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殷唱阳跌坐在地,头痛欲裂。


    过往记忆和幻境中的景象交织,让他无所适从。


    刚刚那是什么,幻境里的贺殊行假借亲吻他,盗走了妖丹?


    殷唱阳无法抑制,干呕起来。


    幻境里呈现的是他还没拜入宗门前发生的事,他差点葬身在火海里,是贺殊行救了他……


    但那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了,那时候的贺殊行还没长开,相貌平平。


    可在幻境里,贺殊行分明是现在的样貌,并且还偷走了俞灯青送给他的妖丹。


    这是幻境捏造出来的,都是假的,殷唱阳想,他故作轻松地用神识检查丹田。


    随即,他绷紧脊背——


    因为丹田内的海兽妖丹,竟真的不见了。


    难道这大能洞府居然有如此神通,在幻境中发生的事,也会影响到现实?


    殷唱阳不知所措,一旦升起这样的念头,他定了定神,站了起来。


    那他必须尽快把俞灯青带出幻境,以免对方有什么闪失。


    *


    俞灯青的身体在大殿角落里。


    殷唱阳找到他时,他双目紧闭,脸上的神情如梦似幻,像在做什么美梦。


    联想起自己在幻境的遭遇,殷唱阳不愿细想俞灯青在幻境中,会和心心念念的贺殊行发生些什么。


    指节被捏得咯吱作响,殷唱阳才恍然惊觉自己的失态。


    他不再犹豫,动用师父赠予的法宝,破开俞灯青的幻境。


    ……


    很冷。四周白雪纷纷。


    殷唱阳站在雪地里,呵气成雾。


    他举目四望,发现自己是在门派的敷雪崖下。


    敷雪崖是万剑宗的一处峭壁,终年积雪不化,因此得名。一般是犯了错的弟子,才会被罚到此处。


    在此受罚的人,须得跪在崖下,只能身着单衣,并且体内的灵力会被封禁,所以也无法靠运转灵力驱寒。


    山崖间常年刮着狂风,崖顶和山腰的雪会碎裂掉下,受罚者只能硬生生扛过雪崩。


    这便是惩罚。


    殷唱阳调转灵力,御剑飞回崖上。


    他顶着狂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从远处遥遥传来哼唱声。


    殷唱阳止住脚步,看见一个提着挎篮的少女,正哼着小曲,往这个方向走来。


    她穿着外门弟子服,梳着双环髻,活泼而明丽。猛一瞧见雪地里站着个人,吓得挎篮摔在脚边:“……殷、殷师兄?”


    殷唱阳点点头,他是掌门的关门弟子,地位崇高,宗门中少有不知道他这个人的,因此见怪不怪道:“你急匆匆的要去哪?”


    “是去给我师弟送饭。他顶撞了传授早课的师叔,所以被罚去了敷雪崖,”少女羞赧地笑了,壮起胆子道,“殷师兄,你不是接了任务出门历练吗?”


    随即她又想起什么,嘟囔道:“我这脑子,宗里这么大的喜事,殷师兄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什么喜事?”殷唱阳发觉不对,追问道。


    他平常就不是有亲和力的那一类人,眼下神色又凶,语气又急,吓得少女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清楚,是俞灯青上门求亲,要与贺殊行结为道侣。


    该死的!


    殷唱阳暗骂一声,向少女问清经过,剑光飒沓如流星,眨眼间载着他飞走。


    少女呆呆地跌坐在地,被青年赛雪欺霜的面孔所惊吓。


    殷唱阳来到望月峰。


    这座山峰是掌门亲传弟子的居所,掌门恰好收了四个弟子,几人的洞府便分别坐落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上。


    至于俞灯青,他并非本派弟子,而是丹霞派的少主,从小被寄养在万剑宗,身份贵重,所以也破例住在望月峰,他的洞府则在山峰的中央处。


    殷唱阳满头风雪,收了剑,匆匆往东边去,那里是贺殊行的住所。


    一直以来,殷唱阳都极少踏足东边,他厌恶贺殊行,厌恶到了住在同一座山峰,也从不私下拜访的程度。


    当然,贺殊行从不缺访客,他洞府的门槛都快被仰慕者踩烂了,少殷唱阳一个毫无影响。


    即便贺殊行在外遇险,被找回来时丢了魂魄,昏迷不醒,每日来看他的人也仍然络绎不绝。


    因为他太受敬仰,太受爱戴了,几乎所有人都清楚,他是众望所归的下一任掌门,他如今遭难病了,没人不为他揪心的,只除了殷唱阳。


    殷唱阳恨不得大笑欢呼,拍手称快,但他不能被人看出来。


    他可以忍,只要贺殊行从人前消失,早晚有一天,他会将对方取而代之。


    他一直这么坚信着。


    直到撞见眼前景象,殷唱阳脚下一顿,在雪地间一个踉跄。


    俞灯青和贺殊行正并肩坐在凉亭里,两人姿态亲密,俨然一对璧人。


    雪下得越发大了,殷唱阳伫在原地,眼睫发梢尽是落雪,他突然觉着嗓子奇痒无比,想咳嗽,想打断二人柔情蜜意。


    但他什么也没做。


    这是在俞灯青的幻境中,他不停告诫自己,还没摸清幻境的阵眼,不能贸然动手。


    殷唱阳站在廊下,眸光沉沉,静静看着俞灯青帮贺殊行系紧大氅。


    俞灯青手上的动作十分轻柔,像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贺殊行垂下眼睫,轻笑道:“不碍事的。”


    “还是小心为好,我、我……”俞灯青一扫平日的桀骜张扬,在心上人面前,变成个笨嘴拙舌的愣头青。


    这模样落在殷唱阳眼底,无异于钝刀子割肉,刀刀割着他的心。


    殷唱阳缓步朝凉亭走去,皂靴踩着积雪,发出微小的咯吱咯吱声,他的剑负于身后,也开始随着心绪轻轻振动。


    朔风劲吹,纷乱的雪花遮挡视线。


    殷唱阳衣衫猎猎,像把煞风景的刀,横插在温情脉脉的两人之间。


    俞灯青见到是他,被打断温存的不悦化为惊喜,寒星似的眸子目光灼灼:“这才传书几天,你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和师兄的道侣大典,我岂能错过。”


    殷唱阳一身黑衣,脸被风吹得雪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唯独眼睛漆黑如墨,上挑的眼尾如勾勒山石的皴笔,说不尽的迤逦,那是一种阴鸷的美。


    俞灯青常常感到稀奇,为师兄弟两人会有截然相反的气质而惊叹,他拉起贺殊行冰冷的手,用掌心捂热,冲殷唱阳一笑道:


    “太好了,要是你没赶回来,我和殊行都会牵心挂肠,这样的喜事少了你的见证,总不完满……”


    接下来的话殷唱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少了他的见证?俞灯青和谁结为道侣不好,为什么偏偏是要和贺殊行!


    早在进入大能洞府前,殷唱阳就有隐忧,担心对方的幻境会和贺殊行密切相关,眼下被证实,他默默垂下头。


    随着气息逐渐紊乱,他更不敢抬眼看两人,怕在下一刻就忍不住向贺殊行挥剑。


    他注视着地面,呼吸越来越急促,脏腑也越来越灼热,在细密的痛苦中,他眼底充血,连带着眼尾洇红。


    俞灯青见他没反应,拍了拍他的肩。


    “别碰我!”殷唱阳怒道,心下一惊,当即运转心法。


    体内的灵力十分狂暴,运转心法带来小小梳理一下子淹没在洪流中。


    他撑不住了。


    俞灯青原本噙着笑,那笑却戛然而止——他终于看见殷唱阳的眼睛,魔魅秾艳,有着化不开的红,惊道:


    “你走火入魔了!”


    殷唱阳拔剑,在火烧火燎的焦灼里,剑指贺殊行,那汹涌的快意让他冷笑:


    “我很好,从来没这么好过。”


    “你疯了?!”俞灯青扑过来抱住他,祭出清明心智的符箓,疯狂朝他身上砸。


    “让开!”殷唱阳甩出剑气,“这是我和他的事。”


    眼前视野震荡,殷唱阳连连眨眼,看见目无下尘的贺殊行,终于舍得从座上起身。


    对方浅笑依旧,秀丽的脸上并无慌乱,下颚隐在氅衣的毛领里,温声道:


    “既然师弟战意勃勃,当师兄的乐意至极。”


    殷唱阳气极反笑,他最恨贺殊行这副虚伪的嘴脸,仿佛是在迁就他,多恶心!


    他轰出一道剑气,贺殊行侧身避过,凉亭的栏杆应声崩裂,木屑飞溅。


    正当他再次举剑,眼前的景物更加重叠,在一阵眩晕中,他甩了甩头,不期然听见俞灯青低声道:


    “对不住,你先歇会吧。”


    后心顿时传来剧痛,殷唱阳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


    醒来时,殷唱阳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他怔怔看着屋内,恍然想起这是俞灯青的洞府,他应该还在对方的幻境中。


    殷唱阳不清楚时间过去了多久,一时也不想起身,他没想过俞灯青会偷袭他,在对方为贺殊行出手时,他的不设防是如此可笑。


    不过俞灯青终归是顾及旧情,没把走火入魔的他送到师父那里。


    殷唱阳捂脸笑了一会,但那笑声甚至有点凄凉。山外遥遥传来乐曲声,缥缈空灵,如奏仙乐。


    殷唱阳被乐声吸引,走出洞府。整座望月峰寂静无声,斜阳西沉。


    极目远眺,在天际尽头,雄浑的主峰沐浴在残阳中,在将暗未暗的夜色里,渐次亮起灯火。


    雪花在灯火织成的光带中飞舞,雪地映着天幕最后一点暖色。


    寒风吹拂,殷唱阳觉着冷,他抱臂望过去。


    主峰少有这种张灯结彩的阵仗,晚风袅袅送来乐声,也向殷唱阳传递出一个糟糕的讯息。


    ……


    在道侣大典过后,晚间就是宴席。


    俞灯青游走在宾客间,饮酒应酬,恣意从容,因为终于得偿所愿,英俊疏朗的面目蒙着浅浅柔情,更添几分华彩。


    他频频望向贺殊行,席间众人都忍俊不禁。


    贺殊行不久前才从昏迷中苏醒,旁人照顾他身体,并没有来灌酒,因此周围空出不少余裕。


    俞灯青退到贺殊行身边躲清静,被尾随的劝酒者堵住,众人连声起哄:


    “喝杯合卺酒!喝杯合卺酒!”


    俞灯青扫贺殊行一眼,对方似在凝神思索,并没有出声,怕叫他为难,俞灯青耳根薄红,驳斥出主意的人:“瞎凑什么热闹,一边去!”


    “可以的。”贺殊行却同时笑道。


    周围乍然响起惊呼声,贺殊行在年轻一辈中是魁首,皎皎如天上月,能看到这般人物的好戏,让不少人都精神一振。


    俞灯青耳朵发烫,暗自唾骂自己沉不住气,在贺殊行面前露了怯。


    于是也若无其事应允下来。


    旁边人呈上器具,给两个酒杯斟上酒,俞灯青取过一杯,头脑晕晕乎乎的,和贺殊行右臂交叠。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俞灯青想,他将酒杯靠近嘴唇,瞥见另一杯酒也离贺殊行的唇越来越近——


    殿外突然传来响动,一个提剑散发的人影从门口闯进。


    贺殊行举酒杯的手轻轻一顿,他越过俞灯青肩头,定定望向来者。那人有着世上最明亮、最凶狠的眼睛。


    殷唱阳周身裹挟着殿外风雪的森寒,步步逼近,不期然和大殿中央的贺殊行对上视线。


    他直直盯着对方,勾起嘴角,但话语里却毫无喜意:


    “这门亲事,我绝不容许!”


    如平地一声惊雷。


    满座皆惊,哗然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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