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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你们都是我飞翔的翅膀!

    季朝映就这么带着应逐见了陈拾意。

    这一天陈拾意正好休假, 季朝映在应逐答应和她一起来之后,便提前和陈拾意打了招呼,是以她见了应逐也不意外, 只是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失落——

    不得不说,在经历了几次特殊情况之后,即便陈拾意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在心底,她确实是对季朝映有些保护欲在的。

    陈拾意垂眼看向面前的女孩, 虽然自己和应逐也算个面熟, 之前也想过让她和这个热心肠多多接触……可她们的关系,居然已经这么好了吗?

    陈拾意瞥向应逐,恰逢对方也看向了她,两人和面前的熟面孔对视片刻, 又默契地一同挪开视线。

    陈拾意心里有点空落,应逐也没好到哪里去。

    主要是礼物这种东西吧,如果只送给自己呢, 那就是独一份的惊喜, 但如果在给了自己惊喜之后又发现别人也有一份——那这惊喜,可就有点变味了。

    虽然面前的警员确实也是个正派人, 但……

    应逐回想了一下面前这读作季朝映写作倒霉蛋的女孩的种种经历:她真的会喜欢这种类型吗,不应该吧……难道不会回想起之前的经历, 有什么心理阴影?

    在略有些凝固的氛围中,三人在一处陈拾意早早找好的小私厨里落了座,在应逐幽幽的凝视下,季朝映从挎包中将那另外一份礼物取出, 交到了陈拾意手里。

    她一视同仁, 给陈拾意和应逐的礼物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应逐性格热烈,又是自由博主, 给应逐的杯子就做得颇为夸张繁复,花瓣层叠,略带一点哥特风格,属于那种很适合拍照发在网上的精致好物。

    而陈拾意的这只,则因为她的职业特殊性没有做的太夸张,同样是骨头和植物元素的茶杯,采用的却是手骨和大叶阔木的设计,整体色调以白色和青绿色为主,风格也更偏向于简洁清爽的干练风格。

    在制作者的刻意塑造下,即便杯子携带有白骨元素,却看不出半点狰狞可恐的样子,反而因为手工制作,让那从枝叶间探出的小骨爪显得短短胖胖,透出一点别样的可爱感来。

    礼物拆封,陈拾意颇为惊喜,应逐则借着桌子的遮掩,偷偷摸摸地把对面的树叶子杯和自己的玫瑰肋骨杯比较了一下,确定自己的这只做起来更费劲,心底顿时舒服了许多。

    看来自己的这个才是主打作,那只树叶子杯只是顺带的。

    而且之前季朝映也说了,礼物是为了和她道歉特地准备的,抛开上次的事情到底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不谈,这份心意虽然被劈开了,但到底还是她占了大头。

    应逐脸上带起了几分笑意,季朝映看在眼里,有些好笑,又不好表现,只觉得之后要是有时间,还是别把两人放在一起的好。

    应逐舒服了,陈拾意看着面前设计巧妙的杯子,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仿佛得到了人类奖赏的成熟德牧,欢快地把尾巴摇成螺旋桨。

    “这是给我的?”

    陈拾意仔细看着杯子下方的一点点手工痕迹,想问,又怕猜错了让女孩尴尬,便委婉试探道:“看起来很少见啊……是什么小众牌子?”

    “当然不是了!”

    季朝映都不用开口,自觉自己才更重要一点的应逐便已经自觉为她邀功,不想让女孩的心血被辜负:“都是她自己做的,那些流水线,怎么会把坑做得这么生动活泼!”

    她指着树叶子杯杯身上的一处凹陷,两眼仿佛点了炫彩闪光灯一般晶晶亮,那一处凹陷陈拾意因为角度问题暂时没看见,应逐却看得清清楚楚。

    她一本正经地胡吹乱侃:“你看,这坑旁边还有个树叶子,肯定是朝朝为了做出树叶的自然弧度才留了个坑的,这种巧思,流水线怎么想得到嘛!”

    季朝映:“……”

    那一小处凹陷,其实是季朝映的一点小失误造成的,旁边的阔叶,也是为了遮掩这点缺陷才贴了上去。

    只是这虽然是个缺陷,但烧制出来后,那点弧度却有种枝叶被风吹拂的波浪感,很有种特殊的气质,她这才拿来给送给陈拾意,如果现在说这话的人不是应逐,她都要怀疑对方是故意的了。

    季朝映深深地瞥了一眼应逐,回想了一番两人初遇时的情景,只觉得对方像个长了尖刺的油炸汤圆,刺是硬的,皮是白的,切开来的馅料却是漆黑的。

    所幸陈拾意没多想,她转过杯子看到了那处凹陷,感慨道:“确实很有巧思,一定是设计了吧?”

    其实只是失误的季朝映微微一笑:“……嗯,你喜欢就好。”

    怕应逐再度张开嘴叭叭,季朝映先一步出手,一左一右拉住两人,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真情实感的感慨道:“来到这里之后,你们都是我新认识的,但是帮了我最多的人……”

    季朝映带着满脸的真诚,进行了一番真情流露的友情宣告,具体内容为:

    你们都是我飞翔的翅膀,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因为你们两个为人都很好,所以我想你们彼此之间或许也会合得来,为了我们的友谊,我还特地给你们都送了同风格的礼物——

    “我也有一个的。”

    季朝映满眼柔软的笑意,脸上晕染开浅色的粉,她从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最后一只做给自己的梨花骷髅头杯,摆放在桌子上,“都是同系列呢,我们现在用的就是同款啦。”

    陈拾意的视线落在杯子上,心中若有所思:同系列的都是用来喝水的茶杯,难道是因为前段时间和茶杯有关系的那件事情吗?看来她虽然忘了具体的情况,但潜意识里还记得那件事……

    应逐也把自己收到的礼物摆了出来,看着明显最复杂最精致的属于自己的杯子,不由得想:虽然说是同系列,但这么一看,还是我这个做得最好啊,果然还是为了我才有个这个念头吧……

    两人同时抬头,和对方撞上了视线,不由得向对方露出笑容。

    ——虽然季朝映嘴上说说两个人都是她的好朋友,但实际上,我才是更重要的那个啊!

    一场小聚会就这么结束。

    季朝映熟练地在两人分别不在的间隙里,向对方做了隐晦的表态。

    在陈拾意起身去后厨为她去要小甜点的时候,季朝映欲言又止,在应逐的追问下展露心声。

    她眉目哀愁:“你们都是我在这里的好朋友,你很好,陈拾意也很好,但、但……最近我和她的相处,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看着无意识向自己袒露和对方相处间的烦恼的季朝映,应逐不由得想:我们两个之间就没有这种问题,朝朝愿意和我说这些心事,果然还是我在她心里更重要一点吧。

    在应逐起身暂离去往洗手间的时候,季朝映眼露忧色,在陈拾意的追问下犹豫着开口。

    她脸色苍白:“你们都是我在这里的好朋友,你很好,应逐也很好,但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我好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对她发了脾气……”

    看着无意识向自己袒露和对方相处间的烦恼的季朝映,陈拾意不由得想:这些情况是为什么我都知道,果然还是我和她的关系更紧密一些,我得想想办法帮帮她。

    于是等到这场聚会结束时,两人便异口同声地在季朝映准备回家的时候,尝试着进行了一个撮合。

    陈拾意:“我今天还有事要忙——”

    应逐:“我还有工作没有做完——”

    两人异口同声,又因为对方和自己同时开口而看向彼此:她不想送她,果然,她们的关系没我们好!

    第112章  不吃就杀掉你哦。

    最后季朝映是自己回去的。

    她特地为陈拾意和应逐牵桥搭线, 可不是为了让她们来争谁来送她回去这种小事的,她不等两人改口,便及时表态, 在她们没找出新的借口之前提起包离开。

    挎包还是太不方便了。

    季朝映提着阔口包包,很怀念自己学生时期背的双肩包,可惜双肩包太过活泼了,和她的个人形象实在不符, 只能遗憾放弃。

    如果以后要送礼物, 还是直接邮寄过去方便些,反正现在也不怎么缺钱。

    天色开始变得昏暗。

    最近天气多阴雨,晴天不如以前那样多,季朝映走进楼道里的时候, 乌沉的云已经压了下来,叫晚间的风裹起湿润的凉意。

    哒。

    哒。

    哒。

    绑带式的厚底凉鞋迈过一层层阶梯,然后在门口挺住, 一只手从上方落了下来, 捡起了被人规规矩矩地放在门口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没有封口,有一点厚度, 入手沉甸甸。

    季朝映垂下眼,倒出了信封里的东西, 是厚厚的一叠照片。

    有门牌号码的照片。

    有阳台窗户的照片。

    有入室玄关的照片。

    也有季朝映的照片。

    一张。

    一张。

    又一张。

    吃饭的照片、下楼丢垃圾的照片、和邻居聊天的照片……

    以及今天的,她和应逐一起用下午茶的时候,将礼物推给她的那一刻抓拍。

    再下一张,也是最后一张。

    则是应逐抱着杯子, 兴高采烈的大头照。

    啪嗒。

    季朝映将钥匙插入锁孔, 向右扭转。

    真是的。

    好没耐心。

    她打开灯,走进厨房。

    取出一只大容量的瓷碗, 将照片和信封撂进碗里。

    然后用煤气灶点燃一张照片,再把燃烧的照片丢进碗中,端着碗走进了浴室。

    瓷碗的导热性还算不错,端在手里有一点烫,季朝映把它放在淋浴顶喷下方,看着一张张照片被焰火吞噬干净。

    然后,她掏出手机。

    从口袋里取出那张名片,搜索了他的社交账号,填好备注后,申请添加为好友。

    算是人心易变吗?

    季朝映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瞳孔:现在的人,连不涉及朋友亲人这条定律都想违反了。

    真是的,一下子就让游戏变得乏味起来了。

    叮咚。

    手机发出一声提醒音。

    将名片交给她的人,似乎一直等着她的联系,季朝映的申请飞快通过,随着好友添加成功的提醒,对方的第一条消息也跳了出来。

    【青色的树】:礼物还喜欢吗?

    虽然之前就已经知道对方没有什么耐心,但这么急躁的态度,还是让季朝映轻轻挑眉。

    她回复道:谢谢,我很喜欢。

    顿了顿,又邀请对方:这次是您请了我,不如明天,我也请您吃顿饭?

    聊天页面上很快显示出一排“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似乎是张青建在纠结着什么,但很快,他便做出了回复。

    【青色的树】:在哪里?

    季朝映笑了。

    她慢吞吞地敲击屏幕——

    【朝朝朝朝O–O】:在我家。

    瓷碗中的火焰已经快把照片烧干净,季朝映拧开淋浴开关,瓷碗中顿时发出“刺啦”一声,黑色的灰烬漂浮起来,随着水流淌到地板上。

    “……这样好吗?”

    系统注视着宿主的所作所为,终于没忍住开口:“如果他在这里动手……”

    “他不会的。”

    季朝映笑了起来:“他舍不得。”

    张青建舍不得。

    毕竟,对方那黏腻的、炽热的、饥渴的目光……

    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这种不舍,与女人和男人之间会产生的性缘情感,没有半毛钱关系。

    张青建就像是一头狼。

    一头饥肠辘辘的老狼。

    他大概已经饿了很久,久到,当他心仪的猎物走到自己面前时,他完全控制不住那本能的垂涎和饥渴。

    “他很饿。”

    季朝映将瓷碗中的灰烬都冲进下水道,然后将瓷面上黑色的火烧痕迹都清理干净。

    她道:“他太饿了,绝对不会想着只吃一顿的。”

    在系统不解地问出下一个问题之前,季朝映将人面畜生的皮囊剖开,把其中的畜生嘴脸展示给同伴观看。

    她说:“他想吃了我。”

    张青建想吃了她。

    那炽热的,黏腻的视线。

    落在她的脖颈上,落在她的双手间。

    那不是看同类的眼神。

    那是在看食物的眼神。

    系统反应了几分钟,才发出一声惊叫,季朝映将洗干净的瓷碗放回原位,又回到卧室换上一身新衣服。

    她温柔地安抚道:“别害怕,统统。”

    季朝映拉开房门,潜入昏暗的夜色里,她的脚步很轻,不会让感应灯闻声响起。

    她轻轻笑着说:“这是件好事啊,不是吗?”

    她还有一份肉放在冰柜里,没有做什么处理。

    而这只饥肠辘辘的公狼,却在此刻来到了她身旁。

    季朝映在昏暗的楼道里行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熟练地潜进摄像头拍摄不到的阴影角落,面上笑意柔柔。

    第二天,张青建应约而至。

    他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季朝映也做好了接待他的准备。

    她蒸了粒粒分明的香甜大米,从果蔬店里买来了蔬菜和水果,将那些被潘丽萱仔细卤制好的精选五花肉,仔细地做成凉拌菜和炒菜。

    两个只见过两面,连熟人都谈不上的陌生人,就这么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甚至连寒暄都没有几句。

    季朝映知道张青建知道自己的身份。

    张青建也知道季朝映知道自己知道她的身份。

    两人都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也对彼此的目的有所猜想,于是客人面对面前的菜肴,完全没有动筷的意思。

    季朝映温柔地催促,“上次您帮我买了单,我很感激,这次的食材都是特地为您准备的,不试试看吗?”

    张青建也不落下风:“毕竟我是外来人,主人都还没有动筷子,我这个客人,也不好这么不礼貌。”

    季朝映面前空空荡荡,没有摆放任何餐具,显然没有进食的意思,她只是坐在一旁,像个观察动物进食的饲养人员。

    当动物发出抗议时,饲养员便和声和气地与他解释。

    饲养员道:“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呀,我不吃这些。”

    饲养员说:“对你来说,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刚刚好?”

    她笑意温柔,形状圆润的杏眼弯起时,线条便显得柔和可爱,毫无攻击性。

    让人可以联想到所有温和无害草食动物——豚鼠、兔子、小羊羔。

    它们的外貌柔软可爱,连角和牙都被磨成圆而钝的形状,没有任何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只能任由更强势的那一方随意撕咬。

    张青建也笑了。

    他来到季朝映家里时,穿的依旧是风衣,风衣是皮制的,很宽大,看起来足以在衣摆下方藏下许多东西。

    白衬衣,黑风衣,让他身上的斯文气消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怪异的扭曲感,仿佛人皮下有无形的触手在扭曲蠕动,怪物即将撕裂伪装。

    “我的口味,是很挑剔的。”

    他的嘴角裂开,然后越裂越大,脸上的肌肉颤动抽搐,视线灼热得让人几乎能感受到某种刺痛:“这些家常菜,我都是不动的。”

    张青建的口味,真的很挑剔。

    那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挑剔。

    他喜好肉食,又对入口的食物原材料要求很高,高到除了青少年时期的同类,很少可以进食其它的肉类。

    但最近一段时间里,已经连青少年同类的味道都无法再满足他的口腔味蕾,填饱他的饥饿胃囊,他甚至觉得自己罹患了厌食症,对所有的食物都失去了兴趣——

    直到一张新的通缉推送到了他的手机上。

    只有组织成员可以下载注册的APP上,弹出了管理员新输入的通缉对象。

    那显然是一张被人偷拍下来的照片,被通缉者睁着无辜的圆润杏眼,皮肤白皙细嫩,看起来……

    看起来,口感会非常鲜香软嫩。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强烈饥饿感侵占了张青建的所有思维,空荡了许久都没有得到满足的肠胃生出了被人抓在手里撕扯一般的绞痛感,口腔内分泌出大量涎水,让他像只被生物本能侵占了大脑的狗。

    张青建滚动喉结,不住吞咽,面前的猎物皮肤细嫩,完全看不出有锻炼过的痕迹,显然,她在体能和体术上都只是个普通人,之所以能逼退审核员,或许也是通过另外的方式。

    她邀请了他来到这里,而他现在也已经来了。

    她或许做了许多准备,在饭菜里下了药、在餐后水果里加上某些化学制品,或许也会在餐具——比如说筷子或者杯子的口沿处动什么手脚,又或者用纯粹的精神压力让他自我怀疑,以至崩溃。

    无数种同类罪犯曾经使用过的方法在脑子里流淌过去,而张青建丝毫不虚,他不是那种会被简单的口舌话术挑拨的人,他现在只想——

    “尝一尝。”

    面前的猎物,似乎没有丝毫气氛感知的能力,她伸出手指,抵住一只白瓷碟的边沿,然后将白瓷碟向张青建推去。

    她轻轻笑着,瞳孔漆黑,这装聋作哑的姿态,让本就焦躁的张青建一阵不耐。

    他将手探进风衣口袋,握住了冰凉的铁质刀柄,正要起身发难,然后。

    砰!

    季朝映单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整个人按回了原位,那力度之大,让椅子都发出来一声哀鸣。

    “快尝尝看。”

    季朝映神情不变,笑容甜美温柔,她声音柔软,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点嗔怪。

    “是我特地为你做的,不吃的话。”

    “杀了你哦。”

    第113章  你是怎么发现这种喜好的呢?

    “快吃呀。”

    “怎么不动呢?”

    “难道是我的手艺, 不够好吗?”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一声叠一声地催促,张青建背后冰凉,大脑终于在这一刻恢复了清醒, 他的大脑还没有开始运转,身体就已经在温柔的催促声中抄起了筷子,夹起了一块肉,送进嘴巴里。

    现在, 菜肴里有没有下东西, 已经不是张青建要考虑的事情了。

    有这样的力气,面前的人完全可以把他控制住,张青建要思考的,是他该怎么在面前这个怪胚的手下脱身!

    这不正常, 她身上明明没什么锻炼的痕迹,可力气为什么会那么大!

    张青建惊疑不定,几乎是机械式地开始咀嚼, 但当牙齿将肉食咬断研磨时, 他的思维便在瞬间清空了。

    这熟透的肉类,和家常的畜类供肉其实看不出多少区别。

    就像人类, 其实也只是诸多哺乳类动物的其中一员那样。

    张青建完全没想过这份食物的原材料来自哪里,更不信对方能在短时间内窥破他的目的和癖好, 并且为他准备好这样的一份“回报”。

    但,面前的人却真的做到了。

    浓烈的鲜香汁水在口腔中炸开,带着一点嚼劲的肉刚刚咀嚼时是筋道的口感,但两三下就会被嚼成腻滑的糜, 大块的肥肉本该带着让人无法忍受的腻气, 但却因为在锅中煎熬煮炸被透去所有油脂,只剩下让人欲罢不能的油香焦脆。

    而在此之外, 那独特的,只有特定食材才有的鲜咸味,更是向张青建宣告了原材料的来源,他几乎下意识地就向着白瓷盘伸出了第二筷、第三筷……第四筷!

    季朝映的手艺,其实真的很不错。

    这种不错的手艺,再配上她从系统商城里买来的增香剂,顿时就将她的厨艺水平突破了平常人很难达到的层次,让面前的菜肴,突破了普通家常菜会有的口感和香气,也掩盖了原材料的劣等品质。

    张青建真的很饿。

    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在心理上,他都饥饿得太久了。

    于是,当一盘符合他的口味食谱的食物出现在他面前,那潜伏已久的饥饿感顿时控制了他的所有思绪,让他像只狗一样,趴在季朝映脚边,舔食吞咽着她施舍下来的一点狗食。

    “这样就对了嘛。”

    季朝映轻轻笑起来:“我准备了好久呢,都要好好吃干净哦。”

    她收回了按在这只饿狗肩膀上的手,对方夹菜的动作便不可避免地顿了一顿。

    但也只是顿了一顿,张青建便继续埋头,将面前的几盘肉菜都清理干净。

    “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过来吗?”

    当饭菜都被清空,今日的分量被解决之后,季朝映才主动挑起了新的话头。

    她今天的穿着格外居家。

    上衣是件宽宽大大,映了白色的植物花卉的深绿色T恤半袖衫,下装则是件同样宽松,且有着巨大口袋的长度刚到小腿中段的卡其色工装裤。

    在自己的主场内,季朝映没有刻意装点自己,让自己显得像是一块甜美可口的奶油小点心,她向后靠在椅背上,用这样一个格外显示放松的姿势,漫不经心地对张青建提出问题。

    无形间,昭示着主动权到底被握在谁的手里。

    张青建的双手都放在桌面上,他用餐巾纸擦干净嘴唇,才谨慎又恭敬地向着季朝映低下头,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是因为我,冒犯了您?”

    张青建的架子放得很快。

    前一瞬,他还在心底臆想,要如何将面前的女孩制住带走,精心烤制,随意取用。

    后一秒,他就已经在对方轻松显露的一点手腕里,顺从地趴在女孩脚下。

    那力气实在太大了,面前的人明明可以轻松地把他制服,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如果说,在这顿“回报”之前,张青建抱的还是要想办法逃走脱身,再做其它打算的念头,那么,在当他分辨出一盘盘“家常菜”到底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之后,这点念头就立刻消失了。

    这是新准备的肉吗?

    她只用了一个晚上?

    还是说……

    她其实,也和自己有一样的挑剔习惯呢?

    张青建额头冒汗,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而后者,更让他身体紧绷,颤栗不已。

    如果是后面的那种可能,那他一头撞到对方家里来的这种做法,完全说得上是愚蠢至极!

    张青建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面对这种情况,在对方蔑视性地为他送来一直监视着对方的照片,ῳ*Ɩ 又莽撞地应邀,独自一人来到了自己的主场后……他会怎么做。

    得出的成果,让他心底发寒。

    如果是他自己,在被人冒犯的时候,他大概就会筹备动手,让这个胆敢挑衅自己的蠢货,成为新的肉食供应来源!

    张青建因为这个猜想头皮发麻,但心中紧迫的同时,生出的却是一股狠意。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他肯定不能坐以待毙……

    虽然两只手都放在桌子上,在女孩的注视下,张青建也不敢往口袋里摸,但被右手臂挡住一半的左手却暗暗动弹起来,试图从小臂绑带中抖出平常不多用,关键时刻却可以出奇效的短刃小刀。

    “叫你过来,是因为我对你很感兴趣。”

    季朝映起身,拢了一下长长的发辫,然后抬手,一把攥紧了张青建的左手臂!

    啪!

    她从张青建的袖子里,抽出一柄短而锋利的小刀,然后把刃面拍在张青建脸上,仿佛一记耳光。

    她平静开口:“我不建议你动那些歪脑筋。”

    张青建吞了吞喉咙,被体温煨热的短刀拍在脸上,让他觉出一丝细微的痛意,他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僵硬道:“……当然不会。”

    该死的,他的动作绝对做得很隐秘,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张青建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足够隐蔽,却不想还是被季朝映发现了,又惊又疑,那张本该很有文雅气的面孔微微扭曲,让季朝映甚至有些想笑。

    她将那把刀拍在桌面上,轻轻笑道:“都是正式成员了,应该是有些经验的,是不是?”

    “带你入行的老人有没有和你讲过……私人的事情,就该私人处理,不要把其她人或事牵扯进来?”

    她诘问的姿态很明显,张青建心脏砰砰狂跳,干涩道:“……没有,我是说,我是年轻的时候自己接触到的这些事情……没有领头人。”

    “那现在学,也不晚。”

    季朝映平静道:“叫你过来这里,是你也算有那么几分意思。”

    她顿了顿,哼笑道:“饭好吃吗?”

    张青建短暂地沉默:“……”

    他隐约间已经感觉到了什么,面前的人明明也只能勉强算个青年——她才二十岁,寻常人这个年纪,连大学都还没读完,在他这个年纪看来,说是个孩子也不为过——但这样的一个“孩子”,现在却在他面前摆出来师长一般的教导姿态。

    她很可能……不想杀他。

    起码在现在,是这样的。

    张青建脸庞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着,他警惕地打量着女孩面上的神情,斟酌着做出了回复。

    他真情实感地开口:“味道很好,不,是非常好——非常美味,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尝试过这样的口味。”

    张青建在心中琢磨着用词,尽可能委婉地拍了季朝映一记马屁,将那几盘菜肴说得天花乱坠,犹如什么专业的美食点评家:“食材处理的很嫩,保留了材质本身的咸香味,是用料汁腌制过……是吗?虽然有很多肥肉,但口感一点也不会觉得油腻……”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准备了这几道菜肴的厨师显然有被吹捧到,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愉悦地挑起了眉头:“你应该吃不出来,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你吃的,是我前段时间找来的一份口粮……的边角料。”

    “当初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有意思。”

    女孩轻轻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很轻,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仿佛剧毒的蛇类嘶嘶吐信,又仿佛漆黑蜘蛛无声地波动丝网:“这还是我第一次,被别人觉得很好吃。”

    张青建心头一突,冷汗又渗出一层:“我很抱歉——”

    “不用抱歉。”

    季朝映迈动脚步,双手用力按在他肩膀上,修长的手指沿着触感粗粝的风衣布料往上抚摸,触上因为紧张而体温过高的体表皮肤:“真很有趣,不是吗?”

    她掐住了张青建的脖颈。

    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就被她钳在手中,冰凉的指尖格外娴熟地按上了颈侧的大动脉,她微微用力,张青建的脸就涨出了一层红,喉咙被压迫,他本能地“嗬嗬”出声,但身体却仿佛木雕一般一动不动,“我从来不觉得,有这种爱好的人只有我一个,你说是不是,医生?”

    她低声道:“听说有些医院里,女人生产的胎盘很抢手,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喜好的呢,嗯?”

    “让我猜猜,应该不会是胎盘吧,是吗?”

    手下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季朝映低头,能看到手下的人红得已经开始泛紫的面孔,对方显然已经有些窒息,脸上本能地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但双手却仍旧放在桌面上,因为忍耐痛苦而攥成拳,没有去碰桌面上的那把小刀。

    一。

    二。

    三。

    看着张青建的脸色由紫转青,季朝映终于大发慈悲,她松开手,在张青建脸上拍了拍:“没有小主意,真乖。”

    她垂下眼来,轻声问道:“说说,是怎么发现的,嗯?”

    呼哧。

    呼哧。

    张青建胸口大幅度起伏,他下意识捂住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息,喉咙因为季朝映用的力道略有些大而生出干涩的痛意,他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舔了舔嘴唇,低声道:“……不是胎盘。”

    他抬起脸,看着身后低下头看他的季朝映,声音因为喉咙受损而变得有些哑。

    他说:“……是一个胎儿。”

    他咽了咽口水。

    他说:“……是一个死婴。”

    第114章  这可是滋阴补阳的好货啊!

    张青建是个医生。

    就职于一家私人医院, 算得上是医院里的主打头牌——主打外科整形的那种。

    张青建今年已经四十六岁,而这个癖好被挖掘,则是在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 他还是个普通医生,在一家市公立医院里加班加点地工作,彼时的他只能为主刀医生们打打下手,还没有可以独立主持一台手术的资历。

    那癖好, 就是在那时被挖掘出来的。

    那是在一台手术结束之后的事。

    有一点, 女孩其实没说错,在有些医院里,产妇生产后的胎盘是紧俏的抢手货色,不管是冷藏起来卖给别人, 还是收起来自己吃,都是好东西。

    但很多人其实意识不到,除了胎盘之外……

    那些早早流产下来的婴儿, 其实也是好东西。

    因为地域的区分, 各个省内都有些特定的律条与地域风俗,当时张青建所在的市医院便是如此, 它位于梁省内部,普通人里, 堕胎手术比感冒来得更流行。

    当然,在明面上,法律是禁止梁省地区进行胎儿性别查验的。

    但也只是明面上而已。

    一件事,只要人想要, 便能想出无数办法去做, 周梁两种文化区分之间,周省内部的生育率平平, 且因为自然生理因素,男婴的出生率越来越低,性别比几乎能掉到7:3,那可怜的三成,就是男婴。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是自然生育,性别比中的男性占比最多也只能占到四成,但实际上,在梁省的努力下,如今国内的女男性别比几乎能持平。

    可以想见,那些盛行的堕胎手术,到底堕掉的是哪个性别。

    那时候,张青建年纪还轻,他还没有可以被同事送礼的资本,但在彼此相处间,却已经有了互相帮忙打掩护、彼此请吃饭的交情。

    当时带他的男老师,在一台手术过后,便邀请他去家里吃顿便饭,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自己得到了大补的食材。

    张青建自然好奇,他应邀而至,看着男老师从砂锅里盛出两碗炖得软烂的肉块,带着神秘的笑意将碗递给他,他夹起那块儿肉,肉已经被炖得吸饱了汤汁,一抿,就能嗦出满嘴的汁水来。

    鲜。

    太鲜了。

    那从未有过,无与伦比的鲜美滋味几乎是立刻征服了张青建,他贪婪地将肉嚼烂吞进肚子,几乎要把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他没问男老师,这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心里也有猜想,只觉得这应该是什么珍惜的野味。

    但并不是野味。

    一顿饭吃到最后,男老师满面红光地从砂锅里舀出一只小小的,还不到小指指节大的小雀儿,带着一点呲牙咧嘴的不舍,将它舀进张青建的饭碗里。

    他哈哈大笑:“看你吃得这么香,这个就让给你了,好小子,这可滋阴壮阳的好东西……”

    男老师一边笑,一边把拳头大小的脑袋盛到自己碗里,他的老婆在餐厅门口探头探脑,迟疑了一下,才犹豫着开口:“他爸,儿子也要升初中了……要不……”

    男老师是个好爸爸,好老师,他把滋阴壮阳的小雀儿分给了学生,又把可以补脑子的脑袋分给了儿子,张青建看着老师涨红的脸,过了几个呼吸才反应过来,猛地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反胃感,冲进卫生间就开始干呕。

    “哎哟哎哟!”

    男老师连忙赶过来,在旁边看着,心疼得脸都要皱起来了:“你说你,这可是八个月的男婴啊!你都不知道这是多紧俏的补货……”

    他痛心疾首,跺脚摇头,这样的好货,他是真把张青建当后辈看,才分给他的,要知道,往常就算是普通补货,他都是一人独享,偶尔才给儿子吃些滋补滋补,连老婆都是舍不得给的。

    张青建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吐得天旋地转头晕脑胀,倒是省下了那份小雀儿,叫男老师当晚展了五分钟的雄风。

    彼时的张青建,本该是对此痛深恶绝的,他甚至有了心理阴影,在那之后吃了几个月的素,碰到一点荤腥就会反胃呕吐。

    直到他的体型变得瘦削,舌头得不到满足,他饥肠辘辘。

    时隔多年,重温当时的经历,张青建不得不说,即便那时他表现得对肉类极其排斥,但实际上,在这种表象的排斥下……

    他真正的情绪,其实是种恐惧。

    太香了。

    真的,太香了。

    没有吃过那一口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想象那到底该是怎样的鲜美,细嫩的肉甚至都不需要咀嚼就能在舌尖融化,极致的美味在口腔中炸开,难以形容的满足感从胃囊延伸到心脏,连头皮都因为这无与伦比的快乐而发麻。

    太香了。

    太香了。

    怎么能……怎么能这么香?

    怎么能……怎么能这么香!

    张青建的世界进行了一场大颠覆,那时,他看着扶着肚子的待产孕妇,眼中炽热流淌的是人类最本质的饥渴,那时,他看着那些苍白着脸从手术室里走出的女人,脑海中无法抑制地畅想着那些未成型的胎儿的去向。

    胎盘是紧俏的好货。

    胎儿同样是。

    他饥肠辘辘,曾经在舌尖孵化的鲜美味道不住地在幻想中重温,他试着用其它肉类替代那种美味,但猪肉腥臭,羊肉极膻……所有肉类都在口腔中异变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古怪腥气,连果蔬都变得干涩无味,叫人难以下咽。

    他开始隐蔽地观察身边的同事,观察那些胎盘、胎儿的去向,在一个女人尖利的哭嚎并男人的谩骂一同响起时,张青建终于主动去找了他的好老师。

    他没找错人。

    男老师又得到了一味大补药。

    堕胎手术盛行,难免会出现一些以为是女胎,打下来后却发现是男胎的情况,男老师很好这一口,他是本地人,本地人都相信胎盘滋补,被打下来的婴儿同样滋补,而男婴——那自然是大补中的大补!

    所以医院里的大多数男胎,都是被这位不差钱的男老师包了的。

    张青建遮遮掩掩,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地向男老师提了买下一半胎儿的想法,而男老师听他终于过了这个坎儿,欣慰地拍上他的肩。

    “还什么买不买的,上次看你吐成那样,还以为你不好这一口呢,这都是咱们这儿自古以来的老文化了,也就一块肉,肉补嘛,你能想开就是好事,老师今天带你好好吃一顿!”

    这一次,师生两个都挤在了小厨房里。

    张青建看着老师从塑料袋里把新鲜的胎儿清洗干净,胎儿已经成型,但不像上一次的胎儿月份大,只有小小的一个,男老师将它仔仔细细清洗干净,做了几道工序后,把它和早早准备好各类佐料放到了一起去。

    这一次,张青建吃得很香。

    香。

    好香。

    太香了。

    香得让他甚至都有些失态,险些在男老师面前,痴迷地将所有肉汁都舔干。

    汤鲜肉美,带着热乎气的汤和肉一起落进肚子里,叫张青建贪婪地将骨头剁开,把骨髓都吸干,男老师的儿子吃了滋补的脑袋,前段时间里成功考上了市里出名的中学,在喜悦之下,也终于坐上了餐桌,和爸爸、爸爸的男学生一起享受这一桌美味。

    四个男性坐在一张桌子上,男中年、男青年、男少年坐在一起,将被堕下的男胎吃得干干净净。

    第二次吃了肉,张青建就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默契地跨入这条线,与男老师一样,开始收购新的堕胎,月份大的月份小的,他都要,在医院食堂里的时候,没办法直接吃婴儿煲,他就只吃素食,等到下了班,再好好做一顿饭犒劳自己。

    “难道你就只吃这些边角料?”

    季朝映瞳孔漆黑,面上带笑,她松开钳制住张青建的手,示意他继续往下吐露。

    “……这对您来说,可能只是边角料。”

    季朝映的言语,更叫张青建确定了某些猜想,他顿了顿,才赔着笑道:“……但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能吃到这些,已经很难得了。”

    张青建将自己说得像个吃不饱饭的难民,但季朝映都已经开口催促,他便也不再仔细回想自己煲过的那些婴儿美食,只道:“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是靠这些堕胎过的……”

    直到一场意外发生。

    医院里的堕胎数量其实很大,梁省毕竟有着能堕胎堕到影响性别比的传统文化,七八个月即将临产的孕妇也能堕,更不必提那些月份小些的了。

    这些胎儿,只靠医院里的人,自然是没办法消耗干净的,所以许多堕胎,都流向了市场,被一些家里有病人,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好这一口的普通人买走。

    问题就是出现在一个普通人身上。

    那是个普通的男人,也有着和男老师一样的喜好,很信婴儿滋补的理论,他日子过得花,为人虚虚荣又爱炫耀,抢到一具七个月的堕男婴后,就把煮好的婴儿汤拍下来,发到了网络上。

    这一发,就发出了大问题。

    食婴的癖好,其实只能算是小范围的传统,在梁省里也只是少数派,这匪夷所思让人发毛的“习俗”被一张照片揭露,血淋淋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顿时引发了一场舆论风暴。

    尤其那个男人还十分愚蠢,他感知不到事情的严重性,在舆论发展的前期还不时发表新的嚣张言论,更将把堕胎卖给他的妇科男医生也揭露了出来,叫舆论发展得更快更猛。

    在舆论的压力下,这项“传统习俗”很快便被清算,张青建失去了食物来源的同时,他的好老师,也因为经年累月的“爱好”,被牵连丢了工作,在去接儿子下学的路上出了车祸,和儿子一起,在熊熊燃烧的车厢内被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

    第115章  谢谢你送来的肉。

    那几乎是一场灭顶之灾。

    起码对于张青建与他的男老师来说, 是这样的。

    城市戒严,一群从周省精挑细选出来的监察者被派了过来,张青建光是要保住自己就已经殚精竭力, 连男老师的丧事都没有顾得上去。

    他的食物来源直接断绝,紧绷的精神与饥饿的肠胃,让他的身躯像是一根点燃的木柴般飞快地削减下去。

    张青建几乎要被逼疯了。

    他没办法接受其他的食物,每日的进食像是受刑, 他尝试过鲜美的极味, 就无法再把那些劣质品送进口腔,咽下食道。

    不过两个月,他便形销骨立,连医院里的工作都变成了无法负担的重活, 又一次加班昏迷后,张青建丢了工作——医院不敢再留他,怕再留着他, 会叫人死在工作岗位上, 让本就已经恶劣的名声雪上加霜。

    这对张青建而言,算得上个格外严重的打击。

    张青建的出身其实很不错。

    他的母亲是个有些小钱的闲人, 爱好油画,日常忙着挖掘一些有天赋的女画家, 和有容貌的男画手,将绝大部分心力投入了自己的画廊,父亲则是个家境平平,却很有几分容貌和文采的大学讲师。

    他的家境或许算不上多么富贵, 却也已经算得上中产阶层, 有着这样的家庭环境,张青建从小到大都没有受到过什么大的打击, 此刻被医院因为个人原因辞退,对他而言,实在是脸面大损。

    ——更何况,这医院现在已经被外界挂上了种种恶名,被人指为不入流的黑心医院,被这样的一家医院辞退,难道是说他连这种地方都配不上?

    实在是太让人觉得羞辱了。

    更叫张青建苦不堪言的,还是身体上的虚弱,他明白自己食婴的癖好,对身为一家之主的母亲而言算得上个大丑闻,完全不敢把这件事告诉母亲,只能在对方不满地打来电话的时候,低头忍下那些委婉但足以让他羞愧不已的指责……然后失去母亲因为不满,而断了供给的生活费。

    张青建的生活一落千丈。

    “那段时间,对我来说可太难熬了。”

    嗅闻着空气中残留的肉香,感受着胃囊被填满的充实感,即便脖颈上还残留着隐痛,喉咙也因为压迫受损后一直在不住出声而嘶哑,张青建仍旧在对比中产生了一股微妙的满足感。

    他咽下不自觉地溢出的喟叹,盯紧面前已经重新落座,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的女孩,低声道:“您或许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处境……”

    “我确实没有。”

    季朝映打断他似乎要出口的感怀和马屁,面上的笑意变得愈发灿烂:“所以呢,只是少了点边角的烂肉,就让你变成了那副模样?”

    她道:“这样的表现……让我好失望啊。”

    张青建心头一跳,他一想到那可能的猜测,再看面前的女孩的反应时,情绪便格外容易被她挑动,他连忙道:“其实也不是,那段时间我虽然落魄,但也是因为那会儿的低谷,我才学会了更进一步的技巧……和您相比,我其实算不上什么……”

    他几乎称得上阿谀地对着季朝映拍了好一顿马屁,叫她的眼神变得和缓了些,才不敢再怀念过去,只匆匆提起了自己彼时终于生出的几分长进。

    那是他的生活费已经被断了两三个月的时候了。

    彼时已经入秋。

    张青建家境不错,花销上自然也大手大脚,以往的生活水平,全是靠家里打来的生活费维持,现在没了生活费,又没了工作,他只能退了一个月一万多月租的好房子,靠着手头残留不多的一点积蓄,搬进了一栋老式居民楼。

    也就是在那里,他终于更进一步,观念、想法,都彻底转变,整个人都天翻地覆。

    那是在一个晚上。

    老式居民楼,隔音很差,胜在邻里都相熟,老人很热情,张青建虽然只搬来了几个月,却已经与周围的几户邻居都熟了面,又因为他饮食障碍骨瘦如柴,被别人看在眼里,就以为他有些不好说清的难处,相处间对他很有几分照顾。

    于是当家里来了客人,好不容易做了一整桌大肉后,邻居家的男主人便敲开了他的门,借着让他看孩子的借口,给他送来了好几份酒肉。

    张青建嗅闻着这腻人的荤腥气,心中厌烦,面上却不好推拒,他将已经七八岁的男孩迎进屋里,将热情的男主人应付走,便将孩子留在了客厅,给他按开了电视机。

    热情对于张青建而言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他饥肠辘辘,对所有美味都失去了尝试的兴趣,本就所剩不多的经历,还要花费一大部分来应酬这些热情的邻居。

    他烦躁不已,又有些说不出的厌恶:看看这些人,社会底层一事无成,一辈子的付出也就仅限于购置一所房屋,眼界贫瘠庸俗无比……

    和他全然不是一路人。

    但现在,他却只能沦落到与这样的人与为伍,张青建又烦又恨,一把摔上了卧室的房门。

    这么一摔,就摔出了事。

    众所周知,七八岁的孩子,正是狗都嫌的年纪,男孩尤其如此,那被张青建关在屋子里的男孩,并没有乖乖地坐在电视机面前看他该看的小动画片,他见到张青建进了屋子,就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在屋子里探起了险。

    这一探,就探出了大事。

    “那是我第一次动手。”

    现在回想起曾经的惊险,张青建仍旧带着些说不出的自得,他道:“当时毕竟是我第一次真实吃婴儿堡,为了留个纪念,我就让老师把剩下的骨头给了我,后来我花了些时间,把它拼了起来……”

    那探险的小男孩,真的探到了险,他探到了房屋租客不为人知的隐秘,在他的行李箱里翻找出了被他好好地放置在木盒里的小小骨架。

    “当时我还年轻。”

    张青建尽力不让自己的神情变得太愉悦,他道:“所以情绪激动了一些……”

    当时还年轻的张青建,在被惊恐的尖叫引出卧室时几乎快疯了,他饿得大脑发昏,更因为自己似乎要一坠而下的凄惨人生而愤恨不已,他看着几乎快吓傻的小男孩,本能地就想把手掐上他的脖颈。

    但当他的手抬起时,张青建意识到,自己不能这么做。

    这个孩子是邻居送过来的,等到客人送走他就会来要人,如果孩子出了事,他绝对逃不了干系,但……

    一道灵光闪过,张青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但——这是个孩子啊。

    一个孩子,又能懂什么?

    于是张青建改换神情,脸露无奈,他先将小男孩安抚一通,用一点零食玩具哄得小男孩开心不已,又在邻居上门时,欲言又止,遮遮掩掩地告知对方,孩子在他这里闯了大祸……

    他表现得宽容而通情达理,只道小男孩的所作所为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他这样成长下去,未来或许会出大问题。

    他看着邻居的脸由青转绿,又从绿变紫,张青建和他算得上熟悉,知道邻居是个再典型不过的大男子主义,他曾多次被对方打孩子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也见过对方的妻子披着衣服出门寻找离家出走的孩子。

    当晚,张青建早早关了灯,做出自己早已歇下的假象,然后听着隔壁的男邻居开始展现父亲的威严,孩子大哭大叫,女人尖声制止,在母亲的阻拦下,孩子得以从父亲的怒容下逃离。

    而早已经等在门后的张青建,就在小男孩逃出门时,打开房门,将对方哄进了自己的屋子……

    “那是我第一次自给自足。”

    张青建努力向女孩展现自己的能力,他仔细叙述了自己当时在短暂的间隙想出的计划,又回忆着自己此后是如何将所有的痕迹都抹去。

    几个月来,他头一次吃了一顿饱饭,打开门后,男邻居正在妻子的怨斥下蔫头耷脑地往外走,张青建面色如常地与二人打了招呼,甚至还向男邻居道谢,谢谢他昨天送来的肉。

    那肉,真的很好吃。

    男邻居苦笑着,却连话都对不上一句,张青建又假做热情,追问两人到底是怎么了……

    “后来,我还陪着去下面找了几个小时呢。”

    张青建笑意很深,即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仍觉得自己当时的计划堪称完美:“警员后来也来调查过,但从来没把目标放在我身上过,后来我又在那里住了两个月,就重新搬了家……”

    “故事不错。”

    季朝映将落在颊侧的发丝别回耳后,道:“也不算让我今晚的辛苦白费。”

    她的神情缓和了许多,让张青建心跳加速,心中的猜测不由得变得更加强烈,他咽了咽喉咙,不由得开口:“……您满意吗?”

    我的品质,您满意吗?

    季朝映笑了。

    她点了点头,道:“还算不错。”

    张青建无声地松了口气,见女孩态度和缓,给他的压力不像一开始那样大,不由得更进一步,大胆地试探道:“那……”

    他喉咙发干,声带仿佛撕裂一般隐隐作痛,面色也因为激烈的心跳而涨得赤红:“……我通过您的考验了吗?”

    季朝映动作一顿。

    她轻轻笑出了声,面上的笑意灿烂不已,声音柔软得像一片云:“猜出来了呀?”

    张青建心中一定。

    他心底泛出一层喜悦,只想到那样鲜美的肉食都被面前的女孩称作边角料,让人心焦的急躁感便从心底涌了出来。

    他面上的笑意全然无法掩饰,只道:“毕竟您对我很感兴趣……”

    这可。

    真是太好了。

    第116章  你吃过老人的眼睛吗?

    当季朝映在他耐心耗尽, 即将发难时一把把他按下时,张青建就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劲。

    面前的女孩,和他所想的不一样。

    他本以为面前的女孩, 是那种依靠着口舌和脑力掌控人心的类型,张青建见多了这样的女性,她们往往出身梁省,在成长过程中被留下了不可抹去的文化烙印, 她们总是喜欢将自己妆点得美丽动人, 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总可以利用智慧在危机中脱身。

    她们像母狼一样狠辣,像狐狸一样狡猾,在灰色世界, 她们有一种统一的代称——罪犯们称呼她们为黑寡妇。

    张青建本以为面前的女孩也是一只黑寡妇。

    她身上的特征实在太明显,她喜欢打扮自己,身上又没有锻炼过的痕迹, 明明都能被组织审核员挂上通缉, 却能游刃有余地和黑制服周旋辗转……她显然是将她的大脑和口舌当做武器,如果说这样的人会有单手就能把一个时常锻炼的成年人制服的力气, 未免会显得太不切实际了一些。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偏好擅长的那一面, 只有少数人,才能在各个方面都面面俱到,而这往往需要岁月的沉淀和年龄的堆积,不论张青建怎么看, 面前的女孩都不该属于这一类人。

    但她偏偏却是。

    灰色世界的法则格外简单粗暴, 强者可以为所欲为,当面前的女孩展露出了可以制服他的力量时, 事情对她而言,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她可以杀了他,吃掉他,将他来过这里的痕迹清扫干净。

    她可以。

    但是她没有。

    于是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起来。

    她想做什么呢?

    一个强者,在可以做,却没有做的情况下,是为了什么呢?

    这迷惑尚未升起,就在肉食入口的瞬间被消解干净,某个念头从张青建心底生出,但概率更大的可能性却仍旧让他心底发寒,于是他试图用藏在衣袖里的小刀扭转局面,然后在下一秒被女孩制服,那尖利的刀拍在他脸上,杀伤力并不高,羞辱意味却很重,像一记耳光。

    但也只是一记耳光而已。

    不夸张地说,张青建自从在十几年前发现了自己的癖好后,在进入灰色世界摸爬滚打后,就没少被羞辱过,比起那个可能性……这一记耳光,其实算不上什么。

    甚至只要女孩愿意,张青建现在就能跪倒在她脚边,伸出舌头,去舔她的鞋底。

    但女孩并没有提出这样的要求。

    甚至可以说……她的态度,几乎都能说得上友善了。

    于是那个念头的可能概率开始攀升,让张青建开口做出了试探,也让他心中大石落地,身体猛地一松。

    “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面前的女孩手指绕着发丝,似乎颇有兴致,张青建面上的笑意不住更深,又怕自己表现得太过高兴,会影响女孩对自己的评分,于是他半低下头,姿态谦卑而又诚恳。

    他道:“您想组建自己的班底?”

    “有一部分是。”

    季朝映点了点桌面,笑意真切,瞳孔漆黑,她放缓了声音,道:“但主要的,还是因为……”

    “你真的很有趣啊!”

    她笑了起来,声音格外清脆,像夏天的体育课上,高中女生手腕上会带的红绳铃铛:“居然有人会想吃掉我,我从来没想过,居然会有人想吃掉我!”

    季朝映面上的笑容满含喜悦,格外灿烂,她说的是之前说过的话,张青建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身体紧绷,头皮发麻。

    他已经感知到了面前女孩的态度。

    果然。

    “毕竟以前,都是我取食别人,这还是第一次,我也成了食材呢。”

    季朝映面上的笑意格外开怀,那是种纯粹的快乐,格外具备感染力,那双漆黑的瞳仁像是浸泡在盈盈的清澈润水中,透着一股异样的吸引力,让她的情绪化作一根根丝线,牵扯着张青建,传递到他周身。

    她显然对张青建曾经对她生出的冒犯心思毫无介怀,那声音仿佛浸透了金黄蜜糖的白棉花,甜蜜而柔软:“你和我,算得上是同一类人呢。”

    果然!

    张青建心头一动,立刻低下头去,格外恭敬:“这是我的荣幸。”

    但下一刻,面前的女孩便话音一转。

    “但你太蠢了!”

    张青建:“……”

    “想动小心思?想从我身边下手?”

    “你这个蠢货,如果不是你还算有几分意思,现在桌子上的就是你了!”

    张青建心头一紧,背后发麻,他连忙站起身来,不住道歉:“确实是我的问题,是我太蠢了,有眼不识泰山……”

    他不住道歉,恨不得把自己贬成面前人脚下的一滩烂泥,以此降低对方的火气,心底却是一松——

    以女孩的口风来听,她真正在意的,其实并不是那些身边人,而是自己贸然出手的莽撞愚蠢。

    这是ῳ*Ɩ 侮辱吗?

    这不是!

    这是循循善诱,这是在教导他啊!

    张青建把头低得不能再低,把腰弯到不能再弯,他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现在却在一个能做自己女儿的姑娘面前点头哈腰,仿佛一个正在面对威严老师的差生。

    这画面滑稽又好笑,但场中的两人却都没有笑出来,季朝映皱着眉头,姿态傲慢又高高在上,她紧接着继续道:“……知道你蠢就好,这样年纪的人了,居然还只知道吃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边角料,你不会连这种东西都吃不饱吧,嗯?”

    她语气轻蔑,似笑非笑,用手指挑着张青建的下巴,见他面露尴尬,又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废物!”

    “……确实是我太废物了。”

    张青建忙不迭地做了一声附和,才小心地向女孩澄清:“这些对您来说是边角料,但我确实是很久没吃到过这样的食物了……”

    他尴尬而又期盼地看向季朝映,无声地将腰弯得更低,恨不得下一秒就跪倒在地板上:“实际上,我也发现这些肉似乎已经填不了肚子了……”

    他姿态做得很足,几乎是哀求的模样,看着恳切又可怜,季朝映挑起唇角,似乎对对方的姿态很是受用。

    她傲慢开口,先是嫌弃了对方一番:“如果你不是我碰到的第一个同类,那你现在都该在我的盘子里了。”

    顿了顿,才继续开口:“你这个蠢货,你就没想过,畜生身上都会有最极品、最难得的一块肉,他们身上……难道会没有吗?”

    张青建呼吸一窒。

    面前的女孩笑了起来,她的唇角弯出尖尖的弧度,眼中闪烁着沉醉的水光,她的声音仿佛从漆黑的夜色中探出的触手,又仿佛从黑寡妇的肚子里喷出的蛛丝,将他紧紧缠绕,包裹成封闭的茧球。

    她低低地笑:“那些烂肉,本来就不是该吃的东西,最美味的,是他们身上最宝贵的那部分肢体呀……你这个蠢货!”

    那窃窃低笑,叫张青建的大脑有一瞬间的迷蒙,他吃力地思考着,想要从中分析出他渴求的那一部分。

    然后那点思考的力气被紧接着传到耳边的声音击得粉碎,只余下无法描述的,巨大的顿悟的喜悦。

    他听见女孩说:“你吃过……老人的眼睛吗?”

    他听见女孩笑:“这就是能从一个老人身上取出的,最美味的那部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一切结束后,张青建再次对着季朝映奉承了一番,但相比之前的吹捧,现在显然敷衍了许多,他几乎立刻就想离开,带着想要马上实践的迫切,和对本能的口腹之欲的渴望。

    “先等等。”

    季朝映叫住人,在张青建回过头后,用下巴点了点面前的碗碟:“把这些都洗干净,临走的时候把垃圾也丢了。”

    张青建:“……”

    他面上的笑意微僵,手下却麻利地捡起盘子:“或许您需要洗碗机吗?不如——”

    “没地方放。”

    季朝映神情不耐,她眉头一挑,漫不经心地开口:“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张青建:“……”

    为季朝映洗完碗、拖完地,做完家务丢掉垃圾后,张青建终于走出了小区门口。

    他面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自己习惯性记录下的录音文件,点开来拉到中间,确定自己把该录的都录到了,才退出录音机,打开了白夜APP。

    他点开自己的个人页面,看着上面悬挂的任务接取中的标识,沉吟片刻。

    任务的时限在一个月内,但目标的体能和敏锐都超出了他的预料……要怎么在一个月之内完成任务呢?

    张青建想到了那鲜美的,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还忍不住吞咽喉咙的美味肉食。

    ……试探一下吧。

    既然对方和那群黑制服混在一起,她对这方面就肯定是有想法的,或许可以让那群牧羊犬先打个前锋……

    灰色世界的人,哪有这么容易收买,果然还是年轻,一点规矩都不懂。

    张青建心底冷笑,他沉吟着,仔细回想着自己在女孩家里时的记忆,手指点开好友栏内的一个黑头像。

    但他在心底组织好的词句,并没有成功输入进对话框里。

    嗡嗡。

    手机一声震动,一封短信发送了过来,张青建还没来得及点开,短信便自动展开,让他的背后泌出了一层冷汗。

    【未知号码】:我在看着你。

    紧接着,手机自带的录音机在张青建毫无操作的情况下被点开,那些被习惯性整理归纳的录音文件都被勾选删除,那人甚至还有心思在他的屏幕上炸开一朵小小的烟花!

    砰!

    张青建喉头一窒。

    她居然……有个帮手?

    她有个……黑客朋友!

    第117章  您似乎一直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季朝映的黑客朋友系统正愤怒地向季朝映告状。

    “他果然做了后手, 还录了音,还想联系一个黑客!”

    按照季朝映的叮嘱一直注意着张青建动向的系统,像只愤怒的小鸟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季朝映熟练地向她道谢,安抚下她的情绪,用不间断的甜言蜜语哄得系统晕头转向。

    留着张青建,是因为他暂时还有用, 毕竟剩下的肉还不少, 得有个去处才好。

    本土的治安不错,宠物相关的法条也格外严格完善,这里没有那么多流浪动物帮她清理这些肉类,不如喂给张青建, 也算是种垃圾分类了。

    但既然要留着他,当然就要看好他,免得这个一开始就想盯上她身边人的蠢货不会做出更多的幺蛾子, 幸好这方面有系统帮忙, 不然她还得多花好些心思。

    季朝映把张青建用过的碗碟都放到一边,找出干净的厨具, 把自己买来的牛肉丢了进去。

    做点什么吃呢?好吃的办法都太麻烦了一些……不如简单做个蒜泥白肉算了。

    季朝映苦恼地叹了口气,要是林林在就好了, 以前有林林在的时候,她都不用说,他就会自觉地做好所有工作……别说洗盘子这种小事了,他连拖地都不用拖把, 会拿着抹布一点一点地擦洗。

    季朝映一边想林林, 一边抄起自己收缴下来的小刀,切好四瓣蒜与两根小米椒并一根青椒, 将热好的油淋在上面,浓郁的香气顿时扑鼻而来。

    “闻起来真不错……”

    季朝映喃喃自语,带着笑意将煮熟的肉捞出,切成片状后,浇上油润的辣椒和蒜末。

    她轻声道:“……好香啊。”

    “好香啊。”

    又一次在这里填饱了肚皮之后,张青建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他甚至有些怀疑——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肉食里加了些不该加的东西,但起码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并没有某些特殊反应。

    但过于鲜嫩的滋味,还是让张青建有些疑神疑鬼,有一次他试探性地借口自己已经赴了一场约会,填饱了肚子,然后面前本还笑意盈盈的女孩,瞬间便变得面无表情,那个晚上,那些肉食几乎是被她塞进张青建喉咙里的。

    有了这么一场教训,张青建再不敢在季朝映的眼皮子底下耍什么小动作,他按照季朝映的要求,每天规规矩矩地在黄昏时分敲开她的房门,然后在填报肚子后离开这里。

    这似乎是某种考察——有一次从肉食中品尝出了一块来自肥猪身上的精品五花肉后,这个想法的可能性,便在张青建的大脑中再一次调高了不少。

    叮咚。

    摆在餐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季朝映瞥了一眼规规矩矩地做着垃圾桶工作的张青建,点开手机看了一眼。

    ——是来自应逐的消息。

    【追星星的人】:扫街,速约,懂?

    【朝朝朝朝O–O】:鸽子点头.jpg

    【追星星的人】:怎么用鸽子!不许不许,不许放鸽子!

    【朝朝朝朝O–O】:鹦鹉点头.jpg

    季朝映面上带出笑意,和应逐一来一往地聊了起来,只在张青建端起碗碟去清洗的时候又看了他一眼,便没有再多做理会。

    气氛格外安静,却算不上多么轻松,临走时,张青建终于有些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这段时间里,您似乎一直没有吃过什么食物……”

    他说的格外委婉,季朝映在他面前时,其实并不是完全不吃东西,但大多是一些水果和甜点,几乎像个完全的素食主义者。

    但在张青建眼里,这些东西显然算不上“食物”,甚至于可以说,它们连零嘴都算不上。

    “吃多了,也会腻味啊。”

    季朝映的语气依旧是带着一点烦躁的不耐,但又似乎对面前的人很是宽容,她随口道:“我三个月动一次手,这种精品,你以为很容易碰见吗?”

    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些敬服,他连连点头,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那我能不能问问,您这次吃的东西……是什么呢?”

    季朝映笑了。

    她拢了一下垂在胸前的头发,把那缕发丝绕在手指上,她道:“你能猜出来,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张青建配合地思考片刻,确定道:“体型应该很肥硕,口感不像是年轻人……大概率是中年……有时候口味会有点腥臊,是个男人?”

    “猜对了,确实是。”

    季朝映靠在门上,把手指上绕得弯弯的发丝松开,她道:“他是个黑心肝的烂人,平日里喜欢打老婆,平常最大的爱好是去玩牌赌几把钱,但也不是大赌……你猜猜,他的哪个部分最好吃呀?”

    张青建眼皮抽动了一下,他皱着眉头,似乎苦思冥想了一番,才试探性地开口:“……是心脏吗?”

    季朝映面上带着笑,道:“那再猜猜,我是用什么办法吃的?”

    张青建又是一番琢磨,他斟酌片刻,开口道:“是……生食吗?”

    他似乎颇为犹豫,仿佛遇到了数学难题的学生似的,季朝映面上的笑意更盛了,她嗔怪道:“才不是,你不是医生吗,怎么连生心费牙口都不知道?那么韧,我要怎么才能咬得动?”

    她看着就像是需要很精细的饮食的类型,张青建连连讨饶:“您见笑了……我这些年都不碰那些了,都是给人垫垫鼻子割割眼皮什么的,这些事情都忘光了……我还以为您这样的品味,或许会更喜欢原来的味道。”

    季朝映笑了一阵,似乎是被张青建的这一下马屁捧得很舒服,心情也美妙了不少,她道:“又不是猫猫狗狗,生吃有什么乐子?我吃掉的是那双爪子,他摸牌家暴都用的工具,洗干净去了皮,还拔掉了指甲,做成了泡椒口味的剔骨肉,口感很不错呢。”

    她顿了顿,似乎又带着些遗憾开口:“可惜了,如果是赌疯子,味道应该会更好上不少,这种人的心没什么好吃的,都是一股腐肉味,只有那双手,为了摸把好牌,都被仔细保养着,夹烟的那两根,吃起来还有点熏肉的味道呢。”

    “原来是这样。”

    张青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您说的对,我们也不是动物,确实不用直接吃生食,至于赌疯子……我倒是知道一些,您如果有兴趣——”

    “再说吧。”

    季朝映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她道:“短时间内,我也不想吃太多重复的部位,下一个位置我已经看好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张青建点头应好,然后熟练地提上季朝映放在门口处的垃圾袋,预备离开这里。

    季朝映却开口叫住了他:“等等,我换一件衣服,我们一起下去。”

    张青建便停住脚步,耐心地等了季朝映十五分钟。

    毕竟是要见朋友,季朝映将自己收拾得正式了些,她熟练地将头发梳理整齐,绑成两条灯笼辫,又换上了一件最近新买的牛仔裙,又加了一件同色系的牛仔外套。

    这身打扮,在白天或许会有些闷热,但现在已经要入秋,夜晚温度称得上低,倒是算得上刚刚好了。

    季朝映满意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在里边多加了一件方便行动的束口中裤,便带着张青建一起下了楼。

    “在她们面前正常一点。”

    季朝映顺口叮嘱,然后在远远看见等在远处的身影时,加快步伐扑了上去。

    “好久不见——”

    应逐向她张开手,笑得嘴巴都要裂开了,她提起季朝映掂了掂,又用力抱了一下,才舍得把人放开来,嘴巴像机关木仓一样开始嘚吧嘚吧:“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本来想让朋友一起来的,结果她死活不肯出门!今晚的庙会可难得呢,两三年才有一次的,幸好还有你——”

    明明才几天没有见过面,她却夸张出了好几年都没见过的阵势。

    应逐早提过那个朋友,也曾说过想让季朝映也看看整日里窝在房间里一步都不愿意出的阴暗宅女之类的话,是以现在虽然提到了其她人,季朝映却也并不觉得排斥,她笑着应和,张青建跟在她身后,像个挂机似的,想走又不敢走,只能沉默着做个跟宠。

    好在应逐只是惯例亲热了一下,便又把注意力从朋友身上分了出来,她瞥见季朝映身后的人影,借着路灯的光线辨认了一下,立刻惊喜道:“朝朝,这是不是上次那个——”

    “是呀。”

    季朝映笑眯眯点头,客客气气地侧过身,将张青建整个让了出来,道:“上次没给你介绍,他其实是我认识的心理医生,人很好的。”

    张青建:“……”

    临时拿到了心理医生资格证的中年男人只能笑笑,向应逐点了点头,所幸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只与他打了个招呼,便高高兴兴道:“那我们现在走吗?庙会都快开始了,今天还会找人抬城隍娘娘像的,去玩了就插不进去了!”

    季朝映自然点头:“好呀,那我们现在走。”

    她向张青建点了点头,这位新出炉的心理医生便立刻告辞:“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脚步飞快,仿佛后面有鬼在追一般,季朝映深深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面上的笑意如常,心底却在冷哼。

    张青建起了疑心。

    一个医生,怎么可能不知道人的心脏构成?这颗脏器是纯粹的肌肉组织,韧性非常足,刚刚被摘下时,只用人的牙齿是很难撕扯碾碎的,更别说吞食。

    他是在试探。

    试探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一点。

    试探她到底……是不是同类。

    第118章  你平常都是自己做饭吗。

    一般来说, 玩物的试探,是会让人觉得厌恶的。

    但如果这试探本就是主人有意而为之,那情况就变得不同了。

    季朝映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张青建曾经对她生出了怀疑一般,她与应逐匆匆赶往庙会,一晚上玩得尽兴无比。

    应逐当了回为城隍娘娘抬轿的轿妇,又拉着季朝映赶热闹扮了城隍娘娘座下的驭使徒女, 两人还在一户小摊贩的小摊上买了手工制作的木面具, 又在隔壁的摊子上买了好些花里胡哨的玉石链。

    说是玉石,实际上也不过是在网络上一块两块就能买到的小玩意,摊主是个残疾的阿姨,有应逐讲价, 便便宜了些,十块钱一条卖给了她们。

    虽然都是些廉价的小玩意,乍一看似乎并不值当, 可这钱买的就是个兴致, 季朝映与应逐一人身上戴了六五条,花里胡哨的链条再配上勾勒了彩色绘漆的面具, 倒很有些现代神鬼的气质。

    两只神鬼就这么闹了大半个晚上,一路吃吃闹闹, 一直玩到凌晨三点多才算罢休,时间实在太晚,应逐又在季朝映家里借宿了一晚,睡得天昏地暗。

    呼——

    应逐张大了嘴巴, 正要发出一声呼噜, 季朝映便探身过去,用上一次遭受了折磨后准备好的小夹子, 夹住了她的嘴巴。

    呼——

    香烟在用力的抽吸下亮起了橘红色的小点,又很快被浓密的白烟遮挡住亮色。

    “这点钱,恐怕不太够啊。”

    男人舔了一下手指,粘上唾沫数着手头的钞票:“一、二、三……”

    红艳艳的票子在他的手指间被飞快点阅,对面的雇主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开口道:“不过是一点小活,这个价位已经够高了。”

    “五千,对平常人来说可能是高了。”

    男人又抽了一口烟,在喷出白烟的时候弹了一下面前的酒杯,让酒杯里的冰块和杯壁相撞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叮当”。

    他把烟头按进酒水里,发出“刺啦”的一声轻响:“但我好歹也算个逃犯,这么点钱,不够意思啊兄弟。”

    逃犯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昏暗的灯光下,对方穿着质感上佳的大衣、高领的灰色衬衣,那手腕上带着的表一看就价值不菲,显然是个阔佬。

    啧啧啧,这些有钱人……

    逃犯一边咂嘴一边把一叠票子塞进口袋里,他犯了事后就不好再用身份证之类的东西,线上支付更是想也不用想,平日里消费都靠现金钞票,他其实说了谎,五千块,对他平常的一些脏活儿来说已经够多了……但。

    但,这人不是个有钱人嘛,有钱的猪崽子上门,不得狠宰一笔?

    果然。

    对方皱了皱眉,琢磨了一会儿,干脆把手里提着的公文包也一起丢进他怀里,那沉甸甸的重量让人心头一喜,逃犯连忙拉开包摸了一把,摸到足足五六叠钱,一下子乐开了花。

    就说这些有钱人有钱心黑,这事干完还能留点证据敲他一笔,也是劫富济贫了。

    逃犯笑得嘴都快裂开,那带着死皮的干裂的厚嘴唇呲出一条缝,露出下面因为常年落魄而变得黄黑黄黑的大板牙,男的不满地皱了一下眉,开口道:“这些钱都可以给你,但这个价位……我要的可不是那么一点人力了。”

    “当然、当然!”

    逃犯连连点头,他把公文包塞进衣服里,再把上衣扯进裤腰,把公文包护得严严实实,态度好得不得了:“您是老板,只要这个到位,您说让我干啥我就干啥,您直接说,是想要我干点啥?”

    “我要你把她带到这。”

    对方从怀里抽出一张纸,那字迹明显是被打印下来的,他将纸片推向男人,道:“这里很久以前就废弃了,要找到不容易,办事之前我要你先去看几眼,她的个人信息我都给你了,要是办不到……”

    “不就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办得到办不到的!”

    逃犯干脆地把纸拉过来,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行,我记下了,那之后我是自己处理还是……”

    “带过去之后用它联系我。”

    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老款手机,是十几年前才会有的按键机,不能上网,只能发短信打电话,“最好别起别的心思,她可不是一般人,要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看了一眼男人的脸,顿了顿,道:“……这些钱可就得换个主人了。”

    “您放心吧,您的货,我绝对不动一根手指头!”

    逃犯满口应下,他接过手机,又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送货地址和上面印的黑白照片,笑道:“过几天,咱保管把这个货给您送过去!”

    “……”

    对方沉默片刻,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过了精力满满的青春期,熬夜的下场就是第二天赖在床上死活不肯起。

    季朝映早早起床洗漱,整理好自己后又回到卧室,先把应逐嘴上的夹子取了下来,看着对方肿起的嘴唇沉默了片刻,决定过一会儿再叫人,说不定还能多空一会儿消消肿。

    “今天不能在商城里面吃了是吧?”

    系统格外有仪式感地换好一套和季朝映的着装款式格外相似的衣服,又扒在面板上看着季朝映忙碌:“宿主要自己做吗?”

    “是呀,昨天太忙了,这些新买的肉还没做呢,再放放就不新鲜了。”

    季朝映一边和系统说话,一边将前一天买好的肉放在案板上,这方面她很讲究,蔬菜是一块案板、肉类是一块案板、熟食是一块案板、水果又是另外一块案板……

    幸好她买的都是合金的,如果换成传统的木案板,恐怕得单独挪出一间橱柜来放呢。

    季朝映刀功不错,曾经也很有切割肉类的经验,她将肉切成片状,想到这是早餐,便琢磨着煮成肉粥或汤食吃,但应逐的口味偏重,又怕她觉得不喜欢,干脆一分两半,预备将一半炒成重口味的辣椒肉,再将另外一半做了煮汤。

    季朝映口味偏清淡,不太喜欢味道太重的东西,所幸应逐块头大,也不怕做得多了她一个人吃不完,油锅剪热,辣椒、蒜末、洋葱碎一下锅便发出“刺啦”一声,喷出格外霸道呛人的香气,季朝映捂着鼻子翻炒几下,看准时机将已经焯过水的肉片下进锅里去,那又热又辣的香气,勾得卧室里的人挣扎着发出含混的声音,没过多久,季朝映就见应逐游魂似地从卧室里飘了出来。

    她显然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神智并不清醒,头顶的头发乱糟糟的,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对着空气嗅来嗅去。

    季朝映在她对准热锅,准备把脸伸进去的时候伸手把人拦住,麻利地把她转了个弯儿,挥手把人赶出去:“去洗脸刷牙,再把床铺好。”

    “是……中……午……了……吗……”

    应逐像个地缚灵,扒着厨房门不愿离去,幽幽地从嘴巴里吐字的模样像只呆头呆脑的憨头鹅,季朝映瞥她一眼,把手里的铁铲撂在锅里,冲了冲手,然后踮着脚对准应逐的脸用力一弹。

    凉丝丝的水珠溅在脸上,应逐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她仗着身高优势探进大脑袋,用力闻了闻,震惊道:“已经中午了吗,我睡了这么久?!”

    “早上八点半,是昨天晚上我剩了些肉,今天早上顺便做了。”

    季朝映擦擦手,揭开另一只锅,看了看上面架着的三只米饭碗,道:“快去洗脸,我看着也快要好了。”

    应逐用力搓搓脸,光着脚啪嗒啪嗒冲向卫生间,季朝映听着那头传来的稀里哗啦的水声,记着数关了火,把炒好的辣椒肉盛进盘子里,堆出高高的一叠,正待把米饭也一起端出来时,应逐已经洗好脸冲了过来,“我来我来我来我来——撒手这玩意肯定烫——”

    她一边呲牙裂嘴,像只卡壳的录音机一般重复着烫烫烫烫烫,一边飞快地把两只碗抄上桌子:“今天还有人吗,怎么蒸了三碗呀?”

    “反正要一起蒸嘛。”

    季朝映道:“就把今天下午的也一起做了,那锅汤熬到下午,刚刚好能把味道全都熬出来。”

    “那真不错呀,今天晚上就不用在做饭了,说起来,你平常都是自己做饭?”

    应逐已经开始夹菜,她下意识把腿盘上椅子,后一秒又意识到什么,狗狗祟祟地观察了一下,见季朝映似乎没在意,才又舒舒服服把腿放好:“这样是不是麻烦了点?”

    “还可以。”

    季朝映也夹了一筷子菜,青红辣椒完全入味,将精瘦的肉浸出霸道的香辣气,她端起水杯压了压辣气,道:“也就是这段时间,之前我请了个姐姐的,她在楼下开店,这段时间可能是家里出了事吧,不在这儿,就只能先自己做着将就将就……是味道不太好吗?”

    “怎么会!”

    应逐立刻一拍桌面,震声道:“谁说不好吃,我就和谁急!”

    吃完这顿过于正式的早餐,应逐很自觉地收拾了碗筷,在厨房里稀里哗啦地洗起碗,季朝映捡起手机看了看,昨晚她逛庙会时,也顺便给身边的人买了些东西,给季母和林阿姨的今天就能寄回去,给陈拾意的,倒是得找些时间给她送过去。

    她昨天发了个消息问了问,陈拾意到了凌晨五点多才回复,说这周日有时间,季朝映在心底默默计算好,便回复了她。

    【朝朝朝朝O–O】:好呀,那我们周日再见。

    第119章  这人是奔着谁来的呢?

    等到应逐洗完碗, 季朝映就找了个借口把她支走了,临走时,应逐还抱着被她摆在客厅的陶艺摆件赞赏连连, 道之后买个瓷瓶来送给她,可以在里面摆上插花。

    季朝映欣然应下,然后让她下楼时记得提上垃圾袋。

    送走应逐,季朝映慢吞吞地从蒸锅里端出那碗剩下的饭, 又将汤食盛出来, 准备补一餐。

    她虽然因为幼年时的经历没有长到多高,却继承了季母的体质,仿佛可以将营养储蓄在体内的蛇类一般,平常吃的少了倒也不会饥饿不适, 但如果吃的多,却能积蓄更多的体能和力气。

    现在有条件,多吃些就是好事, 反正她的运动量一直都在, 也不怕身上的筋骨变成虚浮的肥肉。

    季朝映一边舀汤一边看向楼下,便见应逐高高兴兴地提着垃圾走出了楼门, 斜对着楼门的路灯下,正有个男人低着头吸烟。

    季朝映动作一顿。

    那人留着很常见的寸头, 肤色黝黑,身上的穿着格外老气陈旧,起码是十几年前的款式,他看着生活落魄, 不是很富裕的样子, 让季朝映想到一些出身贫苦的务工人士。

    应逐似乎也注意到了对方,转头看了过去, 那人立刻转身避开,把手里的烟掐灭后塞进口袋,又掏出口罩戴在了脸上。

    果然不是这里的人啊。

    季朝映微微挑眉,她漫不经心地吹了吹汤面,偷偷摸摸藏头露尾,又是这幅打扮……

    啊,让她来猜一猜。

    她慢慢地饮下一口汤:这该不会是……冲着她来的吧?

    叮咚。

    手机忽然嗡嗡震动,发出特别关心的提示音,陈拾意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朝朝朝朝O–O】:我想了想,还是我今天过来吧,毕竟你平常本来就很忙了……你在警局吗?

    陈拾意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被诸多鸡零狗碎的事情淹没的疲惫也减轻了不少,她扫开面前的档案,从抽屉里取出一颗水果硬糖咬进嘴里,琢磨了一下,回复道:今天上午应该会一直在警局,怎么样,你要过来吗?

    【朝朝朝朝O–O】:可以吗?

    陈拾意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当然,我肯定会在的,你准备怎么过来?

    【朝朝朝朝O–O】:我坐公交过去,我还煮了汤,要给你带一些吗?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直接应下会不会显得太厚脸皮了……

    陈拾意心里琢磨,手指却很诚实地回复:会不会太麻烦你?

    【朝朝朝朝O–O】:当然不会啦!我过会儿过来!

    看着对面的账号状态从在线变成了忙碌,陈拾意面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她起身做了一下拉伸,犹豫了一下,又把桌面上乱七八糟的文档收拾了一下,从她办公室外路过的同事看到她的动作,忍不住打趣:“这是干嘛呢,哪位领导要来视察了?”

    “去你的!”

    陈拾意笑骂一声:“我就收拾收拾,桌子一直乱糟糟的也不是个样子。”

    她把桌面收拾得整整齐齐,抬眼又看到昨晚熬夜煮了宵夜的煮锅还在一边撂着,连忙抄起它走进茶水间冲洗,煮锅洗到一半,她又从水龙头后的镜面中看到自己已经连续穿了两天,因为一直没时间去换,而变得皱巴巴的衣服,衣服的衣领处还不小心溅了黑色油墨,看着格外颓丧。

    放下手机,又瞥了一眼还在楼下的男人,季朝映回到餐桌上,抓紧速度吃完了这顿早餐,顺手在系统商城里购置了一只保温桶。

    “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历经风雨,系统的感知也敏锐了不少,她看着宿主忽然变更的行程,迟疑道:“是……是那个人有什么问题?”

    “是有些问题。”

    季朝映收拾好东西,又漱了漱口,换好衣服后拉开房门:“看着不像个正经人,没猜错的话,他可能在被通缉。”

    系统惊叫:“通缉?!”

    “也有可能是以前来过这里……发生过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季朝映补上了一句,她穿着运动鞋,配着阔腿牛仔裤,还戴了一只鸭舌帽,乍一看完全不像平常的风格,像个又酷又凶的高冷大学生。

    她背着包,提着保温桶,耐心地与系统解释分辨:“他看着像是梁省人,不打扮就不说了,看着那么邋遢,连基本的干净整洁都做不到,而且他也不是年轻人了,梁省的男人,在这个年纪绝对不会在身上带口罩这样的东西,就算得了流行感冒,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嘴巴捂上。”

    “看之前的情况,他是不喜欢被人注意的,一被人看见,就下意识地用东西挡住脸,这个年纪,还是梁省男人,有这种行为实在不正常,而且看他那副打扮,生活一定很落魄,身边也没有女人照顾,他一直在楼下,看着像踩点,但也可能是等人。”

    如果是前者,那这人的目的显然就是在她,可如果是后者……

    那就很有可能是曾在这里闹出过什么事情来,让那张脸在这里很有些辨识度——所以在可能是住户的人看过来时,便下意识地进行躲避,以防止被认出身份,叫人带离。

    如果是这种可能,那季朝映恐怕就要向物业和房东阿姨做做暗示了,毕竟这个年纪的梁省男人,能这样和人纠缠的事情也就那么几件——骚扰离婚的老婆,抢跟着母亲的孩子,以及借钱给兄弟或是被兄弟借钱的金钱债务纠纷。

    他看着不像善茬,看那副模样,也不像是来见孩子——否则起码应该打理一下自己,季朝映可不想自己的住处再发生一起命案,那样太不吉利。

    吱呀——

    季朝映推开楼门,迈入清晨的阳光中,鸭舌帽将她的面容遮挡住大半,从鸭舌帽松紧带里掏出来的马尾更是活力十足,全然不像她平常ῳ*Ɩ 清秀柔美的模样。

    她迈动步伐,目不斜视地看着手中的手机屏幕,手指不时在上方轻点。

    一道视线落了过来,是那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出于某些根植于性别之中的劣根性,他盯着季朝映看了好几眼。

    哗啦。

    轻微的纸张抖动声从身后传来,几秒钟后,季朝映听着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哼笑。

    啊。

    果然。

    是盯着她来的。

    那道目标明确的脚步声,在季朝映登上公交站台后便消失不见了,季朝映将这一点记在心里,对对方的身份愈发肯定。

    不愿意出现在公共摄像头里,也不做任何需要身份认证——哪怕只是一张公交卡的事,估计是早年犯案,一直在流窜的逃犯。

    但这个逃犯,应该和那个白夜组织没有什么关系,毕竟都是逃犯了,做点坏事都能被抓住手脚,显然够不上那组织的门槛。

    所以他是为什么过来的呢?

    季朝映提着保温桶,跟着人流在公交车上左摇右晃,到了新站点,眼熟的没牙老婆婆一把把她扯过来,塞在了自己的座位上,不等季朝映道谢,便拄着拐杖风风火火地下车了。

    季朝映看了一眼站点——是一家广场,估计老婆婆是去早晨锻炼,跳广场舞去了,实在称得上一句老当益壮。

    被打断了思绪,季朝映也没什么情绪,毕竟身边能做这件事的嫌疑人有且仅有一个,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个逃犯是被谁派来的。

    既然被打断了,她便也没再继续琢磨,只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潘丽萱的消息。

    这段时间里,潘丽萱一直在老家忙碌,时不时会向她发消息说明自己如今的境遇,与某些正在面对的情况,这几天她正忙着抢孩子,估摸着孩子也快抢到手了,新发的消息里,口气情绪格外放松。

    是好事。

    等到之后事情结束,倒是可以把潘丽萱的现状给应逐说一说,她性格热心正直,应该会很高兴的。

    想到这一点,季朝映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她伸手摸了摸放在包里的礼物,一想到陈拾意看到它会是什么样子,心情更是愉悦了不少。

    一路平静,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只是司机姐姐的车技过于狂野,把公交车开得像越野竞赛,颠得季朝映马尾辫都散了大半。

    即便季朝映不晕车,在这样的阵势下也有些受不了,她下了公交,缓了缓才拖着略微有些发软的腿走向警局,在一众熟面孔的招呼下,熟门熟路地进了陈拾意的办公室。

    “来得这么快吗?”

    陈拾意正在办公,她桌子上摆着厚厚的一叠文件,在季朝映进门时,手下还正写着什么东西,见季朝映进来,顿时笑着帮过来帮她提东西。

    她衣装整洁,衬衣上连一丝褶子也不见,黑色的制服外套挂在门口,办公室内的一应陈设都格外整齐干净,透着一股庄肃严谨的气场,叫季朝映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把包放到哪里去才好。

    “坐这儿。”

    陈拾意引着季朝映坐到一边,被伤疤截断的眉毛略略挑起,道:“前几天刚刚抬进来的沙发,感觉怎么样?”

    “软的,你平常在这儿休息也方便。”

    季朝映在沙发上弹了弹,夸了两句,才从包里取出她昨晚为陈拾意挑好的礼物:“是我昨晚在庙会上买的,感觉都很适合你。”

    季朝映开始从包里取东西,挨个从里面取出一只和她、应逐同款的木质面具,又取出据说被摊主的神婆姥姥开过光的木质平安符手机链、一所历史上著名的瓷窑里烧制出来的冰纹瓷碗、两瓶用各种珍惜中药材制作而成的据说有身体保健作用的香水……以及一些被应逐讲下价来的,五块钱一条的玉石链。

    陈拾意刚刚把保温桶打开,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哭笑不得:“怎么买了这么多?”

    “因为都很有意思呀,你看,我还买了个笔筒。”

    季朝映递出最后一件礼物:“纯手工的,黄木的,里面还做了小机关,可以转呢!”

    她伸手拨了拨里面的小机关,看得陈拾意更无奈了,她顺手把自己刚刚还在用的中性笔放在里头,又用那据说是著名瓷窖里烧制出来的碗盛了一碗汤:“谢谢……不过你和谁出去的,应逐吗,我看你昨天发消息的时候都凌晨了,那时候还在外面逛?”

    “是呀,这个就是应逐给你挑的呢。”

    季朝映递出那几条五块钱一串的玉石链,略去了应逐满嘴胡咧咧的那些家里有个痴呆亲戚就爱拨珠子之类的不重要的细节,没有回复后面的问话,选择用夸夸大法转移陈拾意的注意力:“你戴着试试,好像每次见你,你都规规整整的,之前看你的回复时间,我还以为你通宵了呢……是那时候就起了吗?”

    “……”

    陈拾意接过那些花里胡哨的链子,故作无意地挺了挺背,让自己的形象变得更加规整严谨一些,她端着碗,连喝汤的姿态都优雅矜持了不少:“没有,昨天确实是通宵了,毕竟最近事情多,不过我比较爱干净,所以每天都会抽时间打理一下。”

    季朝映面露敬服,肃然起敬:“你真厉害,一直保持这种自制力,一定很不容易吧。”

    正巧陈拾意办公室的门没有关,有个警员从门外路过,衣服皱巴巴,领口处还有一块黑色污渍,看着形容很憔悴。

    季朝映看了一眼对方,再看一眼身形挺拔、形象清爽、沉稳中带着可靠,衣服上一点褶子都不见的陈拾意,眼睛几乎要变成星星眼。

    陈拾意咳嗽一声,强忍心虚:“……嗯,没事,慢慢习惯就好了。”

    季朝映连连点头,她看了看陈拾意腰间略显紧绷的下摆,又回想一番刚刚路过的警员身上有些宽大的衣服,笑容真诚又柔软:“嗯嗯,你说的对!”

    第120章  我可是你妈妈的好朋友!

    警员的工作永远是繁忙的, 季朝映还没在陈拾意办公室里待多久,就有人直接闯进了陈拾意的办公室——

    又出了事,警局实在缺人手, 急需陈拾意出外警。

    陈拾意几乎是从季朝映面前弹起来的,她本能地抓起外套往身上套,衣服穿了一半才想起来季朝映还在这儿,顿时迟疑了。

    季朝没叫她为难, 仿佛能窥见她的心理活动一般立刻起身, 道:“没关系,你去吧,我现在也该回去了,还有事情没做呢。”

    陈拾意停顿了一下, 心底有些说不出的歉意,她从抽屉里抓了把糖塞到季朝映手里,急促道:“周日, 等到周日, 我一定去找你!”

    季朝映点头应下,才看陈拾意飞快地套上外套, 拔腿就跑。

    办公室内顿时空落落一片冷清,虽然办公室内有监控在, 但这份信任还是叫季朝映不由得有些感慨,她把那把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昂贵糖果塞进包包,又将已经被陈拾意吃干净的保温桶收拾好,这才慢吞吞地走出了警局。

    陈拾意不太行啊。

    季朝映剥开一枚糖果, 把水果口味的糖含进口腔, 这么贵的零食,完全不像是被家里断供的样子啊。

    也不知道她最近和赵姨谈得怎么样了, 季朝映琢磨着,她还有些事情没办完,得给赵姨稍微上一点眼药了……

    陈拾意完全不知道一点糖果就把她的真实财政情况曝了个精光,还在敬职敬业地工作,季朝映等在站台上,被快到中午的暖阳晒得暖烘烘,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砰砰。

    面前忽然发出了一点异响,季朝映应声看去,意外地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是一张格外苍白的面孔。

    五官生得清秀柔弱,嘴唇惨淡得毫无血色,他穿着纯白色的上衣,衣服上一点装饰也不见,柔弱得像只可怜的兔子。

    ……是那只垂耳兔。

    砰!

    砰砰!

    砰砰砰!

    他一下一下用力砸动车窗,见季朝映抬眼看来,激动得面孔上带出诡异的潮红,坐在他身边的女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犯病,但还是迷迷糊糊出手把他制服,一把把垂耳兔的两只前爪弯折在背后,让这只疯兔子一头撞上玻璃,撞出一块看着就疼的淤青。

    但即便如此,垂耳兔却还是死死盯着季朝映看,看得他身后的女人都忍不住探头过来看了一眼。

    女人长着满头自来卷,那些卷卷卷得她像只黑羊,只是这黑羊似乎高度近视,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外面有什么,她把垂耳兔的脑袋往下一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眯着眼睛打起盹来。

    嗡嗡。

    公交车靠站停留的时间到了,发动机重新运作起来,带着自来卷黑羊和被镇压的垂耳兔从季朝映面前离开。

    真巧。

    季朝映绕了绕头发,是那只兔子出院了吗?

    说起来,那只兔子,可是只炸弹兔呢。

    之前他甚至制造出了那种水平的案子,这种程度……应该能进白夜了吧。

    又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季朝映收回一直落在远处的视线,上了车。

    回去吧。

    回去解决那烦人的,一直在搞些不入流的小动作的垃圾桶。

    反正潘丽萱要回来了,那些肉食也被用得差不多,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季朝映靠在窗边,惬意地眯起了眼。

    潘丽萱是在两天后回来的。

    这一天正是周日,太阳升得早,天气格外晴朗,季朝映起床时,便发现了手机里的消息,捞起手机一看,不由得笑了起来。

    是潘丽萱发来的消息。

    她略略说了说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又拍了女儿的照片,给季朝映发了过来,那瘦瘦小小的女童坐在台阶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她的五官全然是照着潘丽萱长的,几乎像个小版的潘丽萱,叫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照片下,潘丽萱还仔细问了季朝映现在的作息,她刚刚回来,正是忙碌的时候,却还记得和季朝映的约定,要给她送午餐过来。

    季朝映看了看时间,发现潘丽萱的消息是凌晨四点多发过来的,想来是赶了凌晨的火车,一刻不停地回来了。

    她回来得正好。

    季朝映仔细洗漱,为了庆祝潘丽萱终于重获新生,又从自己这段时间的手作瓷器中挑出几件餐具,预备送给小姑娘用。

    她打包好礼物,又琢磨了一下自己今天筹划中的好戏,挑了件印了许多浮萍图案的素蓝纱裙,又用同色系的长发带将头发编出复杂的花样。

    好热。

    夏天实在太热了。

    季朝映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只希望垃圾桶的表现,不要辜负她了的期望。

    毕竟她盛装出席,就该得到应有的待遇。

    季朝映高高兴兴地下了楼,小区设施老旧,停车场在地面上,白线划出的方块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过来一辆破旧面包车。

    面包车就停在楼门对面,季朝映从车前路过时,司机正坐在驾驶位上,头压得很低,但仍看得出肤色黝黑。

    久未开张的饭馆门扇大敞,潘丽萱正在收拾卫生,见到季朝映来了,立刻放下抹布迎了过来,满脸的喜悦怎么也挡不住:“怎么现在来了,我都还没收拾干净呢!是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今天和青柏过来的时候做了点素面,要吃吗?”

    青柏就是潘青柏——潘丽萱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女儿。

    “都可以的,我不挑。”

    季朝映看了看周围,在角落看到了一只阴郁的小蘑菇,小女孩和她的名字截然不同,在现实里看阴阴沉沉的,是第一眼印象中不会讨人喜欢的那类孩子,但这样一个小刺头,现在却拎着抹布,用力抹着桌面上的灰尘,那力气大的,仿佛要把桌子抹下一层木屑。

    小蘑菇似乎对人的视线很敏锐,季朝映刚刚把目光投过去,她立刻便抬头看了过来,两条眉毛顿时竖起,带着小狼似的凶恶。

    可惜年纪太小了,这副模样对普通人来说或许还有几分作态与年龄不符而生出的惊悚,对季朝映而言却只剩下点幼崽龇牙咧嘴故作凶恶的可爱,潘丽萱见女儿态度不好,连忙喝止:“青柏!”

    她拎着抹布就要往小蘑菇身边走,又被季朝映伸手拦住:“没事,潘姐,我饿了,你去备面,可以吗?”

    季朝映目光下移,面色无辜,纯然无害:“我和小姑娘单独待一会儿。”

    小蘑菇被潘丽萱叫了一声,本来已经收敛了表情,现在却又呲牙裂嘴地做起凶相来,潘丽萱不由得犹豫,她毕竟刚刚才带回女儿,心中又自觉亏欠,既怕再叫一声会损伤和女儿本就微薄的情分,又怕女儿年纪小,叫季朝映厌烦。

    毕竟,潘青柏……确实不像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孩子。

    潘丽萱自觉自己能决心带回这个女儿,很大程度上是季朝映帮忙的,是对方在逼问间让自己不得不去想这几年里一直在想却不敢去想的心声,也是对方帮着她清理了那只一直趴在她身上吸血的蜱虫,两头都是肉,潘丽萱左右为难,季朝映见她犹豫,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什么,轻声道:“没关系,她很可爱。”

    潘丽萱心底一松,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动脚步,往后厨走,路过女儿身边时,还不忘低声叮嘱。

    “还记得妈妈和你说过的季姐姐吗?”

    潘丽萱压低了声音,半蹲下来,注视着女儿的眼睛:“她就是那个季姐姐,还记得吗,姐姐是个大好人,帮了妈妈很大的忙。”

    小蘑菇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潘丽萱对她露出一个笑,又向季朝映点头示意,这才离开这里,将空间让了出来。

    气氛一时寂静。

    小蘑菇明显是个小刺头,虽然听妈妈的话,但潘丽萱一走,又立刻用凶凶的眼睛瞪向季朝映,完全是本能反应,季朝映没忍住笑了,她上前几步,在冒犯到小蘑菇警戒范围的距离停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我呀?”

    她双手撑住脸,平心而论,季朝映的外貌足以让所有见到她的小孩子都喜欢得不得了,她五官线条柔和,杏眼圆润清澈,是小孩子最喜欢的温柔姐姐,但这一套似乎对面前的阴郁小蘑菇失去了效果,小蘑菇的眼神更凶了,一声不吭。

    “妈妈不是给你说了嘛,姐姐是好人呀。”

    季朝映也不急,笑眯眯地撩拨小东西,这句话显然起到了作用,虽然见面不久,但到底母女连心,小蘑菇凶凶地瞪着面前忽然出现的陌生人,嘴巴抿了抿,才道:“妈麻怕尼(妈妈怕你)。”

    她张嘴一说话,好嘛,嘴巴里掉了两颗门牙,说话缺音还直漏风!

    一句话说完,季朝映还没说什么呢,她自己就恼起来了,小脸都涨得通红。

    季朝映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但看小东西这幅模样,怕笑出来真叫她气跑了,只能忍住:“哦,是吗?你还能看出来这个?”

    小蘑菇警惕地盯着她,到底还是年纪太小,看不出面前可恶的大人的伪装,见她没笑话自己,脸上凶凶的表情便缓和了许多。

    但她显然还是放不下小孩子的珍贵自尊心,在嘴巴里憋了憋,憋出来几个字眼:“麻吗,栽讨好尼(妈妈,在讨好你)。”

    看着是朵小蘑菇,没想到感觉还挺敏锐。

    季朝映心底赞赏,面上却露出无辜的受伤神情:“天呀,你怎么会这么想!姐姐和你妈妈可是关系很好的好朋友呢,她还偷偷在背地对着我夸你呢,结果你却把我当成大坏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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