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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石壕吏 世界的改变

    萧倩倩激动起来, 精致的五官逐渐扭曲,她开始冲着姜央大喊:“我的丈夫死了!死了!”

    姜央:“……”

    实不相瞒,现在的姜央真的很想问一句, 齐大柱是行尸走肉,你是什么啊!

    姜央劝她:“你先冷静一下。”

    萧倩倩表示她不想听劝:“我的丈夫死了!”

    她明明应该是悲痛的——姜央甚至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那种震撼人心的绝望。可偏偏, 萧倩倩的脸上,表情近乎平静——

    像个不能自己控制自己的洋娃娃。

    血泪在她的脸上留下两道血痕, 从眼角一直到唇畔,又从下巴处掉落到鲜红的嫁衣上, 与嫁衣融为一体。

    萧倩倩冲着姜央大喊:“我的丈夫死了, 你为什么还活着!”

    姜央:“???”

    姜央不理解:“不然呢?难道要我给你的丈夫殉情?”

    姜央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太好吧,毕竟我和他也不是这种关系。”

    萧倩倩的面容彻底扭曲,她的长发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扭曲舞动, 一点点向姜央蔓延

    姜央:“……”

    耳边是萧倩倩越发尖锐的声音:“你去死吧!去死吧!”

    姜央:“……”

    大姐, 我没招你惹你啊!

    姜央拔腿想跑,但他一转头,看到的却是差点和他来了个面对面的齐大柱。一回头就是一张满是血污的面容,这刺激着实不小。

    眼看血污要蹭到自己身上, 姜央默默后退几步。

    但他远离了齐大柱, 却又离萧倩倩近了些。

    脚踝上传来搔痒的痒意,姜央低头,就看见萧倩倩的长发已经缠到了他的脚踝上。

    他穿的还是那一身在幻境中换上的破旧衣衫,裤子小了,裤脚只到小腿肚那里, 脚上穿的鞋子也是一双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破旧布鞋。

    这样的衣衫对萧倩倩的长发起不到任何保障作用,丝丝缕缕的长发缠绕在姜央裸露的脚踝上,姜央的脚踝瞬间变出现几道红痕。

    姜央挣了挣, 却发现萧倩倩的长发他根本挣脱不开,反而因为他的反抗,长发收紧的速度都在加快。

    长发越收越紧,姜央的脚踝上已经逐渐渗出血迹来。刚刚渗出的血迹被长发吸收,长发有了人血的滋养,逐渐变得光滑。

    强烈的失血感涌上脑海,眼前阵阵发晕,似乎世界都被抹上了一层黑色。姜央想,如果萧倩倩再这么吸下去,用不了多久,脚踝上这些不多的伤口就能让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流干。

    姜央眯起眼,看着萧倩倩脸上露出的满意的表情,轻声问她:“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吸下去吗?”

    萧倩倩理所当然地点头:“你要死了,有什么遗言吗?”

    姜央:“有。”

    萧倩倩看起来似乎心情还算不错,她舔了舔唇,说:“说吧,如果我心情好,也许还能帮你完成。”

    “那我就说了哦——你让我说的。”姜央的回答简单粗暴,“你真丑。”

    萧倩倩:“……???”

    萧倩倩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问:“嗯?你说什么?”

    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惑,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央十分听话地又将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你长得真丑。”

    萧倩倩:“……”

    姜央:“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萧倩倩的脸都扭曲了,五官在她的脸上移动,刹那间,原本娇艳动人的五官便组合成了一张堪称恐怖的脸。

    姜央歪了歪头,问已经凑过来的齐大柱:“你说,她是不是长得丑?”

    萧倩倩的目光瞬间瞪向齐大柱,仿佛齐大柱敢表达出一点附和姜央的意图,她就要把齐大柱也碎尸万段。

    而齐大柱似乎是丢掉了脑子,面对姜央的问题,他竟然缓慢地点了点头。他的唇动了动,好一会儿,姜央和萧倩倩才听到了他的声音:“是挺丑的。”

    移动到脸颊最中央的嘴巴一阵颤抖,几颗牙齿相互碰撞,发出尖锐的声音,像是咀嚼骨头的声音,听得姜央一阵头皮发麻。

    萧倩倩颤抖着声音说:“我要杀了你!”

    齐大柱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过说了一句实话,萧倩倩就要杀了他。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让齐大柱细想,萧倩倩的长发离开了姜央的脚踝,径直冲向齐大柱。

    齐大柱一脸懵逼,但面对直冲而来的长发,他还是下意识抓住长发,姜央怎么也挣脱不开的长发,直接被齐大柱用力扯断。

    姜央:“……”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人比人气死人?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见到萧倩倩和齐大柱果然如他所料地打起来了,姜央再顾不得这对现在已经说不上是夫妻的夫妻,拔腿就往反方向跑去。

    背后的争吵声和打闹声越来越小,姜央知道,他暂时安全了,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他的猜测竟然是对的,说实话,这不是个好消息。

    根据萧倩倩的那句“他不是我的丈夫”,姜央的猜测是齐大柱不但身体已经死亡了,甚至连灵魂都消失不见了,所以整个人……整个尸体看上去呆呆笨笨的。

    而萧倩倩说是肉/体死亡,但灵魂依旧在,现在他看到的萧倩倩依旧是萧倩倩。

    一个灵魂不承认空有肉/体的行尸走肉是他的丈夫,因为那不过是一堆碎肉,一堆因为怨气而有了一些轻微的自主意识的碎肉。

    现在,萧倩倩和齐大柱的行为证实了姜央的猜测,姜央从这对“夫妻”的夹击中逃过一劫,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齐大柱的灵魂消亡了,但是萧倩倩的没有。

    明明是死亡在同一日的夫妻,为什么齐大柱的灵魂没有了,萧倩倩的却依旧在?

    姜央的心里有了一个十分不妙的猜测。

    就在这时,眼前飘忽间出现一个红影,姜央停下了脚步。

    姜央定神看去,才发现,他看到的红影竟然是一朵漂浮在空中的红莲,而盛开的红莲之上,赫然是一只头颅。

    随着姜央的注视,红莲托着头颅缓缓升空,逐渐和姜央的头颅等高。

    头颅缓慢地飘向姜央,而姜央也逐渐看清这个头颅的面容——

    这是一只男性的头颅,留有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五官干净柔和,耳朵上还扎着一排耳洞。姜央数了数,一只耳朵上七个耳洞。

    这张脸姜央见过,这是红莲镇既齐大柱萧倩倩夫妻后死亡的第三个人,齐念念的儿子,萧佂止。

    根据资料显示,萧佂止从未离开过红莲镇,父亲早年病故,母亲齐念念很疼爱他,从小就让萧佂止读书。根据红莲镇私塾上的成绩单显示,萧佂止的成绩和红莲镇上读书最好的萧兰歇也不差多少,算是个万年老二。

    只是科举被废除后,萧兰歇选择到外面读书求学,萧佂止则是选择留在红莲镇里,何守墓人齐老三学习红莲戏。

    红莲戏是红莲祭上要唱的一场戏,目的为了纪念红莲女神姮不流。红莲戏学起来很难,萧佂止却很有天赋,在红莲戏上扮演主角姮不流,就连女孩子都唱不过他。

    也是因此,萧佂止的耳朵上有七个耳洞,这是因为在红莲戏上扮演姮不流,耳朵上需要穿戴七种耳饰——即便真正的姮不流耳朵上根本没有耳洞。

    这个特别的特征足以证明眼前的头颅就是萧佂止的头颅,而档案上记载,萧佂止的死法是被萧倩倩掏走了心脏,目击人杜杕当场吓晕,再次醒来的时候,就见到萧佂止的尸体被分成了六块,分别被放置到红莲湖突然长出的六朵红莲上。

    所以,萧佂止的头颅在这,那么,他的四肢和躯干呢?

    就在这个想法形成的刹那,姜央便看见他的周围忽然又多了几道红影,姜央定睛看去,几朵红莲之上,托着的正是萧佂止的四肢和躯干。

    六朵红莲像是六团幽幽的鬼火将姜央包围,正对面是萧佂止苍白的脸。在姜央的视角,他甚至能够看到萧佂止依旧柔软的头发和他栩栩如生的五官。

    他的五官那样祥和,嘴角微微翘起,闭着眼,仿佛他不过是睡着了,甚至还露出几分恬静。

    可是姜央看得见,他长长的脖颈下是凹凸不平的伤口。粗糙的伤口边缘正随着红莲的移动而变换,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吸一样。

    红莲凝聚在姜央身畔,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吞噬。

    就在这个时候,萧佂止突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非常大的眼睛,比正常人的双眼大了一倍有余。眼中没有眼珠,放眼看去只能看见一片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白。

    像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在眼白上四处纵横。却又偏偏极有规律,鲜红的纹路在眼白中交织,像是海水到了最深处形成了漩涡,竟然形成了眼珠的模样。

    恍惚间,姜央觉得眼前的东西不是人,而是一只没有任何思想的野兽。

    被萧佂止的残肢裂体所包围,他连跑的空间都没有。

    眼见六朵红莲形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姜央尝试着和萧佂止沟通:“我说大哥,咱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但萧佂止似乎和姜央无话可说,他就那样睁着一双诡异的双眼,红血丝形成的眼珠甚至围绕着姜央轻轻转动。

    萧佂止离姜央越来越近,近到那双诡异的眼眸近在眼前,让姜央觉得,似乎只要萧佂止愿意,他就会被吸入眼前的血色漩涡。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你怎么离我这么近?”

    脖颈上的头颅歪了歪,萧佂止眨着眼看向姜央,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姜央会在此时此刻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着眼前这颗恶意卖萌的头颅,姜央撇撇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五步之内,又快又准。”

    萧佂止:“???”

    下一秒,姜央掏出了赵庭燎送给他的袖箭。

    萧佂止的头颅距离姜央这样近,近到袖箭的箭尖几乎都要抵在萧佂止的眼睛上。这样近的距离不准才困难,姜央未曾犹豫,直接扣动了扳机。

    “咻——”

    箭头从萧佂止的眼睛进入,贯穿整个头颅。

    甚至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袖箭正中萧佂止的右眼,直接在右眼处打开一个窟窿,透过这个窟窿,姜央甚至能看见头颅中白花花的脑浆。混合着黑黑黄黄又绿绿的不明混合物,像是加了香菜后又被打散的豆腐脑,还是卤不怎么好的那种。

    浮动的红莲颤抖了一瞬,就在这个刹那,姜央忍着恶心,一把推开拖着头颅的红莲,顺着推出来的小道拔腿就跑。

    他不知道萧佂止有没有跟上来,他只知道,这场景的恶心程度确实有些超标了,他三个月内是不想吃豆腐脑了。

    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黏腻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箍在脚上,让他行动不得。

    姜央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低下头,借着昏暗的月色,看到箍住他右脚的是一张片状物体。

    片状物体是深色的,软乎乎的,冰冰凉凉的,像是柔软的史莱姆,正顺着裤腿往姜央的身体上钻。

    姜央:“……”

    姜央忽然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是齐大柱的小叔叔,红莲镇暨齐大柱和萧佂止后死亡的第三名的徭役。据说这人从小喜武不喜文,一身腱子肉,一拳能打死一头牛。这人最为突出的特征,就是一身古铜色的肌肤,特别受姑娘喜欢。

    而这人的下场最后也比较惨——他被掏空了身体里所有的东西,留给世人的只剩下一张人皮。

    姜央:“!!!”

    “啊!”

    姜央发出尖锐爆鸣,左脚踩住片状物体,右脚试图挣脱片状物体的桎梏。结果右脚未曾挣脱,反而放自己的左脚也被片状物体缠上。

    姜央:“……”

    姜央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姜央都快哭了:“不是,我说大哥,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想杀我有的是方法,何必如此恶心我。”

    片状物体不搭理他,继续顺着腿部包裹着姜央全身。

    姜央想吐。

    他惨白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名字来:“齐无归!”

    片状物体顿了顿,在姜央的腿上扭了扭,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让姜央的每个毛孔都要炸开。

    被人皮包裹的感觉实在是够炸裂,比看到白花花又黑黑黄黄的脑浆还要炸裂。像是基因都在抗议,姜央恨不得这张人皮现在就消失。

    姜央咬着牙说:“你再缠着我,我就放火烧了你。”

    人皮又扭动了一下,却继续顺着姜央的裤腿向上,像是吃准了姜央不能拿他怎么办。

    姜央无奈,只能说道:“兄弟,你别看了,赶紧帮帮忙吧,实在是太恶心了。”

    话音落下,空中传来赵庭燎压制不住的笑声。姜央不用想都知道赵庭燎这王八蛋现在能笑成什么样子,只是奈何形势比人强,他只能压制住所有的不满,低声下气地求人:“赶紧的吧你。”

    赵庭燎终于不笑了,下一瞬,腿上的人皮上突然升起一股橙红色的火焰。烈火灼烧下,人皮终于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姜央的腿。

    姜央满脸嫌弃地擦拭腿部,想要屏除人皮带来的恶寒感。赵庭燎施施然走了过来,心情愉悦到吹了个口哨:“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多久,可惜了。”

    姜央没个好气:“我那不是为了你?”

    赵庭燎眨眨眼,好整以暇地问:“怎么说?”

    他走到姜央身边,撑着下巴,堪称优雅地说:“愿闻其详。”

    姜央冷着脸指着自己的腿:“我要是死在这里,变成鬼肯定第一个找你。”

    赵庭燎:“……”

    姜央不紧不慢:“你看,现在你少了个敌人,多了个队友,是不是一件好事?”

    赵庭燎:“……你说得对。”

    他上下打量着姜央,眼中露出几分奇异来:“看来我还是看走眼了。”

    姜央一脸的莫名其妙。

    赵庭燎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个乖孩子,现在一看,脸皮也很厚嘛。”

    姜央:“……”

    赵庭燎随即又笑了:“脸皮厚点好,颇有我当年的风范。”

    姜央:“……多谢夸奖。”

    赵庭燎全当没听出来姜央的阴阳怪气,他从怀中掏出一打符篆递给姜央,说:“诺,给你的。”

    姜央也没客气,他收了符篆,问:“这玩意怎么用?”

    赵庭燎:“你用不了。”

    姜央:“……啊?”

    在这个瞬间,姜央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这么离谱的回答:“你说啥?”

    赵庭燎十分好脾气地又重复了一遍:“你用不了。”

    姜央:“……”

    赵庭燎解释道:“符篆的使用需要‘灵力’,譬如子车南仲,他是茅山传人,灵力充沛无比,所以可以拿一打符篆到处玩。你嘛……”

    接下来的话赵庭燎没有说完,但是姜央还是体会到了赵庭燎隐藏的嘲讽。姜央的嘴角抽了抽,问:“那你把这玩意给我的目的是?”

    赵庭燎:“让你拿去玩的。”

    姜央:“……”

    赵庭燎笑的贱兮兮的:“别人有的,我们镇长当然也要有。”

    姜央:“……”

    姜央深呼一口气。

    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姜央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他问:“子车南仲呢?你看到他了吗?”

    赵庭燎摇头:“没看见——说实话,我都忘记上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了。”

    姜央回他:“萧载雪和章瑶圃的幻境之后,我就没看见过他了。”

    说到这里,姜央也忍不住皱起眉来:“你说,他会去哪儿?”

    赵庭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只怕是在我们想象不到的地方吧。”

    听了赵庭燎的话,姜央的眼皮颤了颤,却是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姜央听到了萧兰歇的声音:“镇长?副镇长?你们在哪儿?”

    赵庭燎双手抱臂,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姜央撇撇嘴,却还是还是选择回答萧兰歇:“我们在这儿。”

    没过一会儿,风尘仆仆的萧兰歇就走了过来。他的头发散乱,脸上似乎还有汗珠。萧兰歇快步走过来,嘴里说道:“镇长,你吓死我了,刚刚我一眨眼,你们就不见了。”

    姜央笑笑不解释,反而说道:“走吧,我现在想看看红莲祭——这一次还有人唱红莲戏吗?”

    萧兰歇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当然。虽然佂止没了,但是红莲戏还是有人会唱的。”

    姜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走吧。”

    萧兰歇顺从地在前方带路。没走多久,前方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衣袂翻飞影影憧憧,看上去分外热闹。

    姜央忽然问:“红莲镇死去的几名徭役,年纪是从大到小吗?”

    萧兰歇的脚步一顿。在听清姜央的话后,他瞬间转身,尖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姜央的表情,像是想通过目光将姜央撕的粉碎。

    然而不过片刻,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多么的富有压迫性,萧兰歇缓过神来,立刻变了脸色,问:“镇长,你为什么这么问?”

    姜央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死了四个人,但是资料上没有显示任何一个人的生日,觉得有点奇怪。”

    姜央扒拉着手指头算:“齐大柱是红莲镇年轻一辈中年纪最大的,他的父亲希望他成为整个镇子的顶梁柱,所以才给他取了个这么个看上去土土的名字,但实际上,这个名字蕴含着父辈对他的期望。”

    “齐无归是他的小叔叔,但是叔叔比侄子小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连孙子比爷爷大我都见过。”

    “只是我就是没有证据,当时警察挑选徭役的时候,是不是就是按照年纪大小选的?”

    姜央抬眼,温和的眸中都显示出几分尖锐来:“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红莲镇徭役的选择,标准究竟是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萧兰歇都没有回答上这个问题。

    他抿着唇,似乎是想用这无声的沉默来对抗姜央的冒昧。

    面对萧兰歇的不配合,姜央直接笑了出来:“看来你也不知道。”

    萧兰歇下意识想点头说“对,没错,就是这样”,但是他看着姜央胸有成竹的表情,却又忍不住想,点头会不会也是一个陷阱?

    姜央也不为难他,反而换了一种问法:“既然是这样,不如我们换个问题,你告诉我,死掉的齐大柱、萧佂止、齐无归,以及下一个徭役候选人——你,你们四个的年纪是不是从大到小?”

    萧兰歇的脸色在这一个刹那变得十分难看,他的五官都逐渐扭曲起来,牙齿颤抖着上下打颤,姜央甚至能听见他发出的“嗒嗒”声。

    这一刻,这个从来清贵淡然的青年男子仿佛褪去了一身的伪装,露出内里他不想让别人看到的黑暗来。

    然而,这个时候姜央却放过了他。姜央直视着萧兰歇扭曲的表情,笑道:“既然这个问题很难回答,那就不要回答了。”

    说完,姜央一步越过萧兰歇,径直涌入人群。

    赵庭燎跟在姜央的身后,随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不禁敛眉——

    这些人的脸上都戴着鬼脸面具,简直和幻境中的那些人脸上戴的面具一模一样。只不过不同的是,幻境中戴着鬼脸面具的人可以不停地差遣姜央,这一次,他们却好像没看见在一群官服中有着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一样。

    赵庭燎眯起眼。他回过头,却发现萧兰歇并没有跟上来,反而就站在一个阴影处,半明半暗的阴影打在他的脸上,让赵庭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萧兰歇那双锐利的眼眸。

    赵庭燎冲着萧兰歇挑了挑眉。

    姜央一路向前走,赵庭燎紧跟在他身后,问:“你刚刚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

    “我只是有个问题没想明白。”姜央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热闹的人群,眼中的神情却越来越冷,“齐念念和萧载雪是未婚夫妻,萧载雪在去服役后认识了章瑶圃,二人结为连理。而齐念念说过,她有一段时间很不喜欢章瑶圃,因为两个人在抢一个男人。”

    赵庭燎点头:“对,没错,她们的关系是在生了孩子之后好起来的。”

    姜央:“所以我有两个问题没明白。第一个,齐念念的丈夫是谁?有人提起过他吗?”

    赵庭燎眯起双眼。

    姜央:“第二个问题,萧佂止为什么会比萧兰歇大?”

    赵庭燎琢磨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或许是萧载雪和章瑶圃响应政策晚生晚育?”

    姜央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自己听听,这话合理吗?”

    赵庭燎耸耸肩:“是,没错,按理来说应该是萧载雪和章瑶圃先结婚,齐念念和她的丈夫后结婚,但是后结婚先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姜央点点头,承认了赵庭燎话语中的可行性:“你说的没错,结婚和生孩子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那么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上——齐念念的丈夫是谁?”

    赵庭燎不语。

    姜央:“按照红莲镇的风俗,一村唯两姓,世世为婚姻,每个人几乎都能在小的时候就找到自己的未婚夫或者未婚妻,齐念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另嫁他人?”

    赵庭燎想了想,说:“这种封闭的小镇,如果男女数量平等才可怕。如果是自然生育,男多女多都正常,或许齐念念这一辈就正好是男多女少,有的是光棍没有媳妇,所以齐念念随时都能找到丈夫?”

    姜央:“那齐念念的丈夫是谁?”

    齐念念的丈夫是谁?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齐念念的丈夫必然姓萧,但是她的丈夫却在整个《红莲镇地方志》里都找不到存在过的痕迹。他们都说他死的早,但他却一个亲人都没有,照顾中年丧子卧床不起的齐念念的人,是她的外甥女齐纷纷。

    赵庭燎沉默片刻,终于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姜央沉默一瞬,才说:“在我是萧载霞的时候,我曾听到那些官差说,他们对‘我’的优待,是因为他们睡了‘我’的姐姐。”

    赵庭燎抿了抿唇,不确定地问:“你在怀疑,萧载霞的姐姐,就是齐念念?”

    “为什么不可能呢?”姜央反问,“不然萧载霞哪里来的姐姐?萧载霞的姐姐应该和萧载雪年纪差不多,一个已经成年的女孩子,为什么我们没有找到她的任何踪迹?”

    赵庭燎沉思片刻,说道:“所以其实你在怀疑,萧佂止这个人就是齐念念被那些官差玷污后生下的孩子?”

    姜央点头:“对,因为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萧佂止的年纪比萧兰歇还要大。”

    “这又能说明什么?”赵庭燎问,“萧佂止的父亲是谁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

    姜央想了想,回答道:“字面意义上确实是这个样子,萧佂止的父亲是谁确实不重要。但如果我的假设成立,那么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个样子——”

    二十多年前,萧载雪、萧载霞兄弟二人被选做徭役前往采石场,历经艰苦之后,萧载霞永远地留在了采石场,萧载雪却带着一个外姓姑娘章瑶圃来到了红莲镇。

    回到红莲镇的萧载雪退掉了和未婚妻齐念念的婚约,转头和章瑶圃结婚;齐念念则因为在艰苦岁月中被官差玷污而怀上了官差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原因,齐念念选择生下了这个她按理来说并不应该喜欢的孩子。

    姜央:“如果齐念念选择生下这个孩子——这个按理来说应该在萧载雪带着章瑶圃回到红莲镇前就怀上的孩子,这难道不应该说明,齐念念早就丢掉了嫁给萧载雪的念头?”

    “如果她想嫁给萧载雪,就应该在萧载雪回来之前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如果她留下了这个孩子,就说明她不想嫁给萧载雪。既然她不想嫁给萧载雪,又为什么会对萧载雪喜欢的人充满敌意?”

    赵庭燎一时讷讷,半晌才憋出来一句:“或许就是嫉妒?嫉妒也是人之常情嘛。”

    姜央却摇了摇头,说:“我觉得,这种想法反而陷入误区——齐念念说她一开始不喜欢章瑶圃,我们都觉得正常,毕竟哪有人会喜欢自己的未婚夫想要娶的心上人?但是我们忘了一件事。”

    姜央停住脚步,他放眼看向四周戴着鬼脸面具的人群,仿佛透过可怖的面具,看到了面具下的一张张人脸。

    姜央轻声说:“一村唯两姓,世世为婚姻,这种包办婚姻的制度逼迫每个人都遵从着这些诡异的规则,但规则之下的人却未必真心。如果齐念念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想嫁给萧载雪呢?如果她真的只是觉得萧载雪是她的哥哥、萧载霞是她的弟弟呢?”

    “如果她从未将萧载雪当成是自己的未婚夫,又怎么会嫉妒、会讨厌章瑶圃呢?”

    姜央回身面对赵庭燎,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齐念念从来都不讨厌章瑶圃,她这么说,只是不想我们询问关于章瑶圃的事。”

    赵庭燎抱着双臂,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齐念念的谎言是为了让我们询问不到和章瑶圃有关的事情?明明很多事她都知道,但她不想说,所以来一句‘我不喜欢她’,就可以抹掉她们之间所有的交集。”

    赵庭燎忽然笑了起来:“这么看,章瑶圃这个人还是奇怪,似乎所有事情都和她有关,偏偏她死的早,让我们现在对她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姜央闻言却摇了摇头,说:“不不不,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章瑶圃最重要的东西。”

    赵庭燎好奇:“什么?”

    姜央:“她是茅山传人啊,你忘了?”

    “就这?”

    “这就够了。”姜央说道,“红莲镇愿意为章瑶圃打破镇内世代通婚的旧俗,允许一个外姓女子嫁进来,必然是章瑶圃给了红莲镇的居民拒绝不了的东西。而一个道士——她能拿出手的,你说是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科学与自然。和神神鬼鬼有关的,那自然是——

    “你个妇人,当真是狗咬吕洞宾!我好心送你前程,你却辱骂于我,这是何道理?”

    这戏腔尖锐又刺耳,姜央循声望去,就见他们不知何时已经顺着人流来到了红莲镇公所办事处,镇公所门前那个不大的小广场此刻已经围满了人,但中央地带却被人群有意识地空出,留出一个不算小的真空地带。

    在中间被留出的真空地带里,一群打扮的尤为特殊的人正在里面演戏。那里没有升起舞台,以至于姜央看不清里面的人的动作,只能从听到的戏腔来判断,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红莲戏”,纪念红莲女神姮不流的红莲戏。

    周围的人群越来越挤,姜央被人流带着向戏场的方向流动。他皱起眉,下意识想推开拥挤的人群,却又在此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戏腔:

    “姮不流不求荣华,只愿盛世江山不落蛮族之手,纵然神形俱灭,也绝不受你们这帮狗官的诏安!”

    “无知妇人!我等是官,尔等为民,既为民,自然是要听官的。今日这诏安你受也要受,不受也要受,哪里有你拒绝的余地!”

    姜央被人流挤着向前,他离戏场越来越近,也能朦胧间看到几分戏场中的场景。

    扮演官差的人穿着一身夸张的官服,脸上戴着鬼脸面具,正叉着腰,口若悬河地讲着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而扮演姮不流的人跪坐在地上,身上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脸上戴着的则是一副半哭半笑的面具。

    那副面具姜央是这样熟悉,分明是他曾经戴过的【劳苦大众的面具】。姜央至今忘不掉那副面具上脸时给他带来的无力感,那种似乎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只能被动接受这个世间无穷无尽的恶意的无力感。

    恍惚间,姜央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在隐隐发痛。

    官差一脚踢到姮不流的身上,鬼脸面具仿佛生长在他的脸上一样:“我再问你一遍,这字你签是不签?这诏安你受是不受?”

    “不签!不受!”姮不流仰着头,像是要摆脱笑哭面具的束缚,“姮不流纵然身死,不受朝廷桎梏!”

    “好好好,你不签是吧?”官差冷笑一声,随即一挥衣袖,长长的袖子竟然将阳光都遮蔽。

    眼前一阵黑暗,姜央听到官差说:“若是你不受诏安,我便让红莲镇的所有百姓都给你陪葬!”

    说着,竟真有一个官差押来一位百姓,手起刀落,便砍下了百姓的头颅。

    鲜血溅到姮不流的脸上,从眼角一直滴落到胸口,形成诡异的纹路。鲜血在哭着的那半张脸上,对比另一半笑着的表情,在这个瞬间,甚至比鬼脸面具还要可怕。

    姮不流声音凄厉:“你怎么可以随意杀人!他们只是无辜的平民!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姮不流的声音带着无穷无尽的穿透力,穿过姜央的身体,让姜央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悲伤她的悲伤。

    官差却没有感觉到这种悲伤,他反而笑了起来,还是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大,仿佛穿越了云层,听在姜央的耳中,他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碎了。

    一阵仿佛在身体内部穿透的声音响起:

    “为什么不能呢?”

    “我们是官,我杀人无罪!”

    “你们是民,你死了活该!”

    声音尖利刺耳,刺的姜央忍不住捂住耳朵。但是捂住耳朵并没有任何作用,姜央依旧能听到这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不过一瞬间,忽然铺天盖地地响起这句话。

    身边的人似乎都在重复着这句话,不断重复的语句如同世间最恶毒的诅咒,要让姜央永世不得超生。

    官差冲着上天大喊:“我们是官!”

    有人跟着附和:“我们是官!”

    官差笑嘻嘻地说:“我杀人无罪!”

    有人跟着说:“我杀人无罪!”

    一张张面具盘旋在姜央周围,恍惚间,姜央看到官差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面前。那张鬼脸面具和他那样近,近到姜央都能感觉到面具冰冷黏腻的质感。

    鬼脸就在他的眼前发出声音:“你们是民!”

    刹那间,身体都在沉重。姜央好像又回到了他戴着【劳苦大众的面具】的时候,满心的麻木与绝望,让他连动一下都觉得不过是徒劳无功。

    无数张鬼脸蜂拥而上,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你们是民!”

    鬼脸笑嘻嘻的:“你死了活该!”

    无数张戴着笑哭面具的脸在姜央身旁,用低沉的、麻木的、阴恻恻的声音附和:“你死了活该!”

    这道声音刺穿姜央的脑海,让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他抚着额头,想要缓解额角突突跳动的血管,却又被耳边不停的吵闹声吵的头更加疼。

    无数张面具在他的眼前盘旋环绕,在这个刹那,姜央甚至分不清不停变换的究竟是他还是这个世界。

    他痛苦地捂住头,只想离这个地方远一些。

    他伸出手,想要将眼前的鬼脸推得远一些。然而,无数双杂乱而冰冷的手趁机抓住姜央的胳膊。姜央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只能徒然地被这些手抓住。

    在这个瞬间,姜央的心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这道声音告诉他:“跟着他们走吧,你无法抵御他们的。”

    这一刻,姜央的心里升不起一点反抗的念头。

    他放弃了挣扎,果然感觉到周围对他的桎梏小了许多。越顺从,越轻松,他所付出的,不过是前路不再由自己选择。

    姜央抿着唇,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上传来黏腻的触感,却分明和自己的脸皮隔了一层。眼前没有镜子,但是姜央知道,他的脸上此刻一定戴着那一张非哭非笑的面具。

    有人领着姜央来到了戏场中央,他戴着鬼脸面具,却是笑嘻嘻地说:“你上前好不好?”

    姜央没有反对,一步跨越到了戏场中间。

    那里还矗立着【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的石碑,古朴的烫金大字、干净的新漆、纤尘不染的石面,无不显示着这个石碑的威严。

    那人指着【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的石碑说:“你要不要靠近他?”

    姜央听话地上前。

    那人问他:“你要不要摸一摸他?”

    姜央缓缓伸出手。

    但在即将触碰到石碑的刹那,在那人咧的越发大的嘴角下,姜央却缓缓收回了手。

    那人的笑容僵硬在那里。他笑不出来,却又无法在短时间内敛下嘴角,导致这个表情在他的脸上僵硬,明明在笑,却偏偏透露出愤怒,配合着鬼脸,显得更加可怖。

    “你怎么不碰?”

    “我要是碰了,还能活吗?”姜央歪了歪头,冲着这人笑,“从我踏入红莲镇的这一刻,你们就都希望我死,对不对?”

    那人沉着脸色,不言不语。

    姜央缓缓走进他,不顾周围人仿佛要将他抽筋扒皮的眼神,伸手摘下这人的面具:“来来来,让我看看,你是谁?”

    “萧兰歇?”

    “还是子车南仲?”

    听了姜央的话,那人原本要阻挠的动作忽然就停住了。他不再反对,反而默许了姜央的行为。

    鬼脸面具被摘下,露出的赫然是子车南仲的脸。

    姜央毫不意外,反而问他:“当初在幻境里,攻击赵庭燎的符篆是你发出的,对吗?”

    子车南仲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姜央又问:“之后攻击我的那张符篆,也是你放的,对吗?”

    子车南仲依旧点头。

    看着子车南仲毫不掩饰的模样,姜央深呼一口气:“你和章瑶圃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师妹。”子车南仲说,“她刚来茅山的时候才三岁,师父不会养孩子,还是我把她带大的。”

    姜央:“……”

    姜央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瞪大双眼,像是一只发现西瓜三块六一斤的猹:“不是大哥,你今年多大了?”

    难得见到姜央这幅模样,子车南仲经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得意感,随即笑道:“区区不才,今年五十有七。”

    “……”姜央,“看来你一定很不稀罕探长的位置。”

    子车南仲闻言一愣,好一会儿才笑道:“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点装,但是——”

    子车南仲眨眨眼,说:“如果我想,我甚至可以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比你爷爷还厉害。”

    姜央:“???”

    爷爷?

    什么爷爷?

    姜央一时之间忍不住想起他向萧兰歇要画的时候,赵庭燎曾拉着子车南仲在一旁嘀嘀咕咕着什么。

    难不成他们在嘀咕他爷爷?

    姜央摇了摇头,说:“大哥,你的思想很危险。”

    子车南仲问:“你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

    姜央摇摇头:“你当然不是没有能力。只是……”

    他仰着头,挑眉说道:“只想割据一方的是什么?我们一般叫这种人江东鼠辈。”

    子车南仲:“……”

    姜央劝他:“大丈夫立于事件自然该成就一番大事业。割据军阀那叫什么?那叫封建余毒,那叫英雄气短。若想成就一番大事业,自然应当抛弃那些封建思想,顺应时代的发展,追寻新的世界潮流。”

    子车南仲的脸上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姜央想,大概是这兄弟这么多年来就知道研究道法自然,已经不知道现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了。

    他指着身后的石碑说:“看看,这叫什么?这叫镇公所!换作之前,这叫什么?叫衙门!”

    姜央围绕着【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的石碑绕了一圈,故作神秘地摸着下巴,说:“你以为镇公所和衙门之间的改变只是一个称呼的改变吗?你错了,这是思想上的改变,是世界的改变!”

    在子车南仲一脸懵逼的表情中,姜央指着石碑说:“公所?什么叫公所?属于所有百姓的才叫公所!衙门是政府的衙门,公所却是百姓的公所。”

    子车南仲:“……”

    姜央也不和这个老年人交流,他径直走进人群中,一把拉出来一个人,干脆利落地掀掉这人的面具,又指着子车南仲对这人说:“来来来,告诉你的便宜舅舅,你在外面都学了些什么。”

    萧兰歇:“……”

    学了《符篆大师带你认识九千九百种符篆》《如何挑选一只便宜又好用的符笔》《如何用最低的价钱选到最好用的朱砂》《怎样制作符纸更省钱》《囊中羞涩的道士如何合理化缘》。

    萧兰歇是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觉得自己无颜见便宜舅舅。

    姜央见状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吐槽道:“今天就是姮不流来了都能憋两句出来,你还不如个死了几百年的鬼。”

    萧兰歇:“……”

    姮不流:“……”

    萧兰歇面色尴尬。

    姮不流五官扭曲。

    第26章 石壕吏 本卷完

    无视着周围传来的各种各样异样的眼神, 姜央清亮的目光落在石碑上。他看着石碑上这几个古朴威严的鎏金大字,笑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一一略过人群, 落在那一张张诡异的面具上,他说:“你们想要我死。”

    他毫不留情地揭开这场大戏最终的目的:“你们想让我们都去死, 对不对?”

    姜央指着自己,又指向不远处看好戏的赵庭燎:“我们是坏人, 是让你们家破人亡的坏人,自然该死。”

    原本喧嚣热闹的场地忽然间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用那种冷漠的、麻木的、却又偏偏带着无尽残忍的目光看向姜央。

    姜央的话勾起了他们心底最惨痛的记忆, 每个人心中的怨念交织,竟让空气都因此凝滞。

    姜央:“姮不流战死沙场后化为厉鬼,却又因善念未消护佑一方百姓而得到了百姓的祭拜, 从此她便从孤魂野鬼一跃成为野神, 我说的可对?”

    那个扮演姮不流的姑娘摘下了脸上的笑哭面具,面具下的面容艳丽决然,赫然便是姜央曾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姮不流。

    姜央一点不觉得意外,他继续说道:“你成为红莲镇的守护神之后, 护佑了红莲镇百姓几百年的安稳富庶, 使得红莲镇的百姓都把你当作真神供养。直到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早已在古国土地上作威作福的洋人在搜刮了无数土地的财富后,终于将目光落在了这个偏远又富庶的小镇上。面对着洋人的贪婪与野蛮,姮不流像往常那样守护红莲镇的百姓,却在面对洋人的过程中败下阵来。

    姮不流说:“我在红莲镇几百年一心向善, 却从未想过,竟然会有同胞和洋人一起对付我。”

    说到这里,她微微冷下脸色:“一个茅山道士, 做了朝廷的狗官,竟然和洋人一起控制了我。我敌不过茅山的符篆,不得不退入红莲湖休养,自此陷入沉睡。直到二十多年前吧,一个姑娘把我唤醒了。”

    姜央不用猜都知道:“是章瑶圃。”

    姮不流点头:“对,她也是茅山道士,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来赶尽杀绝的,还和她打了一架。后来她才说,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救我。”

    “章瑶圃和我说,当初伤害我的人是茅山的叛徒,早已被茅山掌门清理门户。但在他们清点那个人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本笔记,记载的全是那人一辈子干过的恶心事。茅山的掌门看到之后,就派出门下弟子去一一解决,章瑶圃被分配到的任务,就是来找我。”

    于是,收到任务的章瑶圃一路从茅山赶到红莲镇,在镇外的采石场遇到了萧载雪与萧载霞兄弟二人,并救下了原本应该和萧载霞一样死亡的萧载雪。

    路上,章瑶圃听到了因为失去红莲女神,红莲镇的百姓居然过得这样苦,更加坚定了救出姮不流的决心。

    姜央抿了抿唇,半晌说道:“救你的代价不小吧?”

    姮不流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复杂的表情,似乎是很不愿,但她最终却还是点头,像是承认着她此生最不愿承认的东西。

    “对,代价很大,大到章瑶圃从此失去了性命。

    姮不流的脸色在刹那间十分难看:“她用来救我的方法,就是用愿力。”

    “愿力?”这是姜央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他问,“愿力是什么?”

    姮不流解释道:“愿力是天地之间最纯粹的力量,一旦能收集到愿力,就可以达成任何希望的事。但是收集愿力很难,而且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姮不流的嘴角努力扬起一抹笑容来,说:“章瑶圃收集愿力的方法就是绣品。红莲镇的姑娘将制作出的绣品卖出,绣品在买家身边倾听着买主的愿望,章瑶圃帮忙实现这个愿望,就可以通过绣品吸收愿力。”

    “但是吸收愿力是要付出很严重的代价的,所以后来她的身体很不好。她还不到三十岁,身体就有了油尽灯枯的迹象。”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哪里流传出了流言,说红莲镇的绣品比拜佛还要灵验,因此红莲镇的绣品一度被疯抢,章瑶圃也因此在短时间内受到了大量的反噬,差点死掉。而更糟糕的是,灵验的绣品还引来了很多道士的目光。”

    姮不流把话说到这,姜央便明白了:“你们想让章瑶圃活下去,同时也不想让红莲镇接受到太多的目光,所以红莲镇从那以后停止了绣品的贩卖。”

    姮不流点头:“我以为停掉贩卖绣品,章瑶圃会活下去。可惜了,最终她还是油尽灯枯,而我的伤势依旧没有好全,只能继续躺在红莲湖底。”

    “我还没有能力继续庇佑这方百姓,那些要人命的徭役就又来了。”

    姮不流伸手划过整片小镇:“你知道这里以前有多么富足吗?人人不缺吃不缺穿,一到傍晚,到处都是烟火气,男耕女织,孩童欢笑……可是现在!你再看看现在!”

    姮不流冷了语气,带着几分质问的冷硬:“你看看现在,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人气!这么多人,都因为你们而死!”

    姜央太能明白这样的痛苦,这群老实人不在沉默中死亡,那必然就在沉默中爆发。

    姜央深呼一口气,说:“所以,镇上的百姓为了摆脱徭役,想到了一个更加激烈的办法——他们只能靠你,偏偏你又重伤在身,所以他们选择献祭自己,来让你重新拥有力量。”

    而那些献祭的人,自然就是被选为徭役后注定活不了的人。

    一旦成为徭役,他们就成了官差的“人质”,活着的时候父母为了他们不被官差殴打而选择接受官差的敲诈勒索,死了父母为了不让他们曝尸荒野,也会满足官差的狮子大开口。

    一旦被选为徭役,不但自己的一生就到此为止,还会连累父母亲人失去一辈子的积蓄。

    与其如此苟活,不如轰轰烈烈地死一场。

    所以齐大柱死了,萧倩倩殉了情,萧佂止和齐无归也都选择献祭自己的性命。

    姜央看向萧兰歇,说:“我猜你和他们不一样。”

    萧兰歇挑眉:“怎么说?”

    姜央:“老实人才会将自己的死亡看做最有利的反击,但你——”

    姜央上下打量着他:“你不老实。”

    萧兰歇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姜央说道:“你在外面读过书,自然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如果人人都逆来顺受,那么宣统皇帝现在还住在紫禁城里继续着他的封/建/统/治。”

    “你见到了这天下最大的变革,自然知道坐以待毙有多憋屈,所以你选择了反抗——”

    姜央指了指自己:“谁去献祭都一样吧?与其献祭自己,不如让别人去死——比如我。”

    “一个吸着无数百姓的血长大的少爷,他的死想必不会让你有半分愧疚。”

    萧兰歇想了想,还真点了点头:“之前我想让杜杕去死的,但是小哥不让,他说杜杕是个好官,有理想有抱负有学识,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官,所以小哥代替杜杕去死了。”

    姜央若有所思:“你们放走了杜杕,想找下一个替死鬼,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章瑶圃的师兄、一心想帮助你们解决困境的子车南仲。总不能提刀砍友军,所以齐无归选择自己去死。”

    “再后来,就是我和赵庭燎这两个替死鬼了吧?”

    姜央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赵庭燎,问:“替死鬼要几个啊?”

    姜央指着赵庭燎说:“你们放过他行不?大家都是苦命人,何必相互为难。”

    萧兰歇闻言不由皱起眉:“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姜央忽然就笑了:“我说,我愿意去死。”

    萧兰歇一愣。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显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来,似乎是从未想过,会从姜央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恍惚间,姜央忽然想到他刚刚进入副本时系统问他的话。

    【你会查明真相的,是吗?】

    姜央眨眨眼,说:“我可能不会了。”

    “在下能力有限,红莲镇徭役死亡的真相,我查明不了。”

    “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姜央甚至笑了出来,他指指自己,又指了指赵庭燎,问,“我们就是让人讨厌的恶吏,给你们带来的永远只有悲伤和痛苦。”

    “你们放心,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说完,姜央不顾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一头碰在石碑上。

    ******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姜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欢迎进入[结算空间],恭喜任务者“姜央”通过第一个副本《石壕吏》。】

    【通关情况:已通关】

    【通关等级:S+】

    【通关积分:50】

    【积分结算:50】

    姜央:“……”

    不是,S+就50积分啊?

    系统的声音落下,姜央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灰蒙蒙的时空,和他第一次见到王二狗的时空是那样的相似。

    八成是同一个?

    难不成他会在这里再一次见到王二狗?

    这个想法刚刚落下,姜央便听到王二狗的声音,“呦,你小子可以啊,牺牲的那么壮烈,是不是狗爹还要给你立个碑发个锦旗?”

    这样的阴阳怪气,让姜央浑身上下都不好了起来。他忍住搓鸡皮疙瘩的欲望,却忍不住对王二狗露出一个堪称讨好的笑:“狗哥,这说的哪里话?”

    二狗冷笑一声,都懒得搭理他。

    二狗挥动了一下他洁白干净的狗爪子,下一秒,一个石碑突兀地出现在姜央面前。

    【红莲镇公所办事处】

    姜央一愣:“你怎么把这个石碑带来了?”

    二狗优雅地打了个哈欠,趴在地上,撅起自己圆嫩的屁股,摇着尾巴不吭声。

    姜央讨了个没趣,也不再逼问他,而是伸出手触摸着这座石碑。

    【道具名称:[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

    【道具等级:高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块几万年的石头,吸收了日月精华后逐渐生灵,又吸收了红莲镇百姓的愿力,故而形成一个拥有些微自主意识的道具。只要石碑在手,红莲镇的百姓就都会庇佑你的。】

    【友情提示:不要忘记,红莲镇的百姓为什么会选择庇护你。】

    姜央:“啊?红莲镇的百姓庇护我?”

    二狗拒绝回答姜央所有想要问的问题,直接说道:“滚吧,见你就烦。”

    姜央:“……”

    姜央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被二狗赶出了那个灰蒙蒙的空间。眼前一阵变换,恍惚间,姜央听到了二狗的声音:“你想要的东西,当你睡着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万千变换停止,还没来得及细想二狗的话,姜央发现他已经站在他的诊所里了。

    姜央:“……”

    凶巴巴的狗子。

    姜央摇了摇头,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热水下肚,他才感觉自己好像活过来了。

    红莲镇内发生的一切都好似一场梦一样。不过……

    他想要的东西,睡觉的时候就会知道?怎么知道?做梦?

    既然如此,要不先洗洗睡吧,没有什么比睡觉觉更美好的事情了。

    姜央买下的商铺是个二楼,一楼被他改成了心理咨询室,二楼便是他的住处。他打了个哈欠准备上楼睡觉,结果就在他刚刚踏上楼梯的那一秒,诊所的大门被推开,门口的电子门铃咋咋呼呼:

    “您好,欢迎光临。”

    姜央:“……”

    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

    第27章 道德经 陈晓雯

    姜央转过身离开楼梯, 向着大门处走过去。转过客厅,没走几步,姜央就看到了那个冒昧的顾客。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姑娘, 染着一头蓝绿相间的及肩长发,穿着一件带着大大logo的黑色短袖, 配一条同色热裤,手上还拎着一个款式小巧但logo很大的名牌包。

    她摘下镶钻的墨镜, 露出一张妆感很浓的脸。姜央注意到,这姑娘很瘦, 以至于颧骨非常突出, 摘下墨镜后脸颊的棱角十分分明。

    这是一个漂亮又成熟的姑娘,透过姑娘的浓重的眼妆,姜央似乎能想象的出来, 这姑娘的背后一定有很多故事——

    毕竟这么浓的眼妆都盖不住黑眼圈, 也不知道这姑娘多久没睡个好觉了。

    姜央冲她点点头:“你好,请问你是?”

    姑娘将名牌包随意地扔到地上,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她翘着二郎腿,露出看起来能有十多公分的高跟鞋。

    她冲着姜央笑了笑, 说:“我叫陈晓雯, 是来找你咨询的。你是姜央对吗?我听过你的名字,他们都说你是一个很有名的心理医生。”

    “准确的说,只是心理咨询师。”姜央解释道,“我没有医师执照,没有处方权, 可能没办法解决太严重的病情。”

    姜央坐到陈晓雯的对面,他上下打量着陈晓雯,过了一会儿, 说:“你应该已经看过医生了,显然,那些医生已经给过你诊断了。”

    陈晓雯随意地点点头,说:“对,我看过很多医生,他们都说我的心理情况并不严重,没到吃药的程度,让我修养一阵就好。但我自己知道不是,我现在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看得出来。”姜央问她,“你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奶茶?”

    陈晓雯说:“都行,我对这方面不在乎。”

    姜央起身去磨咖啡,陈晓雯等的无聊,不知何时走到了姜央的身后。她看着姜央不疾不徐的动作,忽然问:“姜医生,你很喜欢手磨咖啡吗?”

    姜央没有回头,而是说:“这要看你指的是什么了。”

    陈晓雯来了兴趣:“这话怎么说?”

    姜央道:“如果你问的是手磨咖啡的过程,那我会告诉你我很喜欢手磨咖啡,制作咖啡的过程解压又凝神,我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手磨咖啡。”

    “但如果你说的是成品的手磨咖啡,”姜央笑了出来,“那我只能和你说,我喝不惯这苦了吧唧的味道。按照我自己的想法,我更喜欢雀巢,50袋都用不上50块,想喝的时候充点热水就好,经济又方便。”

    陈晓雯被姜央的话逗笑了,此时此刻,她的脸上露出了进入这间咨询室后第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她笑着说:“姜医生,你说话真有意思,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说你好。”

    姜央却道:“都是穷过的罢了,你别嫌我上不得台面就行。”

    谁知听了姜央的话,陈晓雯的脸色竟然在瞬间晴转阴,刹那间又变得非常难看。

    姜央刹那间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找补:“陈小姐,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陈晓雯并没有如姜央想象中的那样大吵大闹——实不相瞒,来找姜央的病人大多数都精神不太正常,为了一点小事大吵大闹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姜央已经习惯了。

    反而像是陈晓雯这样表现的十分正常的,看起来才有点不正常。

    不过这或许说明陈晓雯没有撒谎,她的病情应该没有到必须靠药物治疗的情况,大概就是年轻人在社会上碰了壁,所以才觉得身上哪哪儿都不舒服。

    姜央刚想劝陈晓雯别往心里去,却没想到陈晓雯抢在他面前开口了:“姜医生,我以前也挺穷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住过无冬市潮湿的地下室,那里有一只老鼠,陪伴了我整整三个月。”

    姜央彻底愣住了——他却是没想到陈晓雯竟然会有这样的身世。毕竟她这一身价值不菲,尤其她背的那个logo很大的名牌包,如果不是A货的话,价值起码六位数起。

    姜央仔细观察起眼前这个姑娘,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个有钱的姑娘——

    衣服包包姜央认不出是真货还是A货,但是姜央能看得出来陈晓雯的皮肤状态非常好,除非天生丽质,否则这是需要大价钱进行护肤保养才能拥有的肤质;

    她的头发发质也很不错,染发后也不见一星半点的干枯分叉,染发剂更是昂贵的植物染发,这么一头漂亮的秀发,可是需要大量的金钱支撑的。

    能把自己收拾的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也不该缺钱才是。

    想到这里,姜央不由劝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晓雯闻言却摇了摇头,说:“姜医生,我没办法过去。”

    说到这里,陈晓雯竟然直接哭了出来:“姜医生,我好难过啊,我现在好痛苦,我觉得我每天都好痛苦,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姜央的眉心跳了跳,他连忙将手中的咖啡放下,转身去扶陈晓雯:“陈小姐,你先起来。”

    姜央把陈晓雯扶到沙发上坐好,问:“陈小姐,你怎么了?”

    他递给陈晓雯一包湿纸巾:“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把心里话对我说说。”

    谁知话茬到了这里,陈晓雯却不肯说下去了。她只是哭着摇头,却一言不发起来,搞的姜央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只能决定先让陈晓雯哭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湿纸巾都用掉了好几包,陈晓雯才总算是哭够了。她擦干了最后的眼泪,略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姜医生,让你见笑了。”

    姜央摇了摇头,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反而问:“陈小姐,你信仰宗教吗?”

    陈晓雯一愣,似乎是不明白姜央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她下意识摇摇头,说:“我不信这些的。”

    姜央说:“要不要考虑信一个呢?”

    陈晓雯不明所以:“姜医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央:“其实,你可以考虑信基督,现在做礼拜还是很方便的,无冬市就有一家新教教堂,里面的神父我见过几次,挺好的人,好脾气又耐心,还不收费。”

    陈晓雯的脸都青了,她的表情扭曲起来,牙齿都开始颤抖。她抖着手,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陈晓雯似乎有些生气了,姜央连忙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也没有非要劝你信基督的意思,就是……哎呀,你不信其实也行,反正那儿的神父又不知道。”

    陈晓雯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倏”地一下站起身,扬起手臂就给了姜央一巴掌。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好在姜央脸皮厚,才没有被这一巴掌打出事。但说实话,被人扇巴掌的感觉还是很疼的,姜央揉着脸,说:“陈小姐,咱们好好说话不行吗。”

    陈晓雯却是瞪了他一眼,随即转身拎着包走了。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长发在背后随风舞动,荡漾起好看的弧度。

    姜央却没心思欣赏这头漂亮的秀发,他只是打了个哈欠,暗暗道了一声“晦气”。

    按照他的经验来判断,这位陈晓雯小姐的“病因”九成九是愧疚——

    一个曾经穷困潦倒的女孩儿,因为某种原因变得富裕起来,但变得富裕的过程想来并不是想象中的和平顺利,以至于她在富裕后内心被愧疚这种情绪充满。

    她太愧疚了,以至于一直想找一个发泄口。但是让她觉得愧疚的事她又不能对任何人宣之于口,只能将一切都闷在心里,导致心理问题越来越严重。

    她可能快要到极限了,也许再过不久,陈晓雯就要面临吃药才能压抑情绪的境况。但是姜央并不在乎,他从来对自作孽的人没有救赎心。

    姜央打了个哈欠,转身上楼睡觉。

    ******

    陈晓雯气呼呼地走出“姜央心理咨询室”,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此时夜已经深了,朦胧的月光洒落在地上,照亮陈晓雯独自一人的身影。她冷着脸走在路上,眉宇间依稀可见愤怒与惊恐。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陈晓雯吓了一跳,无数可怕的想法在她的脑中浮现,她立刻转身,呵斥了一声:“谁!”

    然而当她转头她才发现,她背后的竟然是一条狗——一条黑白相间的哈士奇。

    哈士奇迈着优雅的步骤走到陈晓雯面前,面带不悦:“我让你去找他,没让你扇他。”

    陈晓雯的脸色一阵青白扭曲,好一会儿,她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

    说到这里,似乎是为了给自己信心,她挺了挺胸脯,说,“再说了,你也没说不让我打他啊。”

    王二狗的目光在瞬间变得冰凉,凉到被这样的目光注视,陈晓雯都被冻的打了个哆嗦。

    然而不过下一秒,王二狗便缓和了脸色。他像是刚刚没有和陈晓雯发生任何不愉快一样,问:“刚刚我让你留在那里的东西,你留下了吗?”

    见王二狗不追究了,陈晓雯也乐得转移话题,连忙道:“留下了——狗哥,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说完,似乎是生怕王二狗多想,陈晓雯连忙找补道:“狗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单纯的好奇而已。”

    王二狗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见陈晓雯的脸色越发讪讪,二狗又忽然笑了:“你也不用紧张,告诉你其实也没什么,那就是一个普通的道具而已。”

    见陈晓雯一脸好奇,二狗笑了:“那个道具,是让他和你进入同一个副本的道具。”

    陈晓雯一愣:“一起进入同一个副本?可是狗哥,我只差最后一个副本就能通关了,他不是个新人吗?第二个副本就进入我的最终副本?”

    二狗意味不明地说:“有些人啊,有了几分小聪明就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我总得替天行道,给他几份教训。”

    二狗抬眉:“你说是不是?”

    陈晓雯不明所以,下意识点了点头。

    第28章 道德经 你是一名心理医生

    姜央躺在床上, 心里想着王二狗答应他的事在梦中应该怎么兑现。

    他生怕自己太过激动睡不着,甚至吃了两粒褪黑素,只为了早点在梦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然而当第二日姜央醒来之后回忆起昨晚的梦境时, 他想到的竟然只有一团明亮的光。

    ——是的,没错, 只有一团光,他确信。

    姜央现在怀疑那条狗在坑他。

    “算了。”姜央自我安慰, “说好的通关十个副本我才能知道那个人是谁,现在只完成了一个, 什么都得不到也是正常的。”

    但说是这么说, 姜央还是坐在书桌前,将昨晚的梦境仔仔细细地画了下来。

    ——一个黑暗的空间里,唯有一团光在明灭。

    姜央将画作收好, 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他太想继续任务了。

    ——他太想知道梦里那个一直唤他“央”的人是谁了。

    但是进入副本的时间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姜央百无聊赖,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姜央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客户给他发的消息,直到他点开手机才发现, 原来是手机软件的推送, 抖音向他推送了一条“为您精心挑选”:《祭奠姜央先生忌日一百周年》。

    姜央:“……”

    一般离谱的新闻他不看,但这么离谱的新闻他还真是想看看。

    姜央点开抖音,跳出来的视频最中央的位置赫然是一张黑白照片。但可惜的是照片像素实在是太过模糊,以至于通过这张照片,姜央什么都看不出来。

    图片上方配了字:“感谢先生, 先生千古!”

    联想到作者感谢的先生也叫“姜央”,姜央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得劲。他摇摇头,打开了评论区。

    【有没有人能告诉这人是谁?九漏鱼汗流浃背了。】

    【哈哈哈, 楼上别担心,你不知道这位挺正常的,他又不在教科书上。】

    【我知道他,是不是民国时期的一个警察来着?】

    【对对对,就是那个警察。】

    【警察?不是兄弟们,你们能不能别一句话一句话地往外冒啊,这样显得我像一只瓜田里的猹。】

    【他是北洋政/府的警察,但是不满北洋政/府的统治,所以在自己的辖区内阳奉阴违,北洋政/府的很多卖国的决定在他的辖区都进行不下去,所以凇江那边挺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还给他立过庙。就是他死的早,他死的时候,东北王还不是东北王呢。】

    【真的假的?不是营销号又造谣吧?】

    【楼上的,这个真不是造谣。我姓萧,我太爷爷小时候还给姜央先生上过供呢。就是后来破四旧,姜央先生的庙都拆了,后人走了,就没人提起了。倒是现在网络发达了,又开始提起姜央先生了。】

    姜央看着眼前这些奇奇怪怪的评论,开始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个视频里说的“姜央先生”,指的不会就是《石壕吏》这个副本中的他吧?

    不应该吧?

    不,这绝对不可能。

    姜央想到王二狗这条狗曾千叮万嘱,绝不能在现实社会提起任何跟长安街444号有关的事情。他们这么忌讳现实世界,应该不会主动把副本和现实世界联系在一起吧?

    更何况……

    姜央仔细看起视频中的照片。虽然这张照片模糊不清,但仔细去看还是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个穿着警察制服的青年人。他背着一把长枪,站的笔直,看起来就像是一棵笔挺的松树。

    但在姜央的记忆里,他在《石壕吏》这个副本中前期穿一身一尘不染的西装,后期穿一身打满补丁的工装,只有在齐大柱和萧倩倩的婚礼上曾短暂地穿过一次警服。

    就是那次穿警服,他的身上也没有背枪。所以,这张照片上的人绝不是他。

    这样一想,姜央反而松了口气。

    他下意识翻过这条短视频,结果下一条短视频的内容更加劲爆——

    《知名女作家身死,我们是不是应当反思一下自己?》

    这条视频是一条猪头视频,作者的声音痛心疾首:

    “最近我想大家都刷到这个消息了,岑风九月太太自那个杀身亡了,在她死前,她遭遇了长时间的网暴。有些读者可能连她的书都没有看过,就在那里跟风。”

    “说什么写渣贱她不活该被骂吗?”

    “吃这碗饭就该做好被评价的准备吧?”

    “不是,又玉玉症了是吧?现在作者里面是不是有病的比没病的都多啊?”

    “笑死,一个糊逼得被害妄想症了是吧?没这次爆雷几个人认识她啊。”

    “要死就赶紧去死,干嘛浪费公共资源?”

    “现在好了,太太果然自杀了吧?当初那些叫嚣着要太太赶紧去死的人呢?怎么现在不出来说话了?”

    “我说真的,有些人,你们能不能有点良心啊,隔着网线当杀/人/犯,你们很过瘾是吧?”

    姜央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最近并没有听到过有谁死亡的消息。看上去是一个粉丝不少的网红作者?这样的人身死,应该会上热搜吧?他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

    姜央下意识点开这个视频的评论区,心想几千条评论总能解决他的疑惑。

    但当他看到评论区后,他的心里便升起了然与不解这两种情绪——

    了然在他知道了他为什么没有听到过这个新闻,因为这条视频竟然是三年前的视频,几千条评论随便一拉,显示的时间都是“三年前”,评论旁甚至都没有ip地址的显示。

    不解在为什么一条三年前的视频,他会在现在刷到?

    就在姜央想细看的时候,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欢迎来到长安街444号虚拟世界。】

    姜央一怔,也顾不得吃瓜了,连忙打量起四周来。

    周围果然又变成了那个灰蒙蒙的世界,刚刚见过不久的王二狗在他面前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此次副本详情如下:】

    【副本名称:《道德经》】

    【副本性质:密室解谜型】

    【副本等级:初级副本】

    【副本难度:简单】

    【参与人数:5人】

    【友情提示:请各位任务者努力存活,虽然在副本中死亡并不一定意味着真正的死亡,但您的体验可能并不那么美好。如若您在副本中的体验不佳,请不要给差评,更不要投诉,我们没有客服部。】

    姜央有些惊讶:“我的第二个副本这么快就到了吗?”

    二狗懒洋洋地抬了一下眼皮,连身体都没站起来:“很快吗?还好吧,让你休息了一夜呢。”

    姜央:“……”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二狗摇着尾巴,问:“老规矩,有问题吗?赶紧问。”

    此时的姜央已经不是菜鸟了,他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在这个副本里,我有一个专门的身份吗?”

    生怕王二狗没明白他的意思,姜央连忙补充道:“就是像上个副本中的那样,你们给我设定成一个娇生惯养的少爷。”

    这个要命的设定姜央可一直没忘。

    虽然在上个副本中,这个身份设定带给他最多的是便利,基本上没有给他带来什么负面影响,但上个副本毕竟是新手副本,姜央可不敢赌第二个副本系统还会这么好心。

    谁知听了姜央的问题,王二狗竟然说:“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

    姜央一怔:“为什么?”

    二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任何可能破坏游戏公平的问题,我都不能回答。”

    姜央的眼皮跳了跳。

    二狗明显在给他放水,姜央听出来了——关于每个人是否有特定身份的问题,是和副本的进程有关的问题,一旦有玩家得知这个事情,就可能破坏游戏的公平性。

    姜央将这个问题按在心里,转而又问:“那储物面板呢?赵庭燎说过他有储物面板,甚至还可以自行购买道具。我的储物面板呢?我又在哪里购买道具?”

    二狗打了第不知多少个哈欠——他今天看上去似乎很困的样子:“喏,你在心里念叨‘储物面板’四个字就行了。”

    姜央:“……”

    不是,就这么简单吗?

    姜央闭上眼,果然看到了眼前出现了一个虚拟面板,上面四四方方地画了很多格子,只是只有一个道具——

    【“红莲镇公所办事处”石碑】。

    不用二狗教,姜央自己便重新在心里念叨起“道具商城”,结果他念叨了半天,眼前的面板都没变。

    姜央不死心,把“道具商城”换成了“系统商城”再到最后简单粗暴的“商城”,他的眼前都没出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姜央:“……”

    姜央佛了,转头问二狗:“我亲爱的狗哥,请告诉我在哪里才能买得到系统道具。”

    二狗闻言冷笑:“孩子死了知道奶了,找不到地方知道问狗哥了。怎么,狗哥是什么很廉价的狗吗?”

    姜央:“……”

    姜央顿时讪讪起来。

    见姜央这幅表情,二狗“哼”了一声,欢快地摇起了尾巴:“打开系统商城的口令是‘狗哥天下第一帅’,记住了吗?”

    姜央:“???”

    等会儿,之前签合同的时候没说过做任务还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啊!

    好在姜央没有良心,一丁点儿的心里建设都不用做,就直接打开了他心心念念的系统商城。

    里面的东西看得姜央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机关枪,符篆,飞机,大炮,登仙船……

    这么多好东西……

    只可惜,姜央看了看右上角那个属于自己的可怜兮兮的余额,到底闭了闭眼,眼不见心不烦。

    50……

    第一眼姜央还以为自己看差了。

    然而几眼过后,姜央最终不得不承认,他的积分就是50,而那些飞机大炮机关枪……

    最便宜的首位数字之后都跟着四个零。

    姜央沉默了一会儿,问:“系统商城在副本内能开启吗?”

    二狗摇头:“想什么呢,当然不能。”

    他说道:“只能提前购买,所以我不建议你攒余额,不然很容易有钱没命花。”

    姜央沉默一瞬,又问:“我可以先看【副本描述】,再决定购买什么道具吗?”

    二狗再一次摇头:“亲,很遗憾地告诉你,不可以。【副本描述】一旦开始,就意味着副本开始,你就不可以再打开系统商城了。”

    姜央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回想了一下刚刚听到的副本简介,提取出了几个信息——

    第一,副本的类型是密室解谜型。

    第二,副本的参与人数是五人。

    第三,副本的通关很有可能和任务者的身份有关。

    密室解谜型说明这个副本中既没有灵异神怪,大概也不需要拔腿狂奔,但参与者五人便不得不做好伤害可能来自同样的任务者的可能。

    姜央沉默了半晌,在挑选了许久之后,终于用他那可怜兮兮的余额购买了几个道具:

    【道具名称:一只高倍放大镜】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把只高倍的放大镜,可以将物体放大五十倍。】

    【道具名称:一沓毒药检测试纸】

    【道具等级:初级道具】

    【道具性质:副本通用道具,任意副本可使用,但仅限副本使用,不可带至现实世界使用】

    【道具描述:这是一沓毒药检测试纸,一共有十二张,一张可检测一次,用后即作废。这种试纸可以检测出毒药的毒性,具体使用方式详见说明书。】

    姜央的余额只够购买这两样东西,他也不知道这两种东西会不会有用,但这两种东西却是他能买得起的东西中和密室解谜最有关的东西了。

    将道具收好,姜央对二狗说:“我现在可以进入副本了。”

    二狗打量了他一阵,那样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姜央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对劲起来。

    就在姜央忍不住要搓一搓手臂上鸡皮疙瘩的时候,二狗终于放过了他。二狗挥了挥白白的、毛绒绒的狗爪,姜央的眼前便开始变换。

    眩晕间,姜央听到冰冷的电子音:

    【你是一名心理医生。】

    姜央:“……”

    第29章 道德经 岑溪

    【你是一名十分贫穷的心理咨询师, 初出茅庐、八百年开不了一单的那种。你找不到客户,却要面临巨额的房租,刚刚踏入社会的你已经快要饿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 你接到了一个单子,是一个姑娘约你上/门/服/务, 想要和你聊聊。她说她叫岑溪,她不想活了, 她想知道,你能不能救救她。】

    【你本来是不愿答应的, 因为上一个约你上/门/服/务的富婆姐姐就是把你当成了随时可以约的小鸭子。当时的你落荒而逃, 发誓再也不进行上/门/服/务。】

    【可是岑溪说的非常诚恳,你想,那就看在她这么需要帮助的份上去一次吧。你只是看她可怜, 才不是看在钱的份上。】

    【你们约好了时间, 结果当你在约定那天准时到了岑溪的家中的时候,你发现她已经死了。】

    【她像个白雪公主一样躺在床上,看上去仿佛不过是睡着了。但你知道不是,你吓得报了警。】

    【最终, 警察查明岑溪死于自杀, 和你没有关系,你做了笔录之后就被放走了。】

    【原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你总是觉得心里不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会忍不住在想, 要是当初我早一点去看她,她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怀着这样愧疚的心,有一天, 你接到了一个邮件,上面写着约你在10月14号那天前往岑溪的公寓,解开岑溪的死亡之谜。】

    【你吓懵逼了,你当然不肯前去。愧疚是愧疚,真为了她做点什么,那还是拉倒吧。你删除了邮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结果第二天,你就收到了一个包裹。你打开发现那是一张邀请函,邀请函再次诚挚地邀请你在10月14号那天前往岑溪的公寓。如果你不去……】

    【吓懵逼的你准时到了岑溪的公寓,无冬市昌盛区长安街444号公寓44楼404室。】

    【而进入这里的你意外地发现,竟然不止你一个人来到了这间死亡公寓。】

    【通关任务:找到死者岑溪的死亡真相。】

    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清晰,姜央发现他已经进入了一个公寓之中。

    他进入的地方是玄关,从这里能够一眼看到整个房间的布局。

    这是一间很温馨的公主房,带着几分网红风格,周围的一切都是粉嘟嘟、毛绒绒的,很难想象住在这样一间可爱公寓中的姑娘竟然会抑郁到自杀。

    公寓应该不大,厨房做了半开放式,用粉色的吧台隔断;姜央只能看到两扇关紧的门,按照常理来推测,应该是一间卫生间、一间卧室。

    此刻,不大的客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加上姜央一共五个。

    而姜央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嘴里还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的赵庭燎。他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风衣,衣领大敞,正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手里正拿着一堆文件在看,也不知看出了什么。

    姜央:“……”

    真是好巧啊。

    坐在厨房吧台旁的椅子上的则是一个曾经见过的姑娘——一身名牌、头发染成蓝绿色的陈晓雯。

    这可真是太巧了。

    陈晓雯也认出了姜央,当即笑道:“姜医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姜央也觉得有点惊讶:“原来,你也是……”

    “很惊讶?”陈晓雯笑笑,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说道,“我现在的身份是死者岑溪的表姐,两个人都在无冬市生活,但是她们从小到大没见过几面,也没什么交情,所以关系很淡,逢年过节都不一定见得上一面的这种。”

    说完,陈晓雯反问他:“你呢?”

    姜央打量了周围的一圈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垂下眸,随即说道:“我叫姜央,人设是个半吊子的心理咨询师,其实大学学的是市场营销,但是因为找不到工作,没办法只能转行,在网络上当‘陪聊’。说是心理咨询师,实际上证都没有。结果遇到死者来咨询,‘我’为了赚钱,明知道死者有抑郁倾向还是接了单,结果上/门/服/务的当天就发现死者死了。”

    胡说八道一通,说完,也不等别人反问,姜央直接问道:“你们呢?”

    两个陌生人都不说话,最终是赵庭燎给他面子,懒洋洋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赵庭燎,人设是网络营销公司的客户经理。”

    说道“客户经理”这两个字的时候,赵庭燎都直接笑了出来:“其实就是个骗子,开了个皮包公司,找那些妄想一夜成名的女孩,骗她们能给她们一夜成名的机会,然后骗点钱就跑。”

    见赵庭燎开口了,剩下的那两个人也不再沉默。

    一个穿着jk制服的女孩子说:“我叫陶飞飞,是个自媒体博主——说白了就是个营销号,拿钱办事,仗着自己未成年,什么谣言都敢发。谁敢告她,她就反说别人网暴未成年。”

    姜央看了陶飞飞半天,一脸的不可置信:“妹妹,你未成年?”

    陶飞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成年了,实际上我人设的角色也成年了,但是因为上户口的时候失误,所以户口本上的年龄比实际年龄小。”

    姜央了然。

    另一个一直没开口的男人此时也开口了:“我叫何焉分,人设是个游戏主播——一名死者岑溪非常喜欢的游戏主播,死者岑溪曾以网名‘酷girl’给‘我’打赏过十万块。”

    姜央都震惊了:“十万块?她很喜欢‘你’?”

    何焉分闻言,脸上露出了一种很有意思的表情:“你这个说法真的挺准确的,她喜欢的是‘我’,而不是‘我的游戏水平’。”

    陶飞飞听了,眼底瞬间燃起八卦的光:“怎么说?难道你是露脸主播,她看上你的颜值了,才做了你的榜一大姐?”

    何焉分的脸色愈发古怪起来:“准确地说,她看上的是‘我’的口才——‘我’在直播间骂人挺脏的,尤其还有点性别歧视,特别喜欢贬低女玩家,说女玩家啥也不是。死者岑溪……”

    何焉分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古怪来:“死者就喜欢听我骂女玩家,我骂女玩家骂的越狠,她给我打赏的就越多,以至于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她是个男的。”

    姜央长大了嘴巴。

    陶飞飞一脸懵逼。

    赵庭燎瞬间转过头来,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就在这时,陈晓雯竟然开口了:“何焉分说的应该是真的,因为我这边的资料里也显示,岑溪的心理确实有些古怪。”

    陶飞飞连忙问:“怎么个古怪法?”

    陈晓雯说:“根据资料显示,岑溪是‘我’的表妹,我们的母亲是亲姐妹,她的母亲是‘我’的母亲的妹妹。但是岑溪和‘我’的生活对比却是天差地别。”

    说着,陈晓雯的眼底露出几分同情来:“‘我’从小父母恩爱,他们都有不错的工作,给‘我’提供了优渥的生活。但岑溪的父母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父亲不管他,母亲四处打零工,没什么钱,受了气还喜欢往岑溪身上撒。”

    “所以,‘我’从小就不喜欢岑溪。”陈晓雯说,“因为岑溪看‘我’的眼神总是阴恻恻的,言语中还总流露着愤世嫉俗,遇到生活幸福的姑娘,就总是在背后揣测她们背地里的生活肯定不好。”

    “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很不喜欢这个表妹。”

    说到这里,陈晓雯顿了顿,又说道:“但这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则是,‘我’其实很瞧不起岑溪,总觉得岑溪样样都不如我。但什么都不如我的岑溪,最终却过得比‘我’好,‘我’有点嫉妒她。”

    姜央盯着陈晓雯的脸看了半天,在陈晓雯隐隐有所察觉的时候,立刻转而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岑溪忽然变得很有钱了,是吗?”

    陈晓雯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但最终还是说道:“对。从小样样不如‘我’的岑溪,现在却比‘我’更有钱,‘我’嫉妒到破防。”

    陈晓雯解释道:“‘我’从小家境优渥,但是学习一般,最终靠着父母的资助上了个三本,说句难听的,就是花钱买学历。”

    “在学习上,岑溪也没办比‘我’好多少,她也是只考上了三本大专,却连读大专的钱都没有,勉强读了大一之后就付不起学费,大二辍学了。”

    “在这个大学肄业的表妹面前,‘我’很有优越感。但没想到,‘我’在校园里一事无成的时候,岑溪竟然发家了。她没有说她是做什么的,但是她说她一个月能赚几万块,多的时候甚至能赚十几万,快赶上‘我’的父母一年的收入了。”

    “这样的对比之下,‘我’更加不喜欢岑溪了。”

    听了陈晓雯的话,陶飞飞若有所思:“这么看来,岑溪发家致富的途径很有可能是自媒体——”

    陶飞飞先指了指自己:“一个营销号。”

    又指向赵庭燎:“一个mcn公司的客户经理。”

    再指向陈晓雯:“一个大学肄业、家境贫困的少女忽然一夜暴富。”

    陶飞飞耸了耸肩:“这一切都在说明,岑溪是靠自媒体发家致富的。而且,她的心理应该有问题。”

    陶飞飞指着何焉分说:“她喜欢看男性主播骂女性,可能是因为从小家境贫困,所以特别恨其他生活的幸福的姑娘,这说明她的心理十分极端。”

    陶飞飞又看向姜央:“而且她还找了心理医生,流露出抑郁倾向。”

    最终,陶飞飞给她一一列举的论据做出了总结:“你们看,这像不像一个内心极端的自媒体工作者遇到网暴,在心理医生疏通无果后,觉得生活了无生气,于是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30章 道德经 岑风九月

    姜央若有所思:“你觉得岑溪的死是因为遭遇了网/暴, 一时想不开?”

    陶飞飞犹豫半天,还是选择了点头:“不然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原因, 能让一个风华正茂、人际关系简单的小姑娘选择自/杀。”

    姜央摇了摇头。

    陶飞飞问:“你觉得不对?”

    没等姜央回答,何焉分便直接说道:“你是不是傻?如果岑溪是自/杀, 那我们来查什么?【副本描述】中写的是什么?是解开岑溪的死亡之谜啊。”

    陶飞飞被说的一愣,随即却说:“对哦, 你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是自/杀, 我们是来干什么的?”

    这是, 赵庭燎适时补充道:“验尸报告中显示,岑溪是被毒死的,毒药是放在她床头的氰/化/钾溶液。”

    说着, 赵庭燎将他在房间中找到的验尸报告拍在茶几上:“尸体衣衫完整、干净整洁, 浑身上下没有发现约束伤、威逼伤、抵抗伤,因此警察判定死者是自愿喝下的氰/化/钾溶液。”

    姜央拿过验尸报告看了起来,最终发现验尸报告上没什么信息,赵庭燎已经将最重要的东西说出来了——

    死者床头柜上的氰/化/钾溶液和胃容物一致, 基本可以确定就是致死物。

    而死者身上的衣服没有乱, 穿戴的非常整齐,浑身上下也都没有三伤的痕迹,这说明死者在濒死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对她有过肢体约束。

    被发现的氰/化/钾溶液浓度不低,再加上对胃容物消化程度的检测,几乎可以确定, 死者在喝下氰/化/钾溶液后没多久就死亡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果有人使用暴力威胁了死者,那么必然会在死者身上留下三伤;

    如果死者是被无接触的行为威胁的——譬如刀枪棍棒之类的, 那么死者生前一定会挣扎,这样一来就很难解释她衣衫完好、衣衫上也检测不到任何氰/化/钾的成分。

    ——很难想象,一个人拿刀抵着你的脖子,你就乖乖喝下致命的毒药。尤其是在经历过初步分析后发现,死者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乖乖女。

    赵庭燎说:“结案报告中显示房间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印,因为死者的扫地机器人在死者死后自动工作,使得痕检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

    姜央拿过这一摞报告挨个看了看,口中随意地说道:“正常,但凡有任何一个疑点,警方也不会将这个案子定性为自/杀。”

    姜央将看过的报告递给伸着头看过来的陶飞飞,一边说道:“从这些报告来看,岑溪死亡的当天很有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因为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件房子在案发当日有过另一个人的进入。”

    陶飞飞疑惑不解:“那人是怎么死的?这里是44楼,总不会存在凶手在窗外投毒的可能吧?”

    “也不是没可能。”何焉分摸着下巴,“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凶手用我们不知道的方法,把死者喝的水换成了氰/化/钾溶液呢?死者不知道那是剧毒,当成白开水一口喝了下去,不就会造成目前这个可能?”

    说完,何焉分还将一张报告专门拿了出来:“你们看,死者喝下的氰/化/钾是用水杯装起来的。氰/化/钾易溶于水,形成无色透明的液体,和白开水多像,死者根本分辨不出来吧。”

    “可是,”陶飞飞皱起眉,“氰/化/钾有苦杏仁味,死者不会闻不出来吧?”

    何焉分却说:“氰/化/钾溶液易挥发,和空气密度相似,极易扩散。死者闻到之后很大概率产生了头晕等症状,这个时候她注意不到水中的苦杏仁味,不是很正常的吗?”

    “再说了,”何焉分又抽出一张报告来,“你们看,死者的成绩极其糟糕,初中会考物化生全部不及格,上了最差的高中,高中又因为会考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五门不及格而没有高中毕业证。大学上的是大专,学的又是幼师。”

    他耸耸肩:“这么个学历,不是我瞧不起她,但是没准她连氰/化/钾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因为她都不一定闻得出来的苦杏仁味,就知道手里的溶液是剧毒。”

    说到这,何焉分十分确信自己的结论:“或许凶手就是偷偷投毒,让死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了剧毒。”

    陶飞飞被说服了:“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

    姜央觉得没眼看。

    赵庭燎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陈晓雯在一旁一语不发。

    最后还是姜央受不了这两人的尬吹,忍不住说道:“那是白开水——你也说了是白开水,又不是奶茶,凶手怎么在外面投毒。”

    何焉分:“……”

    陶飞飞:“……”

    姜央拿出一张照片来,说:“你们看,这是案发现场的照片,小茶几上有一个热水壶,说明死者有自己烧水喝的习惯。她烧的水要么是买的矿泉水,要么是从厨房里接的水,不管哪种,过程都发生在自己的家里,凶手怎么在不进来的情况下投毒?”

    陶飞飞小声说:“也是哦。”

    但姜央的话却点亮了何焉分的灵感,他忍不住说:“如果死者喝的水是外面买来的矿泉水呢?她会不会是用叫外卖或者其他的方式让别人给她送上来的?毕竟矿泉水那么沉,她让别人给她送上来很正常吧?”

    何焉分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如此一来,凶手在矿泉水里投毒,死者喝到了有毒的矿泉水,就这么被毒死了,造成了死亡的假象。”

    “说的很对。”姜央对这个答案表示肯定,只提出了一个问题,“那么,警方为什么没有检查出来?”

    何焉分:“……”

    何焉分瞬间就蔫了。

    赵庭燎见状将手上的一摞报告往前一推,说:“先别猜了,什么信息都没掌握,猜也白猜。我们先从死者的人际关系入手,查查她的生活轨迹吧。”

    几人沉默了一瞬,陶飞飞小声说:“死者的手机和电脑都在客厅,要不我们先看看她的手机和电脑吧?”

    言外之意,还是先别打开卧室的门了,因为死者岑溪的尸体就在卧室中。

    ——卧室门前那行冰冷的血色文字无声地宣告着卧室里面究竟有什么。

    【死者岑溪的尸体放置于卧室之中,请各位任务者尊重死者。】

    直接观察死人的尸体还是有些太惊悚了,更何况专业的法医都没能在岑溪的尸体上发现什么,验尸报告也很完整,陶飞飞颤抖着声音说:“我们还是不要打扰死者的安眠了。”

    姜央看向陶飞飞,发现她眼底的恐惧不像作假。又看了一眼何焉分和陈晓雯,发现何焉分脸色发绿,陈晓雯的脸色也很难看,便知道大家都不太想看死者的尸体。

    姜央觉得这里有点不对,但他又说不好哪里不对,便点了点头,说:“行,那我们分头行动,谁去看电脑,谁去看手机,谁去在房间里查探一番?”

    “还是一起吧。”陈晓雯忽然开口说道,“毕竟,我们未必信得过其他人,不是吗?”

    姜央没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没等他开口,陶飞飞便立刻附和:“对,我们一起吧。”

    姜央闭上了嘴。

    赵庭燎的目光扫了所有人一圈,第一个起身坐到了电脑前。他指着茶几上那个被密封袋包裹起来的手机,说:“把手机拿来,我们投个屏,保证所有人都看的清楚明白。”

    说完,他似笑非笑地看了陈晓雯一眼,说:“免得有人觉得别人暗自隐藏了线索。”

    陈晓雯的脸色微微扭曲。

    陶飞飞麻利地拿过手机,赵庭燎接过。姜央看去,认出岑溪使用的手机是刚出的一款新品,刚出的时候热搜频频,最低配都要五位数。

    手机壳也是一个很著名的牌子,专门为了这款手机研发制作的新品,如果不是赝品,售价要四位数。

    果然是个小富婆。

    赵庭燎接过手机,也不知道他怎么操作的,没过多久,姜央就在电脑的显示屏上看到了手机的页面。

    赵庭燎观察这个页面半晌,最终认栽:“来个人告诉我,我们先看哪个软件?”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陶飞飞犹豫着开口:“要不先看微信和Q/Q吧?聊天记录最能理清她的人际关系了。”

    没人提出反对意见,赵庭燎便率先打开了微信。

    一排的聊天记录映入眼帘,一眼看去,满屏的都是辱骂。

    姜央:“……”

    陶飞飞“啊”了一声:“看来我猜对了,岑溪遇到了网/暴,才有了抑郁倾向。”

    赵庭燎一一点开这些聊天记录,发现陶飞飞说的没错,最近的聊天记录九成以上都是在骂死者岑溪的。岑溪没有给她们备注,可能她们根本就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安慰岑溪的人也能看到,但从头到尾就三个,从岑溪和她们的聊天记录中还能发现,岑溪对这场网/暴有着很强烈的怨气。

    除了这些没有备注的人之外,岑溪最近只和她的母亲聊过天。但聊天内容也很尴尬,因为她的母亲是管岑溪要钱的。

    从聊天记录上看,岑溪的母亲苦了一辈子,到了晚年终于在女儿身上扬眉吐气,因此不停地向岑溪索取,这对母女最近的聊天基本上都是转账记录,数额还不少,最少的都有三千。

    看来从微信聊天记录里看不出什么来了,陶飞飞提议:“要不再看看Q/Q?我们总要知道,岑溪是因为什么被网/暴的。”

    赵庭燎无可无不可,爽快地打开了Q/Q页面。

    Q/Q页面的消息比微信还要劲爆,骂人的话比微信还要多,一条一条翻下去,都看不到底。

    大部分都是没有备注的对象,但有一个聊天框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个聊天对象岑溪给了她备注,备注是“编辑晚风”。

    “编辑!”陶飞飞尖叫起来,“我们可不可以问问编辑?岑溪的编辑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庭燎想了想,很快点开和编辑晚风的聊天记录框。但遗憾的是,聊天记录里是一片空白。不知是不是她们之间太久没有交流的缘故,使得聊天记录都没有了。

    赵庭燎手指飞舞,很快给编辑晚风发了一条消息,但遗憾的是消息发出去,界面上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陶飞飞一阵失望:“能上网,说明网络没有问题。网络没问题却发布出去消息,看来是系统不让我们请外援了。”

    失望过后,陶飞飞倒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算了,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姜央眼皮一跳。

    这时,陶飞飞又说:“我们可以看一下岑溪的浏览器记录,一般情况下,常用界面都会加入收藏夹的,或许我们从收藏夹或者历史浏览里能找到岑溪究竟是做什么的。”

    说着,陶飞飞还小声说:“有编辑?这不像是自媒体博主或者主播之类的。”

    赵庭燎没有废话,退出了手机的关联界面,露出了电脑的屏幕。

    岑溪的电脑上花里胡哨一堆东西,赵庭燎点开好几个浏览器,才在一个浏览器的收藏夹里找到了他们想找的东西——

    【土豆小说网[作者控制面板]】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姜央定睛看去,就见电脑上页面刷新后,缓缓露出了一个新的页面——

    【您好,由于您已经多日没有登录,请重新登录。】

    【是否重新登录?】

    【是】【否】

    陶飞飞一阵叹气。

    何焉分面露失望。

    陈晓雯意味不明。

    可姜央的目光却不在最中央的页面上,而是定睛在了右上角的位置。

    那是还没有被刷新掉的页面,上面显示了岑溪的笔名。

    【岑风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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