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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直到离开青森重新回到东京,诸伏景光都还没告诉降谷零他回到日本的事情。

    因为在那之前,他想先去见一面宫野明美。

    宫野明美今天有课,所以见面的时间约在了下午四点半。

    想到他们上一次谈话,这次见面前诸伏景光先去租借了一间厨房,烤了一份巴斯克蛋糕和一份歌剧院蛋糕,还有若干抹茶饼干。

    宫野明美的住处依旧带着淡淡的烟味,上次诸伏景光还困惑于看起来温婉的宫野明美居然也有烟瘾,但这次来看到神色有些疲惫、刚下课的宫野明美,他忽然有了个猜想:这不会是宫野明美的信息素吧?

    她看到诸伏景光手里拎着的蛋糕,开心地接了过去:“久违地能享受到绿川哥的手艺了!”

    宫野明美意识到那份歌剧院蛋糕是留给谁的之后眼神黯淡了一下:“绿川哥很贴心嘛,考虑到我刚下课,需要补充双倍的糖分。”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连她也见不到雪莉。

    想起之前降谷零传递给他的情报,诸伏景光向宫野明美投去了一个带着浓厚歉意的眼神。

    有着一头柔顺黑长发的女性悲哀地摇摇头,眼里的意思大概是:不怪绿川哥,组织本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地方。

    她一边拆开蛋糕的包装,一边借着塑料窸窸窣窣的声响,向单人沙发侧下方的位置按了一下,有个金属抽屉被弹了出来,里面赫然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绿川哥应该也还没吃晚饭吧,来尝尝自己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吧。”宫野明美这么说完后,把那张纸递给了诸伏景光,并做出口型“是志保冒险传出来的消息,只有我能明白她的意思,我都记在这张纸上了”。

    诸伏景光把纸张小心收下。

    在协助松田阵平策反萩原研二的时候,诸伏景光也思考过要如何协助宫野姐妹离开组织。

    但这对姐妹的情况更复杂,姐姐要脱离组织其实算不上困难,但只要雪莉一天还在组织,她就不会离开自己的妹妹。

    而雪莉在组织里的重要程度和机密程度都太高,作为核心药物研发人员,连苏格兰都没有能随便见到她的权利,要不是考虑要给个甜头吊着雪莉,她连自己的姐姐都见不到。

    诸伏景光不认为自己一个人能解决这个大难题,但在那之前,他需要先确认本人的意愿。

    于是他在咽下一口巴斯克蛋糕后用口型询问道:“想离开组织吗,你和志保一起?”

    那双漂亮而充满疲惫的杏眼惊讶地往他看来,半晌后终究摇了摇头,用口型回复道:“以现在的形势,我们无法一起离开的,组织对志保的看管越来越严格了。”

    有人在自己之前也跟宫野明美说了类似的话,甚至有可能就在前几天。

    诸伏景光迅速从宫野明美的微表情上读出了这道信息。

    那个人会是谁,降谷零吗?还是说……

    他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戴着针织帽的身影。

    毕竟上次来找宫野明美的时候,被那家伙以为他不怀好意。

    可莱伊之前还对苏格兰颇为关照——至少会担心他被波本骗感情,为什么转过头就能因为宫野明美而怀疑苏格兰?他们两人在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在交往。

    诸伏景光有点纠结,并且在接下来的聊天中明里暗里试探这位长相和性格都很优秀的女性有没有想交往的对象。

    然后不出意料地被心思细腻的宫野明美嘲笑了:“绿川哥,你怎么还像当年那样担心我早恋啊,我都快大学毕业了。不过我也可以明确地说,现在还没有。”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本来还想补充点什么的,但是因为顾虑又把话咽了回去。

    诸伏景光假装没看出来她的欲言又止,只是说如果以后有了对象,一定要先给他和志保看看。宫野明美的欲言又止更明显了。

    离开她住处不到两分钟的距离,有拳风从身后传来,但力度不大,没有恶意,更像是在表达“我来了”。

    随手接下这记拳头之后,诸伏景光真诚发问:“你已经从明美那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了吧?”这是在搞哪出。

    因为这个姿势的缘故,莱伊身上经年不散的淡淡烟草味也被诸伏景光捕捉到。

    这一瞬间有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汇集在一起,诸伏景光敲了敲1207:“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有些特殊的信息素有家族性质?”

    小系统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还是急忙把笔记本藏了起来:“嗯、嗯,是啊,虽然极大部分的信息素都和血缘无关,但还是有某些信息素是会遗传的,不过这种很罕见啦,欧洲那边可能多一点。”

    与此同时,莱伊回答了诸伏景光的问题:“不是因为她。那个人是你吗?”

    看着眼前人那张有点混血的脸,诸伏景光突兀地下结论:“你和明美,有血缘关系。”

    因为第一次相遇就认出对方和自己的血缘关系,所以他们没有交往,也正因为他们有血缘关系,所以莱伊想带走宫野姐妹,而宫野明美会本能地掩护卧底身份的莱伊。

    莱伊看起来有些无奈:“上次我就说过了。”

    啊,原来这个“妹妹”是真妹妹吗?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下,决定把锅甩在当时起哄吹口哨的1207头上。

    又偷偷摸摸拿出笔记本的1207打了个喷嚏。

    莱伊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说:“我以为我们以前相处得还算不错。”

    诸伏景光:“……”zero到底是凭借着知道莱伊的卧底身份怎么压榨莱伊了,而且莱伊又是怎么把这个锅丢到了自己的头上?

    不过莱伊不是那种喜欢受人束缚的性格,这样被动的状态注定不会持续很久,从他想带走宫野姐妹就可以看出来,估计是有脱离组织回FBI的计划。

    思绪在脑海中转了一圈,现实中诸伏景光却只是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用眼神和手语表达了自己的困惑:“我不记得我对你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更何况我这半年来甚至没几天在日本。”

    长发的狙击手估计只是想试探苏格兰,见此反应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习惯性地又递出一根烟给苏格兰,被后者拒绝了。

    莱伊挑眉:“你戒烟了?”

    诸伏景光摇摇头:“不算,只是最近没怎么抽。”本来烟瘾就算不上多重,最近天天和厌恶烟味的降谷零待在一起更是下意识没有碰烟,其实和戒烟也没多大区别了。

    莱伊沉默了。

    诸伏景光调侃:“这次不劝我小心波本了吗?”

    说来也好笑,他曾经劝松田阵平远离萩原研二,莱伊也劝他远离波本,结果最后都没劝说成功。

    烈日的光影让莱伊的眉眼更显深邃,也让诸伏景光无法完全看清他的神情,只有语气浅淡的一句话,作为这对曾经的搭档的告别语:“我只救愿意被救的人。”

    离开莱伊的视线范围后,诸伏景光先去便利店买了打火机,然后找了一无人处打开宫野明美给他的纸条。

    上面只有很短的一句话:【锚点不可逆。】

    把纸条烧掉之后,诸伏景光在炙热的阳光中站了许久。

    *

    仅仅是时隔半个月,组织好像又变得混乱了一些。

    往常狙击手们会聚在一起的狙击训练场此刻安静得像是什么废旧场所,并没有用任何锁拦住人进出的大门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与之相反的则是往常门可罗雀的医疗组,诸伏景光能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在内,他明智地没有靠近去被人迁怒。

    这还是公安尚未来得及对组织派出去的卧底动手,想到今天遇到莱伊的场景,说不定FBI也有一份功劳在里面。

    事实证明,走路的时候尽量不要东张西望更不要走神,否则就可能转角遇到爱——遇到波本。

    金发的情报专家不知为何此时会出现在组织基地,看到此时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苏格兰发出灵魂拷问:“你怎么回来了?”

    表面淡定实则被吓了一大跳的诸伏景光:“……”zero走路是真的毫无动静啊。

    但他回来本就有正经理由的,便把他和加藤千奈约定好的内容告诉给波本。

    波本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是说知道了。

    诸伏景光原本以为他是任务或者哪方面进展不顺利所以心情不太好,结果就在波本沉默地和自己擦肩而过时,1207困惑的声音响起:“降谷零好感度-5……你干什么了?”

    诸伏景光:“……?”

    虽然决定加藤千奈那件事之前,诸伏景光没有和波本沟通,但以他对波本做事风格的了解,这绝对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更何况以波本的性格,要是因为这件事对他有意见,当场就开嘲讽了,波本可没有什么隐忍的美德。

    虽然纳闷什么都没干的自己为什么又惹得波本掉了好感度,但波本的身影已经消失,而诸伏景光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是快步走向了自己的目的地。

    径直进入后勤组负责人办公室的最深处,经过三重验证后诸伏景光第一次进入足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小的资料库。

    里面像是不要钱般地常年开着冷气和抽湿,但依旧抵挡不住经年的陈腐味道。猫眼青年像是丝毫没受到影响,目标明确地走到十二年前的架子旁。

    欧洲的后勤权大部分在梅斯卡尔手上,可那也是近五年的事情。修长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张,他在同一张物资申请单上同时看到了两个代号:梅斯卡尔、桑布加。

    而组别是——医疗组。

    第52章

    在欧洲多个月的结果,诸伏景光确实是把它们当做人情留给了在欧洲扎根的梅斯卡尔不错,但有些东西完全可以物尽其用。

    有些人平时尽职地为梅斯卡尔做事,可那边有点什么消息,无论大小,都会被传给诸伏景光。

    毕竟说到底日本才是组织的大本营,野心蓬勃的大有人在,要不要给回到大本营就开始升职的核心代号成员卖好,这个答案其实很明显。

    其中一个人虽然没资格当梅斯卡尔的亲信,但他跟梅斯卡尔的亲信搞好关系,并且从对方嘴里得知梅斯卡尔以前也是日本大本营里一个潜力无限的代号成员,结果不知道是主动还是被动地给他的幼驯染背了个大锅,才被发配到当时连基地都还只有一间教室那么大的欧洲。

    幼驯染吗……诸伏景光又往前翻了三年的记录,梅斯卡尔和桑布加基本上都一直出现在同一张申请表上。再往前翻就找不到了,可能是因为这两人十五年前还没取得代号。

    合上记录本,猫眼青年摸出手机,给许久没联系的那个号码发去了一条短信:【有兴趣和旧友叙旧吗,梅斯卡尔?】

    在等待梅斯卡尔答复的时候,诸伏景光去了一趟组织成员常去的一家酒吧。

    这趟行程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就是想从另一个角度观察组织的近况。

    毫不意外地看到里面冷冷清清,连常来这里听八卦和散发八卦的伏特加都不在,只有些外围成员在那抱怨最近的任务也太多了,但到手的钱却比之前少了。

    环视一周,诸伏景光意外地看到一位稀客,贝尔摩德。

    这位全球知名的女明星嫌弃这里,如无必要基本不会踏入,此时却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手里无意识地轻晃着手里的马天尼杯。

    诸伏景光站在酒保面前,还什么都没表示,对方就非常利索地给他倒了一杯苏格兰纯饮。

    诸伏景光:“……”

    他记得这身体原本的酒量并不如何,结果之前每次来却都是点纯饮吗,光点不喝?

    拿着杯子向贝尔摩德走去,结果还没走进两步以内的距离,看似在发呆的贝尔摩德开口了:“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和波本在国外玩得开心。”

    诸伏景光坐在她对面的空位,把酒杯放下后比手语:“我也有想家的时候。”

    或许是诸伏景光接手后给了她不少便利,贝尔摩德似笑非笑,说出的话像是讽刺又像是在透露着什么:“是吗,那这个家出现危机的时候,苏格兰会帮忙吗——这个家的危机,有苏格兰的功劳吗?”

    说完这句话,她就没忍住笑出声了:“有点恶心。”

    苏格兰:“……”

    他从来看不透这个女人的心思,只能判断boss现在可能焦头烂额到没空想起自己。

    也没什么和贝尔摩德可交流的,诸伏景光拿起酒杯时不时地喝一口,继续听外围成员们不知真假的抱怨:代号成员最近一个个怨气比鬼还重尤其基安蒂像是恨不得把每一个路人都狙掉、最近任务重到听说高层都差点想不开准备建立上下班打卡制度、田纳西最近好像收心养性了哎原来不是吗只是口味变得挑剔起来最近只对有挑战性的alpha下手……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贝尔摩德出声了:“以前就算醉得拉着琴酒发酒疯也不愿意锻炼酒量,这半年来是什么改变了你,波本吗?”

    诸伏景光还没来得及消化前半句话的胆大包天和反驳后半句话的恋爱脑,就听到一道自己单方面熟悉的声音响起:“哎呀,看来我来晚了?”

    贝尔摩德在等的人居然是田纳西。

    她把那杯完全没喝的酒——光线昏暗导致诸伏景光没能认出来是什么酒——递到田纳西的眼前:“迟到那么久,不应该先自罚一杯吗?”

    半长发的男性今天穿了身紫色的丝绸衬衫,却没有规矩地把扣子扣好,他微微弯下腰,刚好让杯口和最上面的扣子平齐:“我怎么可以横刀夺爱呢?尤其是这么美丽的女性……如果能再温柔一点的话,就是我的梦中情人了。”

    诸伏景光:“……”好了萩原你别再说了,再说贝尔摩德就顺着你的意思真把酒倒进你衣服里了。

    贝尔摩德看起来和田纳西的关系其实很不错,心情不好估计与田纳西无关,因为后者很快温柔地把她手里的酒杯拿走并放回桌面,并示意贝尔摩德挽住自己的右手,而贝尔摩德没有拒绝。

    看着两人携手离开的背影,诸伏景光没理会外围成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八卦目光,更懒得去猜想今晚过后组织内部又会出现怎样的流言蜚语,他只是在想难道他让萩原研二亲自去调查的事情与贝尔摩德有关,可这以往是在琴酒的职责范围内。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没错。

    后半夜诸伏景光正在整理要和梅斯卡尔谈判用的材料时,收到了田纳西的邮件,他已经查到组织最近关押了一对母子,是武田健吾的妻子和他患有罕见疾病的儿子。

    关于武田健吾本人的信息,田纳西短时间内没能查到什么,毕竟这种工作就算对最亲近的家人也是要保密的。而最重要的是,田纳西给的那份投名状sd卡上,并没有武田健吾的名字。

    短短几行字长久地在视网膜上停留。

    刚刚还被欧洲情报填满的大脑瞬间放空。

    黑色的脑袋往后靠在沙发上,看着正对面的空调扇叶在上下摆动,冷风吹过诸伏景光的额头,让他想起了以前和武田健吾的合作。

    在身份暴露之前,诸伏景光其实没想过武田健吾会背叛公安向组织供出自己,这位联络人的表现和他光鲜亮丽的履历表一样挑不出毛病来。

    武田健吾曾经为了减少苏格兰暴露的风险,在12月的东京里藏在河边草丛一天一夜,仅仅是为了等不知道何时会路过的苏格兰把u盘给他。

    算不上有多深厚的情谊,但至少在那几年里武田健吾和诸伏景光对接的部分是当真做得很尽职尽责。他也曾告诉过自己,他有一位挚友因组织而死,以他的身体素质当不了卧底,但希望能为组织的覆灭而尽力。

    就这样靠在沙发上,已经40个小时没休息的诸伏景光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睡眠。

    睡醒时已经是上午十点了,看到时间后猫眼里的朦胧睡意瞬间消失。

    武田健吾家人被组织控制起来的时间,和公安为新线人寻找联络人的时间已经对上了,就算有误判的可能也能让公安那边去排除。兹事重大,诸伏景光原本是打算天一亮就用“猫”的身份跟降谷零说这件事。

    睡觉害人啊。

    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还经常念叨让幼驯染至少每天保持五小时的充足睡眠,诸伏景光对自己有可能耽误事情的睡眠感到愧疚,并且摸出手机就给降谷零打电话。

    却打不通。

    由于“猫”和降谷零一直以来都是通过直接电话来沟通,从未用邮件发过重要信息,所以诸伏景光现在也不敢贸贸然把如此机要的信息以邮件的信息发送给降谷零,只能每隔半小时就给对方打一次电话。

    可一直到晚上八点,诸伏景光依旧没有收到来自降谷零的任何反馈,无论是邮件回复说他有事还是直接给他回电话……什么都没有,这实在是过于反常了。

    “猫”从未如此着急地找过降谷零,但凡后者能有那么一两分钟的空闲看到他那一长串未接来电然后给他回个信息,都不至于杳无音讯。

    对降谷零的担忧在下午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诸伏景光的大脑里,现在更是已经扩大到他再也坐不住的程度了。

    诸伏景光从卧室里拖出那个已经许久没用过的贝斯包,一样样检查零部件并组装好。

    他不知道降谷零在哪里,但他手机上能看到另一个人的定位——加藤博之。

    波本虽然昨天在基地看到他时态度很微妙,后面却时不时更新一些任务信息到苏格兰的邮箱,显然还在持续跟进这个任务。

    加藤博之的定位从下午5点到现在都没有再变化过了,是一家美术馆。

    诸伏景光驾车来到美术馆大约五百米的位置下车,径直走向了自己事先挑好的一栋写字楼。这栋写字楼的公司显然讲究劳逸结合,这个点连加班的员工都没几个了,诸伏景光没有惊动任何人地来到了顶楼。

    按照美术馆官网上的地图和加藤博之的定位对比来看,对方现在应该身处2号展览厅的办公室,可从写字楼这里望去,整栋美术馆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出有人在里面的迹象。

    可这位猫眼狙击手最不缺的便是耐心。

    此时虽已是晚上,但市区内散热慢,腹部贴在仍未完全散掉预热的地板上,没多久汗水就打湿了衣服,却没让诸伏景光的眉头稍微皱一下。

    大概过了十分钟后,在他紧紧盯着的窗户里出现了极其不明显的人影晃动,似乎是有人在挣扎着什么,也可能仅仅是有人坐累了想换个姿势。

    抓住那个瞬间,子弹从这处天台往美术馆飞去,打碎玻璃,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刚刚那道人影的旁边。

    满意地看到原本如同死水的美术馆开始出现了混乱,狙击手利落地把狙击枪收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往美术馆赶去。

    诸伏景光不需要知道刚刚那道人影是谁,他只需要把水搅浑就足够了。

    第53章

    到了美术馆东南方向的时候,诸伏景光发现美术馆的大门已经落了锁。

    但他听到了后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

    美术馆的地图再次在诸伏景光脑海中浮现,与大门相对应的正后方有一片占地面积不小的停车场。他想了想,从贝斯包里拿出两把手枪,然后把贝斯包藏在草丛里,才绕到最靠近停车场的一个角落。

    有人不知道从哪个门出来了,一道沉重且拖沓的脚步声先响起,然后跟着的是有些缓慢但轻盈许多的脚步声。

    是降谷零,并且是受了伤的降谷零。

    诸伏景光的嘴唇紧抿,对降谷零的担忧几乎要达到顶峰,却还在耐着性子的继续分析其他声响:还有三道……不,其实是四道脚步声。如果是组织的人,那么大概率是三名外围成员和一名代号成员。

    根据声源方向和美术馆不远处一家餐饮店窗玻璃的模糊折射,诸伏景光总算是确认了那辆车的具体方位。

    其中一个人按捺不住出声:“就一发子弹,我们有好几个人呢,没必要撤退吧,塔……”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子弹上膛的声响出现,立马闭嘴了。

    这个音节开头的代号成员只有一位,塔维尔,属于皮斯科势力。

    然后是车门被拉开的声音。

    就是现在!

    三发子弹分别打向了车门、轮胎和疑似塔维尔的人。

    那边先是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痛呼,然后更混乱的声响炸开,有人拉着什么东西上车,有人慌乱地提问:“现在还要带走他们两个吗?”

    没有回答,但有脚步声快速向着诸伏景光藏身之处靠近。

    猫眼青年借助美术馆的阶梯往上一跃,双手抓住美术馆一楼外沿那充满艺术感的延伸墙体,小腿往后弯起,在来人的影子即将和他的影子相交之时,膝盖重重往下一压,死死压住了来人的肩膀上。

    棕色的爆炸头,果然是塔维尔。

    余光看到塔维尔的手上有什么黑洞洞的东西对着自己,诸伏景光侧头弯腰,子弹擦着他的头发而过,他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手肘又重又准地撞向塔维尔的太阳穴。

    ……手感好像不够,塔维尔的爆炸头还是太碍事了。

    这么想着,明明已经感知到膝盖下的身躯要往下倒去,猫眼青年还是很有对称美地在塔维尔的另一边太阳穴上也来了那么一下。

    完全没管这人是死了还是晕了,在自己被带倒之前他又重新抓住上方的延伸墙体,一个借力往停车场的方向跑去,快速击倒了才看清他身影要向他开枪的两个人。

    等等,两个人?

    诸伏景光一愣,忙往车的方向看去。

    在那被车影覆盖住的地方,降谷零和加藤博之被蒙起双眼捆住双手坐在地上。加藤博之似乎是晕过去了,降谷零低垂着头坐得尚算端正,还未彻底失去意识。

    而他们两人身后,最后的外围成员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路了,露出一个混杂着恐惧、癫狂和恶意的笑容,眼睛神经质地快速瞥一眼诸伏景光又移开,枪口在加藤博之和降谷零身上来回移动。

    诸伏景光把右手上的枪放下,示意自己现在两手空空,然后做了个让对方现在离开的动作。

    但或许是过于恐惧,也或许是车辆被毁坏让他暂时找不到能快速离开的机动车,这个外围成员居然没有理会诸伏景光的暗示,颤抖着手向那颗金色的脑袋开了枪。

    那一瞬间,诸伏景光的大脑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剧烈的情感起伏让诸伏景光非常短暂地失去了和外在的链接。

    只有枪响和那句脱口而出的“zero”慢了半拍后被捕捉到并分析。

    等诸伏景光重新恢复冷静的时候,那名外围成员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了,而降谷零倒向了相反的方向。

    视网膜忠实地把刚刚眼睛看到的东西上传到大脑:那人因为过于恐惧第一次的弹道打偏了,只打穿了降谷零的肩膀。就在他开第二枪的时候,降谷零往后踢向那人的小腿,自己因失去平衡倒下,与此同时诸伏景光用剩下的那支枪击穿对方的心脏。

    理性告诉诸伏景光,降谷零应该是躲开了致命伤的,但尚未完全褪去的恐惧因为降谷零倒下的身影而卷土重来,好在那刻入本能的卧底素质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快速且警惕地跑到降谷零身边大约十米的距离——他怕自己再近一点会被对方发现自己身上的信息素。

    金发青年呼吸有点急促,但除了肩膀那处枪伤,诸伏景光没在对方身上看到有其他大伤口。隐约能在地上看到一道弹孔,不知道是降谷零踢的那一下让对方再次打偏,还是他倒下才躲过了那一枪。

    总之人没有什么大碍。

    整个人放松下来之后,诸伏景光才意识到自己脸上一片黏腻潮热,大概是剧烈运动和情绪起伏过大导致的汗水。

    他看到降谷零嘴巴动了一下,说了句什么,但诸伏景光现在还有些耳鸣,以这个距离完全捕捉不到对方的话语,而他也心知自己不应该再出声了——祈祷刚刚自己那声“zero”被枪声盖过去了或者降谷零因为半昏迷而没听到吧。

    诸伏景光站起来,又去给塔维尔和之前的两名外围成员补了一枪,事已至此,不能留活口了。

    就在他准备折回去用枪把捆住降谷零双手的绳子稍微打松一点时,发现金发青年正在试图把眼睛上的遮挡物给蹭下来,而远处也传来了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可能是有人听到枪声去找了附近的警察过来。

    诸伏景光不再多做停留,避开来人的方向离开了。

    *

    回去后发现加藤千奈发信息来问这边进展,诸伏景光便趁此机会用苏格兰的邮箱询问波本关于加藤博之的进展。

    他完全想不通塔维尔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场合,是针对加藤博之还是针对波本?是受皮斯科指使还是另有其人?他们待在一片漆黑的美术馆是要等什么人吗?

    之前田纳西介入尚且可解释成同为朗姆下属,塔维尔的出现,或许是皮斯科势力与朗姆势力的一次交锋。

    组织内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就没停止过,但朗姆靠着boss的信任一直占据上风,皮斯科向来识时务不会与他产生直接冲突……除非是在朗姆身上出现了重大信任危机。

    站在沐浴头下洗掉一身的黏腻,大脑思维似乎也随着身体的清爽而变得异常清楚,可思绪却开始乱飘。

    诸伏景光在想,会不会zero本身就有自己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却因为自己的出现而被打乱?可想到当时对方的情况,诸伏景光又觉得就算是zero也会有失手的可能性,否则在最后关头不会显得如此被动。

    换上舒适的睡衣,诸伏景光看了一下加藤博之目前的定位,已经在医院里了。

    来自波本的邮件在消息提示栏里出现。

    【情况有些复杂,晚点再说。我会用加藤博之的手机给加藤千奈发信息,你回复她说她丈夫工作忙,我们暂时还没能和他碰面。】

    躺在床上给加藤千奈回了消息,诸伏景光以为自己会因为思考事情而无法入睡,结果他蜷进被子里不过几分钟,就灯也没关地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诸伏景光第一次当着降谷零本人面喊出“zero”,他又做了一个他和降谷零幼年时候的梦。

    茂密的森林里,有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影,就算此时还在白日,也依旧如同鬼影。他的身边是艳丽的花,大面积地盛开,有种诱人堕落的美感。

    诸伏景光瞬间冷汗直流。

    金发深肤的小男孩因其目前所在的位置,视野被树遮住了大半,没看到其他人的存在,也不明白为什么小伙伴忽然僵在了原地,甚至还有转身要走的趋势,便上前亲昵地拉住了对方的手:“hi……”

    白皙的小手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降谷零这才发现好朋友的瞳孔因为恐惧而颤动着,瞬间明白前面肯定有他们无法应对的危险,反应非常迅速地抱着诸伏景光往灌木丛后躲。

    但太晚了,刚刚那短促的、属于孩童的清脆嗓音已经惊动了乌鸦。

    不怀好意的脚步声向两个年幼的孩子逼近。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一起奋力往外跑。

    但两个孩子跑再快也抵不过大人。

    眼看即将被追上,诸伏景光侧头看着金发男孩,圆滚滚的猫眼黯淡了一瞬,像是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zero跑得比我快一点,你先出去找人帮忙吧,哥哥和爸妈应该就在我们进来的地方不远处。”

    他们彼时抱着一个刚泡过溪水的大西瓜,说要等家里的幼子和他的小伙伴捡些漂亮的花出来,一家人一起享用这份夏日的美好。

    降谷零却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他明白了好友的潜台词,下意识攥紧了诸伏景光的手:“这么危险的事情,我不能让hiro一个人——”

    “我是本地人,我知道跑去哪里可以不被找到。”

    诸伏景光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从降谷零的手心抽出来,不容分说地从背后把降谷零往前轻轻一推,自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还大喊道:“我刚刚拍了照片!我现在就去找警察叔叔帮忙!”

    一身黑的男人听到之后脚步顿了一下,果然放弃了降谷零,朝着诸伏景光的方向追去。

    在被黑影笼罩住的那一刻,诸伏景光一身冷汗地醒来了。

    他头痛欲裂,却想不起来刚刚自己做了什么梦。

    第54章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诸伏景光估摸着降谷零应该恢复正常了,就用“猫”的号码拨通了他的电话。

    “zero,你没事吧?”

    “抱歉,一直没给‘猫’先生回电话。”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然后又一起顿住,最后一起笑了出来。

    “我没事,昨天遇到了一些麻烦,但好在有一位路过的好心人出手帮了忙,最后只受了点小伤。”降谷零今天的声音格外温柔和缓,还带着一丝受伤后的虚弱。

    诸伏景光:“……”

    应该是错觉,zero说“一位路过的好心人”时没有特别放慢速度吧?

    他随手把电脑屏幕上梅斯卡尔发起的视频聊天邀请挂掉:“zero没有大碍就好。因为zero一直没有回我电话,所以昨天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我等下把一个邮箱地址发给‘猫’先生吧,电话打不通的时候可以先发邮件到那里。不过,‘猫’先生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诸伏景光把梅斯卡尔二次发起的视频聊天邀请再次挂掉:“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联络人问题。”

    他报出了武田健吾的名字:“他的妻儿被组织控制起来了,希望他并不是你们为新线人挑选的联络人。”

    降谷零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每次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猫’先生的能力时,‘猫’先生总能再一次次突破我的预期。这件事我会上报,如果属实,我们会给出对应的解决方案。”

    虽然是组织下的手,但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公安理亏。能给出重要程度那么高的情报的新线人,警察厅公安那边却因为人手严重不足而从警视厅公安调人,结果还因此差点被组织得手而废掉这个新线人……这件事处理不好,这个弃暗投明的线人可能会转头继续回到黑暗。

    最要紧的正事说完,诸伏景光其实很想问问降谷零,昨晚的塔维尔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问得不那么直白,他只是想知道昨天降谷零遇到的危机来自何处。

    但想到这话一出口就等于间接承认了昨天救了降谷零的人就是“猫”,而且说不定之后苏格兰也能因为任务搭档的缘故从波本那知道部分信息,诸伏景光又咽下了本已到嘴边的话语。

    结果他没问,降谷零却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刚刚还说着自己“受了小伤”的人此时嘴里发出了轻微的抽气声,果然引得诸伏景光追问:“zero怎么了?”

    “没事,只是刚刚发现有血渗出衣服,想换绷带的时候发现它和伤口黏在一起了。”这么说着,电话那头传来布料摩擦的身影,和更明显的吸气声。

    诸伏景光不自觉地皱紧眉头。他是知道降谷零对待自己伤口的风格的,没到会感染、影响行动都懒得去处理,就算处理了那动作看起来也没怎么把自己当一个活生生的人。

    想起来了,降谷零有次还被松田阵平这样吐槽:“景旦那,你要是再不回来给这家伙处理伤口,他就变成最古老的那种电视维修员——修理全靠捶。”

    于是猫眼青年没忍住出声劝说道:“zero小心一点。”

    “可是伤口的位置我自己根本看不清楚……”降谷零微微叹气,“如果‘猫’先生能为我包扎伤口就好了。”

    1207立马跳脚:“啊啊啊啊啊降谷零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上次给他包扎伤口还被他扣好感度了!景光你跟他说苏格兰就是‘猫’!现在就说!”

    诸伏景光:“……”别说1207了,他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降谷零想干什么。

    像是没察觉到“猫”的沉默,降谷零接着说:“昨晚遇到危险的时候,我状态其实不太好,但我听到了有人喊我‘zero’,用着和‘猫’先生一样的声音。”

    结果还是被听到了吗?

    诸伏景光继续沉默着。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复降谷零这句话,但他并不后悔,因为很有可能便是他喊的那声“zero”让降谷零避开了第二发子弹。

    比起降谷零的生命,其他在这一刻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不,应该反驳的,“应该是zero在危机关头想到我才产生了这样的幻觉吧,没想到zero原来这么在意我”——应该这样说的,用轻松的语气调侃,把所有的事情都掩盖过去,无论真相如何。

    可一时间诸伏景光竟然无法发出声音,仿佛自己扮演这个苏格兰的时间久了,在某个片刻也会失去发声的权利。

    对不起,zero,是我太自私了。诸伏景光这样想,这一瞬间,在这个人面前,他忽然很想不管不顾地坦白一切,无论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这样的沉默不知道给降谷零传递了什么信号,对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到一只猫:“是你吗,‘猫’先生?”

    是——不是,不能是。

    诸伏景光单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微凉的指尖搭在温热的喉咙上,不知道是想让自己恢复理智还是在向自己强调着什么。

    他开始在脑海里回想十几年前,自己在降谷零的陪伴下是如何第一次开口说话的,艰涩又缓慢的句子终于传到了另一端的听筒:“不,是。”

    其实自己是清楚的,这句否定的话语不一定、甚至可以说一定不能让降谷零打消他的猜测,但诸伏景光至少要表明一个态度:“猫”不愿意出现在人前,也不能出现在人前,他只能如同幽灵般由这一段段电波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才能把伤害降低到最低。

    有些事情诸伏景光尚未得到证实,他要的答案应该就在被自己刚刚挂掉的两个视频通话里,但即使还没亲眼看到答案,以他对组织作风的了解,也能判断并不会是能让他重新产生希望的结果。

    “这样吗。”过了许久后,降谷零打破沉默,“这样的话,会让我感到很难过啊。”

    他的声音连带着这句话,都像慢慢沉入了水底,再也浮不起来。

    在这次电话的最后,降谷零是这么说的:“你当时给我的承诺,还有兑现的那一天吗。”

    疑问的内容,陈述的语气。

    *

    诸伏景光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大概是什么都没想的。

    然后就看到梅斯卡尔弹出了第三次视频通话邀请。

    点下了确认键,一名正斜靠在沙发扶手上吃着格兰尼达的青年出现在镜头前。

    他左手原本还往一旁的牛角包伸去,伸到一半才意识到这次视频通话居然被接了起来,难以置信到扶了扶自己的无框眼镜。

    本能地把脸上的表情切换到算账的怒气冲冲,但梅斯卡尔还没开口就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挑眉:“你和波本分手了?”

    诸伏景光:“……”

    他比划手语:“说正事吧。”

    梅斯卡尔“切”了一声:“原以为还能听到一些八卦。正事就正事,但我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级别的……这次你可是欠了我天大的人情。”

    看到梅斯卡尔逐渐阴沉的脸色,诸伏景光示意他继续说。

    梅斯卡尔和桑布加确实是幼驯染。他们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然后一起被组织代号成员带回来,此后便一直跟着该代号成员留在医疗组。

    本来以他们的资质,本该顺遂地一直待在医疗组,直到八年前一件事的发生。

    这个庞大的组织能一直运转下去,除了有足够的财力权力作支撑,职责的清楚划分也很重要。什么部门该干什么,你手上的权力只能干什么,都是被清楚标明的。

    人体实验这种活,向来都是研究组那边进行的,研发药物——人体实验——反馈改进,这样的流程清晰且行之有效。

    可在八年前,有人担着医疗组的名头,私自做了研究组的事情——修改了一位刚分化的omega的基因片段,这人便是桑布加。

    而被修改的人,正是苏格兰。

    桑布加对苏格兰没什么特殊爱恨,他只是当时急于向“上面”展示自己的能力,又刚好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可以验证他的想法,便这样做了。

    Boss得知后下令让琴酒和贝尔摩德解决掉桑布加,可贝尔摩德在到达现场的那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说到这里的时候,梅斯卡尔问道。

    苏格兰直视他的双眼:“你我都不知道。”

    桑布加活了下来,甚至因此得到升职,可功过不相抵。有人看中了桑布加的潜力和疯劲想保下他,而和他同龄又同在医疗组的梅斯卡尔就是最合适的替罪羊。

    冷眼旁观这一切的梅斯卡尔看出自己即将要为桑布加背锅,便先一步主动提出自愿代替桑布加被发配到了欧洲,让桑布加欠他人情的同时还能换得在某些上层那里的好名声。

    后来桑布加试图复刻当年的成功,却再也没同等程度地成功过,所以他之前说苏格兰是他最优秀的“作品”是发自内心的。

    而这次梅斯卡尔收到苏格兰的信息后,权衡利弊,最后还是决定去找了桑布加,用他当年对桑布加的人情交换了一些信息,其中就包含苏格兰想要的部分。

    “我说我对你情根深种,不愿看你命不久矣,被桑布加这个神经病骂我神经病。”梅斯卡尔这样补充道。

    诸伏景光表示桑布加偶尔也说得没错。

    改变苏格兰的那种药物“沙弗莱”来源于研究组,最后却意外在医疗组看到了成果。而原本研究“沙弗莱”的研究组在几年前的一次实验事故中集体丧命,后来接手的人至今都没能把这个药物捡起来。

    “除了你刚刚假装不知道的那样,‘沙弗莱’其他的作用我写在这里了,给你30秒的时间看完。”梅斯卡尔忽然把一张纸怼到镜头前。

    诸伏景光原本有些纳闷,看完后开始诧异于梅斯卡尔难得的体贴。

    Boss能以某种方式控制“沙弗莱”的使用者,而“沙弗莱”的使用者只要永久标记别人或者被永久标记,那对应的那个人可被同样的方法控制。

    而不知道是药物的副作用还是苏格兰本身体质如此,他的发情期周期异于常人,桑布加根据其他失败的“样品”推测,临时标记和永久标记在苏格兰身上的外在表现是一样的。

    纸张被收回去,梅斯卡尔的目光飘移了一下,再次重申:“这次你可是欠了我天大的人情,苏格兰。”

    确实是。

    诸伏景光找上梅斯卡尔时只是想借助对方和桑布加的过往联系,看看能不能尽量挖点什么消息,没想到几乎能把苏格兰身上的秘密全部抖出来了。

    无视心底迅速蔓延开来的冷意与黑暗,诸伏景光微微前倾身体,认真盯着梅斯卡尔,导致后者也不自觉地坐正了身体。

    “咳咳,如果你和波本分手了的话——”

    “要一起造反吗,梅斯卡尔?”

    “——哈?”

    第55章

    如果说对萩原研二,诸伏景光还因为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曾经的双重同期情谊而费心给他和公安搭钱。那么对梅斯卡尔,诸伏景光就只是以“不能两个人都对接同一处条子否则风险太大”为由无情地让梅斯卡尔自己去找官方机构投诚。

    彼时梅斯卡尔正吃苏格兰画的大饼吃得津津有味。他能力优秀,其实就算苏格兰不说,也已经嗅到了组织近期的风雨欲来,不是对组织死忠的人多少都会有自己的想法。

    但苏格兰前面把饼越画越大,最后收尾却来了这么一下,着实让梅斯卡尔无语了片刻。

    最后挂断视频通话的时候虽然梅斯卡尔依旧没有明确地表态,可诸伏景光清楚对方已然被说动。

    于是在两天后苏格兰和波本因未完成的任务再次聚在一起的时候,诸伏景光仔细观察了一下降谷零的状态,感觉并没有疲惫很多,那或许是没有经手梅斯卡尔的事情。

    ……不然感觉波本要变成组织的反向hr了。

    波本没察觉到苏格兰的视线,也或许是察觉到了也不在乎,正丝毫不受影响地给他分享任务部分情报:“皮斯科那老不死的不知道和那位大人发生了什么冲突,试图从我们手里抢走这个任务成果。”

    那晚加藤博之从医院回来之后,地点也没再变过了,于是诸伏景光问道:“他人呢?”

    “加藤千奈去了哪里你知道吧?”波本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这样问道。

    诸伏景光点头,他和加藤千奈到了青森县之后,就派了当地两名外围成员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记录下她的路线,其中有两处很符合加藤千奈所说的“丈夫老家好友的家”。

    只要找到了画卷在哪里,暴力搜查完全算不上事情。

    波本瞳孔缩小,唇边的弧度危险:“那就不需要加藤博之了,不是吗?发现组织存在的人,当然不能再留下来了。”

    ……原来加藤博之的定位没动静,是他从生理上已经彻底失去了移动的机会。

    诸伏景光对此没有表示什么,这件事已经涉及到组织的党派斗争了,朗姆肯定会了解到其中细节,就算是降谷零也难以借公安之手保下加藤博之。

    只是在这一瞬间,他脑海中会下意识想到那名挽着加藤博之的手笑得灿烂的栗色长发女性。

    其实还有一些细节波本没跟他解释,譬如加藤博之回来日本是不是真的为了工作,但诸伏景光已经能察觉到波本在酝酿着要怎么跟苏格兰提出任务结束,两个人拆伙这件事。

    作为任务搭档,任务结束了自然要拆伙,但波本作为一心往上爬的情报贩子,却又不能完全断掉和苏格兰之间的联系。

    在和苏格兰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后,要如何表达拆伙这件事,实在是考验波本的说话水平。

    或许是运气也在眷顾没完全想好的波本,有一条短信发到了绿川唯的号码上:【一个人在这边等得好无聊,我回去东京找你们和博之吧。——加藤千奈】

    诸伏景光和波本对视了一眼,后者用安室透的号码拨打加藤千奈的号码,却提示已关机,很可能是发完这条短信就把手机关了,飞机起飞。

    波本查了一下今天的航班信息,最近的一个班次将会在80分钟后抵达成田机场。

    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赶过去,也要八十多分钟。

    诸伏景光:“……”

    降谷零:“……”

    两人二话不说直接往停车场快步走去。

    “你觉得加藤千奈是自己决定回来的吗?”波本用他那飞驰电掣的车技减少在路上花费的时间。

    知道波本现在开车不方便看手语,于是开始用手机打字并播放朗读的诸伏景光:“难道加藤博之是刚走?”

    “嗯。为了避免浪费,给他用了几种实验中的药品。三小时前刚停止的呼吸。”像是完全没觉得话里的内容有什么问题,波本用一种颇为遗憾和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原以为加藤博之这么注重健康,身体素质会好一点呢,结果这人是因为本来就活不长才拼命找方法想延长自己寿命的。”

    诸伏景光看向波本,后者却没有再透露更多了,只是说:“在你位置的左下方有一把枪,虽然不是你惯常用的那把,将就着用吧。”

    诸伏景光依言把枪带上以防万一。

    多亏波本卓越的车技,两人抵达成田机场的时候那辆航班还差五分钟才抵达。

    就算加藤千奈不需要拿行李,也足够他们接到她了。

    波本再次试图拨通加藤千奈的电话,依旧处于关机状态,于是诸伏景光便给她发了定位,说希望她在看到消息后能到这里来找他们。

    加藤千奈还没等到,先等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前一秒还阳光灿烂的天气,现在只剩下看不到边际的雨幕。

    诸伏景光难免发散了一下思维:在热带国家都没遇到的暴雨居然在回来东京后就遇到了,好在这个时候的雨已经不会影响到飞机降落。

    波本把车挪到有遮挡物的地方,诸伏景光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松田阵平的消息:【看到hagi了吗?】

    诸伏景光刚开始思考松田阵平为什么觉得自己会看到萩原研二,对方手速飞快地又发了第二条信息做解释:【无意间听到他要去找波本。】

    雨刷把前挡风玻璃上的雨滴刮到两侧,诸伏景光注意力从手机屏幕上移,还真就发现这地方刷新了一位老熟人。

    半长发的青年肩膀处的衣服已经被打湿,发梢更是潮湿得明显,他步履稍快却不显狼狈,目标非常明确地朝着他们走来,显然是认出了波本的车。

    车窗缓缓降下,波本那张表情绝对算不上友好的脸完整地出现在了田纳西的视野范围内,后者露出一个分辨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笑容:“那位大人让我来把另一幅画的情报当面交给你。真是的,早这样还让我折腾那么多干什么,虽然倒是能趁机和——”

    话未说完,田纳西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同时极快地侧开身来,导致从后面扑上来的人差点怼到了波本脸上。

    波本:“……”

    他默默地又把车窗给升了上来。车内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田纳西又是怎么知道波本在哪里的呢?

    车外面的事情持续吸引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注意力。

    刚刚扑过来的那个人看自己没成功,身体都还没稳住平衡,就又转过头想扯住萩原研二的衣服,被后者再次避开了:“瑛斗酱,我以为我上次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呢。”

    萩原研二唇边还带着礼貌性的微微笑意,但眼神却很冷,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可能已经直接敲晕来人了。

    脸色苍白的清秀男生脸上还带着泪痕:“那只是你单方面的说法!明明我们有那么多美好的过往……我听说了你的传闻,最近是迷恋上alpha了对吧,我知道你只是想试试新口味。”

    他越说越发激动,其他人看到后却都多少皱起眉来:这个神色看起来已经有些癫狂了。

    “明明我们才是最相配的两个——契合度86多少人能有!”

    总感觉自己无形中好像被扫射到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1207凉凉开口:“哎呀人家契合度才86就敢这么笃定地说他们最相配,你们两个契合度百分百的都干了些什么?”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无话可说,并且也不想看这种深夜档伦理剧戏码,准备晚点发邮件给松田阵平。但估算着时间加藤千奈应该已经看到了信息,如果飞机提前抵达的话还可能已经走了过来,不方便再重新移动。

    就在他视线下意识搜寻加藤千奈身影的时候,一头卷毛出现在了拐角。

    诸伏景光:“……”

    眼前的闹剧还在上演,萩原研二看起来已经相当不耐,估计正在思考怎样让对方“不小心晕倒”,那名叫瑛斗的男生把手放进怀里像是要掏出什么。

    萩原研二脸色一变,刚想做些什么的时候,有人比他动作更快地踢向了男生的手腕,是松田阵平。

    但已经来不及了,被瑛斗甩在地上的是一个打开的玻璃瓶,属于alpha的浓烈信息素快速扩散开来。

    一抹粉色的裙角出现在了诸伏景光的眼角余光里。

    瑛斗愣住了:“怎么会是……”

    一边说着,一边因为这过高的alpha信息素浓度而开始脸色潮红,显然是被引诱进入发情期:“没关系,结果都是一样的,让我们一起再制造美好回忆好吗?”

    这一切事情都发生在须臾之间,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

    萩原研二惊讶于松田阵平为什么会出现,愣了一下后开始对瑛斗刚刚暧昧无比的话做出解释。

    加藤千奈站在离他们大约两米之外的地方,显然也受到了信息素的影响,与此同时却一直在流着眼泪。

    有路人反应过来打了报警电话和第二性别求助中心的电话,而看到加藤千奈出现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下了车,前者和松田阵平一起控制住瑛斗,而后者半扶着加藤千奈跑去了机场的信息素隔离室,准备让她在那里待到救护车来。

    一般抑制剂对已被永久标记的omega几乎是无用的,只能使用医院根据其伴侣信息素定制的抑制剂。

    原本笑容明媚的女性此时眼里有源源不断的泪水涌了出来:“博之果然已经……”

    诸伏景光没有接这句话。

    今天的一切都发生得过于巧合了,加藤千奈显然是被告知丈夫的死讯却又不相信才急着赶回来。而刚刚的信息素,说不定就是加藤博之的。

    成田机场的信息素隔离室数量在全国范围都算得上前列的,但奈何刚刚的信息素浓度影响的人数太多了,还是很快就满员了。

    诸伏景光给后勤组一个仍在东京的beta成员打电话过来帮忙看护加藤千奈后,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有发热的迹象,且发热的速度相当猛烈。

    可他把加藤千奈送进信息素隔离室后自己却没有使用,因为那里优先让给已被永久标记而伴侣又暂时不在身边的omega,未被永久标记的omega是能依靠抑制剂自行解决的。

    并未太过担心,想着大不了就是再痛晕一次,诸伏景光摸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管抑制剂,却在看清它的那一刻瞳孔紧缩——

    里面是空的。

    第56章

    诸伏景光看着自己手上那只内壁连一颗水滴都没有、干净得像是从未装过抑制剂的空管,感觉体内的那把火似乎烧得更旺了,甚至都开始蚕食自己的理智。

    毫无破损痕迹的抑制剂倒映在蓝色的猫眼中。

    如果不是诸伏景光清楚地记得自己今天更换衣服出门时,抑制剂的状态依旧是正常的,现在恐怕要开始怀疑是抑制剂制造方——也就是医疗组,梅斯卡尔告诉他苏格兰是不适用普通抑制剂的——在背后搞的鬼了。

    但诸伏景光又能确定在这段时间里,自己并没有做任何能使抑制剂泄漏到一滴都不剩的大动作,况且这只贴身存放的抑制剂如果全部泄漏他不可能毫无感觉。

    所以,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只有一个。

    “1207。”

    仅仅是一句声音沉郁的呼唤,就让一直心虚地等待这一刻的1207全部招了:“你之前不是说我什么也干不了吗我确实是干不了什么事啦毕竟说到底我对你以外的实体都是不能接触的但是我上次申请到了一样东西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现在终于能用上了事已至此你就跟降谷零一起渡过发情期嘛!!”

    它这一大串毫无停顿的话语,让如今状态下的诸伏景光感到脑袋嗡嗡作响。他猜到是1207动的手,却没想到这个回旋镖的根源在那么早就已经埋下了。

    可现在也没空来和1207掰扯了,他要抓紧时间解决自己身上这个大难题。

    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波本的车走去,诸伏景光自己没有开车过来,想要尽快回到安全屋去拿仅剩的那支抑制剂只能用波本的车。

    虽然想到那超过一个小时的车程,诸伏景光心里就没底。

    降谷零皱着眉头站在自己的车旁,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卧底公安也会因为这乱七八糟的信息素感到不快。

    他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发信息,估计是在处理今天的突发事件,视线时不时地滑过诸伏景光,眉头皱得更深——他看出诸伏景光再次在他面前进入发情期了。

    半长发的青年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得莫名,就像他今天莫名地出现在这里。

    可来这里是为了找萩原研二的松田阵平却还在这里。

    他原本神色冷淡地站在距离降谷零两米左右的地方,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周围混乱的信息素似乎对他毫无影响,只有注意到诸伏景光过来时对他投去略显担忧的目光。

    于是诸伏景光脚步停顿了一下,摸出手机打字:“松田,你是开车过来的吧?”

    卷毛青年愣了一下,还没回答,就听到降谷零开口了:“我送你回去。”

    他是对着诸伏景光说的。

    松田阵平挑眉,目光在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之间徘徊了一下,纠结了两秒,最后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被卷入这奇怪的氛围里:“我坐地铁来的。”

    太假了,哪怕你说你车是被萩原开走的呢?松田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擅长说谎。诸伏景光这样评判道。

    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和这两人周旋了。

    原本诸伏景光这样问松田阵平,是体贴地不想让自己的发情期影响到和他契合度百分百的降谷零,既然降谷零自己主动提出要送他,那便这样吧。

    可等他坐在副驾驶上时,1207再次出声了:“……你回去安全屋也没用的,刚刚我那个指令的对象是‘所有能抑制诸伏景光发情期的药物’。”

    闻言,诸伏景光刚给自己扣好安全带的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1207这次做得太狠了,这意味着不仅他放在安全屋的抑制剂会消失,组织医疗组或者哪里可能存在的备用抑制剂也同样如此,彻底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与此同时,启动汽车的降谷零也开口了:“把你安全屋地址告诉我,然后就可以开始用抑制剂了。”

    原来降谷零是这样打算的。

    仅仅是坐进车里一小会儿,葡萄乌龙的气息便已经充斥在这狭小空间里的每一寸。

    刚刚面对各种杂乱、会让普通alpha难受到窒息的信息素都只是感到厌烦的降谷零,此时神情也没那么轻松了,喉结滚动的幅度很明显。

    如果波本要伤害苏格兰的话,这段朝夕相处的时间里早就下手了,况且波本依旧算是有求于苏格兰。所以放心地使用抑制剂吧,波本至少能保证苏格兰现在的人身安全——这是降谷零向他传递的信息。

    一如既往地,降谷零从未考虑过给要给诸伏景光哪怕只是一个临时标记。

    热意一阵一阵地在体内翻涌,现在更是连眼睛都被灼烧到氤氲出水汽。

    无视1207在脑海里劝他赶紧向降谷零说明情况的叽叽喳喳,诸伏景光微微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契合度百分百的坏处还在持续起作用,降谷零把车开出了陆地飞机的架势,还是挡不住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已经紧到青筋浮起:“你居然会没带抑制剂?”

    或许是上次在降谷零面前随手掏出抑制剂扎向自己后颈的狠劲,和用完抑制剂的惨烈反应,都给对方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也让降谷零意识到苏格兰的身体异于常人,以至于降谷零现在不敢相信他没带抑制剂。

    诸伏景光也确实是随时随地都带着抑制剂的,如果不是被1207给毁掉的话。但这样的理由他说不出口,降谷零也不会信。

    咖啡味丝丝缕缕地被葡萄乌龙引诱出来,现在浓度还不算高,却勾得诸伏景光越发难受。

    原本以为上次注射抑制剂之后的疼痛已经足够难受了,能让诸伏景光都痛到失去意识。可现在诸伏景光才知道,原来这种要烧入五脏六腑的热度和渴望,才是对身心的双重折磨。

    折磨到诸伏景光甚至开始怀念那时的痛觉。

    视觉、听觉、嗅觉……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引诱着诸伏景光,告诉他:你喜欢的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对方的本能也在渴求你,没人能高于你们的契合度,你们可以结合,你们本就应该结合。

    “没带抑制剂的话,只能回你安全屋拿了吧?你那抑制剂一看就不是市面上流通的任何类型,但回到你安全屋,至少也要四十分钟以上……”

    降谷零没有把话说完,但显然是在向诸伏景光表达“你撑不了那么久的,如果是骗我的话就赶紧把抑制剂拿出来用了”。

    到了此时此刻,他依旧在怀疑苏格兰的用意。

    1207这下是真的有些急了:“你倒是告诉降谷零啊,无论哪里现在都没有你适用的抑制剂,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它是想破釜沉舟逼自己的宿主一把,来推动非常不理想的攻略进度,却不是真的想伤害到诸伏景光,如今的场景让它焦虑不已。

    像是要向1207妥协——或者说,向自己心中被生理本能无限放大的爱意妥协,诸伏景光伸出手搭在了降谷零的手腕上,再次缓慢摇头。

    这一伸手,像是在这片空间里投下一颗小型炸弹,让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瞬间失去了平衡。

    诸伏景光那高得可怕的体温穿透了降谷零原本就不厚的衬衫,连同着他此时的心思,被另一个人完整地感受到。

    咖啡味开始变得醇厚。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代表着降谷零的易感期已经因为诸伏景光被正式诱发出来。

    如果降谷零也完全进入易感期,那么就算他的车技再好,也无法保证他能继续以现在的车速行驶。虽然现在回苏格兰的安全屋,或者说去哪里都没有用了。

    让降谷零在这里给他一个临时标记,确实已经是最佳选择了。

    以诸伏景光接受到的第二性别知识来说,临时标记只不过是让降谷零咬一下自己后颈处那发红发烫的腺体,全程不到一分钟的事情,在此情此景下甚至能称得上是一种人道主义救助。

    但诸伏景光又明白,降谷零虽然有着混血的外表,内心实际上却很传统。在原本的世界里,在卧底那么久、波本作为情报专家使用honeytrap如同喝水吃饭的情况下,居然都从未与人发生过关系。

    而降谷零如今有了明确的心上人,不愿意做出任何一点对不起那人的行为,更是正常不过了。

    金发青年直视着前方,让诸伏景光想往前侧一下身体,好看清对方的神情。可夏日猛烈的日光照进来,让本就因为发情期而恍惚的诸伏景光终究无法捕捉到降谷零的真实态度。

    比起自己的高体温,掌心下的那个人显然有着更能让自己舒服的温度,诸伏景光的手因为刚刚的前倾动作,而下意识地沿着对方的小臂往下。

    只不过是很轻微的挪动,却还是让降谷零呼吸紊乱了一瞬。

    想到那天梅斯卡尔给出的情报,连最后的理智都在无声地倒戈。明知道对方会拒绝,诸伏景光依旧无言地向降谷零发出了请求。

    请求你给我一个临时标记。

    诸伏景光的心跳逐渐加快,有生理因素,但更多的是被心理所影响。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等待答案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他能听清楚自己的每一次心跳,漫长到仿佛有什么已经尘埃落定。

    那颗心被诸伏景光心甘情愿地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上,是否能得到保全,便再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半晌,那只搭在降谷零腕上的那只手,并没有用力、只是虚虚搭在上面的那只手,被降谷零另一只手握在掌心——

    然后推开了。

    第57章

    【预警:这章是真的刀!!】

    曾经能稳稳扛着狙击枪到处跑的那只手,只是被这么轻轻一推,便无力地垂下了。

    诸伏景光半垂着眼眸,笑了。

    他从来不是什么脆弱的性格,但再坚韧的人,也无法坦然承受被心上人永远坚定的拒绝。

    属于omega的本能在叫嚣着想要得到安抚,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骤然离开最喜欢的那个体温和信息素,立马委屈得鼻尖都开始酸软。

    1207没想到降谷零真就那么狠心拒绝,终于明白自己此举是在把宿主放在火把上烤,一边纠结着想劝诸伏景光再努努力,一边在感受到诸伏景光濒临崩溃的状态后又心软。

    最后,它咬牙开口:“这次是我做错了,可指令无法逆转。你的身体特殊,普通omega发情期不使用抑制剂又不被临时标记尚且会对身体造成不可弥补的损伤,你更不能硬抗,苏格兰在组织里人气还不错……实在不行,你就找个你能忍受的先解决发情期再说。”

    诸伏景光的理智已经被热意烧得为剩不多,此时听到原本坚持走纯爱党的系统的这些劲爆发言,也完全没反应过来,只有关键词“硬抗”被他捕捉到了。

    ……只不过是一次发情期……死不了人的话,那就硬抗吧。

    鼻尖的咖啡气息已经浓郁到诸伏景光得拼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向降谷零靠近,他艰难地举起双手比划:“你随便找个酒店把我放下就可以走了。”

    祈祷他这幅度小得可怜的手语能被降谷零注意到。

    一个急刹车证明了降谷零不仅注意到了还立马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无力的身体随着惯性往前倾,又被安全带压了回去,猫眼青年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酒店。

    难道降谷零已经一刻都不愿意和自己待在一起了?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听到降谷零的声音传来:“你已经想好要找谁帮你解决了是吗?”

    完全无法理解这人在说什么,诸伏景光转头望去,竟撞入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眸里。

    无论是以什么身份,他都从未见过降谷零这样的眼神,直直看着他,里面有什么陌生的情感浓烈到让人心悸,极具攻击性。

    没有得到回答,降谷零笑了,他解开安全带,上半身向着诸伏景光微微前倾,咖啡味简直要把诸伏景光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仿佛刚刚先把诸伏景光推开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苏格兰人缘很不错,梅斯卡尔?那家伙赶不过来那么快……那么,是莱伊?”

    zero到底在说什么?

    快要变成浆糊的脑袋无法快速明白降谷零这并没有直说的话语,诸伏景光因这扑面而来的咖啡信息素烧得更厉害了,却还牢牢记得刚刚降谷零推开自己时的坚决,于是他下意识往后靠了一下。

    大概是这个动作和诸伏景光的沉默让降谷零误会了什么,他的表情明显变得烦躁起来,眼里的愤怒和委屈交杂着,唇角的笑意却是越发明显了,如同泡在蜜糖里的刀刃:“果然是莱伊吗?”

    这样的攻击性对于现在的诸伏景光来说有些承受不住,他终于意识到如果不搞清楚降谷零此时在说些什么,自己可能连“去酒店一个人硬扛过发情期”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

    于是幅度小到可怜的手语终于再次出现:“关莱伊什么事?”

    “这个时候你还要隐瞒吗?”波本的神色在降谷零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来,“也对,你上次见了莱伊就没说——但是你每次见他都会一身烟味的回来,你以为你瞒得过谁?”

    随着降谷零的说话,咖啡味的浓度还在持续增加。

    受不了了……诸伏景光伸手,原本想搭在降谷零的肩膀上,却因为对方再一次的挪动身体而刚好让掌心压在降谷零的波洛领结上。

    深蓝色的圆润宝石贴合着掌心的弧度,带来一丝丝舒适的凉意,让诸伏景光原本要推开的手顿住了。

    食指无意识地勾住了波洛领结,猫眼青年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急忙松开了手。

    但已经来不及了——

    有人低头吻住了他。

    *

    前台小姐正在打哈欠。

    她昨晚看电视剧看得晚了些,今天有些精神不振,但这家酒店位置算不上好,不在市中心,离机场也有段距离,只有在机场附近酒店供不应求的时候这里的客流量才会变大一点,平时这个点更是不会有客人来。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摸个鱼小睡一下的时候,酒店的自动门因感应到有人靠近而打开了。

    一名金发深肤的青年抱着一位黑发猫眼的青年走了进来,两个人明明衣服还穿得很得体,可是那个神情和氛围……只是看了一眼,前台小姐就感觉自己的脸也要跟着烧了起来。

    她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用英语询问那位看似外国人的金发青年——黑发青年正在用额头轻轻蹭着金发青年的颈侧——就先听到对方用很流利的日语开口了:“麻烦给我们准备一间隐私性最好的信息素隔离房。”

    信息素隔离房,是有一定规模的酒店都设立的特殊房型,装修时会加入一些隔离信息素的材质,是专门给omega度过发情期或者alpha度过易感期使用的,价格比普通房型昂贵很多,但相应的服务也会跟上。

    这话一出,前台小姐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用最快的速度给两人办理了入住登记,但就算是这么短的时间里,她都无意间看到金发青年的手在黑发青年的腰间摩挲着,视线也若有似无地扫过黑发青年的后颈,也就是腺体处。

    前台小姐默默加快了速度,然后亲自带他们通过特殊电梯上到顶楼的信息素隔离房:“饭点会有工作人员把餐点放到你们房间外面的隔间,有什么需求请直接用房内电话拨打前台即可。”

    她话还没说完,房门就已经在她面前关上了。

    前台小姐:“……”算了,不和特殊时期的小情侣计较,更何况这对情侣长得比昨晚电视剧的主演还要好看。

    有什么重物被按在了门板上,就在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但柔软的隔绝材料不仅吸收了这突兀的声响,还让被按在门板上的人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于是等那半安抚半占有的吻细碎地落到自己的唇边和脸颊时,那双已经不甚清明的猫眼里迷茫更重了。

    为什么zero要吻自己……被拒绝的痛楚仍在心底残留着,断断续续的记忆让诸伏景光只想起刚刚在车里那个不容分说落下的那个吻,青涩到不像组织里那位长袖善舞的波本,任由唇瓣传来的占有和愤怒却令人心惊。

    但他的信息素却像是自发地明白了什么,亲昵地蹭了蹭它最喜欢的咖啡。

    原本清爽甘甜的葡萄乌龙开始甜腻到粘稠,从那渴望到发疼肿胀的腺体里散发出来。

    后颈处的头发被深肤色的手撩起来,最熟悉的那道嗓音在诸伏景光的耳边响起:“之前没被临时标记过的话,会有点痛。”

    皮肤被刺破,比空气中的浓度还要高出数倍的咖啡与葡萄乌龙的源头汇合,奇妙的融合感传来,两人同时都舒服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气音。

    终于真切地被咖啡味包裹住全身,猫眼青年收紧了搭在降谷零背后的双手。

    在降谷零的唇离开自己腺体的那一刹那,诸伏景光的大脑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

    可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只是一个临时标记,为什么要特地离开车专程来到酒店的时候,比刚刚恐怖数倍的热度以更快的速度席卷全身。

    腰腿处传来的酸软让诸伏景光无力地往下滑,在巨大的恐慌感中被另一个人拥进了怀里,他如同即将要溺亡的人一般紧紧抓住眼前这根浮木。

    眼眶里的热意一阵阵涌来,猫眼本能地闭上,黑色的额发搭在降谷零的胸前。

    “临时标记难道不是这样做的吗,刚刚查到的资料应该没错……”这样不解的喃喃细语响起,袖子上原本整齐的扣子不知道何时被蹭开,露出紧实的深色手臂。

    降谷零一手捞住诸伏景光的同时,另一边手还有些不确定地拿起手机想要查询些什么,嘴唇却无意识地轻轻吻过刚刚才离开的腺体。

    结果手机屏幕还没亮起几秒,就因为另一个人的动作而掉落在同样柔软的地毯上。

    这间没有打开任何一盏灯,窗户也被厚重红色丝绒窗帘遮掩住的房间,失去了最后的光线。

    诸伏景光在1207“你刚刚拖太久了,最普通的临时标记已经无法解决”的声音中,终于彻底失去理智。

    那扶在他腰间的手,最终也没能推开他。

    一把火在这间房间蔓延开来,吞噬掉身处其中的两个人。

    在火烧到最旺盛的那一刻,带着水光的猫眼因为身上人的一句话而睁开:“如果当时,我能再狠心一些。”

    “降谷零好感度-85。”1207因特殊场景而被屏蔽,此时是冰凉的机器提示声,和刚刚那道明明依旧带着情热的声音像是融在了一起。

    有水滴滑落,尚未掉入到火里,便已然被这让灵魂都要烧掉的温度给蒸发在半空,连水痕都未能留下。

    所有的东西,也都像这颗水滴一般,在这把火中被烧毁。

    直至只剩下一抔能堪堪被双手捧起的灰烬。

    *

    胃如同灼烧般在疼痛着。

    诸伏景光被这难以忍受的痛感给惊醒,睁眼时看到的依旧是一片黑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

    他身边的人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金色的脑袋。慢慢适应黑暗的猫眼能看清对方即使在睡梦中,也依旧紧皱着眉头。

    ……我的存在,真的让你这么烦恼吗,zero?

    修长的手指在即将要碰触上对方眉心时,又收了回来。

    诸伏景光干脆下了床,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体虽然很疲惫,却十分干爽,也被换上了陌生但舒适的睡衣。

    环视了一周,他往靠近门口隔间的地方走去。

    诸伏景光原本走路便没什么动静,如今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更是连最后一丝声音都被吞没。

    工作人员早已送来了餐品,它们被孤零零地留在门外的隔间里,没人想过要去拿。

    这里放着两张单人沙发,和床之间用可活动隔板隔开,诸伏景光坐在靠窗的那张沙发上,轻轻撩起厚重窗帘的一角,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入眼帘,隐约可以看到远处钟塔形状的建筑上的时间。

    凌晨一点半。

    大半天时间竟就这么过去了。

    房间里葡萄乌龙的气息已经没那么浓了,懒洋洋地恢复成最初那清爽甘甜的模样,可诸伏景光却分辨不出来这间房里的咖啡气息是不是也相应地下降了。

    因为对于他来说,现在依旧是感觉全身都被泡在咖啡里,焦香味醇厚好闻,但这似乎正是导致诸伏景光胃疼的罪魁祸首。

    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信息素说到底只是一种生物信息,并不是对应的物质,就好像酒精过敏的人闻到酒味的信息素不会过敏,诸伏景光按理说也不应该因为被咖啡信息素的降谷零临时标记了,就像空腹喝下大量咖啡那般胃痛。

    可除了这个原因,诸伏景光找不出其他解释。他的身体素质向来不错,即便算不上铁胃,但因为任务而饮食极其不规律的时候,也很少会胃不舒服。

    诸伏景光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喝咖啡也是因为降谷零。

    那个白天上学、傍晚打工、深夜还要学习的金发少年,曾经在某一天拿着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兴致冲冲来找诸伏景光:“hiro,这次打工的咖啡厅教会了我泡咖啡,喝完果然更有精力学习了,hiro快试试我的手艺吧!”

    猫眼少年很捧场地喝了,第一口下去明明很不适应,却不忍给兴致勃勃的幼驯染泼冷水。后来因为降谷零对咖啡的偏爱,也陪着他喝过不少。

    现在想来,或许有些事情,在最开始就注定了的。

    “如果当时,我能再狠心一些。”

    过往的温馨回忆和今天降谷零的那句话慢慢重叠,在此情此景下反而增加了疼痛感。

    腺体已经被安抚得温顺下去,可胃却开始抗议,辐射性的疼痛让他本就疲惫的身体更加难受,胃部持续的翻滚让诸伏景光甚至有了干呕的冲动。

    冰凉的手指抚上自己的喉咙,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降谷零嘴唇的温度,现在却要被用来压制下呕吐的反应。

    习惯地摸向胸前放手机的地方,理所当然地没有摸到。诸伏景光又慢慢在地上散落的衣服里找到了自己的上衣,里面依旧没有他的手机。

    猫眼困惑地眨了眨,终于在今天极其模糊的记忆里,搜索到了自己手机的影子。似乎是在两人接吻的时候,他的手机掉在了降谷零的车里,在当时的情况下没人能注意到并且把它捡起来。

    诸伏景光在“从zero身边悄无声息地拿走车钥匙”和“在不惊动zero的情况下离开房间并且砸碎车窗拿走手机”这两个地狱级别难度的选项中,选择了第三项“等到zero睡醒再一起回到车里”。

    是的,睡醒。

    刚刚睁眼的时候,诸伏景光有一瞬间惊诧于降谷零居然还在这个房间,甚至还睡在自己身边。但转念一想,无论是降谷零的责任心,还是波本对苏格兰应有的态度,都让对方做不出把刚过发情期的omega扔下。

    或许还有alpha易感期的缘故,处于易感期的alpha会本能地不愿意让自己刚临时标记过的omega离开自己身边。

    ——这是在发现自己离开床没一会儿,床上的降谷零就开始不安地朝着诸伏景光原本躺着的方向移动,并且在诸伏景光重新躺回去时,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甚至还把脑袋窝进他的颈侧后,诸伏景光补充的结论。

    明明是最亲密无间的姿势,却只是源于生物的本能。

    诸伏景光任由降谷零抱着,尽管这更加浓厚的咖啡气息会继续加重他胃部的疼痛感,尽管他在这温暖的怀抱里依旧会感到寒冷。

    因为他明白,这会是他们第一次这么亲密,也会是最后一次那么亲密。

    等天亮之后,无论是诸伏景光还是降谷零,对彼此都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那骤降的好感度已经表明了降谷零对于他的存在有多么的痛恨。

    而诸伏景光,不愿去面对这份痛恨。

    “对不起。”

    道歉声在诸伏景光脑海中响起,把一直沉默着的1207吓了一跳。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是我……如果不是我逼着你……”1207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压抑,说到第二句的时候甚至有控制不住的哭腔。

    它吸了吸鼻子,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真的哭出来显得很丢脸,但刚刚的那句话让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崩溃地哭了出来:“如果不是我逼着你,你和降谷零的关系也不会这么一落千丈!而且组织是不是快要没了……虽然你从来不跟我提起这个,我其实也不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你真的快死了。”

    诸伏景光哑然失笑。

    他原本以为1207哭是因为任务要失败了。虽然从它没提过任务失败它会如何,但想来也不会太好过。

    却没想到它是在担心自己。

    诸伏景光道歉是因为他知道1207看出任务要失败了,却终究是不知道诸伏景光早就决定不完成这个攻略任务了,今天这一遭只不过是让任务失败的趋势完全暴露出来罢了。

    可即便如此,诸伏景光也不会让1207知道这件事,小系统或许确实是善良的、为他着想的,但也并非完全可控的,这一次事件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因此他也只能道歉,为这注定的失败。

    *

    焦灼的胃痛让诸伏景光几乎整晚都是清醒着的,但最后还是不知道在何时再次进入睡眠。

    醒来的时候床上只躺着他一个人,金发青年坐在距离他极近的位置,正看着手机,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那张严肃的脸。

    发现诸伏景光醒来,降谷零的姿势依旧没变,目光却移动了少许,没有看向诸伏景光。

    猫眼青年注意到了这一点,心知对方如果不是碍于对苏格兰的利用和最后一丝责任心,现在早就离开了。

    他已经成为了对方“背叛”心上人的罪证。

    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注定会成为陌路人。

    但组织还没覆灭,苏格兰的情报对降谷零还有价值,苏格兰身上还有迷雾重重的“豪门招婿”戏码尚未落幕,苏格兰和波本至少在明面上都不能拆伙。

    于是那只还带了红痕的手再次搭上了降谷零的手机,这次却不是把它打落在地,而是缓慢而不容拒绝地把它微微往下压,让那藏在手机背后的视线正视自己。

    保持着侧坐在床沿的姿势,身体还很疲惫的猫眼青年有些无力地靠在床头那只深红色的枕头上,墨色的头发被枕头蹭开,完整地露出那弧度煽情的眼尾。

    确定降谷零的视线已经完整地落到自己身上,诸伏景光罕见地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眼里却是与之完全不符的寂静,双手比划道:“貌合神离也好,同床异梦也罢,被标记的第二天就和标记自己的alpha闹翻,苏格兰丢不起这个面子,波本也不想被人质疑自己的魅力吧?”

    就好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不管波本对苏格兰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苏格兰嘴上再不客气,最终都会一如既往对他死心塌地。

    注意到话里的“标记”并没有加上前缀,降谷零的眸光动了一下,但波本从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利用的事物,谁的真心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一个筹码。

    于是紫灰色的眼眸从清明变得诱人也只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金发的青年顺势把手机收起来,倾身准备把昨晚刚被自己临时标记过的omega从床上扶起来的时候。

    诸伏景光避开了他的手。

    深肤色的手落了空,降谷零一愣,下意识侧头去望诸伏景光。

    四目相对时,降谷零从那双蓝色的猫眼里看到了迷茫,仿佛连本人都没想到自己会躲开这么一个简单的肢体接触。

    纤长的眼睫轻颤了一下,又有痛苦从迷茫下方翻涌上来,像一个个微小的气泡在湖面破开。然后猫眼青年连视线都避开了他。

    诸伏景光不是故意的。

    全身依旧被咖啡味包裹着,这同时也是造成他痛苦的源泉,于是在降谷零向他伸出手时,出于自我保护机制,身体自动避开了这种信息素。

    昨天还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如今连最简单的碰触都无法做到。

    原来,还是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第58章

    等诸伏景光在降谷零的车上拿到自己的手机时,发现昨天他让去跟进加藤千奈的下属给他发了短信:她被波本大人的人带走了。

    接收到诸伏景光的视线,刚启动车子的降谷零好像知道他要问什么:“是那位要的人。”

    直到现在,波本依旧很少直接和boss对接,口中的“那位”一般是指朗姆。可除了为自己谋利,朗姆又往往代表了boss的意思……

    这个派到波本和苏格兰手上的任务真是从头到尾都充斥着扑朔迷离。

    诸伏景光想问加藤千奈现在状况如何,但这话不该出自苏格兰,便换了个问题:“你这几天查到了什么?”

    其实这个任务进行到这一步,画卷的下落已然清晰,后续的发展和其中的弯弯绕绕便与苏格兰完全无关,追求利益的情报贩子不该、也没理由再和他分享相关情报。

    可或许是易感期的余韵尚在,也或许是苏格兰之前、现在、将来也依旧会透露情报给波本,那后者便不介意把这些“无关紧要”的情报说出来:“其实组织真正要找的东西就藏在鹫见千奈一家身上,但她父母在前几年因意外去世,他们家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没人能比本身便是组织实验体的诸伏景光,更清楚地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鹫见千奈一家是前两代才从鸟取县搬来东京的,祖上曾出过长寿的人物——那么她父母的意外身亡,真的是“意外”吗?

    而且之前让降谷零帮忙调查的一家药企,其分公司地址也恰好位于鸟取,这个地方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诸伏景光能从中嗅到巨大阴谋的气息,但奈何这个情报既然是由波本说给了苏格兰,那“猫”便无法再向降谷零打听这个,看来他还是得从组织里找找线索。

    思考着加藤千奈的事情,诸伏景光却依旧注意到了降谷零的余光时不时瞥向自己。

    这有点罕见,代表着降谷零有事情想开口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这与降谷零本身的性格不相符,以往只会出现在两人吵架后降谷零想主动和好,但现在的神情似乎又带了点严肃。

    就在降谷零做好准备要开口之际,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了消息提示音。

    是来自组织的通知。

    【莱伊叛逃,位于xxx附近的代号成员立即就近对其进行围剿。——Gin】

    而他们,距离信息上的位置,也只不过两公里。

    看着降谷零毫不犹豫地调转车头,漂移的弧度甚至能毫无剪辑地拿去拍电影,诸伏景光的心却直直往下沉。

    曾经一模一样的短信,只不过那时上面的代号不是莱伊,而是苏格兰。

    可即便如此,按照时间线来说也该是一年后的事情,莱伊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暴露?

    诸伏景光望向降谷零,只见金发的情报专家脸上是兴奋与野心混合的表情,似乎正迫不及待地想用这颗叛徒的脑袋作为他向上爬的阶梯。

    降谷零早就知道莱伊其实是真名为赤井秀一的卧底搜查官,而且是单方面知道,那么莱伊如果是意外暴露,对他来说便相当于失去了一颗目前还算趁手的棋子。

    当然,诸伏景光非常认同降谷零的演技,他只是更相信以降谷零和莱伊的能力,不会让局势走到这一步。

    说不定这正是他们其中的一位或者两位的安排。

    到了现场,除了身上已经沾了血污的莱伊,诸伏景光还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宫野明美。

    样貌柔美的女性被莱伊挟持在怀里,太阳穴上顶着手枪。她肩上还挎着一个水桶包,正是上次诸伏景光送给她的那一只,有课本从敞开的包口里探出一角,看来是上完课回来的路上就被莱伊给抓住了。

    诸伏景光:“……”这是什么剧本?

    刚刚琴酒发来的信息里压根没提到宫野明美,这位顶尖杀手不会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在他看来,宫野明美不过是拿来牵制雪莉的一个小角色,她的性命在处理背叛的代号成员这件事面前,是最无关紧要的。

    莱伊似乎不介意来的是谁,看到出现的两人,只是沉默地把手中的枪口往宫野明美的太阳穴上再靠近一些,然后慢慢往后退。

    波本看了一眼苏格兰,他知道苏格兰与宫野明美关系不错,于是显得有些投鼠忌器,调整着自己枪口,一直没有下手。

    猫眼青年看得想笑,倒是明白他们在整什么了,莱伊看来依旧不知道波本的真实身份。这场戏换谁来都能演,只不过来的是波本和苏格兰的话……会格外有戏剧性。

    没道理苏格兰这个曾经的行动组王牌会落后于波本这个情报组的,于是比起还在犹豫不决的波本,他更为利落干脆又残忍地开枪了,子弹的方向准确无误地指向了——宫野明美。

    在场的另外三人这一瞬间都不禁瞳孔紧缩,莱伊在宫野明美不可置信的表情中把她护在自己怀里,漫天的血色从他身体中涌出,使这片灰蒙蒙的仓库多了些不祥的艳色。

    莱伊被击中要害后,他手里的枪走火不慎打向了身侧的一个圆桶,巨大的爆炸声随之响起。

    波本和苏格兰的位置距离莱伊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也差点被这爆炸波及到,连忙往外退,却是无法上前检查那两人的情况了,但想来一般人也无法在这样的场景中活下来。

    至少现在诸伏景光无法从这表面上看出破绽。

    于是他掏出手机给琴酒发信息:【叛徒莱伊已被苏格兰、波本解决,宫野明美殒命。】

    发完信息,诸伏景光转头对着一脸复杂的波本,比划道:“抛却不必要的心慈手软,才能在这个地方更快地往上爬,不是吗?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波本套上安室透的皮,表情谦逊:“有些东西,果然还是得从前辈身上学到。”

    虽然遗憾于没能独占清除叛徒的功劳,但目前的结果也尚能接受,所以波本的脸色看起来算不上非常糟糕,只是再没有了一开始的欲言又止。

    最后诸伏景光没有让降谷零把他送到安全屋,而是先回了趟组织基地。

    今天在基地里的人不少,认识苏格兰的人,只要是能闻到信息素的alpha或者omega都不免因他侧目。

    有些人是还停留在“啊?苏格兰居然不是beta吗”这种远古层级的震惊,有些人则是“到底是谁,居然连现在的苏格兰都能拿下”的敬佩,还有“早知道我也试试看了”的惋惜。

    苏格兰对此倒是相当坦然,在基安蒂上前八卦的时候甚至承认自己和波本的契合度不低,相当于承认了身上另一个信息素的主人是波本。随手挡掉了一些不必要的桃花后,回到了后勤组。

    他作为后勤组负责人不在东京甚至不在日本的时候,虽然不少东西都可以线上进行处理和沟通,但也有些东西只有留在这里的人才会知道,譬如组织的动向。

    卡莎萨就是苏格兰留在东京替他捕捉组织各种风向的角色。这名代号成员原本在后勤组里负责除了东京以外的关东地区,也跟原本的苏格兰有些交情,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苏格兰也并非这么全然地相信卡莎萨,后勤组的某些代号成员和几个亲近苏格兰的行动组成员也接到了类似的任务,但只有卡莎萨是需要当面跟苏格兰汇报。

    他在接到苏格兰的信息后就立马赶来了组织基地,把他知道的事情都汇报给了自己的上级。

    结合从其他人那里收到的组织情况,诸伏景光差不多拼出了组织的近况,整个组织内部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员调动、被审讯、失去联系、死亡。

    有些是公安造成的。组织安插在各个官方机构里的人正在被迅速但安静地拔除,失去了内应的组织对警察的动作几乎一无所知,日本内已经有好几处基地沦陷了,东京这处基地倒是没受到攻击,却反而有种身处台风眼的恐怖感。

    有些是组织内部清洗造成的。从前一段时间开始,琴酒就根据上面的命令大规模抓人进审讯室,很多人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过,侥幸出来的也像没了半条命,组织内各方势力也从这里开始变化。

    波本和苏格兰在境外执行任务,躲过了这一波审讯,波本却在回到日本后不幸被皮斯科和朗姆的斗争所波及。

    而最新一波几乎是全范围地针对代号成员,方式不一、目的也不一。这也是为什么昨天他们几人在机场遇到信息素袭击,以及今天出现对莱伊的追杀令。

    这么剧烈的动荡,导致组织的运作变得缓慢,大部分的外勤任务难以进行下去,大量的组织成员聚在基地,为了了解组织的最新情况,也有的是为了来医疗组治伤。

    汇报完,卡莎萨看着苏格兰,欲言又止,后者脾气很好地示意他直说。

    “苏格兰大人,你既然已经回到了日本,那……不妨也争一争?”

    被同为代号成员的卡莎萨尊称一句“苏格兰大人”的青年笑了,他微微倾身,身上明明还带着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但让同为alpha的卡莎萨感到压迫感十足的,却是清爽温和的葡萄乌龙气息,毫无感情的机器朗读声让卡莎萨冷汗一瞬间就下来了。

    “对我这么忠心耿耿的吗,卡莎萨,我以为你更喜欢跟着皮斯科?”

    第59章

    卡莎萨离开后,诸伏景光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苏格兰不像琴酒,没有审讯、处决某个代号成员的权力,更何况卡莎萨只是试图同时从后勤组和皮斯科两边一起捞好处,严格来说算不上罪大恶极。他当然能从其他地方间接地解决卡莎萨来起到震慑的效果,但如果能废物利用,通过卡莎萨去探查皮斯科那边的情况,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原本皮斯科对苏格兰的态度是中立的,但和朗姆陷入党派斗争后,对身为朗姆左右手的波本看不惯,也连带着看不惯表面上和波本绑定了的苏格兰。

    其实那晚对波本和加藤博之下手的人,背后是皮斯科这件事让诸伏景光颇为吃惊。皮斯科虽然是组织的元老成员,资历摆在这里,但平时主要是作为企业家经营汽车企业,为组织带来金钱效益,攻击性比起朗姆和琴酒来说没那么强。

    能安稳在组织里生存了那么久还活得挺滋润的一个人,不会到了这个岁数忽然热血觉醒开始争权夺利,更何况现在组织里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皮斯科这么做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并且有什么是他迫不及待需要争取的。

    但那会是什么呢?

    诸伏景光想到了病态般追求健康的加藤博之,想到了祖上出过长寿之人的加藤千奈,想到了组织里一直没停止过的人体实验,想到了被重重保护起来的研究组,想到了鸟取的特殊材料和那天救下“管家”时在桌上看到的那瓶不明液体……

    想到了昨天的信息素袭击,想到了被用“沙弗莱”做实验的苏格兰,想到了boss极力撮合苏格兰和契合度百分百的波本。

    散乱的拼图正一块块地汇聚在一起,慢慢显现出一副凝结着黑暗、血腥、残忍的绘卷,而自己,说不定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步。

    他此次这么高调地出现在组织基地,加上之前和波本一起“击杀”莱伊、宫野明美,boss肯定知道他已经回到了国内并且与波本结合,按照“沙弗莱”的效用,自己过不了多久就会见到boss,也有可能因此失去人身自由。

    这依旧在诸伏景光的预料之内,但有些还没得到的情报和装备,现在便要抓紧获取了。

    他习惯性地打开那只用“猫”的身份和降谷零通话的手机,手指却长久地停留在拨号键的上方没有按下去。即使一直用正事来阻止自己回想起昨天的事情,可只要看到、听到、甚至只是一个念头想到降谷零,那窒息的车内、看不见光亮的房间都会清晰又混乱地出现在诸伏景光的脑海里。

    依旧紧紧拥抱着他的咖啡信息素,仿佛如同真实的咖啡,在让他更加清醒的同时加重了胃部的负担。

    诸伏景光不敢保证以自己如今的状态,能瞒得过敏锐的降谷零。

    还是在等等吧,说不定zero过段时间就会主动打电话过来。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合上了这支手机,联系了另一个人。

    *

    卷毛青年依旧穿着他的黑西装戴着他的墨镜,一副酷哥模样,但手里却不是常见的烟,而竟然是一瓶啤酒。沿着易拉罐表面缓慢滑落的水滴,倒是稍微减少了他这一身黑沉沉在盛夏里带来的炎热感和压迫感。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怎么又约我到海边,不会是想看势头不对,把我推下去吧?”

    “你说得对,我现在就推。”机械的朗读声非常及时地跟上了松田阵平的话,同时属于曾经狙击手的一双手搭在卷毛青年的肩头,仿佛下一秒就会发力。

    松田阵平哼笑了一声:“我在便利店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跟你打一次看看,现在试试也还来得及。”

    这么说着,他终于第一次转身看向诸伏景光,却立马愣了一下,然后挑眉发问:“你这两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看起来状态这么糟糕?”

    诸伏景光在他身边站定。

    海风阵阵吹来,微微扬起他的额发,也让透过树荫间隙落在他身上的光点摇摇晃晃,模糊了那双猫眼里的情感:“你是目前为止,第一个没有对我身上信息素发表任何看法的人,松田。”

    当初在咖啡厅,诸伏景光仅仅是穿了一件降谷零的新衣服,都能被卷毛警官敏锐地立马发现了另一个人的信息素并且表示嫌弃,但现在他带着一身的咖啡味信息素站在松田阵平面前,后者却无动于衷。

    松田阵平沉默了。

    半晌,他又拿起手中的啤酒喝了一口,笑了:“我是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你如今状态的源头竟然是安室,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看出了我的异常。”

    “那天在机场外面,如此纷乱繁杂且浓度这么高的信息素,你站在那里却跟个beta一样。”

    诸伏景光本来想问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想到送完加藤千奈之后消失的萩原研二,想到在游乐园时试图扎向自己后颈的药剂,他很直接地抛出一个名字:“是因为萩原?”

    “你都看出来了还问?”话里的内容听起来呛人,但实际上松田阵平的语气很平静,更接近于陈述句。

    说完这句话,他侧头看了一眼诸伏景光的表情:“你是不是又要说那句‘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吧’?明明你的状态比我差得多,却好像总想这个拉一把那个拉一把。”

    诸伏景光想反驳说那你倒是把证据列一下,但想到松田阵平堪称作弊的直觉,又把这句话删掉,非常从善如流地跟着说:“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吧?”

    松田阵平:“……”啤酒罐在他手里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响。

    明明表情是“你让我说我就说啊”,然后还真就说了:“我准备离开hagi。”

    这一句堪称石破天惊,毕竟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交往的时间也就半个月左右。

    以萩原研二表现出来对松田阵平的执着,和松田阵平即使知道对方身份仍不愿意放开手的情感,这段感情按理说不会在短时间内出现裂痕。

    更重要的是,在异国海滩的那个晚上,松田阵平曾对着诸伏景光说过那句“我不会离开hagi”。

    迅速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自己看到的萩原研二的表现,诸伏景光问:“因为那天机场缠着萩原的omega?因为他对你下药?”

    松田阵平微微摇头又点了点头,却一时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怎么组织语言,又仿佛只是沉浸在这一段并不算长的过往里。

    最终,他把啤酒罐看似随手地搁在圆柱形状的栏杆上,却神奇地没有掉下来,那清脆的金属与金属碰撞的声音,成为了这段故事的开端:“他对我太过执着……也可能只有执着。”

    按理说,萩原研二已经成功追求到松田阵平,那他没必要再继续待在爆处班,毕竟身兼多职会很累,也容易被组织看出端倪。但他依旧留在那个没什么情报、出外勤也很累的地方。

    松田阵平对此是理解的,因为他本人也不愿意和处于热恋期的爱人分开,既然对方在拆弹方面和自己如此合拍,从技术层面来说也是一名相当优秀的爆处警,那自己便没必要要求萩原研二辞去爆处警的身份。

    并且他也有那么一丝隐晦的想法,希望萩原研二每天都在和警察共事,能潜移默化地把他作为组织成员的一些观点给扭转过来。

    这个想法是否能成功尚未得到验证——毕竟潜移默化也需要时间,就出了事。

    虽然松田阵平看起来凶巴巴的,气场两米八,但在爆处班里人气其实很高,甚至在整个警视厅里都有潜在的粉丝。

    即使萩原研二空降之后分担走了部分注意力,也依旧没有改变松田阵平作为爆处班核心人物的地位。甚至因为看到松田阵平对萩原研二的靠近追求没有抗拒,一些爱慕松田阵平、之前却因为其气场而迟迟没有行动的人,也开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卷毛警官在这方面天生就缺根弦,只要不是像萩原研二那般锲而不舍突破他的社交防线,其他人就算站在他面前说“我喜欢你”指不定都会被他当做想跟着他学拆弹技术。

    被喜欢的那个人没察觉到,不代表敏锐的萩原研二没发现那人的小心思。萩原研二不会主动做什么大动作,但这不妨碍他在某个关键时刻有自己的想法。

    第一次,是萩原研二参与的一次联合行动中,有一位警官全身皮肤超过10%烧伤,最深处达深II度。

    这事无论是谁来查,怎么查,都只能遗憾于意外和萩原研二的赶不及,半长发的爆处警也公开表示自己对此感到很自责。

    只有最熟悉的萩原研二的松田阵平察觉到微妙的违和感,私下反复查阅案卷,意识到里面的不合理——萩原研二来得及阻止那位警官的受伤。

    其实严格来说这算不得见死不救,因为那个时机很危急,危急到如果萩原研二真要救人也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所以即使松田阵平想到了那名警官在事发那天上午试图邀请他晚上一起去居酒屋,也没有直接给萩原研二定罪。

    松田阵平清楚,从黑暗里走向光明需要极大的勇气,而来自亲近之人的污蔑很可能会把他再次推进黑暗里——曾深受污名之苦的松田阵平自然不愿意让萩原研二承受这样的委屈。

    直到第二次类似的事情发生。在场的松田阵平心有所感折回去到萩原研二那一组,才让那名警官平安无事。

    当晚,松田阵平捋了一下思路,发现其实之前萩原研二就或多或少表现出他对松田阵平的执着,但他近期被升任小队长之后,才开始有了宽裕的做小动作空间。

    绝不愿意任由事态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松田阵平想和萩原研二就这两次事件谈一谈,却碰到后者在打电话。

    他无意窥探恋人隐私,原本想转身离开,却被萩原研二的一句话给钉在了原地。

    “也不会孤单……最近养了只卷毛猫,明明看着很凶但实际上很可爱,就是觊觎小宠物的人太多了,有点烦,不过慢慢清扫干净应该就没事了。总之就是过得挺好啦,姐姐你就别担心了。”

    语气亲昵活泼,就像是萩原研二任何一次普通的撒娇一般,仿佛他真的只是在讨论饲养宠物的甜蜜烦恼。

    如果不是松田阵平清楚“卷毛猫”“小宠物”指向的是谁。

    如果他不是听出了这并非对恋人的亲昵称呼,而是确确实实对一只很合心意的小动物的喜爱赞赏。

    第60章

    即使夏天的日落来得要更晚一些,晚霞依旧在松田阵平的讲述中悄然来临。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深沉的蓝溶进了清浅的粉,映在卷毛青年那张优越的脸庞上,让他那原本英气而锋利的脸部线条都显得柔和起来。

    诸伏景光很安静地倾听着,表情平静甚至还略带几分安抚,但他内心已经简直要叹气了。

    当时因为松田阵平的请求把“猫”的路让给萩原研二的时候,诸伏景光确实带了几分赌的性质,而后续发展也证明他赌对了。虽然田纳西是彻彻底底的代号成员,但他本身对组织没什么忠诚——不然也不会一直掌握着那张sd卡的信息而不上报给组织,而对松田阵平也是真的很执着,所以他愿意顺着松田阵平的意思,慢慢从黑暗走向光亮。

    却没想到,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的这份执着,只是对自己所有物占有欲的一种表现。

    趁萩原研二打电话没留意到自己,松田阵平无声地离开了。

    这其实不是松田阵平惯常的作风,他应该等着萩原研二打完电话,上前质问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就算是一往无前的警察先生,在那一瞬间都顾虑到了很多:萩原研二尚处于刚接过公安橄榄枝的阶段,这其中有他的一重原因,如果此时关系断裂会不会导致对方重新退回黑暗,会不会连累到为此付出太多的绿川唯……诸如此类,理性多虑到松田阵平都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听到这里的时候,诸伏景光没忍住打断了他的话语:“你就没考虑过自己吗?”

    闻言,松田阵平笑了:“如果我不知道他真实想法的话,和他相处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当然,知道之后我很生气,生气到恨不得抓着他对练拳击三天三夜。”

    诸伏景光:“……”那确实是很生气了。

    “所以只是短时期内的相处的话,我应该可以拿起我为数不多的演技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的目标,快要达成了吧?他最近忙到恨不得影分身,爆处这边他请了几天假,刚好我也不用再时刻防着他搞事。”

    那晚的电话之后,萩原研二又接了好久的电话,不知道是来自公安还是组织的,很大可能是都有,第二天一大早便请了好几天的假没去警视厅。但之前有个案件细节只有萩原研二知道,导致松田阵平不得不抽空出来找人,然后便遇到了机场信息素袭击事件。

    松田阵平终于清晰地发现自己感知不到除了萩原研二之外的信息素,而后者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撒娇地对松田阵平说了句“小阵平不要生气,等我晚点好好跟你解释”。

    “他很在意他和我都同为alpha这件事,所以一开始会对你有这么大的敌意,也才会对我下了药。”

    诸伏景光略带惊讶地望过去。

    卷毛青年察觉到目光,瞥了他一眼:“可能跟要对你使用的药剂是同一批买的吧,导致我现在只能闻到他的信息素……目前只表现出来这些。”

    目前只表现出来这些。诸伏景光咀嚼着这句话,如果和当时要对自己下手的腺体破坏剂是在同一个地方买的,效用应该不会那么简单,说不定还有约束作用,譬如禁止松田阵平标记其他人。

    后来萩原研二也确实回去找了松田阵平,跟他解释,但理由无非也是松田阵平能猜到的“我只是太在意小阵平了”“很担心小阵平会选择其他人”。

    往常会让他下意识感到开心的话语,在那时都化为利刃向他刺来。

    “因为hagi走到现在离不开你的帮助,所以我认为你有权知道这件事并且做出你的决定。”

    诸伏景光眸光微动,松田阵平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他当初是怎么联系公安帮田纳西转换为线人的,现在依旧有权知道田纳西的近况并因此去联系公安。即便萩原研二在毁灭组织上的贡献很大,对其监控或者处罚却也不能落下。

    这是松田阵平作为一名警察做出的判断。

    卷毛青年继续说道:“他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拆弹,所以我准备在真正离开之前替他提出停职。但即使到现在,我依旧觉得他本可以成为一个很优秀的爆处警……”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

    粉色的晚霞倒映在海面上,又被凫青色的眼眸摄取,像是流淌进了另一片海域。

    而这片海域的深处,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海啸:“我会在你们要对付的庞然大物倒下后,离开hagi。”

    把这段时间一直压在心底、无人可诉说的话倾吐出来后,卷毛警官沉默了几秒后知后觉开始感到不好意思:“啧,你今天叫我出来不会只是想问我和hagi的事情吧?”

    那双原本安静看着他的澄澈猫眼弯起一个弧度:“我也算是见证了你和萩原之间关系的各个阶段,关心一下不可以吗?”

    虽然诸伏景光很想调侃“当时一直劝你远离萩原你不听,现在自己主动决定离开萩原了吧”,但转念一想,就算是现在的松田阵平回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依旧会采取同样的选择。

    眼看卷毛要炸毛,诸伏景光见好就收,提起正事:“我想要你帮我设计一款,可以躲过搜查后由我自行组装的、并且威力足够的炸弹,材料不限。”

    松田阵平挑眉:“你让我一个拆弹警帮你一个犯罪分子设计炸弹?”

    他的表情看起来凶狠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掏出银手镯拷在诸伏景光手腕上,而后者也很配合地拿起那罐被喝光的啤酒,用拿枪的姿势怼在了松田阵平的腰腹处作威胁状。

    针锋相对五秒后,松田阵平率先投敌:“我明晚就能给你。”

    诸伏景光把“枪”收回来,顺手塞回垃圾制造者本人手里:“还是太信任我了啊,松田。”

    问都不问炸弹的用处。

    “信任是相互的。”即将分别的时候,卷毛警官意有所指,“以及,如果有人让你不高兴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诸伏景光失笑:找你,然后让你和zero打一架是吗?

    但心里同时又有些说不上的失落:现在的松田阵平,不会跟那时的松田阵平一般,即使他不想说,也依旧步步紧逼地让他在同期好友们敞开心扉。

    身份变了,立场变了,时间和人也都变了。

    微微咬紧后牙,不让自己的笑容掺上任何负面情绪,诸伏景光与松田阵平挥手告别。

    我的路只能走到这里了,希望你能长久、顺遂地往前走。

    *

    再次来到组织基地,诸伏景光开始查询之前那栋boss带他回去了几次的宅子。

    之前组织尚未如此风雨漂泊,诸伏景光完全不敢查询相关信息,等到现在乱成一锅粥了,才开始动手——万一被发现了还能甩锅给皮斯科,说是他买通了后勤组的人。

    从后勤组的物资调配里没能找到蛛丝马迹,诸伏景光也没多气馁,毕竟这种等级的人物,物资不经过后勤组也很正常。但让他放弃这个重要线索却是不可能的。

    想了想,诸伏景光回到自己的安全屋,用电脑绘制了那份宅子的内部结构图,加上他自己推测的可能所在的位置,一起发给了上次降谷零留给“猫”的邮箱地址,让他帮忙查找符合条件的建筑。虽然知道降谷零现在肯定忙到连休息都顾不上,却属实是没有更快的消息来源,而且这也算是间接给了降谷零情报。

    在等待降谷零和松田阵平回复的时间里,诸伏景光整理自己手上已有的情报,排除掉降谷零提供的那部分,把剩下的分成两部分,大头留给宫野姐妹尤其是宫野明美,雪莉是重要的研究成员,且长期被限制人身自由,即使在组织覆灭后也不会有太糟糕的下场,而为了妹妹“主动”做任务的宫野明美显然是更需要退路的,即便后者现在应该被FBI或者公安保护着。

    而还有一部分是他犹豫要不要给梅斯卡尔的。被苏格兰劝说弃暗投明的组织欧洲负责人在他们那天那通视频通话之后直接人间蒸发,没人能联系得上他,叛变的可能性极高。琴酒驻守日本大本营离不开,被派去欧洲的是贝尔摩德,看架势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原本作为前行动组成员、“同样受到信任的”苏格兰才是去找梅斯卡尔的最佳人选,可苏格兰不久前还和梅斯卡尔共事长达四个月,如今没被琴酒投进审讯室已经让很多人感慨其受信任程度之深了。

    唯有苏格兰本人知道,等待他的只会更可怖。

    就在他思考要怎么设置定时把这些情报以上述这些人的名义发送到降谷零的邮箱里时,降谷零本人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距离诸伏景光把宅子内部图发过去也只不过短短四个小时……这效率是不是太高了点?

    不知道是不是紧张于可能即将接触到boss住址这种等级的信息,诸伏景光的手指停留在接通键上迟迟没按下去,等到电话即将要挂断的时候才接了起来。

    接通后电话里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最后还是诸伏景光先开了口:“zero是已经查到了吗?”

    “‘猫’先生的图画得很详细,提供的线索也大大减少了我们筛查的工作量,但它不存在于任何官方可查询的系统内,所以会在多次核查后才能发给你。”

    这句正事说完,电话里再次沉默一下,降谷零才又开口:“其实我这次打电话来,只是想——”

    想什么?

    被对方的话勾起了注意力的诸伏景光正等待下文,就听到降谷零停顿几秒后,突兀地说道:“没事了,我先继续为‘猫’先生继续筛查吧。”

    这是降谷零和“猫”最短的一次通话。

    在挂断的忙音中,降谷零最后两句话里的情感被诸伏景光清晰地捕捉到。

    ……他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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