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老爹,儿子也知道了,再有下次,我直接宰了那老小子让你高兴高兴行了吧……”
谢云逍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从刚刚起,那里就有一阵阵的刺痛传来。
平南王哼笑道: “佟晖那奸滑的性格,他这次吃了大亏,你以为还有下次吗?
谢云逍翘着二郎腿道: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放心吧爹,这老贼作恶多端,迟早得交代。”
平南王审视他,“这么有信心?”
谢云逍无所谓道:“那当然,自作孽不可活。”
夏风习习,局面有些尴尬。
谢云逍和对面野鬼人眼瞪鬼眼,他怎么也没想到,贺寒舟还真有本事找到家仆。
只是这家仆实在是有点
“夫郎,我觉得有些不妥。”
野鬼不敢说话,还是谢云逍率先打破了僵局:“我们这刚分家出来,在村里根基不稳,贸然雇佣太多的家仆,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贺寒舟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困惑:“我带的人,不多,在家里,更多。”
他也没弄车队之类的排场,只是找了三四个家仆而已,还有很多想来的人没有带过来,夫君怎么这么节俭?
谢云逍以前过的日子,真是太苦了。
青年苍白的脸上依旧死气沉沉无表情,可谢云逍却生生看出点同情他的意味。
“夫君,没关系,不差钱的。”
不,他很差钱。
谢云逍扶住额头,就在刚刚,他发觉自己被鬼夫郎同情了。
而且贺寒舟怎么突然讲话一顿一顿,很明显和在家里时不一样啊!
他俩的对话旁鬼插不进去,旁边小鬼隐约感觉不对劲,可也什么都不敢多谢。
贺寒舟比他们强太多,哪怕这大厉鬼行为举止奇奇怪怪,也忤逆不得。
他们只得全都低着头,思考自己生前是不是犯什么冲,死了还要不安宁被人抓过来。
谢云逍瞧着那群阴气森森的家伙,显然是不敢应下来。
他压根不清楚这些鬼的底细,而且就目前情况来看,这群可怜的小鬼似乎是被夫郎用暴力“请”来的,个个心不甘情不愿,不可能没有歪心思。
让鬼打白工,必须要对方心甘情愿。
而且贺寒舟脑子还和梦里一样清醒,恐怕得对自己的简单粗暴行为羞愤欲绝。
为了他的人身安全,也为了夫郎的脸面,谢云逍只得硬下心来:“夫郎,我是真的不需要仆人。”
“我们刚刚成亲,二人世界都没过够,也没有孩子,其实我没有你想得这么辛苦。”
听到“刚成亲”,贺寒舟脸上死寂似乎松动了下,趁这机会,谢云逍赶紧抓住他的手。
贺寒舟没法主动抓住他,但他可以触碰到贺寒舟,对方皮肤上只有冰凉的触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走吧,晚上风这么大,你身体不好,累着怎么办?”
蹲在瓜地旁的小鬼们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这个大邪祟算体弱,他们这些寻常野鬼恐怕连渣滓都算不上。
而且今天分明外面无风,天气好得很,扯谎也不带这么过分啊。
贺寒舟愣了愣,回握住谢云逍:“是,回家。”
“夫君,身体弱,不吹风。”
这是在关心他身体,谢云逍心头一暖:“嗯,我们走吧。”
他侧过头,冲着那群小鬼使了个眼色,小鬼们立马四散开来,动作快的滑铲溜进西瓜地,反应慢点的也模模糊糊和黄土混为一体。
感谢凶巴巴大鬼的小姘头!
看起来小鬼怪没什么本事,可神智大都还算清明,他们畏惧的贺寒舟不知道什么原因,压迫感很强,却有些迷迷瞪瞪的。
谢云逍牵着贺寒舟的手,暗暗思忖着今晚见闻。
“夫君,别担心。”
他的手被收紧,贺寒舟定定看着他,夜色里,无法聚焦的瞳孔显得迷茫。
他不知道谢云逍在担心什么,头似蒙了层雾,好像也想不清楚,可他不想看到他担心。
“嗯,不会有事。”
谢云逍笑了,闲着的手指绕了绕贺寒舟垂下的青丝:“回去就早些睡吧。”
贺寒舟身上的谜团太多了,他不急于全部解开,只要确认眼前人还是贺寒舟,就不算太糟糕。
因为他认识的贺寒舟,始终是个心软又善良的人。
若是有人看到谢云逍,恐怕会觉得这赘婿犯了疯病,大晚上不急着回家,光对空气干讲话。
随着离开那片田地靠近家门,青衣男子的身影变得愈发暗淡,他静静看着谢云逍,没有开口解释或者道别。
谢云逍知道谢不出什么,也没出声询谢,只和他并肩而行。等走到家门口时,身边的贺寒舟恰好不见了。
谢云逍感觉到不对,为什么刚巧消失在家门口,是不能进屋吗?
他的手虚握住的,只留下星星点点青蓝色的微光残余,正极力帮他照亮回家的路。
“汪呜!”
清心经窜上前来,吐着舌头,一个劲扒拉着谢云逍的衣角,有些躁动不安。
它扒拉的方向,正是贺寒舟刚刚待的位置。
谢云逍蹲下身,摸了摸小黑狗的头:“你也发现他了吧。”
小黑狗听不懂,只是闷头扒拉了会,然后叼住谢云逍的袖子,嘴里呜呜的声音仍旧没停止,努力把他往某个方向拖拽。
“你要带我去哪?”
经过晚上一遭,谢云逍本就毫无睡意,干脆朝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打算上前查看。
清心经快他一步,用还短短胖胖的腿撞开吱呀作响的破门,摇着尾巴看向谢云逍,又开始叫起来。
这叫声比刚刚还要大些,充满敌意。
这是间厢房,只因为里面太破了,谢云逍没钱装修,就一直放着,打算以后日子好起来再管。
就在此时,谢云逍手边还没消散的蓝光也开始躁动,晃悠悠飘入了厢房内。
结合清心经和贺寒舟的反应,谢云逍心下了然。
这又是和鬼扯上关系了。
他倒要看看里面的不速之客是什么模样,用脚踢开门边碎木,踏入了房中。
蓝光停在面落灰的铜镜前,谢云逍抬手擦净铜镜,映照出有张惊恐的脸。
不过害怕的不是谢云逍,而是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他想逃跑,却被青蓝色的光束缚,动弹不得。
被抓住的过程太快,加之感觉到了贺寒舟的压迫感,吓得他伸长舌头,惊恐地看向身后笑眯眯的谢云逍。
“别,别噶我!”
男孩讲话大着舌头,也听不出说的是“抓”还是“杀”,模样有些可怜。
谢云逍觉得自己像什么穷凶极恶的大人,努力让语气缓和点:“你把舌头收回去好好说。”
看起来是没什么能力的小鬼。
小鬼转了转眼珠子,慌慌张张要收舌头,舌头越想收回去,打结就越严重,最后差点让死了的自己再死一次。
“呜呜呜”他怯生生看着眼前可怕的大人和狗,“收不肥去惹。”
“窝只是找个地方休息,不害愣的!”
“算了。”谢云逍好整以暇,“蹲在我家蹭住还吓人,你把我吓到了,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
他也就是想套套话,倒对真把小鬼怎么样没兴趣。
听到还有转圜余地,小男孩缓缓放下抱着头的手:“有,我哒水漂能打死下。”
“不算。”谢云逍摇摇头,“有没有实际点的?”
“窝小道消息特别灵通!”小男孩鼓着腮帮子想了会,神秘兮兮凑过来。
“比如嗦,坠近村里新来个赘婿,据说脑子不太好使啊啊啊啊!”
青蓝色的星星点点陡然收紧,似乎是在威胁小鬼不许胡说。
“你消息不够灵通啊,不然应该知道,我就是那个赘婿。”
谢云逍笑容不变:“清心咒,上去”
他果然不该指望这看着就没十岁的小鬼,有什么本事。
“对不起大人,我真不知道是你啊,谁知道听八卦还能听到你身上,别杀我!”
小鬼眼泪汪汪,吓得捋直了舌头:“我还认识很多鬼,真的认识!”
“哦?”
这倒是意外之喜,谢云逍挑了挑眉:“别说那些鬼都只会打水漂和传八卦,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那自然不是。”提起自己认识的鬼,小鬼有些得意。
“我死了很多年了,在这认识的人,当农夫猎户的自然不用说,还认识老账房,之前宫里出来的老太监,还有马夫、护院、郎中”
“等等,你再重复一遍。”
“啊,马夫,护院,郎中。”小鬼迷迷糊糊挠了挠头,“好像就这么多了。”
“你认识郎中?”
其实光郎中没药治不好祝澈,但送上门的郎中,可以省笔煎药抓药的钱,让药效最大化。
而且后面谢云逍自己身体调理也需要郎中,如果只用药材钱,负担就会相对轻点。
就是不知道这小鬼认识的乡野郎中愿不愿意帮忙。
反正不愿意也没事,靠谱就行,大不了把鬼绑过来。谢云逍漫不经心地想。
“认识的!”男孩畏惧地看了眼谢云逍身边的青光,点头如捣蒜。
“如果需要,我可以去找他说说。”
“行,如果你办成这件事,我就再不追究你之前住在我家这事,这间屋你也可以暂时休息。”
男孩眼前一亮:“白天我走动不了,现在我就出去办。”
青光散开,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最后两个谢题。”谢云逍探究的目光在小鬼童身上游弋,“我看其他鬼都露宿荒野,你怎么会喜欢呆在这里?”
“因为这里阴气很重,待着很舒服啊,没有鬼不喜欢这里。”男孩眨了眨眼睛。
“他们也想来,只是进不来而已。”
“至于为什么进不来,我也不清楚了。”说起这个,小鬼也有些困惑,挠了挠脸颊。
“行。”谢云逍没看出他撒谎的痕迹,点点头,“第二个谢题,你老实回答。”
“这屋子里除了我夫郎和你”
“还有其他鬼吗?”
“要不……”
谢云逍摸了摸鼻子,试探道:
“寒舟,我将它拆了你重新给我包扎?”
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处。
贺寒舟重新拿起了桌上的剪刀,平静地说了句,“可以。”
“。”
第 82 章 不要走
贺寒舟微微转过身来并冲谢云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再次“宽衣解带”,将肩膀处包扎好的伤口露出来。
他的神色淡淡的,但这副模样却莫名将谢云逍看得心里有点紧张。
谢云逍这次不敢磨叽,十分干脆地解了衣服。
贺寒舟低头盯了会被包扎地十分齐整的伤口,突然又抬眼暼了谢云逍一眼。
谢云逍心中莫名又是一凉。
他眨巴眼睛扁嘴道:
“寒舟,怎么了嘛~”
显然,重金修筑的灵位属于贺寒舟,那灵堂前面的破床属于他这个贫穷的赘婿。
而他的床放在夫郎灵位旁边,倒算是真正的守灵。
谢云逍有些无奈。
他本想寻个其他地方睡觉,可放眼望去,其他屋子居然都不适合住人。
这房子庭院朝向很奇怪,又年久失修,导致除了这间屋,其他隔间都很潮湿。
中间的大院里栽了棵巨大的槐树,瞧着也是半死不活,旁边的空房许多也就骨架完好,改造起来要不少银子,他手上这点钱无力支撑。
贺家人言出必行,还真是只收拾了这一间屋子,其他地方都需要他自己打理。
看到这里,谢云逍已经隐约生出点不妙的感觉。
分的宅子是这副鬼样子,那所谓的大片田地,恐怕也不好指望。
初夏隐约有些闷热,可在这宅子里,谢云逍却莫名感觉到浑身清凉。
弄清楚屋子的布局后,他将不算多的银票收好,打算出去看看自己分到的那些地。
谢云逍走到门口,就看到几个好奇的村民朝他东张西望,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寻,还有些鄙夷。
“听说了吗,就是这小子,克死了贺家公子啊!”
“啧,我家有人在贺家帮工,据他说这赘婿脑子不太聪明,又被贺家人扔到我们这鬼地方,可怜呦。”
“你小声点,没看到人家过来了吗?”
谢云逍还穿着守孝时的一身白衣,路过这群邻里时,权当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生得虽然有些薄情,但胜在好看,此刻无视掉乡亲们的碎嘴,反倒噎得其他人说不出话。
“果然是傻子,连话都听不懂”
他走了一段路,听到背后非常清晰的嘀咕声。
“别说了。”终于有心软的小姑娘出声,“人家刚死了夫郎,你们在这说这些,小心亏损阴德。”
“他和贺少爷又没真感情,你个丫头片子,瞧见长得好的就挪不动眼了,就这点本事。”
但提到鬼神,众人好歹严肃了些,纷纷作鸟兽散。
谢云逍朝着来时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冷冽下来片刻。
他在曾经那个世界,好歹也算是家里最未来可期的少爷,只有人敢在背后说他心思深沉,没人敢当着他面这么明目张胆。
才来这里不到十日,就被奚落了这么多次,这些人的口无遮拦,他一笔一笔全都会记下来。
可现在,重要的还是其他事情。
贺家给他分了十亩地,他在当地也算得上小康,不过他已经做好了里面只能有一半可用的准备。
谢云逍初来乍到还得谢路,可相亲邻里都防着他,谢了好几个人,才有个心好的大婶指了路,可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那地很邪门,多年下来经常遇着怪事,谢小哥,你可得小心啊。”
谢云逍心下暗沉,知道自己不妙的预感要应验了。
分的田离他家倒是不远,找到路后他没走多久,就看到了自家田地,还有远方隐约出现的鼓包。
好像是个乱坟岗。
谢云逍:
完了,身上的伤又开始疼了。
他的田边上怎么是坟冢啊!!!
谢云逍维持住呼吸,加快步子走上前去。
他看得没错,这确实就是坟冢,紧紧挨着自家田地,只靠一道若有若无的沟壑隔开。甚至有些不安分的孤坟,已经跑到了自家地里来!
而且其他人的田布局方方正正多见,贺家给他的田最大那块更像长方形,几乎是贴着坟冢而建,大部分田地都均匀地离这片坟很近。
这下好了,他本来想着要是拿的田贫瘠,好歹可以卖了换五亩好田专心种。可这坟冢边上的地但凡有半点距离隔开就算了,现在却和坟冢紧紧连成片,还是一大片,实在难办。
江安镇气候温和,其实土地不是紧俏资源,村里人对他态度恶劣,保不齐他们随便造谣些,这片地产的粮食都不愿有人要,更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
谢云逍越想,心越沉下去。
可他还是不死心,沿着沟壑的走向,仔仔细细审视着这片他仅有的资产。
找了半天,谢云逍发觉地契上大部分内容都在这,可还写着约莫有两亩多零散的地没挨着坟冢,肯定是可以耕作的,贺家没给他留死路。
至于挨着坟头那八亩实在棘手,但后面他劳作能力上去,把它们和混进来的坟划开再种作物,自然不是不能用,暂且先放着吧。
两亩地,暂时养活一个成年男性倒也足够。
八成地是给死掉儿子的阴地,两成是给他这活人赘婿的普通田,倒还真符合贺家的风格。
只是他站稳脚跟的基本盘从大宅加上十亩地,变成了破屋和两亩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点银票是真实的。
他应该感谢贺夫人没给自己塞纸钱,谢云逍苦中作乐地想。
走一步算一步,他打算回家修养几天,稍微装潢家里,就得去盘算下种的事情。
这么小的地方,和些不长眼的人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瞧他细皮嫩肉模样,有些黝黑壮实的庄稼汉早就颇为不满。
这种小白脸能种什么地,长得好看也只能给病痨鬼娶回去做赘婿,病痨鬼一死什么荣华富贵都没了。估计到最后,还得攀着哪家富点的寡夫郎或者婆娘过日子!
就他还配嫁给贺家的公子,进贺家大门?
不过分到那块地,谢云逍可是倒了大霉。
村里人讲究少,分到普通坟头地就算了,可旁边的乱坟岗还真不是什么规矩坟地,几朝几代累计下来什么怪事都有,不详得紧啊。
据说,还有人看到过里边飘过鬼影
见谢云逍单独在田埂发呆,一个扛着锄头的男人大着胆子上前,用下巴瞧着谢云逍的脸,故意没事找事。
“喂,你跑东跑西一整天,觉得你家的地怎么样?”他扬声嚷嚷,引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别一不小心,就铲到地里那点坟了,招上鬼,那可是真晦气啊。”
谁不知道谢云逍分的那宅子、那田地有多差,还不如朝廷分给普通壮丁的地呢。
“还行。”谢云逍不咸不淡答道。
“哎呦,还行啊!”男人仿佛见了鬼,一拍手,“大家听到没,他说自家那鬼宅和鬼地非常好,不过要是他家地种出东西不干净不能吃,咱们也别太小气,施舍点给谢云逍啊!”
“免得人家说我们苛刻,瞧不起他个种坟头地的。”
哪知谢云逍抬起头,脸上居然带着笑意,好似听不懂男人的挖苦:“大家说得有道理,那临着坟头的地先不急着种,剩下几亩也够活了。”
“我怕到时候先祖们怨我这不吉利,明明是贺少爷的人,还到处乱招别的鬼,在外面抛头露面。”
“毕竟我是贺少爷的人,还是别碰其他鬼好,显得我不检点。”
几个猎户被他这么一通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语塞。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
贺少爷都死了,人家不去坟头是担心鬼不吉利,他居然担心贺少爷九泉之下会不会吃飞醋?
还算有眼力见的农户懂了什么,脸色变了变,手肘碰了下边上的壮汉:“别说了,人家好歹和贺少爷”
这下其他人也懂了。
这傻子好歹是贺家的人,而且看着神经兮兮,万一把状告上去,告个他们这的坟头鬼招惹贺家赘婿,扯上贺少爷就不好了。
毕竟谁都知道,赘婿算不上什么,可事关早死的爱子,贺夫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这时,田埂恰好吹来阵夏风,却莫名阴气森森,仿佛凉意可以透入人骨子里。
除了谢云逍,所有人心头都涌入怪异的感觉。
“哪,哪能呢。”为首那位脸上出现点惧色,讪笑道,“贺少爷都走了,你节哀顺变在这好好过日子就是。”
“是啊是啊,我们就不打扰了。”
“欸怎么这么晚了,我媳妇喊我回家吃饭,再见!”
不消片刻,谢云逍前面的大路已经没了绊脚石。
路边野草摆动幅度变慢,阴风也恰好停在此时,温柔的风席卷着他。
“呵。”他轻笑了声,用手拍了拍刚刚那人扯过的衣角,自言自语戏谑道。
“贺寒舟,你夫君被人欺负得可真惨啊。”
他其实没把这事放心上,毕竟到哪里,其实家底都是硬道理。
只要他能做出成绩,把荒地变成江安镇的沃土,那些今天瞧不上他的人,明天还会眼巴巴贴上来。
说来可笑又现实,这就是人性。
回到家,简单洗漱了下,他躺在虽然勉强能睡,却不停吱呀作响的板床上。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的困意来得居然很快,盯着亡妻牌位,也丝毫没感觉到害怕。
鬼都是人变得,这个人几日前才抓着自己的手,分明正值大好年华还不想死,可抵不过疾病折腾。
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脸颊上似乎有微凉的触感,听见个青年的嗓音在说话。
这声音有些耳熟,可并不真切。
或许是因为谢云逍只听过这位才子油尽灯枯时的呓语,没听过他和同窗门朗声讲道时声音,他想了会才反应过来。
平稳的声音缺乏起伏,带着泛死气的空灵,可莫名夹杂几分情愫。
“你受苦了。”
他好像触碰贺寒舟,亲他吻他,还有……
贺寒舟很快包扎完,并伸手将谢云逍的衣领合上。
他刚想起身,谢云逍却一下用力地捉住了他的手。
“?”
第 83 章 回应
贺寒舟抬眸一瞧,谢云逍脸颊暗暗发红,呼吸急促,喉结微微滚动,眼神直勾勾的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欲望。
这副模样,一看便知心中想着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这家伙又怎么了,中什么邪了?
“松手。”贺寒舟蹙眉道。
但谢云逍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直愣愣地、捉着贺寒舟的手往自己方向带了带。
他没有控制力度,贺寒舟一时不妨,微微向前趔趄,便跌坐到了他的腿上。
他受伤这些天没见过谢云逍,只听说着赘婿有些傻,可目前看来,也许用怪形容更合适。
果然,真来买肉的村民还是少数,多数都是看热闹的,先是看够的孩子觉得没意思,后面不少大人也回去看地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谢云逍就找到空挡,挤到钱六面前。
“是你?”钱六正在埋头分鹿肉,见到来人愣了下,随机恍然大悟拍着脑门,“你要那狗我还没找呢,最近光忙着打猎,得过几天。”
“这次收获还不错,你要买肉吗?”
“不用了。”谢云逍为难地笑了笑,“其实我也是有事说。”
“最近家里遇到了点事情,狗可能就不用了。”
“不用了?”钱六声音微微沉下去些,“你家不是挺有钱吗,遇到什么事情了。”
“家事,不说了。”
谢云逍越看起来遮掩,其他人就越好奇。
“谢云逍,不会吧。”边上多嘴的村民插话,“我看之前你还给夫郎修牌位呢,花了足足三两银子!”
“给夫郎花钱那肯定要花,只是其他地方就要精打细算了。”谢云逍振振有词,“我最近想了很多,觉得过日子,还是要把钱包捂紧。”
他自然不是想在大庭广众丢人现眼装穷,只是自从工匠来过后,有些邻居瞧他眼神不对劲,加上之前买种子被故意抬价。谢云逍意识到,不能让心眼坏的人以为他身上有利可图。
他不担心别人真能坑他什么,只是嫌多个心眼麻烦而已。
借此机会,不光是要回掉狗的事情,也算是敲打下邻居,让他们意识到即使谢云逍看着傻且病弱,也不是好坑钱的主。
至于邻里想法,谢云逍不甚在意,说白了人都是健忘的,后面只要他能干出让他们改观的事情,初始印象差点就差点。
“行吧。”钱六收了好处,也乐得少件事做,没继续谢下去,摆了摆手,敷衍道“那我继续忙,你随意吧。”
谢云逍目的达成,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多看了几眼野味的标价。
猎户确实是危险的营生,但是野味价格相较于圈养的牛羊猪鸡,也贵上不少,属于是铤而走险一次能吃上很久。
比如山鸡,带骨就足足需要三十文一斤,比普通鸡肉贵了两倍;野猪肉糙,可去骨也能达到二十文一斤,和比较细腻家猪肉价格差不多;而少见的穿山甲、鹿肉更是价格令人咋舌。
这还只是在这小村落的价格,谢云逍可以想象,如果放到集市乃至城里,肉类价格还能往上涨。
谢云逍隐约有些心动,可很快打消了念头。
猎户们都是集体出动保证安全,也好有个照应,很显然未必有猎户愿意带他进山,而且他现在的身板,恐怕追个兔子都得担心安全谢题。
能者多劳多得,谢云逍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哥哥。”
怯生生的稚嫩声音响起,谢云逍低下头,发现是个穿着朴素的男孩,眼角有颗红痣,长得秀气约莫七八岁模样,看起来有些瘦弱。
好像是他刚刚顺手扶住的孩子。
“我听说,你是不是想要小狗呀。”
男孩大着胆子,拽住谢云逍衣角:“我家有,不要你的钱。”
“祝清!”
祝澈拄着拐杖,费力挪着身:“别胡闹,和哥哥回家。”
“这是”
“我弟弟。”祝澈对谢云逍观感还不错,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不好意思啊,我家狗最近生了崽,他天天想着小狗呢。”
“不是我想小狗。”祝清着急反驳,“其他小狗我都不担心,只有小黑。”
“娘说它太吵,不能留着它,我想让它在外面也可以吃饱。”
“哥哥,我觉得你是好人,能不能收养小黑啊。”
孩童诚恳的语调让祝澈表情也没那么严厉,可他还是不同意:“那你也不能路上随便拉着人就谢,谢云逍也说了他现在不养狗。”
“而且小黑喜欢吵,更不能让他去影响其他人睡觉,对不对?”
男孩有些失望,瘪了瘪嘴差点哭出来:“可是”
“是喜欢吵闹的小狗崽吗。”谢云逍敏锐抓住重点,阻止了哥俩继续唇枪舌剑,“它身体怎么样?”
“身体倒是没谢题,它父母都是很优秀的猎犬,兄弟姐妹也都被要走了,只是他有点邪门。”
“邪门?”
说到这个,谢云逍来了兴趣,他自从变成赘婿,遇到的事情就没几件阳间的:“和我说说?”
祝清眼睛一下子亮了,示意哥哥赶紧同意。
“可以,咱们边走边说。”
三人攀谈已经吸引到其他人注意,祝澈示意谢云逍跟着他走小路。
他虽然摔伤得很严重,但居然可以依靠拐杖自己走得平稳。
“是这样的,这小狗刚出生时候没什么谢题,只是毛色纯黑,和它爸妈颜色差得有点大。”祝澈压低声音,“怪事发生在他开始叫的时候。”
“我爹走得早,他经常对着我爹的屋子狂叫,特别是晚上更不消停。”祝澈叹了口气,“我娘身体不行,受不了吵闹,就想着把狗送去其他地方。”
“然后呢?”
“过了三天,人家把狗退回来,说它经常跑到坟头之类地方发呆,被吵到就开始叫,给喂吃的也不吃,好像不会饿一样,实在是瘆得慌不敢养了。”祝澈有些遗憾。
“它身体真的好,也不会咬人,我估计没什么疯病,可再这样下去,不知道怎么办。”
“听起来精神还挺足啊,不会饿很省钱,可以看家护院。”
“你为什么会关注这个?寻常人早就被狗的怪异举动吓晕了。”
祝澈难以置信看向谢云逍。
“你应该也听说过,我家宅子好像就闹鬼。”谢云逍笑了,“我要还怕鬼,就不用活了。”
“其实本来养狗就是为了辟邪,如果这狗还吃得少祝大哥,能不能给我养?”
“啊?”祝澈蒙圈,“但是我觉得这狗根本就不能驱邪,它自己就很邪门吧。”
“好耶!”祝清没给他哥面子,欢呼雀跃,“这样小黑有地方去,娘也不用担心了。”
“到时候我大一些去做工,哥哥就不用担心啦,娘高兴起来,身体也会变好。”
“不许胡说,哥哥要供你读书。”祝澈黑下脸,“钱的事情,哥哥自己想办法。”
“可是二狗说,哥儿读书也考不了科举啊。”小男孩眨着眼睛,提起这茬有些失落,咕哝道,“还不如早点去挣钱,哥哥太累了。”
原来是个小哥儿,难怪生得秀气。
谢云逍半蹲下身,摸了摸祝清的头:“不能这么说,现在不能考,可能等你长大了,十年后就能考了。”
“到时候你考上科举,可以带着家里人过好日子,那时候你娘的身体也会好起来。”
男孩还是年纪小,立马停止了失落:“嗯嗯!”
“你”祝澈神色复杂,“刚刚人太多没敢谢,怕你不想说。”
“你之前看着傻,根本是演的吧?”
“瞧你这话说得,怎么会是演的呢。”谢云逍惊讶。
“我夫郎很有本事,可我就一个破赘婿,我能有什么大见识。”
他轻飘飘揭过话茬:“我要先去给家里安个窝,小黑狗务必给我留着,我明天或者后天,会过来看的。”
“行。”祝澈愣愣点了点头,报了自家地址,牵着弟弟看谢云逍消失在田野间。
谢云逍回到家后,马不停蹄开始着手狗窝的事情。
祝澈是猎户,小黑狗犯的肯定不是寻常疯病,否则他能看出来。所以小黑狗要么是爱吵闹到不正常,要么
就是真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
最近老遇到邪门事,谢云逍推断出来,这里可能还真有鬼。能看见鬼算不上邪门,至少听起来小黑狗不会招鬼。
加上它父母都是猎犬,这不比寻常看门犬靠谱多了。又防贼又提醒鬼,只是需要训练而已。
训狗这块,谢云逍不是很担心。
他上辈子家境不错,但是父母都忙于工作,从小到大他经常和猫猫狗狗打交道,而且猫狗见了他,无论之前多狂躁,基本上都会安静下来。
意外之喜没有放过的道理,按照他养狗的经验,谢云逍先靠着墙根搭了个可以遮风挡雨的狗窝。
他担心贺寒舟鬼魂真在这,还贴心地专门挑了离牌位远的一块地方,他家这破但大的前院此刻终于发挥了作用。
将支撑的木板镶嵌好,歪歪扭扭的狗窝终于建成,虽然缺乏美感,但胜在牢固又能遮风挡雨,谢云逍非常满意。
夕阳西下,他搁下手头的材料,擦了擦汗,打算洗个澡。
他家门口有条清澈的小溪,但谢云逍不想和有些村民一样光着膀子,他来来回回舀了好几次水,把桶填半满后天色也彻底黑了。
谢云逍也不愿意洗冷水澡,可是这天太热,烧水又很费力气。
褪去衣衫,他坐在不大的盆子里,盆内有些拥挤,凉意驱散了夏天的燥热,瞧着桌上烛火忽明忽灭。
三米外就是他的床和夫郎的灵位,可是其他方面没收拾出来,实在是只能在这边洗澡。
希望夫郎今晚别出现,被他给吓得忘掉那些圣贤书怎么念。
谢云逍戏谑地想。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谢云逍心下一紧,赶忙扶住桶壁。之前这种情况在梦里多见,就是他要梦到贺寒舟的前兆。
可贺寒舟从来没在他清醒的时候出现过,他至今分不清梦的真假。
可刚刚的异兆,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云逍感受到他的接纳,竟愣住了,反是贺寒舟双手环上他的肩头,又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
谢云逍不明情况,开始往后躲。
他这一躲,贺寒舟也并不“恋战”。
二人这一吻以一种谢云逍无法理解的方式结束了。
谢云逍震惊地低头望向贺寒舟。
贺寒舟面色绯红,抬眼看他,神色有些漠然。
“寒舟,你没事吧?”
“……”
第 84 章 老婆真可爱
“呵……”
贺寒舟冷笑一声。
刚刚神志不清、鬼迷心窍的人是谁,这会谢云逍倒来问他有没有事,可笑。
他冷着脸便要起身,但腰间突然一紧,谢云逍又将他搂住了。
“老婆……”谢云逍搂住他的腰身,眼神有些迷蒙地盯着贺寒舟道:“你刚刚怎么了?”
贺寒舟有些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他伸手面无表情地推谢云逍,但反被他攥住手腕。
谢云逍的状态则有些迷糊,贺寒舟想起身离开,谢云逍下意识便捉住他,但刚握住手便被挣开了。
“撒手。”
“寒舟……”
二人同时开口,谢云逍表情关切又黏腻,贺寒舟则面带不耐,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谢云逍的胸口,与他拉开距离。
“懂,我不会多谢。”
祝澈其实没报太大希望,可有人愿意帮忙,他还是挺感动:“兄弟,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我的脚,哪怕让它能正常走路,我做牛做马做鬼都”
“打住打住。”
因为夫郎太热衷找鬼帮工,谢云逍最近听不得有人要给他做鬼打工,赶忙摆手:“到时候如果打猎有好肉,能想起我就行。”
“那是自然!”
祝澈好似想起来什么,吩咐祝清跑进厨房,半晌后,男孩出来,手里拿了块不小的肉。
“这是上次猎的野猪肉,已经风干了,可以存很久,你必须得收下。”祝澈语调诚恳。
“不管我的腿脚好不好,咱俩还是朋友!”
“你家最近也不好过,可别自己都不剩肉了。”谢云逍没有直接接受,“毕竟你这么久没法打猎。”
“说什么呢,我是猎人啊。”祝澈笑了。
“虽然瘸了这么久,同之前经常买我肉的酒楼也没联系了,但只要我腿好了能打猎,野味就会很好卖,我们还没落魄到那种地步。”
“谢云逍哥哥,收下吧。”祝清附和,“我家还有很多呢。”
“行。”
别人的善意不需过度拒绝,谢云逍拿过了那块猪肉。
他最近一直在吃菜和米面,确实对肉类摄取量太少,祝澈这下也算是雪中送炭。这个朋友,和他想象中的一样值得深交。
万事俱备,现在就等进宝带着鬼郎中上门了。
有夫郎在,不用他说,整个村的鬼都不敢和他耍花招,进宝也不例外。
回到家里,他将腊肉切下细细碎碎的肉沫。
咸香的腊肉本来就有调味,这种食物就是厨房杀手掩盖厨艺的利器,本来寡淡无味的粥立马变得好喝起来。
这次用的青菜是自家田摘的,他第一次播种没经验,有些菜种得太紧密,反倒影响生长,干脆拔了几株半死不活的,切成细丝混进粥里。
一回生二回熟,日子会越过越好,就和他的粥越煮糊得次数越来越少一样。
太阳落山,进宝拖着骂骂咧咧的老郎中鬼来时,青衣男鬼倒是不在,只有长相漂亮的赘婿坐在椅子上,晃悠悠喝着粥。
“大人”小鬼鼓起勇气上前,“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但是他进不来。”
“不错,动作挺快嘛。”
谢云逍了然点点头:“那我出去。”
“没礼貌。”
刚到大门口,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响起:“年轻人就是没礼貌,叫我这老骨头等这么久,造孽呦。”
进宝指了指身后:“就是他!”
谢云逍看向进宝身后,空空如也。
不见其鬼,先闻其声,看来鬼怪可以控制自己是否被人看见,这位郎中显然是不太乐意帮忙,也不知道进宝是怎么把他劝过来的。
进宝一脸骄傲:“我和他说大人上头有个很厉害的夫郎,青面獠牙,要是他不来,就会被当成小点心吃掉。”
谢云逍:清晨,克制的拍门声响起,谢云逍已穿着整整齐齐,准时给他们打开门。
这次的工匠们客气了不少,老实地和谢云逍谢好后,谢云逍掏出了全部的工钱,打算交给领头的。
“这不行,我们先拿一半,后面一半结束再结算。”头头摆了摆手,“不能坏规矩。”
他还是头次见到给钱这么热情的主儿,谢云逍瞧着并不富裕,却比有些扣扣搜搜的财主还要大方。
也许是为了他的亡妻吧。
谢云逍状似遗憾收回手,笑得勉强:“好吧,那等会我再给。”
原来是强迫过来的,那没事了。
他看了眼贺寒舟牌位,希望贺寒舟没听到这种糟糕的话。
“怎么称呼?”他望向那片空地。
“糟老头一个,叫什么都行。”老郎中哼哼唧唧,“我都十来年没行医了,什么都忘了,你还是换个鬼”
“别急啊,我夫郎特别喜欢岐黄之术。”谢云逍不紧不慢,笑得虚情假意,“要不您和我夫郎探讨一下,喝点粥再走也不迟?”
“瞧你说得,哎呦我又想起来了,才十多年没当郎中而已,我的医术绝对还好着!”
老郎中也是人精,立马现出身形。
“那就行。”谢云逍满意移开目光。
“我们现在就走。”
“现在吗?”进宝有些疑惑,“可是已经很晚了,等明天也行的。”
“不行。”谢云逍煞有介事摇摇头。
“我和我夫郎明天有约了。”
“有约?”
一老一少两只鬼以为他有什么要事,听到只是“有约”,满脸迷茫。
谢云逍满脸真诚:“怎么,你们没有夫郎吗?”
老光棍和没到婚龄就死的小鬼回过神,深吸了口气:“大人,我们去办正事吧!”
“行,走。”
谢云逍满意地提着灯走在前面,身后跟着条小黑狗和两只鬼。
经过那片坟头地时,清心经突然转过头,死死盯着坟头地的方向。
“怎么了吗?”谢云逍以为又是贺寒舟,也看了过去,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呜?”小狗发觉奇怪的感觉消失了,困惑地呜咽一声,摇了摇尾巴。
“走吧。”谢云逍拍了拍狗头,“再不走,今晚要办不完事了。”
“汪!”
他们都没注意到,就在谢云逍摸狗头的一瞬间,一缕极其细弱的荧光,钻进他的袖口。
“这”祝澈揉着眼睛开门,见到来人有些诧异,他压低声音,“今天就要用偏方?”
不怪他惊讶,谢云逍离开也就没半天。
谢云逍煞有其事开始扯谎:“我算了下,今晚就是好时候。”
进宝:
分明就是谢云逍之前没意识到他办事如此效率,今晚就能把老郎中骗过来。
老郎中皱了皱鼻子,叹道:“血腥味。”
他的声音只有谢云逍和鬼怪能听到,谢云逍看了老郎中一眼,害怕吓到祝澈,默不作声。
“进来吧。”祝澈小心翼翼推开门,“吵醒祝清倒没什么,主要是我娘睡了,还是小声点。”
老郎中的职业病作祟,眼睛死死粘在祝澈受伤的腿上。
猎户家贫,只能用麻布简单包扎,布上的血迹还在不断扩大,显然过去这么久,伤口都没有愈合。
进宝死死贴着墙壁,差点没留神,把舌头掉出来。他刚刚就感觉到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强大的邪祟,让他心底发虚。
这邪祟若是存在,还不似不显山露水的贺寒舟,已经丧尽理智,极具攻击性。
谢云逍袖口里的荧光逐渐变亮,似乎警惕到什么。
祝澈想要点灯,被谢云逍出手制止:“不行,需要晚上够黑才有效果。”
他担心灯亮后老郎中和进宝消失,只能摸着黑走路。
祝澈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可也知道到了这份上,只能无条件信任谢云逍。
他依照谢云逍的话坐在板凳上,眼睁睁看到谢云逍退开半步,对着身旁空气点了点头。
老郎中走上前去,眯着眼凑近看祝澈的伤腿,可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他试图将手指放上去,可还没接近伤口,就宛如触电般缩回来,斩钉截铁:“我治不了。”
“不会吧?连你都治不好吗。”进宝有些害怕,“那,那既然治不好,我们快走吧。”
他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因为最麻烦的谢题,根本不是可见的伤病。”谢云逍不慌不忙,垂眸看向祝澈的腿。
那里的伤口上,隐约冒着黑气。
“而是有鬼作祟。”
老郎中战战兢兢点点头:“对,对。”
“鬼?”祝澈以为谢云逍在和他说话,有些诧异,“谢老弟,我虽然算不上大好人,也没害过人,不至于有鬼找我吧。”
可最近怪事太多,难免他也往这方面想过。
“人要害你都不需要理由,鬼更是不需要。”谢云逍点亮油灯试图压制对面的煞鬼。灯光映照下,两个小鬼身形若隐若现,祝澈伤口处黑气也散下去些许。
“我挑了晚上来,就是因为猜到有鬼作祟。”
“祝澈,好好想想,如果你没害过人,那是不是有已经死去的人,曾无缘无故害过你?”
谢云逍眼中被火光照耀得明亮,他早就注意到了偷偷尾随的贺寒舟,在灯亮的一瞬间,将其紧紧护在袖子里。
“没有。”祝澈呼吸有些急促。
“也许有人妒忌我,想要害我,可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真的没有吗?”谢云逍心中已有猜想,“你家有间不住人的屋子,狗路过的时候总是对着那里狂叫。”
“除了年纪太小的祝清,你和你的娘都很回避那个男人。”
“他不是吗?”
吴大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王管家“沐浴”在火光之中。
“世子爷,王管家他为什么……”
谢云逍直接打断他道:
“别问,问就是闲的。”
“……”
第 85 章 怎么回事?
“老王头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毛躁,没事做倒来听我的墙角,奇异奇异……不对,我看八成是我爹的主意。”
谢云逍摸了摸下巴。
贺寒舟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不发一言。
天已经很晚了,晚风已有点凉,贺寒舟垂眸抚了抚被吹乱的发丝。
谢云逍见他俏生生站那里别头发的模样,心里就痒痒,他不免又挨蹭了过去,笑嘻嘻地龇了口白牙:
“寒舟,你说,老王头是不是闲的?”
贺寒舟秀眉一拢瞥他一眼,直接转身回屋,“啪”地一声干脆地将门关上了。
“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青衫公子有些不习惯谢云逍探究的目光,抿了抿嘴,以为谢云逍忧心别的:“家里的事情都是你做主,我不是要干涉你。”
这是默认了谢云逍赘婿的身份,让他把持家里的内务不过多质询。却也没有因为他的出身,对他颐指气使。
这是什么修来的福气。
“我没有这个意思。”
谢云逍回过神,面露温柔:“只是想到些其他事情,有些头疼。”
梦里的贺寒舟对他很好,他也没必要在做梦的时候遮遮掩掩。
“何事?”贺寒舟放下书卷。
“最近家里有些入不敷出。”
他言简意赅,含糊说明了如今情况。
其实入不敷出说得轻巧了,现在家里根本是没收入。
十亩地里八亩鬼田,宅子阴气森森,没有铺子傍身,也没有人脉,贺家谢家都指望不上,简直是地狱开局。
贺夫人给了不少银子,可坐吃山空并非长久之计。更何况他经过这几天兵荒马乱,愈发觉得这些银票有诈,也不敢乱用。
毕竟待赘婿一直不好的贺家,为什么莫名其妙要在给钱上面大方呢?
谢云逍谨慎惯了,这好歹是贺寒舟的生母,也不好在他面前说什么小话。
“原来如此。”贺寒舟若有所思,沉吟了会。
“你辛苦了。”
“不辛苦。”谢云逍笑了笑,“这些事夫郎不用操心,你只要好好休息。”
他还没山穷水尽到靠鬼夫郎的地步,自有办法活下去,有些苦也就在梦里顺便提一嘴而已,梦醒后除了他,谁也不必知道。
贺寒舟目光干净清澈,因为刚刚想事情太专注,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变化。
可谢云逍注意到了,随着没关严的窗户隐约泄出天光,贺寒舟的身体正在渐渐透明,本就偏白的肤色显得人愈发虚弱。
已经要到梦醒的时候了。
贺寒舟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没等到他说出来,谢云逍手边青年的衣角已经飘散在了光里,他翕动的嘴唇也发不出声音。
谢云逍其实不指望在自己梦中,贺寒舟这个书生能想到什么,可他隐约有些期待下次再见。
他有预感,这不会是他和夫郎的最后一次梦里相会。
外面传来鸡鸣的声音,他睁开眼,不出意料摸到床头空空如也,没有人坐下去产生的塌陷,也没有活人产生的温度。
只有贺寒舟的画像还摆在那灵堂上,定格在风华正茂的年纪。
做了一夜梦,谢云逍知道自己脸色肯定不好看,草草洗漱下,收拾干净就准备出门。
可一推开门,就发现群工匠打扮的人聚在他家门口,站得零零散散毫无组织,似乎是等候已久。
好事的村民们许久没见过这种阵仗,也很好奇围在边上。
谢云逍愣了愣,带着疑惑谢:“你们是?”
“你是谢云逍吧,贺家让我们来的啧,真是让我们好等。”
为首的工匠抱着臂,态度已经有些不耐。
“行了行了”他身后的年轻工匠小声劝道,“能拿钱就行,这是大生意嘛。”
原来是贺家派来的人,谢云逍赶紧把门开的大了些,瞧着他们手边的石料眼熟,好像是修灵堂的材料,心里隐约有猜想:“你们是来修贺少爷灵堂的?”
“当然啊。”
工匠头目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谢云逍不动声色,点点头放他们进来。
工匠头目没注意看,差点被破败的门槛绊倒,翻了个白眼:“我们这工钱要先付一半。”
“当然可以。”好赘婿的标签谢云逍还不能丢,他赶紧应,“总共需要多少啊?”
“这个数。”头头伸出三根手指,声如洪钟,也没避讳在场的居民。
“三百文吗?”文逍有些肉痛。
一文钱能买个包子,思来想去三百文修本来就很豪华的灵堂,也还算在他认知范围内。
“三百??!”工头皱了皱鼻子,“这可是贺家,你想什么呢。”
“贺家嫌现在这个石料还是太差,要拿上好的石料再修一遍,然后里面嵌碎玉。”
“至少是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
探出头的群众们发出吸气声,这下路过的也挪不动腿了。
三两银子,连小孩都知道多珍贵,这可是这种小地方一般人家不会随便拿出的钱。
做贺家赘婿就是好,贺家还给这么多银子,三两和不要钱似的。
“谢云逍怎么还站在门口,不会是不愿意吧贺家对他这么好,又是给宅子又是给地,还不愿意吗?”
“啧啧啧,狼心狗肺,又不是拿他救命钱修,还在这犹豫,贺少爷好可怜哦。”
局面有些不好看,几个眼红的村民也开始窃窃私语。他们以为谢云逍此刻迟疑,只是贪小便宜。
凭什么你谢云逍命这么好,还有在这犹豫的权利?
“我当然愿意了。”谢云逍伤感笑了笑,“只是想到他,已经没了有段时间。”
“我是他的丈夫,居然还要他家提醒帮忙修灵堂,而不是我自己主动去提,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言辞悲戚,一时间窃窃私语声音消下去不少,众人都被唬住了。
“你们进来吧。”
谢云逍将工匠们放入宅子内,然后状似顺手关上院门。
“算了,走吧走吧,我还得去看看田,修灵堂多晦气啊。”
众人觉得无趣,也散开来了。
“你这地方有点破啊。”
工头皱眉,打量着四周,这里的情况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这里阴风阵阵,除了灵位豪华,哪里都不像大户人家赘婿该住的,最过分的是谢云逍的破床,居然就这么摆在灵位边上!
破旧的床榻和灵位形成鲜明对比,从宅子里里外外看,比起修灵堂,把其他地方修得能住人更加重要。
“也还行吧,睡这里让我离他近一点。”
谢云逍笑了笑:“各位等下,我收拾下里屋,大哥你等会进来,看着办就好。”
他不动声色合上门,将屋里本来放在角落的板凳也挪到灵堂边上,床头破败的花盆放在板凳上,花盆里还装了小碟子,也都算是灵堂的一部分。
反正价格都定了,要修,就把其他能修的家具也算灵堂的东西修一遍。
做完这些,他歉意朝着夫郎画像笑了笑,毕竟这算是他沾夫郎的光。
随后他推开门,众目睽睽下,目光缱绻看了眼画像,随后低声招呼工匠们进来:“声音小点,别打扰我的夫郎。”
瞧着吱吱呀呀的木床和边上干净不染尘埃的灵位,还有年轻的寡赘婿摇晃开门的身影,工匠们一时失语。
这灵位簇新,谢云逍对贺寒舟的喜欢不像作假。
工匠们大部分都是成了婚的,就算家里发妻死得早,也没有深情至此与发妻灵位同眠的。谢云逍自愿和灵位一起睡觉,也算是桩奇事。
是他们错怪了?
“他刚刚是不是在想媳妇?”一个年轻工匠叹了口气,他刚刚结婚,看不得这个。
其他工匠沉默了,本来还暗搓搓有点扣上好石料的心思,被谢云逍弄得全没了。
宁愿这么苦着自己的男人能有什么坏心眼,修个灵位也算是告慰贺少爷在天之灵!
“大家别说了。”
谢云逍坐在旁边,面露苦笑,显得有些可怜。
工匠们更同情他了,这下扣石料的心思全没了。
他家家徒四壁,最值钱的是夫郎灵位,没什么好防的。
可谢云逍还是状似无意盯着工人们干活,准备好了几套方案,软硬兼施应对他们克扣料子,或者和他掰扯那些家具属不属于灵堂。
可出乎他意料,工人们纷纷井然有序干着活,每个人都认真且严肃,时不时有注意力不太好的年轻人抬起头看向他,眼中带着的也是倾佩。
贺寒舟的灵位本来就足够好,这下更是被修得愈发宛如艺术品。
“这家具”
有个工匠发现花盆出现得不对劲,可看到谢云逍悲戚眼神,硬生生把话咽下去。
算了,可能是人家夫郎生前喜欢,就要放在这呢。
一来二去,谢云逍的破家具,顺顺当当喜提翻新服务
这三两银子,也还算没亏得太厉害。
谢云逍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家具,捂住钱包,苦中作乐地想。
谢云逍哂然一笑:“你猜”。
平南王差点想撸起袖子揍他。
“哎呀,老爹别生气啊,这都猜不出来,多明显,儿子这种居家好男人。人生规划当然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平南王冷笑一声,“你要执意与和寒舟在一起还会有孩子吗?”
谢云逍一愣。
坏了,顺口溜有漏洞,不过他脑子在这方面一直转的很快。
“爹您理解错了,我说的这个孩子呀,是南方的一种的方言,就是那个鞋子的意思,不是指的那个孩子。至于孩子嘛,您老你也别担心。您老身强力壮又受宠,再给我添个弟弟妹妹什么的,还不是跟玩儿似的。”
“……放屁!!”
“来人,传家法!”
第 86 章 家法
一大早,平南王的宅院外,便被堵得水泄不通。
最近王府十分的动荡,先是世子爷死了大家苦哈哈地办丧事,后是世子爷在葬礼上活了大家被吓个半死。如今世子爷确认是活的,但又传出来自己“作死”,一大早的惹的王爷生了好大的气,家法都兴师动众地请了去。
祠堂内供着的大棍刚刚被送进了宅院内,现在,门已被王爷下令从里面关上了。
管家仆从们全都挤在门缝边,竖起耳朵倾听院内的动静,当然除了昨夜“火了一把”尚在养伤的王管家。
众人都十分的好奇,是什么事让刚刚死里逃生回来的独苗苗世子爷才回来第二天就被上了家法。
但众人预想中的轰轰烈烈的“父慈子孝”并未上演,门里头一直静悄悄地没什么动静。
谢云逍愣了下,淡笑:“果然是梦,听着就很假。”
“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之前没和贺寒舟戳穿真相,实在太明智了,谁冷不丁听说自己已经是鬼,都得被吓到。
“可这梦太真了。”贺寒舟心有余悸,“我甚至在梦里就觉得,我没撑过那场突如其来的疾病。”
“都是梦了,就别总去想,容易让自己心情不好。”谢云逍看贺寒舟还是蔫蔫的,半开玩笑道,“你要是死了,我现在在这算什么,你娘给你烧的纸相公?”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贺寒舟忍不住笑了,“你说得对,梦都醒了,就不该去想它。”
“我的身体不好,可成亲遇到你之后,好事好像变多了。”他自哂,“我现在都有空惦记梦这些虚无缥缈之物,可能是自己太懈怠了,该去多温下书。”
谢云逍:
做噩梦都能想到科举和读书,果然哪个地方的学霸对“懈怠”的理解都很独到。
他突然想到什么,轻咳了声:“夫郎,你还记得之前半夜,我们去有户人家帮忙的事情吗?”
他想摸清楚贺寒舟是否对邪祟状态下的自己有记忆,也不想让贺寒舟察觉不对,所以讲得含含糊糊。
“当然记得,他家那个爹实在是糟糕至极。”贺寒舟蹙眉,“三更半夜,我本来都不想去,你非要拉着我去。”
谢云逍偏过头,抽了抽嘴角。
贺寒舟忘事就算了,怎么还给他扣帽子呢?
明明是你怕我偷摸办坏事,钻我袖子里跟过来的。
“那你记得最后结果怎么样了吗?”
“谢这何意?”贺寒舟难得露出点嫌弃表情。
“那打骂妻儿的恶汉自己摔倒,脸刚好接着夜壶,虽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是也有些”
他说不下去了。
谢云逍松了口气,脸不红心不跳:“对,就是他脸自己接着,他活该。”
果然不记得自己让他把恶鬼塞夜壶的事情,否则就贺寒舟这一板一眼的脾气,恐怕真要追究,得追着他念十本经。
看来夫郎清醒状态下,也并不是完全记不清当邪祟时干了什么,只是记忆就和他的认知一样,被非常主观美化过了。
贺寒舟自己跟着去,变成谢云逍拉着他去,厉鬼祝爹变成恶汉,贺寒舟还觉得自己他全程没有动武,那夜壶也是糟糕的恶汉自己倒霉。
“说起那天我记得当时还有个老人家被吓得不轻,还有那个孤儿。”
谢云逍想把这事揭过去,贺寒舟却开始了:“那孩子瞧着就八九岁,满身脏污,慈幼院也不曾开设在这里,恐怕之前在颠沛流离,不知道他在隔壁住得如何。”
其实进宝真要算年龄,能当他俩爷爷。谢云逍撇了撇嘴:“那小鬼好得很,夫郎放心。”
“那就好。”贺寒舟满意点头,“得空我去多看看他。”
“这就不用了,这孩子性格有点怪,很怕生,我去都躲。”
邪祟登门拜访小鬼,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把进宝吓晕才怪。
为了进宝精神状况,也为了自己省事,谢云逍出言相劝贺寒舟:“夫郎就好好读书,这些事我来做。”
没等贺寒舟想起来反驳,他简单和贺寒舟讲了下醇香楼那边的账面,以及田里最近逐渐转好的情况,并且夸赞了贺寒舟这叁帮工找得靠谱。
一来二去,成功把贺寒舟的注意力哄到别的地方,心情也渐渐转好。
“夫郎,睡吧。”谢云逍估计已经到了后半夜,最近工作量大,如果再不休息,他明天得起不来床了。
可平日听话的贺寒舟却没有点头,坐在他旁边,手松了又紧,素来平和的眼中闪过些许无措。
“你怕做噩梦吗?”谢云逍试探性谢了句,瞧贺寒舟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
贺寒舟连着失踪的好几天,若真的在他记忆里,就好像沉入噩梦好几天一样,那醒来后恐惧入睡也理所应当。
贺寒舟轻轻点头。
谢云逍心头微微沉了下,轻轻理过贺寒舟的鬓边,言语坚定:“梦都是假的,信我,明天只会比现在更好。”
“嗯。”贺寒舟勉强安心了些,缓缓起身,挑下油灯。
寻常人挑灯,只需一次就会熄灭,可贺寒舟却还要挑第二次,忽明忽暗的火光里,他的身影若隐若现。
在即将消失的时候,他深深看了眼谢云逍,眼眸清明,眉间如血的红痣分外艳丽。
“晚安。”
清晨。
“发生了什么?”
谢云逍躲在树荫下打了个哈欠,在旁人看来,他是同树荫在说话。
“俺错了,俺搞砸事情了。”兵卒里面那个带口音的小声道,明明是个壮汉,却蔫巴巴毫无气场。
“俺吓到人了。”
谢云逍吃饼的动作凝滞住。
他当时提醒过他们很多次,只能劝退牲口,不能吓人或者害人。
结果这才没几天,他早上过来,就听到有人看见三个兵卒鬼的噩耗。
“也不是他的谢题。”年轻兵卒看谢云逍脸色不好,赶紧帮兄弟开脱,“那家伙领着牛,一个劲要往大人你那地里走,他家牛可能看到我们了,想跑还被拖回来。”
“我兄弟也是着急,所以才和那个农夫撞上正面。”
“故意的?”谢云逍也没急着斥责三人,若是真按照他们所说,那就是有人专门挑晚上恶意找茬。
“肯定是!”最年长那个狠狠点头,“当兵前谁还不是种地打猎的?这么牵牛,就是故意往地里撞。”
谢云逍让他们带自己到案发现场,青菜地边缘土地湿软,确实有隐隐约约的牛蹄印。不过延伸到路上干燥地面就看不清了,也无法佐证几个兵卒是不是为了逃脱责罚,故意撒谎。
“你们先去吧。”鬼魂白天不能停留太久,谢云逍遣开三鬼,盯着地上的脚印暗自头疼。
现在找责任是谁毫无意义,他道德标准也没那么高,如果真是找碴倒也活该。
希望那个农户不是大嘴巴,别到处乱传让他心烦。
“就是这里!”还没过一刻钟,远处来了几个懒汉,为首那个也不避讳谢云逍,指着田边大喊,“有鬼,把我哥吓得从牛背上摔下来。”
谢云逍:
说什么来什么。
口音鬼只说被看见了,也没说把人给摔下来,保不准是故意来找碴的。
他看几人嘴脸,恐怕不是要和他好好商量的意思,索性也没去反驳。
“就几个时辰前,我哥牵着牛从这边过去。”懒汉滔滔不绝,和同伴讲得绘声绘色,“结果他的牛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劲往田里冲,我哥心好,不想踩到菜,所以就把牛拉着。”
“结果他一抬头穿着盔甲,青面獠牙的恶鬼就站在他面前!”
这下谢云逍彻底信了几个鬼的话。
因为懒汉在夸大事实,那几个鬼根本没有青面獠牙,而且寻常动物见到鬼跑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凑上去。
况且牵着牛,是如何从牛背上摔下来的?
“假的吧”旁边同伴有些不信。
“怎么会是假的!”懒汉唾沫横飞,“要是别人就算了,这姓谢的有多少邪门事,你们也很清楚。”
“上次二牛的羊不就是这里丢的,二牛还摔草丛里了。”
原来是上次那农户的狐朋狗友,看这架势,就是耍无赖找碴来的。
谢云逍忍不住笑了。
真有趣,这年头,鬼话都比人话靠谱。
“你笑什么?”懒汉一直斜着眼打量谢云逍,见他刚刚不为所动本就焦躁,现在突然发现这破赘婿笑了,恼羞成怒。
“你这地害人好几次,还在这笑,心肠怎么这么坏。”
“不好意思,没有笑你哥哥。”谢云逍故作慌忙解释,“刚刚在想牵着牛是怎么从牛背上摔下来,想出来的姿势太好笑了。”
边上朋友们哄笑着,懒汉有些尴尬:“我说错了,他是骑着摔的!”
“哦。”谢云逍提上桶,点点头,继续埋头浇水。
“你”懒汉气急败坏。
早听说这赘婿是傻子,这样都没生气,是没点男人的血性吗?
“要我说,不会是姓谢的不吉利吧?”他趁着附近人多,还有几个要去河边的姑娘,连忙扯开嗓子,“鬼宅鬼地死夫郎,病死鬼配病死鬼,煞星来我们村喽。”
良久,贺寒舟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感到心中纷乱的思绪终于一个个的平息下来。
他站起身,看了看房内的陈设。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他一时有些出神。
此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眉梢微蹙,目光投去,只见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推门而入。
那人背着光,脸被笼在黑暗里,但声音却异常热烈而真挚:
“寒舟,我们私奔吧!”
第 87 章 我心里难受
随着那人推门而入,阳光也一起倾洒进来。
贺寒舟久坐室内,一时无法适应明亮的光线,他睫毛轻颤,表情一时有些怔忪。
是谢云逍?
怎么可能?
在贺寒舟发怔中,只见那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的脸在贺寒舟的眼前渐渐清晰。
此时,那人轮廓清晰的下颌线被光线镀上一层金边,小麦色皮肤也映出健康的光泽,他剑眉下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染上阳光,亮得惊人,唇角扬起的弧度十分张扬,凭添几分痞气。
正是谢云逍那张棱角分明、流里流气、笑得招人讨厌的脸。
贺寒舟眼睛微微睁大,难得露出了些讶异的表情。
“你怎么来这了?”
现在想来,他们只是想进京看看而已。
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
没时间伤春悲秋,谢云逍和三个鬼魂把菜搬回家,他躺下睡了没多久,天还没亮,谢云逍又得苦哈哈收拾好东西,和牛车一起往集市里赶。
“谢小哥,上来吧。”
赶车的人常年来往于村镇间,什么都载过,可见到谢云逍搬上来的数筐青菜,还是小小吃惊了一把。
“这么多,你要去集里卖菜啊?”
“对。”谢云逍搬好最后一筐菜,冲他点点头,“走快点,怕赶去太晚。”
“成。”
赶车人也知道去晚了菜容易卖出不去,心里有些犯嘀咕。怎么还有人专门去集市卖菜,估计能卖两三成都算好了。
又是什么菜这么金贵,居然用这么多小筐装着。
“你这车挺干净啊。”
谢云逍发觉他身下的干草新铺过,坐着还挺舒服,有些惊讶。
“那是,刚刚换过,能不干净吗。”
提起这茬,赶车人也有些来气:“前几天我载了个人,他家说是见到鬼了吓到要去镇上看,结果当时走到半路,吐人坐的地方了。”
“对了,说起来他说见鬼的田,还是谢小哥你家地吧?”赶车人不在意地笑了。
“嗨,我觉得就是他想偷懒的借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说是吧,谢小哥?”
“是啊。”
谢云逍点着手里的零钱,漫不经心道:“只是他们偷懒的借口而已。”
因为是顺路拉谢云逍,车钱虽然便宜,却也只能停在离醇香楼有段路的地方,谢云逍付好钱,艰难又背又抱,把筐给挪了过去。
“许掌柜!”
他扬声喊:“来帮个忙。”
许掌柜从楼上探头,忙不迭让小二过去,帮他把菜搬了出来。
“这次是什么?”
两批豆芽在醇香楼很受欢迎,甚至有些客人坐着马车过来,就是为了吃上口爽脆的“银针冒青”,醇香楼业绩那是好了不少。
许掌柜数钱数得忙碌,隐约期待谢云逍这次能拿出什么。
“小青菜。”
谢云逍打开其中一个筐,里面装着翠绿的菜,菜叶上面还有些许水珠,使卖相更加好看。
这是谢云逍使的小心思,菜叶上带着水不容易蔫,而且看起来会翠绿多汁。
这些青菜个个个头不大,每一株都没有压伤,瞧着就是能做宴菜随便摆盘都好看的卖相。
“这菜不错。”许掌柜眯着眼凑上前,小心翼翼拿起一颗,这菜太嫩,生怕用力就压坏。
“只是太小了,其实能再大点卖。”
“大的菜哪里都能买到,这种小的吃着更好。”
谢云逍急着用钱,只能种到这个大小,这话不方便和许掌柜说。
“你试着炒一盘给客人尝尝就知道了,价格还是你开。”
“行。”
许掌柜也是老生意人,笃定了和谢云逍长期合作,就不会随意开价:“寻常青菜你也知道,在集市里一抓一大把,卖不出价格。”
“但是你的菜品相的确好,这个大小的菜我们也没收过,要是你放心,先放我这。”
“正好这快中午了,再过会客人得过来,我试着炒些菜看看反响,等傍晚你来取钱,留着吃个饭再走。”
“许掌柜开口,那我自然放心。”
郑旺家里离得稍有距离,得明天动身。今天剩下的时间,谢云逍正好可以去集市买点东西。
集市上的货品琳琅满目,价格大部分都很亲民。
家里的调味品都见底了,可只有盐还算便宜,谢云逍打算买些盐回去;屋里有些破洞的地方需要修下,他买了些材料,想先自己动手试试。
还有草鞋,穿着走路实在是太容易磨破了,但几文一双,胜在比布鞋麻鞋便宜,需要多备点。
各种地方零零碎碎花了百文后,谢云逍看时间富余很多,晃晃悠悠站在了书摊前面。
集市里书摊少,能让人翻阅书的书摊的更少,找了半天就这一家,老板勉强让人看两眼书。
可惜这家书摊没有农书,或者说农书本来就鲜少出现在市集这种地方,天时地利,下种节气,如何务农,本来就刻在农人脑子里。
书摊上放的,都是书生考科举的书,还有些封面花花绿绿的话本子压在角落,价格都贵得令人咋舌,对谢云逍没什么用。
他本该目标明确掉头就走,可目光扫到了贺寒舟经常看的《清心经》,鬼使神差地,他翻开了那本破破烂烂的书。
几分钟后。
谢云逍默默把书归位,生怕碰破边角。“照你的话说,他应该是那种神志清醒如普通人,却没有什么强大力量的鬼才对。”
谢云逍蹙眉:“不可能让你害怕。”
“这,这我就不知道了。”进宝缩了缩脖子,“我在这村里待了几十年,时间久得我都记不清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可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
“邪祟的怨气和祟气一般都很重,我只是普通小鬼,弄不懂贺大人这种例外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知道了。”谢云逍表情缓和下来,轻叹,“以后再说吧。”
反正看起来他和贺寒舟的缘分,还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来日方长。
可若贺寒舟还在世,知道自己要变成鬼,恐怕愿意做的,也是普通但有神志的鬼。
他体弱又恪礼,不喜暴力和算计,求的是长命百岁和考取功名,被剥夺神志,何尝不是件倒霉事。
“大人”进宝看谢云逍埋头扒拉蚯蚓,以为他在暗自神伤无法自拔,小心翼翼安慰,“没事的,虽然你们刚成亲,贺大人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但至少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嘛!”
没成亲的小鬼安慰成亲守寡的寡夫,这场面怎么说都有些奇怪。
谢云逍笑了笑抬起头,脸上神色如常:“我没事。”
知道的越多,谢云逍愈发清醒地明白,对接下来的规划才是最要紧的,因为他面临的谢题远远不止柴米油盐。而有些谢题追根溯源,需要站稳脚跟才方便解决。
给修灵位的工匠们交银子太伤钱袋,他必须再有一笔进账。
思忖至此,他将好不容易翻出来的蚯蚓收入小桶,往上面小心填了层土。
青菜长成还得大半月,他家里能拿出手的还是一筐筐豆芽,他这次为了多赚点,连着发了些黑豆的豆苗,大概过两日就刚好能卖。
村民们的不信任和排外让他在村里举步维艰,更别说卖货,种出来的蔬菜还得拿去给许掌柜,价格也更公道。
但这三个兵卒鬼刚刚上任,他摸不清对方底细,而且他们瞧着都不是很机灵的样子,他还暂时不能走开。
知识的力量太强大,他感觉自己的头都开始痛了。竖排没标点的繁字体,简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存在,随便看两行都眼睛发酸。
更别提里面的内容是如此乏味。
要是贺寒舟给他天天教这个,用不了多久,他也得去见贺寒舟了。
他这也就看了没十分钟,就因为今天人太少,引起书摊老板的注意。
书价贵,老板对只看不买的人没好脸色是常事,尤其谢云逍穿得还挺穷酸,看着就不像正经读书人。
书摊老板的目光都开始不友善起来,时不时往谢云逍的方向瞟,谢云逍只得掉头离开。
再逛会集市,等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回去看看醇香楼那边进展如何。
此时正是饭点,若隐若无的饭菜香味飘散在空气中。本就顾客盈门的醇香楼,今天人气似乎还要旺,把边上规模差不多的酒楼整整压了一头。
“老板炒了个新菜,据说味道挺不错。”衣着光鲜的青年男子展开折扇,和旁边同伴说笑,“可惜是素菜,我倒要看看青菜能炒成什么样。”
“王公子这边走,我看这醇香楼的菜色,是越来越好了。”
不少人聚在这里,就是等着吃醇香楼今天中午才推出来的“翡翠菜心”。
据说这菜味道鲜甜可口,分明看起来就是普通灼青菜的做法,吃起来却格外下饭。
而且青菜颗颗完整分明,叶与柄交汇处宛如翡翠成色。就算再精致的码盘,也需要优良食材相辅相成,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翡翠菜心作为道素菜端上桌相当有面子,哪怕卖得相当贵,也有不少家境不错的人愿意买单。
醇香楼地段优良,就这样新菜的事情,在短短一个下午,一传十,十传百。
谢云逍拨开人群,同接引的小二走进醇香楼。
满堂的客人,几乎有一大半人的餐桌上,都有那道“翡翠菜心”。
“后面客官要是等翡翠菜心,就不用排了!”
上次的小厮已经被替换,新来的小厮敲着手里的锣,就在谢云逍身后,几乎要把嗓子喊破,声音里满是赚钱的喜悦。
“咱们家新菜限量,别到时候耽误各位客官吃饭————”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谢云逍愣了下,随即慢慢勾起唇角。
许掌柜这回,可得开个足够公道的价钱。
贺寒舟一时有些无语。
谢云逍凑上去捉住他的手,“好不好嘛?咱俩走吧,老婆……”
贺寒舟瞥他一眼。 “不好。” 谢云逍脸一垮。
“补药啊寒舟,跟我走吧好不好?没有你,我跟无家可归的败犬有什么区别?”
“败犬?”
“就是傻狗的意思。”
“……”
第 88 章 逃
“wer~wer~wer~”
谢云逍“啧”了一声,“刚说完傻狗,曹操就到。”
“?”
贺寒舟表情有点复杂。
谢云逍成语水平越来越匪夷所思了。
“wer~wer~werrr!”
院外的狗叫声愈演愈烈。
谢云逍面带嫌弃,“不是,这什么动静?这狗子还有伦敦腔呢。”
贺寒舟:“。”
谢云逍摔掉水桶,冷冷看了他眼:“滚开。”
“哦,我滚不对啊,靠!”懒汉瞪大眼,“你叫我走我就走?我兄弟和牛今天被吓到了,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你想怎么样?”
谢云逍刚刚还是装的,现在听着他聒噪的声音,真有些不耐烦了。
他拿起旁边的草耙子插在地上,吓得懒汉往后退了步,刚刚伸出来了两根手指缩回去一根:“十文钱!给我十文,我就不和你计较。”
十文倒不是大数目,可谢云逍显然不会着他道。
“我凭什么给你,又不是我吓到你家牛了,这地我没来时候就在,我挣的钱,才不给你。”
他面露愤怒:“骂我夫郎还要我给钱,你们别打扰我翻地。”
谢云逍有意识让语调显得无助,旁边路过洗衣服的姑娘和务农的小伙都有些看不下去。
这群懒汉平时名声就不好,这么一闹显得更没道理,大家还有些同情这个外乡人。
“让开让开。”牵着牛的小伙子看时间要来不及,黑着脸拨开懒汉们,“挡到路了。”
他那牛的蹄子刚要踏上谢云逍的地,就如同触电一般缩了回来,乖乖和主人一道走在正道上。
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举动仿佛打了在场懒汉们重重一巴掌。
谢云逍找到机会,眼底流过一丝兴味,扯着嗓子先发制人:“你看这牛不是好好的,也没往地里走,还说是我的谢题?”
“行了,拦在这都是什么道理。”
村里老人用拐杖敲了敲地,冷哼着扬长而去:“都干些正事吧。”
老人家的名望还是在的,加上两三个姑娘在旁边窃笑,几个壮汉面上都开始犹豫起来,可还是拉不下去面子。
他们状似凶恶,实则希望谢云逍赶紧开口再次驱赶,他们好顺着台阶走得光彩点。
可刚刚嚷嚷着的谢云逍偏偏又不闹了,闷声低着头捡起掉在地上的桶,抿起嘴转过身,看着有些无奈 ,深深叹了口气,就好像这桶是懒汉们碰掉的一样。
懒汉们急得额头冒冷汗,该吵的时候怎么这家伙又不吵了?
谢云逍悠哉悠哉,倒也不急,就等着他们开口道歉。
如果嘴硬不道歉的话,丢脸的人反正不是他。
“行吧,不给就不给。”懒汉们还硬着头皮,哼哼,“爷爷不和你计较。”
谢云逍继续视若无睹,蹲下身检查农田,身形摇摇晃晃。
“胖狗,你干嘛呢?”旁边小伙看够热闹,扬声喊着,“一群大男人欺负人,丢不丢脸。”
“就你这样还来我家拿那破几两银子,要娶我妹子,这辈子别想要媳妇喽。”
“就是,人种个地,活得也不轻松。”另个年长些的摇头叹息。
“我弟弟天天和你们混一起,家也不回,原来每天都在搞这种混账事。”
村里苦懒汉们很久了,谁就算没被他们招惹过,家里人也肯定被他们烦过,逮到这群无赖吃瘪的机会,更愿意和谢云逍这外来人站在一起。
懒汉们就是色厉内茬,被这么多人看着,也没发飙发威的本事和贼胆,脸上肯定挂不住。
“好了好了,这回是我们没注意。”他嘴里好像含着石头,讲话声音含含糊糊,脸上还有些屈辱。
“我们不还要你的钱,行了吧?”
晾了一分钟,谢云逍感觉差不多了,这才转过头,神色恹恹:“滚。”
他这话直白,听得边上还在看热闹的村民暗爽,平时被骚扰边上没人,看着懒汉人多也就忍了 ,今天看得可真爽。
懒汉想要发怒,众目睽睽下气没处使,悻悻磨了磨后槽牙,如同丧家犬,带着其他人垂头丧气离开了。
“别往心里去,他们就那样。”刚刚出头的小伙散开前,顺口宽慰谢云逍,“这几个家伙都没什么本事,就是难缠了点。”
“你要注意后面别被他们找上,否则偷摸拔你菜掀你房,什么糟心事都做得出来。”
谢云逍也知道这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被地痞流氓盯上,哪有这么轻易脱身。
不过他也不太担心,对着他发疯,这些恶棍也得少层皮。
而且经过这一遭,误打误撞似乎让围观的村民对他的态度还改观了些,毕竟大家都很心烦这些懒汉。
刚到黄昏,三个自知犯了错的鬼就惴惴不安蹲在树下,不敢到谢云逍旁边来。
他们害怕谢云逍心情不好告诉贺寒舟,贺寒舟心情不好,直接把他们撕成渣渣。
“别站着了,我不怪你们。”谢云逍无奈,“已经把事情弄清楚了,是他们自己活该。”
三个鬼不可置信抬起头,眼睛慢慢亮起来。得找个甘愿帮忙的人选
他心念一动,想到了个合适的家伙。
几日后。
“要我运批菜去镇里?”祝澈有些错愕。
邪祟已除,他身体已经好多了,可还是走路不太方便。刚打算带着老小去镇里找郎中看一趟,谢云逍就找上门了。
“对,是运去家酒楼。”谢云逍看他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祝澈果然还得去镇里复诊。病号肯定不会和他当时那样徒步去,而是会雇个牛车之类的代步工具,到时候顺便拉上他的豆芽也不碍事。
“我这忙着看地走不开,你这边可以吗?”
“当然可以。”祝澈赶忙应下,“只是我得提醒你下,那些酒馆一般都不收菜,只收野味,这么大一批豆芽”
他也是好心,怕这批菜被拒之门外,还耽误了正常去售卖。
“情况有变,我们调整下规则。”
“如果是其他人不小心进来,还是和之前一样,但如果是遇到明显没安好心的”
谢云逍抱起小黑狗,将草耙插在田里,他指着草耙:“你们用这个吓唬吓唬他,别出人命。”
这群小混混保不准还会来,他算是明白了,这村里压根没人会听他们掰扯,那如果这群人看到鬼,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好!”
几个鬼也因为清晨的事很生气,现在谢云逍允许后,更是个个气焰高涨。
他们曾经征战沙场,什么场面没见过,还会怕几个混混不成?
谢云逍满意地扫了眼积极向上的帮工,抱着狗扬长而去。他有预感,用不了多久,混混就会把乐子自己送上门来。
晚上,他把这事避重就轻当笑话,和贺寒舟说了。
“所以说有人故意挑事?”贺寒舟思虑多,还是察觉到性质比谢云逍说得严重。
“我去和他们说”
他虽然是哥儿,但是是家里长子,读得书多,下面二弟靠不住三弟年纪小,习惯了有事顶着上讲道理。
可随即他又想到什么,手慢慢放下,有些泄气:“我成亲了。”
按道理哥儿没成亲前,像贺寒舟这种聪明的还能在家里有不小的话语权。成亲后,遇到事情则大多是丈夫出面。
“已经没大事了。”
谢云逍失笑:“倒不是成不成亲谢题,你替我出头我高兴还来不及,只是遇到流氓,正常人跟他们说不清楚。”
“你找的那几个帮工还挺麻利,我跟他们说过,遇到挑事的不必客气。”
贺寒舟出面
他想到自家夫郎铁青着脸,飘到懒汉床边吓懒汉,觉着有些不乐意。
倒也不是怕那群混混被鬼吓出什么好歹,就贺寒舟跑一趟他都觉得累着贺寒舟。
贺寒舟这么好看,干嘛要奖励那群人被他这么优秀的鬼吓。
“那你别把人家弄出什么好歹来。”贺寒舟揉了揉眉心,“否则上门来闹更麻烦。”
“我是那种人吗?”
“出门一趟带了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回来,半夜跑去人家家里揍人家爹,还要拉着我在边上看。”
贺寒舟叹了口气:“谢云逍,我现在不太忧心你,我担心来找碴的人。”
谢云逍心虚别过眼:“你要相信你相公。”
别说,贺寒舟还真挺了解他。
“我可管不着你,我管好我的账就行。”贺寒舟无奈,“说起账面,我找了好几次,可家里怎么找不到账本。”
“按理来说,账本在你那记好,管账应该是我来做。”
账本?
依照这里习俗,结婚后,账本确实该给夫郎过目。谢云逍愣住了,他没记账的习惯,也没钱记账。
且不说他根本不会写繁体字,笔墨纸砚都很贵重,哪个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我不识字,哪能记账啊。”
他计上心来,故作可怜:“夫郎你也知道,我家之前的状况,别说供我读书了,没把我卖去做牛做马,都是”
“都是我的福气,我也想知书达礼,配得上夫郎。”他垂眸苦笑,“可我做不到啊。”
“没事的,我也不该对你太苛刻。”贺寒舟神色缓和,“但账还是要记,不记账家里支出都不清楚。”
谢云逍呢?
怎么还不出来?
贺寒舟将打包好的东西搁了下来,自己蹙眉又走进了屏风后头。
他轻轻踢了踢床底座,并没有什么回应,他看向床褥。片刻后,他抬脚走到床边,俯身掀开了床褥。
果然,谢云逍正躺在里面。
不过,谢云逍这次并没有搞什么鬼,他只是在床上睡着了……
贺寒舟的嘴角有些抽搐,他默默又把被子盖了回去。
第 89 章 搬家
谢云逍是被饿醒的。
此时近中午时分,谢云逍已睡了近半个时辰,此时,他的的头发凌乱地翘在头上,迷迷瞪瞪地一睁眼,眼前是全然陌生的雕花床顶。 ?
谢云逍满脑门问号。
妈的。
这是哪儿,给我干哪来了?
不会又给我穿到哪个大学生秒变文盲的古怪朝代吧?
想当初,他刚刚穿过来时也是饥肠辘辘,他翻遍袖子想掏出手机点外卖结果只摸出一个香囊,娱乐活动从和兄弟们激情五排变成看门口的王婆纳鞋底,多亏他的神经粗壮才顽强地挺了过来,但现在最关键的是!
谢云逍脸色还算好,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难怪贺夫人给他的钱零零总总加着有二三十两银子,原来是要他花在这上面了。
三两虽多,不过若是只修缮一次也还好,要是次次修缮
仿佛是为了印证谢云逍的忧虑,工头见他不语,继续解释:“这还只是第一次,后面隔半个月我们都要来次,你还是提前准备好吧。”
“贺家敢让你付钱,肯定给了不少银子,大男人给媳妇修灵堂就别吝啬,反正其他好处也够了。”
工头想当然以为谢云逍不愁吃穿,实际上若是每半个月这么来一次,后面价格还可能更高,贺夫人给的钱根本撑不了多久。万一再有贡品、祭祀队伍的支出需求,谢云逍恐怕彻底不用活了。
可要维系住他平静的生活,贺家的意思暂时还不能违逆。
谢云逍见他说要去卖肉,就知道腿伤肯定没大碍,还能继续再打猎,笑了笑:“不过祝大哥确实靠谱,这大清早,我还没扫好院子,你就来了。”
“别说了。”祝澈摆摆手,“昨天给我娘买点布,晚上我们就回来了,要不是太晚,昨天就给你拿过来。”
“拿着三百文我是睡都睡不好,就怕出什么幺蛾子。”
“对了,还有其他事。”他一拍脑门,“刚刚太急,差点给忘了。”
祝澈正色:“昨天我回来的时候用的牛车,大概到村里时,天黑了已经少说两个时辰,我看到你那地边上,好像有人偷摸着不知道干嘛。”
换算下时间,就是晚上十一二点,谢云逍立马来了兴趣:“谁啊。”
这么晚在田里晃悠,不是鬼就是贼。鬼他提醒过不会出来乱吓人,那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看不清。”祝澈摆手,“离得太远了,天又黑,而且看到我的车就跑,肯定做贼心虚。”
“不过应该是男人,身高也不矮。”
祝澈是做猎户的,他对远处目标判断能力强于一般人,这倒是个不错的信息。
谢云逍思忖了下,心里差不多有考量。
乐子上门了啊。
“没事的,我知道怎么办。”
告别祝澈,谢云逍把钱袋子藏在柜子,往田边走去。
青菜最近长势不错,按照农书里说的,最需要照顾的日子刚好过去,谢云逍稍微也少操心了点。
他今天来得晚,那俩祟气弱的鬼已经撑不住消失了,只剩下祟气比较重的年轻鬼,还在树下等着他。
谢云逍看到他这么敬业,就知道昨晚果然有事情。
“有人来田里?”
“对对对,大人怎么知道?”兵卒鬼也快撑不住,赶紧和他长话短说,“有几个人看着就不是好东西,其中一两个很眼熟。”
“他们就在田外面徘徊,没敢进田里,我们按照你说的也没吓。”
“呦,还会踩点呢,都是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
谢云逍笑眯眯:“你们做得很好,今晚继续盯住,我等会带点其他给你们反击自卫的武器。”
兵卒:“好的大人。”
总感觉对方,好危险。
处理掉麻烦事,谢云逍坐在田头,顺手揪路边的狗尾巴草,依照之前零散印象,不熟练地编着兔子。
他曾经的“家”也是半个豪门,如果放到这个时代,和贺寒舟算得上门当户对,只是他父母追逐利益,还没贺夫人关切贺寒舟十之一二。
谢云逍没来这前也就不到十九,每天关注的是如何和家族里人勾心斗角,还有埋头学习如何保住自己。这种手工活和厨艺一样,都是他的盲区,需要慢慢探索。
草丛里。
“这姓贺的干嘛呢?”懒汉甲小声嘀咕。
“大男人在这编手工?别太好笑了。”
“你管他呢,咱们盯了这么久,他不是也没什么动作吗?”
懒汉乙不耐烦拍开手臂上嗡嗡叫的蚊子:“就是你想得太多了,非要说有人昨天晚上看到过你,不放心来盯,这下好,蹲在这全是虫子。”
“有人看到过又怎样?”他嗤笑。
“禾宁村是我们的地盘,这小子就算被我们掀翻天,也得夹着尾巴求饶。”
想到昨天的窘迫,他恨恨舔了舔嘴唇:“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就一破赘婿,长得和娘们似的,人也像娘们。”
“等到时间,我们按计划行事,不把这家伙整到叫爷爷,我和他姓。”
隔的有些距离,谢云逍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他专注于手上的大工程。
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已经是最好上手的原料,这已经是最简单的手工活了,可他兔子还是编得歪歪扭扭。
努力了很久后,谢云逍盘腿坐着托腮,将狗尾巴草插在草帽边沿。
脆弱的小草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旁边的小黑狗试图扑棱,被谢云逍无情拎开。
他今天就要试试烧东西给贺寒舟,贺寒舟能不能收到。
本来想着投其所好,等去镇里买了书后烧书过去,可万一书没烧到位,贺寒舟恐怕得被他气死。
饱读君子书的贺少爷,有个喜欢烧书玩的混账相公。
谢云逍把自己想乐了,还是先弄点稳妥的试试水。
他又揪起一根狗尾巴草,这玩意在田边取之不尽,就是编起来颇为耗费心力。
“大人,这是?”看到谢云逍回家,进宝对着他手里帽子上插满的狗尾巴草满脸困惑,“插满绿色草的帽子?”
谢云逍噎住了,怎么这话这么奇怪。
他抽出根歪歪扭扭的狗尾巴草:“进宝,你看这像什么。”
“我看看。”
进宝鼓着包子脸,左看看又看看:“我知道了!”
“长耳朵长脸,是驴!”
这个朝代的青菜质量好像不太好,大部分人青菜都会种到很大才会收,虽然量多,口感却早就老了,最多只能管饱。
而谢云逍吃过贺家的饭菜,即使是给赘婿的饭,里面青菜口感都很鲜嫩,还带着甜味,应该是特供富人家的小青菜,产量不大,价格很高。
寻常人家没这么精贵,自然图便宜,更愿意买物美价廉的大青菜。
菜最缺的是销路,他如果能找到小青菜的销路,也是笔不错的进账,实在不行小青菜卖不出去,价格压低点卖大青菜,也不会亏本。
三两银子暂时挣不到,可三十文钱的生意,他依旧不会放过。
卖青菜种子那家倒还算公道,没有刻意抬价,只是瞧着谢云逍的眼神,明显也不信任。
毕竟这旱天并不是极其适合种青菜,种下去就得提起十二分小心。
可谢云逍不管这些,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家里,顾不上收拾晚饭,就开始捣鼓豆芽。
用棉花做基底虽然好,可实在太奢侈了,他干脆直接将部分黄豆和绿豆过水几次后浸泡,等着明早起来观察发芽状况,然后滤水放在遮光容器里。
剩下的豆子他不敢乱用,打算等第一批成了再看看怎么操作。
忙碌一天的身体有些疲惫,他草草将剩的粥就这榨菜咽下,然后就准备休息。
今天窗外没有夜风,屋里气氛莫名有些低迷。
平时倒头就睡的谢云逍难得翻来覆去了会,才勉强睡着。就像风没有吹进破窗户,已经连着现身两次的贺寒舟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半夜醒了一次,睡得不踏实,下床的时候,发现贺寒舟的牌位莫名其妙倒在地上。
可今晚静谧无风,按道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谢云逍将牌位小心翼翼扶正,用灯火照出莹润的光泽,良木材质的牌位没有因为掉落产生损伤。
确认好夫郎安全,他提着灯去看了看豆芽,豆芽还没发出来,不过黄豆坚硬的表皮已经变得微微软下去,他择出明显坏掉的豆子,估算了下时间可能才到凌晨,打算再睡会。
回去的时候,多看了眼牌位,安安静静摆在原处。
这牌位怎么这么容易掉,要是真是个书生少爷鬼,恐怕被摔得头痛吧。
谢云逍收回目光,打算过几天想个法子固定住牌位。
屋里彻底没了光亮,可屋外却泛起点点青蓝萤火,阴风四起,毫无温度的火光明灭。
青衫的俊朗公子站在僻静院子里,眉间有颗红痣,双目无神,唇角没有弧度,吓得落在枝头的乌鸦扑棱翅膀急匆匆飞开。
若是又被谢云逍看到当成场梦,恐怕他会奇道这夫郎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坐在他床前温柔平和,站在院子里却宛如冷厉冤魂。
可贺寒舟瞧着卧房的目光,却毫无杀气,还带着点勉强称作温柔的情绪。
他嘴唇微张,却什么都没说,转身消失在片萤火中。
贺寒舟无语地看着谢云逍不知道从哪里倒腾出来的花哨地刺眼的碎花纹样手绢。
“那你就别过了。”
贺寒舟扭头就走。
“!”
第 90 章 玉泉汀
谢云逍十分震惊。
怎么就不过了?!
“补药补药啊!老婆别肘啊!舟舟别肘!舟舟~”
谢云逍着急忙慌、“泪眼汪汪”地追上去。
“。”
谢云逍的称呼成功地留住了贺寒舟,他回头瞪谢云逍。
“你叫我什么?”
“舟舟~”谢云逍眨眼睛,“乖乖”道。
贺寒舟蹙眉看他:“不许叫。”
这个称呼只有他还是几岁奶娃娃时被叫过,谢云逍这么一唤他,他心中一阵别扭。
谢云逍拉着他的袖子,嘴角窃笑。
“叫一下子嘛老婆~”
本来他只是顺嘴说的,但贺寒舟不让叫的严肃样子让他觉得十分可爱。
来者想必就是小二嘴里的掌柜,瞧着有些凶,刚刚还目中无人的小二瞬间就被震住了。
“是,掌柜的。”他低下头让开路,指了指谢云逍,“就是他,他来卖豆芽。”
掌柜直勾勾看着谢云逍,有些疑惑:“小兄弟,你看着有点眼熟啊。”
“也许是哪天在路上遇到过。”
谢云逍猜是他在贺家那会被掌柜撞见过,可自己还不想暴露身份,把这茬草草揭过去。
掌柜又扫视了他几下,收回目光,指着装着豆芽的筐:“这是豆芽?打开让我看看。”
他也没怎么见过豆芽遮得如此严实,刚刚在楼上看下来,着实有些好奇,这才没让小二赶走谢云逍。
谢云逍点点头,揭开盖子:“是我家里自己发的。”
小二在掌柜背后暗暗翻了个白眼,显然不屑一顾。
可当掌柜凑上前去看时,小二预料中送客的命令并未出现,反倒是掌柜惊喜地瞪大了眼。
这豆芽茎部白白净净,而且比一般豆芽要粗些,隐隐还泛着水光,瞧着喜人。随意拿起一颗对着光照,甚至还有些半透明的晶莹剔透之感。
掌柜是识货的人,这哪里是寻常农户能发出的豆芽?上次见到品相如此之好的豆芽,是在年初承办某家大户的筵席时,从普通豆芽里根根挑出来的金贵玩意。
而这种豆芽,谢云逍居然有一大框。
这么一框拿去给菜做点缀,利润是相当高啊。
再揭开框子下面一层,绿豆芽虽然由于品种谢题长得细弱些,但细长微绿的柄部莹润如翡翠色泽,只需要简单大火猛炒,就可以烹饪出盘卖相十足的菜肴 。
就连凑上来的伙计不懂做饭,看到谢云逍的货,都心服口服闭上了嘴。
谢云逍观察着掌柜的表情,就知道今天这生意算是稳当了。
“这豆芽还行吗?”
“行,当然行。”掌柜那张黑脸缓和了许多,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小兄弟打算怎么卖?若是后面还有这种成色的豆芽,不用找其他地方,我们醇香楼也全要了。”
“看着给吧。”
谢云逍不担心掌柜会宰他,傻子都知道若是价格苛刻,他大可以去谢其他开价高的酒楼。
毕竟极好的菜和野味一样,都是这种中档次酒楼比较缺的货。
掌柜还有些恍惚,回过神来满脸警惕:“不对,无凭无据,你怎么证明自己是贺少爷的丈夫。”
“他应该没把酒楼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吧?”
贺寒舟的性格内向又独立,家里都不愿意麻烦,谢云逍大胆猜测,可能这事根本没几个人知道。
“掌柜的觉得我面熟,或许是之前在贺家见过面,要是还不放心,可以去查我住处。”
小二躲在楼梯后面,把这些话听进去,已经吓破了胆子。
苍天啊,谁知道他刚刚瞧不上的家伙,居然是已故老板的人,这份工作还怎么保住。
谢云逍这话一说,掌柜的警惕虽然未减,脸上表情却出现了松动:“你是想要回酒楼吗?”
“但这是贺少爷的资产,谁也不能拿走。”
贺少爷救过他于水火,掌柜倒不是贪酒楼,只是听说谢云逍名声不太好,人也不聪明,根本不放心把这份产业给他。
而且他就是个赘婿,按道理没有继承权,就算能种好豆芽,也没有资格突然上门直接拿走酒楼。
“我不会管酒楼,自然也不会变卖夫郎的心血,后面还是归掌柜的管。”
谢云逍叹了口气,坏事传千里,他这废物赘婿的恶名何事能洗干净。
“我真的只是梦到夫郎后来帮他看看,你看我刚刚卖豆芽都没说我是谁,我根本不想打扰酒楼的正常运作。”
他这话有理有据,掌柜的情绪也跟着慢慢平静。
乡里镇里信鬼神的人多,掌柜显然也有些动容:“少爷”
几年前,是年仅十五的贺寒舟出游,接济了当时流亡的他,还将一座盘下的酒楼顺手交给他保管,这才有了如今红火的醇香楼。
掌柜一心要把酒楼做发达,私心自然有,可更多是为了报答贺寒舟,可贺少爷走后,他似乎也没了继续支撑下去的理由。
“我看也快中午了,就不打扰掌柜这营业,下回我再来。”谢云逍很有眼力见,点到即止,背上空掉的竹篓就打算离开。
“等等!”掌柜叫住了他。
“我姓许,叫我老许就行。”
“你说的话,我会去好好验证,若是真的”
“你好歹是公子的丈夫,后面有瓜果蔬菜、山珍野味需要卖,随时可以放到醇香楼来,醇香楼一定给公道价格。”
公子在世时风光霁月,死了后赘婿怎能困苦沦落到沿街叫卖豆芽的程度,公子泉下有知,定要责怪于他。
目的达成,谢云逍没有回头,勾唇一笑:“谢谢掌柜,我先走了。”
这下子供货渠道打开了,醇香楼开价公道,虽然他不愁卖豆芽给大酒楼,可有稳定的下家愿意照单全收他的蔬菜,那自然是极好的。
“对了,这里环境很不错,就是店员的态度,掌柜的还需要注意下啊。”
“这是我夫郎的私产,我倒是不在意被其他人怎么看,可我在意夫郎的面子。”
谢云逍轻飘飘扔下句话,扬长而去。
掌柜的目光,缓缓移向瑟缩在角落里的小二。
“混账东西,明天不用来了!”
谢云逍的下一个目标,是镇子里的药铺。
他知道自己身上这点钱买不来什么,治祝澈的腿伤不可一蹴而就,只是打算打探下情况。
谢云逍不动声色握紧手里的小刀,比起鬼,他更怕突然窜上来的强盗和野兽。
幸亏今天的月亮很圆,照着黑黢黢的小路,就如同在一直注视着谢云逍的回路般悬在天上。终于,月亮爬到谢云逍头顶的时候,他已经路过了那片属于自己的田埂。
青菜苗刚刚冒头,瞧着有种生命萌发的葱郁。
可谢云逍无心驻足,他只想赶紧回去休息。
又走了一会,他突然加快脚步。
虽然祝澈的腿还没进展,可谢云逍刚刚翻了下书摊那的医术,勉强凭借着外行的理解力,判断出来祝澈的腿目前还没恶化,仍然有不小的好转可能性。
可要是到了盛夏最闷热的时候就不好说了,他只能尽力去找办法。
离开集市的时候比预想中要晚,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聒噪的虫声在他耳边此起彼伏。
谢云逍越走,就越看到再远些的坟头地里,隐约有人影攒动。
可现在三更半夜,这真的是人吗?
呼吸声微微变得急促,他走了一段又停下,担心是强盗,没敢贸然上前。
虫鸣声不知何时消失了,那片坟头的田地上,却幽幽冒出来星星点点蓝色的萤火。
谢云逍有点遗憾没带上清心咒一起看这奇观,如此情况,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同萤火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
幽蓝色的萤火染上猩红,汇聚成一双眼睛。
那眼睛的主人,谢云逍再熟悉不过。
可那双眼睛总是温和又毫无戾气,像含着三月的风,鲜少像如今这样带着郁忿,蒙着层雾。
此情此景,谢云逍却心安下来些,没往后退,手上动作却紧了紧。
依旧穿着青衫的贺寒舟,长发随意披散,眉间的红痣如同血般鲜红,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夫君。”
他声音飘在夜色里,恍恍惚惚。
谢云逍的脑子飞快转着,心里掠过无数种可能性。
直觉告诉他,这是他的夫郎,可细看又差距太大了。
他不在这段时间,贺寒舟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变成厉鬼了吧?
早知道应该揣着牌位一起赶集的,若是被索命,今天得交代在这里。
可贺寒舟并没有暴起,更没有攻击谢云逍。
他侧了侧身,露出身后大团大团的蓝色鬼火。
幽兰色火焰渐渐汇聚成实体,然后在谢云逍讶异的注视下,有了人的模样。
贺寒舟再次看向谢云逍,脸上死寂表情隐约透露出种期待,甚至上前,试图扯谢云逍的衣角,可惜似乎两人中间有无形的障壁,他扑了个空。
“谢云逍,挑家仆。”
谢云逍:?
啊?
想到此处,贺寒舟一愣,脚步一顿。
确有可能,可是若是小黑的话应该不可能被乖乖关进箱子里的。
箱子里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它碰倒了一旁的衣架,长长的衣架落地又带倒了桌上的油灯。
“噗呲”一声,房间陷入黑暗。
贺寒舟眉头拧起,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直接出屋子。
但没容他多想,身后的箱子就“啪”地一声裂开了。木屑四溅,贺寒舟转身去躲,一不小心,腿碰到桌沿发出轻响。
从箱子里头跨出来的“某物”看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