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乱世王爷不好当 30-40

30-40

    第31章 (捉虫) 千字文


    031


    宇文霁说“出击取悦朝廷”时, 吕墨襟差点就出口阻止,幸亏宇文霁没大喘气。


    “朝廷必会来丕州调兵,毕竟丕州军善战, 且没了大王,或许还会调将领前来。大公子,您得杀了他们。”


    “好。我明白。”宇文霁点头, “还有一件事, 我想与你商量一二。别站在那了,你搬把椅子坐过来。”


    吕墨襟疑惑地点了点头,搬着椅子挪了过去。


    宇文霁问他的,是衙门侦缉捕盗的事情。景朝现在还没捕快,但有三种官职相当于警察:一是绣衣使者, 但其直属于皇帝,且如今已被废弛。二是廷尉署的属吏, 但他们同样很久没向地方派驻官员了。三就是地方上的亭长了。


    “我父亲抓了一群盗匪, 我想知道, 他们是谁抓的。”


    这个问题属实让吕墨襟意外:“如今即便丕州内也已无法纪可言, 很多郡县官员都不全, 亭长更是缺失严重。这些大盗, 极可能是地方向军中求援, 靠着军士们抓捕的。”


    “我想……在丕州境内, 重建亭长。”


    “您想靠亭长辖制各地官员?”吕墨襟没嘲笑宇文霁异想天开, 他在思索可行性——亭长官职虽小,却有捕盗与监察地方的职责,设立之初就是以服过兵役的士兵为先,换言之,亭长手底下是有兵的, 虽然不多。


    若整个丕州的亭长都遵宇文霁的命令,确实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可前提是“能”。


    吕墨襟便道:“亭长要听从郡县上官的命令。”


    “我想将亭长单独分割出来,县设县亭,郡设郡亭,但他们只管侦缉捕盗与调和民事。他们可抓,可审,却不能判。亭长的职务上下调动,归军方。若亭长们不服县令判决,可上奏各郡,仍不服,可上奏到我面前。”


    “亭长的评定……可是要看其办案的多少?”


    “不,亭长的评定,看当地人口增长,与赋税。有大案之处,不一定便民生疾苦,无大案处,也不一定就民风淳朴。”


    吕墨襟眼睛亮了:“景光,把这件事告知给将军们,然后交给崔猖与木茄吧。”


    “你不参与吗?”


    “他二人更适合。崔家急需重新站稳脚跟,且他们即使放出官位,其在丕州各地的人望,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动摇的——虽然不愿意,可百姓却信崔家。这种在地方上安排人手的事情,有崔家人在,事半功倍。”


    吕墨襟又道:“木茄是新人,且从他过去的遭遇看,此人颇有几分耿直,即便他吃了教训,短期内改变也不会太大。况且,现在就站位,也实在是太早了。他头一次接的差事,必定尽力,且会盯紧了崔家。”


    “军中无需派个人手吗?”


    吕墨襟拱了拱手:“您的将军们,都是战将。”


    “唉……”宇文霁叹气,真是将熊熊一窝。熊爹和熊将军们,都是“熊”兵悍将。大战嗷嗷大叫,参政……呼呼大睡。


    转过天来,宇文霁召文武议事——他还没开府,一个王长子,按理没有这种权力,但在杀了卯日将军,再杀了崔家主父子后,丕州文武至少表面上都是一副臣服的态度。


    “如今我丕州盗匪横行……”宇文霁开始默背跟吕墨襟捣鼓了一晚上的台词。


    刚开始武将那边听得有点打瞌睡,文臣这边则是两眼懵逼。可听着听着,文武的神色都振奋了起来。


    对武将来说,等于他们有了一个新去处。


    景的地方军其实地位极低,且实行的是兵户制,一旦入伍,其妻儿皆入军户籍,财产土地往往也被剥夺,其人战死,便子承父业,甚至弟承兄业。即便立下战功,也归指挥的世家子所有,能征善战的平民百姓极少出头。有些地方甚至连军粮军械都不供给,又禁止士兵以其他任何方式谋生,硬生生将士兵饿死的事情绝非天方夜谭。


    这属于坑老百姓不懂法,外加盘剥朝廷的军费。


    丕州情况特殊,丕州军现在顶着朝廷的官职,可丕州军对自己的认知,却是“平王府的家奴”,还带着草原部落的特色。所以,平王对丕州军是很好的,属于有他一口肉吃,他不会吃,而是会把肉分两半,给兄弟们吃。


    且丕州军管着自己的马场、羊场,多年来又从崔家那夺来了土地耕种。平王府的穷,因为从大父大母开始,就把所有的钱粮都花在丕州军身上了。


    如今丕州军也有许多当地人加入,所以,军户不军户的,主要还是看待遇好坏。


    丕州军,无论什么兵种,都是选拔优秀者。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老卒残疾者的安置,以及军中未达标子弟的安置,也渐成众将心病。


    军中他们待不住,可亭长绝对没问题。这个亭长明摆着不是个死坑,听大郎的意思,是能升迁的。


    虽说就在丕州这个小地方升,但对他们来说也够了。


    方玲与刘家主刘篦却越听脸色越不好,侦缉捕盗,调和地方……这正是底层官员做的最多的事情,看着都是小事,却最能积累名望。虽说原来这些事儿也是交给亭长与当地三老干的,但过去是官员委任,现在他们自成一体,这是拆走了官员的三成权力,还在丕州新设了一群探子和士兵。


    他们还与军方“勾结”,又有宇文大趾在最高处坐镇,这不是将官员都给架起来了?


    方玲想反对,可他刚转过身,就让方品拽了一下。方玲看向这位老人,方品暗中叹息,用口型对他道“崔冰”。


    方玲脸色一白,不做声了。


    崔冰的尸首还未入土呢。是他高兴一夜,高兴得飘了。


    崔猖与木茄得了差事,自然也是高兴非常。如今成了崔家主的崔棘也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些笑容——给崔家人这样大的差事,就是确实没想将崔家赶尽杀绝。


    方玲暗骂崔猖目光短浅,这种挖官员根基的大事儿,竟然不反对。


    将军们被留了下来,文官们撤了。


    崔棘抓着崔猖的手,嘱咐他“务必用心”。将自己的马车与大半仆人留给了他与木茄,他自己骑着马带着剩下的仆人匆匆回府了。崔家人还正忙于搬家呢。其他各世家,包括之前的刘家也都忙于搬家,净州的事儿已经传出来了。


    岐阳的大世家不怕,可他们这些小世家怕,此时他们才意识到,还是州府高大的城墙,更有安全感一些。


    方玲则在马车中与方品对话,方品道:“我方家已更上一层楼,却还虚浮着,正该稳住阵脚。”他又道,“方家子弟还没赴任呢,你急着争这还没影子的亭长作甚?即便亭长这事立住了,最多也只宇文大趾这一代罢了。况且……”宇文大趾能不能活到成年还不知道呢。


    方品突然住了嘴,可他一见方玲面上神色,便知道他还不死心,便继续道:“况且,咱家的子弟就真担得了担子吗?你回去务必要教导方家子弟勤恳办事,莫要弄出崔家的做派。崔家是倒了,可咱家与当年的崔家比不了。强如崔家主也让大公子一把捏死了,你的脖颈比崔冰如何?”


    方玲原本看着也是个沉稳人,如今却有穷人乍富之势,方品不敢给他多说,万一他也认定了宇文大趾活不了几年,自以为日后丕州就是方家的天下,那宇文大趾还能活多久,方品不确定,可方家必定比宇文大趾早死。


    方玲梗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身为宗室,却如蛮人,果是杂胡之血。”


    “闭嘴!”


    宇文霁正在和将军们谈亭长的选拔,首先就刷下了一群人——认字,毕竟这亭长日后要宣讲朝廷的法度,大字不识那就只能去当亭长手下面的兵丁了。


    “我会从府里派一群仆人出去,教导他们学字。”若是将军的后代自然是会写字的,其余人不一定了。


    “大公子仁善。”


    “……”宇文霁已经习惯于听见这句话就如听见人骂他了。


    待将军们都走了,宇文霁坐下来,写了一页字。写完之后,吕墨襟站在旁边看,越看神色越古怪,因为,宇文霁写的,是《千字文》。


    宇文霁《百家姓》就记得前边十几个姓,《三字经》只记得零零散散一些句子,但《千字文》是现代父母亲自启蒙的,他还是余霁时,心情不好就背它,睡不着也背它,到如今也依旧记得死死的。


    默写完后,他站了起来,让吕墨襟坐下:“你之前为我献策,但我却无法奖励你,就拿这个当奖励吧。”


    吕墨襟看了看《千字文》,又看了看宇文霁,这位大公子不善文事,再怎么努力,于吟诗作赋上都缺根筋,武烈太子一脉都这样,当年武烈太子还被世家子嘲笑是泥腿子,只会打仗算不得英雄。


    宇文霁从头到尾写下来没有任何停顿和更改,这是默写,绝不是创作。而他俩朝夕相处,他可没见过这位构思过任何东西。


    “你真是……”天降的?——


    作者有话说:[可怜]大趾:我就当这一回文抄公,[爆哭]好吧,我说实话,我就记着这个和举头望明月了[爆哭][爆哭][爆哭]


    第32章 (捉虫) 制皮匠人


    032


    宇文霁的手比在唇边“嘘”了一声:“我确实是抄的, 但我相信,对你来说,这个小东西, 日后只是你生命的点缀。而且,文名对你有好处。”


    “谢主公。”


    挺严肃的一件事儿,怎么他一个称呼就让情况变得搞笑起来了呢。


    “从府里选仆的事情, 就交给你了。”


    将《千字文》交给了吕墨襟, 宇文霁终于有时间回内宅了。他先去见了母亲,他第一次看见母亲在院子里练棍,棍棒挥舞间凛冽的风声,让宇文霁牙疼——总觉得母亲是想打他。


    崔王妃杵着棍子立在当场,对宇文霁摆了摆手, 赶苍蝇一样把好大儿赶走了。


    宇文霁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素合又在院子门口站着等他。


    “你们都下去, 素合留下。”


    素合有点意外, 宇文霁则复杂地看向素合。


    他一直都没有仔细瞧过侍女们, 无论是在他这里侍奉的众人, 又或者是母亲那里侍奉的。


    最初他担心自己的态度会出现问题——对她们过于客气。现代可没有仆人, 只有阿姨, 崔小熊也算是让他明白了世人对仆人的态度。熊爹和母亲都很好, 可他们也是这个时代的肉食者。同时, 他的母亲可能就在这群女性当中, 他担心自己会让对方误会,带来情绪波动。后来这就成了一种习惯。


    素合的手攥紧,她已经意识到了宇文霁应该是知道了一些什么。


    宇文霁走到了她的面前,轻轻叫了一声:“娘。”


    即便有所准备,素合的表情还是同时被狂喜与惊恐扭曲着占据, 她的口中发出破碎错乱的声音:“不、我、呃。”手臂抬起,无法自控地抓住了宇文霁的肩膀。


    “娘。”宇文霁抬起手臂,搂住了她。


    素合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了血,方才混着鲜血哀泣道:“我的儿……我的儿……”


    一直在他身边,悉心照顾着他,关心他的女性,是他的生母。其实早该想到的,他搬出来的时候,母亲过于放心了。她笃定了素合会将他照顾得很好。


    一场痛哭,素合放开了宇文霁,她摸着宇文霁的脸,神情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大公子,素合一直在这儿,有什么事,您尽可以吩咐。”想想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加了一句,“奴无意得大王的位份。”


    “……嗯,娘。”


    “嘘,已够了。够了。”素合笑了起来,甚至这一笑便有些停不住,她以衣袖遮掩住了口鼻,过了一会儿方才恢复了无表情,“这样就很好了。”


    生活继续。


    宇文霁也继续着他疯狂的学习,军事、行政,武艺。


    亭长制度在逐步推行下去,它叫亭长,却有着比过去多得多的职能。宇文霁常常会带着兵去辰丰周围的亭长处查看他们的情况,以他们为模版,进行不断的改进。


    结果这个亭长,让他们发现了另外一个用处——越界用兵。


    因为亭长是侦缉捕盗、安定地方的,他手下的人,算是武装力量,可不能说是军队,他们偶尔越界去捕盗、猎杀食人猛兽,或者寻找在森林中丢失的乡民,都是很正常的。


    宇文霁分出了几支人数在两百到五百人之间的队伍,让他们打着各地亭长的幌子,去周边三州捞人。


    崔家十分有分寸地收缩了,敬献给了宇文霁大量的土地,且放出了大量奴仆。方家试探地想帮宇文霁“分忧”管理土地,派出去接手的方家人让当地的亭长带着人暴揍一通。事情结束后,两边都当这件事没发生。


    但是,宇文霁还真缺人口,而获得人口的最好方法,就是从周围三州搜刮。


    三州的乱民,其实偶尔也有跑过来的。但这年头野外混乱,某些林子里甚至还有野人(现代刚建国时还从深山老林里挖出过几个原始部落呢)。寻常百姓前半生都未曾离开过出生的村庄,一旦被盗匪裹挟,人生地不熟,只能跟着周围的人走,多数人不是不想跑,是跑不了。


    每次有盗匪跑到丕州境内搜刮钱财百姓,是会搜刮走一些,但往往也会再落下一些,偶尔也会有胆大的流民结伙跑进丕州境内。


    宇文霁这些“亭长”小分队,还真带回来不少百姓。甚至按照其中一队的马蜂说的,他们夜里睡觉前,明明清点好了人数,一觉醒来,收拢的流民竟然多了两百多人。


    他带回来的流民最多,宇文霁先给了他原本说好的赏赐,一柄锋利的小刀。马蜂拿着刀傻笑的时候,宇文霁道:“十军棍。”


    马蜂瞬间惊了:“大公子?!”


    “夜里守卫懈怠,人家这是来投奔你的,若是要杀你的呢?”


    马蜂垂头:“是!”下去领罚了。


    宇文霁却把他那队两百多人的流民头头叫来了,流民已被安置了下去,两日后,宇文霁才见到这个人——杨三怀,一个面目普通的瘦长男人。


    “识字吗?”


    杨三怀摇了摇头。


    “在夜里引人潜入马蜂的营中,你手下流民皆领命行事,未曾被马蜂察觉分毫,足见你善治人。不安安稳稳选白天,也说明你就是故意要来个一鸣惊人的。去当个什长吧。”宇文霁又道,“军中如今有识字班,记得去报名。”


    “是!愿为主公效死!”


    “嗯。”感谢墨墨给他的脱敏,宇文霁虽然还是想笑,但已经能充分忍住了。


    杨三怀离开时,恰好跟吕墨襟走了个对头,他本来看吕墨襟举着个托盘,上面堆了高高的竹简文书,便要上前帮忙的,可凑上前看见他的脸,吓了一跳,赶紧缩了回来。


    他误认为吕墨襟是女扮男装的侍女了。


    吕墨襟就看他匆匆忙忙行礼后,面红耳赤地跑了。


    “刚来的人便是杨三怀?”他进门,把托盘上的文书加入到宇文霁的公文堆里——亭长们的事务,各地新赴任官员的事务,亭长和官员们的矛盾,拍马屁的请安,以及新收拢来的民众的安置。


    事多,繁琐。


    但目前没人能帮宇文霁,也不能有人帮,这是他掌权的初期,他得自己撑下来。其他人,如吕墨襟,最多给他做点分类。比如如今这些公文里边,都夹了一支小竹简,上面写着大概内容。


    “对。他怎么了?”


    “以为我是侍女,把他吓着了。”对被误会,吕墨襟并无懊恼忧愤之意,他确实就长这样,不过这几日他已经有些哑嗓了,待过几年,就不会被误会了,“我见他临走时,神色间有几分贪意。别误会,他并非.精.虫上脑之人,只是野心勃勃罢了。”


    “唉……”宇文霁叹了一声,明白了,杨三怀贪的,不是“侍女”的美色,而是能够拥有如此美色的权柄,“但我还是得用他。野心不野心的……现在都给我搬砖。”


    “搬砖?这话倒是没错。”吕墨襟笑了起来,晃了晃手里的空托盘,“我可不是天天与你搬砖吗?”


    “工匠来了?”宇文霁打开一份公文。


    “是。”


    宇文霁前些日子让庄子上送点制皮匠人过来,不要最精的那一批,就要中等的,来十几个人便够了,他要造纸。这也算是种田人必点的技术点之一了。


    如今的麻纸,是纺织出来的,其实就是麻布,跟后世的造纸没什么关联,且丕州的麻纸匠人都在崔家。没必要继续割崔家的肉了,等让他们养一养。


    宇文霁能想到的,目前的匠人与造纸技术最近的,就是硝制皮革的制皮匠人了。


    硝制皮革可是辛苦活,带头的匠人刘十二驼着背,头发全白,眼睛上蒙着一层白,可公文上写着的,他才三十二。


    他们的身上都有一股浓郁的恶臭味道,即使还夹着明显的香料味,也难以遮掩住,反而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味道。


    宇文霁开门见山,道:“我前些日子外出,于河边饮马,却见河边的石上,有些干涸的硬壳。”


    宇文霁拿出了一个小木盒,从盒子里取出的东西,就是晒干了的深色硬壳。


    木盒被侍从拿下去,给众工匠传看。


    “我寻到上游,原来此地产麻,村人于上游熬煮麻线,上游飘下来的麻浆干涸之后便是此物。你们可否将此物制得更薄,更大?”宇文霁拿起一卷竹简,给他们比了个大小,“一年无所获,你们就从哪来回哪去。一年造出来了,奖土地。一年有所进展……视进展不等,奖励银钱、财货。”


    刘十二与众匠人匍匐在地,刘十二一咬牙,大着胆子问:“大公子,若我等可于半年内有所获,可否……可否除了我等子嗣的匠籍?就、就只一个便可。”


    他的声音极其嘶哑,吐字间能听见粗重的喉音,这是长期硝制皮革,把嗓子烧坏了,肺也出了毛病。


    他们都是平王府的奴仆,他们要的,是不做奴仆里的匠人,但还是奴仆。


    高手匠人,在大家族里生活得堪比小家族家长,可其余中下层匠人,即便是在平王府这种对待奴仆算得上宽厚的人家,依旧如活在炼狱中。


    “可。”


    方才听说土地也只是有瞬间振奋的匠人们,这下子发出了欢呼,一起匍匐在地。


    第33章 岐阳的平王和家里的母子


    033


    匠人们被带去了早被安排好的地方, 宇文霁走下桌椅,站到了屋外,他看着岐阳的方向——熊爹到岐阳了吗?三州乱局的消息到岐阳了吗?岐阳的朝堂, 有反应了吗?


    看似安稳收拢丕州局势的宇文霁,其实心里早已焦躁成了一团乱麻。


    可是太慢了,太慢了!


    岐阳


    三州乱局的消息毕竟是紧要军情, 还是比宇文良早一步进京的。陆道子的“天兵天将”所到之处, 杀尽世家的行为,确实引来了世家的震怒,但是,到底是由岐阳派出将领前往镇压叛乱,还是直接任命地方军队的问题, 没能在朝堂上达成一致。


    都想让军权落自己的手上。


    岐阳本该有二十万直属禁军,然而, 这几十年间岐阳皇位的混乱变动, 惨烈的政治斗争, 各地反叛, 再加诸王进京, 禁军的数量与战力一齐直线下跌, 如今只禁军可战者, 尚不足五万。


    所以从岐阳派兵是不可能了, 岐阳诸君虽傲慢, 但顶层的那一群,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性,也意识到了军权的重要。皇帝抬藩王,正是为了让他们养兵拱卫岐阳,可诸王只惦记着用兵拱卫自己了。


    平王宇文良的到来, 短暂中止了这一场论战。


    朝堂摆开架势,迎接这位边缘藩王的到来。


    上一次,平王帅大军入岐阳,雄姿英发,威风赫赫。这一次,平王只带了十几个家仆,上殿时虽衣着藩王的服饰,却脚步蹒跚,垂垂老矣。他的王袍宽大,且有些陈旧,更显得平王的穷苦寒酸。


    皇帝看着平王,眯了眯眼睛,平王家祖传的会演戏,但他可不是那几代废物。


    平王颤颤巍巍走到殿前,匍匐在地:“臣……宇文良,见过陛下。臣老迈昏庸,九年前得子,一时疯癫,口出狂言,特来请罪。”


    朝堂上有短暂的沉寂,包括自忖不是废物的皇帝。


    原本,平王是没有活路的。


    宇文霁来得还是太迟了,平王已老迈,其子稚嫩。以大不敬杀了平王,皇帝再来一个“其子尚幼,朕怜之”命其来岐阳居住,他来了,当然死活就与皇帝无关了,可皇帝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丕州军在上次诸王进京后,已显露人前。皇帝想拿平王杀鸡儆猴,再接手丕州军,这样就无须动用他们自己的力量,而有了至少平定两州的兵力了。


    三件事阻止了皇帝的屠刀。


    第一件当然就是丕州送来的军报,卯日将军的人头大司马府已经验过,是真的。赵匕虽说宇文大趾懦弱,应该不是他的斩首。但他确定了,当时是八百对两百,卯日将军精兵被斩杀殆尽,丕州军损失极小。


    丕州军果然骁勇,且丕州军中,至少有一员极其骁勇的猛将,这猛将还乐意让功于八岁的宇文大趾。


    若将平王父子杀了,这位猛将,会愿意继续听从朝廷所派官员的命令吗?还是直接造反?


    ——宇文霁居于丕州一角,他们得到讯息还是太少,其实大景,已经比他所想的还要更加混乱了。


    第二件就是宇文霁和吕墨襟所知的鹿仙人造反。


    在此之前发生的造反,都是从一个小火苗发展起来的,造反的人大多不是一开始就想造反的,而是迫于无奈。但鹿仙人不同,他找了一个大多数人都即将迫于无奈的时机,为了造反而造反了。他能快速攻陷城市与坞堡,因其了解城市布局,又兼坞堡内皆有埋伏内应,他这是长期布局的。


    这种人,比那些临时造反的人,危害更大,必须尽早剿灭。


    在鹿仙人作乱,危害社稷的时候,杀一个实权藩王,到底是震慑诸王,让他们听从君令,还是让诸王心生异心,在朝廷下令剿匪的时候,懈怠皇命呢?


    第三件则是平王的亲戚来了——图穆部发生内乱,其中一支求内附,求中原庇护。


    这个图穆部,正是宇文良那位和亲的姑姑出嫁的部落。如今公主早逝,但来寻庇护的,是她的儿孙后代。且他们不是单人来的,带了一万五千骑兵,以及数万族民,还有无数马匹。


    朝廷也想吃下他们,可是接洽之后,图穆部的人表示,他们希望能和平王接洽,住到平王的封地里去。


    都已经是逃难的人了,图穆部还挺挑。但去接洽的使者回来,表示他们是能挑的。目前的图穆部只有少数的孩童老人,其余皆是精壮男女,他们可是女人也能上马当兵的。那一万五骑兵是指的戴甲骑兵,剩下的族民虽无甲,亦有一战之力。


    至少能拉出五万的骑兵队伍来。别管战斗力如何,这五万骑兵跑起来,杀伤力就够强了。


    在这时候把他们一心向之的平王砍了,显然不太友好。


    皇帝已有决断,可他还想看看大臣们的想法,结果大臣皆沉默不语,也都在等皇帝表态。


    皇帝只见下方宇文良额头冒汗,匍匐得更低了,便道:“王侄确实言语欠妥,但念你老来得子,一时忘形,也属情理之中。其实王侄何必来岐阳一趟呢?如今你年迈体虚,且去王府休养些时日,待养好了身子,便回丕州去吧。”


    “谢陛下。”


    “也无须担心你那丕州的家小,听闻你的长子年少英武,实在是我宗室之幸。既如此,朕便封他世子之位,让他暂代丕州刺史之位。”


    宇文良直接激动哭了:“陛下洪恩浩荡!臣粉身碎骨难报万一!”


    众臣也齐道:“陛下仁厚。”


    待从宫里退下来,宇文良在马车外边还兴高采烈大笑不止,一进了马车就忧虑满面了。


    命倒是保住了,世子的封号也弄到了,但将他幽禁在岐阳,这就是怀着操控大趾之心。他知道大趾有主见,可他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能稳得住局面吗?


    回到平王府,宇文良站在萧瑟枯败的花园里头,看着破烂的院墙(诸侯王年年来京朝贡的规矩早已废弛,平王九年前离开,就再没回来)。虽说当年进岐阳时,他将平王府好好修缮过,可终究是六年过去了,王府早已再度荒废。皇帝说是修整过王府了,可显然接了差事的人什么事都没干。


    历代平王,是不是都躲不开在平王府装疯卖傻的命运?


    宇文良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想法,他看着头顶的天空,只希望这幽闭王府的命运,在他的身上终结。他甚至开始思考,待大趾得封世子,那他若是死在岐阳,让大趾顺利继位,是否更好些?


    没过两天,宇文良就没这想法了,且在王府里活蹦乱跳地破口大骂起来。


    因为他终于听说了图穆部的事儿,以及,皇帝已令图穆部前往丕州安置。


    图穆部真惦记着亲戚也不至于几十年连个屁都没放过,这根本是听说了丕州的平王府人丁稀薄,特意跑到丕州要鸠占鹊巢去的。他得好好活着,他怎么放心把妻儿独留在这糟心的世道?!


    宇文良看着天空默念:“实在不行带着你娘跑啊。”


    对宇文良来说,只有人死了才是他不能接受的情况,丕州的基业不算什么。大趾勇武,他们一家子找个山头当野人,打猎为生,自给自足也成啊。


    宇文霁得到消息,要半个月后了。朝廷的使者还没到,是熊爹派回来的人,以及崔家和方家先后告知他的。


    世子之位是好事,图穆部是坏事。


    能征善战,且保持着完整构建的杂胡部族放进丕州,就是件彻彻底底的坏事。别说是他们,就是几万头猪放进来,丕州也得乱上一阵子。


    此时宇文霁布置下去的亭长们,倒是被所有人都认为有先见之明了。经过这段时间,亭长们大多已经扎根在当地,在百姓间也多少有了些威望,成了一张抓紧百姓的网。一旦图穆部的众人进来,至少这些亭长能组织起百姓,或逃跑或反抗,不至于成了待宰羔羊。


    不过,图穆部还得至少一个月后才到,他们还在关外,得了圣旨后,会顺着长城朝下走,在鲁林关进入大景,斜穿遂州,来到丕州。遂州与丕州背靠背,也是与丕州临近的几州中,唯一没有陷入混乱的。


    在图穆部到来之前,宇文霁的弟弟妹妹先到了。


    崔王妃向宇文霁介绍:“这是余奴,这是提恬奴。他俩失了母亲,只能接到府里来了。”


    宇文霁:“……母亲,叫玉奴吧。”一个多余,一个“添”,太明白了。


    “玉字他哪里撑得住?叫鱼奴吧。”崔王妃挥挥手,让人将鱼奴带走,她亲自将恬奴抱了起来,“女孩子是好的,好好对待她,日后她会在她的战场上为你征战的。”


    “我不需要她为我征战,只要我有能力,我希望她能幸福。”


    崔王妃眨了眨眼,幸福这个词对她来说,过于陌生,但崔王妃想了想自己,她应该就是幸福的,但并非因为父兄的庇护,而是她的幸运:“十五年后,再看吧。”她笑了笑,就这个时代,即便公主王孙,就能确定一定活到明天吗?——


    作者有话说:[可怜]大趾


    第34章 暖烘烘的


    034


    想到生与死, 崔王妃一直坚定温柔的眼眸里,终于流露出了几丝不安的忧虑——她还能再见到大王吗?再见时,他和我又是死……还是活?


    崔王妃侧过头, 快速抹去眼角的泪水。宇文霁低头,仿佛被袍角的花纹吸引去了注意力。


    “大王临走时,虽说男孩从母, 但如今局势已变。”崔王妃转过身来, 看着宇文霁,这个孩子已经得到了丕州的权力,王府短时间内已足够安全,有一个弟弟,反能增强他的力量, 虽然一个八岁一个不满月,可至少看着是兄弟俩, 平王府不再子嗣单薄了。若鱼奴长起来, 更可为宇文霁的臂膀, 所以崔王妃决定改变平王的决定, “我把鱼奴送去你那儿了。”


    “我?我养他?”宇文霁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对。”崔王妃点头, “他不该长于内宅, 你会成为他的保护者, 他的依靠, 他的大兄, 甚至他的父亲。儿子对父亲的爱,比弟弟对兄长的爱,更强烈与长久。大趾,你该明白。”


    宇文霁沉默了一会儿,让他做鱼奴的父亲, 因为母亲已经做好了熊爹回不来的打算:“谢过母亲。”


    “而且,不要回后院了,你已算是成人,你的人我全让他们去前院了。”


    “……是。”


    宇文霁被崔王妃彻底从内宅赶出去了,当然,他每天早晨还是能回来请安的。待宇文霁到了前院,原来平王的院子一看,果然鱼奴以及侍奉鱼奴的下人们,都被送来了。


    素合见了他,眼神却有点不高兴——过去素合是彻底的扑克脸,如今她开始渐渐有一些情绪波动了。


    素合抱着鱼奴,给了其余仆人一个眼色,他们便都下去了。


    拍了拍这个孩子,素合问:“大公子,您可要……”她的手轻轻拉开了婴儿的襁褓。


    小孩子是脆弱的,受个风便能丢了命,却又无从查找。


    宇文霁是长成了的长子,这个新来的无母次子,对宇文霁没有任何的影响。但宇文家历史上弟弟占位的事儿太多,素合是随着崔王妃长大的,崔王妃学的,她也一样学过,她对宇文家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的,作为宇文霁的生母,她要保护自己的儿子。


    “您……将他当我的儿子,您的孙子来养吧。”


    素合迷惑,看了看怀里的胖娃娃,却依旧喜欢不起来,只道:“奴会尽心的。”


    相比起乖巧的穿越人士宇文霁,鱼奴是个健壮又吵闹的孩子,吃饱了也嗷嗷乱叫,只有在人抱着他摇晃的时候,才会稍乖巧些,小婴儿哭泣尖叫起来穿透力又极强,宇文霁一晚上被吵起来两回。


    听着鱼奴的吵闹声,宇文霁直接起身走了。内宅去不了,他现在只有吕墨襟的院子能住了。


    吕墨襟接纳了他这位可怜巴巴的主公,还要把卧室让出来。


    “一块儿睡吧。”他院子小,不睡主卧就只能睡角房里的小榻,宇文霁就是住同学家的心态,哪有把同学挤储藏室睡觉的道理?


    宇文霁灵魂年龄大,身体也健壮,喜欢的是英俊的成年男性,吕墨襟现在就是个小孩儿,根本没有旁的心思。


    吕墨襟想得更多些,他受到的教育是男女三岁不同席,他虽是男孩子,但有这样的容貌,小时候家里也是看得极严。吕家破败,他自己求活,各种可能他也都想多了。他原本就是宇文霁的小奴,如今两人抵足而眠,可是和寻常主公谋士的相处不同的。


    可他脑子还在动着,宇文霁已经躺下去了,还朝里边挪了挪,睡眼惺忪地拍拍床:“够吗?”他想起来了什么,振奋精神瞪大了眼睛,“你不会还惦记着躺脚踏上吧?你如今可躺不下去了。”


    吕墨襟终还是默默躺了上去。


    他盖好被子,另外一床被子里的宇文霁呼吸就已沉了,他睡着了。


    吕墨襟听着他的呼吸,也安静地打了个哈欠。他在宇文霁的脚踏上,睡了五年多,他很熟悉宇文霁的呼吸声。


    恢复了吕墨襟的名字,得到了自己的院子后,他甚至有一阵子睡不着觉。只他一人的卧室,空旷冷寂,床榻也太软了。


    最近才逐渐恢复了正常,可千万别这一夜后,又将他打回原形。听着宇文霁的呼吸,吕墨襟也渐渐睡着了。


    宇文霁睡着睡着,忽然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他睡觉很老实,就一块地方左转右转,入睡时躺在哪儿,醒来还在原位。有变故的不是他,是吕墨襟。原本两人各自裹着一床被子,现在吕墨襟把手脚都塞进了他的被子里,冷冰冰的一双手刚放在了宇文霁的肚子上。


    “……”没遇见过这种情况,宇文霁正在思考该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吕墨襟伸手搂住了宇文霁,直接整个人都挤进了他的被窝。


    宇文霁代谢旺盛,整个人跟小火炉一样,吕墨襟恰好相反,现在这个年纪就手脚冰凉。


    当年之事,还是损了他的根基。


    宇文霁最终没动,重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待将吕墨襟焐热了,他也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吕墨襟昨夜虽被中途吵醒,却得了一场酣眠,从脚趾到头发丝都是舒畅的慵懒,似是刚洗了热水澡,却又没有被热水熏蒸后的困倦。他还搂了搂被子,奇怪被子为何这样硬?


    结果一睁眼,险些将他吓死。


    热烘烘暖了他大半夜的,原来是他的主公宇文大趾。


    把惊叫憋进喉咙里,吕墨襟小心翼翼爬起来,将被子给宇文霁塞好,他自己翻身下床,脚步匆忙地跑了。


    他一走,帐子里宇文霁也睁开了眼睛,听着他出了门,这才起身整理。


    素合早已带人过来,顺便带来了宇文霁的洗漱用具及衣物。宇文霁一叫,她便进屋了。


    两人今早还是一同用餐的,都神色无恙。吕墨襟口味清淡,食肉不多,他也吃不惯奶制品,毕竟此时甘蔗还是南方极其小众的作物,糖是奢侈品,上层人士的甜食多来自蜂蜜。不加糖,奶制品酸得厉害。


    吕墨襟想到的,是昨夜的温暖。他也在锻炼身体,可成长的速度别说比不上宇文霁,比同年龄的少年人都不如,或许,他在吃食上是太挑拣了些。


    待宇文霁走了,吕墨襟吩咐侍女晌午时为他准备奶疙瘩和炖羊肉,逼着自己多吃肉和奶。


    最初自是艰难些,可坚持得久了,吕墨襟发现自己确实有力了许多,也总算开始抽条了。此乃后话,回到当日。


    这一日的仪政,除了日常事务,众人还在研究该如何接待图穆部,这说的就是更具体的事情了。


    在这个问题提出后,无论文臣武将,最后都看向了宇文霁。


    宇文霁:“?”


    方品道:“大公子,对图穆部,终究还是着落在您的身上——”


    不待他说完,马愤已是简单直接地道:“打服他们!”


    被人截断了话,方品是有些不乐意的,可还是点了点头:“马将军所言甚是。大公子勇猛过人,图穆部初到,以雷霆之力示之以威,则为上策。”


    文武双方一块儿点头。


    吕墨襟也不例外,虽说上兵伐谋,可谋也是需要施展的空间的。图穆部就这么过来了,他们对图穆部毫无了解,这怎么谋?


    半月后,茜州卡鲁阿屠(杂胡)作乱,自称汉王。


    鹿仙人可是已经彻底控制了两个半的州,只桐州还有数城反抗。茜州如今又起了乱子。再加上过去已经糜烂的州,整个大景的北方过半的州都乱了。并且,鹿仙人和卡鲁阿屠加起来,彻底截断了长江水运,南北交通断了。


    朝廷要是再不管,他们今年可是半点赋税都收不上来了。


    宇文霁在看他的新兵刃,上一次与敌对阵,宇文霁发现枪不太好用。所以他和工匠商量之下,造了一根双手狼牙棒。


    枪,是用来突刺的。骑兵将领多数都会带着两三根.枪.杆,还有多个.枪.头,就是为了便于更换。但宇文霁不一样,他的.枪.是全钢的(如今已经有了百炼钢的手艺),打制这样一杆兵器的消耗就是别人的数倍,而且它太沉了,带多了马扛不住。


    突刺之后,宇文霁加马的力量,往往会给敌军造成串糖葫芦的效果,这时候想把.枪.抽回来,在战场上实在过于浪费时间。


    宇文霁直接把原来的.枪.融了,又加了些钢材,制成了现在的狼牙棒。


    “诸位!看我这件兵器如何?”


    众将士看着他们的大公子提溜着一个庞然大物就过来了,这玩意儿朝地上一杵,发出“嘭”的一声。


    即使粗豪的武将们,也觉得这兵器丑得厉害,因为宇文霁甚至没要求工匠们把前端的刺磨尖,那些凸起看起来就是一个个不规则的铁疙瘩——所以这玩意其实更应该被称为大号铁骨朵。


    但“好丑”之后,众人脑袋里浮现的第二个词,就是“好疼”。


    甚至有人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胸膛、肩膀和脸。以他们大公子的力气,举着这玩意儿冲锋,沾上就得被打碎了啊——


    作者有话说:[坏笑]宇文大趾火力壮~~


    第35章 去接图穆部


    035


    战场上, 要的是高效的杀伤,刺伤割伤之下,依旧能让人坚持战斗——战后是死是活另说。


    但砸碎了骨头, 人是必定失去战斗力的。


    对于他们未来的敌人,这是一件粗笨却又阴毒的兵刃。但他们可没人提醒宇文霁,想明白后, 反而都喜笑颜开地凑上去看, 去试着自己拿起来。


    拿是能拿起来,就是拿着它,他们直接成靶子了。


    但武将们都寻思着回去做一件小号的,包铁皮的,或者单手的, 这玩意儿看着是好用。而且就如大公子说的,这东西, 对骑兵没有阻碍。一路敲过去, 不造成贯穿伤。


    宇文霁坐在一边看大家乐呵呵地议论, 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他熔掉长.枪, 还把这阵子家里积攒的钢都用了, 也是一次冒险。


    但“下次征战没有顺手的兵器”, 对宇文霁来说, 风险更大,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


    总算, 没冒险错。从老将们的态度就知道,这是个好玩意儿。那种得到征战利器的惊喜,不是表演出来的。


    将领的兵器多得很,一杆兵器打全程的事儿,基本不存在。他们军中的部分将领甚至配了投掷用的短矛(算是中程武器了), 全副披挂的时候,看着就像是个刺猬。


    众将里有位叫郭淖的大肚皮老叔,拍着自己的肚皮哈哈笑着:“大公子果然是天降的麒麟子,您拿着这根棒槌,图穆部众人必定望风而拜!”


    一提“麒麟子”,宇文霁表情一僵,将军众心思敏锐些要阻他,却已经来不及——就是因为这麒麟子的名声,才让大王无奈去了岐阳啊。


    宇文霁却已经在郭淖大笑后,走过去将铁骨朵在地上一磕,跟着大笑道:“对!让他们望风而拜!”


    要力量,让朝廷不把熊爹送回来,至少也有所忌惮。


    白天的事情很顺利,可晚上却出了意外——鱼奴这个夜哭郎威力巨大,宇文霁依旧借住在吕墨襟的小院里,不过吕墨襟把一张床搬进了耳室,他睡那儿了。


    宇文霁每天都会去看一看鱼奴,白天的他反而很少哭,会对着宇文霁笑,还会抓他的手指头。向崔王妃请安的时候,妹妹恬奴好像更可爱白嫩些。都说孩子长一长会变白,妹妹是白白嫩嫩了,鱼奴越长越黑。


    宇文霁也向崔王妃请教过夜哭的问题,崔王妃答:“白天睡觉。”


    宇文霁疑惑道:“因为他们白天睡觉吗?可素合已尽量不让鱼奴白天睡了。”


    崔王妃摇了摇头,答:“我,白天睡觉。”她不甚文雅地打了个哈欠,“待你走了,我这就要去补眠。”


    “……”宇文霁行礼告退,“母亲,打扰了。”


    “等会儿,过来。”崔王妃让宇文霁过去,抬手摸摸他的脸颊,“果然你只有一个。越养旁的,越喜欢你。”崔王妃放下手,甩手赶了赶宇文霁,“去吧,忙你的去。”


    “嗯。”


    图穆部比丕州众人所预计的,要来得更早。遂州已经传来消息,图穆部正在分批次入关了。丕州一万大军也已经陆续集结,粮草辎重准备充分——方家和崔家虽有争权之意,但在应付图穆部上,却算得上是精诚合作,两家都清楚,若没能震慑住图穆部,让其以碾压之势入丕州,先遭受损失的,就是他们。


    出发当天,崔王妃从内宅来到前院,亲自为宇文霁扎髻,着甲。


    行军路上不穿全甲,否则累死人也累死马,但出发时,却要祭祀。这是要全甲的。


    “儿啊,你九岁了。”崔王妃的手按了按宇文霁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慈爱的笑容。


    “母亲……”宇文霁抱了抱她,崔王妃这半年在后院只是养着恬奴,却老得极快,“待图穆部来了,我会邀他们的女眷入府,且将其头领的儿女接来,届时还要劳烦母亲了。”


    得给崔王妃找些事情做,不能让她继续在内宅熬着了。


    “好。”崔王妃应了,你一走,我就开始准备。


    “辛苦母亲了。”宇文霁深呼吸,转身离开了。


    吕墨襟不是随军的军师,他只能在王府大门口躬身送行。


    虽然已经有了初阵,但这才是宇文霁正经的第一次率兵。萨满在校场上跳着大神,他们祭祀的是刑天大神,听说还有祭祀蚩尤的。不过祭蚩尤是要人祭的,否则不虔诚。


    站在众将中间,宇文霁胡思乱想着,在洒了一坛子酒后,出发了。


    大军在丕州境内的安营扎寨很顺利,一路都有自家驻军的营地可共用,熊爹虽然尽心教过,可自己上手终究不一样,众将也认真为宇文霁讲解,没人以“日后自有人为您鞍前马后”来搪塞他。


    宇文霁的那杆铁骨朵,被他立在大帐前头,士兵若想来摸摸,自可上报上官,轮流来摸。


    “大公子好主意!”郭淖对宇文霁比着大拇指。


    他们这些老伙计虽有不少见识到了宇文霁的威猛,但士兵多少是心里没底的——“我们将军九岁!”这可不是一件能让人挺胸抬头的好事儿。


    铁骨朵在外头兵器架上一放,士兵们多有自认为力大者,可就跟将领一样,能搬动它的不在少数。毕竟健壮的成年男性想把一个同龄人抱起来或扛起来,不是少见的事情。但目前为止,没人能把它当成一件趁手的兵器用,还有被砸伤了的。但每日可都是宇文霁自己把它提起来的,因其太沉,马鞍上挂不住,宇文霁就得自己单手拎着。


    一天路程下来,他神色如常,只偶尔换换手。


    偶尔路中休息,宇文霁会骑着马,单手拎着这杆铁骨朵来回跑,众将士皆可见。


    军心遂稳。


    “不是我的主意,是吕军师的。”


    “吕?”


    “哦!是那个小美——”人


    “咳!”


    刘害上前一步道:“吕先生虽年幼,却有奇谋,润物于无声中。”


    刘害是丕州军中文化水平最高的将军了,他虽也姓刘,却不是刘菽家的那个刘,而是当年刘家迁徙的时候,在半路带上来的逃难者。到底是逃谁的难,也没人问过他们,反正如今刘害一家子是在丕州定居下来了。


    其余将军都对他投去敬仰的神色,这话说得真好听啊,遂一起道:“吕先生虽年幼,却有奇谋,润物于无声中。”


    这不就是打小养起来的情谊吗?他们懂。若吕墨襟长大了能给扶持着当了主簿,确实比什么崔家、方家让他们放心。


    宇文霁笑了,一步一步来,慢慢给墨墨扬名。


    他又对郭淖道:“郭将军,这两日还要你帮个忙。”


    “大公子请讲!”


    宇文霁让郭淖帮他编头发。丕州军身上的杂胡痕迹,也表现在他们的打扮上,虽然他们已经汉化严重,可无论士兵将领总有些人会用杂胡的小物件,或者在头发上编些小辫子,佩戴杂胡风格的饰物、耳环。


    但他们不髡(读音同昆)发,就是不剃头,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多数杂胡,即游牧民族的男性,都会剃头。汉人则是全发观念,虽然男人也会修剪头发,但髡发(剔得露出头皮来)是刑罚。秃头属于无奈,不在此列。和尚是全秃,且要烫戒疤的。


    吕墨襟:“若要尽量吸纳图穆部,应刚柔并济。且不要将图穆部视为必定与之一战的敌人。”


    宇文霁点头,他同意——人和人确实不一样,吕墨襟一提,宇文霁都能想起来,可吕墨襟不提,他就愁得没有任何法子。


    刚,自然是宇文霁的个人武力与丕州军的整体素质了。得让图穆部知道,在丕州他们若作乱,难以得胜。


    柔,就是要做出接纳与和善的表现了,辎重里带了酒,本来宇文霁还想大批量送羊,让吕墨襟阻止了:“你不知道他们的性情,万一是第一顿吃了羊,后头还找你要呢?稍稍带上一些,皆是与图穆部首领们开宴会用就够了,没必要大批送。”


    不是敌人……就是可以争取的对象。图穆部不是来拼命,他们也是来求活路的。虽说图穆部基本上都是青壮,皆可战,但这反而才能说明他们一路的艰辛,老人孩子在这样的路程上,都活不下去。


    吕墨襟:“有些小心思是无妨的,但图穆部现在需要的是安稳地延续,他们一定更畏惧损失。”


    “嗯……”


    另外的一个建议,就是吕墨襟让宇文霁自己身上带着点杂胡的特点了,说这话的时候,吕墨襟还有点犹豫,因为这是一件岐阳的世家子绝对不会干的事。宇文霁还是宗室,他出身还有点问题。


    宇文霁当然是十分高兴地采纳了,他喜欢汉家的衣冠,但对佩戴民族首饰没抵触。


    他就是汉人,外祖也是流落关外的汉人,不同首饰就是当地习俗问题——没错!


    但他不会编小辫……


    前世今生都没干过,临走的时候也不敢让母亲和亲娘帮手,担心她们会不理解,或提前让世家们看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作者有话说:[星星眼]馒头小辫子的大趾:我好看吗?[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第36章 (捉虫) 意外的顺利……


    036


    郭淖虽是个大肚子将军, 可他也是杂胡风格保持得最多的将军,两边都有细细的小辫子用金饰扎住,他还扎了耳洞, 金耳环一看就沉甸甸的,便装时,他手上、腕上, 还有脖颈子上也戴满了饰物。


    宇文霁的提议, 郭淖自然乐意遵从。给宇文霁编了许多小辫子,又自己拿了首饰出来为他戴上。


    宇文霁眉心一凉,郭淖还给他戴了条抹额,宇文霁一摸,虽然没看见什么样子, 但摸到了一块比拇指还大的宝石:“这个不行!”


    这不成了他刮下属的油水了?


    “大公子,大公子!您听我说!”郭淖退后两步, 对着宇文霁双手合十, 继而跪在地上, 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跪在地上, 依旧双手合十, 仰头看着宇文霁, “祝您吉祥如意。”他用汉话说, 又用宇文霁没听过的语言, 说了一遍,再次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


    “祝您吉祥。”


    “……”宇文霁看着他,问,“我该如何回应你?”


    郭淖咧嘴笑了:“您摸摸我的头,就好了。”


    宇文霁摸了摸他的额头, 郭淖托着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手指头。第三次行了五体投地大礼,这才退下了。


    转过天来宇文霁又把郭淖留了下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郭淖自然知无不言。


    不算后来加入的,当年来投奔的刘家家奴,分这几种情况:姓刘的,刘家的支脉或跟随主人一块儿改姓的奴仆;姓宇文的,崇拜武烈太子的人;姓郭和姓马的,刘家的世代仆从,一家做饭的,一家牵马的。


    他们还在关外牧马时,这两家就是刘家最忠诚的追随者,郭家本来想叫“锅”的,还真有这个姓,可当时的官员大概是听岔了,就给写了个“郭”。


    怪不得马愤也对他尤其亲热。


    宇文霁刚放松,却又赶紧提起心来了——他不能因此就对他们格外信任。他只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即使天生勇力过人,但这些大了他几倍的将军,真因为各种原因对他忠诚无比?


    游戏里的小人还能掉忠诚度呢。何况正经的活人。


    宇文霁握住了郭淖的手,绞尽脑汁地说着感动信任的话,其实心里在说:我不是宇文傲天。我上有老下有小。


    宇文霁的大军在与遂州的交界处停下了,找了个地势较高的上风处扎营。


    他们在这儿又等了三天,宇文霁倒是不着急,补给跟得上,这段时间正好用来完善自家的营地,顺便给图穆部也弄一弄营地。


    这天下午,图穆部的使者过来了。使者被带进帅帐的时候,看见宇文霁愣了愣。从位置看,他就是主帅,可使者听说丕州军的主帅是个九岁的孩子,这怎么看也是个十四五的少年人了。


    直到旁人与他介绍,他才上前行礼:“图穆巴多,见过大公子!”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宇文霁的打扮,这无疑表现了对方的亲近之意。


    ——宇文霁还是只能被称为平王大公子,本来朝廷已经有消息要封他为世子,使者也出来了,可图穆部都来了,带着册封文书的天使却还没到。丕州这边还怀疑使者死半路上了,派人出去查找后才发现,他没死,就是停半路,故意不走了。


    图穆巴多?宇文霁看向来人。图穆部的带头人也是三兄弟,图穆巴多正是老三。从血亲上说,他们还是宇文霁的远房外甥。


    宇文霁站起来,走向使者,一把抓住使者的小臂,把他给提了起来:“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他比图穆巴多矮,可还是抬手按在了图穆巴多的肩膀上,按了两下,随即目露怜悯,“一路辛苦了吧,看看这都瘦成什么样了?回家了就把担子放下吧。”


    别管图穆巴多亲自前来是想说什么的,他现在都说不出来了,宇文霁抓他手臂的时候,他还有心抵抗一下,结果还没反应过来,就给提溜起来了,他正心惊,宇文霁按那两下,就让他面目抽搐了。


    按的位置实在是过于恰到好处了,不伤也不疼,却又酸又麻,他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了。


    这九岁?这真九岁?!虽说九岁也是半大小子了,但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


    图穆巴多正惊疑未定,几名将领已一拥而上,把他架出去吃喝了。


    图穆部若是真心归附,没必要说什么,到时候来了听话就行。若别有所图,也没必要多说,打呗。


    图穆巴多看着面前的酒肉,眨了眨眼,老老实实据案大嚼了。看他安心吃喝的态度,丕州众将明白了,歹意八成是没有的。吃到了一半,他又被喝醉了的丕州军拉去看“好东西”,图穆巴多还以为是女人,可他看见的是宇文霁的铁骨朵。


    图穆巴多活动了活动已经不再酸涩的胳膊,拔草一样,过去把这个铁骨朵从地上给拔起来了。双手紧紧拽着他,走了一小圈,再放回了原地。


    然后他就看见宇文霁站在大帐门口,朝着他微笑,图穆巴多行礼:这个铁骨朵,是他们专测军中猛士用的吧?我必是他们军中的翘楚,早些时候,是我无法反抗又一时疏忽,下次可不会再让你这个孩子暗算了。


    他想得挺好,就看宇文霁走过来,一抬手,轻轻松松抓起铁骨朵,进他的大帐去了。


    图穆巴多:“……”


    他的眼睛快速在宇文霁的帐篷和已经空了的兵器架两边逡巡:“那、那个……”是一样东西啊?怎么他拿着就跟拎着根芦柴棍似的?


    “忘了告诉使者,那是我们大公子的兵刃,偶尔会在白日的时候放在外头,让兵丁们玩耍。”


    “他真的九岁?!”图穆巴多终于把这声惊呼喊出来了。


    次日一早,宇文霁率八千骑兵出发。剩下的两千与辎重辅兵留下看守营地。


    哨探已经放出去了,每隔半个时辰就有人回来禀报,临近午时,丕州军与图穆部终于靠近了。


    宇文霁帅五千人前行,另有三千游弋在外,算作预备队——熊爹临走时教给宇文霁的,无论任何时候,打起来都要留预备队。


    看见对方的旗号了,宇文霁这才将图穆巴多放出去。遂州刺史也派了人随同图穆部同来了,此时也过来与宇文霁通禀。


    这场面有点像交换俘虏。宇文霁抓着缰绳的手都是汗,他紧张,却又忍不住走神。


    遂州的将军在下面说着图穆部的情况,人口、马匹之类的,宇文霁半点没入脑,只觉得他有点吵闹。


    图穆部那边动了,五名男子越众而出。年纪最大的五十上下,年纪最小的尚在稚龄。


    “我过去。”宇文霁说了一声,一磕马腹,他的士卒们分开,让宇文霁一人独出。遂州将军愕然,这就让主帅就这么出去了?但看丕州的军兵都一脸漠然,不由有些怀疑这位大公子难以驾驭丕州的骄兵悍将,这些人对他的安危不以为意。


    其实宇文霁不是冒险,两边都是经验丰富的军队,停下来后都保持在弓箭射程外(正常弓箭,宇文霁那玩意儿不算),宇文霁看了前排骑兵的弓,那弓破不了他的甲。至于后排的……在被同伴阻挡的情况下,仰射一个移动目标?


    他没戴头盔和面甲,黑鬃稳稳地迈着步子,小辫子在他两颊摇摇摆摆,金饰碰到面颊时冰冰凉凉,宇文霁能听到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声。黑鬃停下了,铁骨朵砸在地面上,宇文霁看向对面,露出微笑——陌生的亲戚们,战争,还是和平?


    图穆部的五个男人下了马。


    “平王大公子,图穆部愿成为您的子民。”


    宇文霁十分诡异地发现,对方的恭顺,竟让他有些失望?


    我铁骨朵都搬出来了,你给我跪了?


    这到底是这具身体的天性,还是他自己的呢?


    但这个问题宇文霁很快就扔到了脑后,他继续保持微笑:“欢迎。”


    可他不知道,下面跪着的图穆戴特注意到了他的失望,图穆戴特心中悚然,从此认定了宇文霁是个天性好杀之人。


    宇文霁想到铁骨朵,又看了一眼自己这丑兵器,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按墨墨的话说,它还没开过光呢。


    不行不行,不能想了,这越想越偏离正常人思维了。


    宇文霁重新看向图穆部的五人,露出了更和善的笑容。


    “嘭!”图穆戴特直接跪了,老三图穆巴多丝滑跟上,其他三人慢了一步但也跪了。图穆部原本骑在马上的部民见状,纷纷从马上下来,如海浪般跪在了地上。


    后方的部众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他们一路追随三兄弟来此,已足够说明对三兄弟的忠诚。


    图穆部和丕州的第一关算是过了,双方暂时扎营,商量接下来具体该怎么办。为表善意,丕州军这边送了些食物过去。


    遂州将军松了一口气,他的差事大体都完结了。


    图穆族要被分开安置,一部分散去做农民,精锐依旧留下,却也要拆分。当然,这是对丕州最好的打算,他们也等着对方讨价还价。正因为图穆部跪了,丕州这边才会把这个提出来,否则他们也怕触怒对方——


    作者有话说:[托腮]大趾:哎哎哎?不用打架了?为什么有点子失望?


    作者菌在这里剧透一些。弟弟和妹妹都没登基,但他们都是好的[可怜]未来大趾会有新的继承人选择方法[可怜][可怜]


    第37章 一个屁墩换来的新外号……


    037


    宇文霁杵着铁骨朵坐在最上首, 只在开始说了几句,便不再多言,吵架的事情交给叔叔伯伯们, 他只看着学习。这些叔伯们跟世家吵不过,但面对图穆部还是很能吵的。


    图穆戴特来之前也搜集过了丕州军的消息,他很清楚, 丕州军待遇好的, 是平王的家奴军(骑兵)。他们过来,为民的自不用说,可为军的,是收归为郡县军,走的是朝廷的待遇。


    图穆部也做了多种打算, 若能压服宇文大趾,坐拥丕州自然最好。其次, 与其平分丕州。再次, 暂时归顺于宇文大趾麾下, 然后缓缓图之。最次, 当然就是低头给人为奴为婢了。


    最次不予考虑, 他们经过漫长的迁徙之路, 不是找罪受的。


    前两种考虑得最多, 图穆三兄弟确实从祖辈那里了解过平王的事情, 知晓自家部落迎娶过一位正经的汉家公主, 对他们身上留着宇文宗室的血脉而自豪,可他们尊敬的是先祖武烈太子与历代皇帝,对平王家这个落魄的失败者,没什么敬畏。


    反而正因为他是失败者,他们才想来与他亲近——图穆部确是怀着鸠占鹊巢之心而来。


    宣旨让他们前往丕州的官员, 甚至不用塞好处,就直接告诉了他们平王如今已在岐阳养病,丕州的平王长子还未得册封,丕州刺史的官职也依旧在平王身上。


    他们虽然是杂胡,但鹬蚌相争还是懂的,鹬只要够强壮,就能吃掉河蚌,再吃掉渔翁的眼。


    可是到了遂州,他们又得到了新的消息。


    遂州和丕州背靠背,双方互有臂助,遂州刺史乐箭更愿意见到一个稳定的知根知底的丕州,新来的杂胡却是贪婪躁动的狼群。


    因为他把宇文霁好好夸赞了一番,从他出生时天上有彩虹,有兽吼,到他的麒麟趾,再到他两岁半就能生撕冒犯之人,以及最近的他以二十人破卯日将军千人,厮杀之后仍嫌不足,仰天嘶吼,一声震下来了五百多只白鹤。


    图穆三兄弟:“……”


    他们是不想相信的,可是在遂州市井间一打听,发现老百姓的传言,比乐箭与其他官员说的还恐怖。这宇文大趾就不是人了,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天人了。


    于是这才有了三弟图穆巴多扮作信使,亲自前往丕州军的事。


    图穆巴多带回来的,几乎没有好消息——宇文霁确实是猛将,丕州军兵强马壮,以及丕州军对宇文霁多有推崇。


    在丕州等待他们的,不是一只河蚌,是一头老虎。


    以势压人不可能让宇文霁低头的,平分丕州都别想。


    图穆巴多很明确地说了:“他主阵虽只有五千,我图穆部骁勇善战又有决死之心,但……我部只会惨败。”


    图穆巴多很明确地描述了宇文霁那根奇形兵刃,以及他使用这玩意儿的轻松。有这样一位主将帅军冲杀,难有血肉之躯可阻其前路的,其破阵如撕布。


    三兄弟也怜惜跟随自己至此的部众,不想让他们把命扔在这。


    如今让三兄弟为难的,就是他们一边觉得官军的待遇太糟了,另外一边又实在不甘心对宇文大趾低头。虽说,忠而复反是常事,可宇文大趾怎么可能听他们说一句效忠就忽略其他了?必定是要安插人手,分裂士卒的。


    丕州军的众将也明白他们的心思,自然是越发压低作为官军的待遇。


    “你们这些人只能驻军在罗郡了,不过罗郡的军营废弛多年,得你们自己去重建了。”


    “罗郡旁边的鹭州,有一支杂胡盗匪头领名拓拓有?,常来劫掠,你们去了要当心。”


    “罗郡当地钱粮不足,还请诸位多担待。”


    “罗郡的野地挺多的,开地后,用不了几年,你们便可自给自足了。”


    “罗郡的郡守姓崔,为人还算不错。他儿子小时候还让我们大公子揍过。”


    每个字看似都在为对方考虑,实则都是在逼迫。


    反观图穆部众人,无论三兄弟或族中的小头领,却都成了闷葫芦。在外头虽然是跪了,可事到临头,众人又不甘心了。


    可宇文大趾一直含笑盯着他们,那可怖丑陋的兵器被他从左手换右手,又从右手换左手。


    图穆戴特十分隐晦地看了看自己的刀(入帐的时候为表示友善,没收他们兵器),他很难受地意识到,一旦他和这个九岁的娃娃开打,他引以为傲的宝刀起不到任何作用,对方手里的丑玩意儿随便抡一抡,就能让他刀毁人亡。可要是……他快一点点呢?


    丕州军这边的话,基本上说尽了,开始说第二轮了。图穆部还是没啥反应。宇文霁渐渐有点走神,他觉得手指头有点僵。


    这些天若是在马上他觉得手只有有点僵,就会短时间将铁骨朵横在马上,活动活动指尖。今天他下意识也这么干了,可今天他屁股底下不是精挑细选的军马,是个小凳子(赶路有时候不骑黑鬃,让它养体力)。


    刚动了两下手指头,宇文霁就听“咔”一声。


    脑袋里已经意识到不好了,宇文霁反应还是慢了。凳子瞬间散架,他一屁股就跌在了地上,铁骨朵就横在了他的腹部上。


    两边的人都匆忙起来,去扶宇文霁。


    图穆戴特也冲了过去,可他的反应是去抬铁骨朵,他的力气不如三弟,可铁骨朵如今一头触地,他用双手憋足了力气,是能抬——突然,他手上一轻,原来宇文霁已经坐起来,抬手把铁骨朵抓起来放地上了。


    举重,若轻。


    他可不是站着以全身使力,他是坐着的啊。在这种情况下发力更难,且他将铁骨朵提走的速度极快,眨眼这玩意儿就从图穆戴特手里消失了。


    图穆戴特看看那个铁骨朵,再看看宇文霁。


    古人有句话叫“甲胄在身不可施全礼”,因为一般全甲在身,人跪下去,再爬起来就太费劲了。


    此时,图穆戴特跪了:“见过主公!”这回才是彻底跪了,侥幸之心完全没有了。


    他反而还有点小热情——宇文霁不满十岁啊,草原上出现了这种人,要么是赶紧弄到自己帐下来,要么就是要赶紧杀掉,一旦成长起来,他是了不得的。


    岐阳的行为,图穆戴特自认为有了更深层的理解,皇帝不是英雄,对自己亲人尚且嫉恨,要杀掉这位天生猛将。


    何必跟宇文霁对着干呢?吃点亏就吃一点吧,若这个孩子真能成为一个大人物呢?


    此时图穆戴特想到的自然不是宇文霁日后能够坐拥天下,他甚至连中原大人物到底是什么样的,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


    图穆戴特的曾祖虽是疾勒人的大单于,可到他这代时,早已远离疾勒人王庭了,否则他们三兄弟也不会一狠心彻底离开草原,实在是继续留下去只剩下被其他部族撕扯分食的份。


    宇文霁:“……”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一个屁墩对方就纳头便拜了,但有这好事,宇文霁自然乐于接纳。


    接下来,图穆部的人也敢说话了。丕州众将也不阴阳怪气了。两方互有进退,图穆部安置的第一套方案就下来了。


    夜,丕州军营地,在达成协议后,双方举行了一场粗陋的宴会,宇文霁的铁骨朵成为了宴会的主角。


    两边的将军和猛士们,轮流去举铁骨朵。那位遂州将军也跟着凑了一把热闹,凑完热闹后,他是很高兴的。遂州为丕州挡住了草原杂胡,丕州为遂州挡住了中原混乱,平王离开,遂州上下都忧愁不已,他们疯传宇文霁的谣言,也算是一种壮胆,他们比丕州人更希望这些传言是真的。


    最踊跃的自然是图穆部,一个个大汉光着膀子去试举。


    可即便举起来了,也没人想炫耀。他们憋足了力气,才能把这玩意儿扛起来走一圈,坐在那儿啃羊蹄子的九岁大公子,单手就能拎着走。


    宇文霁舔了舔嘴唇,看着越来越谦恭的图穆部众人,感受到了猛将兄的威力。


    虽然这种情况十分个人英雄主义,可这年代一个超级猛将,就是最强的杀伤.性.武器。


    图穆三兄弟回去说出安排时,图穆部也没有反对的声音,杂胡凶悍,可除了上层,其余下层人都有那么一股子单纯劲,他们都知道了铁骨朵,承认宇文大趾,承认他是“英雄”。


    遂州将军临走前,挥退了左右,告诉了宇文霁一件事:“大公子,带着您册封诏书的天使,如今停在了潘州(栖州和岐阳中间的州)。他身上不只带着您的诏书,还带着至少四份诏书——任命他本人为丕州刺史、任命您为代刺史、杀图穆戴特,以及命您帅丕州军剿匪的诏书。但如今您已经全盘接收图穆部,还请尽快想好应对之策。”


    “多谢。”各州早与岐阳离心,都在寻思着自己的应对之策。


    而在出发当日,两军一起收拾营地,宇文霁策马出营时,图穆部的部众发出了统一且热烈的欢呼:“天大趾!天大趾!”


    宇文霁:“……”他们还是用汉话喊的——


    作者有话说:宇文大趾:[愤怒][愤怒][愤怒]熊爹啊啊啊啊!!!我好爱你啊,我真的爱你啊啊啊啊[爆哭][爆哭][爆哭][爆哭]你给我起的好小名啊啊啊!


    第38章 还有呢?


    038


    无论和亲爹的关系多好, 人这辈子也总有那么一两次会产生弑父的冲动的。


    所以,宇文霁以杀人的目光看向了图穆三兄弟。


    图穆三兄弟:“……”


    他们冤枉啊。最初,他们教部众的是“麒麟子”, 可对于只会疾勒语的部众来说,这三个字发音过于拗口,后来又教“天之子”, 这叫起来类似“甜滋滋”, 还是挺好学的。


    可真上场,就变天大趾了,还字正腔圆的。三兄弟在内心里抱在一起,哭哭啼啼瑟瑟发抖。


    这就是身为疾勒人的,图穆部老百姓的淳朴了。图穆三兄弟教他们的时候, 也说了这些话的意思。麒麟是天上的神兽,以疾勒人动物崇拜的宗教思维, 这就是神, 天神。又知道宇文霁小名大趾, 那天大趾挺好的。


    毕竟这年月, 汉人的神尚且很狂野, 何况化外之民的?天神的手指头、脚指头, 甚至头发皮屑, 在疾勒人的传说中, 都能化为英雄。这就是传说来到了现实啊。


    “天大趾!天大趾!”欢呼声再次响起, 这回是自己人干的。丕州军也开始叫了,两边还比着嗓子嚎。


    大肚子郭淖也跟着拍肚皮嚎叫起来,不过,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图穆部那边去了?


    他也许可能大概,也是能在这个世界的史册上留名了, 《老祖宗奇葩姓名录》上,该有他一席之地——咱老祖宗有个叫宇文大趾的,外号天大趾。


    不过,这个天大趾的名号也有个好处,真喊了天之子就麻烦了。


    宇文霁二度斜眼看着图穆三兄弟,三人都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话,按道理不该不明白,天这事儿是皇帝独享的吧?宇文霁若知道他们最初教的是天之子,可能真要宰人了。


    三人二度瑟瑟发抖。


    天大趾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因为“老天爷的大脚趾头”,那必定是被天子踩在脚底下的啊。


    麒麟趾为何会被皇帝借题发挥,还要剁了宇文霁的大脚趾头?因为麒麟一直拿来比喻贤人,且“麟趾踏祥地,非明王不出”。


    他若是乡野小子也就罢了,被赐予个官位,皇帝便笑纳这个“明王”的称呼了。可他为诸侯王之子,皇帝一揪就一个准。所以熊爹临走才说他是他莽撞了,要是换个凶兽……皇帝想找他们麻烦,一样能找。


    宇文霁还是让刘害去臭骂了图穆三兄弟一顿,三兄弟表示“我们疾勒人,都很乐意自己和大单于扯上关系,真不知道天子不能随便攀扯。”


    三人赶紧告罪,这事暂且算是过去了。


    回到辰丰后,遂州将军所言之事,宇文霁只告诉了吕墨襟。


    说完之后,宇文霁叹一声瘫在了椅子上:“但皇帝下令,我还是得听啊。否则别看遂州现在对我示好,若那位天使还带着一道让遂州平叛的圣旨,遂州一定会响应的。可也不能装病,否则他很可能直接夺了我的权,但现在这个也没法杀他,因为他还带着我的册封诏书。”


    宇文霁愁死了。


    丕州虽然是个破地方,但有熊爹多年治理,这里的世家也还算当人,人口还不少,民十四万户。


    现今的户,可不是三口之家,而是至少以五口之家打底,十几口人算是平常,几百口亦不分家的也有,数千人的村子却不超过“十户”的,也不算少见。


    这还没算世家的家仆奴婢,也没算兵丁士卒,纯粹就是平民。


    在图穆部自身的配合下,以丕州的人口,想吞掉图穆部这五万多人,不是难事。图穆三兄弟低头后,宇文霁也没为难图穆众将,能力足够就当自家士卒一块儿养着。反正就目前的局势,宁愿勒紧裤腰带养兵,也别仁善。


    岐阳来使最好的态度,也会是指使丕州军剿贼。


    一旦丕州军的军力消耗过大,熊爹就危险。且他带着大军走了,家里怎么办?


    岐阳朝廷,早已是个大号寄生虫了,根本无法供给粮草军饷了,所有军队调动,都要“就食当地”。在一个遍地都是菜人与两脚羊的时代,这是逼着军队拿人当粮草。稍微想一想,宇文霁都头皮发炸。


    怎么办?怎么能躲避出征。


    就听吕墨襟道:“景光,你还是个孩子。”


    宇文霁眉毛皱起,立马反驳:“责任在眼前,我必须承担。”可话出口他反应过来不对劲了——墨墨从不是一个鼓励他逃避责任的人,正相反。


    他看向吕墨襟:“?”


    吕墨襟对他点点头:“嗯!”还对他比了两个大拇指。


    两人对视,笑了。


    图穆部归附后第八日,先前几个月都不见踪影的天使赵驹(赵金驼,号红叶先生),便以属实让人瞠目的速度,跨越了栖州,来到了丕州州府辰丰,神采奕奕地来到宇文霁和丕州众人的面前。


    赵匕只是赵家的无名小卒,赵驹则是赵家名士之一,这位四十多岁的红叶先生,即使担着天使的差事,依旧穿着一身蓝底红叶纹的袍服,衣着看似正式,但花纹却十分不正式(甚至骚包)。


    帅众人出城十里相迎的宇文霁,发型换回了总角,且与亲近的文武都商量妥当——今日上线将是熊孩子宇文大趾,属于绝版限时返场了。


    赵驹至少表面上带来的是喜讯,刚见面自然要客套一二,所以他第一句话:“臣动身前,曾去平王府,平王一切安好,命臣为大公子带个好。”


    确实就是客套,赵驹来之前哪里去过平王府?


    宇文霁哪里知道他胡说八道?虽然现在他也接手了熊爹的情报渠道,知道熊爹的情况,可对于亲人的情况,自是越多了解越好。


    背诵好了的套话立刻就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宇文霁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一时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父、父亲……父亲无恙便好……呜呜呜,父亲!”已经哭了,把眼泪憋回去就是“大人模样”了。反正是当熊孩子,宇文霁索性心一横,彻底敞开情绪,放声大哭,“爹——”


    辰丰城十里外,飕飕寒风中,上千人围观着恸哭的宇文大趾。


    此时,所有人的心思在此时达成了一致——大公子果非常人也/此子恐怖如斯。


    知道内情的丕州文武,自是对大公子的演技甘拜下风。不知道的如图穆三兄弟更是下定决心就在丕州窝着,这天大趾小小年纪,不仅能打,还阴险啊。


    赵驹来前清楚打听了宇文霁(比图穆三兄弟打听到的靠谱),他了解到了宇文霁杀崔家的真相。


    一个不发一言,赤手空拳连杀数人的孩子,能是如今的嚎啕稚儿?此子背后怕是有高人,方家的方品?先前是小看他了。


    赵驹正思索着,就让宇文霁给扯住了袖子,宇文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叔叔,我爹还说了什么?”


    “……”赵驹一怔,道,“平王道,陛下宽仁,十分体贴照顾他,看他年老不忍奔波,让他休息些时日再返回丕州。您在丕州不要挂念他,为陛下尽心,为朝廷尽忠方才是正经。”


    “爹啊~~~”宇文霁将赵驹的袖子攥得更紧了,他还扯了两下,“还有呢?还有呢?”


    “您为长子,当关爱弟妹。”


    “呜呜呜!还有呢?”


    “……”


    丕州众人:“……”不能笑。


    赵驹的笑容逐渐消失,没那么神采奕奕了,他得到消息便一路疾赶至此,可还是有些迟了。赵驹的眼神扫过人群里的图穆三兄弟,三兄弟已经是彻底的汉家衣冠了。


    原本髡发的他们,在决定归附中原后,已经开始留发。可相貌上,他们疾勒人和中原人有着很大的不同。此时胡人种族颇多,宇文霁外祖的刘家是高鼻深目,疾勒人是平鼻小目。中原人此时的风格多是方面凤目。


    但更重要的不是衣冠,而是态度,他们恭顺地站在人群里,还会跟着旁边的汉将一块儿摸袖子擦眼泪,嘴里念叨:“大王~”


    融入得十分彻底了,属于是。


    果然是杂胡,毫无廉耻之心,这跪得也太快了!我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赵家叔叔。”宇文霁还拽他袖子呢。


    赵驹没赵匕那般刚愎,便是没有事先得到的情报,从丕州众人的站位与神色,他就能看出来这群人对宇文霁的态度。


    能屈能伸啊……


    宇文霁的哭声,和“还有吗?”的询问,闹得赵驹脑瓜子嗡嗡地疼。


    “大公子孝心可嘉。”


    “还——”


    “大公子,时辰不早了,还是让天使尽快入城休息吧。”赵驹身后出来了一个人,弓着身子道。


    众人都看向了此人,跟着赵驹一块儿来的,可他能上来搭话,该不是赵驹的门客,且这话里的意思,他并非使团的。果然,赵驹介绍道:“这位乃是栖州刺史,谢蚕,谢博用刺史。”


    栖州刺史?


    “见过大公子。”


    宇文霁吸了吸鼻子:“您也是从岐阳来的,来前可见过我爹了吗?他可好?”


    谢蚕:“……”


    赵驹:“……”——


    作者有话说:[可怜]宇文大趾:[害羞]真情实感就是最好的演技


    第39章 栖州孙家


    039


    宇文霁的哭嚎, 最终引得丕州众文武一起嚎啕起来。


    武将真哭得居多,文臣吗……演技真好。


    赵驹被他们嚎得脑瓜疼,想训斥阻挠又无从说起。人家哭, 在孝,在忠,在义, 训斥人家, 名声还要不要了?


    赵驹又被宇文霁的“还有呢?”弄得实在说(编)不出什么来了,干脆也哭了:“平王实在思念丕州啊,只是身体不好,只能于岐阳休养,大公子如此孝心, 殿下若知晓,该也是十分欣慰了。”


    众人对着哭, 眼看着日头升到了正当空, 已是午时了, 使团是彻底都蔫了, 宇文霁这才一声令下, 率众回城。


    赵驹回到马车上, 双手一揣, 突然觉得袖子的手感不对, 低头一看, 原本顺服的大袖子如今全是稀碎的褶皱,袖子上明亮的红叶绣纹变得歪歪扭扭,不堪入目。赵驹膈应地皱起了眉,将外袍脱了,自有仆人准备出新衣来。


    赵驹众人送到了安置他的崔家别馆, 他总算在进门的时候有机会将册封世子之事说出口了。


    刚才还哭唧唧的宇文霁,立刻道:“那我可得赶快去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转身便跑了,不给赵驹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还是崔棘、方玲上前,两方才议定了三日后的吉时册封,也是商量完就赶紧走了,没有半句废话。相比起上一次崔家对赵匕的无微不至,无半点攀附之意。


    赵驹刚吃完饭,谢蚕便来求见了。


    屏退左右,谢蚕道:“赵叔叔,宇文大趾如今示弱,你我不如将计就计,夺了他的权?”


    谢蚕正是岐阳谢家的族人。谢家这大族,当年虽族灭,可有些人在原家族中过于微小,无人在意的,反而留下命来,谢蚕便是如此。此人也是胆大,隐姓埋名数年后,反而以谢家遗族之名走动,还真让他出头了。


    所以谢蚕明明比赵驹还要年长,却称其为叔。岐阳三家也确实互有姻亲,他非说是叔叔,赵驹收下这大侄子也无妨。


    “其看似示弱,实为示威。”


    谢蚕一愣。


    赵驹又道:“丕州上下铁板一块,皆随他而动。崔家和方家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按赵驹的经验,当地的世家此时就该给他送东西来了,或珍玩字画,或美人佳童,又或奇物美食。来回送几次,就会派人过来接洽了。可就连负责他住处的崔家,都没有特别的举动。


    谢蚕面上皆是不以为然。


    赵驹见他如此,便道:“其实,你我不如软硬兼施。”


    谢蚕当那个硬的,强令宇文霁出兵。赵驹做软的,居中调和,当然他还是向着谢蚕的,会推动宇文霁出兵。


    可赵驹说罢,谢蚕便面露犹豫。


    这个计策的前提,是宇文霁封世子,外加让他代丕州刺史之职:“叔叔得丕州之权,不是更好?您有圣旨在手,名正言顺,何必怕他?”


    赵驹出发时,皇帝给了他多份圣旨,让他“相机行事”。


    其中一些圣旨是相反的,比如,他既有册封宇文霁为世子,让他代丕州刺史的旨;又有让宇文霁前往岐阳侍奉其父,赵驹接任丕州刺史的圣旨。


    赵驹在肚子里翻了个白眼,他摇了摇头:“我来迟一步,丕州已定。”


    这位骚.包的红叶先生属于岐阳诸公中极少数的实干派,早年间他在外领兵时,也曾以为,凭赵家的出身,有了官位,便能所向披靡,险些因此丧命,却也算是因祸得福,比岐阳围城里的世家子们,都多了眼界。


    丕州这情况,若硬要夺权,说不定他宣旨当天就遇刺暴毙了。


    一个九岁的孩子在失父后,不但稳定接掌大权,还快速吞并了外来势力,赵驹是要用最可怕的标准去猜测他的。


    他很清楚,岐阳正在失去权力。正因为与众不同的观点,他才会被派遣出来,他自己也才愿意承担这份十分危险的差事——最好的结果也是要带着丕州一群人出去打仗,这可是一件十分不英雄的事情。


    岐阳的真英雄,需博冠广袖,能诗能赋,能辩能舞,谈玄论道,品鉴世间之美。打仗?浑身浴血,恶臭狼狈,野人之行。


    赵驹垂目思索——赵匕做错了,该把父子俩一起带走,当时宇文霁只是个王长子,赵匕完全有理由以“王长子至孝,愿随行服侍平王”带他一块儿走。现在平王已经在岐阳认错了,宇文霁握紧实权,皇帝也已经口头说了要册封宇文霁为世子。


    他若懦弱无能,难得人心也就罢了,现在怎么办?即便他傻,真去岐阳了。丕州本地可都是家奴军,他们二失其主,赵驹都怕在战场上被背后捅刀子。


    赵匕误事!其在回朝后,竟大肆宣扬宇文霁无能,对着丕州送来的卯日军人头,也依旧言之凿凿必为丕州部将所杀,宇文大趾乃是冒领军功。


    只有他亲自来过丕州,他说服了赵家与皇帝,甚至也说服了赵驹。让他们认为可以坐看图穆部与丕州军的乱局,届时朝廷使者便可现身说和,执掌两方兵马。


    赵驹宝贵的时间就在等待中度过了,等来了宇文霁吞了五万杂胡,算不上如虎添翼,却也是割肉饲虎。


    若可以,赵驹想杀了宇文霁,这孩子过于骇人。可他不是死士,他珍惜自己的性命。更何况,宇文霁必定是宗室,将来如何,谁知道呢?


    总之,没必要留在丕州了。


    “丕州武将皆忠诚,若害了宇文霁,那也是害了你我自家的性命。”可他还是又多说了一句,“所以,你我只能用软硬兼施之法,说服宇文霁。”


    谢蚕终是只能讷讷应下。


    他们在定计,宇文霁这边也在定计。册封世子之事已定,那他们也是能够再动一动了。


    ——图穆部融合得很顺利,将来只要确定赵驹确实是滚回岐阳了,那不是不能动的。


    宇文霁刚一提,众文武都是一惊,甚至面露惶恐之色。


    刘害头一个道:“大公子,未有皇命,我等还是……”


    宇文霁道:“你们以为栖州刺史来此是做什么的?他是来求援的。”


    由刘害的态度就能看出,目前丕州文武对于岐阳,还是心存敬畏的。果然宇文霁一解释,他们便释然了。


    自然是先对着谢蚕大骂一顿,他们都很清楚,这所谓求援,不过是想白用他们丕州兵将。宇文霁的目的,他们当然也明白,正是反过来利用谢蚕的刺史之名,控制栖州,扩大他们自己的地盘。


    ——所以敬畏归敬畏,但众将还是很乐意变着法子向自己口袋里捞好处。


    卯日将军与其精锐被宇文霁一锅烩了之后,并未重新角逐出来一个头领,而是直接分裂成了十几股散兵游勇。其中有继续占地自立的,有化为流匪的,有跑去州外投奔那位鹿仙人的,甚至还有两股过万的势力,直接归附丕州了。


    更神的是,栖州最大的世家,孙家,竟还活得好好的。


    孙家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有五千家丁。


    这个家丁,指的是戴甲的可战之人。


    这事宇文霁今天前完全不知道,但他没在会议上询问,而是等到会议结束之后,找吕墨襟解惑。


    “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难道不知道世家有粮吗?栖州已经如此局面,竟然没人去动孙家?难道孙家的名声好到这样的地步?”


    “劫掠官府尚且有活路,劫掠世家,却必要引大军来讨。对了,他们劫掠官府时,也不会动当地世家的官吏。甚至,那些被百姓劫掠一空的府库,银粮到底落入了谁的囊中呢?”


    “……”


    “且,事有不同。先说流民。因户籍政策,百姓一旦在没有官凭路引的情况下离开当地,便从民变奴。奴,则民皆可捕杀、贩卖。所以,有些世家,会自造流民。流民一离开当地,世家的捕奴队,便已追击在后。”


    宇文霁瞳孔震动,人这个东西,不该这么不当人啊。


    “有些世家,在当地遭劫时,会收留当地有威望者家中的青壮或幼童为奴。这些人便会自发护卫世家,驱赶旁人。还有最要紧的,流民出走,还是惦记着回乡的。他们的家乡,正是世家在管,若杀了世家,日后谁来管他们呢?”


    吕墨襟说了小半刻,宇文霁给他倒了一杯茶。


    吕墨襟喝着茶,又给宇文霁说了些他不知道的基础认知——流民的迁徙路线是需要上报的,流民逃荒的去向得是一个愿意接收他们的州,常有刺史带着全州几十万老百姓逃荒的事。世家在这种时候往往也会起到巨大的作用,他们的人手会率领、协调逃荒百姓,把他们带出去求食,再在天灾过后,把人带回家乡。


    “……”所以逃荒是一件挺有组织性纪律性,外加各州协同的事情,不过前提得是太平年景。


    现在的流民,大部都是失控流民。


    大景如今基业已过百年,前头还有个五百多年的大汉。


    七百年的时光,都是世家与皇共治天下。百姓见不着皇帝,却日日见到就在家门口的世家,还在娘胎里便与世家有了各种牵扯,一辈子生生死死都仰仗世家。世家也有做人事的时候,他们与世家的相处,已有了一套刻进骨子里的流程。


    百姓已经认定了,世家永远都会在那儿,不可动摇——


    作者有话说:[托腮]宇文大趾:复杂


    第40章 (捉虫) 不离不弃


    040


    想到世家, 宇文霁就想到了现在杀世家最凶的家伙——鹿仙人。


    他杀世家,但他依旧是个该死的畜生。他每日都与纯阴少女双修(处子),又以男童“元丹”(蛋蛋)炼制补气丹, 日日采阴补阳。


    可百姓笃信之,认为与他结合过的女子,必可生出健壮的孩儿。被他炼丹的男童, 若是没了性命, 便是上天做仙童去了,若活下来,则是老天让其侍奉鹿仙人,百姓皆踊跃将自己的儿女奉于鹿仙人。


    这是确定的事情,不是宇文霁自身谣言的那般夸大。


    至于百姓的其他供奉, 更是不用多说。


    邪.教,该死。世家是自己举着刀将百姓敲骨吸髓, 鹿仙人是用所谓的来世美好幻想, 让百姓自觉自愿地将自己与亲人熬成油, 用一双骷髅手将雪白的油膏奉献给真神。


    吕墨襟端着茶, 看着对面的宇文霁, 他紧皱着眉, 黑亮的眼睛里盈满了忧愁、愤怒和怜悯。


    宇文霁有一阵子过于冷漠, 现在他却又过于沉重了。不是为了自己, 是为了旁人。吕墨襟见多了高谈百姓、社稷的君子, 在这个孩子身上,他见到了真正的仁善……


    “你不想与孙家交好吗?”


    “不想。”宇文霁飞快回答,但说完便长叹一声,垮下了肩膀,“可我知道, 这是空想。”


    孙家便是名声好的家族,“盗匪皆绕尚粮郡而过”“盗匪夜入孙宅,欲行不法,闻听蝉先生与童儿语,涕泪跪地,拜其为主”如此等等,都是今天宇文霁听见的。


    “孙家已几十年无人入仕,你若得孙家人投效,会有大好的名声。”吕墨襟也知道要不了整个孙家,但如果宇文霁有意,还是能弄来一二孙家人的。


    宇文霁低头,手指头拨弄着他自己的茶碗。


    这也是孙家唯一让宇文霁觉得还不错的地方——五代暴君时,孙家当时在岐阳任治粟内史的家主孙琦,数次痛骂暴君,发现自己无力回天,遂挂冠而去,后郁郁而终。孙家自此之后,不再出仕,其余世家皆敬之。


    吕墨襟就伸手勾他的手指头:“你不想用人家,孙家难道就想给你用吗?”宇文霁若是这种想法,那就最好避开孙家。否则他对孙家“不敬”(避之不见,其余的世家看来,就是不敬了),反而害了名声。


    宇文霁一愣:“好像……是。”


    “其实,拿下栖州,于我们并无好处。”


    宇文霁思索这句话,为什么要拿栖州呢?因为要去岐阳先得走栖州。他自己奔着救爹去的,众将也都是这个想法,文臣谋士无论本地的或刚来的木茄都还处于说话没底气阶段,且他们也挺想打通和岐阳的交通的。


    可打通和岐阳的交通,能得到什么?


    更方便交赋税?更方便岐阳的皇帝下达乱命?随着大景的整体混乱加剧,丕州想稳住自己没问题,但岐阳那边想过来人,可就越来越危险了。


    吕墨襟看他神色,知道他懂了:“栖州乱,于我们,于大王,都有利。栖州太平,岐阳一眼看下来,可就是丕州了。”


    栖州与岐阳之间,就隔了一个潘州,基本等于家门口了。乱糟糟的栖州挡着丕州,朝廷对丕州有坏心思,可先看见的也是一团乱的栖州,不至于用太激烈的手段。一旦栖州太平了,还是丕州镇压的,朝廷看见的可就是家门口蹲着的老虎了。


    “那我们……打淘州?这不好打啊。”


    丕州周围四州,遂州,栖州、鹭州和淘州。除了遂州与丕州的关系是友好和平,其他三州都是盗匪流民横行,属于敌对。


    遂州守着边塞,而且目前阶段,哪里有大景的官员互相攻伐的?栖州不打。鹭州,就那个还有大象和犀牛的地界,沼泽占了大半,这地方就是穷山恶水,极不利于骑兵作战,打下来没多少好处,还会有大量非战斗减员。


    就只剩下一个淘州了。


    淘州在丕州东南,位置类似于被丕州踩在脚底下。相比起栖州和鹭州,淘州乱都乱得默默无闻。


    因为淘州和丕州之间,隔了一道山脉——断垄山。这道山脉原名断龙山,因其远远看去,仿若一条龙被斩断龙首,瘫倒在地。这名字方克皇帝,过于不详,汉时就改名了。


    断垄山脉崎岖曲折,进山的人少了,有去无回。人多了,补给困难,还是有去无回。这紧挨着的两州,是对彼此最陌生的邻居。


    绕路是可以,但要么走鹭州,要么走栖州。所以若攻淘州,为了方便之后的管理,还得把路占下来。


    吕墨襟向来会给宇文霁留下思考的时间,此刻宇文霁在想,他就在看着宇文霁的手掌。他有点不服气,因为宇文霁的手已经很像成人了,个头高壮点也就罢了,手掌也这样大,这样有力(呃,好像不只比他有力……)。


    吕墨襟很瘦,可他的手却偏偏很有肉,指头伸直了,还能看见肉窝窝。他的手背对比宇文霁的手心,都过于黑白分明。他用指甲轻轻戳宇文霁手上的茧子,粉色的指甲过于柔软,宇文霁毫无所觉,吕墨襟指甲都起毛边了,指尖还让茧子刮红了。


    吕墨襟抿了抿嘴唇。他虽早慧,可如今正是青春洋溢的时候,自尊抬头,他身边只宇文霁一个同龄人,总会不自觉地与他攀比。


    宇文霁一低头,恰好看见正低头瞧着红指头的吕墨襟,把他的手捞过来,细瞧:“怎么?手指头起肉刺了?”


    “没。”吕墨襟把手缩回去了。


    “哦。”说这两句话,宇文霁倒是有想法了,“打一半的栖州,转头?”


    “正是。”吕墨襟将竹简扯过来,在上面画出了栖州的分布图,栖州靠近北边(岐阳)的部分,确实更繁荣,即便屡遭劫掠,依旧有些大城屹立,但栖州南部,有一处铁矿,且有河流,“我们占领栖州沃郡后,可经水路,入淘州涟镇。”


    “涟镇……”宇文霁想了半天,从记忆的角落里挖出来了关于涟镇的消息——这些年的学习,对周边的大小势力,熊爹、老师方品、将军们,还有墨墨总会有提一嘴的时候。


    现在占据涟镇的,好像是个什么水虱子,还是水跳蚤的水匪,他原本是淘州的水军校尉。


    “水狮子葛石,善水战,且与其他贼人不同,他为人颇为忠厚。我们可以试试派人说降他。若他不降,那就在林波郡提前上岸,走陆路。”吕墨襟又道。


    “吕军师……”宇文霁站了起来。


    “嗯?”


    “你一辈子都别离开我!”他噌一下从几案这边窜出大半个身子,握住了吕墨襟双手。


    吕墨襟被他吓得凤眼圆瞪,当即一个后仰躲闪。


    “嘭!”吕墨襟的椅子倒了,宇文霁从抓着他的手,变成搂着他的腰。若非宇文霁反应快,吕墨襟就要跟椅子一块儿躺地上去了。


    “胡闹什么?!”吕墨襟一边整理衣裳,一边对宇文霁指指点点。


    宇文霁低头,认错认罚。


    可吕墨襟要走的时候,却在门口停住脚,又走了回来,对着宇文霁一拱手:“主公不改,我亦不变。”


    这就是宇文霁那个一辈子的回答,说“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的,不是吕墨襟。但他在宇文霁身边,很舒心。且以他对权贵们的了解,这世上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宇文大趾了。换一个家主,让他喂自己吃人肉吗?


    吕墨襟想:我好日子真的过得太久了,低不下这个头,吃不下去了。


    想到这儿,吕墨襟对着宇文霁笑了一下——今日大公子闹腾也是好的,仿若回到了大王未离开之时。


    “墨墨……我会努力活下去的。”宇文霁方才更多的是开玩笑,就一时童心吧?但吕墨襟给了他一个简短却郑重的回答,倒是他刚才孟浪了。


    他正经的回答,这是他在这个世界开口立下的第一个flag了。


    “景光,共勉。对了,我给自己起了个字——寒雅。”


    “……”


    “为什么这个表情?”


    宇文霁舔了舔嘴唇,不敢说实话:“这个字太好了,我一时过于惊叹。”


    他觉得这个字,和墨墨既般配又不般配。般配在于这字一听便是个大美人的,不般配在于这像是个清高冷傲大美人的,白色系冰山咖,墨墨吧……他黑的,还是五彩斑斓的黑。


    “我喜寒鸦。”吕墨襟走回来,在竹简上写下寒鸦,又将鸦以拇指擦去,写下雅,“只是以鸦为字终究不好,便以雅盖之。”


    宇文霁道:“以雅遮墨。”


    “确实。”两人相视而笑。


    宇文霁突然想起了什么:“给你养只大乌鸦吗?”


    吕墨襟立刻摇头:“不要,那东西聪明又霸道,我喜欢它,却无意养它。”


    宇文霁就笑他叶公好龙,吕墨襟点头认了:“远看喜欢,若弄到家里来,便要负责吃喝拉撒。这些活物还有自己的脾气,乌鸦还好些,毕竟个子小。龙那种东西,动动指甲就能把人碾成肉糜,叶公若见龙仍喜,方是蠢物。”——


    作者有话说:[狗头]俩小孩目前还是纯洁的君臣关系


同类推荐: 被疯批们觊觎的病弱皇帝死对头居然暗恋我穿成秀才弃夫郎穿越汉花式养瞎夫郎兽世之驭鸟有方君妻是面瘫怎么破茅草屋里捡来的小夫郎gank前任后我上热搜了[电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