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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在屋里等裴牧的功夫,江清淮无聊到画乌龟。

    一开始是乌龟,后来变成火柴人。

    江清淮有些画画功夫,各各惟妙惟俏,生动传神。

    只是动作太过单一,他心里又惦记着外面的裴牧,一个火柴人很快变成了两个。

    两个火柴人很快打在了一起。

    江清淮想起裴牧侧跪在他身后,一只手箍住他的腰,手掌上的温度烫地他忍不住瑟缩;

    想起裴牧压在他耳边,用意乱情迷的沙哑的声音唤他清淮;

    想起裴牧抬起他的腿,一寸一寸……地贴近他……

    那么那么……

    江清淮老脸一红,画上的小人也跟着换了姿势。

    他平躺在床上,死死缠着裴牧的腰,让两人越发亲密。

    只是裴牧没轻没重,没一会他都要撞到床头。

    怕他撞到头,裴牧便拉着他胳膊,可力气大,轻轻一拉,江清淮就被他整个拽起,顺势栽倒在他怀中。

    裴牧的胸口硬邦邦的,还带着一层薄汗,但身上的味道仍旧很冷……

    那是一种似雪一般的冷香,江清淮喜欢得很,忍不住将他抱紧。

    裴牧却不好再动,安抚地摸着他同样汗涔涔的背,温柔地吻他。

    吻了一会,江清淮自己便有些寂寞,忍不住开始晃腰,裴牧却将给他顺背的手下滑,朝着屁股来了一巴掌。

    他猝不及防被打了一巴掌,下意识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瞪裴牧,便被裴牧欺负地失神。

    他像条濒死的鱼一样仰着头,粗喘不止时,裴牧却吻他的喉结,弄得他又痒又想哭,终于忍不住推了一把裴牧,气呼呼地责备道:“不许动!”

    裴牧停下动作看他,吻起他眼角,又抱着他翻了个身,自己躺倒在床上……

    江清淮手下的笔一顿,想象一下那画面,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门口,谁知就这么望进一双含笑的眸子,脸唰一下红了起来。

    “裴牧?”江清淮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你走路怎么都没个声音?我……”

    也不知什么时候裴牧开始盯他,见他收拾那叠纸,也只是眸色深深地笑了笑。

    他看着江清淮爆红的耳尖,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添火道:“就这么想我?”

    江清淮低着头,不敢看他,闻言倒是十分诚实,轻轻地点了点头。

    又怕裴牧看不见,他抬起眼,又立刻垂下,不好意思地重复道:“是……挺想的……”

    ……

    后半夜,江清淮靠在裴牧怀中,迷迷糊糊间,突然想起问他:“林珏来找你何事?”

    裴牧显然也忘了告诉他,闻言先是一顿,才慢吞吞说明自己兄长一事。

    江清淮听罢哦了一声,问他:“你为何不来问我?”

    “清淮……”裴牧便叹气,突然长篇大论起来,“我知道你帮皇帝做替身,或许在他面前还算有几分脸,但帝王的恩宠不可信,你在宫中到底还是孤立无援……姜少瑜和姜少云年纪也小,指望不上什么,何况他们还是姜家人。你凡事还应低调才行,否则日后……今日的恩宠,都会化作来日的匕首一把把……”

    裴牧居然居安思危到如此地步,江清淮觉得也是时候给“皇帝”说说好话,刷刷好感了,他轻咳一声,打断裴牧:“皇帝人挺好的。”

    他有点纳闷地问:“林珏难道没跟你说过当今皇帝吗?他人很大方,很专情,长得也还不错……对下属宽大为怀,不会苛待,也不会过分猜忌。”

    江清淮一连串说了几个优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他最近在改革啊,商会啊、集市啊、都是皇帝的主意,这些设施利国利民,你也不看好吗?”

    “稳固边疆,建设城邦,这些都是一个帝王该做的。”裴牧不以为意,“不过是以前那些上位者尸素裹餐、不务正业罢了,反衬得这么个胸无点墨的草包成一代明君了。”

    “草包?”江清淮倍感受伤。

    他是没接受过古代的精英教育,也确实有点看不懂文言文,但他通读历史,上过大学,又有专门的RMB帮打辅助,不至于这样差劲吧。

    “清淮,你别误会。”听出江清淮不大高兴,裴牧俯身亲了亲他,“我没有嫌你胸无点墨的意思,你聪明伶俐得很,人又善良,很好很好。”

    江清淮哼了一声:“那皇帝日夜读书,难不成还比不上我这个字都认不全的了?”

    “他若不生在帝王家,没有那日夜读书的资本,自然比不上你。”

    “可他即便生在帝王家,日也读书,夜也读书,却只读成这幅模样,仍比不上你。”

    裴牧摸了摸他的长发,看他唇瓣发红,又忍不住亲他。

    半途却被江清淮推开。

    江清淮有点不乐意:“为什么说皇帝现在这样不好?”

    “太天真了。”裴牧显然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缠抱着江清淮讨吻,“好清淮,亲我一下……”

    江清淮敷衍地亲了一口,仍旧好奇:“皇帝改革都是出于好心,为何说他太天真?”

    “逆洪流者先赴死,哪怕是帝王,也不例外。”

    裴牧认真同江清淮解释起来:“哪怕他是帝王,企图撼动整个士族的利益,等待他的也无非一死。”

    “可总有人要做这件事啊。”江清淮怔怔看着裴牧,“你怎么就知道,他没有做好随时去死的准备呢?怎么能说他天真……”

    “他做好个屁。”裴牧忽而一股无名火自心头起,“他若做好了,为何让你当替身?让你替他赴死?”

    “笨蛋清淮,被人当盾整了,还要对那人感激涕零吗?”

    江清淮不由一愣。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和裴牧说清楚,不可能得到裴牧对“皇帝”的善意。

    一个谎需要上千个谎言来圆。

    而他圆到现在,显然让裴牧对那个作为皇帝的他……甚至开始心生厌恶……

    江清淮没由来地失落起来:“裴牧……如果我骗你,你会不会一气之下,再也不理我?”

    “你又骗我什么?”裴牧捏了捏他鼻尖,宠溺地笑了一声,“小狐狸。”

    “怎么能说又?”江清淮下意识反驳。

    驳完才意识到好像是挺多的——

    骗裴牧自己是太监。

    骗裴牧自己是皇帝替身。

    还有诸多小事……比如不认字,家境贫寒,饱受苛待,没见过爹娘……

    江清淮改口道:“那如果我做错事呢,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但也不是那种伤害你亲人的事……”

    “你会抛下我吗?”

    “你要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裴牧却不以为意,他拿指尖轻轻擦过江清淮眼尾,感受到睫毛的撩拨传来的痒意,突然笑了一声:“你怕我扔下你不管?”

    裴牧早注意到他对于自己的依赖,哪怕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江清淮也尤其舍不得他离开。

    哪怕只是离开上京一段时间。

    江清淮似乎都不能接受……

    “我……”

    江清淮看了一眼裴牧,想说点什么,却先打了个哆嗦。

    裴牧拿被子将他裹紧,稳稳抱着他:“清淮……不怕,我不会离开你的。”

    江清淮将头埋在他面前,忍不住戳戳他胸口,闷闷笑了一声,说:“你这里也好大……”

    裴牧不应声,却一把抓住了他使坏的手。

    江清淮也不挣脱,只抬头看他,望着他的脸,又被迷得失神片刻,等回神,他突然觉得挺无所谓的,便耸了耸肩,说:

    “最先是家里破产,资产冻结,我休学去打工,搬砖、洗盘子、送外卖、做护工,我什么都干……”

    “某天下班我妈……额,娘亲,她来接我回家,就在我面前,出车祸……她被撞出去十米多远……当场就没了。”

    “三个月后,我爹跟她去了。他是自杀……拿硫化氢……就是一种毒药,服毒自尽了……”

    “他留给我一封信,说他们拖累了我的人生,说他舍不得我娘一个人,要下去陪她。”

    “他让我好好的,说他摆平了所有的问题,说我不用再吃苦打工,再受人白眼,还说送我买了新年礼物……是我最想要的劳斯莱斯幻影,就在他写的遗书上面……呵……”

    江清淮说得自己都笑了:“他一个人周转恢复了资金链,几乎一夜之间就让公司起死回生,他一向能得很啊……想做的都做得到……”

    “那我呢?”

    “我难道只是个成日骄奢淫靡、不学无术的废物富二代吗?”

    “他有没有想过他死了,我一个人活着也很可怜啊……”

    “他去陪妈妈,那我呢?谁来陪陪我……他死得潇潇洒洒,我呢?想死不能,想活也活不好……”

    “清淮……”

    裴牧给江清淮擦了下眼泪,虽然听不明白江清淮说的诸多内容,但大概意思裴牧还是懂的,他沉了口气,“他们是爱你的。”

    “爱我为什么……”江清淮忽而抽噎不停,泣不成声,“爱我为什么不留下陪我……我一个人……我夜夜一个人,躺在床上,那么大的床,那么大的房子,就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

    “以后我陪你,好不好?”裴牧俯下身亲亲他,“我夜夜都陪你睡觉,给你暖床,还这样亲你……”

    “每晚都亲我吗?”江清淮被他亲得有些发懵,“一晚都不落下?”

    “一晚都不落下。”

    ……

    哄过江清淮睡觉,裴牧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清淮说的话显然是真情流露,不像有假,反而裴牧越发不解——

    他甚至觉得江清淮今晚告诉他的那些过往,怎么听都不像是这个世界会存在的……经历。

    难道清淮……是什么鬼神转世来的,带着上辈子的记忆?

    想到这里,裴牧又不自觉想起那个夜晚。

    他明明亲眼看见清淮被万箭穿心……

    为何第二日再醒来,清淮却原封不动,完好如初地站在他面前呢?

    再就是清淮一直给他用的药,药效似乎有些过于好……

    裴牧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枕余作为南疆第一蛊毒传人,才能养出那样去疤复容的药虫,还有瘙痒难耐的副作用……

    清淮给的药虽然药效慢些,却全然没有副作用……到底是为什么?

    次日江清淮睁开眼,便被裴牧告知有事要去林府拜访大哥。

    江清淮难得没吵着要去,吃过早饭,便回宫去。

    一来是他确实约了叶从南有事商量,二来则是……

    上次从池塘摘出来的荷花至今还放在系统背包,趁裴牧今天去林府,他预备去一趟枕经寺。

    裴牧送他的荷包里面现在还空荡荡呢。

    第112章

    他一步步往枕经寺所在的山上去。

    秋日莲花早已败落,山上没了第一次来时的热闹,四下落叶纷飞,远山鸟鸣空灵,寺中央远挂满福碟的树,因山上阴冷、枝叶枯老,被摘得光秃一片,连枕经寺的风都显得寂寥落寞。

    树干上,傲然耸立着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儿。裴牧路过树时,被那鸟儿冷瞥一眼,更觉四周阴冷。

    “山上的寒冬总来得早些。”

    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裴牧循声看向枕余,见他披着斗篷,静静立在廊前,只说:“我有事问你。”

    “若是来追问那日闯山门的贼,我并不知情。”枕玉竹摇摇头,而后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若是来问姻缘,我可以带你见一个人。”

    裴牧蹙起眉头,见枕玉竹径直朝大殿方向走去,只得快步跟上,急声问他:“你可见过鬼?”

    “人间的恶鬼已经够多了。”枕玉竹带着裴牧拐上一条小道,“怎么?你撞见鬼了?”

    “你们佛家说转生,说来世……有没有可能一个人转生后,仍记得他上辈子的事?”裴牧跟着枕玉竹走近一个幽暗狭小的静室,不自觉压低声音。

    枕玉竹却并不回话,只径直推开静室的一方偏门,又侧开身子给裴牧让路。

    裴牧蹙着眉看了他一眼,俯身朝那门外看去,先见满殿神佛、法相庄严,神佛之下,正跪着一个人。

    比之神佛,身似沧海中一粟。

    他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口中念念有词,那样虔诚而真挚,直到山风送来远钟声,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于是那张清冷又熟悉的面庞撞入裴牧眼眸,却像呼啸而来的狂风怒浪,又似佛光普照,观音度世……

    裴牧蹙起眉头,却避无可避,他被浪高高拍起,重重摔下,被击钟声狠狠冲刷,被夺走一切因缘、执念、烦扰,从此万缘皆空,此身明了……

    江清淮却浑然不知正有人盯着自己。

    因为四下无人,他絮絮叨叨了好一段时间:“我不认得这个,也不认得这个,算了,满殿的神佛在上,真是对不住,不过还是麻烦保佑一下裴牧,他这辈子过得太苦,请让幸福降临在裴牧身边。”

    “姻缘倒是次要,毕竟他喜欢的是我,背叛兄弟,让兄弟伤心的事,我江清淮不可能做……总之,劳烦让裴牧幸福,再幸福一些…让他吃好喝好,身体健健康康,不再受伤……”

    “……”

    “是不是有点太啰嗦了?算了,给你们磕个头啊,拜托了拜托了。”

    江清淮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殿上的佛像,才开始磕头。

    他心想要把神佛记清楚些,若是不灵验,日后可得回来算账。

    想罢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大不敬神明,忙又在心中找补:“对不住,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我这人是有点小气,还护短得厉害……”

    “这毛病天生的,改不了一点,所以记得优先办理我的心愿……呃,又开始啰嗦了……”

    “清淮……”

    裴牧失神地看着他的神明垂下头颅,不由轻声喃喃,下意识想上前拉他,却先被枕余拉住。

    枕余警告地看他一眼,示意他安静,带着他往静室外走,确定不会被江清淮听见,才开口:“他来求姻缘,你来做什么?”

    他似是才想起裴牧问的问题,摸着下巴思量片刻,却摇起头:“你不是一向不信神佛,怎么最近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

    裴牧仍在出神,心下震撼不已,好似万马奔腾,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宁静。

    他也朝枕玉竹摇头:“已经不重要了。”

    说罢他便笑出声来,眼角红痣烨烨似火般烧灼:“不是不信,只是莲未开尽。”

    “莲花早败了。”枕玉竹看傻子一般看他,“你怕不是被蛊虫伤了脑子,终于开始发疯了?”

    裴牧却笑得更灿烂,他甚至来不及同枕余分辨,只急急转身,带起一阵秋风,发尾扫过长空,须臾功夫,便走出去好远。

    “你去哪?”

    枕玉竹在后面追问。

    “回家。”

    他的声音散在风中,雀跃地像只不合时节的鸟儿:“做糕点。”

    给清淮。

    *

    江清淮走过所有流程,正是午饭时间。

    他迈出殿门,抬头瞧见一个披着斗篷的白面僧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由纳罕:“我认得你?”

    枕玉竹朝他行了一礼:“吾乃枕经寺主持枕玉竹,施主上次同裴施主同往,可还记得?”

    “你是主持啊。”江清淮上上下下打量他,只觉得这人年轻得有点碍眼,“你和裴牧很熟?”

    “相识多年,姑且算得上吧。”

    枕玉竹笑起来,露出与形象颇为不符的一对酒窝:“此刻正是寺中用膳时间,施主不妨留步片刻,一起吃个斋饭?实不相瞒,我对你和裴牧相识的过程,很是好奇。”

    “你个和尚还挺八卦。”

    江清淮瞥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却没有拒绝,“那你得告诉我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这是自然,贫道一定知而不言。”

    寺庙的斋饭一贯清汤寡水,江清淮吃过一次倒是没抱太大期待,但这次和主持吃,到底还是有点不同。

    位置选在单独的静室,室外便是竹林,竹叶常年碧绿丛丛,十分宜人。

    午膳是精米、简陋版的白玉豆腐汤,配上一小碟腌萝卜。

    为招待江清淮,枕玉竹还另外准备了一壶花酒。

    江清淮看着他将酒壶打开,嗅到一股浓郁的槐香味,不由眼前一亮:“槐花酒?”

    枕玉竹给江清淮倒了一杯:“虽然佛家戒酒,但请施主喝上一杯,佛祖想来不会怪罪。”

    “但我只能喝一杯。”江清淮接过酒杯,“我下午还有事。”

    “一杯足矣。”枕玉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江清淮。

    ……

    再醒来时,四周一片昏暗。

    江清淮只觉浑身上下像被火车重重碾过一般,别扭地想直起身子,却先撞到了头。

    他有点无措地捂着额头,试探性碰了碰四周,却只摸到粗糙的木壁,方方正正,像个大箱子。

    “RMB?”江清淮意识到不对劲,“我这是在哪里?”

    “宿主啊,你总算醒过来了,你被绑架了。”RMB幽怨的声音缓缓响起,“那个该死的光头给你下药,你才喝一口就直接晕倒了。”

    “他跟那个人,那个……那个放蛇咬你的美女,他们两个勾搭着把你塞进一个大箱子,运上一艘海船……”

    RMB话音刚落,江清淮便感觉到一阵不算剧烈的摇晃,确实和乘船的感觉很像。

    他慢吞吞啊了一声,很快接受了现状:“距离我晕倒,过去多长时间了?”

    “满打满算三天时间了。”

    江清淮轻轻点头,试探着推了一下头顶的木头,果然推不开。

    “外面锁上了。”RMB提醒道,“我帮你打开可以,但需要一点积分。”

    “开吧。”

    江清淮话音刚落,头顶的木箱盖子便自动打开,与此同时脑海中传来系统的提醒声:“滴,扣除积分三十。”

    视野突然亮了起来,江清淮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缓了片刻,才缓缓挪动早已经发麻僵硬的身躯,站起身来。

    他放眼望去,看周边堆放着一个又一个大箱子,嗅到满屋弥漫的海腥和潮湿气味,大概猜出自己在船舱的囤货区。

    他迈出那箱子,循着风声找到一个破旧不堪、吱呀作响的小门,正要推开,RMB又道:“宿主,你小心啊,万一外面有坏人……”

    江清淮推门地动作一顿,转而从系统背包中掏出平底锅,这次才轻轻推开门。

    门外却只是一个同样阴暗潮湿的狭小楼梯,蜿蜒而上。

    江清淮寻思这地方大概通往甲板,正准备往上走,却先有个男子从旋梯拐角处出现。

    四目相对,那男子也有些懵,指着江清淮问:“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江清淮眯着眼睛打量那男子,年纪不大,穿着破旧的麻布裤子,赤着脚、裸着背,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看着江清淮的神色甚至算得上慌张。

    他心下瞬间有了计较,轻轻咳了两声:“救命……求你救救我……”

    说罢,江清淮身子一歪,柔弱无骨地往前摔去。

    那青年果然吓得上前扶起江清淮,只是僵硬,不知所措:“你没事吧……”

    江清淮半阖着眼睛,低低抽噎了两声,委屈又惶恐:“我这是在哪?你们是谁?”

    青年扶着他,不自觉吞了一口唾沫,慢吞吞道:“下江南的货船……你没事吧,我先带你去……去甲板上吧。”

    他谢过那青年的好意,仍旧装作一副病弱模样,走两步便要停下来急急喘上一回,足足走了十几分钟,才总算来到还算宽阔的甲板上。

    青年将江清淮安置在一处货箱上,确认他坐好坐稳,才朝站在船头的一名男子招手:“老大,我货舱找到个人,你快来。”

    江清淮循声看去,站在船头的男子脚踩鹿皮靴,腰间系着一道极粗的红绳,上身的麻布背心被海风吹得鼓动不已,健硕的肌肉一览无余。

    男子回过头,露出一双极淡的眸子,紧盯着江清淮的神情像极了狼。

    江清淮有些心惊地收回目光,没看见男子微微扯扯唇,快步来到江清淮面前。

    他一把捏起江清淮的下巴,细细打量了一圈,才道:“把他洗干净了,送我屋里去。”

    江清淮瞪大眼睛,抓着男子的手开始挣扎,谁料那人力气大得惊人,不仅一只手扼住了江清淮反抗的动作,甚至另一只手揽上江清淮的腰,一把将人扛到了肩上。

    江清淮身子凌空,吓得惊呼出声,与此同时平底锅照着男人面盘子砸去。

    但手腕还是被一把抓住。

    见他这般抵抗,男人却愈发来了兴致,一边扛着江清淮朝船屋去,一边仰天大笑:“是老子喜欢的性格。”

    “你妈的放开我!”

    江清淮仍旧不放弃挣扎,奈何比起男人,他的力气简直算得上挠痒痒,直到被一把扔在床上,他才稍微安分一些。

    这货船老大的船屋不算小,内里装饰干净,床上铺着柔软的被单,江清淮被扔上床,立刻往床脚缩。

    他手里抓着平底锅,面上做出惊恐模样,却已经开始跟RMB购□□支。

    说出的话却可怜至极:“我是上京司马府的公子,你这样对我,司马家不会放过你的。”

    “司马府?官很大吗?”那男子将江清淮扔到床上,倒是没有进一步上前的动作,听见江清淮的话后,他只轻蔑一笑,“老子也挺大的。”

    江清淮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人,又朝后缩了缩,一只手背在身后,继续委屈求饶:“你若是放了我,助我回京,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老子现在只想要你。”男人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扯开上衣的背心,露出傲人可观的胸肌。

    江清淮额了一声,垂了垂眸子,宛如可怜无助的小白兔。

    但下一秒,枪声骤然响起。

    紧随其后的,是男人略显痛苦的短促呻吟声。

    但很快,便被一声癫狂的笑声打断。

    看着笑得开怀的男人,江清淮不自觉蹙起眉头,他举着枪,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开枪时,才看见男人手臂处开始缓慢渗出鲜血。

    但男人仍旧在笑,他似乎根本不关心身上的伤,只是盯着江清淮:“早听说是个性子烈的,没想到能这么带劲。”

    他瞥了一眼手臂上的血窟窿,轻嗤一声:“手里那玩意就是火枪?”

    “你见过?”这下轮到江清淮惊讶了。

    “老子叫昇。”

    男人弯腰扯过江清淮身下的被单,一只手便将被单撕开,动作利落地捂在流血的伤口上,又坐在床边,看着江清淮,“小美人,你叫什么?”

    “你既然连枪都认识,没道理不认得我。”

    江清淮神色警惕地看着他,枪这个东西,见过的人少之又少,除了裴牧,便多是宫中的人。

    但裴牧不可能背叛他,江清淮眸子冷了下来,一时半会却想不到会是谁。

    林大将军?林珏?还是齐时村……

    这船上的人多半身强力壮,何况他会晕倒还是枕余干的好事,能有如此布局……真是林颂今?

    “你心里在想谁?”昇看着江清淮的眼睛,“林颂今,是不是?”

    见江清淮神色有变,他立刻笑出声来,“可惜不是。再想想,你最信赖,最信赖的那个人……他的名字,是什么?”

    “叶从南?”江清淮开始病急乱投医。

    “谁是叶从南?”昇愣了愣。

    江清淮却眯起眼睛,觉出一丝不对劲来:“你想让我怀疑裴牧?”

    他冷哼一声:“前朝都没了多少年了,你们却到如今都不肯放过裴牧,如此耿耿于怀,到底是多怕他啊?”

    “好歹得给这位如今的武林第一些许尊重。”昇耸耸肩,“一个被流放至远疆的孩子,摸爬十年,混成如今的天下第一,还勾搭上你这位……美人,我们哪里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什么武林第一?”江清淮有点糊涂了。

    “你就不好奇他一个被流放的罪臣之子,凭什么文采武略处处在行?当然是因为主子栽培!”昇的眸子突然红了起来,死死盯着江清淮,“他该是我们最忠诚、最锋利的刀,如今却因为你……”

    “屡次三番违背主人的命令,违背当初的誓言……”

    “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若是真爱他,识相点,替他去死,不然……”

    “真是服了。”江清淮翻了个白眼,左手抬枪抵在昇太阳穴位置,“你是不是觉得老子长得好看,所以也好骗啊?现在是你落在我手里……”

    与此同时,右手快速操作,买下一剂麻醉剂,照着昇没流血的胳膊来了一针。

    而后他气定神闲地收回枪,起身站到昇面前,看他抽搐着面部肌肉,立刻坏笑起来。

    他抬指轻点昇的额头,看他震惊地倒在床上,活动不能,才道:“我是不认得你家主子,但我很快就会知道。而你们……对我的了解,只怕还远远不够呢。”

    “RMB,买铁链子,得把他栓紧了。”

    他看着躺在床上,连说话都开始大舌头的男人,笑得越发狡诈:“现在已经不会疼了,是不是?等会让你小弟过来,帮你把那玩意剪了,如果真的很大,你爹我亲自下厨,炒炖菜喂给你吃,行不行?”

    “乖儿子。”

    他一下一下轻拍昇的脸。

    看昇终于露出惊恐的神色,才满意地站起身,推开门走出房间。

    上了甲板,江清淮又摆出弱不经风的可怜模样,去找了那位单纯好骗的年轻人:“大人嫌我太脏……一个人在屋里……”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眸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又用手背揉红眼睛,才慢吞吞道出自己的请求:“你能带我去洗澡吗?”

    第113章

    清清爽爽洗过澡,换上年轻人找来的干净衣服,江清淮才开始干正事。

    其实有RMB在,江清淮只要传送去找裴牧就行了。

    但昇放出的消息,实在让他有点放心不下,何况背后做局之人如果当真是宫中的人……

    便无论如何不能放过。

    不过有回溯锚点在,江清淮完全可以先传送去找裴牧,再立刻回来。

    但这样又不好跟裴牧解释……

    正在他思索该如何是好时,先听见甲板上传来争吵声:“你是谁?我们只是下江南的货船,有官府引发的凭证,你想干什么!”

    “啊,他杀人了,救命啊,围住他,围住他!”

    “老大,有人入侵,老大,你……”

    江清淮立刻往晟所在的房间跑,抢先在船员发现异样前锁上了门。

    他狠狠瞪着被五花大绑到连个手指头都挪动不了半分的晟:“你这是得罪了谁?”

    晟大着舌头:“不……”

    “废物。”

    江清淮翻了个白眼,正摸索手枪时,身后的门却被猛然撞开,强大的力道让离门不算远的江清淮几乎被扇倒在地。

    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床沿才勉强稳住身子,正要回头看,却先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腰。

    湿漉漉的冷意如蛇一般瞬间缠上江清淮。

    “清淮……”

    但下一秒,热腾的气息喷薄在江清淮耳垂,却引得他一阵腿软,忍不住轻喘了一声。

    是裴牧!

    江清淮不由眼前一亮,欢喜地转过头去,却先见裴牧脸上带着一道血痕,眼圈发紫,眼眸泛红,身上湿漉漉地滴着水,带着一点海水的腥甜味道。

    “你没事吧!”

    江清淮伸出手指,却不敢去碰裴牧的脸。

    “别人的血。”裴牧凑上去亲吻他的下巴,抱着江清淮的力道极大,“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江清淮不明所以地拍了拍他肩膀,感觉到他细微的颤抖,又放软声音,“我一点事都没有,倒是你……冷不冷?”

    裴牧不说话,死死抱着江清淮。

    “好了,我们去洗个热水澡吧。”

    江清淮轻声哄他,又将身后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晟指给他看:“这是他们的船老大,已经被我制伏,这人你认得吗?”

    裴牧点点头:“师兄。”

    “师兄?”江清淮瞪大眼睛,看看晟,又看看裴牧,仍旧不可置信,“他是你师兄?”

    “叛……叛徒。”床上的晟盯着裴牧,大着舌头仍旧骂骂咧咧。

    “他怎么变这样了?”裴牧挑了挑眉,“你切了他的舌头?”

    “啊?”

    “抱歉。”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裴牧立刻轻吻了一下江清淮:“不是故意吓你的。”

    “先去洗澡吧。”江清淮叹了口气,“后面的事我们慢慢说。”

    “和我一起。”

    裴牧却不肯撒手。

    他的目光在江清淮身上转了一圈,又放慢声音强调,“和我一起。”

    ……

    两人足足洗了一个时辰,才从狭小的浴室出来。

    江清淮是被裴牧抱出来的,因为腿脚发麻,走不了一步,只能窝在裴牧怀中,轻轻喘气。

    他有点不大高兴,因为刚才的事,所以即便很累,即便有点喘不上气,还是要坚持发表抗议:“我都说停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裴牧却不说话,只低头亲他,却被江清淮侧开,最后只亲到脸颊。

    江清淮得意地哼了一声,继续抗议:“我问你师兄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你不专心。”

    这下裴牧有话说了。

    “还不是你拖了太长时间。我都累了,喊你好几次停,你都不听。”

    又被江清淮绕回到第一个问题,裴牧再度沉默,低头亲他。

    江清淮这次倒是没躲,只是小声抱怨:“这衣服磨得我身上好疼。”

    “今下午船就能靠岸,上岸买衣服。”

    “这么快就到江南了?不是才过去三天左右吗?”

    “整整三天。”裴牧忍不住纠正他,“身上全是淤血,刚才碰一碰都说疼,怎么现在全给忘了?”

    “是你力道太大了好不好!”

    苏大伴帮他揉淤血的时候,他甚至能舒服地睡着呢!

    但这话江清淮可不敢跟裴牧说,抱怨一句,便问起他后面的打算:“你那师兄想害你啊,你知道吗?我们后续怎么办啊?你知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

    “知道。”裴牧眸光在手腕上落了落,“师父要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居然还沾沾自喜以为大仇得报后,便能和清淮好好在上京生活……

    裴牧自嘲地笑了一声。

    被江清淮敏锐捕捉到不对劲:“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怎么知道我被绑架到这艘船上的,又是怎么过来的?”

    “我也是坐船来的。”

    裴牧又亲了亲他:“你好好休息,我去收拾那群船员,等靠岸后,再详细告诉你,好不好?”

    “我也能帮你。”

    江清淮自告奋勇完,就被裴牧捏了一把,瞬间炸起毛来:“你干嘛!”

    “都这样了,好好休息。”

    裴牧带着江清淮径直往一个房间走去,将他放到床上,便转身从上面的柜中翻出干净的被单,将江清淮裹严实。

    看他轻车熟路,江清淮意识到不对劲:“你以前也上过这艘船?”

    “这是我的房间。”裴牧轻咳一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方简陋,靠岸就好了。”

    他给江清淮掖好被子,叮嘱道:“海上风大,小心着凉。”

    说罢,便转身朝外走去。

    江清淮却有点睡不着。

    他在心中呼唤RMB:“你以前是不是跟我提到过一个无名的组织,是江湖上的组织对不对?”

    “是。”因为刚被关进小黑屋,RMB说起话来惜字如金,“你怀疑裴牧?”

    “如果裴牧真的只是被流放边疆,没道理能混成晟口中的天下第一,而且他们以师兄弟相称,确实很有武侠的感觉。”

    江清淮躺在床上,认真思索道:“但我搞不明白,这个组织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又为什么非说裴牧跟他们对着干?”

    “而且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那个枕经寺的光头也是这个组织的人,那个放蛇咬我的美女也是,还有苏洺蓝,你还记得那个人吗?她和裴牧一起出过任务,大概也是那个组织的人。”

    “最后就是裴牧口中的师父,很大概率是宫里的什么人。”

    “照你这样说,这个组织在上京渗透得很严重啊。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家裴牧都混成皇帝男宠了,组织反而不高兴了?能干到这个份上,多优秀啊,不应该好好奖励一下吗?”

    “裴牧才不是什么男宠呢。”江清淮的关注点却偏了,“我们是真爱。”

    “那更应该给他包个大红包,好好奖励一下吧。”RMB继续没正形地开玩笑。

    “所以这个组织的目的不在于此。”

    “而裴牧来京之后,拢共就干过这么几件事——杀任宏、伤齐时村、刺杀叶从南,最后便是杀龚成……”

    “任宏和龚成都是前朝之人,属于裴牧复仇计划的一环,大概和组织的关系不大。”

    “而伤齐时村,大概率是龚成请裴牧去的……”

    “所以只有伤叶从南那次,才跟那个组织有关,当时叶从南和我在筹划科举的事……我本以为是龚成暗中使坏,现在看来……是那个无名的组织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叹了口气:“线索太少,推不出来,等一会去问裴牧好了。”

    简单的头脑风暴后,江清淮放弃了思考,但眼睛有点闲不住,开始打量这间裴牧住过的房间。

    其实简简单单并无什么个人特色,房间狭小逼仄、还有点昏暗,但好在有窗,空气十分清新。

    屋内只有一张单人床,旁边一个破旧的木桌,摆着一盏破旧油灯,再就是裴牧方才打开的柜子,也不大,只两层,其上的漆已脱落干净。

    江清淮好奇心起,上前打开柜子,除了裴牧方才拿出的被单,另还有一套深蓝色的。

    再此外,便只有一个巨大的皮箱子。

    “这是虎皮做的。”RMB给江清淮解释道,“看剥皮的手法,是个生客,上面还留了血渍。”

    江清淮蹙着眉将那皮箱子端出来,却先听见里面传来什么东西撞击的动静。

    但箱子上并没有锁。

    江清淮犹豫着打开了箱子,从里面端出一个蒙着黑布的琉璃罐头。

    又听见RMB解释的声音:“你兄弟或许也是个有钱的人啊,还用得起琉璃罐头……掀开看看放的是什么?”

    江清淮依言掀开,却不由瞪大双眼。

    罐头中,一条三角头红眼睛的黄金蟒,正冷冷地盯着江清淮。

    似是觉察到江清淮的目光,那蛇慢慢长大嘴巴,露出血口毒牙,挑衅地朝江清淮吐了吐信子。

    还活着!

    江清淮忙将遮罐子的布巾盖回去,惊魂未定地往床上跑,用被子将自己裹紧,才小声问RMB:“活的,怎么办?”

    “蛇在罐子里,有什么好怕的?”RMB不能理解,但还是帮江清淮想法子:“你出去找裴牧不就行了。”

    “可是柜子在门口的位置。”江清淮连头都不敢回,说话都在抖,“我怕蛇。它还是活的,会咬人的,它是不是还在看我?”

    上次被蛇咬的经历实在算不得好,江清淮仍旧心有余悸。

    但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罐子被撞动的声音。

    江清淮立刻尖叫起来:“裴牧!救命啊,裴牧!!!”

    “怎么了?”

    下一秒,裴牧便冲了回来。

    看见江清淮瑟缩在被子里,还以为他是做了噩梦,他预备上前抱住江清淮,却先看到了柜上的皮箱和罐头中的蛇。

    “清淮……”裴牧的声音忽而冷了下来,“你动蛇了?

    “裴牧!”

    江清淮听见他的声音,委屈地朝他伸出手要抱,但碍于裴牧和蛇在一个方位,江清淮只敢半眯着眼睛。

    看不清裴牧神色,听觉便被放大,听出裴牧语气的冷淡,江清淮不由一愣。

    他有点震惊,又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委屈。

    裴牧居然……裴牧居然因为一条蛇凶他?

    “什么事啊叫这么大声?”

    屋外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晟便探头进来,看见江清淮披着被子坐在床上,轻蔑地挑挑眉。

    江清淮脑子一下乱了起来,耳边嗡嗡作响,他手脚并用地朝后缩了两下,觉得世界都荒谬起来了。

    裴牧……

    江清淮看着裴牧,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他哆嗦着唇,发不出一个音节。

    如果裴牧……如果裴牧是在骗他呢……

    裴牧怎么知道他被拐到这艘船上的?

    船上甚至还有裴牧的房间……

    晟,晟说出的话,也许并不是字面意义那样……并不是想让他猜忌裴牧,而是让他意识到裴牧在被陷害……让他更加相信裴牧???

    裴牧将那蛇小心翼翼收回皮箱,又瞪了一眼晟,回头却见江清淮脸色苍白,神情愕然而无助,一时心疼不已:“清淮……你怎么啦?”

    他上前两步,江清淮却仿佛受了刺激一般,疯狂地朝他扔来被单,抗拒地喊着:“你别过来,别靠近我!”

    “清淮?”裴牧立刻止住脚步,语气一贯温柔,“怎么了?”

    江清淮摇了摇头,侧过头时眼泪便滑了下去,他吸了下鼻子,强忍住震撼与委屈,才问:“船停靠了吗?”

    “马上就到了,清淮,你怎么了,是做噩梦吗?”

    江清淮轻轻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紧紧攥着床单,咬着牙问:“你能跟我说实话吗?看在我们……的份上,你跟我说实话好不好?”

    “清淮,你到底怎么了?”裴牧很有耐心地朝他笑了笑,像哄小猫一般,慢慢朝江清淮走来。

    “别过来。”江清淮再次强调了一遍,而后语速加快地问出自己的疑惑:“你怎么知道我被绑在这艘船上?”

    “为什么要把晟放了?你说师父要杀你,是不是在骗我?”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

    第114章

    “宿主,你冷静!”

    在江清淮情绪亢奋,差点将把老底抖出来的时候,RMB及时开口制止了他:“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冷静下来,听裴牧怎么说。”

    江清淮身子抖了抖,神经质地沉默下来,静静地看着裴牧。

    裴牧接收到他的目光,认真解释:“只是为了泊船,需要他帮忙……”

    “清淮,你别怕,等上岸我便将晟扭送去官府,不会有事的。”

    “若你想回京,我即刻便能联系商船。又或者,你想在江南停留几日吗?我们去游船,吃特色糕点,还可以租一个小院,或者是客栈,都随你喜欢……你别怕,不会有人伤害你,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我发誓。”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江清淮心情总算平复下来。

    他看了一眼紧紧关上的门,还是委屈:“那蛇……”

    “是别人养的。那东西很危险,我刚才只是有些担心……我吓到你了吗?”

    是有点,但江清淮不好意思承认,只好摇头。

    “清淮。”裴牧试探着上前,见江清淮没有再情绪激动地抗议,立刻坐到江清淮身边,像给猫顺毛一样轻轻地拍江清淮的扔在发抖的脊背,“清淮……我能抱抱你吗?”

    江清淮委屈地哼了一声,等被熟悉的温度抱住,才总算平静一些。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不会离开我?”

    “我发誓。”裴牧捧着他的脸,轻声道,“裴牧永远都不会离开江清淮,说到做到,否则……”

    江清淮偏偏头:“否则什么?”

    “否则清淮再也不亲我。”裴牧的指肚轻轻擦过江清淮的唇,“否则清淮再也不许我上床……否则……”

    “这根本就是耍无赖。”江清淮气得忍不住锤他,被裴牧一把抓住手腕。

    他扯过江清淮的手,捧到唇前亲了亲:“没有否则,不会发生的。”

    “你们两个还没墨迹完吗?船已经下锚了。”屋外传来晟不耐烦的声音,“上岸后再去耳鬓厮磨吧。”

    江清淮听得不高兴,正要发作,又被裴牧亲了一口。

    炸毛的小猫便立刻乖顺起来,眨着漂亮的眼睛看裴牧。

    “走吗?”裴牧轻声问他。

    江清淮这才高兴地点头。

    出了船舱他才发现,裴牧已经将所有人排排绑好,而晟虽然确实有活动能力,但脚上也带了几斤重的铁铐。

    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情绪过激,江清淮有点心虚地看向裴牧。

    裴牧正同码头的官员交涉,江清淮凑上去,正听见裴牧说他是被上京拐来的公子哥。

    那负责交涉的,也不过是个基层的小衙役,闻言先看了一眼江清淮,目光愣了愣,又看向船上被绑到一起的船员,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最后那官员问:“你一个人……抓的?”

    而裴牧只是闷闷点头。

    江清淮忍不住偷笑起来。

    那官员继续问:“那你们可有什么身份凭证?”

    “是定远大将军林颂今的远亲。”

    江清淮轻车熟路地从裴牧腰间摸下他的玉佩,递给那官员,“你拿着回禀便是。”

    “清淮。”裴牧却有点舍不得似得叫了一声江清淮。

    “我身上只有你送的那块。”江清淮朝他眨眨眼睛,小声道,“我们后面拿回来便是。”

    安抚过裴牧,他立刻看向那官员:“这些人和船,就麻烦大人处置了。”

    “你们也跟来。”官员却不敢托大,忙说,“事情来龙去脉,都得说清楚才行。”

    “清淮需要买新衣服。”裴牧却蹙起眉,反驳道,“他穿这个不舒服。”

    “额……”官员瞬间觉得难办。

    不过看见江清淮身上只是裹着一块粗麻布,还是体谅地点了点头,又挥手叫来一个人:“你跟着这两位公子,一会带他们来衙门,我先去回禀老爷。”

    “江南的人真好啊。”江清淮没想到人家如此通情达理,眼前不有一亮。

    带路的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虽然是文人打扮,但身上的棉布衣裳早已经旧得几乎褪色。

    不过听见江清淮这样说,还是轻轻笑了起来,模样甚至算得上慈祥:“小公子是第一次来江南?”

    “是啊,先生,您可知这附近有无出租的小院?来都来了,我们预备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出租的小院……”那男子闻言沉默起来,犹豫了半晌,才说,“我家倒是有在租卖……不过一时半会腾不出来,只有一间空房……附近那一片,容我再打听打听吧。”

    “您为何要租卖?”

    “犬子科举及第,要我们去上京。”

    那男子又温柔地笑起来:“只是我和内人不大舍得这老宅,收拾行礼时更是这也不舍,那也不舍,一来二去,耽误不少时间……”

    “真是恭喜您啊。”

    江清淮跟着笑道:“日后大概要在上京常住,慢慢收拾也好,不急的。”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孩子急冲冲地朝他们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叶伯,叶哥哥回来了,叶哥哥回来了!你快去看啊,知府老爷亲自去码头接他呢!”

    “辰小子,我现在正忙呢,何况文瑾在上京忙碌不已,江南山高水远,怎么可能呢……”

    “我真没看错,叶哥哥长那么好看,姑娘们都凑到码头去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行了,我信你了,不过我现下正忙,一会还要去趟官府,劳烦你去家中带个口信。”那男子从怀中掏出三个铜板,递给孩子,拍拍他的肩膀,又道,“慢着点跑,别摔了。”

    等目送孩子走远,他才满含歉意地看向江清淮和裴牧:“抱歉,耽误您二位时间了,请随我来吧。”

    江清淮尴尬地笑了笑,忍不住戳戳裴牧,却被裴牧一把抓住了手,对上裴牧无语的神情,江清淮忍不住偷笑了两声。

    两人去成衣店买过衣裳,便立刻跟着可能是叶从南父亲的男子去了官府。

    既然叶从南会来江南,江清淮肯定要找个机会见见他,说明自己后面的打算。

    但见面又不能当着裴牧的面直说,一来某人会吃醋,二来他是皇帝的事情还得再瞒。

    裴牧正同官府的人交代来龙去脉,江清淮便分神在一旁思考怎么偷溜出去见见叶从南。

    听RMB说,知府的宅子就在这附近。

    那来传信的男孩说的也是叶从南刚到江南,估计也就前后脚的功夫……

    他正想着,突然有个衙内上前,问江清淮:“公子,可要添些茶水?”

    江清淮不由一愣,抬头看向那衙内,本能觉得不大对劲。

    那衙内端举着茶递给江清淮时,轻轻眨了下眼睛,江清淮立刻心虚地偷瞄裴牧,见他没有注意,才顺势接下那茶。

    他摸索了一下茶杯底部,果然摸到一张纸条,顿时眼前一亮。

    叶从南真不愧是他的得力好帮手!

    办事永远这样靠谱!

    江清淮谢过那人,让RMB将那纸条收进系统背包,装模作样抿了两口茶,便对裴牧说:“我去小解,你在原地等我啊。”

    裴牧却看向问话的官员:“我得陪他一起。”

    江清淮立刻不好意思起来:“不用的,我就是……”

    “官府很安全。”那官员也强调,“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何况我们也马上结束了。”

    两个人都这样说,裴牧却仍旧坚持:“我得跟他一起去。”

    无奈,江清淮只好答应。

    好在裴牧没有变态到盯着他上厕所的程度,江清淮还是成功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

    叶从南约他晚上在知府府上见面,还强调不要跟裴牧一起,说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告诉他。

    江清淮看完纸条一头雾水,但怎么也得见一面叶从南,只能思索晚上怎么脱身。

    等出了官府,两人先去找了家客栈。

    裴牧只带了几两银子,几张银票,而且银票早就被水泡烂了。

    好在江清淮原本荷包里的钱,枕经寺的光头一分没动,能保他住上天字号大床房。

    开了房也没干啥坏事,要了两盘特色糕点,就开始盘问裴牧师门的事。

    裴牧还是很坦率的,师门上下共五人,抛去师父不说,裴牧行三,上头一个师姐、一个师兄,下面则有一个小师妹。

    听到小师妹这三个字,江清淮猛然竖起了耳朵,有些咬牙切齿:“小师妹?有多小,三岁?”

    裴牧愣了愣,解释道,“小师妹长你一岁。”

    “大我一岁啊。”

    江清淮哦了一声,又嗔怪地看向他,“既然我比师妹小,怎么不听你叫我小清淮?”

    裴牧愣了愣,心想这昵称还挺可爱,便轻轻嗯了一声。

    “嗯?嗯什么嗯?”江清淮却老大不高兴。

    但他笑眯眯凑到裴牧耳边,低声问道,“你称呼人家小师妹,人家怎么称呼你?是叫……”

    “师~兄~?”

    这一声师兄极尽暧昧,裴牧心头都热了三分。

    他看着江清淮笑眯眯的眼睛,郁闷地想,明明才做过的。

    “还是叫你,裴牧哥哥?”

    江清淮心底憋着气,一点没觉得自己是在撩人,半天不见裴牧反应,便更气了。

    他戳了戳裴牧,又听裴牧嗯了一声,只是这次嗓音低沉,像是不大高兴。

    不大高兴?

    江清淮诧异不已,还倒打一耙生气了?

    他都没不高兴呢!!

    他正气恼,谁知下一秒便被裴牧打横抱起,扔在了床上。

    江清淮摔在软床上倒是一点也不疼,只是懵得厉害。

    他看着裴牧站在床边,几乎将阳光尽数遮住,高大的身影压迫力十足,更是不解:“做什么?”

    裴牧压了上来,嗓音还是沉:“再叫一声。”

    “什么?”

    江清淮下意识反问,才明白裴牧的意思,立刻不高兴地别开脸去。

    裴牧真讨厌,没看出他是在吃醋吗?

    裴牧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扭捏,他亲江清淮可是半点不挑剔,碰到哪里亲哪里。

    唇不给亲就亲脸,亲鼻尖,亲眼尾,亲肩膀,亲哪里不是亲?

    但这次江清淮却用指尖推开他的唇,警告地看着他:“我说正事呢!”

    裴牧有点遗憾地嗯了一声,虽然没再亲他,却把他抱进怀里:“我听着。”

    江清淮又不知道说什么了,听什么听,这个笨蛋根本听不懂他是在说气话。

    不过被裴牧抱在怀里,江清淮倒是不怎么吃醋了,他戳了戳裴牧胸肌,问:“你干什么把我扔床上?”

    说起这个,裴牧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含糊应了一句:“喜欢。”

    江清淮听到这话心暖暖的,下意识蹭了蹭裴牧。

    结果又被推倒在床,看压在自己身上的裴牧,他眨了眨眼睛,装起无辜:“做什么?”

    裴牧有点无奈。

    还能做什么?

    他不说话,低下头亲他,吻了吻眼睛,吻了吻鼻尖,最后落在唇上。

    一吻结束,江清淮整个人都挂在裴牧身上,像个化掉的赖皮糖一样,怎么都扒拉不掉了。

    不过他还是记得正事的:“裴牧,你继续说,你的师父……哎呀,别……很……”

    痒字还没出口,客栈房间的门被人一把踹开。

    巨大的声响让腻在床上的两人皆是一愣。

    叫骂声由近及远,没一会便穿过屏风,来到两人面前:“狐狸精,离他远点!拿开你的脏手!”

    来人一身黑衣,脸上带着纯黑面具,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眸中的厌恶与震惊十分好懂。

    江清淮目光扫过裴牧放在自己胸前和腰间的手,开始快速在脑中寻找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位追求者……

    但那黑衣人这次开始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居然是你,你……你为什么会在江南?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次江清淮明确感觉到来者骂的人是他。

    但是小狐狸精?这是用来骂男人的吗?

    裴牧则皱眉看向面前的人,以兄长的口吻怒道:“给清淮道歉,如此粗鄙之语谁教你的?”

    “我粗鄙?你们白日宣淫,居然说我粗鄙?”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反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她恶狠狠瞪着江清淮:“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看见他的脸,江清淮下意识往裴牧怀中缩了缩,他是单纯被吓到了。

    因为眼前的人,居然是死掉的苏洺蓝。

    但苏洺蓝看他这番动作,却恨得咬牙切齿:“你个死狐狸精,装无辜给谁看,你快放开我师兄,这个无耻的骗子,骗子!”

    不等江清淮说话,裴牧先打断了苏洺蓝,他随手从床上薅下一个流苏坠子,手上动作一转,苏洺蓝身旁的花瓶便瞬间炸开。

    这声响成功打断了苏洺蓝的歇斯底里。

    裴牧便说:“道歉。”

    苏洺蓝的眼圈突然就红了,她恶狠狠看了一眼江清淮:“你敢不敢告诉裴牧?”

    江清淮心下一惊,无助地抓紧了裴牧的手。

    怎么办,苏洺蓝知道他是皇帝的事情,怎么跟裴牧解释……要怎么跟裴牧解释才好……

    “清淮……”裴牧却先安抚起他来,“别怕,她就是我的师妹,苏洺蓝,她会在江南,是因为……”

    “裴远之!”没想到裴牧打算直接告诉江清淮她出现在江南的原因,苏洺蓝气急败坏地跺脚打断道,“他是皇帝,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江清淮抓着裴牧的手更紧了,眼前像有一朵朵白色烟花齐齐绽开,耳边嗡嗡作响,手脚冰凉麻木,他几乎不能呼吸——

    不可以……不可以现在告诉裴牧……裴牧会生气,一定会很生气的……

    想办法,想办法啊!

    却有一双大手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了过去。

    是裴牧。

    裴牧的声音仍旧很淡定,只是有些担忧,他的眉毛轻蹙,却抬手抚了抚江清淮的眉:“别怕,别怕,这个我知道……”

    他的声音像是在远方响起,朦胧地有些不真实。

    裴牧亲了亲他,又安抚地抱紧他,听见他迷茫地叫裴牧,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轻轻应了一声。

    而后看向同样呆在原地、脸色苍白、神色震惊又无助的苏洺蓝,轻轻叹了口气:“你误会了,清淮不是皇帝,只是作为皇帝的替身。”

    “他是身不由己的,你不要记恨他,也别故意吓他,好了,现在跟他道歉……”

    第115章

    苏洺蓝被气跑了。

    裴牧却丝毫没有追上去的意思,只是抱着仍旧不怎么在状态的江清淮,耐心而温柔地同他解释:“可能你那晚见过苏洺蓝死去……其实那是假死药的效果,她假死后不便留在上京,便辗转来到了江南。”

    “江南水乡,四通八达,江湖人士不少,她在这里比在上京自在,是件好事。”

    “说来这也怪我。”裴牧叹气,“对不起,清淮,让你受惊了。”

    “怎么怪你了?”江清淮声音恍惚。

    “若她不喜欢我,大概不会对你有如此敌意,今日也不会……”裴牧顿了顿,“我一定抓她给你道歉。”

    江清淮慢吞吞哦了一声,滑倒在床上,生无可恋了半晌,突然说:“我想吃糕点,你能帮我买一些吗?还想喝热茶。”

    “等我半刻钟。”裴牧摸了摸他的脸,起身朝外去。

    随着门关上的声音响起,江清淮才轻轻叹了口气,他问RMB:“刚才发生了什么?”

    RMB也觉得惊险:“天啊吓死我了,先是那个苏洺蓝砰地一下出现在眼前,我还以为诈尸呢。结果下一秒她就说你是皇帝,啊啊啊,我当时也蒙了啊。”

    “不过裴牧应该是没信他,幸好你当时说你是给皇帝当替身的。不然可怎么圆啊?还有你当时的表情,你完全就是一副完了完了完了的样子,也幸好裴牧没怀疑……”

    “应该没怀疑吧。”说到这里,RMB自己也不大确定了。

    “肯定怀疑了。”

    江清淮强打精神坐起来:“我们现在得偷偷跟上裴牧,他肯定去找苏洺蓝对账了。”

    “好吧。”

    RMB立刻帮江清淮点了传送,但回过神时,他只闻到了糕点的香甜气味。

    “这几样给我包起来,这几样也各来一些。”

    裴牧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店家,你们的甜茶还在卖吗?”

    江清淮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被传送到了桌子底下,这桌布足够长,完全能把他遮挡严实,倒是个不错的偷听地点。

    RMB忍不住嘀咕:“我看他没有怀疑的意思啊。不过他听起来跟这里的店家很熟,该不会是……在说什么暗号?”

    “应该不是。”江清淮摇了摇头,对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一阵心累,“回去吧。”

    他也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了。

    但在这之前,还是要先瞒着裴牧去见一趟叶从南才行。

    江清淮其实早就想好了策略,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裴牧……

    但他还是主动凑上去亲裴牧。

    这个黏糊的吻很快便发展到下一步…再下一步……

    但临门一脚的那一刻,江清淮突然推开了裴牧,他可怜兮兮地望着身前的人:“我累了……能不能不要……”

    裴牧向来依他,只是箭在弦上,一时半会也冷静不下来。

    他坐直身子,沉默片刻,说了句:“我去洗澡。”

    江清淮在心中小小欢呼了一声,面上却装作筋疲力尽的模样,死鱼一般躺在床上,还卖惨说:“坐船弄得我头晕眼花,哪里都不舒服。”

    “你先睡。”裴牧起身披上外袍,亲了亲他,“不用等我。”

    江清淮不舍地勾起他的衣服,过足眼瘾,才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睛,慢吞吞道:“我等你。”

    等裴牧离开,江清淮立刻弹跳起身:“RMB,导航,我们走。”

    “裴牧去哪了?”刚刚被关小黑屋的RMB十分不解。

    “洗澡。”江清淮正给自己系扣子。

    “他只是洗个澡,你估计还没到知府那边,裴牧就先回来了。你应该等裴牧睡着之后再出去。”RMB顿了顿,才说。

    “裴牧都是抱着我睡的,而且他睡眠很浅,我稍微一动,他就会醒。”

    江清淮补充道:“你别担心,裴牧时间很长的,他刚刚还让我先睡,没两个时辰是不会回来的。”

    “两个时辰?干什么啊?……卧槽,这么牛,宿主你……你也是挺耐……咳……”

    “别乱说话,导航就是了。”

    江清淮的计谋显然是百无一失的,加上RMB的导航,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江清淮就见到了叶从南。

    比起离开时的相见,叶从南明显清瘦不少,除了衣着打扮还算规整,比起当时裴牧根本没有好上多少。

    他似乎被什么事缠得有些焦躁不安,江清淮来之前,便见他在廊下焦灼踱步。

    等见到江清淮,叶从南一把抓住他的手。

    向来守礼的他这次却连行礼都忘了,只是紧张地打量了一圈江清淮,便急声道:“请陛下即刻随我回京,裴牧此人…恐不可信。”

    “裴牧?”江清淮心下一紧,“你为何这样说?”

    “实不相瞒,臣会来江南,并非掌握万全消息……不过是发现裴牧急冲冲上了一艘小船,猜测他或许知道您的下落,才……”

    叶从南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还好臣赌对了,陛下,您没事就好……”

    见江清淮似乎想说点什么,叶从南又抬手打断他:“陛下,请容臣说完。”

    “还有一事……臣必须要同您说清楚才行,这里不方便,还请您随我去正堂,知府大人正候在那里。”

    江清淮只能点头答应,先去正堂见过徽州知府,便急急看向叶从南:“你想说什么?”

    叶从南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知府:“先生,还请您回避片刻。”

    那徽州知府闻言深深看了一眼江清淮,这才行礼离去,顺带着关上门。

    江清淮这才发觉叶从南的称呼:“徽州知府是你的先生?”

    “幸得知府大人赏识,不仅免去了我几年学堂所用,就连国子监的举荐书也是先生亲笔所写。”叶从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立刻又严肃说起正事,“那日辞别陛下回府,傍晚时候,有个和尚上门求见……”

    “自称是枕经寺主持……”

    ……

    听罢叶从南所说,江清淮属实是有点懵逼了。

    枕经寺主持,也就是枕余,居然直接找到叶从南,问他要不要当架空皇帝当摄政王……

    叶从南自然是严词拒绝,因为此人言语过激,直接把人关进了大理寺监牢。

    也因此,叶从南意识到他可能有危险,下令全城搜索他的动向,却发现裴牧乘船去,叶从南便带着几队兵马跟了过来。

    所以叶从南理所当然认为裴牧和那个枕余是一伙的。

    因为枕余这番操作实在太像给裴牧拖延时间了。

    但江清淮却知道,这仍旧是陷害裴牧的一环。

    他心下有了一个不成形的猜想——

    这一切都是冲着裴牧来的,但背后之人的目的,似乎不单单是要裴牧的命这么简单……

    就目前的形式来看,所有人都在挑拨他和裴牧的关系,那假如他真的不信任裴牧……

    江清淮忍不住发抖,但面上他立刻下令:“你姑且按兵不动,好好审问今日入狱那一批船员,套到消息立刻来通知我……”

    “陛下,您还要回去见裴牧?”叶从南神色严肃,“他的目的尚未可知,如此以身涉险……”

    他忽而跪倒在地:“求陛下三思!”

    “你快起来。”江清淮叹了口气,“你的担心我能理解,但我不回去何尝不是打草惊蛇,你若实在担心,请知府派兵暗中监视那座客栈便是。”

    “再写信告诉上京那边,朕无碍,让大伴好好照顾小世子……”

    “陛下……苏大人、林小将军、齐大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啊?这么快吗?”江清淮再一次对叶从南的办事效率感慨不已。

    “您的事可是大秦最大的事,如今上京群龙无首,若不是林大将军手中还有兵权,加上……您平日也确实不爱上朝,否则早闹翻天了,图谋不轨者指不定已经开始谋划……”

    “哎呀哎呀,朕知道了。”听他越说越可怕,江清淮连忙打断,连叹气,“三日,顶多再留三日,若试探不出什么,朕便同你回京。”

    听他如此担保,叶从南才勉强作罢。

    等回到客栈,裴牧果然还没回来。

    江清淮动作迅速地毁尸灭迹,躺在床上继续怀疑人生。

    他问RMB:“不是说好的基建就行?怎么这么多人暗中找事?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看不惯我当皇帝,能不能直接来篡位啊,我也不是很想当皇帝啊。”

    RMB还没回话,裴牧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冷香。

    江清淮立刻装睡,等着裴牧上床抱他,等了片刻,他自己都快睡过去了,裴牧却仍旧没有上床。

    这个裴牧在干什么啊!

    江清淮偷偷问RMB,RMB却描述得不清不楚:“没干啥,就是坐在窗边,看月亮?”

    “是不是进入大贤者模式,开始思考人生了?我听说人类都会有这个习惯。”

    “裴牧才不会进入贤者模式。”

    江清淮嘟囔了一嘴,假装睡不安稳地翻了个身,巧妙地翻到床边,偷偷睁开眼瞧裴牧。

    裴牧确实坐在窗前,窗外正在下雨。

    雨夜的月色朦胧暗淡。

    不过江南水乡的古镇错落有致,一眼望过去甚是好看。

    但裴牧静静立在窗前,似乎无心此景,他只是在出神。

    窗外的雨声很大,屋内却安静得让人窒息。

    江清淮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开口道:“裴牧?”

    裴牧轻轻嗯了一声,回过头来。

    黑暗中,江清淮不大看得清他的神色,只觉得他的眼睛亮地惊人,像狼。

    “怎么醒了?”裴牧问他。

    江清淮啊了一声,并不回话,只是问:“你怎么不上来睡?”

    “就来。”

    裴牧虽这样说,却并没有过来的意思,窗外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完全牵挂住了他。

    江清淮便赤着脚下床,顺着他目光去看。但除了鳞次栉比的屋顶,并无什么稀奇。

    “你在看什么?”江清淮忍不住去问。

    裴牧却一把抓住他的腰,将他抵在窗沿处。他的身子压上来,脸凑得很近很近,目光在江清淮脸上盘旋,像是寻找什么似的。

    江清淮不明所以:“怎么?”

    他脑子闪过一个离谱的猜想:“不会是因为刚才没陪你,生气了?”

    不过这话说出口,江清淮自己先否决了,裴牧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但他还是将手臂攀上裴牧的肩膀,让原本就极近极近的距离变得越发暧昧:“不然,再来一次?”

    “清淮……”裴牧似是无奈地朝后退了半步,却被江清淮用指尖勾住腰带。

    “你躲什么?”江清淮凑上去亲他。

    片刻后,江清淮被压在窗前。

    窗仍旧开着,他半个身子都倚在窗框上,看着外面朦胧的雨景,感受身后炙热的温度,听着裴牧粗重的喘息声和外间淅沥的雨声,难得地有些害羞。

    他有心让裴牧慢些,还想换个地方,但刚叫了一声裴牧,却先在朦胧雨景中看到一个身影。

    倒也不是江清淮视力好,而是,在这样一个沉静的夜里,朦胧的雨中,那个在房梁上蹿下跳的身影真的很难不被发现。

    当然江清淮这边的目标也很大,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他大开的窗户,猛然停下飞檐走壁的动作,看了过来。

    视线相对,江清淮不由得紧张了一下,便听得裴牧一声闷哼,停下问他:“怎么?”

    江清淮晃了晃身子,脸更红了,小声道:“裴牧,有人。”

    裴牧俯身上前看去,瞧见屋檐上的黑衣人,却突然发狠欺负起江清淮来。

    他将江清淮抱起,不许江清淮的脚沾地,却也不肯出来,更不顾江清淮的惊呼和可怜的求饶声。

    他一只手便托起江清淮的两条腿,另一只手则从桌上捞起茶盖,指尖用力,那茶盖便如飞镖一般直直砸向黑衣人。

    与此同时,裴牧抱着江清淮往床边去。

    转身的那一刹那,被弄得几乎神志不清的江清淮恍惚看见那黑衣人从屋顶翻滚而下。

    他忍不住替那人揪心一把。

    但下一秒,江清淮也翻滚而下,直直摔进床榻之间。

    ……

    裴牧今晚很凶。

    在彻底昏迷前,江清淮只有这一个想法。

    第116章

    第二天江清淮起来,先跟裴牧打了一架。在床上。

    说是打架,也不完全。

    因为裴牧不跟他动手,只抱着他的手,牢牢把他箍在怀里,江清淮比力气比不过,挣扎不开,气地只想咬人。

    可咬了,裴牧也不松手,反倒抱地更紧,觉得痛了便闷哼一声,却也不肯让步。

    江清淮听见他闷哼就舍不得用劲,只是心里还气,索性换个地方咬,咬地裴牧满身牙印。

    虽然每个都没出血,但牙痕明显,又属脖子处受灾最重,倒像是他们暧昧纠缠时留下的痕迹了。

    于是江清淮又想起昨晚,昨晚裴牧真的太过分了。

    都被人撞见了,裴牧居然还不停下来,还抱着他去床上。

    到了床上居然还堵他的嘴,还绑他的手!!!

    想到昨晚裴牧像看艺术品一样上上下下把自己看了个遍……听见他哭和抗议,居然还打了他……他那……那里一巴掌,江清淮简直要气疯了。

    裴牧却看不见自己脖子如何,只是看江清淮在他怀里挣扎,□□他的肌肤,觉得有些头疼——

    再这么下去,他真的要在床上好好和江清淮打一架了。

    好在没一会,江清淮咬累了,松嘴,趴在裴牧怀里喘气。

    裴牧被那热浪吹到喉结,还是逃不过被勾引到的宿命,忍不住抓住了江清淮的腰:“别闹了。”

    江清淮还在生气,被他这么一凶,简直要炸了:“我哪里闹了,我很生气你没看出来吗?你昨天晚上为什么……肿了知道吗,很疼的!”

    “江清淮。”

    裴牧突然直呼起江清淮的大名,弄得正气呼呼抱怨的江清淮明显一愣。

    “干嘛?”

    江清淮有点委屈,以前裴牧才不会这样对他,结果现在不仅不关心他,居然都开始凶他了。

    他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是江清淮管用的把戏了。

    裴牧沉下眸子,这次却没有心软,他压着江清淮往自己身上坐了坐,看他猛然瞪大双眼、震惊不已,下一秒又害羞地躲开他目光。

    他下意识的反应真情实意到可爱至极,裴牧突然有些不确定:“江清淮。”

    “干嘛啊?”

    又被直呼大名,江清淮却没心思生气了,毕竟被某个更有存在感的东西抢走了注意力。

    “你为什么同意跟我在一起?”

    裴牧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啊?”

    突然被提问,江清淮一时有些懵,但对上裴牧认真的眸子,他也不自觉认真起来。

    “其实……爱是很广泛的定义……兄弟之间也有爱啊,你是我在上京遇到的第一个……好人。”

    “其实也有点见色起意吧,我是挺喜欢跟帅哥美女交朋友的。这个以前也常有人说,哈哈……”

    “我也没想到你喜欢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兄弟,这个好能到什么程度呢?额,大概就是,哪怕让我为你去死,也没什么大问题。”

    “后来我感觉你喜欢我,其实也有点逃避的意思,但我们已经……额,就已经到这个程度了,难道我能忍受余生没有你的日子吗?肯定不行啊。”

    “也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那段时间你老是来梦里骚扰我,然后就是中秋的时候了,谁知道我喝醉了直接强吻你啊……”

    “反正……吻上去的,我第一念头是,卧槽这么软?”

    “第二念头便是,跟兄弟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事实证明,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在我们在纯睡觉的基础上多了一些……额外的活动而已。”

    江清淮啰里八嗦说完,还给自己总结陈词:“总之,我认为,在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已经爱着你了。”

    “哎呀真是肉麻死了。”

    说完他又不高兴起来:“你干嘛突然问我这个!而且我还跟你生气呢!!!”

    裴牧轻轻笑了一声,他终于开始道歉:“对不起,清淮。昨晚是我……没把持住,你那么与众不同……”

    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你的替代品呢?

    裴牧坚定了下来,松了口气,仿佛云开雾明,但接着他又问:“你昨晚,去见叶从南了,对不对?”

    江清淮:“啊这……”

    ……

    江清淮怎么也没想到,裴牧会因为叶从南跟他生气。

    因为他当时装傻一般的回复,裴牧不仅不再亲他,而且今天只和他说了五句话。有两句是“嗯”,另外三句分别来叫他吃早饭、午饭和晚饭。

    其实以前裴牧话说的也不多,而且虽然是在冷战,但江清淮问他,他总还是回的。真正让江清淮焦虑不已的是,今日客栈的小二偷偷给他递信,请他去一趟知府府。

    这意思很明确了,叶从南有事找他。

    江清淮只好绞尽脑汁地想法子瞒着裴牧偷偷去见叶从南。

    RMB却十分不理解:“反正现在裴牧已经知道叶从南在徽州,你直接说有事要找他不就行了。”

    “裴牧还能限制你的人生自由不成?”

    RMB的话当然不能参考,但这却也江清淮提供了一个思路,他可以假装跟叶从南偶遇啊。

    前段时间还听店小二说过几日晚上会有花灯展,他让叶从南也一起去不就成了,等面对面见着了,什么都好说。

    江清淮心下有了想法,立刻传话给那店小二,得知花灯节就在今晚,立刻跑去找裴牧,邀请他去今晚的花灯节。

    “是庙会,拜菩萨的。”裴牧却纠正他。

    江清淮单纯凑凑热闹罢了,哪里知道这个,而且知道了他也不觉得有啥,只是问:“那咋了?”

    “我不信神佛。”裴牧突然说。

    “不信神佛你去寺庙烧香干嘛?”

    江清淮不明所以,又有点委屈:“你怎么还生我的气啊,本来我被拐到这边,宫里就肯定会派人来找。”

    “叶从南作为京官,碰巧撞见我,肯定要找我了解情况嘛。”

    “我当时瞒着你,主要就是怕你担心,他还请我住在知府府上呢,我全都拒绝掉了啊。”

    “请你住在知府府上?”

    裴牧冷哼一声:“你确定不是请你住在他家?”

    “你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啊。”

    江清淮气得都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我现在去叶从南家住,你是不是就高兴啊?”

    “不行。”裴牧一把抓住他,被江清淮气急败坏地咬一口。

    又叹气道:“你去扮观音。”

    “啊?”江清淮懵逼地松开了嘴,看着裴牧,“我?”

    片刻后,裴牧找到当地观音庙的负责人员,说明来意后,对方立刻欣然接受,并贴心地帮江清淮修改观音服饰。

    另有人员热情地同江清淮讲解庙会的规矩——

    其实就是穿着坐在花轿上,由着众人抬他游街一圈。

    江清淮要做的只有管理好表情这一件小事。

    介绍过庙会的流程,旁边立刻有人小声道:“即便不扮相,江公子也很有观音大士的圣颜,真是太好了。”

    “您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

    “徽州的百姓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他们叽叽喳喳聊起来,江清淮只能求助地看向一旁看热闹的裴牧。

    裴牧便上前拉他:“我带他去换衣裳吧。”

    裴牧带他进了庙后一间小屋,这里安静异常,昏暗无比。

    只一盏老旧的烛台放在桌前,裴牧点了灯,房间便被笼在一片朦胧的暖橙之中。

    衣架上,便是观音庙的人员准备好的那身衣裳。

    那衣裳飘逸如仙,通体澄白,却又缝着华贵的暗纹,倒是和江清淮当时吊唁刘太后时的丧服有点像。

    裴牧替他解开衣扣,褪去外袍,咬着他耳垂低声道:“我打听到,以前都是叶从南来扮观音,如今他飞黄腾达,观音庙一时寻不到人,正焦头烂额呢。若他得知是你来替他,会作何感想?”

    “能作何感想啊?”

    不就是换个衣服玩cosplay嘛,江清淮有时候真的搞不明白裴牧的脑回路。

    裴牧却不说话了,他认真地帮江清淮换衣裳,系腰带的时候,他甚至跪在地上,仿佛虔诚至极。

    他抬头看向江清淮,眸中闪着赤红的光,那是烛火的倒影,却好像点燃了江清淮的心。

    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躲开裴牧的目光。

    裴牧这样跪在地上,跟求婚似得。

    江清淮正脑补,裴牧却忽然撑起江清淮的下巴,强迫他看向镜中。

    同样昏黄的铜镜中,江清淮看到自己白衣素裹,头戴璎珞宝冠,又被白纱笼下,他眼角天然下垂,似俯瞰众生之像,确有观音之貌。

    但裴牧的手正狠狠掐着他的下巴,他伏在江清淮耳边,一身玄袍黑衣,隐在暗处的面庞晦暗不明,唯一双眼睛虎视眈眈,好似势在必得。

    裴牧轻咬起他的耳垂,嗓音沙哑低沉:“你猜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忍不住扯开你的裙襟,摘下你的头纱,发了狠地吻你,咬你,干你……”

    草?

    江清淮听他如此说,竟不自觉起了反应,瞬间羞愧难当。

    原本的高冷神佛,一瞬跌落神坛,沾染红尘,脸颊通红、丢盔弃甲地推搡身后的人:“你别在这个时候撩我了……”

    裴牧却罕见地沉默了一会。

    他问:“撩?”

    江清淮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想让我穿这个,跟你来一次吧……嘶……”

    他回味一般地沉默下来,半晌才凑到裴牧耳边,小声道:“也不是不行,但你得快点……”

    “啊……也不用这么快……嗯!”

    裴牧果真说到做到,在庙会开始前,成功结束战斗。

    但江清淮却累得不轻,这房间就一张桌子,江清淮全程靠着桌子保命,事后,也是瘫在桌上,直直喘气:“幸好我一会坐着就行,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带你回去。”裴牧突然说。

    “好处捞完,就不认账了?裴远之你真是学坏了。”江清淮听得只想笑,他慢吞吞直起腰,脸色立刻一白,“你弄进来了?”

    裴牧上前两步,拿手帕帮他擦干,看他腿根还在发颤,忍不住俯身亲一口,便痴缠地看着他,“回去还能继续。”

    “不行。”江清淮可不能回去,还约着要跟叶从南见面呢。

    而且他扮观音其实也挺好的,目标比较大,叶从南肯定能找到他。

    但现在他有点后悔刚才被裴牧蛊惑了,虽然爽是爽了,但累也是真的累……

    而这都怪裴牧刚才一个劲勾引他!

    江清淮义正言辞道:“以后这种正经场合,你一定要少勾引我。”

    “我没勾引你。”裴牧看向江清淮,很为自己打抱不平,“明明是你。”

    “怎么就是我了?”江清淮觉得他简直无理取闹,“明明是你,给我换衣服,还跪下给我系腰带,跟求婚似得,还有……还有掐着我的下巴,在我耳边说话,还说什么……撕开我的衣服,不是你是谁啊!!!”

    裴牧听罢却沉默了下来,半晌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恍惚地哦了一声,而后粲然一笑:“好吧,就是我勾引你。”

    江清淮被这一声笑迷得七荤八素,上下不分,又脸红起来,只想落荒而逃:“走吧走吧,大家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江清淮坐在莲台上,成功在人流中见到了叶从南,但他不能做大动作,何况裴牧在后面跟着,只能偷偷朝人流中的叶从南眨眼睛。

    虽然夜里昏暗,但轿上是有灯的,叶从南不可能看不见他的暗示。

    但叶从南看见了,却好像傻了一般愣在原地,半晌没个反应,只等花轿要错身而去时,他才恍惚回神,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起了一身冷汗。

    同他一起来的叶夫人瞧自家儿子不对劲,忍不住看了一眼那花轿上的观音,便惊呼道:“这么漂亮的公子哥……”

    知子莫若母,她立刻明白过来,笑着戳戳还发愣的叶从南:“文瑾,这位就是你的心上人?还真如你所说,面如观音,定是个心善的好孩子……”

    “母亲,别……别调侃孩儿了,我配不上他的。”

    “你也是一表人才,如今又在京中做了大官,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叶父却还记得江清淮,看自家儿子神色落寞,忍不住叹了口气,打断叶夫人的话头:“算了,这是孩子自己的事,让他自己解决吧。”

    他又看了看叶从南:“你不是说今日来,是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怎么还不追上去?”

    “是……”叶从南这才回神,深深吸了口气,穿过人群,追那花轿去。

    看自家儿子神色匆匆,叶夫人忍不住捂嘴笑起来:“看他确实喜欢得紧啊,那公子哥是谁家的,你认得?”

    “那位已有心上人,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叶父回忆道,“只怕文瑾……不能得偿所愿。”

    叶夫人却不信:“我们文瑾可是这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儿郎,再见多识广的人都要夸一句少年英才,他那心上人还能美若天仙不成?抛去容貌不说,比才学,我们文瑾三元及第,年纪轻轻已官拜丞相,颇受陛下信赖,前程一片大好……”

    “当年你不也是选择了我这个无所事事,古板无趣的落魄寒门子弟?”

    “你怎么无所事事,不过是为情势所迫罢了……”叶夫人下意识反驳,说到一半便停了话头,沉沉叹了口气。

    人总会无限偏爱其所爱。

    *

    江清淮一下花轿,便听见身后叶从南的叫喊声。

    他心下不由一紧,不等回头看去,果真先被裴牧抓住手腕。

    “别见他。”裴牧冷声道,“跟我走。”

    江清淮面露难色,正想着如何安抚裴牧,另一只手却被叶从南抓住。

    他愣愣回头,看见叶从南满脸急色:“江公子,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放开他。”裴牧先一步护在江清淮面前,又抓住叶从南抓着江清淮的手。

    “你才是应该放手的那个。”叶从南却丝毫不怵,他上前一步,直直看着裴牧,“你只会让他受到伤害。”

    江清淮被夹在两人中间,突然生出一丝懊恼。

    他弱声道:“那个……”

    “稍等。”

    “嘘。”

    两人齐声打断江清淮。

    第117章

    此刻,三人虽在繁华地段,但周围的人流已自觉避让,给他们腾出一大块地方来。裴牧和叶从南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各自抓着江清淮的一只手,直直盯着彼此。

    徽州的围观人群素质好到让人惊诧,统一保持安静,不言不语,只认真围观事态走向。

    江清淮在最初的几秒尴尬之后,迅速选择放弃挣扎,只等着一会大喊——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但裴牧和叶从南相视一眼,却突然心意相通,齐齐拉着江清淮往一个方向走。

    “你们去哪啊?”江清淮不明所以,但又拽不过这两位,只能无奈跟着走。

    叶从南先开口解释:“这里人多口杂,我们去安静的地方细说。”

    “观音庙后那间小屋不错。”裴牧接着道。

    叶从南不屑地瞥了一眼裴牧,却没有提出异议。

    倒是裴牧接收到他的目光,一把将江清淮抱起,冷声道:“松开他。”

    叶从南当然不会松开,他眸光冷冽:“你这般强迫江公子一时可以,难道还能强迫他一世?”

    “那也不劳驾你费心。”裴牧冷哼一声,“何况……你怎么知道这是强迫?清淮明明……喜欢得紧。”

    他挑眉看向江清淮,弄得江清淮一阵不好意思,躲开裴牧目光,却好巧不巧跟叶从南对上。

    叶从南神色怔愤,全然替江清淮打抱不平的状态,但一看见江清淮,他便笑起来,笑容那般清澈,好似在说——

    别怕,我会帮你。

    江清淮身子不由一僵,想躲开那目光,却又被裴牧含住耳垂。

    裴牧就像条阴魂不散的蛇,死死缠在江清淮耳边,发出暧昧潮湿的声响,感受到江清淮脊背轻颤,他便用指腹轻擦江清淮的眼角,等摸到熟悉的湿度,才满意地笑出声来。

    他贴在江清淮耳边,幽幽地问:“你怎么不躲开?喜欢我在叶从南面前亲你?”

    “哎呀!”

    江清淮真的无语了,他一把推开裴牧的手,厉声道,“吃醋也不能这样!放我下来!!!”

    裴牧不由一愣,却并不听话,反而将江清淮抱得更紧,他声音放轻放软,如撒娇求饶般在江清淮耳边轻喃喃:“清淮…”

    “叫什么都不管用。”江清淮推开他的脸,看了一眼四周,确认只有他们三个,才放下心来,又凶道,“放我下来。”

    裴牧只得照做,不情不愿,黑沉着脸。

    但看到叶从南还拽着清淮的手,他突然半道反悔,又把江清淮抱进怀中,像个大挂件一般贴在江清淮背后。

    这一通操作后,像是怕江清淮生气,裴牧立刻解释起来:“他还没松手。”

    江清淮无奈扶额,只得看向叶从南:“你别学裴牧,他太犟了,你先放开我。”

    “这只是犟?”

    叶从南扯扯了唇,又僵硬地放下嘴角。

    他没有松开江清淮的手,只是看了一眼裴牧,而后突然想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轻咳了一声:“裴远之,前朝罪臣裴叙之次子,被我大秦先祖皇帝流放边疆,勒令终身不可回京。裴远之,你为何回京?”

    裴牧不屑一笑:“回京来杀人,怎么?看不惯?”

    叶从南没想到他竟如此有恃无恐,下意识看了一眼江清淮,见江清淮似乎不以为奇,心下暗暗吃惊,只能继续道:

    “枕玉竹,年三十,代号狻猊;

    晟,年二十八,代号蒲牢;

    已故的苏洺蓝,年十五,代号嘲风。

    裴牧,字远之,年二十三,代号睚眦,嗜杀好斗,主兵戈。”

    裴牧的眸子微沉。

    叶从南则细细观察江清淮,见他神色懵懂,心下多了几分安定:“他们都来自一个江湖组织,因来无影去无踪,被称无名。已知的人员名单就这几位,多数盘踞上京,代号又源于龙之九子,其心昭昭,不言而喻。”

    “而眼前这位,似乎是这组织最好用的一把刀。”

    “裴远之,你可有话要说?”

    “裴牧已经不跟他们混了。”不等裴牧开口,江清淮倒先开口替他辩护上了,“那个组织还想害裴牧呢。”

    叶从南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江清淮,却不信邪地继续:“那你可知他曾重伤齐时村,火烧钱家,那日刺杀我的黑衣人中,有一个也是他!”

    他的语气带了几分焦急和愤怒,全然没了以往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弄得江清淮都有点发怵。

    但他还是小声替裴牧解释:“裴牧也是被迫的啊,他没得选。”

    “如何没得选?”

    叶从南气急:“难道等日后,他将剑架在你脖子上,你也心甘情愿由着他砍,再说他没得选吗?”

    “裴牧不会这样做的。”

    江清淮顿了顿:“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何况那组织已经对裴牧起了杀心,裴牧怎么可能还继续给它卖命,你说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而且……被流放那年他还小啊,他那么小,边疆却那样远,天寒地冻,孤苦伶仃,他又一个人……

    他一个人能活下来都已经是奇迹,可他还背负了满门仇恨……还要练功、习字、念书……

    他一定过得很苦,他没得选啊。”

    “何况现在,那个组织已经抛弃裴牧,难道你要我此刻也弃他于不顾,只因你一句日后,便……”

    叶从南却突然拽了一把江清淮,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眸光隐隐发狠,明摆着要抢。

    江清淮一个踉跄摔到叶从南的怀中,脸几乎要砸到叶从南的胸口时,又被裴牧一把捞住后腰。

    于是,他就这么尴尬地立在空中,前有狼,又有虎……

    叶从南跟裴牧动起手来,他一手死死摁着江清淮的肩膀,不许他逃离自己的怀抱,另一只手、甚至两只脚都用来应付裴牧。

    他虽是文臣,但武功不错,甚至能与林珏一拼,何况裴牧碍于江清淮,不能放开手脚,两人一时间打得有来有回。

    江清淮就这么尴尬地夹在两人中间,一会面对着叶从南,一会面对着裴牧,想插手就会被两人摁下去,耳边还隐约传来RMB的叫喊声,说的全是他想说的话: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江清淮:……何至如此?

    不过这场鏖战最后还是以裴牧的胜利而告终。

    他将江清淮抱在怀中,兴奋地眼尾发红,喃喃着叫了几次“清淮”。

    最后一次,江清淮嫌弃地嗯了一声,他却像被打了一发兴奋剂,邪笑着看向叶从南。

    他捧着江清淮的脸,显摆一般给叶从南看:“你喜欢他的脸?是不是很漂亮,像朵娇艳的白莲花,让人很想亲?”

    说罢,他轻轻亲了江清淮一口。

    江清淮瞪大了双眼。

    叶从南更是不可置信,他几乎歇斯底里地喊叫道:“放肆!!!你可知道他是……”

    见他似乎有点神志不清,江清淮连忙打断他:“叶从南!”

    他朝叶从南轻轻摇头,几乎是哀求一般:“你先走吧……”

    叶从南愤恨的神色还未落下,便对上江清淮似哀求一般的目光。

    哀求?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却在这样一个月夜,苦苦哀求他,只因为……

    他看着裴牧,他死死看着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他!

    “叶从南?”感觉叶从南情绪状态不对,江清淮有点不放心地又唤了一声。

    叶从南便扯出一个笑容来,他看向江清淮,笑容假惺惺得很是可怜。

    他颤抖着声音说:“还有两日,两日后……林将军会来徽州。届时,你必须和我回京。”

    说罢,他转身便走,步伐踉跄。

    江清淮轻轻叹了口气,生气地看向裴牧:“你刚才那样子太过分了,你明知道我跟叶从南没什么,干嘛要做那种事情刺激他?”

    裴牧却很无辜,要说刺激,还是清淮替他辩护的那些话更刺激叶从南吧。

    不过此刻他心情极好,当然江清淮说什么是什么。

    他上前查看江清淮被叶从南一直抓着的那只手,俯身亲了亲,又抬眼看向江清淮:“回京前,我陪你在江南玩个尽兴,可好?”

    说是要玩个尽兴,但今晚江清淮真是心力交瘁,回去倒头就睡。

    裴牧却兴奋地睡不着,他抱着江清淮,手指把玩着他的长发,缠紧又松开,一遍遍回味着江清淮在叶从南面前替他辩护的模样。

    越想越觉得不真实。

    “你终于疯了吗?”

    窗外突然传来声音,而后窗户被人从外推开,苏洺蓝翻身坐在窗沿上。

    裴牧收敛笑意,问她:“你又来干什么?”

    “刚得到消息,师父也要来徽州。”

    裴牧沉默片刻,问她:“火烧钱家的事,你可知道?”

    “知道啊。”苏洺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就是烧个房子,这不稀奇,以前不知烧多少了。”

    “那晚追杀我的人,其实不是龚成,对吗?”

    “你怀疑是我……师父?”苏洺蓝却不信,她轻轻摇头,“若师父那个时候就起了杀心,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不能。”裴牧却已经有了想法,“但不排除他在那晚之后改变了心意。”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不妨直接问问他去。”苏洺蓝说到这里,有点不耐烦,“你还要回上京吗?”

    裴牧轻轻嗯了一声。

    清淮去哪,他就去哪。

    他不会离开清淮的,哪怕是死。

    裴牧说罢,忽而喉头一紧,连着咳嗽两声,竟咳出一手的血来。

    “你的蛊毒……”苏洺蓝瞪大双眼,“难道师父真的……”

    裴牧看向她:“不许告诉清淮。”

    “不告诉不告诉。”苏洺蓝翻了个白眼,又说,“我去找师父问清楚,一定是哪里有误会……”

    她兀自嘀咕了一句,便翻窗离开。

    裴牧却只是淡淡擦干净了手上的鲜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轻轻地抱住了江清淮。

    他嗅着怀中人的发香,沉沉入眠。

    *

    裴牧既说过要带江清淮在江南好好游玩,当时说过的事基本全都安排上了。

    看楼台烟雨,坐画船、观桃花、赏白鹭……江清淮也是体会了一把古代文人的情怀。

    虽然只有短短两日时间,但他们居然还凑巧赶上了江南一年一度的烟花大会。

    烟花大会定在夜间,加上明日大概便要回京,下午他们没做什么,只慢悠悠沿着街道散步,等时候差不多,才一起回客栈换衣服。

    江清淮还惦记着裴牧上次买的糕点和甜茶,一边换衣裳一边同他念叨:“若是回了上京,日后这样好的点心都吃不到了,好可惜。”

    “我学会了,回去给你试着给你做。”裴牧上前来帮他束发,“那原料简单得很,做起来也简……”

    他话未说完,脚下却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隆声。

    那声音大到江清淮一瞬间甚至会觉得耳鸣,他诧异回头看向裴牧,却见裴牧神色严肃,而他的耳孔,竟慢慢渗出鲜血来。

    “裴牧……”江清淮下意识抬手,想查看他耳朵,奈何脚下一轻。

    只一瞬间,难以言喻的失重感便将他整个人完全裹挟,他突然开始往下坠,耳边则是RMB的惊呼声:“宿主,发生了爆炸,你……”

    四周升腾起浓郁的灰烟,一下便模糊了江清淮的所有视线。

    他像个瞎子一般慌乱地在空中摸索,却感觉一只手死死扣住了他的腰,一个温热的身子贴了上来。

    硬邦邦的,是裴牧。

    他便紧紧攀附上去,却觉身子在空中被转了半个圈。

    而后,便是一声巨响。

    世界黑了下来。

    江清淮却没有晕,虽然后背砸到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但这完全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

    他挣扎着抬起了唯一还能活动的手臂,想去摸索一下裴牧的位置,却先触到一手黏腻。

    他怔愣地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有一滴鲜血砸到他鼻尖,顺着脸颊滑落耳边,发出清晰的一声滴答。

    江清淮立刻感受到一股难言的窒息,他痛苦地呜咽,崩溃地叫喊,活动着手臂胡乱摸索:

    “裴牧……裴牧你在哪?我看不到……”

    但很快他便摸到了,一个微凉的身躯,就撑在他的上方,不远处。

    又有鲜血滴落在他鼻尖,沿着同样的轨迹,在耳边发出一声滴答。

    江清淮突然没了声音,他颤抖着手,沿着那个撑在他上方的身躯摸索……

    这是胸口,肩膀,心口……心口位置没有受伤……滴血的部位应该是肩膀,左肩膀……

    他呼吸不畅,心跳加快,耳晕目眩,却在心中有条不紊地做出了判断——

    “裴牧不会死的,但如果……如果拖到失血过多,RMB,你在吗?

    不对,冷静,冷静下来,会断连……江清淮,江清淮,你要冷静……”

    “RMB,RMB你恢复了吗?”

    不等RMB回声,眼前先传来一道亮光。

    压在他们身上的木头被人挪了开来,立刻有人喊着:“找到啦,在这里!”

    江清淮松了口气,即刻看向裴牧。

    裴牧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浑身是血,脑袋耷拉在江清淮脖间,两条小臂分撑在江清淮两侧,但右臂处被一道木尖刺穿,左肩位置也有一道巨大的贯穿伤,此刻还滴着血。

    “没事了。”叶从南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似乎琢磨了一会,才朝江清淮伸出手来,“慢慢爬出来就好,小心不要碰到……”

    “你救救裴牧。”江清淮双眼通红地看向叶从南,“他不能死,他不能……”

    “我知道,你放心,你要先出来,我们才好把他挪出来。他的后腿被一块石板压死了,贸然挪开可能会塌陷。”

    江清淮却有些狐疑,裴牧压在他身上,万一他挪出去,裴牧摔到地上,造成二次伤害……

    “清淮……”

    正在江清淮犹豫时,耳边却传来了裴牧轻声的安慰,“你先走,我不会有事的。”

    “你醒了?”江清淮瞬间哭出声来,但他思路还算清晰,迅速同裴牧解释了现状,并再三叮嘱:“你别怕,我就离开一会,你坚持一下,很快就没事了……很快就不会疼了……”

    他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弄得裴牧这个伤残更严重的都无奈起来:“我没事,再重的伤都受过,还不是活得好好的,你先出去,乖。”

    外面又传来叶从南的呼唤声。

    江清淮闷闷应下,照着吩咐开始往外爬。

    他这边很顺利,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便再度重见天日。

    叶从南给江清淮披上毯子,递来热茶,便即刻指挥人手搬动那压着裴牧后腿的石块。

    那里被压得一团血透模糊,江清淮几乎不敢睁眼去看。

    他闭上眼睛,隐隐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再睁开眼时,裴牧竟已经在旁人搀扶下来到他面前,他用血淋淋的手虚抱住江清淮,才仿佛彻底安心了一般:“没事了……没事……”

    “陛下!”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喊。

    不等江清淮反应过来那一声是在叫他,却先有人一把推开了裴牧,抓着他的手开始急急查看:

    “陛下,您这一去,可让臣等好找啊,您现在如何,身上可有受伤?”

    对上苏有道的脸,江清淮竟觉得一阵陌生和恍惚,他愣愣啊了一声,突然瞪大眼睛,猛然被苏有道挡到身后的裴牧。

    裴牧竟自己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带着他左肩的尖刺、右臂的血洞,以及那被压得血肉模糊的腿。

    他自上而下地看着江清淮,身后是一片破败的废墟。

    阳光在他脸上打下一层阴影,混着血和汗,无悲无喜,无震惊无哀怨。

    他只对江清淮笑了笑。

    那笑容很灿烂,像他们初见,像他们最快乐的那段时光,也像江清淮对他撒过的所有谎言一样。

    假惺惺。

    ——

    此篇完

    第118章

    斜阳落下最后一束光辉时,裴牧转身离开。

    他什么都没有说,就那样踉跄着,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着远离江清淮的方向,一步步走远。

    他们离得不远,却也不够江清淮立刻抱住他,他只能沙哑着声音哀求:“别走……求你……”

    他不相信裴牧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可能给他。

    他只当裴牧在生气,他只能说:“起码等养好伤,给我个解释的机会,求你……”

    裴牧轻轻摇头,他看向江清淮,却释然地笑了一声:“他死了。”

    “什么?”

    江清淮有些不明所以,他忍不住上前,却被苏有道一把拦住。

    苏有道紧蹙眉头,神色严肃:“陛下,此人乃前朝乱贼,曾随魏琛南入京起义,不可信,不能留。”

    不等江清淮发话,裴牧倒先他一步道:“罪人裴牧,自请归降,只求……陛下,赐我个痛快。”

    “什么痛快?你要什么痛快?”

    江清淮踉跄向前走了两步,却被林珏拉住。

    林珏蹙着眉朝他摇了摇头,轻声道:“陛下,此刻不是时候。”

    他手下带着几千精兵,还有徽州的诸多百姓,此刻都在现场听着看着呢。

    若是将皇帝和乱臣贼子勾搭在一起的事情泄露出去,民心如何?军心又如何?

    江清淮却红着眼眶看他,不可置信地问:“连你也要拦我?”

    裴牧又从身后传来,不卑不亢:“只求一死。”

    “裴远之!”

    江清淮不再顾忌林珏的反对,他暴躁又不安,疾走两步,狠狠抓着裴牧的衣服,几乎是咆哮道,“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你便要弃我而去了?”

    他毫不犹豫把他们的关系袒露,一点顾及都没有,四下瞬间一阵唏嘘。

    皇上和乱,乱臣贼子?爱……爱什么?什么爱?

    裴牧蹙了蹙眉,没想到江清淮会如此激动,但那转念他又想明白了,眼前这人筹谋许多,又最善伪装,只怕此刻……

    他声音冷淡,目光淡然:“你确实聪明得令人发指。”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清淮眼圈更红,虽然是他抓着裴牧,看似强势,但他的手却一直在颤抖。

    他脸上还残留着裴牧的血迹,温热的鲜血甚至还没来得及干涸,裴牧便要离他而去。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他试图冷静下来,试图同裴牧说道理:“当初是你先说喜欢我,说要护着我,说……说这辈子只我一个……现在又要弃我而去……”

    “这不公平,裴远之……这不公平,你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能解释。”

    “好。”裴牧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他深深望着江清淮,“那我问你,钱家被烧那晚,那个被万箭穿心,死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江清淮瞬间哑然。

    他张张唇,愣了片刻,才说:“没有那个人,那晚没有人……”

    “你骗我那是梦。”裴牧冷下声音,“我不信。”

    “可是……可是……”江清淮脑子瞬间乱了,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裴牧要知道什么。

    他在心中呼唤RMB,却如入海之石,了无音讯。

    寂静,四下是无尽无止的寂静。

    直到裴牧再次开口,他规规矩矩跪倒在地,将头整个埋在地上,一字一顿:

    “我是乱臣贼子,是叛军派来的奸细,我接近你别有用心,留在上京另有目的,还请陛下给我个痛快。”

    “那我也要痛快。”

    江清淮开始摆烂,他跟着跪到裴牧面前,想去抱他,却先看到他肩上还没处理的伤口,只能无措地拉着他血迹斑斑的衣角 ,他口不择言,“我和乱臣贼子勾结,卖国求荣,我也该死。”

    “陛下!”

    听到这话,旁边的叶从南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想拉开江清淮,江清淮却先被裴牧一把推到他身边来了。

    叶从南连忙抱住已经完全愣住的江清淮,看着裴牧也觉得纳罕:“你竟舍得?”

    裴牧目光将他扫过,语气几乎恶毒:“你倒是好命一条。”

    叶从南不由一愣。

    就在前天晚上,他还是那个羡慕裴牧到不可自拔的人,怎么才一天时间,角色便完全倒转了。

    这人真的有那般在意陛下的身份吗?

    “裴牧,裴远之……我要生气了。”

    江清淮一把推开叶从南,却没有再像方才那般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他就那么站在原地,问:“你当真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请陛下赐死。”裴牧不卑不亢。

    “裴牧,你何至于此啊?”林珏终于看不下去了。

    反正此刻陛下反正都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他不能再坐视局面继续恶化,也上前来劝架。

    但裴牧一向不大亲人,能喜欢上江清淮,能听得下江清淮的话已经是破天荒独一份,林珏的话当然不管用。

    裴牧看都不曾看他一眼,只机械地重复那一句:“请陛下……”

    “林珏。”江清淮突然出声,他紧紧盯着裴牧,声音也冷静了不少,“将此人拿下,押送回京。”

    林珏不由一愣。

    倒是叶从南想明白了,上前推了他一把,轻声道:“快去找太医,他身上的伤不能拖了。”

    林珏这才恍然,立刻招呼手下将士们:“拿绳索来。”

    裴牧也配合,丝毫不曾反抗,由着林珏五花大绑。

    直等被送到太医那边,他才意识到一丝不对劲:“林珏,你这是徇私枉法,若是……”

    “你可少说两句吧。”林珏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直接将人敲晕了才好。

    他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看见江清淮正同叶从南交代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陛下他……”

    林珏也在劝裴牧。

    “陛下他……”

    “呵,陛下。”裴牧冷笑,又看他一眼,道:“拿酒。”

    林珏只得无奈去给他拿酒,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这位乱臣贼子在陛下心里的分量重着呢。

    想到江清淮红着眼圈、那不管不顾的样子,林珏又忍不住叹气。

    他还挺能理解裴牧的,帝王的宠爱再脆弱不过,哪怕他亲眼见过江清淮的万般偏袒,还是信不过江清淮会一生一世爱裴牧。

    但能理解裴牧,却还是不免为江清淮可惜。

    小皇帝性格洒脱,为人大方,又有识人之才,用人之能。

    如此一代明君,却偏偏爱上这乱臣贼子,要死要活地付出了天家不该有的真心……

    “常说天家无情,可陛下是真心的。”林珏翻来覆去,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安慰的话。

    “我不认识你的陛下。”裴牧却丝毫不领情,“我只认得江清淮,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在宫里受尽委屈,一得空便要翻了墙来宫外找我。”

    裴牧的眼睛闪了闪,默了片刻才道:“他死了……就死在我面前……我眼睁睁看着他……”

    看着他被万箭穿心。

    却爱上了他的替身。

    裴牧撑着胳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尽数撒到地上。

    剩下那壶,他一口直闷。

    林珏也看出他不好受,无奈地在心底叹气。

    身后,刚得了陛下指示,急急忙忙过来给这个“乱臣贼子”看伤的太医,一进来便见到如此一幕,吓得简直要当地昏厥,立即升天了去。

    他眼皮直跳地喊道:“病患不得碰酒!!!!”

    见裴牧丝毫不理会,只能看向林珏:“林将军,陛下可是交代了,若这位出了事,我们这一行人全都要掉脑袋!”

    林珏:“……”

    他闷闷叹了口气,骂了一句:“这都什么事啊。”

    但还是认命地抢走了裴牧手中的酒壶,并顺带着问他:“你酒量那么好,喝不喝有啥区别?”

    裴牧被抢了酒壶也不恼,只是淡淡看一眼林珏,然后突然来了一句:“他以往都是两杯倒,第二日醒来,保管将昨晚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却唯独没忘记那晚吻我。”

    他冷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唇:“我当上天终于偏爱我一回,如今看来,不过是……戏中小丑罢了。”

    “你一个人叽里呱啦说什么呢?”林珏听不明白,有点无语地抓过他胳膊,开始帮他上药。

    裴牧认出那药,突然问:“这都是你那位陛下赏的?”

    “药效挺好的。”林珏嗯了一声,尝试说起江清淮的好话,“他为人大方,性子纯良,并非……”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会甘愿为你赴死?”裴牧又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林珏却大惊失色:“你这就有点过分了,正常人谁天天把死啊活的挂在嘴边。”

    “你可不能因为知道他是陛下,就让他为你去死……这要求太过分了啊,裴远之,你要真这样,我瞧不起你。”

    裴牧沉默了下来,就连伤口被撕裂,他也不曾皱一下眉头。

    外间,苏有道和叶从南已准备好启航回上京的大船,回头来找江清淮。

    发现他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如无生命的人偶一般。

    “陛下……”叶从南轻声道,“差不多可以启程了。”

    “裴牧的伤如何了?”江清淮这才回神,他抬头看了一眼叶从南,神色恍惚,“我给的药,他用了吗?”

    “我身上只有那么些了,RMB还没有消息……”

    他的声音愈发小,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一阵气音,“我已经很冷静了……”

    叶从南于心不忍:“陛下,天下的好男人还有很多。”

    江清淮红着眼睛看向他,似乎有些诧异:“你也会说这话安慰我?”

    他笑了笑,像是觉得稀奇,接着又丧下脸来:“可是我只要裴牧。”

    他又兀自喃喃起来:“他为什么要问我那晚的事情,他发现什么了吗?还是说……”

    第119章

    后半夜海风阵阵,烦扰异常。

    自上船到现在,江清淮一直静静坐在床上,身上是叶从南披上的薄被,手边是苏有道准备的热茶。

    如今茶水早已凉透,他却纹丝未动,对满身的血迹污泥置若罔闻。

    直到RMB的声音在头脑中响起:“宿主,总算联系上你了,唉,一直这样可不是个办法啊……你最近到底有没有好好吃药?”

    “药?”

    他像暖冬初融的积雪,像陈年未用的老电脑,停了一会,才迟缓地回应道:

    “裴牧受伤了,我需要再买一些药。”

    简直驴头不对马嘴。

    RMB有些无奈:“我问的是你,你有没有喝药?”

    江清淮又安静了下来,他双眼无神,像是在思考,又好像没有。

    好半晌,他才说:“我忘了。”

    但他接着便说:“裴牧问我钱家被烧那晚,死的人是谁。”

    他的身子没由来抽搐了一下,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双手无意识地抓紧被单,像是在惊恐什么。

    他喃喃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RMB立刻明白了,它语气严肃:“宿主,你细说一下,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江清淮哦了一声,眼泪却比声音先落下,泪水浸湿了面上原本早已经干涸的血迹,蹚出一道丑陋而肮脏的血痕。

    江清淮的声音却很冷静,他说起客栈的楼塌了,说起裴牧把他护在身下。

    想起裴牧身受重伤,他的话语变得跳脱而疯狂:

    “他的胳膊全是血,尖刺,木头的尖刺,你知道吗?几乎完全贯穿了他的整条胳膊,骨头会不会错位,他会不会死?还有血,肩膀上面全是血,血肉模糊,连着衣服,黏在一起,分不开……分不开了怎么办?分开了……分开了又该怎么办?”

    “宿主……你需要服用镇定剂,这是药,把它放到舌头上,嗯……”

    “看到旁边的茶了吗?端起来,递到嘴边,对,就是这样,喝下去。”

    “慢慢喝,喝干净才行。”

    RMB一通指挥,看着江清淮喝下药,又等了一会,才说:“感觉好些了吗?”

    江清淮有气无力地靠在床沿上,闷闷嗯了一声,才继续转述当时发生的情况:“苏大伴和林珏他们来了,有人喊了一声陛下……然后裴牧,裴牧突然就说,他无论如何都说要我给他一个痛快……”

    他颤抖着声音:“我当时很生气,我让他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他说好,然后……然后他问我……他问我钱家被烧,被烧的那天晚上,死的人,是谁……”

    “你怎么说的?”RMB声音愈发严肃,但还是尽可能柔声细语。

    “我说没有那个人。”江清淮瑟缩在床上一角,手指不自觉地扣着茶杯边沿,面上却并无什么神色,“他……他好像不信。”

    “我大概明白他怎么想的了。”

    RMB提出了一个荒谬的猜想——

    “你曾说过自己是皇帝的替身,能做替身的人,必然和皇帝长相极其相似,甚至说……一模一样。”

    “小皇帝原来就是被过继给太后的,当年的事谁也说不清,也许裴牧觉得你是皇帝同胞生的兄弟。”

    “这也能解释你为什么在宫中当小太监,却好像没受过什么苦,连衣服都不大会自己穿等等一系列疑点。”

    “再加上那晚,你确实是死在他面前,后面骗他说是梦,他肯定会有所怀疑……”

    “而且我当时……唉,这事也怪我,如果一下把你完全恢复,好歹留一点受伤的痕迹……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

    “那我该怎么办?”

    RMB说了一堆,江清淮其实根本没怎么听进去,他只是迷茫又无措地求助,“我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你告诉他那晚死的人是你,恐怕他也不会信。”

    “起死回生什么的也有点太扯……”

    “不然你就实话实说,告诉他我的存在好了,但是这样做存在风险,如果主系统发现你违背隐私条款,泄露系统的存在,往轻了说,我们此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往重了说,也许我们会被抹杀……”

    “我不能这样对你。你也是好心救我……还花光你所有的积分……”

    江清淮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走投无路的绝望感上。

    而这与上一次父亲的抛弃不同,这一次,似乎完全就是他的咎由自取。

    RMB也不由沉默下来,它不忍看到江清淮这个样子,甚至想出去论坛求助的馊主意。

    正在它编辑文字的时候,一阵穿堂风吹来。

    是叶从南。

    看江清淮一个人瑟缩在床脚,叶从南心脏涨得厉害。

    在江南求学时,知府曾组织过一次围猎。

    他武艺在江南学子中算出挑,彼时不少人押宝他会是围猎表现最好的那个。

    但整场围猎持续足足三日,叶从南不曾带回一只猎物。

    他不是那么好心肠的人,只是在进围场的第一天,遇到了一个受伤的白狐。

    白狐有灵,最通人性,那只白狐更是格外聪明,它一个劲儿拿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望他,叫声细微,可怜可爱……

    他忍不住下马,抱起那只白狐,清洗伤口,替它包扎,分自己的干粮给它……

    三日后,他放那只白狐回归野林。

    自己则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落得个榜尾的成绩。

    其实他早说不清当时的心情,是觉懊恼还是败兴,他早已淡忘。

    但此刻,有这样一只如白狐般圣洁的人,亦如小兽般瑟缩,痛苦,他承认自己确实起了那“趁虚而入”、“近水楼台”的心思。

    他为这心思不齿,却又抑制不住想对他好,替他擦干眼泪,亲吻他的眼睛,将他抱在怀中……

    哪怕他不曾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望他。

    但此刻,他端着一盆热水,拿着布巾,以及换洗的衣服,却不知该如何靠近江清淮。

    最后,居然是一直在发呆的江清淮发觉了他的存在,先行看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他声音虚弱无力,仿佛失血过多一般。

    叶从南拘谨地捏了捏手中的托盘,才语速飞快地解释道:“陛下,臣……伺候您梳洗,苏大人他……他正在忙。”

    “不用了。”江清淮用眸光点了点一旁的桌子,“放那里就行,我自己来。”

    叶从南依言照办,走到江清淮身边,转身,继续朝着那桌子靠近,他弯腰,放下手中托盘,又缓慢地直起身子,步伐沉重地朝着门口迈进。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却觉无比煎熬,漫长,痛苦。

    临到门口,他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猛然停下了脚步,他问江清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会给我个机会吗?”

    他问出了口,又生怕自己不被选择,忙补充道:“帝王本就有三宫六院,多我一个,又何妨呢?”

    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呢?

    但回应他的只是一阵无止境的沉默。

    “你连回我一句都不肯吗?”

    叶从南痛苦转过身去看他,发觉他脸色酡红,双眸紧闭,眉峰微蹙,忙上前探他体温。

    在将触到他时,却不觉后撤了半步,反应过来自己的软怯,他自嘲一笑,笑声未落,便被江清淮脖颈间滚烫的温度吓到。

    “陛下起热了,太医,太医在哪里?”

    此刻,全船的太医都正围着乱臣贼子打转。

    一方面,是这位明显是陛下心头好,出不得半点差错。

    另一方面,则是陛下给的那药……止血的效果确实神乎其神,奈何药量极少,尽数给眼前这位乱臣贼子用了,他们想研究研究其中成分,只能围着这人打转。

    裴牧虽为罪民,住的却是船上还算宽敞大方的单间,除了手脚被林珏特有的绳索捆着,人甚至还能躺在床上。又有一群太医围着打转,嘘寒问暖,某种意义上说,比江清淮都舒坦。

    但他显然不稀罕这份舒坦,只被烦得眉头紧锁,眼不见心不烦地闭着眼睛假寐。

    一直到叶从南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太医才惊呼失措,纷纷作鸟兽散,又一顾涌地往江清淮那边去。

    等人全都走光,裴牧才微微掀起眼帘,瞥了一眼门口:“以你的权势,何苦在门口等那么长时间啊?”

    话音未落,便有人推门而入,带进一阵潮湿的清风。

    裴牧定定看着那人,一字一顿:“师父。”

    “你还认我这个师父?真是让我好生惶恐。”

    来人冷笑一声,随手捞来椅子,坐在他面前:“徒儿如此好本事,连九五之尊都为你醉心梦死,为师哪敢认你这个徒弟?”

    听他提到姜淮,裴牧的眸子沉了下来:“钱家被烧是你的计划,龚成只是个替罪羊。”

    他语气并无疑问。

    “我可没想到皇帝会那么果决,丝毫不忌惮龚成背后的势力,直接将人捉拿入狱。”

    “不过后面想想,想来是你这位好情郎在其中推波助澜。”

    “那晚放箭的,是你的人?”

    “小皇帝那么心善的人,可不会本着杀人的目的去搜城。”

    “你杀了清淮。”裴牧点点头,“我也会杀了你。”

    “清淮?”

    苏有道却被他这话搞得有些糊涂了,据他所知,所谓的清淮,便是小皇帝的化名吧……

    他不由摇头:“我哪里杀他了?”

    “应该说他把我害得不浅,背着我这位最疼爱他的大伴,偷偷去研发新武器,装备三军,还去打劫世家,给边关的将士们送粮……”他语气越发狠辣,“可真是年轻气盛,看着不爱上朝,日日不学无术,背地里竟能搞出这么多花招。”

    “不过……”苏有道突然急转直下,欣赏地看向裴牧,“还是睚眦你最替为师省心,没有你,我可找不到这个突破口来。”

    “不过我也很纳闷……”

    苏有道微微偏头,含笑看着裴牧,“你为了寻他,连毒药都一口吞了,如今不过得知他真实身份而已,怎么如此要死要活?”

    裴牧冷冷看他,不为所动:“你常说我心太软,便取睚眦必报前二字,如今我狠心一回,你反而不乐意见了?”

    “那岂不是可惜了你吞的药?”苏有道仍旧笑眯眯,“我可是从枕余那边听说了当时的情形,二话不说,果决得很。颇有你爹当年的风采。”

    “死太监。”

    裴牧死盯着他:“就算我会死,临死前,也一定拉你去阴曹地府垫背。”

    “为我的清淮报仇。”

    苏有道耸了耸肩,起身离开。

    ……

    太医们折腾了一夜,江清淮的烧才退了下去。

    但他却足足昏死到次日下午,才睁开眼睛。

    苏有道守在他身边,见他醒来,立刻递上来热茶:“陛下,您可好些?”

    江清淮朝他笑笑,嗓子干得厉害,直等喝过一杯,才轻咳一声:“什么时辰了?”

    苏有道正要答,叶从南推门而入,端来一小碗药汤。

    看见江清淮睁开眼,他面上一喜:“陛下,您总算醒了。”

    江清淮又朝他笑笑:“辛苦你了。”

    叶从南摇头,问他:“可觉得饿?”

    “我没什么胃口,那是药吧,端来吧。”

    江清淮只伸手接药,一口饮尽,脸色变都不变。

    “朕再睡会。”他轻咳一声,“都下去吧。”

    等两人离开,RMB立刻开口,语气雀跃:“宿主,你终于醒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江清淮依旧有气无力。

    “我知道该怎么解决你们两的事了。”

    江清淮沉默着听它说:“我昨晚去问了论坛大佬,虽然把你们两这设定交代清楚就废了不少功夫,但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有靠谱的办法了。”

    它兴奋地把论坛投屏到江清淮眼前,又快速下滑。

    江清淮眼前密密麻麻全是字,多半写的都是“一根筋变两头堵”这类的丧气话。

    但很快,RMB便停止了滑动的动作,并贴心地将那所谓的办法放大显示。

    只有简单两个字,被一大串密密麻麻的文字上下包围,显得弱小又无知。

    那两个字是——

    色!诱!

    江清淮看罢,睫毛抖了抖,他挪开目光看向窗外,态度无可无不可地说:“钱家被烧之后,我们才在一起的。”

    RMB早就考虑到这一点了:“就算是这样,你们同床共枕大半年,难道在那之前,他就没有偷亲过你一次?”

    “没有在午夜深时,盯着你的脸,一寸寸观摩,刻进心里?”

    “如果他真的深爱着你,怎么可能分不清?而且这事在他心里,肯定也不是一时半会了,他怎么偏偏现在开始深信不疑,斤斤计较了?”

    “前几日跟你干柴烈火的时候,跟也叶从南抢你的时候,那可是什么闷骚话都说出口了!”

    “我猜他只是一时得知你皇帝的身份,有点不能接受,加上身上有伤,被疼痛麻痹了大脑,才开始选择性相信有个已经死掉的江清淮……”

    “其实这件事也很简单,毕竟你是过失方,只要服个软就行。”

    “但这次撒娇明显不管用了,反而是色……”

    诱字还没出口,江清淮便已经掀开被子,开始下床找鞋。

    RMB又连忙劝他:“等等等等,你现在大病初愈,蔫不拉几,虽然确实引人怜爱,但想要引人勃发,还还差点意思。”

    “你当时花五千积分买的东西不是还在系统背包里,别浪费,赶紧用上。”

    “额,不要用这个,太刺激了,你自己能受得住吗?穿那个衣服就行。”

    江清淮依言照做,穿上蕾丝,套好外袍,却又被RMB叫停:

    “现在外面天还亮着呢!”

    “等夜深了再去。”

    “而且,我们的计划是有战略的,你先去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回来我慢慢给你讲。”

    第120章

    直到夜色深处,RMB才絮絮叨叨交代完注意事项。

    江清淮听一句点一次头,直到RMB说可以去了,他却拘谨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慎确定地问:“这样真的可以吗?”

    镜中的他面色苍白,唇色惨淡,发丝凌乱,发间却应RMB要求簪了一朵艳羡红花。一身浅白衣裳,虽然裹得严实,但胸口位置偏斜三分,露出左边锁骨三分。

    RMB说一切恰到好处,江清淮却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个阴湿男鬼。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怕觉得RMB似乎不大靠谱,江清淮此刻也无计可施。

    左不过被裴牧拒绝罢了,江清淮横下心肠。

    裴牧其实距离他很近,不过两三步距离,斜对门关系,江清淮便来到他门前,偷摸摸推开门缝,只嗅满屋酒气熏天。

    江清淮正蹙眉头,屋内便传来裴牧的声音,淡淡的无甚情绪:“又站门口干什么?””

    江清淮立刻心虚起来,当即心下打起退堂鼓,还是RMB提携呐喊了两声,才又扭捏地推开那门缝。

    他鬼鬼祟祟从门缝中钻进来,却都不敢看裴牧,立刻回身关了门,便低着眸子不再说话。

    如被罚站的小学生一般。

    裴牧正喝酒,看到来人只是轻瞥一眼,发觉是江清淮,他神色明显有些疑惑,但疑惑之余,他并没有先开口打破沉默。

    只是无甚兴趣地继续喝酒。

    他这般冷漠,弄得江清淮愈发拘谨,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几乎要哭出声来。

    还是RMB先行搭话,才好像缓解了他一点紧张情绪,但他明显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是不是我们想错了,对裴牧来说,皇家一直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山,他跟魏琛南,就是想把皇室搞垮,但得知皇帝是我,他舍不得了,他是因为喜欢我,却不能接受我的欺骗,所以只能说……说过去的江清淮已经死了?”

    “裴牧不会在意这种事情的。”

    RMB却斩金截铁:“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个乱臣贼子。在得知你是皇帝之后,他正常的操作应该是把你打晕,带你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把你囚禁起来。”

    它十分骄傲地告诉江清淮它的判断依据:“论坛里的大佬说一般的男主都会这样。”

    江清淮默了片刻。

    感谢RMB的一通胡扯,他现在是不紧张了。

    不仅不紧张,甚至有点想笑,他淡淡勾了勾唇,立刻便被似乎完全没有在注意他的裴牧注意到。

    裴牧立刻便问:“很高兴?”

    语气仍旧平淡。

    江清淮却立刻站正了身子,他嗓音发软,声音干巴巴地:“裴牧,我想跟你谈谈。”

    “成王败寇,你既已得到你想要的……”裴牧复又垂下眸子,不再看他,“还纠缠我做什么?”

    “你觉得我想要的是什么?”江清淮上前一步,“你觉得我得到了什么?”

    裴牧眉头微蹙,轻轻看了他一眼:“你自己知道。”

    “我想要的一直只有你,你不是答应我……”

    “我答应的不是你,姜淮。”裴牧突然打断他,语气带着几分冲。

    他从没有这样跟江清淮说过话,以至于江清淮那一瞬间几乎完全像个冰雕一样呆呆立在原地,不可置信到茫然。

    但很快他便回神来:“我就是来跟你谈这个的。”

    他反客为主地找了把椅子坐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或者哥哥?而那个人才是和你朝夕相处的江清淮,那个人死在钱家被烧的那天晚上,被万箭穿心。”

    裴牧看向他,眸子冷淡疏远,却并没有否认。

    “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夜风突然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敲打起轩窗。

    江清淮看了一眼似乎摇摇欲坠的窗,顿了顿,继续道:“我直白告诉你,没有那个人,那晚上死的人就是我,但某种力量帮了我,也帮了你。你当时也命不久矣。”

    见裴牧垂下眼帘,江清淮继续道:“我不能告诉你那个力量是什么,但你必须相信我,没有第二个江清淮。”

    “你如何证明?”

    裴牧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他放下手中的酒壶,看向江清淮,但一对上他那漂亮的眼睛,他立刻反悔道:“我不能相信你。”

    “你几乎和他一模一样。”他低声呻吟了一句,“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偏爱。

    “你亲亲我。”

    江清淮忽而坐到了床边。

    他轻飘飘得,毫无存在感,动作又是那般顺理成章,以至于裴牧都反应不及。

    等他回过神,他又对上了那双眼睛。

    他的眼睛和清淮的一模一样。

    “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哪怕双胞胎也不可能,总有性格上的差异,你同我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不能明白?”

    江清淮像是能读懂裴牧在想什么,他玉白的手指落在裴牧手边,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在裴牧耳边敲响了一个警钟。

    一声,又一声。

    裴牧的声音沙哑:“你不要再装了。”

    “你有如此才略,怎么可能看不懂字,清淮却得日日要我念给他听才行,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你完全是个没事人,怎么可能……”

    “我不想同你争论这些。”

    江清淮语气也平静下来,他静静看着裴牧。

    裴牧也沉沉望着他。

    窗外的风又大了起来,不堪重负的轩窗发出一声声求救的呻吟。

    突然间,窗栓断裂,最后一声绝死的声响迸发时,江清淮俯身上前,吻住裴牧的唇。

    窗被海风吹开,裹挟些雨水呼啸而来。

    裴牧一把推开了江清淮,眸中全是厌恶。

    江清淮忽而有点想哭,事实上他的眼圈确在那一刹那红了个透。

    但雨水旺盛,烛火被海风吹断,只剩点点月光冷照,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江清淮哽咽了一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海风的咆哮,他不得不放大声音,几乎像是在吼叫:“裴远之!”

    RMB也开始在他耳边吼叫:“宿主,冷静下来啊!记得我们的计划,计划,他吃软不吃硬啊。”

    江清淮愣了愣,雨水拍打在他脸上,像扇了一个又一个巴掌。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为了你去死?”

    裴牧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他似乎打心眼里瞧不起江清淮,哪怕他们平坐在床上,裴牧的目光也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会是你吗?至高无上、受千人爱戴,万人敬仰的陛下。”

    他将陛下两字拖得又长又慢,和那些呼啸着扑来的雨点并无差别,狠狠地扇着江清淮的脸。

    于是江清淮上前狠狠揪住他的领口,恶狠狠瞪着他:“是皇帝怎么了?是皇帝就活该是什么替身?是皇帝,是皇帝就不可能是那个为你赴死的人,受万人敬仰?谁在乎,谁在乎这个……”

    他越说越哽咽,拉着裴牧的手往自己的身上放:“你摸,你摸摸我,我和你所谓的江清淮,没有区别的。”

    可他很快发觉裴牧硬邦邦如枯木死枝,只好自己扒拉自己的衣服,像个疯子一般在自己身上抓挠:“这里,都有一颗痣……”

    他的指甲修建得很齐整,但雪白娇嫩的肌肤还是很快被划上红痕,有的地方甚至开始渗血。

    鲜血掩盖了他们前几日欢爱的痕迹。

    裴牧突然看不下去了,他拉住江清淮的手,阻止他几乎自残一般的行为,他认真看着江清淮的眸子。

    “我们同床共枕那么久,你丫的连偷亲都不会吗?老子洗澡的时候,你他妈就不知道去偷看两眼?”

    江清淮如一座喷发的火山。

    裴牧又沉默了下来。

    但眸中那清澈的愕然和诧异,好像在冰天雪地冻了三天三夜的死猪肉。

    但很快,裴牧强行解冻了猪肉,捂上耳朵,忽略一切,只固执地说:“你不是他。”

    江清淮的心一下平静了下来,他没头没脑地笑了一声,拍了拍裴牧的脸:“你真是一如既往地犟。”

    果然还是只能色诱。

    江清淮一口气脱掉外袍,露出那薄薄的蕾纱,见裴牧挪开目光,却轻笑着跨坐在他身上。

    雨水打湿了蕾纱,轻巧贴在江清淮漂亮匀称、因冷风而瑟缩的身躯上。

    江清淮又牵起裴牧的手,黏上他耳边:“就当你那个江清淮死了。”

    “现在这个呢?坐在你身上,曾被你日夜疼爱,如今也渴求着你的我呢?你不对我负责吗?裴远之?”

    “你摸,这里可只给你一个人……”

    “江清淮!你不要太过分了!”

    裴牧忽而忍无可忍。

    “哼,承认我是江清淮了?”

    江清淮抱臂看向他,扬起下巴,语气轻快:“用这种方式跟我置气,你可真是好本事。”

    见伪装被拆开,裴牧也懒得再演,他一把掐住江清淮的腰往自己怀中揽,另一只长手一探关上了窗:“昨夜发了烧,今天就这么吹风?不怕喝药了?”

    他掀起一旁的长袍给江清淮裹严实,蹭了蹭他的鼻尖:“你说的那个神秘力量,救得了你一次,救得了第二次吗?”

    他接受能力似乎有点太快,江清淮有点反应不及:“你这就信了?”

    “你说什么我都信你,小狐狸。”裴牧亲了亲他,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交代,“我就问一句,你爱我,对吗?”

    他抵住江清淮的唇:“若你说是,我便无论如何不会放手,你想清……”

    他话没说完,江清淮已经扑了上来,抱着他吼道:“谁让你放手了?给我好好的负责到底!”

    他开始扒裴牧的衣服。

    气氛到如此地步,裴牧也只能从了。

    他顺手拿来一旁早被他拆开的绳索,动作利索地绑住了江清淮的手,高高举过江清淮头顶,就那么挂在了天花板上。

    江清淮迷茫了一下,抬头看见这船屋的天花板上某根梁木上,居然正正好漏了个大洞,又因船屋一般低狭,位置竟是正正好。

    “你撒了个弥天大谎,照理我应该即刻打晕你,带你远走高飞。”

    裴牧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但一国不能无君,若你诚意足够,我也不是不能……”

    他一只手撑起江清淮整个身子,笑得不怀好意:“你说呢?”

    江清淮的脸猛然涨红,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身下,什么都没瞧见,倒是先想起来:“你不是喝醉了……是不是,啊,等等!”

    江清淮颤抖着脊背努力放松自己,却还是疼地流下眼泪。

    裴牧捏过他的脸,细细吻掉他的眼泪:“千杯不醉。”

    说到底,裴牧心里还是存着气,以往他虽然也有不听江清淮话的时候,但多半口头还是温柔,还是小意。

    重重地吻着江清淮,轻轻地哄着江清淮。

    但这次,他却说出了一句能让江清淮浑身颤抖,羞恼难当,恨不得当场以头抢地,撞死算了的话。

    他显出野蛮的一面,看着身上人哭得梨花带雨,身子轻颤,还要恶趣味地在口头欺负他:

    “你的臣子们知道你床上这么浪吗?”

    “抖这么厉害,有这么想我?”

    “这破船屋你都兴奋,是想被我这个乱臣贼子……”

    “嗯……”

    江清淮咬着唇,半闭着眼睛,轻轻地哼了一声。

    像回应,又像是不堪重负。

    裴牧的语气顿了顿,到底还是舍不得江清淮受伤。

    但江清淮这种话见识地可比裴牧广,一点不觉得裴牧是故意说来欺负他的,他其实越发兴奋,但裴牧偏这个时候慢了下来。

    像一口气没喘匀便被人堵上,别扭至极。

    江清淮睁开眼看去,虽然不满,却还是软软叫了一声:“裴牧哥哥,你疼疼我。”

    对上江清淮的目光,裴牧却直接停下,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很享受。”

    江清淮脸色潮红,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别这样钓我……”

    他一点都没有被欺负到的委屈。

    ……

    事毕

    江清淮还傻乎乎地戳他胸肌:“裴牧,你怎么不弄里面?”

    裴牧眼皮都不抬,亲着他眼角,道:“戳歪了。”

    江清淮才不信他这理由,哈哈笑出声来,笑完又觉得累,整个人软软靠在他怀里,委屈地抱着他:“虽然知道你是在生气,但我当时真的很绝望,以后能不要这样吗?如果你生气,大可以像今晚这样……”

    “让你好好爽一下?”

    裴牧笑着接话,显得有点流氓。

    江清淮不好意思地哽了一下,不等回话,裴牧先亲了上来:“也不单单是生气,还有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什么?”

    江清淮懒洋洋躺在他怀中,想起长夜漫漫,心情就莫名的好。

    “当时师父在现场,如果我和你重归于好,他一定会即刻下死手。”裴牧顿了顿,“当时我伤得很重,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害你那样伤心,是我的罪过。”

    “日后,只要你这个九五之尊,万金之上的皇帝陛下不弃,我不会离开你的,清淮,不会的。”

    这辈子,一定死死抓着你。

    死也不放。

    江清淮哦了一声,满意了,又开始开导裴牧:“皇帝只是工作,你就当我每天上班的地方从内务府换到了金銮殿,好不好,不管怎么样,晚上我都是会回家的。”

    “和以前一点区别都没有。我保证。”

    听到他这么说,裴牧也有些惊讶:“你还愿意跟我回家?”

    “那不然去哪。”江清淮嘟囔了一句,“金銮殿又没有你。”

    金銮殿没有他,这话裴牧听得心头一热,忍不住又去亲他,得知他是皇帝的别扭终于散了大半:“然后让你看着我如何反你?”

    江清淮唔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撒娇般喃喃:“那你不能不反我嘛。”

    裴牧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不是你哭着要我“反”你的?”

    江清淮听明白了,别过脸不看他,好一会又说:“裴牧,还做吗?”

    裴牧愉悦地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把所谓“师父”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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