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整天风平浪静,上下班的时候连只老鼠也没碰见,防狼自保三件套暂时没有用武之地。而且,刘婶也说巷子里没见到什么可疑人员,大妈们除了好奇西餐厅工资多少,也没什么关于她的闲言碎语。
那就先不管了。
反正只要朱渣男敢出现,加强版辣椒水肯定能泼他个狗血淋头。
转眼到了周日,南城军区大院一日游的日子。
柳绵绵比平时起得还要早一点,毕竟出门嘛,总要好好拾掇一下。
倒是刘婶已经习惯她每天日上三竿才起床的作息了,对于她休息日还要早起非常心疼,嘴里絮絮叨叨地埋怨:“天天上班上到夜里九点,好容易休息一天,还要早起。”
柳绵绵:“……”
要这么说确实也没错,她确实是天天上班上到夜里九点,就是只上那么几个小时而已。
难得在家的沈维云正捧着书坐在石榴树下复习,闻言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这太阳烈得她都快坐不住了,这叫早起?那她一大早地就起来看书算什么?
再看刘婶乐呵地忙活着给柳绵绵煮小馄饨、热馒头,沈维云更不明白了,什么时候刘婶和这个女人这么好了?!
俞婉也休息在家,她拎了两个网兜出来,交代柳绵绵:“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伴手礼,都是老爷子爱吃的,其他人就不用管了。”
柳绵绵心说便宜婆婆说话还挺直白。
俞婉继续说:“还有,你们结婚那天,正好赶上军区有急事,老爷子和他小儿子沈文山都去开会了,两个小的,沈维鸿和沈菲菲,也找了借口没过来。最后他们家就来了沈维鸿的妈妈邬淑华一个人。他们理亏,你们今天过去了,也不用太客气。”
柳绵绵狡黠一笑:“你让我跟他们客气,我也不会啊!”
俞婉顿时笑得眉眼弯弯:“促狭鬼!”
柳绵绵叹了口气:“其实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要是我太不客气了,该怎么收拾残局。”
这下俞婉更笑得直不起腰:“没事没事,有事沈伯康顶着呢。”
沈伯康丁点大时,沈志邦就去打仗了,多年后再相遇,当年的奶娃娃已成了翩翩少年郎,随后父母就又离婚了。沈志邦几乎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心中有愧,在沈伯康面前从来端不起一点做父亲的架子。
柳绵绵舒了口气,表示这样她就能放心惹祸了。
当然,柳绵绵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个爱惹祸的人,就是有些人如果阴阳怪气,她怕自己忍不住想抽人。
窗外的沈维云看了眼其乐融融的餐厅,心里更更不明白了。
怎么她妈也和这个女人关系这么好了?
别看她妈对谁态度都很好,说话做事既温柔还有耐心,但沈维云一直都知道,母亲那是教养和习惯所致,真想获得她的接受和认可,其实是很难的。
但是,这个女人用了半个月时间就获得了她妈的喜爱。
沈维云收拾复习资料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她感觉,在她不怎么回家的这段日子,家里人都叛变了。
上午十点,军区派来的车准时停在了9号院子外面。
沈维舟掐着点从书房出来,俞婉本想让他拎东西,结果柳绵绵直接就把东西拎走了,说:“他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
俞婉失笑:“那行,辛苦咱们绵绵了。”
等到车子慢慢开出去,俞婉叹息道:“绵绵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很好的孩子。”
刘婶成天和柳绵绵一起,都快进化成柳绵绵脑残粉了,马上说:“嘴巴利索才好哦,你看维舟是个不爱说话的,维云嘴巴也不是多利索,往常他们去那边,我这心里老是七上八下,真担心他们吃亏哦!现在可不用担心了,绵绵说了,要是那边几个说话不中听,她就让他们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两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
车上,“不爱说话”的沈维舟坐在后排,余光瞥见一抹水蓝裙摆在黑色的汽车座椅上铺散开,一角柔软的布料压在了他的裤子下面,他轻咳了声,身体不着痕迹地往侧边挪了挪。
极其轻微的动作还是被柳绵绵察觉了,她扭头看了沈维舟一眼,翻个白眼,动作幅度很大地往自己那边挪了挪。
哼,谁还不是个只可远观的小公举了?
沈维舟:“……”
这是昨晚的气还没消呢。
沈维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侧头看向了窗外。
坐在副驾驶的沈维云,时不时就瞥一眼后视镜,偷偷观察后排的情况。恰好看见这一幕,沈维云顿时悄悄松了口气,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还好还好,还有大哥没有叛变。
哼,大哥这样聪明的人,肯定不会轻易被这个女人的美貌迷惑。
车子一路安静平稳地驶入南城军区大院。
军区大院内自有一种特殊的肃穆气氛,宽阔的道路两旁,树木都笔直笔直的,不远处的楼房,高度一致,长宽也一致,一排排特别的整齐。
车子一直往里开,树木从高耸入云渐渐变得低矮,绿树掩映间,露出一栋栋红色的小楼。这就是南城军区大院有名的“小红楼”了,里面住的无一不是功勋卓著的老将军,因此也被称为“将军楼”。
车子在一栋小红楼前停下,门前一位穿军装的小战士等在那里,看到柳绵绵他们下车,他先敬了个礼,说:“柳同志、维云同志、维舟同志,首长在里面等你们。”
说完领着三人往院子里走。
柳绵绵笑着问小战士:“你就是向卫军吧?”
小战士挠挠头,腼腆地笑了下:“柳同志,是我。”
柳绵绵顿时乐了。
老爷子的警卫员向卫军同志,这些日子天天雷打不动地往9号院打电话,可替老爷子挨了刘婶不少骂。
快走到门口时,沈维鸿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柳绵绵他们,先是友好地笑了下,随后又说:“爷爷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柳绵绵翻了个白眼,反问:“所以除了老爷子,其他人都不太欢迎我们?”
沈维鸿一噎,干笑:“怎么会,大嫂你误会了。”
柳绵绵也随之一笑,说:“瞧你紧张的,我开个玩笑而已。”
沈维鸿:“……”
他就多余出来多这个嘴。
沈维舟掩了眼底的笑意,淡淡道:“进去吧。”
沈维云看一眼沈维鸿,又瞥一眼柳绵绵。她不喜欢沈维鸿,觉得这个名义上的堂哥,人前人后两张面孔,看见他吃瘪,心里莫名有些暗爽。
沈老爷子和方美云只生了沈文山这一个儿子,沈文山膝下一子一女,也就是沈维鸿和沈菲菲。沈维鸿目前大学在读,已经大四,马上面临毕业,沈菲菲则还在读高二。
一家子都在客厅里等着他们,不过除了沈老爷子,其他人脸上的笑容多少有点勉强。
“你们结婚那天军区有紧急会议,开会到凌晨才结束的,我也是回家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都没过去。”老爷子哼了一声,“我已经骂过他们了,小柳啊,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计较。”
难怪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呢,敢情刚挨骂了。
方美云咳嗽了一声,说:“每年三月天气变化一大,我就容易感冒,这病断断续续地,都快一个月了也没见完全好。那天也是巧了,我有点发烧,维鸿和菲菲都是孝顺孩子,见我不舒服,就非得在家陪着。”
柳绵绵心说,这位“二奶奶”可真会说话,意思就是沈维鸿他们是孝心可嘉,如果她和沈维舟计较,就是不识大体呗。
沈维舟轻咳了声,正想开口,就见柳绵绵忽然扭头朝他看过来,急切问:“你又不舒服了?”
沈维舟一顿,柳绵绵的手重重在他背上拍了两下:“我早说了,不舒服就该在家待着,你看你还逞强。你就该跟人家学学,甭管外头有天大的事,谁结婚啦,谁打电话啦,就算是炮弹打到家门口,都要有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气概,好好在家待着。”
方美云:“……”
沈老爷子沉声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要找借口。”
其他人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柳绵绵拍着沈维舟的背,视线一扫,落在离得不远的沈维鸿身上。她忽然啧了一声,用手捂了捂鼻子,说:“沈维鸿同志,你平时是不是不太注意个人卫生啊?”
沈维鸿:“???”
他一脸迷茫:“啊?!”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遭受人身攻击。
柳绵绵有理有据:“维舟最近身体好了许多,只有每次碰见你的时候,就不太舒服,上次在百货大楼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我听医院医生说,身体弱的人,平时要格外注意,尽量不去人多的地方,因为人多细菌病毒也多。”
她一脸认真:“我就是科学合理地推测一下,维舟碰见你不舒服,可能就是因为你身上细菌病毒什么的比较多。哎,男同志嘛,大而化之的,不太注意卫生也正常的。下次注意一点就好了。尤其是出门回家,要及时洗澡勤换衣服。毕竟家里老人也身体不好呢。可别陪老人,还把老人陪得病更重了。”
沈维鸿咬牙:“不是,我没有。”
他又不是那些成天在外面训练的兵蛋子!
方美云哪里受得了宝贝孙子被人这么说,不由帮腔:“维舟是先天性疾病,他不舒服怎么会和维鸿有关系,这种说法毫无科学依据!”
柳绵绵深深看她一眼,说:“医学知识日新月异,我听那些医生都说,每天看书看报也跟不上科学发展呢。其实不说这些,只看手术室那么讲究消毒与卫生就知道了。”
沈老爷子冲方美云摆摆手:“你退休好几年了,有些东西可能也不知道。”
又冲沈维鸿道:“你早上出门回来没有洗澡换衣服吧,回房去换洗一下。”
沈维鸿:“……爷爷!”
邬淑华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出声打圆场:“听你爷爷的,回屋去洗个澡换件衣服。事关你大哥的身体,不管真假,注意点总是没错。”
沈维鸿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行。”
“维舟,要不要找医生过来看看?”沈老爷子问。
沈维舟“虚弱”地摇头:“不用,先天性疾病,老毛病了,缓一缓就好了。”
方美云脸色一僵。
沈老爷子皱了皱眉,哼了一声,说:“护士的话做不得准,你要听医生的。”
做过护士的方美云顿时难堪得坐不住,起身说:“我去厨房看一下鸡汤炖得怎么样了。”被老伴儿当众下面子,她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随着方美云匆匆离开,客厅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沈维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一阵“妈呀,妈呀,妈呀妈呀,还能这样”,心说柳绵绵还真是说到做到,说不客气就真不客气哎!
邬淑华起身给大家茶杯里加了水,笑着说:“绵绵是高中毕业的吧,懂这么多,平时应该挺喜欢读书看报?倒是可惜了,应该去试试考个大学的。”
这话绵里藏针,意思大概是,你一个高中毕业生,倒是好意思在这里大放厥词,和大学生说什么医学知识、科学发展。
柳绵绵只当自己没听懂,说:“古人说行行出状元,我对考大学没兴趣。”
沈菲菲嗤地笑了出来:“说得好像想考就能考上一样。”
柳绵绵看向她:“你今年高二吧,离毕业还有一年多呢,毕业生的世界你确实不懂。好比,我就敢说,我要是去考试,肯定能考上大学。”
她问沈菲菲:“你敢说吗?”
原书里,沈菲菲这个原男主的亲妹妹,可是个拖后腿的角色,高考落榜,做生意亏钱,嫁人还嫁了个搞七捻三的暴发户,让原男主非常的头疼。
果然,沈菲菲嗫嚅了下,没敢说自己肯定能考上。
柳绵绵:KO。
沈文山微微皱了皱眉,对这个牙尖嘴利、毫无分寸的侄媳十分不喜。他想了想,开口说:“小柳说行行出状元,这话我是认同的,既然不准备考大学,那就好好找个工作吧。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跟家里说。”
这两口子还挺有意思的,两个人说话都是绵里藏针的风格,邬淑华讽刺她高中生班门弄斧,沈文山敲打她以后找工作甚至升职加薪没准还得靠着这边的关系。
柳绵绵笑眯眯:“已经找到工作了,港商投资的西餐厅,事少钱多离家近,暂时不需要帮忙。”
沈老爷子惊讶道:“已经找到工作了?原先你们爸妈是说,让你结婚后先在家休息适应一阵子。不过也好,咱们劳动人民,懒惰要不得,还是要劳动。”
沈菲菲幸灾乐祸:“西餐厅,不会是端盘子的吧?”
柳绵绵看她一眼,摇摇头:“沈菲菲同学,你这语气可不太对。老爷子都说了,咱们是劳动人民,端盘子的也是劳动人民,工作没有贵贱之分,你怎么好像还看不起呢?”
沈文山忙说:“菲菲不是这个意思,她大概是担心你端盘子辛苦,工资又不高。”
柳绵绵点点头,一脸“虽然你在胡说八道,但我好心不拆穿你”的表情,笑眯眯说:“其实我们餐厅端盘子工资也不低的,不过我会弹钢琴嘛,就去做了钢琴师,每天上班五小时,不辛苦的,工资一个月三四百吧,还行,不算太低。”
工资还没过百的沈文山:“……”
沈老爷子笑呵呵道:“绵绵看来还是个多才多艺的。”话锋一转,他又叹息道:“内地和港城经济差距不小啊,月工资三四百在南城已经高过大部分人了,可实际上,港城人均工资已经两千多。内地底子弱,人口多,解决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就已经很难了,发展经济,更是难上加难。”
老爷子皱着眉头,手指扣在沙发扶手上,一下,一下,声音异常沉闷。
柳绵绵知道他还有一句话没说,下个月百万裁军就将开始,未来几年就业问题只会更加突出。
“这几年经济发展的成绩有目共睹,以后只会越来越好。”柳绵绵宽慰道,“咱们是劳动人民嘛,劳动人民不怕困难,先迎头赶上,再伺机超越!”
沈老爷子哈哈大笑:“你说得对,劳动人民不怕困难,先迎头赶上,再伺机超越!只要你们年轻人都有这份儿心气,何愁国家发展不好!好,好,好啊!”
沈老爷子连说三个好,又道:“你是个好孩子!”
沈文山和邬淑华对视一眼,脸色都分外难看。
本想给人个下马威,哪知道节节失利,反倒让她入了老爷子的眼。
老爷子向来对小辈要求高,除了沈维舟,还从没见他对家里其他小辈这么夸奖过。
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坐着休息了会儿,沈维舟分外苍白的脸色稍稍回复了一点血色,柳绵绵拍着他的背“嘀咕”:“看看,人少了,细菌啊病毒啊也少了,这不就好多了嘛,有些人啊就是死鸭子嘴硬啰。”声音大得,门外的野猫估计都能听见。
沈文山、邬淑华、沈菲菲:“……”
坚决闭嘴不接话茬,谁知道她后面还有什么话等着。
沈维舟看柳绵绵一眼,说:“我好多了,不用拍了。”
换了上辈子的身体,她这么拍,他怕是要被拍散架了。
和他对上视线的柳绵绵:“……好。”趁机报仇被发现什么的,只要脸皮够厚,就可以当没有这回事。
大概是柳绵绵一个不落,把每个人都怼了一遍,等到开饭的时候,再没人出什么幺蛾子,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吃饭。
吃完饭后,几个长辈给他们新婚小夫妻派了红包,沈老爷子除了给了个特别厚实的红包外,还交给柳绵绵一个书本大小的木匣子。
柳绵绵收红包收得眉开眼笑,嘴都变甜了不少,离开时笑眯眯和大家告别,表示今天非常愉快,下回有时间还要再来。
“……”
除沈老爷子以外的人听见这句话,表情都差点绷不住。
你是愉快了,别人可不愉快。
“徐蕙兰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给孙子定了这样的娃娃亲,漂亮倒是漂亮,可牙尖嘴利,尖酸刻薄,哪里是什么好的?”方美云低声道。
“妈!”沈文山回头看屋里。
方美云摇头:“怕什么,你爸爸看到大孙子大孙媳已经心满意足,这时候早回去躺下午睡了。”
“听说江家那个从港城回来了,得知沈维舟结婚,当晚就躲屋里大哭了一场。”邬淑华说着听来的消息,感叹,“她倒是对沈维舟一往情深。比较起来,她和那个柳绵绵,可真是云泥之别了。”
沈文山嗤笑了声:“牙尖嘴利有什么用,行事说话只顾着自己高兴,以后能有多大出息?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不用在意。”沈维舟要是病死了,9号院那一房也算完了。
被柳绵绵驳了面子,固然是不高兴的,不过沈文山又觉得,9号院那边娶了这样一个人进门,其实对他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三个长辈聊着天,没有人注意到,当他们说到“江家那个人”对沈维舟一往情深时,沈维鸿的脸色有多难看。
在其他人都回房后,沈维鸿叫住了沈文山:“爸,我想问你一件事。”
沈文山顿住脚步:“嗯?”
沈维鸿犹豫了下,说:“我记得您有战友在化肥厂工作?我朋友需要一批化肥,想找找关系。”
沈文山皱眉:“你哪来的需要化肥的朋友?”
沈维鸿挠挠头,笑道:“其实是我同学,他们乡里买不到化肥,老乡打电话到学校求助,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沈文山面色稍缓,沉吟了下,说:“既然是这样,明天我给老周打个电话,回头你们自己过去找他。”
沈维鸿高兴道:“哎,好的爸,谢谢爸!”
沈文山欣慰点头,叮嘱:“这些都是小事,心思还是要多花在学业上。”
沈维鸿眼神微闪,点头应是。
*
回去的路上,沈维云一直在偷看后视镜。只是这一次并不是为了观察哥嫂的相处情况,而是单纯地观察柳绵绵。
沈维云早知道,这个女人脾气不好,说话又冲又毒,简直能把人气死。而事实上,她在家怼人的时候,确实是能把人气得吐血,可她出了家门怼别人,尤其是怼那些自己也不喜欢的人时,看着真的是好解气啊!
恨不得让她那张毒嘴长到自己身上的解气。
甚至感觉她这个人似乎都没有那么讨厌了。
那些话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让哥哥学方女士炮弹打到家门口也要好好在家待着,说沈维鸿不注意个人卫生身上都是细菌和病毒,问沈菲菲敢说自己肯定能考上大学吗,在小叔小婶讽刺她的时候,也是四两拨千斤地怼了回去……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一家人那么狼狈。
天知道她为了不笑出来,把自己掌心都快掐红了。
其实现在回想,沈维云都还很想笑,只是她怕自己真笑了,车里其他三人会以为她疯了。
沈维云又偷看了一眼,心说这个女人刚才还那么维护她哥呢,一直对她哥嘘寒问暖的,两个人感情很好的样子,怎么一上车,就坐得离她哥八百米远,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也就是柳绵绵听不到她的心声,不然肯定要说一句“刚才那是演戏,演完了再理他我就是狗”。
沈维云憋了一路,回到求知巷后,立马飞奔着冲进院子,把坐在石榴树下看书的俞婉拉起来:“妈,咱们进屋,咱们进屋。”
俞婉莫名其妙:“怎么了?”
沈维云一路将人拉进正房卧室:“妈,你知道那个女人,行行行,我知道了,不是那个女人,是大嫂,你知道大嫂今天在那边都干了什么吗?”
“干什么了?”
“我们一坐下,爷爷就提起哥哥结婚那天的事,然后那个方女士就说……然后大嫂就说……再后来大嫂又说……”
巴拉巴拉巴拉。
正房卧室里不时传出惊讶的低呼和咯咯咯的笑声。
不知道自己的“光辉事迹”已经被第一时间传播的柳绵绵,进院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拽着她的小挎包进屋数钱。
沈文山、邬淑华夫妻俩给的红包是六十六元。沈维舟那里也收了一个,两个红包就有一百多了。嗯,不错不错,差不多抵得上沈文山一个月的工资加津贴了吧?这夫妻俩讨厌归讨厌,倒是不小气。
方美云的红包也是六十六元。
看来这娘儿仨是通过气的。
老爷子的红包最厚,足足三百元,相当大气了。
还有那个小木匣子,放在挎包里,柳绵绵一直抓心挠肝地,好奇里面装了什么,只是之前一直没机会打开。
现在终于打开。
哦哟!
柳绵绵顿时喜笑颜开。
老爷子也是个实在人呐!
一匣子的金首饰,金手镯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什么的。
这一趟出去,收获现金四百三十二元,金银首饰若干,值回票价了。
沈维舟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某个不久前还在老爷子那边“大杀四方”的人,捧着几个红包和一小匣子金首饰,乐得见牙不见眼,活像找到一堆榛子的小松鼠。
他将三个红包放在写字台上,说:“这些你也收起来吧。”
柳绵绵眼都没抬,说:“管好你自己的。”
沈维舟:“……”
这人气性还挺大。
他没再说什么,拿了毛巾进卫生间洗漱。
柳绵绵喜滋滋地又点了一遍钱,才把红包和木匣都收起来放好。想着自己手头现在已经有两千多块钱,就这么放着肯定不合适,得想办法钱生钱,或者是买点能升值的东西。
慢慢来吧。
累了半天,柳绵绵决定还是先歇会儿。她把屋里的躺椅又给搬了出去,放到石榴树下,和俞婉的椅子并排,然后往上面一躺,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沈维舟洗漱完出来没看见柳绵绵,他下意识看向写字台,三个红包仍旧在写字台上,连摆放的角度都没有变过。
他忽然想到,回门那天她嘀咕过一句“有些人就是对别人的钱太有占有欲,这是病,得治”。
她是喜欢钱。
可她只喜欢自己的钱。
这是柳绵绵吗?
这段时间以来,这个问题几乎每一天都会出现在沈维舟的脑海中:这是柳绵绵吗?
终于,他给了自己一个早已昭然若揭的答案。
这不可能是柳绵绵。
柳绵绵不会说行行出状元,更不会说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她看不起底层劳动者,一心只想过上有钱的“好日子”。
柳绵绵也不会说“咱们是劳动人民”,她厌恶农村的养父母,不比厌恶他这个“痨病鬼”丈夫少。
沈维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在石榴树下惬意睡觉的人。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她身上,明明是那个人,又好像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只是,如果她不是柳绵绵,她又是谁?
第18章 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
一觉醒来,身上盖了一条薄毯,柳绵绵去厨房和刘婶道谢,结果刘婶眨眨眼,一脸暧昧地说:“是维舟给你盖的。”
柳绵绵嘀咕:“管好你自己,管别人做什么,多管闲事……”
刺啦刺啦的炒菜声中,刘婶没听清,奇怪回头:“管什么?”
柳绵绵:“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刘婶表示听不懂,挥挥手赶人:“快出去快出去,都是油烟。要是饿了就先去喝点鸡汤,碗筷都放桌上了。”
吃晚饭时,王叔笑呵呵问:“听说老爷子夸小柳了?老爷子那性格,一向对人对己都要求严格,可不轻易夸人的哦。”王叔原先在沈老爷子底下当过兵。
柳绵绵忍不住吐槽:“似乎也没多严格,孙子不讲卫生,孙女不学无术,也没见他好好管管。”隔代亲嘛,老爷子这样英明神武的老将军也不能免俗。
沈伯康被鸡汤呛了一下,表情复杂地看了柳绵绵一眼。
沈菲菲学习一般,心思都在别的上面,要说不学无术,也不算太冤枉她。沈维鸿这个不讲卫生的帽子却纯纯是被硬扣上去的。
家里几人已经知道柳绵绵在“那边”都干了些什么,听她这么说,无语之余又忍不住失笑。
看他们这样,柳绵绵猜到自己的“光辉事迹”估计已经广为流传,她看一眼有些心虚的沈维云,理直气壮说:“早说过了,我这个人不会客气的嘛。”
俞婉笑着说:“是的是的,早说了,有事你们爸爸顶着呢。”
沈伯康无奈看妻子一眼,不过还是点点头:“嗯,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我去跟老头子说道。”
不是说,是说道。
摆明了护短。
(′з(′ω‘*)轻(灬ε灬)吻(ω)最(* ̄3 ̄)╭甜(ε)∫羽(-_-)ε`*)毛(*≧з)(ε≦*)整(* ̄3)(ε ̄*)理(ˊˋ*) 柳绵绵再次感叹,便宜公公婆婆真好啊!
刘婶和王叔人也很好。
沈维云这小姑娘虽然别别扭扭的,但其实也还不错,很能审时度势,在“那边”的时候都没怎么吭声,也没拆她的台。反正比沈菲菲可爱多了。
沈维舟……就算了,不作评价。
俞婉扭头打量沈维舟两眼,问:“这个月的例行检查是不是还没有去?”
沈维舟夹菜的手一顿,随即点点头:“嗯,过两天空一点就去。”
“研究所那边还要忙吗,再忙也得抽时间去一趟。”俞婉看一眼柳绵绵,试探地问,“绵绵有空的话,能不能陪维舟去一趟医院?如果抽不出空也没关系,我到时候请个假陪他去。”
柳绵绵没拒绝,爽快点头:“我有空的,我陪他去好了。”每次便宜婆婆这么小心翼翼地和她说话,柳绵绵都一阵心虚和羞愧,恨不得她说什么都答应下来。
再说家里除了刘婶,也的确是她最闲,毕竟上班时间只有五小时。
俞婉很高兴:“那就麻烦绵绵了。”
这话让柳绵绵有种沈维舟不是二十六岁而是六岁的错觉。
正好沈维舟向她看过来,柳绵绵冲他轻轻挑了一下眉:小朋友,过几天姐姐带你去医院。这么一想,柳绵绵顿时乐了,笑得眉眼弯弯。
沈维舟一怔,想开口说什么,就见她又翻了个白眼,扭头认认真真吃饭去了。
好吧。
气性真不是一般大。
吃完饭柳绵绵和刘婶一起坐在院子里闲磕牙。
刘婶煮了盐水花生,王叔趁刘婶没注意,悄悄在搪瓷杯里倒了酒,吃几颗花生,喝一口酒,还要说一句这花生挺入味。柳绵绵要不是坐得离他近,闻见了酒味,都要以为他是咸了要喝水呢。
刘婶说起在外当兵的两个儿子。老大比沈维舟还大两岁,已经是副营长了,就是个人问题还没解决,都快成老光棍了。
老二年纪轻,当兵时间也短,除了脾气有点毛躁,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
柳绵绵想到即将到来的百万裁军,试探地问:“我看报纸,这几年军队一直在精简整编,领导人也说,要减少军费开支,加强国家基础建设,这应该是大趋势了。他们有没有考虑过转业的问题?”
刘婶表情茫然,王叔插话说:“传是这么传,也有人说,接下去几年转业的人会更多。”
“如果这样的话,晚转业倒是不如早转业了。”柳绵绵提醒了一句。
王叔若有所思地点头,举着搪瓷杯又喝了一口,咂了咂嘴。
刘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你杯子里的是什么?”
王叔一激灵,马上说:“水啊,还能是什么,你这花生太咸了,我喝口水,哎,哎哎,你抢什么……”
刘婶趁他没反应过来,已经把杯子夺过去了,然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
柳绵绵看了一出好戏,心满意足地回东厢。
一进屋,就见床外侧一个非常熟悉、好一阵没见过的、毛毛虫形状的大鼓包。
沈维舟今天居然这么早就睡了。
洗漱完回来,柳绵绵先观察了一下,确定沈维舟一动不动,多半已经睡着了,于是打消了让他让一让的念头,认命地蹭着床角准备翻山越岭。
结果就在她一脚踩下去的时候,沈维舟突然弯了下腿,脚下踩着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拉扯挪动,柳绵绵站立不稳,一屁股墩儿坐了下去。
嘭地一下。
沈维舟坐了起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柳绵绵狠狠瞪了他一眼,沈维舟解释说:“我想给你腾点位置,方便你进去。”
柳绵绵恨恨说:“管好你自己。”
嘴上放了狠话,身体却还是得四肢并用地往里爬。
而沈维舟这个不要脸的,他居然还笑了!
柳绵绵保持四肢落“床”的姿势,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沈维舟。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穿过来这么久,她就几乎没见沈维舟笑过。
然而事实是沈维舟确实在笑。
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一笑,甚至让人有一种冰消雪融万物复苏的错觉。
柳绵绵晃了一下神,不知道是被尴尬、恼羞成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驱使,脑子一抽,一转身就朝沈维舟扑了过去。
上辈子上学的时候,室友们在寝室里闹起来,就是这样的。往谁都床铺上一扑,把人压住,挠痒痒挠到对告饶为止。
行动快过脑子,柳绵绵也是扑过去以后,才反应过来,虽然都是室友,可眼前这个室友和上辈子的室友根本不是一个性质啊!
沈维舟也完全没想到柳绵绵会是这么个反应。
她说“管好你自己”,他是猜到了的。
但他没想到,她能气愤到完全不顾时间地点场合……要不是他也被惊得愣了一下,她估计能被他一巴掌拍飞到墙上。
沈维舟努力克制住了异世养成的条件反射,可同时也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什么样的反应,躲开她,推开她,接住她?
没等沈维舟作出决定,柳绵绵已经啪叽跪在了他的面前。
“……”
判断失误,忘记刚才他收了腿,一大片被子底下都是空的。
两人面面相觑,一丝无言的尴尬在静默的空气中浮动。
沈维舟垂下视线,很快又挪开视线,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说:“倒也不用行此大礼。”
柳绵绵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看到因为此刻的姿势而微敞的领口,她反应过来,脸噌一下就红了。
没有最丢脸,只有更丢脸。
可能是因为实在太丢脸了,负负得正,柳绵绵忽然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
不就是脑抽做了个无厘头的动作。
不就是不小心走了点光。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柳绵绵抬起手,若无其事拍了拍沈维舟的被子,挽尊道:“我看看你被子够不够暖,回头感冒了你妈又要操心。”
表面看着非常淡定,但说完后马上手脚并用飞快地挪到自己那一半床位。抖开被子、钻进被窝、转身面向墙壁,一套动作衔接得毫无缝隙,几乎是沈维舟微一愣神的工夫,就只能看见她裹着被子的背影了。
“……”
沈维舟莫名想笑。
不过他忍住了,因为他预感,这个时候他要是敢笑出声,她很可能会掀开被子再次扑过来,直接跟他同归于尽。
重新躺下,沈维舟伸手拉了下床头的灯绳,啪的一声,灯灭了,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沈维舟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虚空,很快,眼睛适应了黑暗,盯着夜色中变得影影绰绰的天花板,沈维舟意识渐渐模糊,陷入沉睡。
第二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沈维舟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这么快速地进入睡眠,并且梦中没有浓稠到让人心惊的鲜血,也没有丧尸,没有怪物。
接下去几天,柳绵绵继续按部就班上班,沈维舟则维持隔天去一次研究所的频率。
不去研究所的那一天,沈维舟也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据刘婶说,他每天就是写写画画一些别人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期间柳绵绵追问过他,什么时候去医院检查,沈维舟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
柳绵绵悄悄观察了一阵儿,觉得他要么就是身体确实没什么问题,不着急去医院,要么就是已经油尽灯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了,争分夺秒想把手头的东西研究出来。
到底是哪一种还真不好说。
看他本人的样子,像是第一种,可联系原书剧情,又感觉像第二种。
反正他自己不愿意去医院,柳绵绵也不可能拉着他去,只能偷偷跟刘婶告状,让长辈去给他念念“紧箍咒”。
*
“上次那个街道办的,昨天又来咱们餐厅相亲了,哦哟,这次的女同志还是芷江小学的老师呢,蛮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就是性格软了点,都被气哭了。”
“你们知道每次过来都坐八号桌,穿西装戴领带点餐还要把手表露出来的男人是什么来头么?原来他是化肥厂销售科的科长哦!听说最近化肥很难买的,化肥厂门口每天排队排得老长老长的,那些人为了买到化肥,只能请那个科长来我们这里吃饭啰。”
“工人路开了一家美好服装店,店里的衣服都是广市过来的,有些还是港城过来的,老洋气啰,等休息天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哦?”
……
柳绵绵之前一直没在西餐厅吃过员工餐,后面和同事们混熟了,偶尔也会提前去餐厅,和大家一起吃点东西聊聊天。
就像今天,听着这些八卦当配菜,她吃得津津有味。
“对了,柳姐,昨天休班的时候,‘街道办’相亲的第一个姐姐过来找你,说让你有空就回一趟家属院,她有急事找你。”田苗苗想起来跟柳绵绵说。
“街道办”实在太奇葩,餐厅里的人对他印象非常深刻。偏偏他自己不觉景儿,次次相亲都要选在这个南城最洋气最贵的餐厅。完全不知道餐厅员工已经给他的相亲对象排出了一二三四五,称之为受难者一二三四五号。
“好的,知道了,谢谢啊苗苗。”
柳绵绵琢磨着自己和蒋红梅也不熟,有什么事能让蒋红梅跑那么老远过来找她?
晚上还要上班,下午跑一趟时间有点紧张,万一蒋红梅那边真有什么事情,也没有时间处理。
正好兼职的钢琴师周日有事,和她换了一天班,明天她不上班。
不过明天她还要陪沈维舟去一趟医院。自从她偷偷告状,长辈们天天催沈维舟,他估计也是熬不住了,终于决定明天就去医院检查。
晚上睡觉前,柳绵绵和沈维舟商量:“蒋红梅说有急事,也不知道是什么急事,要不我明天早上先去一下军工厂那边,回来再和你一起去医院?”
沈维舟靠在床头看书,闻言说:“我和你一起过去,军医院也在那个方向。”
柳绵绵轻轻揉着脸上的面霜,看他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贴靠在墙边,总有种委委屈屈缩在那儿的感觉,忍不住偷偷弯了弯嘴角。
上次丢脸归丢脸,事后她趁机要求“调换床位”换到外侧,他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从此她再不用发愁怎么“翻山越岭”回到自己的那一半床位。
而沈维舟大概是为了避免“翻山越岭”的窘况,每天早早洗漱上床,直接把睡前阅读从写字台那边搬到了床上。
每次看他不得不靠在床头看书,柳绵绵除了有那么一丁点鸠占鹊巢的不好意思外,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窃喜。
不过柳绵绵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在窃喜些什么。
半天没听见她吭声,沈维舟抬头看她:“嗯?”
柳绵绵压了压翘起的嘴角,严肃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
沈维舟视线在她嘴角一落,点点头:“那早点休息吧。”他收起书放到床前柜上,随后非常自觉地退回到自己那一半床位躺下。
看着他这极度自然的动作,柳绵绵不禁想,他们明明连手都没牵过,为什么却像明天就要过金婚纪念日似的,老夫老妻得这么自然?
不过,等第二天站在军工厂家属院楼下,眼看住三楼的老汪工程师被他爱人挥舞着扫把,从三楼追到一楼时,柳绵绵马上醒悟过来,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看看,这才是真正快要过金婚的老夫老妻。
她和沈维舟顶多算相敬如宾的短期室友。
整栋楼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看热闹,蒋红梅也从二楼栏杆上探出头,看见柳绵绵和沈维舟,她马上喊了一声:“我现在就下来!”
小跑到楼底,蒋红梅示意柳绵绵跟着她走,一直把人带到楼后没人的空地上,蒋红梅才说:“你今天要是不来,我本来准备下午再去西餐厅找你的。”
“大前天有个叫余国梁的过来找你,正好在家属院门口被我碰上了。他说是你乡下的哥哥,跟着乡里过来买化肥,顺便给你捎了点东西。还说之前家里给你寄了东西,也写了信,一直没收到你的回信。听说你结婚了,他很吃惊,说怎么也不给他们捎个信,喝喜酒还是其次,好歹也给添点嫁妆什么的。”
换了以前,蒋红梅不会管柳家这些事。
但上次柳绵绵帮了她,而且她觉得柳绵绵也并不像家属院里传的那样,更不像是那种有了城里当工人的亲生父母,就不认乡下种田养父母的人。
“余同志说他们每天要去化肥厂门口排队,没时间再过来,我反正闲着,就答应帮忙给你送个消息。”蒋红梅问柳绵绵,“这人是你哥吧?”
柳绵绵皱眉,点点头:“是。”
只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养父母想让她去换亲,给儿子娶媳妇,从她回城以后,他们也没有联系过她,根本不管她死活。
第19章 雁过拔毛
蒋红梅打量柳绵绵几眼,双手抱臂,说:“你不会是嫌贫爱富,不想认乡下的草鞋亲吧?养恩可比生恩大,你看柳锦诗一直留在家属院,不也说的是父母养她这么多年,不能因为不是亲生,就不认父母了吗?”
说到柳锦诗,蒋红梅撇撇嘴:“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至少道理是这样。”
柳绵绵无语:“你这人脾气怎么比我还冲?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往我头上扣帽子呀?”
一旁的沈维舟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心说原来知道自己脾气冲。
柳绵绵和蒋红梅解释说:“我只是觉得奇怪,离开村子的时候,我二婶偷偷同我说,家里想让我去换亲,给我小哥娶媳妇儿,我跟那边吵了一架才走的。来了南城以后,那边从来没跟我联系过,你说的寄东西写信,根本都没有的。”
“竟然是这样的吗?”蒋红梅皱起眉,“可那位余国梁同志看起来也不像会撒谎的啊,而且他确实带了东西,说是要当面交给你。”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家属楼二楼。
假如,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比如余家确实来过信,寄过东西,那么能让这些信和东西消失无踪的,最有可能的就柳家那几位了。
柳绵绵收回视线,深深看了眼蒋红梅。
柳家人其实还是很会做表面文章的,尤其丁明霞和柳锦诗,在家属院的口碑非常好,都是温柔亲切好脾气乐于助人的形象。
柳绵绵倒是有点意外,瞧蒋红梅这样子,似乎对柳家人也挺透过现象认识本质的?
既然知道人在化肥厂排队,那抽时间过去看看就行了。柳绵绵转而问蒋红梅:“今天不上班吗?”
别看家属楼里抻着脖子看热闹的人挺多,其实大部分都是不上班的老头老太和家庭妇女,年轻人还真不多。
要不是蒋红梅留了口信儿让她来家属院,柳绵绵没准就直接去服装厂找她了。她知道蒋红梅是服装厂的临时工。
蒋红梅说:“我把工作卖了,准备去摆摊卖衣服。”
柳绵绵对这个时代买卖工作的情况不太了解,好奇问:“临时工也能卖?”
“一般情况当然不能,买我工作的那家人有点关系,先弄个临时工的名额,回头再想法子转正就行了。”
主要这几年就业形势实在严峻,尤其国营工厂,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怕是临时工,也很难安排。
那家人的目的也就是先弄个坑,后面才好运作。
“你货源从哪里弄?”柳绵绵又问。
蒋红梅笑了起来:“换个人,你要这么问,是要挨骂的知道吗?”
柳绵绵也笑了起来:“那我不是问你嘛。”
蒋红梅叹了口气:“临时工卖不了几个钱,只够我在服装厂弄点瑕疵品。”
要换了改开前,瑕疵品可是好东西,就算有钱,人家也不会给她。也就是改开后,物资丰富了,老百姓也注重穿衣打扮了,瑕疵品才不吃香了。
当然,要不是她在服装厂工作过,人缘儿还不错,也是拿不到的。
柳绵绵想了想,说:“我手头有点钱,咱们合伙儿怎么样?”
蒋红梅心说你哪里是有点钱,你那是有一大笔钱好吗,整个家属院儿谁不知道你拿了两千块彩礼啊!
柳绵绵分析给她听:“本地服装厂产能有限,而且当地的成本、物价在那里,你从本地服装厂拿货,利润不高的。广市的确良布两三块钱一米,拿回咱们这里能卖八到十块钱一米,算平均利润六块钱一米吧,两千块钱货能挣六千块钱。”
“咱们那南城到广市的火车票价格是十七块五毛,来回三十五元,算上住宿吃饭,成本满打满算三百够了吧?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再找个人一起,两个人六百,那么能赚五千四。”
蒋红梅:“……”
她就是打听过,知道当个体户挣钱,才想卖了工作自己干的。但她打听的那些,都是在本地摆摊的,要么就是做吃食的,一个月大概能挣个几百吧。
当然,这也比上班拿工资好很多了。
现在柳绵绵叭叭叭这么一算,好家伙,一下子就能挣五六千?!虽说布料弄回来,也不是立马就能变成钱的,但是一千米布其实不多的,也就是几百件衬衫而已,蒋红梅自信一个月就能给卖掉。
只是,“你怎么知道广市的确良布才两三块钱一米?”
这年头敢千里迢迢跑到广市去进货的,那都是胆子大到没边儿的,一般人别说去广市了,就是出个县城都够呛。
柳绵绵淡定道:“我们餐厅有人说工人路开了一家美好服装店,店里的服装都是广市过来的,很洋气的,生意好得不得了。你知道的,我们老板和经理都是港城人,这种事情随便问问就知道了。”
其实是上辈子她了解过改开初期的经济贸易情况,看到有人举过这个例子,印象深刻。
蒋红梅将信将疑:“经理会跟你们说这些?那你们岂不是都要辞职自己做买卖?”
柳绵绵失笑:“做买卖要本金和胆量的呀。”
听说别人挣钱是一回事,自己去做是另外一回事。
就算餐厅的人都知道广市布料和服装成本低廉,可未必有人真正敢去做。真有这种胆量和魄力的,早去做个体户了。毕竟胆怯和渴求安定是天性,大部分人还是更愿意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的。
“你可以先摆摊,熟悉熟悉市场,顺便积累一点本金,也趁机好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话锋一转,柳绵绵笑呵呵地又说,“不过市场讯息万变,时间就是金钱,我要是看上别的项目,可能就会把钱拿去投别的了。”
蒋红梅翻个白眼,直接说:“可以合伙,也不用考虑了,你直接再给我点钱,我从厂里多拿点瑕疵品。我听说现在农村有很多集贸市场,集市的时候人可多了,瑕疵品在城里卖不出去,农村肯定能卖出去的。”
柳绵绵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进一步活跃农村经济十项政策嘛,年初报纸上登过,农村是个潜力巨大的市场,蒋红梅同志,加油!”
蒋红梅柳眉一竖:“我加油,你做什么?”
柳绵绵理直气壮:“我出钱啊,偶尔空的时候,可以和你一起摆摆摊,不过主要还是靠你。要是都靠我,我找你合伙做什么,我自己就干了。”
蒋红梅:“……”
听上去十分有道理,她确实没办法反驳。
“行了,我们今天还有事,你回头上求知巷9号来找我,咱们再具体谈。”
柳绵绵说完就和沈维舟一起走了,脚步匆匆,看起来好像确实有什么急事。
蒋红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心说这俩人看着其实还挺般配,都长得好,站在一起就和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一样。
她其实还有点恍惚。
就是凑巧帮忙带个话,最后竟变成合伙做生意了?
不过,等回过神后,蒋红梅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本来是想提醒柳绵绵,最近朱永齐经常和一个虎背熊腰的人一起,那人看着不像什么好人。
算了,明天就去求知巷找她,到时候再和她说吧。
*
“先去医院吧。”柳绵绵边走边说,“听说化肥厂门口每天都排长队,可实际上每天能买到化肥的就那么几个。很多人一排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前进乡的人应该没那么快回去。”
沈维舟点点头。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个身体检查反正是躲不过去了。
其实沈维舟也有些好奇,生命值攒够后的身体,在面对医学仪器的检查时,会给出什么样的数据。
曾经并肩作战的系统虽然已经消失,但他重生回来之前,系统曾经说过,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异常,让他安安心心地过普通人的日子就好。
沈维舟忽然回头看了眼。
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一阵满怀恶意的窥视,而在回头的瞬间,他看到了两个试图隐蔽的身影。
异世生存的第一法则,就是让自己的身体成为武器。
虽然在异世时觉醒的异能消失了,但他的身体毫无疑问得到了强化,听觉、视力、力量……都远远高于这个世界的正常水平。
就好比,以正常人的反应速度,应该是来不及看清那两个人的身影的,但他却看清了。
其中一个人是朱永齐。
沈维舟曾经查过这个人的档案,对这张令人厌恶的脸印象很深。
“怎么了?”柳绵绵回过头。
沈维舟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到了医院以后,沈维舟驾轻就熟地找到他的主治医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姓白。白老爷子祖上是中医世家,他自己学的西医,算是中西医结合的圣手。
拧着眉头给沈维舟诊完脉,白老爷子啧了声,喃喃:“奇怪。”
柳绵绵被他啧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问:“怎么了?”
虽然她时不时会在心里调侃“临终关怀”,但好歹做了这么长时间“同床室友”,要是沈维舟真出什么事情,柳绵绵还是会难过的。
毕竟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止是原书里那些冷冰冰的文字。
白老爷子摆摆手:“哎,你不要紧张,他没什么大问题,还是和以前一样,最需要关注的是心脏,注意多休息,不要太劳累,也不要受刺激。身体底子还是弱,不过好在与之前相比,有明显的好转。”
他认真端详沈维舟的脸色,点点头,肯定道:“确实比之前好了很多,脸色也好了。”
柳绵绵顿时松了口气,心说那你啧什么呀,啧得人家心惊胆战的。
“之前几年维舟的身体状况还是比较稳定的,底子差,但是也没有变得更差,当然,也没见变好。”白老爷子思索道,“我以为能一直保持住就很不错了,没想到这次竟然有了明显的变化。”
白老爷子皱着眉,似乎还有些想不通,催促他们赶紧把该做的检查项目都做了,再看看各项指标的情况。
检查结果没那么快能出来,做完检查后俩人就先回家了。
刚出医院没多久,一位拎着竹篮的老太太蹭了过来,拦在他们面前,悄声:“新鲜的鸡蛋,一块钱一斤,买多还能再便宜一点,要么?”
老太太面相柔和,笑眯眯的,看着很有亲和力,虽然冒昧被拦住,柳绵绵也没觉得反感,笑道:“菜场卖一块两毛九呢,您这直接少了将近三毛钱啊?”
老太太:“嗐,菜场那都不知道转几手了,那肯定贵。我这是自家亲戚养的鸡下的,卖一个就算赚一个了,薄利多销,可不就便宜了?”
柳绵绵点点头,想着反正刘婶隔三差五要去买鸡蛋,哪里买不是买,这还便宜好几毛,要不就买一斤。
还没开口,就听见老太太又说:“我那亲戚养了几十只鸡,还有十几头猪,你们也是运气好,正好他今早宰了一头猪,送了些猪肉过来,你们要的话,我给你们算一块五一斤,比肉站便宜三四毛,还不要票。”
别看很多东西都渐渐不用票证了,但目前为止,南城居民买猪肉还是要凭票的,每人每月定量1.5公斤。外头市场上也有偷偷卖的,不要票,但要比肉站的贵五毛到一块钱左右。
这不要票还比肉站便宜的,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柳绵绵眼神微闪,问:“我看您这竹篮里只有鸡蛋呀,猪肉在哪儿呢?”
老太太笑呵呵道:“猪肉哪能直接这样拎着卖呀,抓到要罚钱的,猪肉我放家里了,离这儿不远,走过去几分钟就到了。”
柳绵绵面露迟疑,老太太卯足劲儿推销:“今早刚杀的猪,真是新鲜得不得了,肥的瘦的都有,爱吃什么买什么。下水也有,今天这页猪肝颜色瞧着就好,鲜红鲜红的,猪腰子也有,这东西男同志吃是最好的。猪蹄也有,别看骨头多,炖烂了一嗦就脱骨了,香得咧!”
还别说,柳绵绵都差点被她说饿了。
柳绵绵:“先说鸡蛋吧,这一篮鸡蛋几斤?”
老太太愣了下,回答:“五斤吧。”
柳绵绵:“我们没东西装,要不篮子也算上吧。不过这篮子看着有点旧哈,竹编的手艺也一般般,应该也不值几个钱吧?”
老太太:“……”
这竹篮明明是新买的,手柄上还有点毛糙呢,怎么就看着有点旧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行,这篮子确实不值几个钱,我瞧你这姑娘挺爽快,你要都买了,这篮子就送你了。”
柳绵绵顿时眉开眼笑:“大妈您可真大气,您看这鸡蛋的价格能不能再?”
老太太:“……”
一块钱一斤的鸡蛋,还送一个新的竹篮子,就这还要讲价?
老太太满脸不情愿,又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这一篮鸡蛋以四块五毛钱成交。
收了钱以后,老太太说:“那咱们再去看看猪肉?”
既然是先说鸡蛋,那肯定还有后嘛,这后自然就是猪肉了。
老太太都准备给他们带路了,哪知柳绵绵看了眼手表,说:“哎呀,大妈,时间不早,我们得赶回家吃饭去。回去晚了会挨骂的,算了算了,猪肉先不买了。真是可惜了,本来我还想说买对猪腰子回去给我家这口子补补呢,这么便宜可不太好碰上,真是可惜了。大妈您平时是不是都在这儿呢,要不我改天再来这边找你?”
老太太都懵了:“不是,怎么会来不及呢,几步路的事情,很快的,你买了肉回去,谁还会骂你啊?”
柳绵绵连连摆手:“哎哟,哪里都像您这么和气啊,稍微晚点就指天骂地的。下回,下回我来找您哈!”
拎起那篮鸡蛋,一拽沈维舟,柳绵绵挥着手就走人了。
老太太唉唉唉地喊了半天,也没能把人拦住。
眼看人越走越远,老太太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呸地啐了一口,骂道:“狗娘养的骚蹄子,你不买猪肉你早说啊,浪费老娘那么多口水,还讹老娘一篮子鸡蛋。妈的妈的妈的,今天可真是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阴沟里翻了船了!”
面相有点凶、身材魁梧的男人阴沉着脸走过来:“人走了?”
老太太又啐了一口:“还把老娘花八块钱买的一篮鸡蛋给讹走了。”
一转手,活生生亏了三块五毛钱。
男人也骂了一声。
人都是爱占便宜的,他们走南闯北好些年,靠着这一招成功过不知道多少次,尤其前些年,猪肉供应紧张的时候,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一听有那么便宜的猪肉,哪个不是颠颠地就跟着去了?
当然,也有心存疑虑不想冒险的,一般这种人既不会买猪肉也不会买鸡蛋。这种警惕性强的人,也不是他们下手的目标。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不买猪肉却把鸡蛋给买走的。
这可真是。
两人极度无语,还有些麻爪,这姑娘不按套路出牌啊,这可怎么搞?
另一边柳绵绵和沈维舟已经坐上了公交车。
柳绵绵观察了一下车上的乘客,又看了看车窗外,确定没有可疑人员,才微微松了口气,叹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着多和气的老太太呀,居然不是好人。
“你这么相信自己的判断?”沈维舟看她一眼,“万一真是个普通老太太呢?”
“猪肉不要票还卖一块五,你回去问问刘婶,这可能吗?”柳绵绵摸摸自己的脸,怀疑地问,“我是长了一张特别容易被骗的脸吗,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离谱的事情我都会相信呢?”
老太太那些话术,凡是下过反诈APP的,都不可能会相信好吗。
“再说,我像是那种唯利是图、爱贪小便宜的人吗,我像是那种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人吗?”
沈维舟:“……”
忍不住提醒她:“你买了一篮鸡蛋。”
说到鸡蛋,柳绵绵顿时又笑了,那笑容跟偷了油的老鼠似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起来:“我猜哈,这一篮鸡蛋她买过来至少得七八块钱。这篮子一看就是新的,把手还毛毛糙糙的呢,竹片新鲜得都能闻见竹子的清香。鸡蛋应该也不止五斤,应该多了一点的。这一来一回,她得倒贴三四块钱。”
“这就叫偷鸡不着蚀把米,想忽悠我,大雁来了都得被我忽悠下几根毛好不好。”
柳绵绵乐得不行。
沈维舟:“……”
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过,沈维舟眯了眯眼,刚才他好像看见那个和朱永齐一起的人了。
第20章 比金子还要铁(修)
先回求知巷吃午饭,下午再去化肥厂。
“哦哟,我就说维舟最近身体挺好的。”刘婶听说了医生的诊断结果,眉开眼笑,“白大夫诊脉很准的,等检查都出来,再请他开点药,没准慢慢就好了。”
中午一向只有他们三人吃饭,通常都会做得简单点,但刘婶今天高兴,做了浇头丰富的面后,又炒了一大盘猪肝。
炒猪肝又香又嫩,非常好吃。
柳绵绵想到那个可疑的老太太,问刘婶:“猪肝不要票很难买到吧?”
“一大早就去排队啦,不然哪里买得到哦!外头倒也有人偷偷卖,比肉站贵七八毛,好的肉贵一块也有的。”刘婶感叹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开了买。”
以前是手里没钱,肉站也没肉,现在是手里有钱,肉站还是没肉。
“现在农村都放开了养猪养鸡了,等产量上来了,应该就快了。”
也就这几年的事情吧。
柳绵绵安慰完刘婶,扭头看向沈维舟,冲他挑了挑眉:看吧,就说哪有那么便宜的肉。
沈维舟淡淡看她一眼,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柳绵绵:啧,这人可真无趣。
柳绵绵心里其实怀疑那个老太太是人贩子,毕竟这套路太像了。
可是没有证据,总不能因为人家鸡蛋和猪肉卖得太便宜,就跑去派出所举报吧?万一人家真是有货源便宜卖呢,做点黑市交易,真不至于就把人举报了。
不过,不能举报,其实可以想办法警示一下。
柳绵绵记得,八九十年代人口贩卖是很猖獗的,有很多妇女被诱骗拐卖到东南沿海,有的被卖给家庭条件不好、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有的甚至被卖进一些场所逼良为娼。
柳绵绵把这事记下,准备等空了再仔细想想。
吃完饭柳绵绵准备去化肥厂,她是想一个人去的,但沈维舟非得要一起。
早上折腾了一圈,她这个身体健康的人都觉得有点累,沈维舟这身体,柳绵绵真有点怕他吃不消。但沈维舟这个人,显然不是别人拒绝他就会听的。
别看他病恹恹的,但有时候他身上的气势,比他身经百战的亲爷爷,似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好奇心还挺重。”
柳绵绵实在想不出来沈维舟一定要跟着去的理由,想来想去,也只有是实在无聊想去看看热闹了。毕竟养父母家到底有没有写过信、寄过东西,等见了余国梁就知道了。
沈维舟看她一眼,想着有些事情她不知道也好,免得白白担惊受怕,于是没吭声,默认了。
柳绵绵心说,冰山原来是个热衷八卦的闷骚冰山。
不过别说沈维舟好奇,其实她自己也挺好奇。
原主的记忆又多又乱,她努力捋了又捋,然后就从中发现了一些疑点。
余家一共三个孩子,上头两个哥哥,原主是老幺。这年头农村难免都有些重男轻女,但余家因为前面两个都是儿子,对最小的女儿也是非常疼爱的。
这从原主能一直读书到高中毕业就能看出来,甚至原主如果能考上大学,养父母也说过,是愿意一直供着她读书的。
所以怎么看余家人都不像是会主动和原主断绝关系的。
至于换亲的事,二哥余国栋确实是处了一个对象,叫林山梅,林山梅上头也确实还有个没结婚的哥哥,但余家人其实从来没有明确和原主提过换亲的事。
这件事是二婶杨巧巧私下里和原主说的。
杨巧巧生性木讷老实,平时对原主也不错,何况原主是不是换亲,跟他们家也没什么关系,原主认为杨巧巧不可能也没必要骗她,所以就相信了。
原主生怕被余家人扣住,也没和他们核实,正好亲生父母找到她,于是她着急忙慌地就跟着来了南城。
之后余家人没有联系她,原主也觉得正常,更是认为余家人是做贼心虚。
但如果事实并非如此呢?
都说化肥厂门口排长队,等到了化肥厂门口才知道,这长队是真的长啊!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
想在这么多人里面找到余国梁,还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何况柳绵绵只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余国梁。
没办法,只能慢慢辨认过去。
这些人应该都不是排了一天两天了,看上去都有些憔悴,尤其越排在前面的越是嘴唇发白、面带菜色。
照理前进乡的人来得不久,应该不会排太前面,但柳绵绵一路找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一个眼熟的人。一直快走到厂门口了,才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不过不是余国梁,是沈维鸿。
沈维鸿和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地从侧门进了化肥厂,挤在门口的人一拥而上想要跟着往里冲,还有人伸手去拽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不过都被守在一旁的保卫科的人制止住了。
乓啷一声,门关了回去。
人群中响起一阵失望的叹息。
“绵绵?”
柳绵绵正在想沈维鸿跑化肥厂来做什么,人群中突然挤出个头发乱蓬蓬、衣服脏兮兮的男人,等男人走到近前,柳绵绵辨认半天,才确定这人就是大哥余国梁。
幸好余国梁自己找过来了,不然让她认,就算是看见人她也认不出来啊!
“怎么,不认识大哥了?”国字脸,长得浓眉大眼的余国梁憨憨一笑,拿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说,“这几天都轮着在这儿排队呢,一直站着太累了,就随便坐地上了,也没时间洗洗,看着挺脏吧?”
柳绵绵耿直点头:“是挺脏的。”
余国梁也不恼,家里人从小就惯着老幺,老幺的脾气一向不算好,他早习惯了。
他说:“前面家里寄的信和东西收到了吗,你也不回个信,爸妈心里一直惦记着呢。前阵子老关他表叔回乡里,说起你快要结婚了,可把爸妈急坏了,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你来个信。”老关的表叔在南城军工厂工作,他老家是前进乡的。
余国梁叹了口气:“本来老两口想自己过来找你的,哪想爸上山的时候摔了一跤,暂时动不了了,白天黑夜的还得妈在旁边伺候着。正好乡里要过来买化肥,我就赶紧争取了机会,想着过来瞧瞧你到底过得怎么样。”
两人边走边说,退到了人群外围。
柳绵绵问:“爸摔哪儿了,没事吧?”
余国梁有些诧异,老幺不止脾气不太好,她还有点只顾自己的,也正因此,她一声不吭回了城,之后也没再和家里联系,家里人伤心归伤心,其实并不觉得奇怪。
倒是今天,她第一句话就问老头子摔哪儿了,余国梁才觉得奇怪。
仔细打量两眼,余国梁发现自己这个幺妹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整个人看着洋气体面了许多,漂亮了,也和气了。
余国梁心里感慨幺妹真是长大了:“爸没事,左腿骨折,医生说要多休养,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沈维舟,余国梁放低音量问:“那个是谁,不会他就是你那个娃娃亲对象吧?”见过蒋红梅,他知道幺妹已经结婚了,嫁的是家里老人早年定下的娃娃亲。
柳绵绵回头看一眼沈维舟,点头:“啊。”
余国梁皱了皱眉,继续小声说:“看着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哦,你俩一起,不会打起来吧?不过瞧着瘦巴巴的,打起来说不准也打不过你。”
柳绵绵:“……”
不愧是看着原主长大的,这位大哥对原主的坏脾气还挺了解。
不远处,由于听力太好而一字不落都听见了的沈维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余国梁明显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柳绵绵和他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会儿,就把家里寄过几次信、寄过几次东西、什么时间寄的、寄的都是些什么给套了出来。
柳绵绵发现,余国梁说的那些东西,原主其实是见过的。
比如余家寄了晒干的菌子,同时柳家的餐桌上时常出现野山菌,比如余家寄了腊肉,同时柳家吃过好几次腊肉炖笋干,比如余家寄了自己织的粗布,同时柳家换了粗布的抹布……
行吧。
真相如何已经一目了然。
至于换亲。
“你倒是跑你二哥前头去了,他和林山梅准备等下半年秋收完了再结婚。本来是想上半年就结的,可林家那头不肯,说林山梅不能早过她哥去。其实哪有所谓,不过他们家讲究,我们肯定也得尊重人家。”余国梁说,“林山梅她哥下个月结婚,那时候麦子收了水稻插完秧了地里的活儿没那么忙。”
他看了眼柳绵绵:“你二哥结婚,你总该回去的吧?”
柳绵绵点点头,没提换亲的事:“回去呀。”
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其他的,不管是柳家人还是杨巧巧,回头她都会跟他们掰扯掰扯的。
兄妹俩正说着话,一个圆脸凸肚的胖子凑了过来,这人笑眯眯的,看着挺和气的,开口先喊了声“大哥”、“妹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随后压低了声音,问:“两位是不是来买化肥的?”
这就是句废话,这化肥厂门口,哪个不是来买化肥的,不买化肥谁闲着没事跑这里来看人挤人?
胖子当然也知道这是废话,所以不等余国梁回答,又说:“兄弟,我有门路,可以帮你们弄到化肥。”
余国梁瞪大了双眼:“真的?”
胖子胸脯拍得嘭嘭响:“当然是真的,我骗你们做什么?之前进厂子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穿西装的你们认识吧,化肥厂销售科的胡科长,化肥销售指标可都捏在他的手里,他说给谁就给谁,他说给谁多少就给谁多少。”
余国梁在化肥厂门口也蹲了好几天了,这位大名鼎鼎的胡科长他自然是认识的。
听胖子这么说,他眼睛都亮了:“大哥你认识胡科长?”
胖子挥挥手,表示这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何止认识,我和他是从小一起拉尿和泥的发小,我们的关系,那是比金子都还要铁!”
他侧身凑到余国梁面前,神神秘秘道:“之前和他一起进去的那个年轻人看见没,那是我二舅妈的亲侄子,我帮着搭的线,不然他一个嘴上没毛的小伙子,人胡科长能理他吗?都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的!”
柳绵绵:“……”
余国梁激动了:“大哥,您面子可真大啊!”
柳绵绵:“……………………”
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胖子拍拍余国梁的肩膀,得意道:“那是,我和老胡多少年的交情,不是我吹牛,在他那里,他们厂长的话都没我的话好使。我这个人呐,性情中人,做事讲究个随心所欲。我今天也是闲着没事过来逛逛,这不,一眼看见兄弟你就觉得特别投缘。我可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我是和兄弟你投缘,才想着帮帮你。”
“兄弟,我看你这模样,应该排了很久的队了吧,瞧瞧你这蓬头垢面的,看着就让人心疼,兄弟,我是真看着不忍心呐。我得帮帮你,你们需要多少化肥,尽管跟我说,我保证给你搞定。”
一通忽悠把余国梁忽悠得差点找不着北。
不过余国梁也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他问:“那这个价格?”
排队这几天,余国梁也听说了,有人搭上胡科长的线,请他吃什么西餐,应该还给了一些别的什么好处,弄到了化肥。
他心里怀疑这个胖子是给胡科长拉皮条的。
胖子摆摆手:“兄弟,咱们什么关系,这你还信不过我?放心,价格绝对不会比其他人贵,甚至还可以比他们稍微再便宜一点。毕竟老胡这个销售科的科长,手里还是有一点权限的。”他给余国梁使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柳绵绵在心里哇哦了一声,这话术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余国梁皱起眉头,他这人没什么心眼,有点死脑筋,不过也正因为死脑筋,他不太相信平白无故占便宜的事。
余国梁稍微冷静了一点:“这样啊,那我要不先和乡里的干部商量一下。”他就是个村里的会计,这回也是被找来帮忙的。
胖子眼睛微微一眯,阻止道:“嗐,折扣的事情,还不好说,得问过老胡才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说不准他也为难。”
他迅速调整了说法,见余国梁表情微微一松,于是趁热打铁:“这件事除了你和我,哦,对了,还有这位妹子,其他人可一个也不能再说了。你看看这门口,这么多的人排队,他们要知道你有门路能插队买到化肥,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所以说,咱们要低调,别声张,闷声干大事,闷声发大财,你说对不对?”
余国梁点点头。
胖子于是说:“这里人多眼杂的,不是办事的地方,你和这位妹子一起,咱们去个僻静人少的地方,好好商量一下。”
余国梁再度犹豫,说一千道一万,这人他们其实也不认识,谁知道对方要带他们去哪里?
胖子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兄弟,你这还是不相信我啊,你这样可伤我的心,我是真把你当兄弟,才跟你这么掏心掏肺。再说你们两个人,我一个人,我也不能把你们怎么吧?你说说你,就是为人太谨慎了。不过我喜欢,兄弟,我一看你就是能干大事的人!”
余国梁生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夸,黝黑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那要不,要不我们?”他看向柳绵绵。
柳绵绵看一眼两人的身后,微微一笑,说:“要不咱们一起去派出所走一趟吧?”
胖子脸色一变,连头都没回,拔腿就跑,不过没等他跑出去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扑倒了。
早在他说沈维鸿是他二舅妈的亲侄子时,沈维舟就已经去化肥厂保卫科喊人了。
这时候国营厂的保卫科兼具一部分公安的职能,保卫科的同志大部分都是退伍军人,体能优越,装备精良,抓一个胖子简直轻轻松松。
“我就是闲着没事跟人吹吹牛,这也犯法吗?!我不去派出所,我没犯事儿,我去什么派出所,你们放开我,我不吹牛了还不行吗?”胖子理直气壮地狡辩。
“你没犯事你听见派出所跑什么?”保卫科的同志也不是吃素的,这人听见派出所就跑,这明显有问题。
胖子暗暗咬牙,都怪那臭娘们儿,突然说什么派出所,他心里一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脚先跑了。
保卫科的同志押着胖子去派出所,柳绵绵他们也跟着一起。
一路上胖子都在给自己找借口,穿插着还想和余国梁打感情牌,余国梁这回学乖了,一声都没应他。
这人一听派出所就跑,谁都能看出来有问题了。
一路到了最近的城西所,一群人刚进去,就见办公室里面乱糟糟的,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那儿哭,年纪大点的声音都哭哑了,凄楚地哀求:“同志,一定要救我女儿,一定要把我女儿救回来啊,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能干,那么懂事,她那么好的人,那些人为什么要害她啊!”
柳绵绵看着这人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她声音哭哑了,一时之间倒是听不出究竟是谁。
直到这人微微侧过头。
竟然是丁明霞。
她旁边的人,是应晓芬。
这婆媳俩怎么会在这儿?
丁明霞嘴里又年轻又漂亮又能干又懂事人又好的女儿……只能是柳锦诗了。
柳锦诗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