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不简单,被抡得晕头转向,还能找到传达室在哪,向后转,颠着小碎步走得曲里歪斜,“我要听《水浒传》,单田芳大爷妹有口音。”
“你确定他妹有口音?”一旁的方魏非要跟孩子叫个真。
“妹有,他评书讲得杠杠滴。”
电视看三国,评书听水浒,把聪明才智全用来学人说话上了,他家小孩怎么这么有意思。戴豫唇角微扬,目送闺女钻进收发室后,做了个决定。
“暂时放弃内部这条线吧。”他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死脑筋。
方魏更不是,把手里的烟头掐灭,撇头问搭档,“明天人该到了吧?”
“嗯。”
两人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书画盗窃案有个核心疑点,就是那个以假乱真的赝品。
直接把东西拿走不就得了,盗贼何必多此一举?
那个叫李志远的研究员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省博虽然书画藏品多,且有重宝,但在书画研究这一领域远赶不上京城那样的专家汇集之地,从唯一的退休专家核对赝品,核对大半宿还拿不定主意能看出来,水平实在一般。
李志远也是京城人,此次来谭城是做为期半年的专项书画调研,也多亏了他在,否则藏品被换,可能还要过很久才会发现。
李志远的到来是意外,或者说盗窃者低估了这位外来研究员的业务水平。
幕后之人用赝品代替藏品的目的不言而喻,争取时间,真相被揭露得越晚,对他越有利。
方魏提到的人是从京城请来的专家外援,两城之间坐火车需要一宿,外援们还要准备一些东西,耗费了些时间,明天一早才能到。
隔天上午9点半,专家一行姗姗来迟,不但有国内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师,还有国家博物院的修复专家,资深的古玩收藏家,琉璃厂最大的古玩行老板。
重宝丢失是圈内大事,能帮忙出一份力,古董文玩圈义不容辞。当然这几位的背景是经过部里背书的,这些年不光谭城丢宝贝,重大文物盗窃案时有发生,专家们被迫积累了些“经验”。
到了就干活,“9.14省博重大文物失窃案”第三次专案组会议正式开始。
今天这场会议十分重要,领导能来的都来了。
省博这边也把丢失的草书赝品,原件的档案照片带来了,还下了血本,把馆藏的徽宗另外两幅真迹也拿来作对比。
外行啥也不懂,大领导,小领导,参会的干警们屁都不敢放,烟也不敢抽,怕伤了文物。就等着专家比对后,发表重要意见。
结果倒好,这帮专家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又是惊呼,又是摇头,又是争论,最后吵吵得脸红脖子粗。
谭城这边的人一脸懵,这是闹哪样?
还是清瘦斯文的古书画修复传承人徐大师心好,解释给大家听:
“古书画仿制这块,一般人都认为书法字迹是关键,其实不然,早在元初就有郭畀临摹赵孟頫,以假乱真,连正主都分辨不清。说到徽宗,闻名于世的是他的楷书瘦金体,草书传世虽少,但喜欢的人也不在少数。
你们丢的这幅作品虽然公开展览的次数不多,但曾做成临摹册子在书画圈子流传过一段时间。
一幅字篇幅有限,临摹个十几二十年,千千万万遍,只要有天赋,肯下功夫,达不到郭畀的水平,赝品的临摹水平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样的人光我所知就不下二十个,何况民间卧虎藏龙,书法高手比你们想象中多很多。我们来谭城主要是帮你们缩小调查范围,靠赝品的字迹没法达成这一目的。”
文检的老辛也在,作为笔迹鉴定专家,他也有发言权:“软笔书法更加灵活多变,搞笔迹鉴定要比硬笔字迹难很多。”
徐大师点头表示赞同,指着桌子上的赝品,“同理还有印鉴,它跟灵活的毛笔字相比是另一个极端。你们公安经常跟萝卜章,假证打交道,不需要我举太多例子。
仿照出一模一样的虽然有难度,难不了能工巧匠。这方面的鬼才,别说西泠印社所在的浙省,前段时间我认识个凿石狮子的,印鉴这样的杂项也玩得特别好。”
前两天刁难戴豫的那位王姓领导又急了,“那你们吵吵个啥?你们还能不能给出专家意见了?”
古玩行的王老板跟他同姓,扫了本家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没耐心等,就先忙别的去,反正你也只能动动嘴皮子。”以后也不打交道,他有钱有人脉,不怕得罪地头蛇。
“你!”姓王的领导气得眼珠子都要蹦出眼眶。
总队长齐伟强以“耿直”著称,“我老婆更年期都没你这么爱生气。老王,你是不是得甲亢了?”
其他人憋笑,不是也得是。
徐大师德艺双馨,脾气好得很,不紧不慢继续释疑,“排除了上述两项,搞古书画鉴别,最难,最关键的只有一个,底本。纸张和绢本的仿制做旧是最难的。”
终于说到重点了,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听徐大师上课。
……
600米开外的部队幼儿园,苗苗班的小朋友正在教室里等着上音乐课。
念白胖手杵着肉脸,大眼失焦,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她的同桌李木子是个娃娃头小胖妞,特别爱管闲事,“你嘎哈呢?你咋不背手坐好?”
“不嘎哈。”小胖妞眼睛跟朴玉有些像,念白赏脸回她一句。
原本以为今天又要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神兽觉得这歌很一般,一只凡鸟有什么可歌颂的,还跟她一个爱好,爱穿花衣服。
没过一会儿,冯梅梅老师拎了个录音机进教室,脸上笑意融融,“小朋友们,今天我们学首新歌,《小龙人》。”
啥?神兽立即坐直溜了。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念白越唱眼睛越亮,天啊!
冯梅梅很高兴,戴梦娇小朋友入园好几天了,上课发言不积极,课间不爱说话,今天竟然主动举手讲话,看来已经适应幼儿园环境了。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老师?”
“梅梅老师,我觉得这首歌是给我写的,我就是一条小青龙。”念白挺着小肚皮,尾巴没带过来,要是在,早就翘上天了。
冯梅梅:“……”
自己班的小可爱捣乱还能咋地?宠着呗。
“说到龙,老师还记得一首歌,你们现在学有点早,戴梦娇小朋友,老师唱给你听听,‘……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我们都是龙的传人。’”
冯梅梅老师嗓子好,一首《龙的传人》让她唱得十分激昂,念白呼吸急促,小脸憋通红,刚穿来这里时都没这么激动过。
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是你们的祖龙,你们都是我的传人!”念白使出了吃锅包肉的力气大喊出声,以前自称老祖是为了壮声势,现在有歌作证!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嚷嚷开了,“你想嘎哈?你咋傻了吧唧的。”
你们才傻,徒子徒孙们。
沉浸在老祖终于坐实了的荣光中的神兽被叫到门外,大门口有人找,刘之杰来接她回公安局。
“你脖子扭了?为什么老往天上瞅?”局里着急,刘之杰没让小孩自己下地走,见她鼻孔朝天,很是纳闷。
念白终于把脖子放下了,不是听话,太阳太刺眼了。
“刘阿姨,你嘎哈来找我?”
“局里需要你的特意功能,你别怕,能认出来就认,认不出就说不知道,你爸在里面呢,不用担心。”
怕?怎么可能!徒子徒孙们,让老祖给你们露一手。
让念白出面是老严的主意,都火烧眉毛了,时间拖得越久,东西找回来的希望越渺茫。
徐大师关于绢面做旧的工艺,他听得半片呼啦,大致也明白了。就是绷绢,勾线稿,做底色和设色,上色和做旧,这四个步骤稍微有一点差池,就会功亏一篑。
这幅赝品确实下了功夫,调色用的花青,墨色,赭石比例精准,做旧的工艺不是瞎对付的烟熏手法。就差一点,做绢面的丝线没处理好,造成绢面稍微薄了一点,被李志远凭手感摸出来。
徐大师这人啥都好,就是太磨叽,说了一大堆,提炼成最重要一句——目前国内会绢面做旧的人屈指可数。
听了这个,老严腰不酸,腿不疼,精神也振奋了。这才是他想要的突破口,9.14大案能不能破获就在此一举了。
专家这次有备而来,他们浸淫//书画圈多年,一开始没经验,收了不少赝品,后来就算有经验,偶尔也被骗。把手头已有的赝品,还有从朋友处借的,单位收藏做研究的,全都划拉来了。
这几个人就省博这个赝品,跟他们带来的假货比对完,关于出自哪个人之手,起了争执,连脾气最好的徐大师都急眼了,谁都不服谁,争得跟乌眼鸡似的。
孙阎王孙局听他们吵架听烦了,“有什么可吵的?我听你们的意思一共有五个人,一起抓了,我亲自审。”
聚云斋的王老板刺头一个,瞪了孙阎王一眼,“这帮人干的是骗钱营生,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全是单线联系,连我们找人都得托好几层关系,你要大张旗鼓抓人,人早跑没影了。”
老孙想骂人,这案子办得真憋屈,古董这一行水真他妈深。
按照几个专家的意思,至少要把目标缩小到两个嫌疑人,这样寻人时动静能小一些,不会引起某些人警觉。
可你们倒是赶紧拿定主意啊,干啥一个人一个意见,显着你们了。
老严长叹一声,喊来戴豫,“不等了,把逗逗叫来吧。”
“今天这个场合不合适。”不是戴豫信不过女儿,古董太专业,小孩没接触过,未必能看出端倪,况且这是专案会,正式场合出现个小孩,有人该跳脚了。
“死马当活马医了,况且也没外人在,死烦人的老王他们都等不及走了,齐总队是咱自己人,孩子看岔了也没关系。”老严劝道。
戴豫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试试就试试吧。
方魏见他出去一趟,没一会儿又回来了,好奇问道,“你干嘛去了?”
“请了个专家外援。”戴豫理了理裤线的褶皱,不紧不慢坐下。
“专家外援不全搁这屋里了吗?咱俩这两天吃饭睡觉,上厕所都在一起,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别人?”方魏一脸不信。
戴豫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异样,“那你就拭目以待吧。”
600米距离对刘之杰来说也就眨巴眼的功夫,会议室门被敲响,最后一名专家外援闪亮登场。
“人呢?”一大队的大队长梁守诚瞪大眼问道。
方魏的位置没被会议桌挡住,看到了脑袋上顶着俩小丸子的小胖孩,一脸不可思议地转向戴豫,“你说你闺女是专家!”
“唉呀妈呀,总算能说了。”坐在戴豫身后的陈晨忍不住泄密,他出差回来,听队里的大哥们讲了小孩的传奇故事,天知道这样的大新闻憋肚子里不能说有多难受,既然严队带头显摆孩子,那他可说啦。
听陈晨说完,会议室里爆发出整齐划一的问候,“这扯不扯?”
喊最大声的就是齐总队。
连京城的专家都放下争论,入乡随俗跟着一起喊扯蛋。
孙阎王也不甚了解,但他听老严提过一嘴,没亲眼见证,心态比齐总队强点,将信将疑。
“逗逗,你过来,爷爷有话问你。”
大楼里没太阳,小孩又把脖颈抬起来,仰得太高,快成九十度了,整缺氧了都,一个没站稳差点把自己撅翻,还是刘之杰眼疾手快,赶在戴豫之前,一把把她捞起来,夹在胳肢窝下把她送到局长面前。
老祖装相儿失败,输人不输阵,“你想嘎哈?”她都是祖龙了,对待徒子徒孙不必客气。
一口大碴子味把老孙逗笑了,“你告诉爷爷你是怎么发现真相的?”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老孙纯属好奇,瞎问问。
孩子回答得更是没头没尾,“巨龙巨龙你擦亮眼,永永远远的擦亮眼。”她是唱出来的,小奶音唱得挺是那个味,没跑调。
满屋子人没有不迷糊的,这都啥玩应啊。
一大队跟二大队作为市局唯二的两个重案大队,虽然办案时不时要互相配合一下,私底下没少别苗头,用严方的话形容,两队之间是良性竞争关系。
专案的侦办权被戴豫抢了去,梁守诚这两天没少埋怨领导偏心,不磕碜戴豫两句,他哪能舒服,“你是不是看咱们开了一上午会,烟也抽不了,一个个头昏脑涨的,找你闺女来给咱们解闷?”
没提孩子脑子不好,领导在呢,说话得分场合。至于陈晨说的,他半个字都不信,瞎猫碰上死耗子了,非得往孩子脸上贴金,真是二十四孝好老爹。
屋子里一大半人都跟他一个想法,包括方魏,小丫头学说话确实又快又准,上帝打开一扇门,还会关上一扇窗,语言能力突出,其他方面就迟钝,他是从能量守恒方面来分析的。
戴豫起身抱起闺女,对几个专家道:“我们看看不耽误事吧?”
正好几个人也吵累了,中场休息一下,喝点水,看会儿笑话。
他们也不相信陈晨的话,古董界常年跟老物件打交道,扯蛋的鬼故事没少听,今儿个还能现场见证一下。
专家们把会议桌前的位置让出来,换戴豫父女上前。
书画作品不像书信稿纸,每张都不小,摊开后快占了大半个屋子。
戴豫其实心里也没底,赝品五花八门,不需要女儿找字迹差异,至于绢本,跟上一个浮尸案不一样,松脂和血迹是两样完全不同的东西。而做旧的绢本被染料浸泡多时,搞化学分析都未必能看出差异,女儿行吗?
除了老严,二大队的人,其余的都用戏谑的眼神看着这一大一小。
念白也不负一群看不起她的“黑粉”众望,大碴子味依旧,皱着眉头,奶声奶气地吐槽,“啥玩应?咋埋里吧汰的?”
梁守诚一声“切”要忍不住喷出来了。
小孩继续说胡话,看不懂的她全认成是鬼画符,“呀,这是符篆吗?朱砂呢?没朱砂就不灵啦。”
耿直的老齐受不了了,孩子他不忍心骂,转头骂出主意的,“老严,你真是越来越没正行。”
严方被骂高兴了,笑得愈发慈眉善目,“再等等。”就问谁家孩子知道朱砂?俺们神童知识面广着呢。
戴豫耐心引导女儿,指着省博那幅赝品道:
“逗逗,你先看这幅,忽略上面的字,只看黄焦焦的底稿,那是绢做的,电视上的《三国演义》里有人用竹简写字,也有人用绢来做记录,它们跟纸一样,都是书写的载体。观察好之后,再比较桌子上的其他字幅,找到一样的绢面,就告诉爸爸。”
“我爱看《三国演义》。”念白咧着小嘴,笑眯眯。
古董收藏者踩过坑后,一定要找出挖坑的,他们带来的赝品,大都已经确认了制假者。
技艺精湛的造假者会从处理蚕丝做起,手工制绢,纺织机器和纺织手法会有细微差异。
几位专家争论的焦点在绢面经纬线的疏密,断头的规律上。差异太细微了,他们谁都说服不了对方。
修仙界有专门做法衣的,归类在器修一类,念白是只幼崽,虽然没毛,但也不需要穿法衣,关于纺织物知识,她没有先验帮忙。
爸爸这些天都在忙这件案子,还被人削了,她都说了好几次要帮忙,可不能坐蜡了,何况今天还听了龙之歌,坚决不能断了祖龙威名。
为了让自己看得更清楚,小孩用小手扒拉开上下眼皮,巨龙巨龙你擦亮眼!
找了十分钟,小孩从来没看东西这么仔细过,收获却寥寥。
这些埋里吧汰的鬼画符上的绢面,根本没有相似之处,也没有能总结出来的规律,甚至颜色上她也挑不出异同。
不想放弃,小孩让爸爸把字画翻面,不愧是常年造假的,笔墨氲出的痕迹都没有瑕疵。
念白老祖丢了面子,鼓了鼓包子脸,愤愤道:“邪修就是狡猾。”
梁守诚实在忍不住了,“戴豫,抱你家闺女回去看《西游记》吧,别出来捣乱了。”
戴豫懒得搭理他,柔声安慰女儿,“没关系的,吃了饭再回幼儿园,今天表现好,爸爸给你买大香蕉喝。”
“不喝大香蕉,要喝菠萝味的。”李木子说菠萝味够汽够味,念白高低要尝尝咸淡。
戴豫笑着应好,帮忙把字画又翻过来摆正。
王老板不跟小孩扎刺,笑着逗她,“等你去京城,伯伯给你买北冰洋,想要朱砂味的,伯伯也能给你调出来。”
说起朱砂,念白突然紧了紧小鼻子,“爸爸,我要闻一闻。”
神兽五感敏锐,只比大脑的记忆力稍逊一些,刚刚一直在爸爸怀里,离桌面字画有些远,没闻出异常。
戴豫翻动字画,再加上听手腕上缠着千眼菩提的大爷提朱砂,小家伙突然想起来,望闻问切,她只做了一样。
一闻闻出了异样,小家伙很自信地指出其中一组,“跟这个一样,没味,其他的有味。”
“还真行啊?”警察这边有人惊呼。
专家们不信,“不可能,我们怎么闻不出来?”
绢面做旧,顾名思义,最重要一步在做旧。常规做法,直染法,先涂抹隔夜浓茶,再喷醋让颜色均匀吸收;熏染法,用椰子壳、香火的烟气让丝绢变黄;技术一直在进步,最近又出来后背染色和紫外线照射等做旧方式。
做旧用到的材料有些是有味道的,造假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货出手前肯定要做去味处理的。
念白被质疑,脖颈继续抬高九十度,脆生生地骂人,“那是因为你们都是老眉卡吃眼的!”
京城外援:“……”
幼儿园家长里肯定有说话刻薄的。戴豫把女儿脑袋板正,“不能没礼貌。”
老眉卡吃眼的专家又去闻,还是没闻出来。
齐伟强,孙继军,严方三人早就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对望一眼,齐声道:“上狗吧。”
警犬队嗅觉最好的德国黑背犬被牵进会议室,众目睽睽之下,名字叫人参的警犬给出了跟念白一样的结论,对着同一组赝品使劲汪汪。
事实就是,省博的赝品出自圈内人称仇老三之手,这人用的是最新的紫外线照射法把丝绢做旧,嫌疑人直接从五个缩小到一个。
梁守诚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来,“怎么可能!”
方魏面露恍惚,“能量不守恒了?”
老严哈哈大笑,“我说什么来着,小孩子有大作为。”
徐大师苦笑摇头,“孩子看事物的视角就是新奇,咱们大人太过于纠缠细节,反而一叶障目。”
大师其实在心里还骂了一句,“他妈的,竟然还有靠小孩和狗鉴定真假的一天,没脸活了。”
会议室群情激奋,只有念白撅着小嘴不高兴,想她堂堂一祖龙,就然跟狗比能力,太不尊重兽了。
大家都很激动,让人参在会议室多逗留了一会儿,萌物吸引萌物,人参看上了小胖孩,狗嘴一张把她脚上的黄色小靴子咬掉了。
“真是龙落平阳被犬欺。”小家伙哭哭脸哀叹自己这该死的命运,这句哀叹还是跟说话妹有口音的单田芳大爷学的。
怪模怪样,把王老板逗得快笑岔气了,“东北人幽默起来不是人。”
您还真说对了。
神兽没生气太长时间,孙阎王喊秘书,“让食堂做锅包肉,多做点,让逗逗一次吃个够。”
齐总队在一旁加码奖励,“小家伙爱喝八王寺是吧?大爷给你买,香蕉,菠萝,橘子,荔枝味挨个给你来一瓶尝味。”
小孩开心了,“我可不可以再要一个奖励?”
老严大方道:“说吧,想要什么大爷都满足。”
“我想要大彩电,遥控的。”刘阿姨宿舍没有电视,她都看不了美少女战士。
严方:“……”话真不能说得太满。
折腾了一上午,专家最后也从专业方面给小孩的判断作了肯定,紫外线做旧对绢面有损伤,处理不好跟原件相比会薄一些,赝品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念白一战成名,怀抱八王寺汽水奖励,高兴地送走了爸爸。
大胆假设,积极求证。优先锁定这个紫外线造假者。
经王老板联系的中间人提供的住址信息,戴豫亲自带队去抓仇老三,不管他是不是主谋,肯定深度参与了这件案子。抓到了他,就有望破案。
刘之杰不让小孩一次性把汽水喝光,一天只能喝一个味的,且只能喝半瓶。
“喝不完,就没汽啦。”小孩抗议。
“剩下半瓶我帮你喝,你手里一共八个口味,等咱俩把这八瓶汽水喝玩,你爸就回来了。”
念白喝完了最爱的大香蕉,菠萝,不喜欢的荔枝,橘子味,不等打开第五瓶汽水,爸爸就回来了。
狡猾的仇老三的造假据点在中部的三省交界之地,遇到抓捕,过个省界就能逃之夭夭。
到目的地之前,戴豫跟魏包拯,陈晨几个商量了好久的抓捕方案,坚决不能让人逃了。大家手头事情都多,不是所有兄弟单位都热衷于配合调查,能不给人添麻烦,尽量别添。
麻烦确实没添上,一行四人在一处背山面水的山坡上找到了仇老三的……坟。
戴豫甚至有了果然如此的落定感,这才是大案该有的样子,终于死人了。
麻烦也来了。仇老三性格古怪,无儿无女,安葬他的是他的侄子,按照仇老三生前的嘱托,把尸体火化了,没搞土葬。
常年跟古董,盗墓的打交道,仇老三重生不重死,最烦自己的墓被盗洞,索性一把火烧了干净。
“妈的,你是清净了,你倒是告诉我们你是怎么死得呀?”陈晨气得不轻。
仇老三的侄子也不清楚他的死因,“他从外地回来发烧头疼,不爱去医院,找人开了药在家打了几天针,没等好,人就没了。俺们村大夫说,今年乙流特别严重,兴许是在外地传染了乙流,重感冒也能死人的。俺还怀疑,他成天在屋里摆弄那啥紫外线灯,身体受伤害了,据说那玩意特别伤身。”
仇老三从不在家接待客户,他有一辆小货车,谈事都开车去外面谈,去哪谈,跟谁谈,侄子一问三不知。
他的随身物品也按照他生前的交代一把火烧了。
都说人死如灯灭,这仇老三一死,苍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侄子是个本分人,说话勉强可信,是否
继承了邱老三的不义之财,需要当地公安机关另案调查。
戴豫四个遗憾地打道回府,出去一趟,时间都搭在道上了,一点收获没有,被专案组寄予厚望的线索又断了。
大家都有些丧气,查了一个礼拜还在原地踏步。感觉重宝在一步步离国门远去。
念白带着肉窝的小胖手拍了拍爸爸的大手:“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小嘴吐出的话字正腔圆,还带了点辽南口音。
戴豫挑眉,几天不见他家大宝贝鸟枪换炮了,终于不讲秃露反帐的东北话,改学单老师语录了。
“单田芳老师有道心。”遥控大彩电还没影呢,只能听评书,总归不白听,念白找到了新偶像。
“查案一帆风顺的时候少,总是起起伏伏,人心也跟着起起伏伏。虽然你这句话用在这里不是很恰当,但爸爸记住了,人间正道是沧桑,百折不回,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念白一本正经地点头,对爸爸的觉悟表示肯定,“你也很有道心。”
方魏留守谭城,这几天没闲着,跟物证科的人混在一起,研究那四个保险柜。
在宿舍楼下喊戴家父女,“去张权那一趟。”
四个灰色保险柜在物证科实验室依次排开,方魏招呼戴豫上前,“你说这种保险柜难不难开?”
戴豫观察了一会儿,保险柜柜门上一共三个转轮,分别对应一个密码,每个转轮转到正确刻度,柜门就会应声而开。
他没回话,转口问道:“你去监狱了?”
合作了一礼拜,对方魏算是摸透了,这位也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主,为了开保险柜,肯定拜访了惯偷。
“看我给你表演个绝活。”
方魏把三个密码轮转到数字缺口的位置,然后尝试逆时针转动轮盘,数字越转越小,尝试了十分钟左右,吧嗒一声保险柜开了。
“这么简单?这还能叫保险柜吗?”戴豫面露惊讶,对保险柜的认知要被颠覆了。
把自己团吧成一团,蹲在保险箱前的念白指着其中一个轮盘上的一点,“爸爸,这块有情况。”
方魏一高蹦起来,跟张权俩个同时爆了句粗口,“我草!”
“你俩舞舞喳喳,毛愣三光的想嘎哈?”不等孩子她爸制止同事说脏话,小孩扭过胖脸先教育上了。
戴豫高兴早了,单田芳老师本人来了也没用,幼儿园的东北话偷听教学还在继续,而且不是本省一地方言,大逗逗学的是泛东北地区的俗语,过两天能开课当老师了。
“赶紧给你闺女的脑袋上个保险,我就没见过比她还聪明的小孩。”方魏真服了这小胖丫头。
保险柜当然不好开,诀窍只有一点,这几个保险柜使用频繁,在密码盘下方留下了一个小凹槽,这才是开保险柜的关键。方魏废了一番功夫,才从一个惯偷嘴里套出来的。这种好事不常有,偷子碰上这样的保险柜也是凭运气。
市局和省厅侦办凶杀,抢劫重案的时候多,盗窃案一般都是下边分局和派出所在办,方魏和戴豫能力再强,也有经验上的盲点。
“有心人只要多打听,或是肯钻研,肯定能找到这个诀窍,所以博物馆的保险柜并不难开。”
通过保险柜确认了一件事,最难的收集钥匙过程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戴豫坐火车没事干,把这件案子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也发现了一些作案者行为上的反常之处。
“那个装宝贝的樟木柜子虽然底座有铁皮固定在地上搬不走,但毕竟是个木头柜子,还有柜子上的那三把锁,张权你看过,没有多复杂。”
张权点头,“确实很普通。”
“典型的防君子不妨小人。至于那幅赝品,光专家介绍仿制步骤都听得人头疼,大费周章为了拖延时间,我认为付出的成本和回报不对等,完全没必要。
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戴豫问方魏。
“搞来大门钥匙,撬了锁鼻,拿了东西再装上,或者再粗暴点,直接砸柜子拿东西。东西都偷了,还怕找不到地方藏吗?”
“对,这才是正常人思维。”戴豫目露精光,“关于作案者的画像我有一个判断,这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达到了病态的地步。”
方魏习惯性的摸下巴,“病态的完美主义者,跟病态的强迫症虽然不能画等号,但多少有一些关联。我有一个怀疑对象。”
“巧了,我也有一个。”
念白老祖起了攀比心,“为什么我没有?”我没擦亮眼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