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把你睡觉的时间都用在了审讯上。”内部这条线终于有了进展,方大爷心情好,告诉小孩他成功的秘诀。
“可我不睡觉就不聪明了,不聪明就不能帮你们破案,破不了案就没有锅包肉吃,吃不到锅包肉我都要饿丑了,祖龙怎么能丑呢……欸?小邱叔叔,我爸爸呢?”
祖龙太过忧愁自己会变丑,都没注意屋里的大人不见了。
“你爸去抓嫌疑人了,逗逗,关于丑不丑这事,小邱叔叔可以现身说法,”他指了指自己的大长脸,笑得那叫一个磕碜,“小时候长得好看的小孩,长大后基本都长列巴了。”
太会哄孩子了,老祖脸都吓白了,“我要回去睡觉了。”睡美容觉!
警车风驰电掣驶向博物馆,工作日馆里跟皇陵一样门可罗雀,刑警们快步上楼的脚步声在阔大的场馆内久久不息。
戴豫和方魏在馆长室对面的办公室找到了他们的怀疑对象。
凡是进来的人,一打眼都会被这间办公室的整洁度震惊到,水磨石地面干净得能照出人影,靠墙的柜子上物品的摆放位置像是拿尺子量过,间距误差绝不超过半公分。
张副馆长正在手工制作一张表格,密密麻麻的横竖列比机器打印得都工整,看他手边只剩一小截的橡皮,就知道这张表至少被改了百八十回才达到他的要求。
张俊见戴豫一行人进来,脸上的表情很好品,惊慌,恐惧,最后定格在认栽的颓丧中,放下手中的铅笔,苦笑一声,“你们终于来了。”
周建民和魏朝阳堵在门口,张俊插翅难飞。有句话叫灯下黑,兴许东西还在博物馆里,不急着把人带走。
戴豫靠在张俊身后的柜门上,防止他开抽屉取工具暴起伤人。
方魏则抽开张俊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说说,东西放哪了?”
张俊闻言俯身要开抽屉,戴豫一个侧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来!”
这间办公室已经被搜过两回,这人胆子真大,明知道案子没结,办案人员随时会打个回马枪,还敢把藏在外面的宝贝拿回来。想玩灯下黑,不是这么低级的玩法,这栋民国建筑不是现代筒子楼,能藏东西的暗格空间不要太多。
戴豫对张俊清奇的脑回路表示不解,动作没停,抽开左手边上数第二个抽屉,里面容积不小,整整齐齐摞了厚厚一摞文件,他直接把抽屉连锅端了,书画卷轴不算大,应该埋在文件堆里了。
很快翻完,没找到。
难道有暗格?这抽屉很沉。
张俊开口了,“你把文件清空,按住底板左上角,使点劲,暗格会自动弹出来。”
戴豫依言照做,果然有暗格弹出,里面空间不大,没有卷轴,只有一张存折。他抬头跟方魏对视一眼,糟糕,宝贝已经出手了。
翻开存折,看到上面的数字,戴豫的俊容有一瞬间迷茫,6500?
方魏挑起的眉毛快要飞出鬓角,“我说老张,你好歹是个常务副馆长,那副字的价值有多高,你不会不清楚,光做赝品都不止这个数……”
张俊激动地要起身,被戴豫压住双肩摁回去,“还是说你只是个偷钥匙的,6500是给你的动手费?”
“你俩到底在说什么?”张俊已然崩溃,崩溃的点不
一样。
“这是我赌国家队输球赢的钱,一共赢了一万元整,本来想用这6500买台松下彩电,我老婆说进口彩电太显眼,我听劝,花3500买了台同样是日本进口配件的星海电视。”
“那你干啥那么害怕?”方魏收回的眉毛又重新拧上。
“能不怕吗?公职人员参与赌球,这事可大可小,我已经被记大过了,上面说等案子结束再处理我,我严重怀疑他们也输钱了,还输不少,嫉妒我,给我小鞋穿。
那天我只说了3500的彩电,连老赵都不知道,我一共赢了一万,这金额不小了,要是被上面发现,我这副馆长甭想干了。”
“你用脑子好好想想,你赌球这事跟我们专案组有什么关系?我们至于这么兴师动众来办公室堵你吗?”方魏怒极反笑。
“惊弓之鸟就我样,我们公益事业单位的人没见过世面。”老张破罐子破摔嘴硬道。
戴豫靠在桌角,黑眸死死盯着老张,他对嫌疑人的画像分析不会错。
张俊那天去局里接受问询,因为脑袋上的灯泡晃眼睛,光挪桌子就挪了五分钟,老说角度不对。对陈晨的问询记录,他挑了两个标点符号错误,不改不签字。
这些还不是重点,那天四场问询就属他耗时最长,除了交代自己赢钱买彩电,剩下的时间他都在喋喋不休地对博物馆的管理漏洞挑刺,没少埋汰馆长和书记。按照犯罪心理学,重大犯罪的实施者多刚愎自用。
被张俊埋汰的人听到动静来到办公室门口。
吴馆长想起个事,“张俊,发现佛像不见了那天,你还朝我吼过,说咱们仓库是敞开大门等小偷,早晚都得丢个大的。”
还有这事?方魏鹰隼一样的眼神也对上张俊。赌球是个好幌子,太适合转移大家伙注意力了。
比窦娥还冤的是谁?是他张俊啊!
“你跟你老婆吵架,说没说过离婚不过了的胡话?我气急眼了,口不择言说点气话,犯法了吗?”张俊洁癖也不顾了,狂喷唾沫星子。
“本来就有管理漏洞,我又没说错。但跟其他省的博物馆比,咱们这里还算好的,我去外地考察,不少博物馆的重宝就在仓库胡乱堆着,没比破铜烂铁待遇好多少,我看不惯,管他认不认识的,当场就提意见,我就是要求完美,要求完美有什么不好?”
“张俊,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你最欣赏谁?有人跟你一样要求完美吗?”
戴豫的问话很突兀,但张俊想也不想立即答道:“我最喜欢馆里的书画修复师,闻双喜,经他修复的作品那叫一个完美,可惜调到外省了。”
门口的黑脸老魏立即把吴馆长拽出去,方魏和戴豫配合默契,立即分开行动,一人带一名刑警,当场对老吴和老张展开问询。
“这人为什么没在你们提供的调查名单上?”戴豫有些恼火。
“这人年初就调走了呀,丢东西跟他有什么关系?”
有关,这是属于刑警的直觉。
“闻双喜是自己提出调走的吗?”
“咱们这边书画修复基本完事了,鲁省那边还有大工程,双喜不想荒废业务,主动提出调职的。”张俊管人事,清楚来龙去脉。
“他接触过丢失的这幅字吗?”
“他修复过徽宗的另一幅真迹,需要丢的这件做参考,修复效果绝了,不信你看看。”
张俊这人,你说他追求完美吧,但话都问到这份上了,他还没发现不对。完美的张副馆长脑子有个大窟窿,上哪完美去?
综合了老吴和老张的回答,这个闻双喜终于浮出水面。
首先他是修复师,对赝品的仿制能给出指导意见,书法这块保不齐就是他的手笔。
他跟老张关系好,经常去他的办公室,保险柜的使用频率他很清楚,修复工作对细节的要求近乎苛刻,开保险柜只要找到方魏所说的规律,对他来说不难。
仇老三的据点就在鲁豫皖三省交界,跟闻双喜见面很便利。
还有一点,博物馆夜间的巡逻工作主要集中在北侧的新建场馆,尤其亚洲杯预选赛期间还有一场大展,安排了四个保安值夜班,主楼现在以行政办公为主,只有两个保安巡逻,只要避开保安,夜盗的风险不算高。
张俊那句话说对了,敞开大门等小偷。
闻双喜今年36岁,离婚,有一个女儿,跟前妻留在谭城生活。光棍一个,想干啥干啥,想偷东西就偷。
老吴和老张被严令不得通风报信,一旦泄密,按同谋论处。
专案组第四次会议紧锣密鼓地进行,会上就是否立即展开追捕,吵得脸红脖子粗。
保守派的意见,“没有直接证据,跨省追捕,程序不合法。”
甲亢老王快气晕了,“重案要案特事特办,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两方有一点意见一致,不能沟通那边的博物馆,人多嘴杂,一旦走漏了风声,人跑了,哭都没地哭去。
最后统一行动方针,请泉城公安局出面,先扣留住闻双喜,老严亲自带队过去审问。
泉城的兄弟们很仗义,不到一个小时就回了话,闻双喜半个月前,8月底时辞职了,人不在泉城。
公安局会议室瞬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姓闻的辞职理由是不适应新单位的工作环境,工资太低,快付不起女儿的抚养费了,南方新成立了一个画家村,他想去那边碰碰运气,接商单挣大钱。
这理由没什么可指摘的,理想不能当饭吃,别说博物馆,其他职能部门辞职下海的也一抓一大把,单位挽留不住就放行了。
…………
念白睡了一夜美容觉,在食堂的小包间,碰到了爸爸和一众叔叔大爷围在桌旁吃早饭。
小孩歪着脑袋打量一桌子人,实事求是地评价,“你们怎么都被人削啦?”
齐伟强总队长也在,把小孩拉到腿上坐好,塞给她个葱油花卷,摇头失笑,“大爷确实让人给削了。”
闻双喜压根就没去过他提到的画家村,他辞职的时间跟仇老三外出的时间重合,基本可以确定他的作案嫌疑。
查案将近十天,漏了个大活人,他作为专案组组长难辞其咎,被领导批评只能受着。
“你不是大官吗?”小孩参加过一次专案会,知道这个大爷比锅包肉爷爷年轻,但比他官大。
“大官的上面还有大官。”齐伟强愁得慌,跟小孩说话解解闷。
“我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官,你们都是龙子龙孙。”老祖又得意上了。
“哦?就没人管得了你了?”
“有,天道。”小孩竖起一根手指。
“天道是什么?”
念白凑近长得浓眉大眼,一脸端方的齐大爷的耳旁,神秘兮兮道:“天道是小匣儿,我爸爸说,小匣儿是咱们永远的家。”
喝粥的戴豫:“……”单田芳语录不够你学,你爸的语录你也当真?
老齐啼笑皆非,一旁同样喝粥的老严一口气没上来,呛了一口,“逗逗,你是米粥杀手啊。”
“小匣?杀手?”齐伟强放下筷子,喃喃自语,“闻双喜没跟老婆孩子联系,有限的几个朋友也没有他的消息,这个闻双喜会不会也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在哪?”老严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咬得嘎吱响,最烦找失踪人口,泥牛入海,无影无踪,你就找吧,能找到进小匣儿。
“我们被大案的名头压住了,前段时间过于保守了,还是得大胆点。”齐伟强作为省刑警总队总队长看似耿直,人一点不死板,办案方式最灵活。
他对戴豫道:“跟方魏联系,让他到泉城后,分出精力关注一下闻双喜工作单位和住处附近的医院和诊所。”
泉城作为闻双喜明面上的最后逗留之地,必须得派人去实地调查,同样作为历史悠久的省会城市,齐鲁大地的古董交易主要集中在泉城,兴许会有丢失文物的消息。
戴豫要在谭城待两天,寻找闻双喜
出现在谭城的线索,汇总后,再过去支援方魏。
去幼儿园的路上,念白老祖又引用了偶像语录,“上山虎遇见下山虎,云中龙遇见雾中龙。小戴,你这是遇上对手啦。”
关于龙的一切,女儿都感兴趣,语录也挑带龙的学,戴豫无语加无奈,“自从你会唱《龙的传人》之后,我就没听你喊过几声爸。”
“等你破了案子我再叫你爸爸。”小孩给老子上完夹板,还不忘鼓励一下,举起小拳头,“云中龙一定会战胜雾中龙的,加油!”
戴豫学女儿握拳,“收到!”
小孩的加油不太好使,戴豫这两天在本地毫无收获。
给他加油的小孩自己先没油了,幼儿园是个病毒温床,一个小朋友生病,其他小朋友很难幸免。
念白趴在刘之杰肩头,脖颈别说后仰九十度,直溜起来都难。难受倒没怎么太难受,老祖主要是接受不了自己会生病这一事实。变成人竟然这么脆弱,会被小小的感冒病毒打败,这扯不扯?
戴豫已经买好了去泉城的火车票,没法留下来照顾女儿,喊来了二姨帮刘之杰,“逗逗的红色米老鼠包里有药,一旦发烧,别耽误,赶紧送她去医院。之杰,大恩不言谢。”
“瞎客气什么,我看她精神还行,问题应该不大。”
小孩鼻子有点堵,说话糯叽叽的,“我问题很大。”
当爸的心慌,“那咱现在就去医院,打一针就好了。”
什么?还要打针!念白不敢再铺垫了,“李木子说啦,有种东西专治感冒,比打针吃药好使。”
两个大人关心则乱,“是不是李木子奶奶的偏方?你记性好,快告诉我们。”
“啊对,偏方,黄桃罐头专治感冒。”
“……”
戴豫去给闺女买黄桃罐头的路上,收到了传呼,方魏在泉城发现了闻双喜去小诊所买药的线索。
齐总队那句步子迈大点的叮嘱闯进脑海,戴豫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递给女儿感冒偏方,戴警官信心满满,“宝贝,这次云中龙一定会胜利的。”
第22章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蒸汽火车头速度太慢,戴豫到泉城用了17个小时,跟方魏等人在站前的一家把子肉馆汇合。
几天不见,陈晨下巴上爆了个超大的青春痘,老魏的脸更黑了,连永远气定神闲的方魏都上火了,牙疼,再香的把子肉都吃不下去。
一桌人只有戴豫吃得欢实,不愧是鲁西菜的当家大肉,草绳捆扎的五花肉被酱油煨得醇厚非常,入口即化,夹一块肉连汤一起浇在米饭上,再配上跟肉一起煨煮的辣椒,海带结,豆皮,肉香,豉香,荤的香,素的更香,香冒烟了。
“老板,把子肉我带回东北影不影响口感?”二十四孝好爸爸吃到好吃的必须要让馋闺女也尝一尝。
老板淳朴实在,“小哥儿,恐怕不行,这会儿秋老虎当道,气温没降下来,肉该捂坏了,靶子肉不难做,窍门是少盐多酱油,炖得越久越好吃。”
“那行,谢了。”
方魏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看戴豫吃东西,真是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一点不粗鲁,吃五花肉吃出满汉全席的优雅,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跟这臭小子以前没合作过,总体印象一般,觉得这人有点阴,像港片录像带里的斯文败类,适合当反派。这两天听魏包拯拿陈晨开涮,说戴豫毕业刚来市局那会儿,比他还风流倜傥。家世好,长得好,能力突出,想不支棱都难。
那句话咋说来着?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艹!
戴豫吃饭速度很快,放下筷子,给陈晨使了个眼色。小伙子会意,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双喜,“老板,我们谈点事,能行个方便不?”早过了饭点,店里就他们一桌,不会耽误人家生意。
老板憨厚但不傻,他这店位置特殊,隔三差五就有外地来追逃的公安来店里吃饭,这回轮到东北警察小哥儿倒霉,来的人不少,这是摊上大案子了吧?
“我去隔壁结账,你们慢聊啊。”
“说说这两天的收获。”坐火车沟通不方便,戴豫等人一走就直入正题。
方魏没好气,“看我们这熊样像是有收获吗?闻双喜再厉害,他也只是个修文物的,对古董圈涉入不深,他来泉城肯定是有的放矢,这里有他认识的中间人,能帮他找人做赝品,帮他销赃。
我们这几天把南山那片古玩街翻遍了,这边市局的兄弟也出面帮忙问了,甚至还找了王老板,徐大师给介绍,泉城地盘上的古董掮客,二道贩子全接触了,一点消息没有,他们都没见过闻双喜。”
老魏点了根烟,眼露凶光,“这个闻双喜确实有点道行,生瓜蛋子有自己的人脉,不走寻常路。特么的,太各色了。”
陈晨毕业一年零两个月,头回碰上大案,一开始激动兴奋,踌躇满志,熬了半个月,人已歇菜,“咱们有生之年还能把东西找回来吗?我感觉有点悬。”
被大哥们联合教育了,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把丧气话咽回去。
“轻点,疼!你们碰到我下巴颏上的痘了,……我错了,我就怕找不着,对不起徽宗他老人家。”
闹腾够了,重新安静下来,连最稳重的徐峰都不太乐观,“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吧,少说半年,多说……说不准。”
“大案办成这样,感觉脸上没光。”老魏叹气。
“那我就放心了。”戴豫突然开口。
方魏猛地转过脸,“臭小子,你在说什么反话?”
戴豫嘴角噙着一抹笑,笑容不达眼底,下火车前换的白衬衫挺括整洁,没有制服加身,看着确实像斯文反派。
“反派”的笑容愈发不怀好意,“按我的方法找,要真找到闻双喜,你们每个人喊我家闺女三声老祖。”
“戴豫,你他妈鬼上身了?”方魏捂着腮帮子从椅子上弹起来。
还是二大队的人了解自家队长,队长一旦放狠话,那就说明至少有七成把握。
话最少的周建民第一个附和,“不就是多个小祖宗吗?能把案子结了,让我喊三年都行。”
富二代陈晨架秧子,“我不但喊老祖,我还给老祖买三年肯德基。”
魏建民和徐峰也同意,“真能找到人,当孙子我们心甘情愿。”
四票对一票,方魏抗议无效,“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谭城
感冒偏方太好使了,念白一瓶黄桃罐头下肚,第二天起床又是活蹦乱跳萌崽一枚。
道可道,非常道,道无处不在,修仙界崽崽对这个世界又有了新认识。这个世界的人以食入道,黄桃罐头就是食之一道的回春丹,好吃,还包治百病。
“刘阿姨,国家为什么要开医院呀?为什么不用桃罐头厂代替医院?”小孩搂着空罐头瓶子不撒手,发出灵魂一问。
刘之杰想象办公室窗外醒目的“医大附属第一医院”大招牌,换成“医大附属第一罐头厂”……
“这个问题问的好,阿姨答不上来,等你爸出差回来,你问他。”
“好吧。”小孩不执拗,说啥是啥。
既然病好了,就不能旷课,吃完早饭,接着去幼儿园。
病毒来袭,班里一半小朋友缺席。念白战胜病魔心情好,主动找剩下一半人唠嗑,收集到的反馈是,没得病的幼崽都爱吃罐头。
有幼崽极力推荐山楂罐头,“又酸又甜,吃完肚子老熨着啦。”
“yuzhuo?”老祖的方言小课堂上线,眨着大眼不耻下问,“那是什么意思?”
“我趴在床上,我奶奶抹撒我后背,我就老熨着了。”回话的小分头不会解释,只会造句。
明白了,就是舒服的意思,老祖秒懂。
“陈晓松你说得不对,橘子罐头吃着才熨着。”
“海棠果罐头更熨着。”
“我爱吃刀鱼罐头,我爸他们后勤还会做红烧肉
和午餐肉罐头,全都熨着,熨着,熨着。”
果然是食修大国,光罐头都有这么多种,老祖咽了咽口水,转了转大眼珠子,“你们想学评书吗?我可以教你们,拿罐头来换。”
“可拉倒吧,戴梦娇,你怎么虚头巴脑的,真爱装相儿。”小分头朝她吐舌头。
“熬稀饭出嘎巴,你胡诌。”这位小朋友的语言能力也毫不逊色。
老祖没显摆对地方,被小朋友们集体鄙视。下课没人找她玩,一个人转到教学楼后面的小花坛,习惯性地杵着肉脸,凭空想像海棠果罐头是什么味的。
听到灌木丛后面有动静,一时好奇,踏上花坛台阶,抻长了脖子去望,有人拿了把塑料剑在狂练。
老祖记性好,认识这个高高瘦瘦的小男生,是大班雏鹰班的,她来幼儿园10多天了,看他跟人打了八次架,八次全胜。
念白越看眼睛越亮,真是个剑道奇才,隔着矮冬青问小男生,“你叫什么?”
她的画本子储备库里就有一个出身凡人界的主人公,以剑入道,成就一代剑尊。
小男生停下动作,清凌凌的黑眼睛对上念白亮晶晶的猫眼,“我叫陆骁。”
“啊,你确实很嚣张。我觉得你有剑心,你天生是个剑人。”
“贱人?”陆骁清凌凌的狭长眼眸一下子变得黑漆漆。
剑修都是打架狂魔,老祖该怂就怂,捂着脑袋偷瞄对方,“你为什么生气啦?”
小男孩反应很快,明白自己会错意了,不再搭理念白,转身继续舞剑。刚做了两个前刺动作,头上梳了两个犄角的小姑娘又出现在他面前。
“你好爱打架。”念白好不容易碰到个武学奇才,谈兴大增。
“他们说我有妈生,没妈教。他们该打。”陆骁动作没停,狠狠往前劈了一剑。
“你没妈妈吗?真好呀。”
上课铃声响了,陆骁小朋友把塑料剑插进塑料剑鞘里,抬头猛盯念白三秒,扯了扯嘴角,“我记住你了。”
念白的画本子储备库里还有一个主人公,邪魅狂狷的大魔头,口头禅就是这句,“我记住你了。”
“哼,猪鼻子插大葱,装相儿。”歇后语咱老祖也会。
晚上放学,念白在校门口又碰见陆骁,背着塑料大宝剑,上了一辆大黑车。小孩问来接她的二姨奶,“那是什么车?”
王春花还真认识,“那是奔驰车,进口的,老贵了。”
“有公安局的金杯面包贵吗?”
王春花抱起小孩过马路,“那可不能比,最贵的奔驰都两百万了。”
“我让爸爸给我买大奔驰。”念白老祖语文有多好,数学就有多差。
二姨奶的数学是齿轮厂车间主任教的,“你爸现在一个月挣三百多,等你上大学就能给你买奔驰了。”
小孩超开心,“我爸爸真敞亮儿。”
两天后,泉城,火葬场附近的一处废品收购站。
秋老虎发威,烈日高悬,地面有蒸腾的热气上涌。
周围尘土飞扬,住家稀少。偶尔有几个过路人见有警车和救护车停在马路边,好奇地停下来观望,很快被身穿防护服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驱离。
收购站院子里没来得及分拣的废品散发出阵阵异味,透过防护服的呼吸孔钻进众人鼻端。
院子北侧有四间平房,当撬开东边第一间屋门时,腐臭化作物理攻击,给人当头一棒,砸得人头晕眼花。跟这个味道相比,院子里的空气堪称小清新。
干刑警的没有不清楚这是什么味道,里屋的空间很大,放了张收购来的旧木床,床上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通过面容没法辨认是不是闻双喜,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戴豫在靠墙的柜子里找到了让无数人牵肠挂肚的墨宝珍品。
9.14重大文物失窃案正式告破。
隔着防护衣,方魏对着戴豫激动大吼,“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戴豫,你已经闯过雷区,等着天将甘霖吧。”
戴豫那张斯文反派脸露出一抹真心笑容,“别忘了喊我闺女老祖。”
一千公里外,躺在幼儿园专属小床上的念白破天荒地没有秒睡,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小孩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太好了,又感冒啦!
这回选个什么口味的罐头吃,要不尝尝午餐肉味的?
第23章 解谜与小烧烤
调查工作还没有彻底完成,戴豫和方魏一行四天后才回到谭城。
墨宝则经专人接送,早一步完璧归赵。吸取经验教训,藏品库的防盗工作已经做好了升级改造,装了最先进的安防设备,国际大盗来了也得无功而返。
吴馆长发了狠,要搞一次声势浩大的唐宋书画展,连带这次失而复得的藏品一起,给谭城百姓长长眼。
公安局三楼最大的会议室再次座无虚席,连门外都站满了人,有些人还带了纸笔,过来记笔记。
专案组总结会,戴豫作为追回墨宝的最大功臣,负责介绍破案经过。
这件案子眼瞅着要拖成悬案,最后怎么做到峰回路转的?戴豫到泉城后只用了两天就找到闻双喜的尸体,是有高人相助?还是找到了重要线索?
市局和底下各分局的刑警急得抓心挠肝,偏偏去泉城的这帮人提前约好了,嘴巴死紧,怎么问都不说,特么地太会卖关子了。
真相终于要揭晓了,有人屏气凝神,生怕错过一个字。
“闻双喜得手后能去的地方很多,因为销赃的关系,我倾向于他还是回了泉城。”戴豫连日劳累,嗓音有些干涩,刚说了一句就被打断。
一大队梁守诚虽然和他不太对付,碰到业务学习的机会,老哥贼着呢,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销赃的渠道不少,他为什么一定要回泉城等着?你也别藏着掖着,详细说说。”
“你那天的大师课没好好听,开完会记得补课。”戴豫面无表情怼了他一句,“聚云斋王文烨说过,这种重量级文物的买家屈指可数,大都在境外,光把东西运出境就是大工程,脏钱还需要洗,回款过程十分漫长,以闻双喜谨小慎微的性格,他肯定要全程盯着。”
定安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也有问题要问,“珍宝库那么多藏品,有的价值更高,来都来了,为什么他独独只取了这一件?”
戴豫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FBI的行为科学部72年成立的,咱们对罪犯心理画像这块一直没怎么重视,早点重视,破案效率能提高两到三倍。”不愧是小戴,拉仇恨能力杠杠的,连领导都能当面阴阳。
“闻双喜谨慎,但他也自大,这幅字是他能复刻出来的最完美的作品,用这幅字他在打所有人的脸,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不闻一名的修复师,他是能跟徽宗比肩的大师。”
戴豫这番话很在理,齐伟强,孙继军等人若有所思,要不以后业务学习把行为侧写也加上?
“还要不要听我讲了?”破案大功臣有资格摆谱。
“要要要,我们不打岔了,你接着说。”
“仇老三9月1日回到家,9月4日死的。闻双喜是9月4日回单位宿舍搬行李,在附近小诊所买的药。先不告诉你们闻双喜的死因,对这三个时间点你们有什么想法?”别人不打岔了,戴豫倒开始问问题了。
“两人要交接赝品,在9月1日之前有过接触,互相传染了感冒病毒。”一大队的刑警老张第一个应答。
下面分局有个刑警想的更多,“闻双喜31号办完辞职手续,三天时间够他在谭城和泉城打个来回,这幅字的具体丢失时间应该是9月2号晚上。”
一直没开口的方魏接过话头,“发现闻双喜尸体的院子里有一
辆货车,火车上人多眼杂,他盗窃使用的交通工具应该就是这辆车。”
戴豫扫了满屋同行一眼,接着透题,“仇老三村里的大夫记性一般,但有个好笔头,他的诊单还留着,仇老三的症状是,发烧,畏寒,淋巴结肿大。你们又有什么看法?”
梁守诚面露不解,“这不是常见的流感症状吗?”
其他人跟着点头,对呀,有什么问题?
方魏叹气,可惜泉城诊所的大夫记性不好,想不起来闻双喜的症状。
当然你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跟逗逗那小怪物一样过目不忘。大部分人连自己三天前干了什么,吃了什么了都得想好久。
戴豫让大家一起猜谜,给到的谜面却有限,接下来这个信息点更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内蒙的那位足迹专家帮了大忙。”
“啥玩应?”梁守诚屁股上有弹簧,他又跳了起来。“内蒙足迹专家跟咱文物失窃有什么关系?戴豫,我看你也能去说评书了,这钩子下的,比请听下回分解还勾人。”
孙阎王瞪了他一眼,“就你急,小戴前面还埋了个钩子,你们谁都没发现。”
还有钩子?旁听的赶紧低头翻笔记。
“流感虽然也能死人,仇老三死得未免太急了点。”回答局长的是刘之杰,她忙完手头的活,管不住自己的腿,跑上楼旁听,没挤进来,幸亏身板壮实,在门口占了个地方。
孙局长深深看了她一眼,带头搞起“性别歧视”,“你们这帮老爷们心还是太粗。”
戴豫不再卖关子,贡献出自己的解谜思路。
“之杰的怀疑也是我的怀疑。闻双喜父母健在,他很孝顺,调到外地工作后,每个周末都会雷打不动地给父母打一次电话。上周没打,作案后不方便打电话是个理由,但会不会因为他彻底打不了呢?
顺着这个思路,我想到了仇老三,流感虽然传染率高,有一定致死性。作为抵抗力强的成年人严重到打针吃药的地步,而且是两个壮年男人都产生了严重症状,不算正常。
有什么样的传染病发病急,比流感的致死率还高?正好我闺女感冒了,我怕她扁桃体发炎,摸了摸她的淋巴结。去给她买黄桃罐头时,我突然想到了一种恶性传染病。”
提示到这个份上了,刑警中脑子好的不少,包括刘之杰在内,几个人异口同声道:“鼠疫!”
戴豫终于笑了,“我们国家的鼠疫源头不多,蒙省那边算一个。说到内蒙的足迹专家,他被当做典型,重点宣传,报纸接连报道了半个多月,局里组织学习,内蒙的兄弟单位给寄了好多报纸,我隐隐约约记得在某期日报上看到鼠疫相关的报道。”
没时间细查,他把报纸带上火车,找到了记忆中的简报。8月份,蒙东草原发现5例鼠疫病例,死亡2人。
下了火车,他第一时间拐到候车厅,给鼠疫爆发地的公安局打了电话,鼠疫爆发时,有一个鲁省施工队在当地做水电工程,因为鼠疫,他们加快了工期,在8月20日左右顺利完工,施工队已经原地解散了。
除了正式员工,施工队的工人都是临时召集的,解散后各回各家,戴豫目的明确,只找泉城户籍的。
跟他推测的一样,有个泉城的工人回城后死了。家属只以为他是重感冒并发症死的,并没有往鼠疫上怀疑,人早就火化了。
在座的又想不明白了,仇老三,闻双喜跟这个工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不可能有交集。就算在公共场所接触过,为什么工人的家属没有被传染?
“回到鼠疫上。”戴豫再次提示。
法医大刘在,见不得这帮医科小白瞎瘠薄燃烧脑细胞,帮着解释了两句,“淋巴结肿大是腺鼠疫的特征,腺鼠疫的死亡率没有肺鼠疫那么高,五五开。那个死亡施工人员的家属有可能被传染了,但自身抵抗力强,或者吃药及时,鼠疫症状被忽略了。
关键一点,腺鼠疫可以通过跳蚤,老鼠传播,病毒在跳蚤体内潜伏期可以长达几十天,6至8月份正是跳蚤的繁殖活跃期,闻双喜和仇老三八成是被带鼠疫病毒的跳蚤给咬了。”
梁守诚还是不明白,瞪着大眼珠子抬杠,“为什么就咬他俩?跳蚤是徽宗派来的救兵吗?”
会议室里的人都笑喷了,“大梁子,你讲笑话的水平分点给破案行不行,净搁这招笑了。”
方魏笑得最大声,好心帮大梁子解了救兵之惑,“戴豫到泉城之前,我们在古董交易市场虽然没问到闻双喜的下落,但问到了他尸体的下落。”
“这也能问到?”
“古董市场也是旧货市场,我们调查时听有人吐槽旧货市场卖旧衣服的,说他们旧衣服的来源有不少外国洋垃圾,不光卖外国的死人衣服,甚至还有国内的死人衣服,火葬场的火化工穷疯了,连死人衣服都扒。”
泉城火葬厂不多,有且只有一个。火葬场旁边的废品收购站的老板是外地人,不光收废品,还能搞来洋垃圾。
那位鼠疫死的工人家属没给他穿寿衣,挑了平时最喜欢的一套衣服给送的终。结果被火化工给扒了,就近卖给了收购站。
收购站是耗子和跳蚤的培养皿,来这里接头的闻双喜,仇老三,连带老板本人都中招了,老板的尸体在另一个房间被发现。
死人嘴里问不出东西,但这人在南方的亲戚是进口洋垃圾起家的。闻双喜找上他,应该是想走海运,把文物运出去。
两人刚从谭城回来,来回开车2000公里,人困马乏,估计想歇两天再把宝贝送走。因为太过劳累,鼠疫加重,直接一命呜呼。
腺鼠疫可以转化成更严重的肺鼠疫,闻双喜的尸体解剖后证实他有严重的肺部损伤,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会议室沉寂了片刻,由梁守诚带头,大家啪啪鼓掌。
太牛了!不得不服!福尔摩斯来了也就这水平。
从结果往前推,这事是挺简单的,但当时还一团乱麻,就问谁能从一个小小的淋巴结想到了鼠疫?
戴豫能。
梁守诚暗暗骂了句三字经,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到戴豫这成了女儿英雄,爹也好起来了,以前也妹觉得这小子这么厉害啊?
当家长的鸡娃,娃是不是反过来也能鸡上家长?比娃他也比不过呀,他家那小兔崽子就知道追猫逗狗,连春眠不觉晓,都能给背成处处蚊子咬。
不会以后都要被二大队压一头吧?梁守诚顿觉前途无亮。
这个案子破得妙,最高兴的当属严方。部里督办的大案,戴豫表现亮眼,重回二大队看谁还敢叽歪?再不同意,惹急眼了,他就找部长哭去。
戴豫散了会,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快到他家胖丫头放学时间了。灰头土脸会被小孩用“外语”喷,赶紧跑去单位澡堂子,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收拾立整了才去接女儿。
他倒是精精神神的,可他宝贝闺女……
接住弹射进怀里的小肉弹,戴豫见女儿绿了吧唧的小脸,也想起句“外语”,“你怎么搞得魂儿画儿的?”
念白搂着好几天没见的爸爸不撒手,咧着小嘴开心极了:“我喜欢上画画课。”
“画画往纸上画,也没让你往脸上画呀。”
念白摁着脸上的绿油彩,“我是小青龙,我本来就是绿色的。”
完喽,他家大闺女的幻想症越来越严重了。
不等当爸的转移话题,小孩主动关心起爸爸的工作,“你好像很高兴,是不是破案啦?”
“嗯,多亏逗逗认出仇老三,否则爸爸没那么容易破案。”
小孩不太满意,不知道认出一个坏人自己能分到多少功德值,估计不会很多,“我就作了这么一点贡献吗?”
“你还贡献了淋巴结。”
念白顶着一张疑惑的小绿脸,“淋巴结?啥玩意?”
戴豫点了点女儿脖子上的一点,“这里有淋巴。”
“爸爸,我想啃鸡脖子。”
“……”
被馋闺女打败的戴豫推着借来的自行车,把闺女抱到绑了小褥子垫的前杠坐好,“晚上跟你叔叔大爷们
一起吃烧烤,给你整根烤鸡脖子。”
“我爱吃烧烤。”小孩举着小手欢呼,又看到熟悉的大奔驰,小班在大班之前放学,父女俩在幼儿园门口磨蹭了一会儿,背着大宝剑的陆骁已经出了校门。
念白喊他,“这是我爸爸,我爸爸也能给我买奔驰,等我上大学就买。”
戴豫:“……”等你下辈子上大学,你爸都够呛能买上。
陆骁停下脚步看了戴豫一眼,很有礼貌地喊了句叔叔好。
这几年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谭城大部分工人穷了,但也有不少人富了。
有钱人是不少,最新款的奔驰市面上还是数得着的,不用看车牌戴豫就知道这是谁家孩子。
资本都带着原罪,陆战坤身上有不少事不清不楚,但他手眼通天,这些年混得愈发风生水起。
大人怎么样跟孩子没关。戴豫朝小家伙和善地点点头,长腿往车上一跨,对女儿道:“坐稳了,爸爸要带你奔驰了。”
猛地一发力,自行车嗖的一下就冲过了天津街,刺激得念白小脸更绿了,拍着车龄嗷嗷喊,“我飞啦。”
陆骁站在车门旁,望着父女俩奔驰的身影,一脸羡慕。
“骁骁?”听司机催他,才转身上车。
谭城烧烤是一绝,新兴的韩式烤肉,本地人偏爱的泥炉烤肉,还有物美价廉的烤串。
二大队常去的烤串店在六马路的居民楼下面,住家改的饭店,环境一般般,凭实力说话。
两块钱一手的牛肥瘦,串不大,用最好的果木炭燎上几个来回,烤得滋滋冒油,撒上自己配的烧烤料,你就吃吧,一吃一个不吱声。
大油边,肉疙瘩,五个串一串,烤得外皮焦脆,内里却嚼劲非常,蘸上辣椒面,越嚼越上头。
牛心管剪成小段装在饭盒里,上桌前撒上辣椒段,用热油一泼,嘎吱脆,嗷嗷香。
酱油肉,牛板筋……这家主打牛肉,小孩点名的鸡脖子还是跟隔壁店借来的食材给整上的。
点完串,先上一打老雪,吹啤酒之前,还有帐要算。
“闺女,你站好,别乱跑,全体都有了,喊!”
“老祖好!”叔叔大爷们嘴里喊着老祖,想起了孙悟空的师父菩提老祖,得,陪小孩演西游记吧。
念白激动得小绿脸要着火了,拄着烤串签子要往凳子上爬,最后让他爸帮忙给提溜到椅子上。
配得感超高的小孩,举起手里的铁签子,学冯梅梅老师指挥小朋友唱歌,“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一二三唱……”
“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古老的东方有一群人,他们都是龙的传人。”成功追回文物,大家心里高兴,有小孩热场子,还没喝呢,全都高了。
吃饭的都是自己人,二大队原本八个人,小胡前段时间抓人时受伤了,缺席一个月,老穆刚办完退休手续,暂时还没补上人。
还是哥六个,加上方魏,刘之杰,小孩勉强算个人,九个人,三打老雪,不够再要。
大人们喝酒聊天,串吃得少,小孩不喝酒,撸串撸得直冒火星子,跟大油边较劲。
“费牙!”老祖吃生气了。
看小孩天真烂漫,方魏难得正经一回,“看他们高兴,咱再苦再累也值了。”
戴豫跟战友们提了一杯,“闻双喜父亲去年查出大病,厂里医保没钱交,早停了,治不了病,一直拖着,他有这么大转变,也是钱闹的。”
大家都没声了,默默干了杯中酒。
老魏自嘲,“咱一个月三百块钱工资,不够在陆战坤场子里洗一回澡。”
“财务科老徐上个月辞职,给陆战坤当会计去了,听说工资翻三翻。四大队也有两人交了辞职报告,准备上他那打工。”刘之杰在人事科,消息最灵通。
徐峰叹气,“中学择校费都涨到5000了,不为自己,也得想想孩子,辞职不丢人。”
“怎么,你也想辞职?”戴豫看向老大哥。
徐峰笑了,“别看我名字大众,长得也大众化,谁让咱找了个能挣钱的好老婆,我老婆一个月3000,靠这口软饭,我还能再干20年。”
陈晨嘿嘿笑,“你们一提钱,我就心虚。”
“臭小子,你又想找揍。”
桌上气氛重新活跃起来,这回轮到方魏举杯,“说好了,谁先撂挑子,谁给咱逗逗当孙子。”
“欸?我家老祖呢?”戴豫找不到闺女了。
刘之杰受不了这个当爹的,翻了个白眼,“在我膝盖上呢,肉吃多了,把自己撑睡了。”
戴豫探头去看女儿,小绿脸,圆鼓鼓的小肚子,“我闺女像不像《西游记》里的鳖精?”
戴大队因为没有父德,犯了众怒,“你不想要,我们家还缺闺女。”
“就是,我家有钱,养得起。”陈晨一瓶啤酒下肚,胆子变肥了。
刘之杰不跟大老爷们胡闹,抱起小孩,“我带她回去睡觉,你们慢慢喝。”
她膝盖受伤,坐久了,冷不丁起来使不上力,抱着孩子一瘸一拐出了烧烤店。
戴豫注视着刘之杰的背影,“我有一个想法……”
烧烤店离公安局不远,出了六马路,再穿过宽阔的南京街,走两步就到。这会八点半,不算晚,马路上还有一些行人。
刘之杰刚穿过马路来到南京街西头,就碰上抢劫的,有个小年轻从北面骑车上来,拽住一个姑娘脖子上的项链,薅完就跑。
反了天了,公安局门前抢劫,刘之杰抱着孩子就去追,她本来就有伤,对方还骑车,真让他在公安局前抢劫成功了。
睡神念白刚才追小偷都没醒,躺床上没一会儿,自动醒了。见刘阿姨坐在床边翻相册,也凑过去看,有滚烫的水滴落在脖子上。
小孩有个绝技,会原地扭脖子,小绿脸对上刘之杰泛红的眼睛,“刘阿姨,你哭啦?”
哭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逗逗啊,你不知道,我被选上警校那天有多激动,刘阿姨可喜欢破案了,不是想证明女的也能当刑警,刘阿姨更想用实力告诉大家,搞体育的不是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搞体育的脑子好使着呢。杀千刀的,本来干的好好的,怎么就受伤了呢?老天爷怎么能这么做贱人。”
刘之杰把膝盖当命运锤击。
“黄桃罐头治不好吗?”小孩伸出胖手也去拍了拍刘阿姨的膝盖。
“呃,这个真治不好。”
“那就逆天改命,我们谁不是在与天争命呢?”小孩改趴为躺,眨着纯净的大眼说出修仙界的普世信条。
“逆天改命?”刘之杰喃喃出口。
小孩翻过身,指着相册背景上的字,“刘阿姨,这是什么字?”
“这是奥林匹克精神,更快,更高,更强。”
“我喜欢更快更高更强,我们都要一往无前,前进不了就逆天改命,不屈服。”念白老祖是无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
第24章 绑架始末
干刑侦的,时刻要保持清醒,喝酒也不能敞开了喝,昨晚散场早,戴豫没睡单位,回自己家休息了一晚。
追回文物大功一件,老严不但报销了酒钱,还给专案组放了一天假。早上起来,小戴先去了幼儿园,在门口警卫那登记了请假条,耽误了这么久,他必须带闺女去趟医院。
溜达到单位,在宿舍楼下等了一会儿,快到上班点了,才见刘之杰牵着他家神兽下楼。
小孩脸上的绿油彩终于洗干净了,刘之杰的眼睛倒是肿了。
戴豫欲言又止,“我先带逗逗去趟二院,晚上下班去我家,咱俩好久没单独吃顿饭了,我买菜,你做饭。”
刘之杰的铁砂掌又痒了,往神兽她爹肩膀糊了一巴掌,“我当保姆没够怎么地?伺候完小的,还得伺候老的。不吃,我有事。”她朝后院空空的停车位抬了抬下巴,“孙阎王来了吗?怎么没见他的车?”
“小王开车帮他跑腿去了,
他刚上楼,你找他有事?“戴豫见闺女伸手要抱抱,把小孩捞进怀里。
“我要逆天改命。”刘之杰盯着大楼最高层那间办公室,目光灼灼。
“逆天改命?”戴豫挑起一边眉毛,“你想当哪吒?”
“对,以后请叫我三太女。”
戴豫问怀里的闺女,“她想干啥?”
小孩团起招牌肉拳,发出有力的小奶音,“更快,更高,更强!”
以戴豫的聪明,用不上三秒就猜出刘之杰的意图,见好友步伐铿锵地踏进办公楼,勾了勾唇,低声念叨了句,“想一块去了。”
让她自己试试也好,不行的话,他再想办法。
低头对闺女道,“反正不能吃早饭,要不咱等一等她?”
小孩只对吃喝上头,急了,“为什么不能吃早饭?”
“一会儿兴许要抽血,吃饭影响化验结果。”
念白小脸皱成苦瓜,“你是不是又要带我去看脑子?我脑子好着呢,我就是有点感冒,不用抽血。”
“那早饭咱就吃桃儿罐头?”
“红烧肉罐头也可以尝尝。”打一个喷嚏不顶用,红烧肉味的到现在都没吃上。
过目不忘也顶不住大人套话,咱老祖又露馅了。
……
刘之杰深吸一口气,抬手敲门,听到熟悉的应答声,快速推门进去,随手把门合严实,动作一气呵成。也不往里走,站在门边把酝酿了一宿的话,一步到位全部说完。
“我不爱做排班表,也不爱写考评报告,再干下去我就要疯了,我要是疯了,咱们公安局大楼的玻璃就别想要了,我只用一根铁棍,就能把每层楼的玻璃扎个对穿。
局长,我特别爱写案件综述报告,戴豫都没我写的好。我办事条理清晰,我脾气还好,打回来的提案材料我可以随时改,检察院和法院爱挑毛病的烦人精我都能摆平。
昨天提到的罪犯心理画像,这些年我也一直在研究,最新的刑事侦破技术我也没落下。
我膝盖受伤出不了外勤,但我脑子没受伤。我可以在办公室提供辅助,帮外勤分析案情,做预审,整理线索,电话寻访,我能干的事多着呢。
局长,我想回二大队。”
刘之杰肺活量高,说这么长串话,气还喘得匀,说完紧张了,当年参加全运会都没这么紧张过,她一紧张就想掰手指头。明知道不该动,还是忍不住把手别在后背,掰了一下。
指关节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孙阎王的沉默愈发让人压抑。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靠在椅背上的老孙终于开口了,“你要把咱办公楼的玻璃砸个对穿?”
见重新出现的刘之杰马尾甩成了螺旋桨,戴豫暗暗松了一口气,嘴角浮起一抹笑,朝好友伸出手,“三太女,欢迎归队。”
刘之杰没那么矜持,脸上的笑容灿如烈阳,握住好友队长的手,“同喜,同喜。”
“刘阿姨,以后我也帮你破案。”怎么能少得了咱大逗逗呢?
“你也是咱二大队的,兼职顾问。”刘之杰高兴地把小孩抱起来颠了好几下。
“我肚子里的大油边子都要被你颠出来啦。”小孩赶忙抗议。
送走好友父女,刘之杰没能抑制住兴奋,原地作了好几个扔标枪的动作,把胸口的热意挥洒完才消停,咧着嘴回人事科亲自给自己准备调职手续。
她没那么大志向,与天争命,只争头顶的一片天,她能掌控的一片天。
老孙和老严站在顶层走廊窗边,楼下年轻人撒欢一点没错过,笑着看了会,又齐齐叹气。
“昨晚的案情汇总你看到了吧?”老严目含担忧,“不包括郊区,光市区就有53起抢劫,又创新高了,都抢到咱们局门口了,虽然那姑娘带的是假项链,抢劫就是抢劫,是重罪,彻底乱套了。”
孙阎王只在老严面前才会透露一些真实情绪,“穷则生乱,还得乱上几年。”
“人手不够,我手底下这帮人全在超负荷工作,快要累趴下了。”
“财政没钱,加不了人,就算加人,新毕业的生瓜蛋子不给你捅娄子就不错了。戴豫的想法不错,还是得在提高办案效率上想办法。”
老严苦笑,“理儿是这个理儿,可我现在就想拔苗助长,最好再给我来十个神童,不跟你说了,一堆抢劫犯还在大街上乱窜呢。”
这人性格急,话一落立马圆润地滚蛋了,老孙摇头,啐了他一句,“你当神童是大白菜随便捡,还十个?碰到一个都是你上辈子积德。”
被惦记的神童这回再去二院,没有满屋大夫围观的待遇,不是对她脑子不感兴趣了。最近甲肝大流行,小孩中招的多,二院儿科忙得昏头暗地。今早主任带着儿科骨干去传染病医院会诊重病号,好些人都不在。
第一个提出念白是阿斯伯格症的小孙大夫没去会诊,为孩子的健康着想,让小孩免除扎针之苦,“别被交叉传染了,血就不用抽了。”
对甲肝治疗,老祖有想法,“叔叔,多吃罐头,桃儿罐头可好使了,包治百病。”
戴豫纠正她,“罐头就是罐头,不治病,罐头里还有防腐剂,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防腐剂?”念白大眼放光,“听着像驻颜丹的效用,罐头果然是好东西呀。”
“左一个丹,右一个丹,你上辈子是太上老君身边烧火的吗?”
不愧是在机关混的神童,念白冲爸爸摆小手打官腔,“错,我跟太上老君不是一个系统的。”
她在幼儿园翻过《西游记》图画书,知道太上老君和孙悟空。
戴豫被伶牙俐齿的小孩打败,“孙大夫,你听听,她能说出逆天改命,她还知道回春丹,驻颜丹,她脑子里有个成系统的类似西游记的价值观,她还觉得自己是条龙。这正常吗?”
刚才两人已经就小孩超强的记忆力和能和狗比肩的嗅觉聊了一会儿,小孙大夫虽然临床经验没有主任丰富,但他年轻,学历高,熟读国内外期刊,让戴豫放心,像小孩这种情况,国外已经发现多例,国内也有。
人类对大脑的探索还十分浅显,神童天生脑域发达,神经元敏感,只要大脑没有明显的病变,就不必担心。
戴豫担心的不是女儿的记忆力,他最担心女儿的妄想症,毕竟有家族遗传。
小孙大夫乐呵呵听父女俩斗嘴,完事还冲小孩竖大拇指。“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比你闺女更能妄想的不是没有。”
“谁?”
“大导演斯皮尔。伯格呀。”
小孙大夫当幼儿园老师保准也能评上先进,他这么一说,戴豫的担心就少了很多,浑身上下都舒服了,感觉自己被恭维了。
想起来了,《E.T》那部电影是大导演的自转,大导演小时候能幻想出外星人陪在身边,女儿觉得自己是条龙好像也没那么另类了。
低头看了眼怀里啃儿童乐饼干的小孩,这胖丫头能成大艺术家?
小孙大夫继续给戴豫吃定心丸,“戴警官,我这么说不是没凭没据,回头我给你找两篇论文,研究表明智商高的儿童多伴有幻想症,至于完整的价值观,有人出了车祸,醒了能说多国语言,成体系不?还是那句话,对大脑我们知道的太少,只要不耽误日常生活,你就全当成好事。”
太会安慰人了。
“你要是不放心,我给你留个联系方式,随时可以向我咨询。”
戴豫觉得今天这趟医院没白来,有孙大夫长期跟踪观察女儿的成长,他就不担心重蹈家族悲剧的覆辙。
见爸爸问完了,念白老祖也有话问。“叔叔,一个人和一只狐狸,能生出一条龙吗?”
不愧是小孙大夫,这么无厘头的问题都能闭眼夸 ,“逗逗,你好会用量词,一个都没错。这个问题问得好,”他捡起桌子上接诊用到的智力卡片,挑出三张,“你看,一个人和一只鸡,能生出一头猪吗?”
本意是想用类比的方式给孩子解释浅显的道理,念白能买帐才怪,鼓着包子脸告状,“爸爸,他骂我。”
戴豫好笑,感情说那么多白说了,你对我闺女的智商有多不了解?没事,多接触几回就清楚了。
一大一小出了医院,直奔出租录像带的店铺,租了《E.T》,还应小孩的强烈要求,租了一套《美少女战士》动画片录影带,200集太多了,全租回去得带个筐来背,先租十集给小孩过过眼瘾。
电影和动画片都没看上,没等到家,就接到传呼,是民族街派出所所长发来的,让戴豫去所里一趟,言明要带上孩子。
戴豫沉下脸,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
民族街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长街,跟南站前的胜利大街平行,北起老道口,串联了二姨奶家门前的早市,再往南过两个路口,就是著名的民族街转盘,小商品市场两栋水泥建筑坐落于此,一直延伸到建设大路,再往南就换路名了,不归民族街派出所管。
戴豫因为查案子太忙,睡觉时间都没有,但女儿失踪事件不能这么了结,站前所事情太多,没那么多精力管女儿的案子,他把这件事拜托给了老同学,肖军。
两人是高中同学,高考后一个读了本城警校,一个去了首都。肖军没大追求,不爱干刑警,就喜欢基层派出所的热闹劲,管民族街这片正中下怀,可太热闹了。
戴豫抱着女儿进门,好家伙,走廊都被挤满了,闻味就知道是哪伙人在打架。
小商品市场以散装零食,调味料批发为主,竞争太激烈,一天能打八遍。
有一对吵着吵着开始互砸,眨眼的功夫,好好一派出所比菜市场还乱套。
混乱中念白被一颗飞来的大料砸中了,砸在前胸,一点不疼,小家伙捡起来数了数,“爸爸,八个角,这个东西好精致啊,能做防腐剂吗?”新学的知识点,立马就用上了。
“不能,这玩意能炖肉,能煮茶叶蛋。”
小孩不明觉厉,不愧是食修大国,做食物好讲究。
戴豫抬头找肖军。
就见一个高大的胖子从走廊最里面的办公室飞奔而出,动作灵活地卸了打架那俩人手里的东西,大嗓门贼亮,“再动手我就联系工商,把你俩营业执照收了,大料也收了,炖一锅酱肘子,喊全街道人出来,边吃边看你俩撕吧。”
终于把吵架的摆平,肖军才有空招待老同学,笑眯眯捏了捏念白的肉脸,“来啦。”
“开心不?”戴豫问侯道。
“开心,开心得水裆尿裤。”肖军怼了老同学一拳,“走,去我办公室。”
所长办公室里有个跟两人年纪相仿的男人被铐在暖气片上,听见开门声,立即抬头往门口望,一眼就看到英俊男人怀里的漂亮小姑娘,眼里的惊慌藏都藏不住。
戴豫心下了然,这回欠了老同学一个大大的人情。
肖军给戴豫拽了把凳子,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得承认,咱们谭城老百姓平时虎超超的,有事是真上啊,独生子女多,各个都贼护孩子,人贩子除非想不开,没那胆敢跑来犯贱。如果不是人贩子,我寻思孩子既然是在民族广场丢的,时间又那么早,过路人真不多,那八成跟小商品市场赶早来卸货的有关。”
肖军虽然不搞刑侦,不缺公安的缜密思维。
“市场太大,商户又多,我问了好多天,直到两天前,一个批发豆腐乳的小老板主动跑来报案,他雇的卸货的工人事发那天早晨没来上班,说是孩子病了,请了半个月的假。这两天销假回来,小老板冷不丁想起来,逗逗丢的那天早晨,仓库里不是空的,有两件货,只有这人有钥匙,觉得不对劲,主动跟我说了。”
他给了那男的一脚,“你猜这孙子什么来历?”
“机器制造总厂的,我爸厂里的工人。”戴豫瞥了男人一眼,冷声道。
他自己抓的人,化成灰都认识。这人老实巴交,肯定没犯过事,再看他的手,骨节粗大,但又修长有力,八成是钢筋工。工人里恨他的很多,都在机器制造总厂。
怪不得能在二姨眼皮底下抱走孩子,钢筋工手臂,手指最灵活。最硬的钢筋都能摆弄好,何况一个孩子。
“逗逗,你能认出这个人吗?”戴豫问女儿。
念白眨了眨明亮的猫瞳,我是认识,还不认识啊?
算了,说实话吧,“现在认识了。”
见那男的脸上吃惊的表情,戴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人不是上来就胡干,动手前应该观察了孩子好长时间,知道孩子不会说话,也了解过孩子二姨奶的行动规律。抓住机会,才一击得手的。
虽然谨慎,以前没犯过事,心理素质堪忧。
肖军从办公桌上拿了问询单,递给戴豫,“他叫刘安,只承认抱走孩子的事实,原因,过程都没说,你在这里审,还是把人带回局里审?”
“我先问两句,一会儿让人带回局里。”戴豫黑眸一丝情绪也无,“刘安,你就这么恨我爸?”
一句话点燃了刘安的怒火,人也不怂了,朝他怒吼道:“他贪污了成千上百万,那是我的安置费,要是有了这笔安置费,我儿子得甲肝就不至于因为没钱,没好利索就提前出院,得了并发症,差点死了。凭什么你闺女好吃好喝,我孩子就要遭这份洋罪。你爸欠我儿子的,让你女儿来还。”
“可是我也没吃上好的,喝上好的呀。”念白的小奶音带了点委屈。她这里用的是确定,肯定,一定的陈述语气。
别说汽水和罐头,她连吃锅包肉都得按块来,最多不能超过5块呢。
小孩的话让刘安哑火,胆子小,后反劲,他怕被追责,开口为自己开脱,“我把孩子抱走,先藏在仓库里,从另一条路离开,用运货的带棚三轮车把她拉到长虹桥下时,我就反悔了。抱她上桥后,我没走,一直在胜利街东面看着她的。”
带棚的倒骑驴让他跟坐在车上的小孩面对面,小姑娘安娜静静,不哭不闹,跟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似的,被布娃娃一双不染尘埃的大眼睛盯了一路,他良心过不去,他不是畜生,他是一个父亲,他下不去手。
戴豫无视他的开脱,放屁!真后悔就该把孩子原封不动地送回去,而不是让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桥上,等待好心人送到派出所。
犯罪中止,首先犯罪,才有中止。
“厂子里,像你一样真情实感相信我爸是贪污犯的具体有多少人?”戴豫问了第二个问题。
刘安冷笑,“两万人的厂子,你说呢?”
跟他没什么可说的,打电话喊来刘之杰,戴豫交给她重新归队后的第一个任务,把绑架未遂犯送进去。
肖军拍了拍戴豫的肩膀,叹口气安慰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里还涉及到钱,两万人呢,总有些拎不清,脑子进屎的。不过有胆子碰孩子的不多,孩子是珍宝,珍宝伤不了一点,以后咱还是得小心点。”
抓到凶手,戴豫的心事解了,阿Q一些,比他料想的最坏结果要好。伸手回拍了老同学,“军子,以后有事你说话。”他不会冠冕堂皇地表达感谢,用行动报答最好。
神兽崽崽是讲礼貌的好崽崽,有样学样,抻长胳膊也去拍拍,“小军,以后有事你说话。”
她不但比她爸叫高了一辈,还多送了一样礼物,“你收好,回去炖猪肘子。”
肖军瞅着手心的大料,哭笑不得,“我谢谢你哈。”
回家的路上,热闹的民族街上人来人往,念白沉默了半天,突然开口,“爸爸,我帮你一起抓杀爷爷的凶手。”
这不是小孩第一次听到有关爷爷的事,那天在食堂,坏蛋说爷爷是贪污犯,爸爸都动手打人
了。
但这个世界上的人除了爸爸以外,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来自修仙界,修仙界的人和兽与天挣命,没空管别人。念白听过之后只把爷爷塞到记忆的角落,不是很在乎。
可是失去修仙界记忆的爸爸在乎这个人。
今天在医院,孙叔叔说,阿斯伯格症候群中有一部分人有情感障碍,她不是很懂情感障碍,料想就是不会爱人。
她很想告诉孙叔叔她没有情感障碍,嗯,可能一开始有一点,但来这里快一个月,她的情感障碍已经痊愈了。
她爱爸爸,也喜欢对她很好很好的刘阿姨,给她大哥大玩的咯咯哒叔叔,锅包肉爷爷,送他美少女战士书包和漂亮裙子的严大爷,不会算数的二姨奶,脾气很好的二姨爷,会唱龙之歌的梅梅老师,还有好多好多人,她都很喜欢。
小孩目光闪亮,她好像体会到红尘炼心的意义,“爸爸,我们要爱这个世界哦。”
戴豫收紧了怀抱,温柔地重复女儿的话,“我们一起寻找真相,爱这个世界,爱具体的人。”
第25章 王八好当气难生
一口唾沫一个钉,咱念白是个说到做到的好宝宝,到家后动画片也不看了,缠着爸爸要听爷爷的故事。
“你的大名戴梦娇就是你爷爷取的,他可稀罕你了。对自己很抠,一件夹克衫穿五年,去法国考察,破天荒地买了好几套梦特娇童装回来,当时你还没出生,他连你两岁穿的衣服都提前买好了。”戴豫抱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回忆起往事,嘴角泛起淡淡涟漪。
孝顺也不能说违心话对吧?“那他起名水平可真不咋地。”念白撅着小嘴吐槽。
原来自己的大名竟跟衣服有关,这跟叫牡丹,凌霄,白芷的有什么区别?太不威武霸气了。
神兽思维发散,吐完槽,注意力又转移了,仰着脸问爸爸,“法国是一个凡人国家吗?”苗苗班的知识点还没涉及到国家,她第一次听说,“那里有什么好吃的?”
大闺女走哪都忘不了吃的,戴豫嘴角笑纹加深,故意馋小孩,“那可不老少,统称为法式大餐,焗蜗牛,鹅肝酱,牛排,他们那里奶酪好,各种烘焙的西式点心也好吃,法棍,羊角包,拿破仑蛋糕……”
又一个食修大国!
“咱们去法国吃大餐吧?”神兽等不及听完,拽着爸爸的胳膊就要往门口冲。
“你以为去趟法国像发廊一样简单?就算能去,咱们也没钱。”戴豫把女儿重新圈回怀里。
念白叹气,“哎,你接着讲吧。”
接下来的回忆太过晦暗,戴豫的表情渐渐冷肃。
女儿一周岁生日后,异样越来越明显,父亲也跟着着急上火,偏偏厂子那边也出了问题。虽然大环境不好,机器制造总厂这些年在父亲的带领下,亏损并不大,个别年份还有盈余。只要把冗员负担解决好,他有信心带领厂子走出困境。
按照父亲的打算,只分流,不破产清算。但上面一纸令下,要求走清算方案。他花了大量时间据理力争,最终还是没能守住制造总厂。无力回天的感觉太憋屈,父亲大病了一场。
出院后,第一笔1000万安置费已经到账,但那些天有工人闹事,父亲一直在现场安抚,等处理完,账上的钱不翼而飞。
随后是长达半年的羁押调查,好不容易脱身,结果……
事发那天,他至死都忘不了。冷锋过境,滴水成冰,那是谭城最冷的一个冬天,气温最低的一个夜晚,12小时后,一场大雪将全部罪恶遮掩干净。
戴豫用钥匙打开次卧的门,屋子不大,原本是给女儿准备的房间,粉色的小床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材料,“对不起,爸爸找个时间把东西清走。”
“没关系,我可以跟你睡。”念白大方地表示不介意,她更喜欢“一百平米”大床。
女儿已经连续表现出超凡能力,戴豫信任她的能力,将自己复印,翻拍的案件资料,挑重点拿给小孩看。
都是带图的,某个晕字的小孩空有记忆力,认识的字不超过30个,其中还包括有9个阿拉伯数字。
念白先端详了一会儿爷爷的照片,长得跟爸爸不像,大眼睛,阔嘴巴,脸型像国家的“国”,开口发表了第一个“专家”意见:“你是他亲生的吗?”
“……”
默了好一会儿,戴警官才重新找回语言,“不是所有孩子都跟父母长相一样。”
“拍档”脑回路跟正常人迥异,戴豫悲伤的情绪很难维持住,这些材料两年里已经看过数不清多少遍了,如今早可以心平气和,用专业视角来分析审视。
戴豫先给女儿看了现场照片,那是父母位于齐东区家中的书房,三面墙都被书柜占据,父亲是技术专家出身,书柜里大部分都是制造方面的专业书籍,也有少部分名著。
书房唯一没放书的一面墙是靠南的窗户,窗前立着一张柞木书桌,年深日久,在照片中泛着暗沉的柔光。
翻看照片,能看到这间书房虽然东西很满,但物品摆放整齐,毫不杂乱,没有被翻动的迹象,其他几个房间也是。
跟戴豫居住的这间公房不一样,机器制造总厂历史悠久,曾经是岛国某个三字打头的财团在华株式会社,日伪时期修建的房舍也被保留下来,父亲居住的这栋房子曾是当年社长一家的住宅。
杂糅了西式、和式、中式的兴亚式建筑风格,房子一共两层,木结构为主,内里的房间十分小巧,书房在一楼,楼下除了客厅,厨房,还有一间卧室。二楼功能单一,三间全是卧室。
室内布置简朴,家具大都是八十年代样式,几件日常电器,光看家居摆设,跟普通工人住家没什么两样。
了解了房屋布局,戴豫最后才把父亲遇害的照片递给女儿。对神兽来说,这张照片连血腥都称不上。
她的国字脸爷爷背对窗户靠在书桌后的高背椅上,头歪向一旁,神态平静,跟睡着了一样,如果忽视那把插在左胸的刀具的话。
“没有血。”爷爷穿着藏蓝色毛衣,念白从照片中看不到血迹。
“衣服上有少量血迹,但是不多,刀子没刺中动脉,插在心室,血液流进心包,你爷爷死于心包填塞,心包里只要积下几十毫升血液就足以致死。”
心包,心室都是啥,几十毫升到底是多少,戴豫知道女儿没概念。女儿还是孩子,当不了法医,不必让她事无巨细了解得那么清楚,而他也只是为了说而说。
“刺中心室的刀是你爷爷用来切割塑料模具用的,十分锋利。他尸体上半部直立,尸斑主要集中在下半身,上半身没有明显斑痕。除了致命一击,身体其他部位没有钝器,锐器伤,喉部,颈椎处没有骨折痕迹。
室内指纹,脚印没有异常,发现尸体时,室外的积雪已经很深,想了很多办法,没找到凶手的足迹。
因为不是咱们住的这种五六层楼高住宅,周围住户密度不高,再加上那天气温低,人们早早回室内避寒,没有找到目击证人。
你爷爷刚结束调查,身心俱疲,情绪不高。
综上所述,被盖官为自杀。”
念白放下照片,小大人似地双手抄胸,“说说你的反对意见。”
女儿记性好,看一眼就够了,戴豫把拿出来的材料重新放回原位,边整理边道:“原因有三:
第一,你爷爷是我见过性格最坚毅的人,绝对不会轻生。
第二,凶手不需要破门而入,有时候需要秘书取材料,你爷爷习惯在室外门廊的花盆底下放一把家门钥匙。秘书事发时羁押调查没结束,不可能是凶手,但知道钥匙存放位置的不止他一个。”
第三,老建筑结构特殊,书房的窗户没有直接对着门,而是在书桌的斜后方。如果凶手把脚步放轻,你爷爷注意力又集中的话,注意不到凶手进门,从而没能反抗,这种情况是行得通的。”
小孩没忍住,抬起一只胳膊,八字指又架上了下巴 ,最近锅包肉,汽水进食太多,下巴已经勒出了双层。
戴豫暗笑,你就装相儿吧。
这次八字指不灵了,没想出有用的,念白只能继续问爸爸,“你有怀疑的人吗?”
戴豫摇头,“没有。找准凶器,避开动脉,动作迅捷地置人于死地,能做到这样杀人的,肯定是专业的。”
老祖也没招了,“还能再想想办法吗?”
戴豫又搬了一摞材料,“破案时,如果现场证据不够,我们可以转向动机寻找突破。”
“1000万。”小孩立即跟上爸爸的思路。
孩儿她爸刚想夸,就听小孩问,“那是多少钱,能买一屋子桃罐头吗?”
埋汰二姨奶数学不好,小孩其实五十步笑一百步。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她,修仙界跟这里比,商品迥异,价值不同,货币更是天差地别,她至今也没搞明白,为什么一张看起来毫无用处的纸,能用来买东西。修仙界的灵石不光能用来交换,还能补充灵气,本身就很值钱。
戴豫又把材料放了回去,拉女儿出了次卧。
“不看了吗?”念白不解。
他家大宝贝压根没点亮数学技能,看啥看?能看懂吗?
“爸爸先给你做个等量换算,1000万能买5辆陆骁家的大奔,如果爸爸一直不涨工资,不吃不喝,干2222年才能挣够1000万,至于你的桃罐头,可以买下至少30个桃罐头厂,买树种桃子,自己做罐头更便宜,你吃2222年也吃不完。”
“爸爸,你真的很穷。”玩大哥大时还没感觉,念白到这会儿对家里没钱终于有了实感。“那咱们家的彩电是怎么来的?”
“你爷爷工资高,彩电是他买的。”
交流了半天,念白终于有机会提出第二个“专业”意见,“爸爸,钱真不是爷爷贪的吗?”
念白不懂钱,但她在画本子里见识过贪。哪怕修行到至高成就,色可以戒掉,贪未必。为了至宝挣得头破血流,身死道消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人只要有欲望,就一定有贪念。
“我找不到你爷爷贪污的理由。”戴豫对女儿道。他不是从人性角度分析,他只重证据。
1000万不能说消失就消失,转账有许多程序要走,制造总厂的财务科长咬定是父亲在转账单上签了名,但这人不等接受调查就出车祸死了,跟他的命一起消失的还有转账的所有材料副本和父亲作为企业法人,由财务保管的人名章。
从银行那边查,这笔钱的转入账户是依附在制造总厂名下的一家专门为安置职工设立的公司,一千万在一周内又陆续被转出。转向的是空壳账户,这笔钱就这样在银行打了转,彻底消失了。
那家公司也是财物科长拿着父亲的法人签,代表单位注册的,最后鉴定签名系伪造,父亲才得以脱身,所有矛头都指向死了的财务科长。
死无对证。最后连父亲也死了。
国企贪污案是检察院的案子,不归公安管辖,戴豫作为直系亲属,需要回避,拿不到第一手材料。
时不时还有人从中作梗,想要调查难上加难。两年了,毫无进展。父亲至今未得以安息,不把这件案子查清,戴豫没脸见父亲。
念白敏感地觉察到爸爸伤心了,认错很积极,“我错了,不该怀疑爷爷。”
“宝宝,你记住,你只是一个孩子,你是神童,不是警察。不需要有太多负担。”戴豫蹲下身,跟女儿面对面,“爸爸告诉你这些,除了因为你能力特殊,还因为你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有知道真相的权利,知道就得了,把它塞进记忆的角落,不用再想了。剩下的事情有爸爸呢,宝宝是爷爷最喜欢的孙女,爷爷只希望我们逗逗高高兴兴,逗逗不光逗别人笑,更要逗自己开心。”
“嗯呐,逗逗开心,爸爸也开心。”念白弯起大眼,欢快地投进爸爸的怀抱,这是她小小世界最温暖的港湾。
“行,家族密辛了解完了,咱们看电影吧。”
《E.T》很好看,念白瞪大眼睛兴奋地看完,发表如下观点,“外星人好丑,龙的绿色皮肤才是最好看的,爸爸,我可不可以把脸涂绿再去幼儿园?”
戴豫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拒绝理由,“闺女,对于人来说呢,一白遮三丑,一绿毁所有。”
休假一天,收获巨大。上班后,因为刘之杰重新归队,加班将成为日常。既然绑架小孩的人已被缉拿归案,再三叮嘱二姨注意防范陌生人之后,念白的托管人变更成王春花。
二姨奶家小小的,走廊是开放式的,厕所在走廊尽头,几家公用,做饭也在外面。二姨爷说,这是最老式的筒子楼。
红艳姑姑住校一个月回来一次,小军叔叔念白从来没见过,听说跟人去外地倒腾螃蟹去了。缺席两个人,两间房的小屋子倒也够住了。
让念白最有意见的是二姨奶的厨艺,白天在幼儿园吃,晚上回家总是吃放了白菜和鸡蛋的面条,不说味道,二姨奶煮的面条应该是隔壁八十岁没牙的李奶奶的最爱。
又吃了一顿烂糊面条,小孩放下饭碗,鼓着包子脸,总结了一个规律,“二姨奶,是不是烫头的人做饭都不好吃?”
头发带卷没炸过丹炉,兴许炸过厨房,二姨奶做食修不合格!
李继发在一旁嘿嘿笑,“烂糊面条好消化。”
“你以前不是挺爱吃的吗?”王春花一脸不解。
那是因为我以前有苦难言。
“不爱吃白菜鸡蛋面,明天晚上咱们吃茄子打卤面。”
还吃面条!
只会做面条的王春花哄小孩,“吃的有营养就行,咱得攒钱呀,孩儿,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王八好当气难生。”
“什么是王八好当气难生?”
听念白的小奶音透着好奇,李继发怼了老婆一下,能不能克制点?啥话都在孩子面前说。
不等王春花打哈哈,念白的关注点又转移了,“二姨奶,你的史丹利复合肥贴完啦?”
“不愧是咱家神童,这么嘎咕的名都能记住。咱东北冬天也种不了地,人家史丹利先贴点广告探探路,早贴完了。”
“不是还有进口特药吗?”小孩还记得差点被她当成飞行法器的纸鹤。
“进口特药是蒙古大夫骗钱的,上回贴被城管撵着我跑了两条街,要不怎么说,钱难挣,屎难吃呢。”王春花天性乐观,失业了也不耽误唱歌,边收拾碗筷,边亮嗓子,“山不转那水在转,水不转那云在转……”
李继发继续嘿嘿笑,夸老婆,“你二姨奶人送外号,齿轮厂小百灵,唱歌好着呢。”
“齿轮厂小百灵?”念白大眼闪亮。
第二天,小孩杵着肉脸,在矮冬青旁等来了练剑的陆骁,很有礼貌地等他练完才开口说话。
“我包拯大爷说你家有大歌厅,里面的麦克风一对一千块钱,你们家招不招收唱歌的?我二姨奶会唱山不转水转,她是齿轮厂小百灵。”小孩想给失业的二姨奶找工作。
陆骁咔嚓一下把剑怼到剑鞘里,只回了念白一句,“我知道了。”
念白歪着包包头,眉毛打结,你知道什么了啦?
放学时,陆骁早出来了一会儿,等在大奔旁,招呼念白和二姨奶,“去面试。”
“太好了。”小孩超开心。
王春花懵逼,“面啥试呀?”
“去唱歌。”小孩拽着二姨奶袖口往车门走,“能挣钱,不吃屎。”二姨奶有钱了,她就不用吃面条了。
正在写案件综述的刘之杰接了个电话,念白的小奶音欢快地传出话筒,“刘阿姨,我跟二姨奶没有乱跑,我们去陆骁家面试唱歌。”
不着四六的,这说的都是啥呀?不等刘之杰再问,小孩把电话挂了。
玩过咯咯哒叔叔的大哥大,念白玩陆骁的大哥大不要太熟练,打完还用小胖手把天线咔嚓摁回去,跟陆骁收剑一样。
王春花没忘记外甥的叮嘱,不要带孩子去陌生地方。面试跟闹着玩似的,她没往心里去,可她天生爱凑热闹,架不住小孩拽,就跟着上车了,倒是还记得给外甥打个电话。
陆家的皇朝大厦不远,穿过四马路 ,中山广场打个转,继续走中山路,再踩一脚油就到了。
老祖成天在公安局,幼儿园,二姨奶家三点一线,连中兴商厦都没逛过,只远远观望过,觉得很气派。这会儿站在皇朝大厦门口,像个没见过世面的老祖,由衷地夸赞,“陆骁,你家真有钱呀。”
皇朝大厦确实气派,门廊一溜二十根罗马柱,大厅挑空设计,开阔大气,天还没黑灯就点上了,怎一个金碧辉煌了得。
陆骁虽然年纪小小就有“面部神经炎”的症状,该张嘴的时候也没成哑巴,面无表情跟小不点介绍,“一到三楼是洗浴中心,四楼是KTV,五楼是饭店,六楼以上是我家。”
谁让念白记性好,“我包拯大爷还说了,在你家洗一次澡花的钱比他一个月工资都高。”
“我可以请你。”
念白咧着小嘴狠狠点头,“礼尚往来,我可以给你破案。”
陆骁大了三岁,能听懂好赖话,立即拒绝,“倒也不必。”
在台阶前说了两句话,里面出来一个身材高挑,穿着修身西服套裙的漂亮女人,“可乐,你不上楼,站大门口干什么?”
“你小名叫可乐?我爱喝可乐。”念白一脸惊喜。
陆骁小脸囧了囧,指了指一旁的王春花,“你给她面个试。”
“还真面啊?”王春花傻眼。
漂亮女人情商一流,问也不问,“骁骁,你带妹妹在大堂等,还是去楼上等?”
“在大堂等吧。”
“大姐,你跟我来。”把两个小孩安顿在柔软的沙发上,叫Lisa的大堂经理带王春花上了楼。
有服务员送来了果盘,橙汁和小饼干。
念白老祖毕竟是修仙界的老祖,见过大世面的,一开始夸赞也多出于礼貌。
这个大堂就是表面光,没啥看头,她还是更喜欢古朴的天一宗,古旧的公安局大楼。这里的橙汁也没有大香蕉好喝。
陆骁不爱说话,念白不寂寞,捡了场热闹看,有个男的拉着一个穿服务员服装的年轻女人在大堂吵了一架,她还听到了二姨奶昨晚没解释完的话。
是那个女人说的,“钱难挣,屎难吃,王八好当气难生。别的男人都能当王八?为什么你不能?”
“好男人从不当王八,说,那男的是谁?不说,我跟你没完。”
陆骁仿佛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露出些微讽刺表情。话痨老祖刚想发表一点意见,就见二姨奶喜气洋洋地下了楼。
“成功啦,百灵鸟你能唱歌啦?”小孩高兴地滑下沙发,跑着迎上前。
王春花跟捡了钱似地,爆炸头更炸了,“成功啦,白天来收拾六个小时卫生,一个月给250。”
念白:?
因为一通不明不白的电话,念白见到了三天没露面的父亲,把自己干的事情一股脑跟爸爸说了,不忘抱怨一句,“爸爸,我都饿瘦了,还有,你都不找我破案了。”
戴豫颠了颠胖闺女,瘦啥瘦,面条不好吃也不耽误你长肉。“爸爸这两天抓抢劫犯呢,需要会开车的,还要跑得快,用不上你的小短腿。”
对二姨去皇朝上班,戴豫没反对,小孩的关系又不是走后门,在哪干不是干。
王春花刚在皇朝收拾了一天卫生,念白就迎来了礼尚往来的机会。
让男人当王八的小媳妇死了。
第26章 戴逗逗与陆可乐
这周是小礼拜,周六还要上一天幼儿园,小孩星期天才有空赴约,去皇朝大厦洗398的豪华浴套餐。
不去不行,陆骁坐着大奔来接人,周末早市人多,民族街只是条内街,并排开两辆车都困难。陆家大奔往马路中间一停,后面堵了一排倒骑驴和拉菜的车,脾气不好的,都开始骂街了。
本来不想让孩子去洗澡的王春花也没招了,叮嘱小孩,“你乖乖跟陆可乐玩,等二姨奶中午歇班去找你。”
“不乱跑。”老祖惜命,知道有人受蒙蔽恨戴家,危险防范雷达就没收起来过。
没想到陆家还挺重视她的,不光小陆来接,老陆也带着lisa姐等在大堂。
叫老陆把人叫老了,在念白看来陆骁爸爸跟她家戴警官差不多大,是陆骁的30岁放大版。
论长相,能在她这里排第二,比不上爸爸,比咯咯哒帅。气势很足,除了看起来十分考究的西装撑的门面,估计是拥有大奔带来的底气。
小孩默默给陆战坤起了个外号,两百万。
两百万跟咯咯哒不一样,不是自己人,不能没大没小地喊外号,念白老祖乖乖叫人,“陆大爷好。”爸爸说了,凡是没他帅,比他老的都叫大爷。
陆战坤的眼仁很黑,眉骨也深,看人很专注,听小姑娘喊他大爷,挑起嘴角笑了,带了点邪气。
念白见一旁干练的lisa姐耳朵红了。
抬手捏了捏小孩脑袋上胖嘟嘟的小丸子,陆战坤微哂,戴豫那棒槌生的女儿倒是讨喜,像只神气活现的小猫成了精,还得是最漂亮的布偶猫。
他家别扭的臭小子长这么大第一次主动交朋友,为了这个第一次也得把小公主招待好了。
“Lisa,你亲自陪着,他俩想要的,想玩的必须第一时间满足。”
“老板你放心,保准让小客人满意。”
办公室还有事情要处理,陆战坤没多留,对念白笑笑,转身上了大堂侧面的电梯。
“来,先跟我去选泳衣。”Lisa一手牵一个,拽着小孩往大堂旁边的商店走。
二姨奶今天给念白配了两股飘带,黄色和绿色,小孩追求统一,给自己选了一件绿底带黄色小花的连体泳衣。
“我喜欢这个韭菜盒子馅色的。”老祖早已今非昔比,说这么绕口的一句话,小嘴一点不瓢。
Lisa反应了半天才明白韭菜盒子馅色是什么色,笑得花枝乱颤,“你这小孩咋这么逗。”
“我小名叫逗逗,逗人开心的逗。”坏小孩说完还不忘拉踩,“陆可乐,你一点也不可乐。”
本来被念白逗得嘴角已经翘起来的陆骁,笑容一收,“我不可乐,但我会游泳。”
兀那小儿,敢跟祖龙比游泳,今天就让你尝尝手下败将的滋味。
因为承重的关系,皇朝洗浴中心的泡池建在一楼,东北人喜欢大,皇朝的设计全往大了来,泡池的直径超过5米,对小孩来说可不就是游泳池。这里做的是夜场生意,大清早不纳客,老板儿子临幸自家买卖,员工接到指示提早消了毒,换上干净水,比外面尿素超标的游泳馆干净多了。
伺候小孩痛并快乐着,Lisa赶忙抓了游泳圈,撵小鸡一样追在两个疯跑的小孩身后,“泡池一米五深呢,你俩进去就没顶,都给我老实点。”
没顶倒没有,老祖的龙族本能还在,扯掉游泳圈也能在水里飘起来,不过她吹牛吹早了,换上人类的手和脚,她十分不习惯,划水的动作有些乱套。
陆骁终于笑出声,“狗刨,你那是狗刨。”
老祖输人不输阵,抹了一把小圆脸上的水,继续扎猛子,“狗刨也比你游得快,不信比一比。”
“比就比,谁怕谁。”
俩小孩玩疯了,把自己当成饺子,扑通扑通挨个池子跳,从清水池,游到红酒浴,牛奶浴,益母草池子。
小家伙还没玩够呢,Lisa感觉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快散架了,小祖宗欸,伺候你俩比对付十个难缠的客人还累挺。
不光累身还累脑子,聪明小胖孩有一堆问题,“Lisa阿姨,为什么红酒池子不红?牛奶池子不白,益母草池子没有药味?”
小孩不需要她回答,大眼睛咕噜噜转,“我肖军大爷认识工商局哦,算了,你们都请我洗澡了,我吃人嘴短,替你们保密。”
哎妈呀,三岁孩子有这智商吗?她三岁还不记事呢。
Lisa还没想好怎么应付小怪物,老板的公子也来拆台。
陆骁今天说的话比以往一个月都多,“我爸爸说,花398来洗澡,洗的不是澡,是面子,洗的是古罗马黄
金时代先贤高谈阔论的氛围,“他指了指泡池上方的浮雕,“大理石,马赛克壁画,雕塑才是皇朝的灵魂,红酒,牛奶,益母草不重要,增香而已。”
Lisa又吃一惊,你这小家伙一声不吭,成天装哑巴,感情是个哑巴狠。快别说了,再说下去,咱家商业机密都要被三岁小丫头套干净了。
念白分析能力一般,但爱听长篇大论,装模作样点头表示肯定,“你爸爸确实会经商。”
“行了,你俩也别泡了,再泡都泡浮囊了。古罗马圣贤有时间再领略,咱二楼领略韩国文化去。”Lisa好说歹说把俩皮猴从水里捞出来。
韩国洗浴文化引进国内,在谭城变形为火龙浴,切成小块的玉石镶嵌在电板上,通上电之后玉石产生热能,往上面一躺,咯咯愣愣,舒筋活血,滋养皮肤,还能治疗关节炎,在皇朝很受欢迎。
Lisa最喜欢,躺上去就不想动弹,喊小姐妹来带孩子。
俩小孩被拾掇干净,吹干头发,换上系带浴袍,服务员听念白要梳包包头,用毛巾给小孩扎了两个羊角,得到老祖的盛赞,“这个角真大,阿姨你好厉害。”
顶着羊角头巾的俩孩子一人攥了一个煮鸡蛋,又比上了,“看看谁的鸡蛋先顶破。”
陆骁的剑没白练,连赢三轮,念白输了也没不服气,反正她游泳厉害。一人吃了一个煮鸡蛋,嘻嘻哈哈在玉石上滚了一圈,烫得鸡哇乱叫,Lisa给拿的图画书也不爱看。
哄孩子把自己哄睡着的Lisa隐隐约约听陆可乐对戴逗逗说:“走,我带你去蒸桑拿。”小姑娘欢欢喜喜地应道:“好呀。”
随后就断片了,再有意识时,她恍惚听到戴家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奶呼呼的惊叫,“哎呀,死人啦!”
死人你都不怕?什么?死人!
Lisa蹭一下翻身而起,见两个小孩并排站在桑拿区正中间的桑拿房门口,连滚带爬冲上前。
这间编号12的桑拿房,挂灯具的房顶上挂了一个人,长发披散,头部低垂,舌头顶开牙关,伸出来老长了,活像聊斋故事里的吊死鬼。
Lisa吓得花容失色,嗷的一声,瘫坐在地上,干练啥呀干练,她就是个怕鬼的小女孩。
在化妆间摆放洗漱用品的服务员听到惊叫跑了过来,又吓瘫了三个。
唯二站着的只有俩小孩,念白转过身问陆骁,“你不害怕吗?”
陆骁又盯着悬空的女人看了两眼,评价道:“像个假人。”这孩子除了练剑,偷看了不少港台鬼片,甭管看没看懂,胆子是练出来了。
“是真人,咱们前天晚上见过她,在大堂吵架的那对夫妻,这是那个女的。”念白嘟着小肉脸十分肯定。哎呀,在长虹派出所碰到杀人犯,来趟皇朝又看到死人,她不会被盒子精天道诅咒了吧?
陆骁不信又接着观察,“脸都变色了,眼睛还是闭着的,这你都能认出来?”
“嗯呐,快叫你爸爸来,我也要找我爸爸了。”
在楼梯口拖地的服务员发现情况不对,上楼喊人,陆战坤下来得很快。
跟他一起下楼的还有正在开早会的皇朝各部门经理,有人吓麻爪了,有人要上前救人,“怎么不把人抱下来?兴许还有救。”
“舌头伸那么老长,早就不行了。”
有人不信邪要往里闯,被陆骁拦住,“保护现场。”
这话他是听戴逗逗说的,戴逗逗听公安局传达室老头传达的。
陆战坤的副总何乐言想得多,凑到老板耳旁小声道:“坤哥,要不要捂一捂?”
混乱中,一声清脆的小奶音在人群后响起,“喂,126台,我要留言,皇朝大厦二楼出事,带法医速来。”
众人齐刷刷回头,三岁小孩都能给传呼留言啦?
高档洗浴中心就是豪横,二姨奶家装不起的电话,这里一溜摆了仨。念白放下话筒,觉得不保险,小巧的食指继续摁电话键,认识9个阿拉伯数字真是益处多多,“刘阿姨,我在皇朝大厦,二楼桑拿房有人上吊,你快派人过来。”
给刘阿姨打电话比110好使。
何乐言反应最快,“这羊角包不会是昨晚折腾得我们人仰马翻,骁骁请来做客的好朋友吧?”
陆战坤勾唇,“市公安局戴豫的闺女。”
老祖放下电话见大家都在看她,顶着羊角包指挥上了,奶呼呼的毫无力度,“我感觉她是死了,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在地上放一张纸板,进去摸摸她的脉搏。”
陆战坤紧皱的眉头已经放松,饶有兴致地问小姑娘,“是谁教你这么做的?”
“我张大爷查看现场的时候就在地上放板子。”满世界都是老祖的大爷,想用时就能拉出来一个。
陆战坤还真听她的,让人找来一张纸壳子,副总何乐言戴上手套踏进去摸了摸苗小杰的脉搏。
上吊的女人已经得到Lisa姐和四楼经理确认,是KTV部的服务员苗小杰。
何乐言够颈动脉费劲,选择摸腕部,确认了好久,对门外的人摇了摇头,“没戏。”
胆子小的已经避开了,胆子大的这会儿也看出了点门道。
尤其比猴还精的何乐言,“四只眼”就是比两只眼好使,这尸体还真不能随便动,这事也捂不住。
皇朝的二楼营业面积一共两千平,三分之一被火龙浴占据,剩下的空间足够,设计师设计了独立的桑拿房,找专业木作坊定做了三十个木屋,既保护客人隐私,又十分美观。
木屋的设计也考虑了诸多因素,蒸桑拿爽,但脑供血不足的蒸一会儿就迷糊,皇朝专门制作了八角式坡顶木屋,开阔的屋顶能让客人减轻压抑感,也算是一个巧思。
问题就出在这里。
八角屋顶最顶端装了一个铁环,用来吊桑拿专用灯,现在吊环不光吊了灯具,还掉了苗小杰的长筒袜,确定是她的,她的一只腿是光着的。
KTV服务员有着装要求,统一的红色连身裙工作服必须配肉色长筒袜。
入秋早晚两头凉,苗小杰的长筒袜换成了秋冬的厚款,不像夏天薄款伸缩性那么好,这会吊了个人,长筒袜往下坠的长度也就十公分左右。
苗小杰穿着黑色方根皮鞋的脚离地大概有一米,脚下没有椅子。桑拿房的座椅是固定在门口左侧的墙面上的,小木屋虽小,但想从固定的椅子上斜侧着身体把长筒袜荡到铁钩子上,再把自己吊上去,以苗小杰的身高绝对做不到。
从欧洲采购的桑拿专用灯温暖的黄色光芒笼罩着苗小杰飘荡在半空中的尸体,现场的皇朝员工禁不住身体发凉。
这是多恨呀,把一个人活生生吊死,跟古代的处决有什么区别?
俩个头系羊角包的小孩又凑到一起,念白的八字指开始干活,陆骁习惯去摸剑,没摸着,转头问小姑娘,“你怎么看?”
“一绿毁所有。”念白眯着大眼,重复爸爸的话。
“啥玩意?”陆可乐没听懂。
一脚油的功夫,三分钟后戴豫,陈晨,还有念白的张大爷,技术一科科长张权到了。
戴豫正准备去蹲点抓抢劫犯,接到了女儿的传呼,立即赶过来。
谭城市内人口450万,在国内能排上一线,但上层圈子不算大,尤其皇朝这种跟公安局做邻居的市内龙头企业,时不时要打交道。
戴警官跟陆战坤陆老板见过两面,今天是第一次深入接触。
陆战坤倚在对面11号桑拿房的门板上,递给戴豫一支烟,不但被面无表情地拒绝,还被教育了,“犯罪现场最好别吸烟。”
陆战坤暗骂了句,果然是棒槌,“戴豫,你得承认,咱这方圆一公里范围内,把人一辈子的需求都解决了,我提供纸醉金迷,你负责人间正义。”
“那你提不提供杀人越货的生意?”戴警官是谁,往桑拿房里瞟一眼,立即发现症结所在。
戴豫的话一出,现场气氛瞬时一冷。何乐言扶了扶眼镜,想要回击,被陆战坤制止,“都是套路,他在故意激怒我们,找破绽。”
果然老奸巨猾,反应够快。招手把自家
羊角包叫到身边,戴警官关心女儿,“吓着没?”
念白摇头,“爸爸,二百万这挺好玩的。”老子来了,小孩有了倚仗,外号也叫上了。
陆战坤寻思三秒才反应过来二百万是他,把自家的臭小子叫到跟前,“你说我有几个二百万?”
“你这有个杀人犯。”陆家逆子不配合,把陆战坤气个仰倒。
张权十分专业,让大长脸小邱查看现场,他开口问陆战坤,“桑拿房的规格是一致的吧?有误差吗?”
何乐言代老板回答,“这东西是一体成型的,每间规格一致,基本没误差。”
老张严谨,光看没用,得全部还原一遍过程,才能确定苗小杰是不是自杀。这一点对案件定性十分重要。
“给我找个跟死者相似身高体重的人,还有相似的长筒袜。”
“没问题。”如果能找出相反证明,确认苗小杰是自杀,对皇朝反而好处多多,陆战坤安排KTV部经理协助张权做模拟实验。
谭城公安被破案率催着,办案绝对高效,老张和戴豫分头行动,跟陆战坤要了间办公室,戴豫跟陈晨两个立即展开问询。
苗小杰只是KTV部一个普通的酒水服务员,负责给包房送酒,入职半年,人挺勤快,没什么存在感。
经理级人物,除了KTV部的张经理,保安部的房经理,大堂经理李丽莎,包括陆战坤在内都对苗小杰没印象。
张经理因为是直属上级,工作接触比较多,保安部的房经理,还有大堂经理李丽莎则是因为苗小杰的丈夫最近经常来皇朝闹事,帮着调解了几次夫妻纠纷,才打过交道。
“前天傍晚,他俩在大堂吵了起来,后来被我骂走了。我让他俩去大楼后面员工通道吵去,别在大门口嚷嚷,财运都被瘟掉了。”
“他们因为什么吵架?”戴豫问李丽莎。
“苗小杰的对象葛军怀疑她在外面有人了,看苗小杰的态度,好像是承认了,让葛军忍着。”
保安部房经理了解到的情况也是如此。
戴豫和陈晨又问了几个苗小杰在KTV部门的同事,了解到情况是,苗小杰这人嘴挺严,关于他们夫妻俩闹矛盾,有人好事打听过,都被她三言两语怼了回去。平时她也独来独往,跟谁关系都一般,只知道她原先是冶金厂的职工,家里有个四岁儿子,住在劳动公园附近。
张权的现场实验很快做完,结果不是陆战坤想要的。
“桑拿房不具备助跑条件,一个普通人原地起跳最高不超过40公分,苗小杰身高165,臂展在75公分左右,算上丝袜的拉伸长度,没有椅子的话,她绝对做不到自挂房梁。”
张权继续道:“如果是一个成年人,先把受害人弄晕,把她举高,套在丝袜上,我试过了,有成功的可能性。具体死因,还得结合大刘那边的解剖鉴定,总之,非自杀,系他杀。”
“我今晚能正常营业吗?”陆战坤比较关心这个。
戴豫没为难他,“我们现场采集完证据,你可以正常营业,问题是……”戴警官那张人神共愤的帅脸露出一丝欠扁的笑,“歌厅的包房还好说,案发地可是桑拿房,你最好把消息捂严实点。”
他就是故意气人的,陆战坤干这种营生,成天迎来送往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人,这栋大厦,除了顶部两层他自己的家,竟然一个监控录像都没装。
陈晨已经拿到四楼的排班表,苗小杰昨晚值大通宵,如果有监控,这件案子会很好查,可惜没有。
尸体已经被运回位于医大的解剖室,陆战坤有一点没说错,围绕中山广场一公里范围内,可以走完一个人的一辈子,苗小杰即如此。
接下来,戴豫和陈晨用了大量时间询问跟苗小杰同时当班的员工,有没有在大楼内看到苗小杰,想要串联出她生前的行动轨迹。
很遗憾,凌晨3点之后,送走KTV最后一个包间的客人,就再也没有同事看见过苗小杰出现。
现场勘验和证据收集已经做完,戴豫跟领导征求了意见,通知封锁解除,皇朝可以开门纳客。
准备收工回局里,发现女儿不见了。
两个羊角包浴袍还没换,被王春花一左一右搂在怀里,听“王八好当气难生”的故事。
二姨奶王春花是个人形快乐播撒器,才来上了一天班就结交了好几个老姊妹。皇朝出了命案,员工人心惶惶,趁着这会儿不忙,聚一堆讲八卦。
“没钱还能咋办?不吃饭,不活了?孩子择校费不交了?爹妈生病不治了?站前小旅馆为啥屡禁不止?还不是没钱闹的。”被两个小孩干净得能看透灵魂的大眼睛盯着,老姊妹说话还是收敛了些。
“自古笑贫不笑娼,没什么丢人的。我看有的老爷们还挺支持的。”
“葛军就不行,苗小杰就是他杀的,自古已婚妇女被杀,十个有八个都是老头下的手。”王春花作为警察家属,素养杠杠的,准确地找到嫌疑人。
跟王春花留一样爆炸头发型的大姨鬼鬼祟祟往走廊两边瞅了瞅,“你们说苗小杰的姘头是谁?”
“你知道?”
“上个月吧,有天晚班,我看到有个来唱歌的男的拉着她不放,两人在走廊里撕扯了老半天。”
“你告诉我爸爸了吗?”念白侦探雷达响了,肃着小脸开口问。
“你爸是谁?”
念白跟二姨奶异口同声,“长得最帅的公安。”
“走廊灯暗,我都没看清那男的长啥样,不确定就没说。”
念白吩咐手里有笔的陆可乐,“你记一下,我爸爸说好记性不如好笔头。”
小孩指导别人办案上瘾,陆可乐参与办案上头,拿起笔卡壳了,“姘字怎么写?”
“不记了,找我爸汇报情况去。”
俩小孩跟在王春花身后下楼,一直在嘀嘀咕咕,是陆骁最先提的建议,这孩子啥都要比一下,比游泳,比顶鸡蛋,这回想到了破案,“我们跟大人比赛吧,看谁先破案?”
念白对他刮目相看,“陆可乐原来你是这样的可乐。”
第27章 侦探竞赛开始
“你才可乐呢。我有大哥大,有大奔,开大奔的小马叔叔是散打冠军,我还能天天在皇朝里玩,你说我能不能破案?”
皇朝少东家脑袋上的羊角包歪了,脚上的拖鞋不知道在哪跑丢了一只,顶着这副造型说自己能破案,可信度大打折扣。
念白信,“也不是不可以。”她语言能力突出,说话喜欢用双重否定,“可我有一样东西你没有。”
上一秒还要跟大人比,一句话的功夫,俩小不点又比上了。
少东家反应不慢,“你不就是记性好吗,我也会背我爸爸的大哥大号码,还有办公室电话。”
小姑娘漂亮的猫瞳闪了闪,她又卖起了关子,扬起下巴骄傲道:“那你就拭目以待吧。”
“你说话怎么那么喜欢用成语?你真的只有三岁吗?你不会是长不高的小矮子吧?你很能装相儿欸。”一天还没过去,陆可乐就从冷酷少东家变成话痨少东家。
“再说我装相儿就不跟你一起破案啦。”
少东家立即闭嘴。
想要破案,也不能破坏办案纪律。王春花复述不完整的话,念白能一字不落地把爆炸头老姊妹说的姘头情况告诉爸爸。
戴豫点头,让二姨上班注意安全,如果闲聊时听到有用的信息,记得跟他说。
“逗逗,想跟爸爸回局里吗?今天周末,你刘阿姨不用加班,晚上可以跟她睡宿舍。”
“好呀好呀。”小孩欢快地答应,走之前,不忘跟搭档挤眼睛,我回去打探消息。
戴豫把闺女送回公安局,立即赶去对面的法医实验室,尸体先一步运走,大刘手快,兴许已经做完尸检了。
重新归队后,戴豫从档案室小红楼搬回主楼。
刑侦一大队和二大队在主楼一楼办
公,合用北侧的一间大办公室。特别大,是由三间办公室打通后改造的。
进门后是摆满办公桌的办公区域,靠里的墙面开了一扇门,里面有一道小走廊,有几个小隔间在走廊对面依次排开,分别是检查室,信息采集室,候审室和三间审讯室。
带念白参观的刘之杰告诉小孩,“楼上其他几个大队,也有类似的房间。刑侦工作有严密的流程,不能对付,违规的话事后会被投诉的。”
神兽智商高,还参与了两个案子,刘之杰不介意告诉她一些规则。
这个规矩小孩懂,背着小手评价道:“齐大爷上面还有齐大爷,你们又不是天道,总会被人管着的。”
把刘之杰逗得哈哈笑,“你这小奶娃说话怎么这么有哲理,阿兹伯格症也太牛了。”
小孩从隔间出来,见偌大的办公室只有刘之杰和咯咯哒叔叔,一脸疑惑:“其他人呢?大梁子呢?”梁守诚爱跟爸爸抬杠,被念白罢免大爷资格。
“搞刑侦的可没那命成天坐办公室,刘阿姨我还是逆天改命后,才成了办公室常驻代表。行了,你自己玩吧,等我把手头的结案报告写完,就带你去食堂吃晚饭。”
念白长长的睫毛忽闪两下,跑到正在汇总调查信息的陈晨桌前,小手扒着桌面探头去看,“咯咯哒叔叔,你怎么不跟我爸爸一起去找大刘大爷?”
被问的人眼神发飘,一旁的刘之杰揭短,“你咯咯哒叔叔对解剖室过敏。”
陈晨的神情愈发窘迫,奇了怪了,他出现场见到再恐怖的尸体都不会害怕犯恶心,一进大刘的地盘就腿软,确认过不是密闭恐惧症,可能还是跟那件事有关,哎。
念白转过桌角,胖手拍了拍陈晨膝盖,奶声安慰,“都会好的。”老祖有目的,小嘴特别甜。
把陈晨感动得不行,“好孩子,叔叔给你买可乐。”
“咯咯哒叔叔,能给我讲讲你在二百万家都问出了什么吗?”
‘
陈晨再嫩,也是一名合格的刑警,小孩前期参与的两个案子都只让她知道部分细节,办案规矩还是要遵守的,“刘姐,严队没说让逗逗深入接触案子,能说吗?”
不让孩子参与太深,主要是为神童的安全考虑,神童再聪明,也只是个三岁小孩,没有自我保护能力。而且从平常表现看,还是个贼能叭叭的,一旦说漏嘴,被有心人利用就糟了。
刘之杰对小孩有信心,“逗逗心里有数,啥能说啥不能说门清。就算你不告诉她,她在皇朝混了一天,还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个案子特殊,你跟她讲多点没关系。”
“那行。”陈晨把小姑娘捞进怀里,一大一小一起翻看问询记录,“背景我就不说了,单说昨晚,皇朝的洗浴,KTV,餐饮都在因为你加班。”
“啥?”念白傻眼。
“你的好朋友陆骁,昨天晚上往酒桌上应酬的亲爹的大哥大打了八个电话,让皇朝做好今天的招待准备。陆战坤……哦不,二百万,宝贝你也太会起外号了,向下面传达了三次,按照接待市领导考察的标准来准备。
三个分部全都动起来,餐饮部研究儿童餐,KTV部收拾卫生,紧急整理了一个儿童歌单合集,重新录了配套的音乐录影带。最累的是洗浴部,原本有一些卫生工作是放到今天早晨做的,他们凌晨就开始刷池子,搞擦洗,做消毒,干完都快三点了。
皇朝副总何乐言体恤员工辛苦,只留少部分员工服务逗留的客人,其余值通宵班的都被提前放回家休息了。”
陈晨说完笑了,“你好朋友太够意思了,感动不?”
感动有一点点,老祖只提取了两个重点,心疼加惋惜,“我都没吃上儿童餐。歌单里有《小龙人》和《龙的传人吗》?”
陈晨哭笑不得,“还讲不讲案子了?”
“讲。”
“这就造成两个后果,卫生收拾得太干净了,今天早晨上班,有些地方又被擦了一遍,别说桑拿房,其他地方也什么痕迹物证都没找到。在班的人少,没有人发现凶手踪迹。苗小杰不见了,大家也以为她提前休班回家了。”
念白耸了耸小肩膀,“怪我喽?”
“凶手杀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戴警官引导,小孩的破案思维也有长足长进,“咯咯哒叔叔,凶手是怎么进的皇朝?”
陈晨摸了摸小孩脑袋上的包包,赞扬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凶手是在大厦内动的手,只要我们锁定其中一人就能找到真凶,但是,这个也有难度。”
“啊?”
“皇朝大厦没有地下,一楼一共六个门,除了正门,员工通道,陆家父子专用的入户门,还有一个货物通道和两个安全逃生门。
先排除入户门和逃生通道,前者需要专用钥匙,后者插销在里面,外面进不来,我检查过,插销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员工通道处有一个保安值班,他没发现可疑之人,暂且也排除掉。
剩下两个有问题。货物通道昨晚卸过酒水和餐饮部采购的食材,那里门宽,为迎接你收拾卫生,扔掉的垃圾也走了那,货物通道平时也上锁,但没有专人看管。昨晚有些乱,那处门开了很长时间。
最后一个正门,虽然有六名保安守大门,但晚上客流高峰,进出的客人很多,如果凶手混在客人里,未必能发现。”
陈晨语速不慢,念白完全能跟上他的思路,“走太晚就能发现了。”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倾向于,凶手是从正门或货物通道进来的,杀完人后从货物通道出去的。”
陈晨说完才反应过来,一脸惊奇,“唉呀妈呀,你一三岁小孩,思考问题一点不比大人慢,这对吗?”
念白老实不客气,斜楞大眼睛,“那咋啦?”
“不咋啦,叔叔服了你了。话说回来,没有目击者,就算知道凶手行动路线,也是白搭。这个案子挺特别,找旁证估计不好找,还得从社会关系入手。”
虽然有疑似姘头,但死者苗小杰有个跟她干仗的活人老公,连王春花都知道的事情,戴豫等人早就盯上了葛军。
念白跟陈晨套完话没一会儿,李炳哲就带葛军回了公安局。
小李子也够惨的,上一个浮尸案那女婚托的同伙回老家办事时间有点长,李炳哲亲自去抓人,人家有主场优势,有人通风报信,直到丢失的文物都完璧归赵了,他才在山沟子里把人逮住。
昨晚才回的谭城,立即被戴豫抓了壮丁,他和陈晨在皇朝走不开,重大嫌疑人得赶紧抓回来,要让人跑了哭都没地哭去。
葛军没在劳动公园附近的工人村小区,李炳哲碰到了铁将军把门,询问了葛军的父母才知道,苗小杰上下班距离太远,他们把房子租了出去,又在皇朝附近租了房,一家三口搬了过去。
围绕中山广场一公里范围内,不光能解决人的一生所需,更是从阶层上把人分出了三六九等,有人纸醉金迷,也有人在阴暗的角落艰难求生。
为了赚点房租差价,葛军租了桂林街居民楼下一处低矮的小厦子。勉强能住人,做饭还得在室外用煤油炉子做。
谭城作为老牌工业基地,基础设施领先全国,在艰难的六七十年代,工人村中就有煤气入户。散发难闻味道的老式煤油炉子,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
李炳哲带人赶到时,葛军正在一边扇扇子,一边炸茄子。听说媳妇死了,手里的茄子没夹住掉进油锅,溅出的热油把他手背烫出一个大水泡,他都毫无所觉。
把人带走之前,李炳哲没忘把煤油炉子熄了,把孩子托付给居委会,让人通知孩子奶奶来接人。
葛
军在审讯时全程静默,不是故意不说话,他人有些懵,半个小时后才接受媳妇死了的事实。
“吵架太伤感情,她爱吃地三鲜,我住的离皇朝近,卡着上班点做好了送过去,茄子还是脆的,一点不影响口感。我还想跟她赔个不是,这日子就凑合过下去吧,这个家不能散,强强还需要妈。现在孩子没妈了,是谁把我孩子妈杀了!”
他捶桌子时,把手上热油烫的水泡都蹭破了。
陈晨不像李炳哲“久经考验”,觉得葛军不像装的,有些于心不忍,去隔壁取了碘伏帮他把伤口消了毒。这么做倒是让葛军情绪渐渐平复。
“你昨晚在哪?”李炳哲见他能正常问答,开始询问。
“哪也没去,在家带孩子,一早睡醒后,把孩子送去幼儿园,我就去天津街等活,没人找我修电,等了一小天没接着活,我就提前接了孩子,回家做饭。”葛军声音低沉,问一句,倒是回答了好几句。
“苗小杰昨晚上夜班,今天白天歇班,一大早就该回家,一天没出现,你不着急找人,还给她做地三鲜?”陈晨整不明白葛军的想法,要是装的,这演技能得金鸡奖了。
葛军苦笑,“她都好久没回家睡觉了,我找人都得去皇城堵她,她今天没回家又有什么不正常的?”
“你怀疑她有外遇,有证据吗?”
“自从下岗后,她心情一直不好,进了皇朝上班,也没怎么开心。抱怨上夜班辛苦,有的客人不规矩,有的呼呵她,伺候人的活不是人干的,不想干了。她以前是冶金厂出纳,管发工资,虽然没什么权,成天被人奉承,捧得心高气傲,现在混成这样,落差大,也能理解。
可我一直在打零工,挣得少,孩子上学要用钱,劝她再忍忍。她骂我是个窝囊废,挣不来钱。吵了好久,吵上头也喊过离婚。
上个月她突然就不回家了。说小房子太热,去她妈家睡,我有一天去皇朝堵她,看她上了一辆黑色捷达车,就问她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她没承认也没否认。我们俩就因为这事闹了好几场,吵到后来,她算变相承认了。”
李炳哲审问前看过陈晨的问询笔录,老姊妹说的八卦,陈晨打电话又核对了一遍。
时间倒是对上了,苗小杰上个月有了外遇。
但是这跟葛军因为妻子外遇杀人,一点不冲突。他透露的事实,不能减轻他的作案嫌疑。
“你看到捷达的车牌了吗?”既然有条线索,李炳哲不想放弃。
葛军摇头,“当时车子停在员工通道那边的小巷子里,那条路没路灯。我追了好远,都没看清车牌。”
“你怎么认出的捷达?”
“我以前是曙光灯具厂的电工,我们厂专做车灯,接过一汽的一单活,认识最新款捷达。”
不需要李炳哲继续下一个问题,葛军猜出他的思路,“你想问我有没有接着追查这个男的是谁?我当然查过,哪个男的想头上长草。
可我偷偷跟踪了好几回都没再看到那辆捷达,我甚至在我老丈母娘家楼下等了好几晚,也没有发现,我又不能不去接零活挣钱,没那么多时间,查不出来,我就去问苗小杰,她不肯说,现在人死了,就更不能说了。”
从葛军这得到的信息就这么多。
他是那种刑警们最喜欢的审讯对象,知无不言,但是四岁孩子没法成为合格的证人,他的不在场证明没法确认。
对不起了,传唤最长时间有8小时,情况复杂,可以延长到24小时。先在里面待着吧。
念白吃完饭回来,赶上李炳哲和陈晨出了审讯室,一字不落地把两人的讨论都记在脑子里,完了还替幼童鸣不平,“为啥小朋友的话就不能采信?你们歧视小孩。”
“不是不能采信,得会辨别是非,葛强满脑子都是地三鲜,可赶不上你聪明。”李炳哲虽然在外地,但也知道大逗逗的丰功伟绩。
顺毛也不顶用,老祖小肉脸志气满满,我们小朋友也能破案,比你们快。
天快黑了,戴豫才从法医室出来,解剖其实没用多长时间,苗小杰舌骨大角骨骨折,颈动脉内膜损伤,符合缢死特征,死因毋庸置疑。
有一个发现,大刘剃掉苗小杰头发,在枕部皮下发现出血点,没有外皮破损。
该位置受到撞击容易导致昏迷,这可能是苗小杰被吊死之前没能反抗的原因。
两人根据出血点的痕迹,花了大量时间寻找凶器,找到好几种相似的。
这一发现说重要也重要,但还不足以排除,或者加深葛军的嫌疑。
“找找捷达的线索吧。”山不转水转,戴豫不希望一条道走到黑。
这边查案受阻,那头皇朝的麻烦也来了。
六七点钟正是上客的时候,以往人潮涌动的皇朝大厅,今晚门可罗雀。
消息传得很快,陆战坤和几个经理接了好多通询问电话,谣言越传越离谱。
有人问皇朝是不是死了三个服务员,血流了一屋子,把火龙浴的玉石都染红了。
还有人信了有人死在泡池里,说尸体在血水里泡成了巨人,不等捞上来就炸了。血肉都溅到泡池边阿波罗雕像的帅脸上了。
把何乐言给气的,“编瞎话都编出花了,哪个尸体泡一晚上就能膨胀成那样。要让我找出谁传的谣言,我非把他扔100度开水里泡一晚上不可。”
见陆战坤靠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何乐言急了,“坤哥,起来干他丫的。”
人家公安没那么闲到处传瞎话,这事不做他想,是竞争对手搞的鬼。
皇朝在谭城还没做到一家独大,几个竞争对手成天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今天上午的事,肯定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那几家臭不要脸的估计要乐晕过去了,废了不少脑细胞编瞎话,瞎话不在于真实,越邪乎越好,他妈的确实奏效了。
陆骁从爸爸老板椅后头走出来,梗着脖颈埋汰老子,“你老说傻有钱,挣有钱的傻子的钱最容易。栽了吧?傻子爱信瞎话。”
陆战坤睁开眼,“我怎么发现你话变多了,跟戴家妹妹玩还有这个效果?”
何乐言笑了,“那小丫头跟个小精怪似的,那么点的人还指挥上破案了。”
陆骁漆黑的眼眸盯上父亲,“爸爸,你仇家多吗?”
陆战坤勾唇:“你说呢?”
“会不会是你的仇家故意在皇朝杀人,害我们做不成生意?”
何乐言惊住了,“可乐,你也不简单啊,阴谋诡计都被你想到了。”
陆战坤给儿子出难题,“仇家跟苗小杰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独独要杀她?”
“因为她有婚姻矛盾,杀了她容易脱身。”
陆战坤半天没开口,伸手弹了儿子一个脑瓜崩,“你到底偷看了多少遍《英雄本色》?”
“我最近没看,我看《神雕侠侣》了……”陆可乐伸冤伸了一半,赶紧捂嘴。
陆老板终于笑出声,“以后多请戴家妹妹来玩。”
少东家答应得老痛快了,“必须的。”第二天放学就把小妹妹接来了。
为念白准备的儿童大餐终于吃上,小客人还额外点了锅包肉,大厨举一反三,又给做了道锅包虾。
把大人赶出去,留壮壮的司机小马守门,两个小孩终于能坐下来交换意见了。幼儿园课间太短,还容易被好事的小朋友偷听,不方便说话。
戴逗逗凭借超强的记忆力把探听来的消息一字不落告诉陆可乐。
陆可乐则把人缘奇差的父亲被竞争对手做局的想法跟她进行了交换。
把锅包肉咬得咔嚓咔嚓,戴逗逗越吃眼睛越亮,“你们家厨师做锅包肉好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
锅包肉点亮绘画技能,戴逗逗今早上幼儿园前,还不忘拐去爸爸办公室,把法医连夜洗出来的皮下出血点照片印在脑子里。
这会儿原封不动地把出血点的位置复刻出来。
陆可乐继续下一步,把出血点连起来,先用直线,再用弧线,幼儿园美术课不知道教了多少遍。
两小孩合作制作了两份出血点图像,吃饱喝足,干活去了。
戴逗逗因为坐的是特别制作的高腿椅子,下不来,陆可乐跳上自己的椅子,像拔萝卜一样把她从椅子里拔出来,不忘评价一句,“你怎么比徐斯文还沉?”
徐斯文是幼儿园最胖的小子,跟陆可乐打过架。
一句话说错了,两人脆弱的侦探组合差点散伙,老祖也要面子的好伐?
还是少东家勇于承认错误,才和好如初。
心眼贼多,爱惜羽毛的老祖和少东家,在自家寻找凶器也不忘带上保镖,两个小孩举着能涂改的绘图板在灯火辉煌的娱乐场所寻宝,跟小朋友在夏夜里寻找萤火虫也没什么区别。
还真让他俩找着了。
皇朝卖一种进口啤酒,味道一般,价格死贵,在四楼KTV十分受欢迎。连起来有双层纹路的出血点图样,跟进口啤酒瓶子底部的凸起吻合上了。
第28章 啤酒瓶与美登高
俩小孩“抓萤火虫”其实并没有头绪去哪找,五楼的餐厅苗小杰上来的可能性不高,索性就下楼去看看。
四楼正好是她的工作场所,沿着走廊走,有人唱歌的屋子不能打扰,没人的空屋子就进去转转,转了六间空屋子,再推门,不是练歌房,是个小仓库,里面堆满了空瓶子。
然后就找着吻合的目标了。
被巨大的喜悦笼罩,两个小家伙兴奋地鸡娃乱叫一通,破案太有趣了!
最先冷静下来的是戴逗逗,破案指导继续指导:“我爸爸说核对证据要仔细,一旦跑偏就白查了。”
陆可乐拿着酒瓶子往涂写板上一扣,“你看,虽然只是一小截,都对上了。”
见戴逗逗虎着小肉脸不说话,少东家态度转变得跟转身一样丝滑,“小马叔叔,过来帮忙。”
周围堆成山的空酒瓶子都能埋小孩了,此时不上大人更待何时?
小马心里苦,放学回家不看电视,玩什么侦探游戏?
“快来!”少东家不耐烦。
“戴手套。”少东家的好朋友玩游戏超级认真。
苦命小马带上手套,把方形的白酒瓶子,洋酒瓶子先排除掉,只留圆形酒瓶子,每个牌子分别挑一个出来,挨个掀开瓶底给两个小孩检查。
红酒瓶底是平的,国产啤酒瓶底的中心虽然有凹陷,边缘的弧形凸起都是平滑的,不像这款叫世博的进口啤酒专门做了带刻度的防滑设计。
陆可乐支使小马去水吧借了酒单,两个小文盲指挥唯一识字的大人核对了一遍,KTV所有酒的瓶子都在这里,没有漏下的。
让保镖兼司机把所有的世博酒瓶子都捡到一个大箱子里,少东家也学会了严谨,问戴逗逗,“你真能记住照片上出血的位置?没画错?”
敢质疑祖龙我的记忆力?戴逗逗怒了,小奶音都喊破了,“化成灰我都能记得,不是夸张说法哦。”
陆可乐投降,“行行行,但是照片会变小欸。”
“我大刘大爷是切头皮拍的照片,我爸爸说照片是等比例洗出来的。”
小马:切头皮?!
“哇,跟港片里演的一样,我想看切头皮。”不爱动画片,唯爱港片的少东家兴奋了。
我都没看上呢,你靠边站。戴逗逗不搭理独自兴奋的搭档,架上八字指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公安局刑警叔叔大爷们潜移默化的影响,让本就聪明的神兽崽崽办案思路突飞猛进。
顺手捡到酒瓶子打人的会是谁?
小孩有第六感,陆可乐觉得是二百万的仇家抢生意杀人,老祖在办公室见到过被抓的葛军,悲伤麻木,直觉他不像杀人犯。
小马还处在两个喜欢切头皮的怪小孩带来的恐怖冲击中,就见还没他大腿高的漂亮小豆丁扬起小脸对他笑得灿烂无比,“小马叔叔你真帅。”
热爱竞赛的陆可乐立即拆台,“他哪里帅?没有我爸爸帅。”
又被老祖斜着大眼睛合愣了,一看你就没哄过大人开心。
“小马叔叔,你好壮,像小山一样。小马叔叔,你可以帮我们一个忙吗?”逗逗老祖的夸奖也很敷衍,才夸两句就提要求。
悲催的不帅,很壮的小马被俩玩侦探游戏上瘾的怪小孩派去使美男计,还能怎样?工资不能白拿,陪孩子玩就是工作。
把借的酒水单还给水吧服务员胡丽娜,小马指了指搬出来的大箱子,一脸无奈,“咱家公子想玩酒瓶子保龄球游戏,还要挑最好看的瓶子玩,我挑了点世博空瓶子带走了哈。”
老板儿子想要天上的月亮都得想办法弄下来,几个空瓶子算啥?胡丽娜是个会来事的,弯腰逗小孩,“骁骁,还缺保姆不?你看阿姨行不?”
“不要女保姆。”陆可乐“面部神经炎”一发作就变回嚣张的陆骁。
胡丽娜笑点低,被少东家一本正经的小模样逗得吃吃笑,牵着俩小孩走到冰柜旁,“想吃啥雪糕随便挑,胡阿姨请客。”
见世面太少的小侦探被冰柜里花花绿绿的雪糕晃花了眼,一同发出惊呼,“好多啊!”别说馋猫戴逗逗,饶是少东家也没被宠到一年365天不重样地吃雪糕。
见小孩拿不定主意,胡美丽主动挑了俩,“美登高好吃,巧克力脆皮老带劲了,吃吧。”
小孩吃雪糕,两个大人闲聊。不用小马起头,胡丽娜自来熟地先抱怨上了,“愁死了,这两天生意被影响完了,楼上餐厅还好点,俺们KTV客流少了一半,往常这个点,开台的房间能有一半,今天是一半的一半。
我听说最惨的是洗浴,昨天就接待了不到二十个客人,其中包括十来个胆大把洗浴中心当鬼屋玩的大款家死孩子。
换成是我,我也不敢来洗澡,桑拿房小木屋门一关,想象有个吊死鬼挂在你面前,哎呀妈呀,不得刺激得嘎过去啊。”
小马人木讷,面对这种话贼多的东北大妞招架不住,突兀地抬手指向酒柜,“世博的存货不多呀。”
好在胡丽娜大大咧咧不计较,“这种进口酒清关手续老麻烦了,代理商压了一集装箱在海关,咱这缺货一个礼拜了,他们好不容易从外地调了点货送过来,对了,还是出事那晚送来的呢。”
俩吃美登高的小孩眼珠子瞬间撑大,雪糕都忘了吃。
美登高货真价实,没啥添加剂,化得贼快,两人想起来再去舔,不知不觉长了一圈巧克力脆皮胡子。
小马终于聪明一回,“博世一瓶快顶十箱老雪了,你们上货出货是不是要登记?”
“那当然了,”胡丽娜低头欣赏了一眼新涂的红色指甲油,“卖高档酒可是有提成的。上新货后咱们张经理先盘点,每出一瓶会记账,月底汇总,提成跟下个月工资一起发。”
说完,她冲少东家挑挑眉,“陆老板就是大方,我卖酒也有几年了,就属咱家提成最高。”
“来酒那天你在值班吗?”壮实保镖问上瘾了。
胡丽娜终于发现不对,拧着细眉诧异道:“你这人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今儿个干啥问个没完?咱张经理那人隔路,新货来的第一天不让卖,他要亲自理货,幸亏那天酒是半夜到的,要不耽误我提成了。哎呀,这事什么时候能摆平呀?生意再这么差下去,这个月只能领基本工资了。”
美登高化掉的巧克力奶油滴到陆可乐白色唐老鸭毛衣上,戴逗逗的红色草莓毛衣也没能幸免。俩小孩顾不得雪糕,一左一右拽上小马,“走。”
拥有照相机记忆的老祖当然记得张经理,是个留分头,微胖,屁股有点大的三十来岁男人,那天一堆人跟在二百万身后来到桑拿区,就是他想要往里冲去救人。
难道是演的?
“怎么不把人抱下来,兴许还有救?”老祖突然停下来,手里吃剩一半的美登高啪叽掉地上了。
“你在说什么?”陆可乐手里的雪糕也岌岌可危。
“我在学张经理说话。”
小马保镖细致,要不也不会被派去照顾少东家,从兜里掏出手纸把念白掉在地上的雪糕擦干净,“路过的人不注意,踩上去该摔跤了。”
“小马叔叔,你认识张经理吗?”戴逗逗举着雪糕棍问蹲着擦地的保镖。
小马被两个孩子折腾这么久,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小豆丁们不是过家家,真在找凶手,心里感受唯有四个字概括,匪夷所思。
现在小孩都这么聪明了吗?聪明得发邪!
聪明小孩的问题要重视,小马从没说过这么长串的话,“四楼KTV经理黄艳娥,娥姐,38怀上第一胎,回家安胎待产去了。有领导推荐了张伟,他原先是市歌舞团的领队,专业还算对口,陆老板不好拂人面子,就让他干了。他来咱这半年了,表现不好不坏,没有娥姐大气,能处理关系,唯一优点管人还行。把这帮服务员还有陪人唱歌的当成歌舞团来管了。”
旁边两个屋都有人在K歌,说话不怕人听到,陆可乐问自己的保镖,“哪块能听到闲话?”
这孩子破案上瘾,还想探听点消息。
这个小马真知道,老看到那帮陪人唱歌的小姐妹站在四楼靠北的凉台上抽烟,他没好意思上楼搭话,但他有上楼的想法。
留着小平头脑袋溜圆的小马憨憨地笑了,“别告诉你爸。”
“放心,保证不说,你帮我租录像带我都没说。”陆可乐挥着小手保证,他手里岌岌可危的雪糕也没保住。
造孽啊,这雪糕以后得拿碗装着吃,起来一半的小马又得蹲下。
戴逗逗大眼睛活灵活现,“说,你是不是喜欢美女?”
“他最喜欢林青霞,东方不败的录像带都被他看坏了。”陆可乐揭短。
小破孩,本来想给你俩擦嘴的,小马叔叔我不擦了。
领着两个长胡子小孩,喜欢美女的小马上了四楼半,推开缓步区的铁门,带孩子踏上露台。
他开门时轻拿轻放,没有惊动露台上的人,听闲话的听是偷听。
今天露台人少,黑暗中只有两个猩红的烟头。烟头的主人也刚来没多久,先讲了点吃喝,天气之类的闲话,烟抽了一半终于说到工作上。
“真不想干了,两天没接着活了。”
“陆老板手眼通天,就算他不想办法摆平,这帮有钱的傻子的记忆跟鱼似的,过两天就忘得一干二净,听姐的,放宽心,生意受影响只是暂时的。”
“不光是没活,烦死张伟这逼,跟娥姐没法比,上周我推销出去一瓶洋酒,他转过头就记赵文雨名下,他跟赵文雨眉来眼去好久了,当谁不知道。”
“还有这事?他从没挪过我的酒。”
“你是本地的,他专挑外地的下手,倩倩也被他挪过。”
“告诉老板啊,就算见不着老板,何副总人也不错,我待过好几个歌厅,咱皇朝算顶干净的,乌七八糟的事已经够少了。”
“让我怎么说?他威胁倩倩,说他歌舞团的兄弟姐妹遍天下,他家在首都歌舞团也有人,这些年出来干的老鼻子了,统治全国KTV半壁江山。敢告状,走人的肯定不是他,离了谭城,去其他地方唱歌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这也太狂了,他是如来佛祖啊,还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混歌舞团的,成天跟一群女的玩心眼,属八爪鱼的,同时脚踏N条船,我看不光一个赵文雨,好几个都跟他不清不楚,不光年轻的,连岁数大的他都没放过。”
“你说死了的苗小杰会不会跟他也有一腿?苗小杰长得不差,身材老好了,腰是腰,腿是腿。”
“谁说不是呢?”
那个抱怨的女的也不是真心想不干,关于张伟就讲了这么多,两人转而又研究起市面上时兴的衣服。
小马带着俩小孩退了出去。赶上出事,人心惶惶,还真听到点小料。
归纳总结能力不行,他们要找大人帮忙。
本应该各回各家,各找各爸,但有一个爸爸缺席。念白忽悠了二姨奶来皇朝吃饭,大奔路过公安局,专门停下来想进去探听点消息,结果发现爸爸又去抓抢劫犯了。
听刘阿姨说,这件案子全权由咯咯哒叔叔负责,这是他毕业进刑侦队正式负责的第一件凶杀案,早晨被严大爷叫进办公室勉励了一番,打了鸡血似地出门去找苗小杰姘头,都一天了也不见人影。
“先找我爸。”陆可乐提议。
“你爸爸会不会包庇张伟?”老祖的画本子基因觉醒。
陆可乐阴谋诡计上头,连亲爹都怀疑,“有可能,张伟家里有关系,我爸爸最爱关系。”
“那我们先听他们说,再决定告不告诉他。”
“好。”
捧着一箱空酒瓶子的小马被用过就弃,“你在外面看箱子。”
小孩鬼鬼祟祟推门进陆老板办公室之前,先薅走了他兜里的大哥大,小姑娘噼里啪啦一通摁,给一个叫咯咯哒叔叔的打电话,“我在皇朝……你也正在赶过来?我有重大发现,你快点来。”
陆战坤真有点上火了,一开始他跟露台抽烟的员工想法一样松弛,缓两天等这事淡了,生意就会回归正常。
结果他低估了竞争对手借机弄死他的心,今天下午他被叫去开会,领导话里话外的意思,出了人命,证明内部管理混乱,要让他停业整顿一段时间。
关系他也有。赶上的风头不好,治安混乱,上面要从严整治,他这边的关系透露的意思是,赶紧把案子破了,也好有个交代,这么不清不楚的,提出反对意见都没有底气,容易被驳回。
“市局那边有消息吗?”陆战坤问保安部的房经理,老房是他专门从市局挖过来的,以前是治安大队的,有这样一个系统内的人在能省好多事。
老房果然消息灵通,“没信儿。最近市里和省厅搞打击抢劫联合行动,戴豫被派去那边了。咱们的案子交给了那天一起来的小陈,生瓜蛋子一个,不知道在忙乎啥,一天没露面。”
何乐言急了,“这哪行?赶紧把戴豫调回来,公安局是不是故意的?妈的,那几家这回下了血本,把能破案的都调走了。再拖下去,咱这边顶不住,真要停业整顿了。关一天损失多少流水,银行贷款还不还了?”
“故意倒不至于,别的地方不敢说,谭城市局刑侦这块没有歪门邪道,风气很正。这回就是咱运气不好,所有事都赶一块了。”老房为原单位说了句公道话。
陆战坤手指轻扣桌面,“小陈看着有些面熟。”
老房笑了,“陆总,那是有钱人的味道,他爸是陈秀明。”
“九路建材的老板?”陆战坤有些意外,“儿子怎么干起了公安,还是活最重的刑侦?”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见老板唠起了闲话,其他几个部门经理都坐不住了,他们消息也很灵通,听说苗小杰的对象葛军被公安关了一晚,今早被放了。
不是葛军杀的人,还有谁恨苗小杰恨得要死?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办案,得查到猴年马月去?再拖个十天半个月,皇朝整顿,他们都得下岗。
张伟挪了挪屁股,开口道:“陆总,要不要我帮忙?我大爷那边能说得上话。”
其他几个部门经理,连最年轻的李丽莎都是跟随陆战坤多年的老人,见张伟趁公司危难卖乖讨巧,心下都十分不屑,这话完全可以私下说,当着我们几个的面提,你什么意思?
就显着你了是
吧?
高高的会议桌旁忽然生起两朵小蘑菇,圆的高些,带两个揪的个子不够发型来凑。
还是长了胡子的小蘑菇。
心情再差,看到可爱的娃也变好了,李丽莎又笑得花枝乱颤,“你俩大餐干完,又来了点甜点是吧?”
小娃暂时没空搭理她,逗逗老祖大眼睛又开始合愣人,“你们刚才要是说我爸爸,咯咯哒叔叔,还有严大爷坏话,我就不帮你们了。”
咱老祖分得清亲疏远近,胳膊肘永远往里拐。
“哦?你怎么帮?”陆战坤对戴家小丫头的兴趣远超臭儿子。
这个问题由他的臭儿子抢答,矛头对准内敌,黑眼珠看人跟他爸一样威慑力十足,“张伟,有人说你属蜈蚣的,脚踏好几条船,说,你是不是别家派到我家的卧底?”
他给张伟从八爪鱼升级到蜈蚣,多安了好多条腿。
张伟白胖的脸还维持了一贯的和善笑意,又努力挤了一丝啼笑皆非的表情,“孩子们,去别的地方玩吧,大人开会呢。”
“小马叔叔。”陆可乐朝门外喊。
可怜的小马哪里需要哪里搬。
“你把在四楼露台听到的话说给我爸爸听。”
念白可以一字不落地复述出露台的对话,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不想在太多陌生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酒瓶子凶器,她也准备等咯咯哒叔叔来了再偷偷告诉他。
忘了跟陆可乐通气,赶紧趴到他耳旁传达指示。
众人听了小马的转述,陆战坤和何乐言神神在在的没反应,其余部门经理都有些七情上面。死胖子在歌舞团混不下去了,跑皇朝来祸害人,卖乖也没用,赶紧滚蛋。
不知道凶器存在,他们还没把张伟跟杀人犯联系在一起。
陆战坤微凉的目光终于对准张伟,娥姐休产假,她的心腹还在,他多少听说了些张伟的事,他只在提成上辗转腾挪,交给公司的总账是平的。私下里搞点龌龊,只要不闹出大事,他忍了。
皇朝的生意看似风光,风险却极高,平衡各路关系是最费脑筋的,张伟的大爷有些能量,是借力的一环。这人胆子又不大,工作也算尽心尽力,权衡一番,也只能按兵不动,等娥姐生完孩子,再想办法给他找个地方。
但现在出了大事。
“张伟,苗小杰的死真跟你没关系吗?”陆战坤声音带了一丝冷意。
“我好好的,杀她干吗?我有病吗?”
念白歪着脑袋一错不错地盯着张伟白胖的脸看,歌舞团还教演戏吗?张伟喊冤的表情不像假的,可是他是那天晚上唯一接触世博啤酒的人。胡阿姨说,下楼接货的也是他。
爸爸早晨还说了,能造成那样深的出血点,东西得有一定的重量,世博酒瓶子比叔叔大爷们爱喝的老雪小很多,伤人的不会是空酒瓶。
会议室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片刻之后,办公室大门再一次被从外面推开,念白的咯咯哒叔叔姗姗来迟。
新瓜蛋子刑警脸上还挂着汗珠,在外面忙了一天收获巨大。不被看好的他从兜里甩出一张照片,兴奋地朝老房喊:“把那天值班的六个保安给我找来。”
询问苗小杰的父母无果后,陈晨只好把注意力放到新款捷达车上。现在车辆保有率低,对破案来说有正向帮助。
他今天在车管所待了大半天,一度把电话打到了一汽,还真让他找到了苗小杰的出轨对象,跟王春花的老姊妹描述的身高,发型都对上了。
章牧杰,谭城一家基建公司的副总。
他没惊动本人,从公司员工那得到副总日程,苗小杰死的那天晚上,章牧杰在皇朝五楼宴请客户,作为最后结账的负责人,章牧杰没有跟单位同事一起离开。
这人仪表堂堂,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十分有魅力的中年男性。
六个保安,有五个都认出了章牧杰。
算上葛军,一个案子出了三个嫌疑人,到底是哪个杀了人?
戴逗逗和陆可乐的小嘴连带小胡子都惊成了正圆,这扯不扯?这可咋整?
第29章 艰难的排查
陈晨第一次主办案件,想得特别周全,来皇朝的路上,已经安排好人在章牧杰小区楼下蹲守。
姓章的今晚没应酬,在家陪老婆孩子。这边一经确认,立即拿起大哥大给蹲守的人发传呼,让把人带回市局,他要连夜审问。
忙乎一天,总算有所收获,陈晨特别开心,桃花眼中的笑意不等注满,又被他给憋了回去。
人嫩,态度就要要冷,省得被人小瞧了。
陈警官板着俊秀的帅脸,对会议室里的皇朝领导层公事公办道:“我会尽快给死者一个交代,你们先忙,走了。”
各部门经理都很高兴,不是老公,那就是姘头,总得有一个吧?
平时不苟言笑的老房上前拍了拍陈晨肩膀,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小陈,我们看好你。”
念白撇小嘴,刚才是谁叫咯咯哒叔叔生瓜蛋子的?大人真虚伪。
小陈继续板着脸点头,装严肃上瘾,见念白造得埋里吧汰的混在大人堆里看热闹,当上了临时家长,训小孩,“你看看你,都几点了?明天不上幼儿园了?赶紧跟我回去。”
屋里没灰,你眨啥眼?眼珠子快被你眨掉了。
念白这个气啊,我的重大发现你忘啦?
佯装跟陈晨回家,小孩一出会议室就让大块头小马顶住会议室大门,不能让张伟跑了。
和跟着出来送人的陆可乐一起,俩小孩踢了踢放在门外的酒箱,齐声道:“我们找到了凶器。”
“凶器?”陈晨疑惑了一瞬,终于想起老祖的重大发现,别的小孩的话可以忽略,神童的话不能不听。
解剖资料陈晨随身带着,赶紧打开夹在腋下的包,拿着照片一比对,“握艹!”这都行!
陈晨望着俩埋汰小孩喃喃道:“你们这是要上天啊。”
不是说他不重视凶器,李炳哲也被调去抓抢劫犯,就剩他一个,没法劈成三瓣用。想到这个案子现场证据太少,抓大放小,他决定还是从社会关系下手,所以抓了一天的姘头。
但他没放弃其他几条线,已经委托桂林街派出所,还有工人村派出所走访调查苗小杰和葛军的夫妻关系,再帮忙看着葛军,别让他跑了。
至于凶器,他想等今晚审完章牧杰,看他的反应,如果撬不开他的嘴,再集中精力寻找。
不用笨嘴拙舌的小马开口,老祖口齿清晰流利地把晚饭后她和搭档做的和听的全都告诉了咯咯哒叔叔。
陈晨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第一反应跟念白一样,对小马道,“把那个灭火器别门环上。”
有大哥大就是好,一个电话打给在局里加班的张权,让他过来支援。
陆战坤听到门口的动静,让何乐言去看看怎么回事,发现门推不开了。
这大门隔音效果真好,隔着门喊话听不到。陈晨是问的陆可乐电话号码,打给屋里的陆老板,让大家稍安勿躁,他要查点东西。
在座的都是人精,稍一寻思就猜出是怎么回事。
张伟被众人的目光锁定,还能维持镇定,“我人正不怕影子斜。”
陆战坤凝视下属委屈夹杂愤怒的面孔,心道,真是小瞧你了。
张权很快赶到,世博酒,还有空酒瓶子全部被他带走,陈晨询问了胡丽娜,其他在班的服务员,证明小孩和保镖所言不虚。
在五楼宴请的章牧杰当然有接触凶器的机会。补货的世博啤酒因为量少全部放进水吧的玻璃酒柜,酒柜是推拉式柜门,没锁。
四楼放空酒瓶的库房同样没上锁,谁都有可能找个空瓶子装点水做凶器,能怀疑的对象很多,但都被陈晨排除了。
KTV这一层别的不多,就酒多,没必要多此一举,给空瓶子注水
伤人,而且绝大部分员工跟苗小杰都没有厉害冲突,只剩一个嫌疑人,张伟。
走吧,公安局公费旅游去。
事情都凑一块了,皇朝大厦与公安局这么短的距离,半路陈晨还接了一个电话,是桂林街派出所打来的,他们走访晚上下班的邻居。有人反应,上周路过葛军租住的小矮房,看到两口子吵架。
好事的东北大姐站着听了一会儿,苗小杰提出离婚,孩子她抚养,别的她都不要,让葛军把她的下岗安置费一分不少地还给她。
葛军说,你做梦。
还是陈晨早前总结的出入口疑点,葛军这段时间经常去员工通道堵苗小杰,货物通道离得不远,他稍一用心就能了解这里有机会进出。
这下连动机都有了,桂林街派出所给工人村那边打了电话,在父母家的葛军已经被传唤,正在二进宫的路上。
晚上八点的刑侦大队灯火通明,这个时间段反而是办公室人最多的时候。
在外面奔波了一天,晚上回来总结案情,开会,组织审讯,刑侦人的工作永远不限时。
陈晨一下弄了三个嫌疑人回来,被老大哥们轮番夸奖,“你小子行啊,一天功夫捞回来仨,效率够高的。”
生瓜单子嘿嘿笑,“有一个是靠友情支援来的。”
欸?他的后援呢?
后援被爸爸逮住,正在送往二姨奶家的路上。“办公室云烟雾罩的,都快赶上南天门了,你还小,不能闻太多二手烟,伤了肺多少黄桃罐头都治不好。”戴豫告诫坐在自行车前杠的女儿。
小孩正兴奋呢,没因为黄桃罐头顶嘴,像所有爱现的小孩一样,把今天的成就叽叽喳喳告诉了爸爸。“我厉不厉害?”
记忆力,观察力,还有运气缺一不可,戴豫见证过几次奇迹,还是会为女儿的天才激动。“宝贝超厉害。”
但他也像所有老父亲一样放不下心,“你一定要记得量力而行,危险的地方不要去,你想想如果那个张伟真是凶手,被他碰到了你们在找证据,会不会对你们下手?”
“我们有小马叔叔,他是散打冠军。”
“光动手小马能应付,如果张伟有武器呢?”
“我们也有武器。”小孩不服气地拍了拍车铃。
“陆可乐那塑料大宝剑?”
小孩扬起后脖颈,鄙视父亲一眼,“笨蛋,我们的武器是大哥大。”
“……”大哥大?板砖?那确实比大宝剑好使。
跟父亲抬完杠,小孩不忘搬出评书大师,“单田芳大爷说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会小心的,爸爸,不用担心。”
“好宝宝。”
老祖担心的是案子,“查案好麻烦呀,到底是谁杀的人?”
戴豫笑了,“交给你咯咯哒叔叔,正好让他锻炼锻炼。”
老大哥们照顾小弟,去楼上借了审讯室,把一楼的三间屋子全留给陈晨。
踌躇满志的小陈还玩起了犯罪心理,让三个嫌疑人一人一屋等着,一等等一个小时,看谁先沉不住气。
透过窗户观察,葛军消沉,章牧杰疑虑重重,张伟则面无表情。
葛军已经审问过一次,陈晨这次先从张伟开始审。
送完孩子回来的戴豫,阻止队里的哥哥姐姐们帮忙,“又不是纪委审案子必须两个人,让他自己来。”
说是不帮忙,忙完了手头活,刘之杰和魏包拯都站在审讯室外的走廊上,盯着屋里人的反应。
一看就没戏。
这三个嫌疑人虽然身份地位不同,但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很多年,尤其章牧杰和张伟,看双方攻防的表情就知道,绝对是油盐不进的主。
第一轮陈晨完败。
小陈心态好,一点不失望,先吨吨吨干了一缸子茶水,说了太多话,渴死他了。
边翻看审讯记录,边跟前辈们念叨。
“大刘给出的苗小杰死亡时间是周日凌晨四点前后。第一轮我以作案时间为主要突破点。
员工通道的保安证实,张伟当晚没有离开皇朝。张伟辩解说,三点半左右,送走最后一波客人,他就下楼了。皇朝的三楼一水的大保健按摩房,他开了一间房,进去睡觉了,第二天八点睡醒,简单洗漱,吃了点东西,就上楼开会了。时间太晚,大部分员工又提前结束休班,他下楼时,一个人都没碰到。
章牧杰的辩解也有点意思,他说自己十一点半就结束了宴请,喝了酒,车已经让不喝酒的同事开走了,他家住在齐东区,回家太晚打扰老婆休息,索性住在单位。铭程建筑公司在皇朝南边一公里的设计院附近,想散散酒气,他腿着回去的。单位晚上没有保安值班,他拿钥匙开了大门,在办公室沙发上睡了半宿。
葛军依然坚持他在家赔孩子睡觉,没出门,连厕所都没去,一觉睡到早晨六点。”
一目了然,他们三个谁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都有便利的作案条件。
哥哥姐姐们早就看出陈晨的问询思路,先从简单的入手,根据嫌疑人的辩解,交叉比对,寻找矛盾之处,顺带耗时间,搞疲劳战术,继续打心理战。
戴豫不置可否,“按照你的想法来,我们不干预。”
第二轮从凶器着手。热爱做犯罪实验的张权已经快速复核过,用装满酒或水的世博酒瓶,可以造成跟死者丘脑部位相似的出血点,基本可以确认是凶器无误。
不过带回来的酒和空瓶子都没有检测到嫌疑人的指纹。
这一轮关照的重点是张伟。
听陈晨提出当晚只有他一个人接触了补货的世博啤酒,张伟第一次露出激动的神情,“对,接货的是我,盘点的也是我,盘点过后我就把酒放进玻璃酒柜,柜子又没上锁,谁都能拿。”
柜子上的指纹确实很乱,从中很难分辨出张伟的指纹。
至于章牧杰和葛军,陈晨没告诉他们凶器是什么,旁敲侧击得知,章牧杰知道世博,从没见过也没喝过,葛军只认识本地产的老雪,对进口酒一点不了解。
这两天生意不好,世博酒补货后一瓶没卖,他们两个用原装酒伤人,事后再放回去,不会连标牌都认不出,除非是装的。
陈晨从审讯室出来,又吨吨吨灌了一杯茶,眼睛跟猫头鹰一样亮,哥哥姐姐们陪着熬了半宿,明天还有活,都回后院宿舍补眠。
延长留置时间的手续戴豫帮忙申请了,告诉小陈警官,“跟他们慢慢玩。”
终是不放心,戴豫第二天早早来到办公室。小陈精神还行,由于脸白,一熬夜黑眼圈就格外明显,给自己整了一副熊猫眼镜。
“有结果没?”
陈晨摇头,“熬鹰没成功。我昨天剩下来的时间,都在跟他们磨杀人动机。
张伟一口咬定跟苗小杰毫无暧昧,甚至跟同部门的赵文雨等人也毫无权//色交易。他只承认收买她们,把酒水转到她们名下,给几人好处费,提成的大头归他。
章牧杰一开始狡辩,最后受不住还是承认了。他跟苗小杰高中同校,他比苗小杰高了两届,两人早恋谈了一年恋爱,后来他上大学,恋爱关系维持了一年,感情变淡之后就结束了。
上个月他在皇朝四楼请客户唱歌,碰到往包房送酒的苗小杰。春风得意的男人碰上落难的女人,玩了一出救风尘戏码。
章牧杰很谨慎,两人去的酒店都很远,除了被葛军看到过一次车屁股,身边人都没发现。”
陈晨冷笑一声,“章副总还让我保密呢。至于葛军,”只配得到小陈警官更冷的讽笑,“他把夫妻两人的下岗安置费都买了老鳖精,尝了几次甜头,现在全套在里面拿不出来了。”
戴豫也跟着摇头,“安置费不属于夫妻公共财产,离婚也要把这笔钱返给女方,他到处嚷嚷苗小杰出轨,是想把她的婚姻过错坐实,不用赔钱。”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陈警官生气,连自己和领导一起骂。
被踢了一脚,“趁留置时间没结束,赶紧确认他们的供述。”
……
幼儿园课间
陆可乐举着大宝剑,今天没心情练,问杵着小脸想事情的戴逗逗,“你在想什么?想谁杀的人吗?”
“我在想怎么让二姨奶,爸爸,刘阿姨给我买美登高 。”
“……”
陆可乐默了半晌,“我可以请你吃。”
戴逗逗不同意,“老吃你的东西就成了吃软饭的了。”
“吃软饭不是说男的吗?”
老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指着他手里的剑问道,“你为什么喜欢练剑?”
“我喜欢杨过,杨过说,手中无剑,心中有剑。”陆可乐说完,出了一剑。
逗逗老祖突然站起来,捂着小嘴惊呼:“你不会是喜欢我吧?”录像带里的杨过喜欢小龙女,陆可乐喜欢杨过,她也是小龙女……
老祖是懂换算的。
陆可乐收了剑,突然凑上前,老祖动作灵活地跳上花坛水泥台,掐着小肥腰大声道:“不许凑过来,你想干嘛?”
“我发现你的脸好大。”
“哼,不跟你玩了。”老祖跳下花坛往教室跑。
“你还破不破案了?”陆可乐举着剑在后面追。
“不破了。”
老祖口是心非,放学后央求二姨奶把她送到公安局找爸爸。
爸爸不在,咯咯哒叔叔坐在办公桌后面,垂着脑袋。
不会是哭了吧?公安局的人怎么都爱哭鼻子。
小孩扭着脖子去看,“呀,你怎么变成食铁兽了。”
陈晨今天在外面查了一天,确认了三个嫌疑人除了没人证实的不在场证明,关于跟苗小杰的关系都没说假话。
张伟跟KTV的女服务员没有不正当关系,苗小杰的母亲证实了她高中谈恋爱,耽误了学习,没考上大学,家里还翻出她早年跟章牧杰的通信,时间太久,信纸都脆了。老鳖精总部查到了葛军的购买记录,买了不老少,好几万,其中还包括他父母的养老钱。
忙了一天,只证明他们没说假话,到底谁杀的人,证据不充分,没法再把人扣住。尤其张伟和章牧杰还找了关系,施了压。
严队让把人放了。
陈晨有点累,但没丧气。把小姑娘抱进怀里,“让叔叔吸吸神童的能量。”
念白大方地给吸,老实了一会儿又坐不住了,仰头问道:“咯咯哒叔叔,你为什么要做警察呀?你喜欢萝卜,不喜欢青菜吗?”
陈晨被小姑娘童稚的言语逗笑,“等这个案子破了,叔叔再告诉你。”
“嗯,我不着急。”
今天戴豫没及时赶回来,梁守诚领着两个一队的同事进了办公室,打断了一大一小的聊天。
昨晚见过陈晨带人回来,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进展不顺。不像戴豫本着锻炼他的想法,不给提醒。大梁子脾气急,能早点解决干啥要晚点?
“我说陈晨,别秀敏了,上点手段啊,对付滚刀肉就得上砍刀。”
陈晨的熊猫眼亮了,“也对。我手里能用的东西可不少。”把念白放到地上,他立即往外走。
“你把小丫头带上,神童运气好。”
“大梁子大爷,你是大好人。”有外出放风的机会,老祖又给人家的大爷身份加上了。
“等等,跟大爷握个手,你俩也来握一下。神童保佑,青年街的抢劫案明天一定要破。”大梁子快被抢劫犯折磨疯了,妈的神出鬼没的,非逼他搞封建迷信。
“祖龙赐予你力量。”老祖业务老熟练了,还不忘拍拍大梁子的脑袋。
陈晨没用单位的破面包,开着自家的进口越野车带着吉祥物去找章牧杰,先电话联系,让他在建筑公司等着。
把小孩寄放在章牧杰公司财务室,小陈警官把他跟苗小杰当年的通信,还有去宾馆察访,录下的前台录音甩到章牧杰面前。
“你老丈人是齐东区粮食局的局长,您能混到如今的位置,全靠你丈人家的关系,如果我把你跟苗小杰的事告诉你老婆,不止这些,我还有其他证人,你说她会是什么反应?”
章牧杰慌了,“我们就处了一个月,出事那天我告诉她不要再见面了,这段关系已经结束了。”
陈晨目光冷了下来,“出事那天?这么说你俩见过?”
章牧杰颓丧地点头,“我早就想跟她摊牌,正好那天在皇朝宴请,完事之后我拖着没走。去四楼找她,她正在楼梯口整理纸壳子,我们俩去外面凉台谈的。”
“几点?”
章牧杰回忆了一下,“挺晚的,快十二点了。”
“苗小杰什么反应?”
“挺失落的,没求我,也没骂我,让我滚。我真没杀她,说谎我天打雷劈,小陈,你要说话算话,千万别告诉我老婆这件事。”
陈晨气死了,“昨晚你怎么不说?”
“我都跟她见面了,我怕我被怀疑上。”
“老实待着,敢离开谭城一步,我就把你放通缉令上。”留下一句威胁,陈晨带神兽吉祥物离开。
被拿捏了七寸,除非章牧杰是演技派大师,陈晨看不出他说谎。
同样的办法对付葛军,他的七寸很好掌握,陈晨告诉他,上面要查老鳖精公司。
葛军喜出望外,他早就后悔了,钱拿不出来,上老火了,头发都快掉秃了。
让陈晨没想到的是,他跟苗小杰在周六晚上也见过,“我们是在她交班前,六点钟见的。没在员工通道,老在那吵架,保安烦我俩,在当初我看到她坐上捷达的小道上。
那天我俩没吵架,我说骂我再多遍王八我也不会离婚。我把我咨询离婚律师的结果告诉了她,如果她坚持离婚,一分钱都拿不到,就算判给她安置费,我手里也没钱,让她跟老鳖精公司要去。”
“臭不要脸的,逗逗,以后找对象一定要擦亮眼。”陈晨边开车边教育小孩。
“可是世界上只有一条龙,我找不着对象的。”小孩实事求是地耸耸小肩膀。
“行吧,你找不着对象,杀人犯能找着。”
排除法,三除二。
那个最臭不要脸的从公安局出来,又去上班了。陈晨让陆战坤派人监视张伟,刚才已经通知同事,这次上强度,把人拘传回公安局。
张伟生气了,把他大爷的名号都喊出来了。
昨天领教过了,这位是三人里最老奸巨猾的,软硬不吃,该怎么撬开他的嘴?
哥哥姐姐们这回来的比较多,快把走廊挤满了,吉祥物被执行任务归来的老父亲扣了个儿童口罩,也跟着集思广益。
“我找不着他的七寸。”陈晨没辙。
戴豫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低头问怀里的女儿:“你有想法没?”
老祖的小奶音从口罩后面瓮声瓮气地传了出来,“他找不着对象。”
第30章 真相揭晓
“我回来的路上跟她念叨找对象来着,”陈晨纠正小孩,“逗逗,他都三十五了,别说找对象,孩子都上小学了,也没离婚,还是原配。”
戴豫没搭理小陈,继续问女儿,“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找不着对象?”
小孩皱了皱鼻子,“二刈子。”又是在幼儿园学的骂人话。
老祖的审美偏好,女的拒绝假仙,男的必须爷们。不是说长相,爷们是泛指,张伟整个作态都在她的审美黑洞,既然被问,甭管年龄,就祝福人家找不着对象。
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出来。
戴豫只有面对女儿才会发自内心的笑,对陈晨只剩皮笑肉不笑,“你还赶不上个孩子。”
说完抱着女儿推门出去,到点了,孩子该回家睡觉了。
“他什么意思?这父女俩怎么越来越神叨?”有人跟陈晨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梁子传看完问询记录,这次他选择站戴豫,不抬杠了,“小子,你还是见识的少。”话只说一半,也推门走了。
黑脸老魏离开前,好心给了陈晨提示,“你不是擅长晾人吗?让他在里面待着呗。去问问他原先待过的歌
舞团,或者去他家走访一下,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陈晨经验少,但听话,交通工具也给力,十分钟后就到了同在一个区的歌舞团。
这两年歌舞团不景气,工资低,除了公演,也要不断接私活养活自己,陈晨到时,他们刚给一个开业的饭店助兴表演回来。
穿着鲜族服装的姑娘们脸上的妆还没卸,跟KTV那边对张伟两极分化的评价不一样,姑娘们对张伟基本没差评,“老张虽然婆婆妈妈的,但特别能跟我们说到一块,是铁子,不是领导,从不吆五喝六的。”
吆五喝六的新任领队则不然,挑着新纹的粗眉一脸了然,“他犯事了?也对,那么缺钱的人不犯事才怪。”
“能详细说说吗?”
领队笑得意味深长,“警察叔叔,也就是你来了,一般人我可不告诉,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
陈晨也挺烦这个大姐,“别磨叽了,快说。”
“他小情儿人去美国深造了,百老汇学跳舞,费用老高了,他在挖门盗洞地搞钱,要不也不会从歌舞团离职。”
张伟有外遇,缺钱。陈晨记住了。
离开歌舞团,他又去了张伟家。孩子不在,张伟老婆和一个男人在家,看那男的身穿舒服的家居服,这对小陈的冲击有些大,就这么登堂入室啦?
张伟老婆不以为然,“我俩早就各玩各的,互不干涉。”
再多的她死活不肯说,能看出来这俩人夫妻关系虽然名存实亡,但攻守同盟十分坚固。
陈晨开车回局里的路上,等红绿灯的时候突然回过味,赶紧把车停在路旁,翻看皇朝跟张伟关系好的服务员的问询笔录,她们对张伟的评价跟歌舞团跳舞的小姑娘差不多,都是老铁,跟老铁合伙占别人便宜有什么不好?
“二刈子……能跟我们打成一片……各玩各的……小情儿!握艹!他小情儿不会是个男的吧?!”陈晨三观快要碎了。
怪不得歌舞团,KTV这种女人聚堆的地方,张伟能片叶不沾身,从不搞暧昧,特么地他只跟男的搞暧昧。
对张伟的取向陈晨不做评价,像谭城这样的北方城市,向来以豪气,爽朗的男性魅力为荣,这样的事情接受度为零。他老婆嘴巴闭得紧是有原因的,这事要是宣扬出去,张伟大爷再厉害,也堵不住悠悠众口。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张伟正等得不耐烦,就见警队富二代怒气冲冲扯开审讯室大门,坐也不坐,双臂撑着桌面,居高临下瞪着他,“苗小杰发现你喜欢男的,扬言要说出去,你就痛下杀手了?”
张伟白胖的脸更白了一些,“我有老婆孩子,我怎么会喜欢男的?你们谭城公安竟然玩栽赃陷害,欺负小百姓可以,我张伟可不是你们能动得起的。”
态度说明一切,张伟慌了。
陈晨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抄胸,背靠椅背,露出一丝富二代的张狂,“有没有栽赃陷害你心里清楚,我们谭城公安不玩屈打成招那一套,我们谭城公安实事求是。
我们跟报社关系好,不上机关报,可以会会《知音》之类的杂志,《知音》文章的题目我都帮你想好了,触目惊心,冒号,一位男子与情人,括号男的,十年苦情路。”
张伟满心满眼,只剩触目惊心四个字。
陈晨的调侃中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认真,“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条件,局里要是不让这么干,我就自己出钱找人写,当期杂志我也出钱包圆了,在咱们谭城免费发放。这是我从警挑大梁的第一件案子,局里没经费没关系,我有的是钱跟你耗。”
张伟被陈警官的财大气粗打败,手铐磕上脑门,“别说了,我招还不行吗?用世博酒打苗小杰的是我。
连我爸妈都不知道我的事,她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俩吵起来还是因为提成,她往包房送酒,有时候也会接单,没接什么大单,大部分都是10块以下的便宜酒水,提成没多少,我也不稀得扒皮。
上个月做错了账,把她的20块提成算给了别人,她不乐意,说她以前干出纳的,我的对账单她看一眼就能看出老多毛病,不把钱退给她,她就找老板告状。
我不想搭理她,看她越说越激动,就从兜里掏出20块钱甩给她,让她赶紧滚。没想到20块钱把她刺激疯了,直接冲过来要打我,我正在往柜子里摆酒,侧身躲开她,举着手里的酒冲她后脑勺拍了一下。
没控制好轻重,她踉跄了下,手撑着墙面,说自己迷糊。我没当回事,合上玻璃柜门,离开前威胁她,如果再敢扎刺,就让她不得好死。”
“完了?”陈晨不满意。
张伟咽了一口唾沫,“当然完了,你当我傻,为了20块钱杀人。”
“口若悬河,避重就轻,张伟你的能言善辩我算领会了。”陈晨压根不信他的鬼话。
张伟放下手铐,狠狠敲了两下桌面,激动得脸红脖子粗,“我避什么重?就什么轻?我上手打她了,我怕你们把我算成同谋,才瞒着不说的。你他妈少冤枉人。”
陈晨跟他纠缠了大半宿,两天没睡觉,实在撑不住了,把人留在审讯室,他在隔壁检查室的小床上眯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有严方组织的早会,对正在侦办的案件做小结。听陈晨说张伟打死都不招。大家对这件案子也提起了兴趣,照理说这种伤害已婚妇女案件,把社会关系往死里查,一查一个准。
“三人行必有我师,三个嫌疑人还找不到一个凶手,可不多。”
“会不会是这仨男的,或者其中两个联合做的案子?”
“陈儿,你太软了,今儿个再把那俩人薅来,使劲诈一诈,把他们那些弯弯肠子都捋直了,不信诈不出东西。”
“章牧杰后悔出轨,这么大一钱包,苗小杰能说放就放?指不定说了些让他身败名裂的话,把他惹急眼了。
还有葛军,他转述的律师答复有一半是错的,属于苗小杰的安置费是板上钉钉的个人财产,就算婚内出轨,少分的是夫妻共同财产,无论怎样他都要把钱还给苗小杰。还不上,只能杀人喽。“帮忙分析的是一大队的老朱,人送外号军师,自学法律,是刑侦支队的兼职法律顾问。
严方和戴豫都没发表意见,让陈晨自行安排后续调查。
陈晨先查了二十块钱,张伟说他扔出去的钱不会再捡回来。苗小杰兜里一共找到十块钱,要么他说谎,要么……
张伟没说谎,他扔给苗小杰的钱被水吧服务员胡丽娜捡了去。
“二十块钱呢,我一个月才挣多少,为啥要找失主?不义之财得赶紧花了,早换成麻辣烫,冰花煎饺进肚子了。”
行吧,虽然没有原物,也算能证明张伟没骗人。
张伟和苗小杰的冲突是在凌晨三点,水吧位置在楼梯旁,走廊尽头,当时大部分值夜班的员工已经走人了,包括水吧服务员胡丽娜,她是第二天上班捡的钱。
这件案子又回到了原点,公安传唤没有次数限制,章牧杰,葛军被陈晨连续传唤了三回。
章牧杰外遇的事还是被他老婆知道了,不但闹到了建筑公司,甚至闹到公安局。
陈晨纳闷,“我就威胁两句,我去他家查访都没明说,他老婆是怎么知道的?”
跟着看了好大一场热闹的念白举小手认领,“那个公司的财务阿姨问我你是便衣警察吗?我说是。她又问你来干哈?我说不知道,你要是想知道,就去偷听呗。她就把门开了一道缝,领着我和另外两个阿姨一起偷听。”
众人:“……”
章牧杰被老婆一闹,也没了顾忌,跟陈晨周旋了好几轮,什么新东西都没交代。葛军还是一副窝囊样,一个劲问老鳖精公司什么时候被查。
案子走进死胡同,陈晨第一次领衔的调查出师未捷。
陆可乐也有些忧愁,剑也不练了,跟逗逗老祖一起杵着小脸,并肩坐在
花坛旁。
“我爸爸说,下周一开始,我们家就要被停业整顿了,如果封的时间久,就要把大奔卖了还银行贷款。”
老祖不理解,“可是你爸爸说,他有好多个二百万。”
不孝子拆台,“都是跟银行借的,我爸爸说傻子才用自己的钱做生意,用借来的钱生钱才是最聪明的。”
歪理邪说又把老祖征服,“你爸爸是我见过第二聪明的人,我爸爸第一聪明。”
皇朝关门跟她还有一些利害关系,二姨奶才上了一个礼拜班,250还没挣到手呢。
必须想想办法,可是她只是一条出生才三个月的蜃龙幼崽,见过最多的是后山的妖兽,妖兽一个不服就是干,没那么多阴谋诡计,对人她没那么了解。
老祖醒悟,画本子这种纯杜撰的东西不能用来指导实践。
深深叹了口气,“哎。”她也没辙了。
“哎。”陆可乐也跟着一起。
俩小孩在花坛旁制造了此起彼伏的叹气声浪。
放学的老祖在公安局后院树叶快掉光的大柳树下找到了情绪低落的咯咯哒叔叔。
几片顽强的柳叶终没挺过脑人的秋风,打着旋地往咯咯哒叔叔垂着的脑袋上贴,此情此景,何等凄凉。修炼停滞不前的修仙者也是这样颓丧。
人间小火炉戴逗逗热乎的小脸贴上陈晨冰凉的皮夹克,“咯咯哒叔叔,你有烦恼就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憋出心魔就糟了。
陈晨搂住小孩苦笑,倒是没憋着,“我翻来覆去审问这三个人,他们说话找不出矛盾的地方,死活都咬定最初的辩解。我也查了他们三个的背景,毫无交集,没有提前合谋的迹象。苗小杰的社会关系也摸了好多遍,除了这三个,再没隐藏的仇人或利害关系人。逗逗,你说说,那么大一娱乐场所,就算再晚,怎么就没人看到苗小杰是怎么死的?邪门了!”
小孩狠狠点头,“真邪门。”
“叔叔是不是很没用?不是一个成功的警察?”
小孩又狠狠摇头,“咯咯哒叔叔不是这样的,一个人想要成功走上巅峰,除了天赋,最重要的是努力,你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还不够,努力是日复一日地打磨技能,道心,身体,没有捷径,只有水磨石穿,记住,没有捷径!”
画本子虽然不能指导办案,辨认坏人,但画本子里有无数励志故事,老祖拿来鼓励徒子徒孙不要太便利。
“没有捷径,只是我还不够努力。天啊,逗逗,你们阿兹伯格症都这么聪明吗?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从哪本书上背的?”
老祖只想今晚吃啥好赫儿,靠自己熬不出鸡汤。
“逗逗说得没错,办案没有捷径,努力不是耗时间,耗精力在一个地方打转,努力需要脑子一起努力。”
孙局从大树后头转过身,公安局宿舍跟总务处在一个办公楼。他去总务处了解情况,下楼听到了小孩和陈晨的对话。
“不光是你,我看有很多人现在被案子压着,一着急就忘了办案的基本原则,无论什么时候,证据和调查研究,都要排在口供之前。你与其花大量时间跟嫌疑人周旋,不如好好研究现场证据,重回现场做实地探访。”
孙阎王目光犀利如旧,一眼就能将人看穿,陈晨被他盯得无地自容,捞起小孩就跑,“局长,我这就去。”
老孙望着一大一小跳上吉普,收起面上的严肃,目光带笑,低声念了句,“孺子可教。”
他心下还有一番感悟没说出来,那小孩也太聪明了,公安局什么时候也能有钱换吉普,盖公房啊。
陈晨带着小孩在路上打算好了,要重走一遍苗小杰生前10小时之路。
他们先来到皇朝的后巷,下午六点她在这里跟丈夫葛军见面,被告知坚持离婚将无财产可分,心情想必十分愤怒焦虑。
抱着糟糕的心情,她上楼交班开始工作,跟她一样岗位的值班人员一共5人,每人分别负责16间包房,皇朝生意火爆,她一刻不停地忙碌到夜晚十一点,其间还遭到两个客人的呼呵,一个喝醉酒的客人想要贴身未果。唯一能跟她说上话的胡丽娜听她来水吧取酒时抱怨了两句。
十一点半之后,一多半包房结束营业。终于清闲了一些,但经理过来吩咐,让大家打扫卫生,明天迎接客人到访。
她被分派整理库房里的纸壳子,正在楼梯间低头忙碌,一个让她惊喜的人出现了。但章牧杰带来的却是晴天霹雳,一度幻想对方能为她离婚,这是幽会情浓时对方的保证。男人承诺的时限跟他的命根子一样短。
她极力忍耐失望愤怒的情绪,继续下楼干活,胡丽娜孩子生病,提前离开,让她帮忙照顾水吧生意,打扫水吧的卫生。
快到三点时,经理张伟过来了,说她卫生收拾得不彻底,给她挑了一堆毛病。不让她跟大部队一起下班,干完再走。
见张伟在盘点酒水,她想起上个月被抹掉的提成,心情不好,说话带出了火气,对方扔出20块钱,彻底点燃了她的愤怒。脑袋被砸,对方放出威胁扬长而去……
陈晨抱着小孩顺着台阶而下,连下两层,来到桑拿房所在的二楼,在这里碰到逼着爸爸陪他查案的陆可乐。
俩小孩刚放学不久,陆家父子也才过来,自从出事后,二楼上来的人很少,12号桑拿房一直上锁,没有人进去过。
那天发现死者时,念白的目光也只集中在死者身上,没有分出眼神给这间小小的桑拿房。
死者早已不在,12号桑拿房除了让人从心理上感觉阴凉,跟隔壁的10号和14号也没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
念白指着桑拿专用灯下的地面问道:“这里有些红。”一团淡淡的红色痕迹,很容易被忽略。
陆战坤观察过后,跟小姑娘解释,“刷太多漆不健康,二楼的桑拿房只刷了两遍清漆,容易沾污渍,不好打理,这种痕迹应该是客人的泳衣掉色造成的。”
陈晨翻看物证科的鉴定报告,也是这么写的,备注还标明来自工作人员的解释。
陆可乐蹭蹭蹭跑到10号房,“这间屋子就没有。”
老祖的思路奇葩,“泳衣还会掉色?”
陆战坤也是谭城人,笑着摇头,“有些人隔路非要穿着自己织的毛线泳衣来泡澡,把我的泡池染得比红酒池子还红。”
陈晨在看照片,“怎么感觉照片里的颜色更重一些。”
“被木头吸收,自然会淡掉。”陆战坤继续解释。
念白扬起小脸看他,“陆叔叔,你今天的话有点多哦,我都要以为人是你杀的了。”
“就是。”不孝子总是胳膊肘往外拐。
陆战坤:我闭嘴。
念白总觉自己忽略了一样东西,不是记忆力不好,是条件不够,联想不到一块,招牌八字指也不是次次都好使。
陈晨还在拿着照片比对,小小的房间一览无遗,大长脸小邱取证十分仔细,连下水道都顾及到。
在下水口挡板提取到少量纸屑,纤维比较疏松,分析报告显示,纸屑上有少许蜡状物。
这里是洗浴中心,含蜡状物的日化用品不要太多,分析认为是冲洗桑拿房时被冲刷的纸屑。
念白良好的视力再次发挥作用,她指着下水道的顶盖,“咯咯哒叔叔,小孔下面好像有一咪咪红色。”
“红色?”陈晨对红色极度敏感。忙蹲下来用一只笔把下水道挡板撬开,在管壁处发现只有五分之一指甲盖大小像皮屑一样红色的薄膜。
用镊子夹住,两个大人研究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是个啥,最后陈晨把东西凑近鼻端闻了闻,“有股橡胶水的味道。”
“我也要闻。”念白提要求。
“给。”
陆战坤就算再迟钝也看出了异样,“你为啥听她的?”小姑娘长得漂亮可爱像小猫,那也只是三岁小猫。
“因为戴逗逗最聪明。”热爱比赛的陆可乐早已甘
拜下风。
“你不懂。”陈晨没空搭理他,有一条隐形的线串联,他感觉他要接近真相了。
老祖毕竟是老祖,大脑倒带速度更快,清脆的小奶音透着一丝终于查明真相的轻快,“原来是自杀呀。”
“什么?!”陆家父子异口同声,外加难以置信。
陆战坤甚至亲身上阵反驳,“我185,我跳给你看,你看我够着灯没?苗小杰165,比我还低20公分,怎么可能自杀成功?”
念白摆了副羞羞脸表情,“二百万你好像也没有那么聪明吗。”
陆可乐这回没逆反,跟他爸一国的,“我也想不出来她是怎么自杀的。”
“你也好笨,美登高白吃了。”
跟美登高有什么关系?
陈晨是唯一支持小孩的,“感情上,叔叔也倾向于她是自杀,但证据呢,靠这玩意?”他晃了晃镊子上的红色皮屑。
“嗯呐,咯咯哒叔叔喊张伟来,二百万你让胡阿姨带根牛奶大果下来。”
陆战坤感觉这一会儿功夫他燃烧的脑细胞足可以谈下十个合同。
把张伟带过来的是办案回来的戴豫。
人一到齐,老祖立即就指挥上了,“咯咯哒叔叔,你再问张伟一遍,他那天晚上三点以后都指挥苗小杰干啥了?”
张伟让苗小杰把卫生死角再收拾一遍,还让她把冰柜里冻的一大块冰扔了,那块冰用了太长时间,已经不卫生了。
拎着雪糕下来的胡丽娜有些摸不着头脑,干啥呀这是?
念白指了指她掉皮的指甲油,“胡阿姨,你又该涂指甲油了。”
“嗐,一块钱三瓶的便宜货,没两天就掉光了。”
“有没有可能掉到冰柜里的大冰块上呢?”
胡丽娜看了一眼陆战坤,“阿姨当然会注意的。”
至于她手里谭城本地产的奶油大果雪糕,没法跟美登高比,用的不是塑料包装,而是质量一般的蜡纸,外层的字迹正是红色的。
大人们已经反应过来,陆战坤不可置信道:“你是说苗小杰搬了四楼的大块冰下来,冰上沾了同冰箱的雪糕纸,还有小胡的指甲油,她踩着冰自杀的。”
“那么大块冰化不了那么快。”连戴豫也提出质疑。
“你问他。”念白指着张伟道。
“装雪糕的冰柜,侧面有个高六十公分边柜,我们注入清水,冻上一坨大冰,平时用的时候,拿刀在中间削,削的时间长了,就成了一个哑铃片的形状。那天我让苗小杰扔的冰就是那个形的。”
胡丽娜也点头,“碎冰一般都是我削的,从中间削最方便,不用把大冰块取出来。”
念白那天选雪糕时,就是看到冰块中间的缺口,才根据陈晨念叨的张伟的辩词联想到一起的。
如果是杠铃型的冰块,陆战坤和戴豫就不再有疑问。桑拿房不光有增温到35度的专用灯,还有地热管线,为了迎接念白,皇朝提前预热桑拿房,晚上就没断过电,从苗小杰死亡到被发现的六个小时,足够让这块所剩不多的冰融化。
“你们看,”念白小手指着地面的红色痕迹,“中。雪糕纸上也有。”
大人们沉默了,陆战坤对这孩子的聪明感到不可思议,戴豫和陈晨则对小孩的飞速进步感到惊异,太可怕了。
祖龙自己则有些伤感,三个男人在一个晚上给了苗小杰三次重击,承受不住生活的苦,她选择了轻生。
可谁又不苦呢?爸爸有血海深仇,二百万有银行贷款,咯咯哒叔叔好像也有不可言说的伤痛,陆可乐没妈妈,她不想有妈妈。
“爸爸,人生好苦啊。”
“不苦就不叫人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