼色。

    苏念柠无语望天,顽强抵抗了几秒,终于在父亲也加入这种眼神催促之下,开口:“江先生,我答应你的邀约。”

    江砚舟的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来,像星辰被擦亮。

    装!继续给她装!

    “太好了。”江砚舟没有给苏念柠反悔的机会,立刻说,“听伯母说,你在鸣海读了四年大学,想必对鸣海非常熟悉,我们去鸣海玩几天吧?”

    鸣海。

    苏念柠的目光与他对视。

    他的眼睛明明在笑着,眼眸里却像隐着一条暗藏祸心的毒蛇,幽幽地向她吐信。

    苏念柠紧抿着唇。

    “鸣海好啊。”赵西岚替苏念柠接话,“柠柠回国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很久没去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回去玩玩儿。”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出行当天,江砚舟亲自来家里接人。

    苏念柠从别墅门口走出来,车已经停在院子外,江砚舟靠着车,戴着黑色的大墨镜,见苏念柠出来,扬起笑容,取下墨镜,朝她招招手。

    朝白色的车身扫一眼,苏念柠故作平静地挪开视线。

    帕拉梅拉2.9T,铂金版,她当年那辆车的车型。

    “江先生亲自开车来接,真

    是有心。“管家帮苏念柠拉着行李箱出来,看到车里没有司机,奉承地说了一句好听的话。

    “当然,和柠柠独处的时间非常珍贵,我不想被打扰。”江砚舟优雅地为苏念柠打开副驾车门。

    苏念柠面无表情地坐进去。

    管家将行李放入后备箱之后,笑着在车外摆手欢送。

    车辆启动,苏念柠没有与主驾的人有任何眼神交流,而是看向窗外的风景。

    “惊喜吗?”江砚舟脱下优雅绅士的伪装,语调凉薄地问。

    “一般。”苏念柠漫不经心地评价,“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招式。”

    江砚舟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在他胸腔里闷着,修长的指节捏紧方向盘,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好一会儿过去,他忽而笑出来:“苏念柠,你到底有没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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