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淮郁闷地坐在凉亭中,看着池中荷花败落,心下莫名不是个滋味。
这么些日子过去,他却什么事都没办成,几乎是处处遭堵。
纵火是大罪,但龚成在大理寺关了这么些天,居然生生挨了所有的刑罚,都不肯承认此事是他干的。
加上他平日结党甚多,朝中不少大臣纷纷上书为他求情,再三请求江清淮调查清楚,不要伤了公允,搞得江清淮居然只能等。
但纵火现场,钱家早就给烧了个精光,如今只能从人证上下手,但想要找到这个人证,又哪里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事。
一时间江清淮居然还不好直接罚他。
再来就是裴牧,这些日子,江清淮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办公地点也从金銮殿挪到了裴牧书房。
但裴牧不大会同他搭话,也不大看江清淮,更不乐意江清淮看他。
他总是一个人拿着那带血的荷包,静静地坐在床上,一坐就是整整一天。
饭也吃得愈发少。
夜里睡觉的时候,他又总把江清淮抱得很紧。
好几次江清淮梦里醒来,都是因为喘不上气,偏偏裴牧力气大,江清淮还推不动。
某天他实在忍不住告诉裴牧这件事,裴牧却神色怔愣,看了他一眼,低低来了一句:“我分不清。”
但很快他便摇起头,说着什么“不可能、假的、只是梦”这类的话,好一会,才冷静下来。
他说:“那我们分开睡吧。”
江清淮却第一个不同意。
裴牧是病号啊,夜里没有他照顾,出了事怎么办?
于是这件事在江清淮的打哈哈和强烈反对之下,就这样不了了之。
他懒懒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着整日这样枯坐也不行,便站起身往凉亭栏边儿走去。
刚到了停栏边,便是眼前一亮。
江清淮扑通一声往池里跳时,林珏正好走进门来。
这段日子他常来,看裴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给江清淮送奏折。
一来二去次数多了,门都不用敲,都是直接进去的。
他也能感觉到陛下和裴牧两个人这段时间的心情并不美妙。
但是……
但是也不至于跳池吧!!!
“江公子!”林珏一进院,就见这么个场景,好险没给魂儿吓出来,他一把扔了手里的东西,快步冲上去想拉江清淮,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看着江清淮跳进荷花池,林珏又赶忙脱外衣,正解腰带呢,便见江清淮从一群荷叶丛中探出头来,清俊白皙的脸上沾了一点黑泥,却笑得明媚。
“林珏。”瞧见林珏站在不远处,江清淮抬起手中的白莲,“这朵可漂亮?”
林珏看他手中捧着白莲,不知怎么就想起裴牧生辰那晚,他那晚好悬没掉进这池中,当时余光一瞥,看到的正是这白莲。
但后来盛夏,荷叶冒得老高,他来过几次,却怎么都瞧不见那朵白莲。
此刻倒是又被小皇帝撞见了。
想来是因为被叶子挡了阳光,别的莲花早已落败,这朵却还娇艳。
娇艳却又清冷。
不过嘛……
林珏看着正朝这边游来的江清淮,小皇帝也是个清冷的模样,只是此刻浑身湿透,整个人像朦上一层水雾。
有几滴水珠顺着好看的鼻梁滑下,落入池中荡漾出片片涟漪。
比起那白莲,这位竟更像是莲花成精化出的妖精……
林珏心下闪过这个念头,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主屋,没瞧见裴牧,不免替兄弟可惜——
裴远之这小子是没福气了。
江清淮游上岸,先把白莲递给林珏,又小声道:“别告诉裴牧我摘了一朵,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方还替兄弟可惜,这下林珏脸塌了下来:“干嘛给他惊喜?”
江清淮正在拧身上的水,听见林珏问,却灵机一动,立刻正色来看林珏:“裴牧喜欢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啊?”林珏傻了,立刻压低声音,“陛下,这事可不能乱说,他哪敢喜欢别人啊。”
“哪敢喜欢别人?”江清淮琢磨出一点不对劲,“什么叫哪敢喜欢别人?他喜欢谁?”
林珏更傻了。
喜欢你呗,合着这么半天,你不知道啊???
“喜欢谁啊!”江清淮急走一步,逼问林珏。
林珏却吓得朝后退了半步,看江清淮这恼羞成怒的样子……
这事可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啊。
林珏把荷花放在桌上,拨腿就跑:“您自己问裴牧得了。”
“切。”江清淮看着他跑远,心下有点无语——
以为他没问过裴牧啊?
他早不知道问过多少遍了,裴牧就是不告诉他。
防兄弟跟防什么似得,他还能跟裴牧抢老婆不成?
不过这件事,江清淮也没多计较,他看着那朵长势极好的白莲花,甜甜笑了两声,又开始派遣RMB:“放到系统背包里面,有空我去一趟枕经寺。”
RMB却大叫:“宿主!你还没听懂林珏的意思吗???”
江清淮皱眉:“他有什么意思啊?”
RMB沉默半晌:“你是不是喜欢裴牧,故意跟我在这演呢。”
“你在说什么?”江清淮简直一头雾水,“你说的喜欢,不会是我理解的那种……我是直男啊,你有病啊,RMB???”
“你是直男??这段时间我可都看在眼里,你绝对不是直男。”RMB其实早就发现一点端倪了,毕竟谁家兄弟天天夜里钻一个被窝睡觉啊!!!!!
而且,夜里被兄弟抱得喘不过气……什么的。
唉,完了听见兄弟说分床睡又怎么都不同意,唉,这事,这事哪能是直男干出来的啊!
但还是那句话,江清淮不听它的意见。
哪怕RMB现在地位今时不同往日,但是!江清淮还是不会听它的意见。
不过RMB也有法子,反正现在积分都已经花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它直接大手笔道:“你口说无凭,交给大家来判断。”
RMB话音一落,江清淮眼前便自动跳出系统界面。
但这次却不是以前系统商城或者任务界面,也不是他光秃秃的背包,而是一个论坛,名字就叫——
【陛下,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江清淮没动作,RMB就自动帮他打字,发了一个求问贴。
[标题] 感情询问帖,请大家帮我的宿主诊断诊断。
1L:如题,宿主自称铁直男,长相可爱,脾气暴躁;穿越第一天就叫了乱臣贼子哥哥,得知几日后敌军会降,竟不顾家国大业,留在乱臣贼子身边,只为护他周全。甚至还说出了“可是他人很好诶”这种话。
2L:系统任务的传送锚点,千叮咛万嘱咐要选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结果宿主二话不说绑在刚认识两天的乱臣贼子身上了。
3L:走剧情受了伤,明明该好好待在宫里休养,得知乱臣贼子要离开京城,竟拖着病体亲往相送。上一秒疼得龇牙咧嘴,下一秒就情意绵绵道“裴郎保重”。
4L:在京城推行户籍制度,得知乱臣贼子是黑户,人家要走,宿主哭着喊着求他别走,事后还专走后门,给乱臣贼子办了假户口。
5L:最近乱臣贼子受伤,宿主美其名曰“他离不得人照顾”,事实则是两个人每天晚上一个被窝睡觉。宿主嫌乱臣贼子夜里抱他太紧,提了几句意见,结果听见人家说分床睡,立刻又不干了……ps,这个我真忍不了。
6L:此楼介绍乱臣贼子情况。姓裴,23岁,身高190cm,性格沉稳,打架一流,沉默寡言,待宿主却十分温柔。生于前朝将门之家,因满门忠烈,誓死不降,被始皇诛灭九族,但皇帝念顾其年龄尚小,将其发配边疆。此后随起义军,一举打入京城。起义失败后,在某位傻白甜宿主帮助下,隐姓埋名落户京城。
江清淮看不下去了:“你怎么能这样说裴牧?笔给我,我来写。”
他抢过虚拟键盘。
7L:我兄弟只是背景黑了些,可从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那日去城南送他,他一眼就看出我腿上有伤,再急也要给我看伤,看我走路不大利索,还直接抱我去了医馆。事后上了药我催他离开,他却改变主意,说要留在京城护我。他身份敏感,但哪怕只住城南一处破茅草屋,也要留下陪我,这不是真兄弟是什么?
8L:上户口这事也怪我,一开始我推行户籍制度,根本没想到兄弟,还是夜里兄弟冒着危险来找我,说明了情况,我才得知兄弟已经被户籍困扰良久。他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我,我怎么能看着他被黑户,自然要想办法给他落户口啊。这都是兄弟该做的。
江清淮还准备继续输出,楼里突然热闹了起来。
9L:点进来之前没想过这么好笑。一开始看系统抱怨自家宿主,我只觉得有点奇怪,没想到正主直接按耐不住跑来澄清,笑死根本澄不清,就是一句话“陛下,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10L:挺9L,我就问一句,您不觉得被兄弟抱着送去医馆有什么不对吗?
11L:很喜欢一句话——这都是兄弟该做的。
12L:这都是兄弟该做的。
13L:这都是兄弟该做的。
14L:这都是兄弟该做的。
……
突然刷起屏来,RMB哈哈哈哈笑出声来,又抢过键盘开始输出。
35L:这题我来,他不仅没觉得不对,还感动地稀里哗啦。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了,人家【真兄弟】还一起骑马,睡一个被窝呢。
接着又是满屏“这都是兄弟该做的”。
江清淮看得要气死了,可偏偏楼里热度越来越高,所有人都说他和裴牧不清白。
他解释一句,那些人能回他十几句。
自从穿越来这个世界,除了钟山那样的傻大个,他都没吵赢过什么人!
郁闷地要死的江清淮直接关了界面,眼不见心不烦,老子身上还湿着呢,洗澡去!!!
江清淮却没想到,本来这论坛只是RMB开放一点权限给江清淮看,所以他哪怕关掉界面,RMB也能操作,看江清淮往正屋去,RMB立刻发帖。
256L:宿主要去找他老相好了,等我一会给你们直播。
*
本来摘了莲花能去帮裴牧求姻缘,江清淮心情很好。
结果被RMB的一个帖子搞得什么都不好了,搬柴火烧水的时候还不小心被砸了一下——
有点疼。
但更多的是烦。
江清淮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开始晒太阳。
裴牧好一会没见到他,拄着拐杖来院中找他,看见浑身是水的江清淮了无生机地躺在地上,吓得拐杖都不要了,他几乎手脚并用地朝江清淮冲来:“清淮……清淮!”
江清淮听见声音,慢吞吞睁开眼睛,刚坐起身就被裴牧抱在怀中。
裴牧的声音发着抖:“你怎么了?怎么身上全是水?”
“啊?”江清淮稀里糊涂应了一声,拍了拍裴牧,“我没事,你怎么了?怎么出来了?拐杖呢?怎么给扔了?”
裴牧摇摇头,长手一捞便又捡起了拐杖,却没回屋,而是径直走去了柴房:“我给你烧些热水,先洗个澡吧。”
看裴牧似乎并不想多说,江清淮虽然担心,却还是没有刨根问底。
等他洗过澡出来,没在主卧看到裴牧,便自觉往书房去。
RMB突然说:“你对裴牧的生活作息倒是了如指掌,活像同居了百八十年的小情侣。”
江清淮脚步一顿,这事还没完呢?
当然没完,不仅如此,RMB还又把帖子给江清淮放出来,帖子里的人皆一呼百应,全都在刷“磕到了”。
江清淮气呼呼往书房走,决心要去找裴牧告状。
但这事他不知道怎么说,何况又发现裴牧在看书,便叫了一声“裴牧”,然后就坐在旁边喝茶。
美人塌的位置是专门留给他的,裴牧一般都提前摆着茶。
今天是甜茶,江清淮喝了一口觉得不错,便暂且把生气放在一边,专心喝起茶来。
裴牧听见江清淮的声音,看书的动作却微微一顿。
在发觉江清淮格外安静后,便总忍不住偷看他。
人总是很奇怪。
他明知自己配不上清淮,明知自己此刻很丑,明明总是提醒自己会连累清淮,却又不可避免地想听见清淮的声音。
想听他说“你一点都不丑”……
想听他说“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自欺欺人,不过如此。
裴牧心下冷笑一声,带着对自己的轻蔑和鄙夷,坐到江清淮身边。
正巧江清淮喝完了茶,看见裴牧过来,就又叫了一声裴牧。
裴牧嗯了一声,端起茶壶给江清淮续了一杯,正暗讽自己现在也就这么点用处。
抬头却见江清淮红着眼圈,不由一愣:“怎么了?”
江清淮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说RMB欺负他的事,便只含糊道:“有人欺负我。”
RMB忍不住在帖子骂街。
420L:我无语了,家人们,宿主直接跑去姓裴的那边告我状了,话都没说上一句,眼圈先红了。
421L:什么?诡计多端的0?
422L:系统你别怕,咱们开直播,我们帮你怼他。
423L:直播我不敢啊,虽然宿主已经好久不骂我了,但真开了直播爆出他和裴郎的情意绵绵,我岂不是要被直接拉黑。
424L:好家伙,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425L:裴郎摸了摸宿主脸,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
江清淮有点生无可恋。
但不等他回话,帖子倒是先炸了。
556L:还不是想被哄。
557L:还不是想被裴郎哄。
558L:还不是想被裴郎哄。
559L:还不是想被裴郎哄。
560L:还不是想被裴郎哄。
江清淮:“……”
真是够了!!!
第102章
就在江清淮跟RMB吵架的时候,林珏又回来了。
他刚才有点惊吓过度,浑浑噩噩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他爹交代他找小皇帝,说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请小皇帝到林府跟他一叙。
无奈,只能又折返回去。
他趁裴牧不在的时候单独将这件事告诉江清淮,和江清淮确认好时间。
又趁江清淮不在的时候,单独去问裴牧:“你知不知道龚成入狱了。”
裴牧正在厨房做饭,闻言点点头,却有些为难道:“清淮管得紧,不许我出门。”
林珏:“?”
裴牧兀自苦恼:“其实伤已经好全,脚早就不疼了,只是清淮怎么都不许我乱走,非说伤筋动骨一百天。”
“也不知道清淮从哪里学到的,真让我在床上躺一百天,骨头都要散架了。”
林珏急忙抬手打断:“行行行,我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你就说说你什么打算吧。”
他寻摸道:“我感觉,龚成这次大概是得不了好。当年的事情,约莫也就只有他还清楚,你若是没办法从他嘴里讨到好,只怕以后再想调查裴家的事,难如登天。”
裴牧沉了沉眸子:“我其实早有法子,只是这件事需要你配合。”
林珏:“我?”
*
片刻后,江清淮听见厨房传来一阵吵嚷,听起来像是林珏单方面发起脾气:“你不就仗着江清淮给你撑腰吗?一个大男人,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担当,呸,裴远之,老子瞧不起你。”
“怎么啦?”江清淮急急忙忙往厨房跑,看见裴牧手中拿着锅铲,林珏手中拿着篦子,两人手舞足蹈,竟是要干起来的架势。
“你们两个干嘛打架?”江清淮不解,“裴牧身上还有伤呢。”
“有个屁的伤!”林珏壮着胆子回了一句,第一次怼皇帝,心脏跳得可快,“这家伙明明就是在装病!他就是不想去大理寺领罚。”
“领什么罚啊?”江清淮蹙起眉,“裴牧为什么要去领罚?他做错什么了?”
林珏被怼了两句,一时有些心疼自己,小皇帝到底是真忘记了,还是压根就不想提起啊。
他眼神示意裴牧。
裴牧便轻咳一声,谨慎地拿着锅铲,走到江清淮面前:“清淮,他说的是那晚在傅府。”
“啥傅府?”江清淮还是没啥印象。
裴牧只好说得再详细一些。
这下江清淮想起来了,但还是很不乐意,他瞪着林珏:“你那伤不是早就好了?我还给你那么多伤药,你这人怎么这样斤斤计较,何况裴牧现在还有伤在身,你怎么就惦记着让他去大理寺挨鞭子啊?”
“你算哪门子的兄弟?”
林珏默默挨训,更加心疼自己。
应该问,裴牧算哪门子的兄弟吧。
他为兄弟两肋插刀,兄弟呢?现在这样和在他胸口插刀有什么区别呢?
林珏只能沉默,以沉默应对万变。
还是裴牧上前拉住江清淮:“清淮,你别跟他一般计较,这家伙从小军营长大,只记得军令如山四个字,当然没有你心思细腻。”
“那也不能这样啊。”虽然当时让裴牧自己去大理寺领罚是江清淮说的,但现在这时候,这时候裴牧能受得住吗?
他有点委屈,摆烂一般道:“我不管,你反正不能去。”
“可这件事早就禀明了陛下,你个小太监说的谁关心?”林珏突然来了一句,一个劲儿同江清淮使眼色。
江清淮冷下眸子。
这家伙还学会威胁了。
他才不吃这一套呢:“我在陛下面前还算有脸,这么点事,不算什么,我说一句便好。”
“清淮……”裴牧却蹙起眉头,倒不是抵触江清淮为小皇帝办事什么,而是担心小皇帝喜怒无常,毕竟伴君如伴虎。
今日恩宠加身,改日不得好了……可都是会化作利刃反伤的……
“那推几日再去行了吧。”眼看裴牧这就不靠谱了,林珏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等你家裴牧伤好全了,再让他去大理寺领罚。”
他强调了一句:“不单单是军令如山,帝王更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江清淮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又看向裴牧。
“这样也好。”裴牧朝他笑了笑,说起自己担心的事,“清淮也别老去皇帝面前凑,伴君如伴虎,万一……”
“啊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江清淮含糊应了一句,但又强调,“一定我说好全了才行。”
“行。”林珏满口答应,又看向裴牧,眼神暗示——
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至于怎么哄这位祖宗让你早点去大理寺,你自己琢磨吧。
裴牧接收到他的目光,暗暗点了点头,林珏便一溜烟跑了。
剩江清淮一个人生闷气。
这一天天的,RMB是一个,林珏一个,就连裴牧,都让人来气!!!!
*
不过生气归生气,正事还是要办。
第二天一早,江清淮和裴牧吃过早饭,就往林府去。
他到的时候,府门打开,府内鸡飞狗跳,吵嚷一片。
江清淮正犹豫要不要迈门槛,却有一个满身是灰的士兵尖叫着跑了出来。
声音惨似被杀的猪:“你不要过来,我宁愿等死啊啊啊啊。”
那士兵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脸直直朝地上砸,江清淮便上去扶了一把:“你没事吧?”
士兵抬头,瞧见个漂亮的小公子,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闷闷啊了一声。
江清淮朝他身后看,只见小五手中拿着针线,正一脸冷漠地站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江清淮和那士兵。
“小五。”江清淮朝他打招呼,“一段时间不见,你倒是又长高了不少。”
小五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帮我抓住他。”
江清淮动作一顿。
那士兵便挣扎地推开江清淮,又哀嚎:“小公子,你饶了我吧,我今年才二十三,我还不想死啊。”
“怎么了?”江清淮困惑不已。
“小家伙想试试给活人缝伤口。”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是林颂今来了,“只是我这府上的兵大多比较抵触。”
林颂今快步上前,先抢了小五手中的针线,才看向江清淮:“臣林颂今,叩见陛下。”
“陛下。”小五也跟着喊了一声。
倒是那方才鬼哭狼嚎的士兵,看着江清淮发呆。
江清淮摆摆手,示意林颂今起来,看向那士兵,安抚道:“只要做好消毒工作,不会有事的。”
“就算后期出现发炎的情况,开几副消炎去肿的方子就是了。这线也不会长进肉里,日后还能拆下来,你是哪里受了伤?方便让我看看吗?”
对上江清淮的目光,士兵更是愣神片刻,而后他说:“草民叩见陛下。”
“起来起来。”江清淮有点无奈。
小五却说:“他只是手臂划伤了,陛下,我带你看我缝的小兔子。林将军都说我缝的好。”
江清淮朝那士兵笑笑,走到小五身边,揉揉他的小脑袋,却问林颂今:“怎么想起让这孩子学医了?”
“是他偷看了您给犬子的书,自己琢磨着弄得。”林颂今也揉揉小五,“一会再让陛下看你的兔子,先说说你昨天告诉伯伯的事。”
小五点点头,看向江清淮:“陛下,我想去大理寺见龚成,他是我爹。”
“龚成?”江清淮当即看向林颂今。
林颂今便压低声音:“这孩子约莫是龚成的私生,陛下,他曾行刺您,又放火烧了从华殿,您不正愁没有罪名治那龚成吗?”
“可这样,对小五来说……”江清淮有点犹豫。
“陛下,放过他这一次,日后群臣只会更嚣张啊。”
“而且这孩子消失这么长时间,龚成也没有找一找的意思,想来也没什么父子情谊。”
他说这话时,小五就静静站在一边,拉着江清淮的袖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谈论的主角根本不是他。
江清淮却摇摇头,他蹲下身,问小五:“你想去见见你爹吗?我带你去好不好?”
小五摇头:“爹不喜欢我,他不想见我。”
“那你想见他吗?”江清淮继续问。
小五沉默下来,半晌,他点点头:“我想。”
江清淮便站起身,拉起小五的手:“朕去大理寺一趟,亲自问问龚成。”
林颂今只好安排。
马车上,江清淮问小五:“为什么你说爹不想见你?”
小五正扒着窗户看街景,闻言都不回头,只说:“爹不是爹。”
江清淮和林颂今对视一眼,大概明白了小五的情况。
一见到龚成,江清淮只开门见山:“小五是谁的孩子?”
“小五?”龚成在水牢,满身是伤,双手被一个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锁链吊起,整个人半浮在水面上,听见江清淮的声音,他有气无力地抬头看来,“不认识。”
“不认识?”江清淮半眯起眼睛,“你死期将至,还跟朕装起傻来了?”
龚成慢吞吞地转着浑浊的眼球,在江清淮身上看了一会,才看向他身后的小五,而后轻轻笑了一声:“裴小五啊,当然是江舒的孩子。”
“林大将军,您看他的样子,不觉有几分故人之姿吗?”
江舒是谁?
江清淮看向林颂今,只见他神色大变,震惊之余又是万分心痛。
“陛下大概不认得。”龚成又慢吞吞地笑了一声,“但想必裴大将军、裴叙的名讳还是听过的。”
江清淮仍旧一脸懵,但稍微有了些猜想,只是下意识觉得荒谬——
不会是在说裴牧他爹吧。
难道小五,是裴牧弟弟?
可是裴牧说弟弟不是早在流放的路上就……
龚成冷冷笑道:“先太后可真是把你养成了个不谙世事的疯子。”
“若她肯给你几分好,许你读上几年书,想来朝中也不会是如此景象。”
这到底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啊。
江清淮蹙起眉:“好好说话行不行啊?”
“陛下。”林颂今却已经回过神来,他轻轻喘了一口气,“裴叙是臣至交好友,裴家乃前朝将门之家,恕臣出言捷越,裴家满门忠烈,至死不降,不像臣……”
“至死不降?”龚成忽而大笑起来,“林颂今,你也不过是个笑话。”
“罢了,今日我心情好,告诉你当年之事也无妨,裴叙根本没死在战场,他不过是个大敌当前、畏畏缩缩的小人罢了。”
“城未破,他便背着你回京来了,当时他拉着江舒的手,腻腻歪歪,腻腻歪歪……”
“你丫的给我闭嘴。”江清淮直接跳下水牢,游过去给了龚成一巴掌。
龚成被打得一愣,林颂今也有点纳闷:“陛下……”
陛下生这么大气干啥?
“老子问你。”江清淮没好气地瞥了一眼默不出声的龚成,“你既然说裴叙回京了,为什么他会死?还有江舒,又是怎么回事?小五为什么还活着,你在其中又充当什么角色?”
“臣……”龚成晃了晃脑袋,“臣喜欢江舒。”
“臣爱她,像疯了一样地爱着她,臣不能没有她,不能没有她啊。”
江清淮又给他一拳,没好气道:“说重点。”
龚成挨了一拳,嘴角渗出血来,却还是笑着看向江清淮:“你在为谁打抱不平?那个叫裴牧的乱臣贼子?早听你们两个有一腿,看来做不得假啊,只可惜在傅府那天,他没能错手杀了你。”
“你的命可真大啊,我的陛下。”
“果然是你伤的齐时村。”这下想要的罪证也有了,江清淮平复下心情,转身走回岸边,“给我说说当年的事,朕还能留你们龚家一条生路。”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龚成的脸色一白。但他很快便接受了现状,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臣的一家老小对此事并不知情,请陛下留他们一条生路。尤其龚二,他年少轻狂,多不更事,家道中落必然对他打击颇大,还望陛下给臣带句话给他……”
“死到临头还提这提那。”江清淮骂骂咧咧,“说吧。”
“陛下是个明君,为父希望他能不计前嫌,好好辅佐陛下。”
“至于臣,臣这一辈子全然载在一个女人身上了,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也认。”
江清淮又想下去给他一巴掌,想睡别人老婆,自己还有理了不成?
但林颂今眼疾手快拉住了他:“陛下,这水牢的寒彻入骨,您泡久了小心风寒啊。”
江清淮闷闷哦一声,只得作罢:“你赶紧睡吧。”
“没什么好说的。”龚成却好像没了力气,言简意赅起来,“臣伙同姜家,一早便买通了前朝贵族,控制上京后,臣绑走江舒,又给裴叙寄信威胁逼他回上京。”
“等他回来,臣把他堵在上京,派人追杀。那家伙的命跟您一样硬呢,陛下。臣手下足足五千人,杀他一个而已……居然都被他死战到天明。”
“不过后来江舒来了,该死的女人,也不知怎么跑了出来……”
“总之这两人死了。”
“殉情。”龚成冷笑一声,“他们死之前,管这叫殉情。真是令人作呕。”
“您看啊,陛下。”龚成突然指了指小五,“人死了,还不是什么都没了。他的儿子如今都管我叫爹,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杀了他。”
江清淮拉上小五,转身就走。
*
出了大理寺的门,一直默不作声小五才开口:“陛下,能去看兔子了吗?”
江清淮不由一愣。他看着小五,小五也看着他,那张精致漂亮的娃娃脸上仍旧淡漠。
他像是根本没听见刚才龚成说的一番话,又或者听见了也不在乎。
江清淮却忍不住笑了笑,把他抱进怀里,亲亲他额头:“我们这就去。”
林颂今紧随其后上了马车,神色落寞,一身颓然,江清淮便说:“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将军还是看开些。”
林颂今点点头,沉沉叹气:“只是没想到……当年竟是这样……我只当城破后世家们走投无路才会选择投奔,哪知道……哪知道竟是出了龚成这样的叛徒!”
“亏我这些年还当他心性纯良,当他……”
林颂今狠狠砸了一下马车,车身跟着晃了晃,弄得江清淮胆战心惊。
“不如,将军去抄龚成的家吧。顺便也帮朕去带话给龚二,不过他能不能想开……还是凭他自己吧。”
“抄家?”林颂今有些不解。
“是啊。”现在手头只有三百积分的江清淮,哪怕心情悲痛,也不忘努力赚钱,“抄了他的家,想来建集市的钱差不多就够了。”
“建集市?”话题跳跃太快,林颂今有些跟不上。
不过他也不多问,陛下新奇点子一向很多,他人老了,听陛下的吩咐便是。
林颂今领命去。
江清淮则陪小五去看了兔子,本来只是哄孩子,但等看到那细密的阵脚后,江清淮顿时来了兴趣,也开始跟着小五满林府抓伤员。
最先开始被抓那士兵这次倒是积极起来,第一个请小五试针。
江清淮在旁边看着,看小五淡定给他缝针,不由心生敬佩。
这小小年纪就能做到如此地步,也太有他哥的风采了。
他哥?
对啊,还得赶紧把小五的事告诉裴牧才行,他知道肯定很高兴。
至于他爹娘的事……要不还是别告诉裴牧了?
江清淮正犹豫,却不知裴牧已经去过大理寺,又从龚成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只是他比江清淮稍晚,加上他一届庶民,想去大理寺监牢探龚成这种原是一品大官的罪犯,还得有正当理由。
正当理由是不可能有的。
裴牧想的法子便是进去挨一顿鞭子,出来的时候趁人不备偷溜进去问个清楚。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裴牧便进来了。
龚成刚和江清淮说完当年之事,心绪未平,便见一个身着靛蓝云锦襕衫男子走了进来。
那人和裴叙长得极像极像,龚成不由瞪大双眼。
好半晌,他才回神:“你也来问我当年的真相?”
他懒得再娓娓道来,只说:“你的仇人便是我,杀了我,十年大仇得报。”
裴牧蹙起眉:“我娘的玉佩在哪?”
“你来的不巧。”龚成笑了笑,“陛下大概要抄我的家,那玉佩日后也只能在皇宫某处……”
“你快些赶去,兴许还能抢到。”
“就是不知道,那些抄家的御林军,会不会把你这乱臣贼子拿……”
裴牧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子,手指挥弹间,龚成的脖颈上便多了一个血窟窿。
他同样转身就走。
却并没有跟着去龚府。
玉佩只是身外之物罢了。
现在要紧的,是想想他一时兴起来了大理寺受罚,回去可怎么跟清淮交代。
第103章
江清淮正和小五琢磨缝伤口的事,大理寺派人前来禀告,说是龚成被人暗杀,已经死透了。
江清淮却不大意外:“行凶者可抓到了?”
“没有。”来传话的狱卒有些犹豫,“但今日确有个男人来过一趟大理寺,脸上有一道极深的疤痕,说是……您曾让他自去大理寺领罚三十鞭……”
是裴牧。
裴牧杀了龚成。
江清淮立刻反应过来,当即有点不高兴。
他也就出来一天,裴牧就背着他往大理寺跑!
但不等江清淮细问那狱卒,RMB先跳出来提醒道:“还记得上次你生气的后果吗?”
江清淮神色一顿。
而后他捏捏自己的脸,对那狱卒笑笑:“确有这件事情,不过此事和他无关,你回去告诉钟单仁,龚成死有应得,让他自己安排便是。”
狱卒领命离开,江清淮也立刻往家赶。
进了门也不说话,就悄咪咪往里面赶,听见主屋有动静,立刻放慢脚步,偷偷推开个门缝往里面瞄。
“清淮。”裴牧却好像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不等江清淮看见他在干嘛,裴牧便朝门边走来,“来了怎么不进?”
江清淮略显拘谨,不过瞧见裴牧裸着上身,他立刻紧张起来:“伤怎么样?我看看,上过药了吗?”
裴牧转过身给他看背上的鞭痕。
看来大理寺还是留着情面的,伤口甚至没有渗血,只是留下道道红痕,肿得厉害。
不等江清淮说话,裴牧先开口了:“能劳烦清淮帮我上药吗?”
他回过头看一眼江清淮,又立刻垂下眸子,语气诚恳道:“我够不到,它很痒……”
江清淮不由一噎,而后闷闷嗯了一声,转身去橱柜拿药。
裴牧便自觉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背对着江清淮,乖乖等他。
等江清淮开始给他上药,棉棒刚一碰到,便见裴牧脊背微微抖了抖。
江清淮不由一愣:“疼吗?”
裴牧头也不回,嗓音却发哑:“很痒。”
“是不是过敏,或者发炎了?”江清淮拿不准主意,也不敢再给裴牧上药,只能问RMB,“你看看这什么情况啊?”
“我看着没事,你先上药吧,晚上拿热水多泡一会,明天基本就好全了。”RMB无所谓地瞥了一眼,就给出反馈,而后咯咯咯笑出声来。
江清淮一头雾水:“笑什么?”
RMB却说没事,还催他赶紧给裴牧上药。
江清淮立刻正色起来,转述RMB的话给裴牧:“晚上泡个热水澡,就不痒了。”
裴牧却也笑了一声。
江清淮愈发不解:“有什么好笑的?”
但裴牧沉默了下来,江清淮心下又不高兴了,他现在可是强忍着生气在给裴牧上药诶!
裴牧这到底是什么态度,就不打算给他解释吗?
装哑巴很好玩吗?
他不高兴,但还是记着RMB的嘱咐,没有直接拍案而起跟裴牧大吵一架。
只是他这样沉默,在裴牧看来,也实在不对劲。
等裴牧后知后觉发现江清淮情绪不对,回头看他,便对上他委屈巴巴的目光。
江清淮眼尾发红,死死咬着唇,低着眸子帮裴牧上药,抬头便对上裴牧探究又心疼的目光,顿时一愣。
他没想到裴牧突然回头,心下懊恼不已,起身就想往外走,却被裴牧拉住衣角。
“清淮。”裴牧一把扯过江清淮的胳膊,将人捞进怀中紧紧抱住,“别哭,我错了,我发誓,以后一定不会再……”
“发誓有什么用。”江清淮背对着裴牧,感受到他手臂上传来的热度,身体却僵硬地厉害。
天渐渐暗了下来,房内只有昏暗的烛火闪烁,传递出几分冷淡的幽光。
“清淮,有用的。”裴牧默了好久,才说,“龚成已经死了,我杀的。”
江清淮挣扎了一下,却被裴牧抱得更紧:“当年的事我已尽数了解,杀了他,对于裴家满门已故者,也算有了交代。”
“过往十年,我只为复仇,但如今……清淮,从今往后,我只为了你。”
“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好不好?”
江清淮瘪瘪嘴,不说话。
裴牧便把他身子转过来,强迫他直视自己:“我发毒誓,日后若是再让你……”
“行了行了。”江清淮不耐烦地打断裴牧,“你的意思是,现如今大仇得报,以后也不会再涉险了,还会乖乖听我的话?”
裴牧温柔地笑了笑:“你想让我做什么都行。”
江清淮便眯起眼睛,狡黠地笑了两声:“做什么都行?”
裴牧喉结微微一滚,仍旧笑得温柔:“当然。”
“那我要吃槐花糕。”江清淮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现在时节槐花都败了,你能做吗?”
“能做。”裴牧抱着江清淮的腰,让他往自己腿上坐了坐,含笑道,“槐花没败。”
……
虽然不知道裴牧怎么做到的,但吃过槐花糕的江清淮心满意足。
夜里,裴牧照例给江清淮念了几句诗,带着他练字。
等练完,裴牧去洗澡,江清淮则趴在桌子上画乌龟。
他心情明显好到没边,RMB却突然幽幽叹气,说了一句:“宿主,你可长点心吧。”
江清淮画乌龟的手一顿,皱眉:“说什么呢。”
RMB:“上次说你不是直男的事,你还记得不?”
江清淮当然记得,但他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至于那个让人糟心的帖子,眼不见为净,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嫉妒我和兄弟关系好,我却不是小气的人。”
“不。”RMB打断他,有点无语,但还是继续,“这不是我想说的,我给你看个东西。”
RMB又擅自打开系统界面,把一张高清□□的裴牧怼脸图投到江清淮眼前。
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裴牧,江清淮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画面上的裴牧虽然脸上横亘着一道可怕的伤疤,但目光中的温柔有如实质。
江清淮几乎一下被定在原地,不自觉地嘟囔了一句:“原来眼尾的痣是红色的吗?”
而后他回神,不觉恼羞成怒:“你,你给我看什么呢,我才不会对兄弟的怼脸生图动…动心呢。”
裴牧脸上这么大一道疤,RMB当然没指望江清淮会心动。
不过听见江清淮的话,RMB冷哼一声:“不清白,太不清白了。”
“什么清不清白,不知道你说什么。”
江清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莫名觉得脸热。
RMB无奈放出大招:“他这是在看你。”
江清淮:?
“这是他下午哄你的时候,我抓拍的,当时你被他抱在怀中,他在看你。”
江清淮觉得有点别扭,轻轻“哦”了一声。
RMB无语了,哦?
哦什么哦啊!!!
跟这傻子三句话真是说不清楚。
它索性摊牌:“他喜欢你。”
江清淮:?????
江清淮愣了好久,憋出一个“别闹”。
然后,他又趴桌子上画起乌龟,只是这次明显心不在焉。
RMB虽然有点无语,但看江清淮这迷迷糊糊的样子,想到“过犹不及”,还是沉默了下来。
等裴牧洗完澡出来,江清淮又莫名觉得紧张,尤其裴牧看他的时候,他心跳地好快,竟下意识别过头不敢去看裴牧。
裴牧却以为他不想洗澡,无奈地坐到他身边哄道:“清淮,去洗澡了。”
江清淮唔了一声,闻到裴牧身上淡淡的茶香还混着潮气,脸就开始热了。
“知,知道了。”他的声音突然有些哑。
江清淮慌慌张张往浴室跑,却不小心被裴牧的脚绊了一下,直接往前摔去,然后被裴牧拉着腰拽了回来,顺势坐进了裴牧怀里。
裴牧身上的温度有些高,这让他脸瞬间也烫了起来,江清淮不敢抬头去看裴牧,只听见裴牧说:“小心点,看路。”
江清淮嗯嗯应好,起身往浴室跑了。
等到了浴室,坐进浴桶,缓了好一阵,才想起来问系统:“他真的喜欢我吗?”
RMB看他现在还不信邪,直接把刚才抓奸到的图怼到江清淮脸上:“你你你,你自己看。”
于是江清淮就看到自己坐在裴牧身上,看到裴牧一只手握着他的腰,一只手轻轻环在他胸前,眸子满是说不出的深意。
江清淮心乱了乱,不知说什么,便沉默着。
RMB却以为他还不死心,继续往后扒拉图片给他看。
下一张,裴牧微微低头贴在了他脖间,半垂的眸子含着笑,像是抱到了什么珍宝。
再下一张,是裴牧在嗅他身上的味道。
江清淮突然有些恼:“……别,别看了,都什么玩意。”
他结结巴巴地,也不知道在劝谁:“他喜欢,喜欢我就喜欢我呗。有句话说得好,我喜欢你,与你无关。他没跟我告白,我就不知道,我们还是兄弟。”
RMB都惊了:“宿主你是不是有病啊!自欺欺人有什么好处?”
江清淮才不听RMB的,他心乱地厉害,又下意识想起方才坐在裴牧腿上时感受到的温度,怎么感觉比洗澡水还热……
妈的,脸又热起来了。
江清淮泡了好一会,等水都凉了大半,脸上的热度才完全下去。
等磨磨唧唧从浴桶里出来,才想起来今晚他还要和裴牧一起睡。
RMB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阴阳怪气地问:“你可别告诉我,你还要跟他一起睡觉啊。”
江清淮心说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在明知对方企图的情况下还继续做这种事情。
这可就不是兄弟,而是渣男了。
还是那种钓系渣男。
听他保证,RMB才放下心来,还好,还没被裴牧完全蒙蔽。
结果江清淮刚出了浴室门,裴牧就招呼他:“清淮,擦头发。”
江清淮也只是微微一愣,而后便乖乖坐在床边让他帮忙擦头发。
RMB:“不是,你真有病啊!”
江清淮也觉得自己这样有点不好,小心解释:“没办法,头发太长了,我每次都擦地很慢,还笨手笨脚。让我自己来弄,今晚就都别睡了。”
RMB:“累了,别说了。”
江清淮只好闭嘴。
只是到底已经知道了裴牧的心思,以前一直觉得很正常的举动,现在却不寻常起来。
感觉到裴牧的手轻轻撩过他的发丝,江清淮下意识抖了抖,心里痒得厉害,脸也红得过分。
他一直沉默着不敢看裴牧,又不自觉想起刚才RMB给他看的怼脸生图。
想到裴牧的眼神,江清淮忍不住蜷了蜷脚趾。
裴牧现在不会还在用那种眼神看他吧。
所以每次裴牧帮他擦头发是因为喜欢他,喜欢闻他的发香吗?那也太……太羞耻了。
话说他的头发是什么味儿啊,他自己都没留意过,不过裴牧的味道他倒挺喜欢的,像是茶,又有点像雪,带着点凉……
江清淮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想。
没留意身后的裴牧有些沉默。
看着今晚过分安静的小狐狸,裴牧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江清淮低着头,垂着眸,显然一副拒绝交流的意思。
裴牧眸子深邃,心下闪过一丝悲哀——
清淮如今都不愿同他说说话了。
他不自觉想起脸上的伤,眸光沉了沉。
果然,清淮还是在乎的,对吗?
以前他总躲着清淮,不想让清淮细看自己丑陋的样子,但今日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
他抱着清淮,还强迫清淮看着自己……
清淮先看到的,当然是他脸上的疤,那么丑,那么长,比尸体上慢慢蠕动的蛆虫还要令人作呕……
裴牧想得心头烦躁,几度开口却不知如何说起,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看着江清淮的眼神哀伤又隐忍。
一直紧张关注着裴牧的RMB一下就发现他的不对劲,贴心的它立刻收集罪证,第一时间给江清淮告状。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这也太不清白了!”
RMB在江清淮脑中大喊,吓得正出神的江清淮身子一颤。
裴牧觉察到,立刻停了动作,凑到江清淮耳边轻声问:“弄疼你了?”
与此同时,RMB投屏的裴牧怼脸生图也呈现在江清淮眼前。
被两个裴牧双面夹击,江清淮只觉心头一热,一股火自内而外涌出,怎么也散不掉了。
他看着裴牧那三分不甘、三分落寞、四分哀伤的神色,又听到裴牧温温柔柔询问他的声音,感觉到略过耳垂的气流,一瞬间颇为恍惚,随即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便又涌现了出来。
他脑子乱作一团,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只看着那张怼脸生图,张了张嘴,叫一声“裴牧”。
回应他的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仍是一句低低的“嗯”。
裴牧总这样回他,声音低,却好听地过分,无论他叫上几遍,都不厌其烦。
但江清淮却听出一丝不一样的感觉,也不知道是眼前的生图冲击力太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江清淮只觉裴牧的声音有些哀伤,连带着他的心也不自觉抽了抽。
那一刻,江清淮甚至都想立刻回头告诉裴牧,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但知道了又如何?他能给出什么样的回应呢?江清淮想不到,他脑子乱糟糟的,甚至不知道他是想拒绝还是接受。
于是他清了清嗓:“擦好了,我们就……睡觉吧。”
裴牧又嗯了一声,与此同时,RMB也收了那巨大的怼脸生图,有些疑惑地问:“宿主,你怎么了?为什么脸这么红?”
江清淮一听RMB说自己脸红,都不敢转身让裴牧看见了,立刻滚到床内把自己埋进被子。
他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好快,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脑子却混沌,没办法将现在的事情理清。
于是等裴牧放下了床帘后,坐到了他身边,江清淮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说分开睡的事情。
RMB也有些气急败坏:“宿主,说好了不一起睡呢。”
江清淮心虚,底气不足地给自己找补:“裴牧不知道我知道他喜欢我,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知道他喜欢我,所以我要装作我不知道他喜欢我,还得跟他一起睡才行。”
RMB:“……”
这通乱七八糟的绕口令成功让RMB闭上了嘴,但江清淮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床上。
他以前怎么没觉得放下床帘后,密闭的空间居然会这么狭小,这么暧昧,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和裴牧两个人一样。
裴牧还离他很近,等等,……裴牧为什么靠过来了,他想干什么,该不会是打算亲下来吧,……凑……凑上来了……
江清淮感觉到裴牧呼吸间的热气微微洒在他面上,紧张地闭着眼睛不敢出气,他都没想过把人推开,只傻乎乎地把靠着闭眼来逃避,宛如掩耳盗铃的拙劣小偷。
但想象中的吻并没有落下,而是裴牧温柔地替他掖了掖被角,又顺了顺头发。
裴牧压着声音说了一句“清淮,小心别压到头发”,便拉远距离,躺了回去。
江清淮呆呆地躺在那里,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恼羞成怒地背过身。
太可恶了,害他那么紧张!
*
江清淮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找了个借口,悄悄溜回宫去了。
他不好意思再见裴牧,更不知道日后怎么面对裴牧,只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商会的事情确实搁置了一段时间,手里的积分更是少得可怜,加上龚成昨天横死,如今吏部、礼部尚书之位空悬,江清淮确实也有一堆事情要忙。
看官员背景,选派任命。
和龚成私通结党的官员,外派。
上次被烧掉的商会信息倒是早就交给钱家了,只是江清淮扶持商户的计划可不单单只是针对那群大户,市井的小买卖也要出台相应政策扶持。
江清淮的打算就是建一个集市,小商户们聚集到一起,加上政府宣传工作,客流量变大,生意变好。
也方便集中化管理。
但这件事也是个大工程,哪怕有RMB这个得力助手,前期的准备工作还是花了江清淮很长时间。
先要选址,地方不能太差,不能太小。
统一管理还需要规定摊位,摊位是政府定制还是私人准备?这又需要民意调查。
调查肯定还是要吏部出马,但现在龚成已经没了,新上任的官员江清淮还没敲定,只能请叶从南多费心。
江清淮第一次真得在御书房通宵。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他梦到了裴牧。
他梦到那天裴牧在客栈为他吸毒,他躺在床上,裴牧抬起他一只脚,脱掉他的袜子,微凉的唇瓣覆在他脚踝,不一会便沾了他的血。
江清淮当时窘迫害羞,但梦中的此刻,他只觉得心痒。
裴牧温热的口腔包裹着他的脚踝轻轻吸吮,江清淮想往回缩,却被裴牧拉住脚踝不许逃,只能忍下这份痒。
但梦里的他那么怕痒,竟被刺激得哭了出来。
他眼睛里含着泪,看裴牧不由分说,委屈地抓起床单,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叫裴牧慢点。
裴牧终于肯放开他的脚,将毒血吐了出来。
但随即他拉起江清淮的胳膊,一把将江清淮拉进了怀里。
江清淮还红着眼睛,被拉起来后吸了吸鼻子,问他“干什么”。
裴牧却不回话,一只手抚上他的背,轻轻地摩挲,另一只手则开始解他衣服。
江清淮被吓得抖了抖,他意识清醒了一下,却没法完全醒来,只能看着裴牧把他衣服解开,把他抱在怀里。
梦里的他很乖顺,像是完全知道裴牧的心思,也坦然接受他要做的一切一样。
这让江清淮心下有些乱。他想睁开眼,现实却是他在床上翻了个身。
好在梦里的场景变了。
变成了裴牧一条胳膊抱住他的腰,有些霸道地把他往怀里拉。
这次的江清淮还是没拒绝,只是不好意思地推了推裴牧:“你好大的。”
他红了耳朵,低下了头,却抓住了裴牧的手,撒娇一般晃了晃:“轻点……”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江清淮成功被吓醒了。
他弹跳起身,发现自己也起了反应,又崩溃栽倒在床上。
我有病!我真他妈有病!
但总不能不管,江清淮瞪着眼睛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伸出了手。
……
第104章
事毕,江清淮整个人恍惚地厉害。
三次。
好羞耻……
但偏偏今天他召集了大臣们金銮殿议事。
直到听见门外传来苏有道的声音,江清淮才想起这件事。
该死的春梦,害他不浅!
江清淮火急火燎下床,连早饭都顾不上,只忙着去金銮殿把昨晚加班肝出来的策划拿去给大臣们看。
但简单听过几位大臣们的意见后,江清淮就有点坐不住了。
做了坏事心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
腿软。
明明最近也有好好打拳锻炼身体啊,怎么还是怎么弱????
江清淮心中满是对小皇帝体质的怨怼,等叶从南一众大臣们发表完意见,便忍不住道:“朕今日身子不适,你们在这基础上商讨修改,晚膳前把方案递上来给朕过目便是。”
交代完他便起身要走,都也没给大臣们反应时间。
奈何他腿软,加上起身太急,于是咔嚓一声……
靠!
熟悉的感觉传来,江清淮大脑一片空白。
好丢人啊!!!
叶从南最先发现他不对,连忙上前扶他,却被苏有道截胡。
苏有道看他生无可恋的样子,一个念头浮上心头:“陛下的脚……”
江清淮拍了拍他肩膀,无奈望天:“宣太医。”
听闻陛下又崴了脚,张阳德急急忙忙赶来,一把脉,却先发觉陛下纵欲过度,不由心慌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叶从南。
近来宫中多有传言,叶从南虽有状元之才,但一入官场便是丞相……
古往今来,哪个状元能有如此殊荣。
何况当今陛下好南风,叶状元又是一表人才……
若是皇恩、雨露双加身,被陛下如此信赖,倒是不足为奇了。
只是……再怎么想升官发财,也得考虑考虑陛下的身体吧!
床底之间,哪里能如此纵容陛下啊!!!
奈何此刻正是金銮殿上,加上叶状元和陛下的事暂且也只是传闻。
虽然张阳德心下已经完全信了,但此刻他为保皇家颜面,仍旧只能缄口。
反正是医脚,先医吧……
张阳德破罐子破摔地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又上了跌打损伤的酒,这就功成名退了。
苏有道帮着江清淮叫来轿子,由五六个小太监抬他回养心殿,路上,看江清淮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道:“陛下,可是那龙椅太高了?”
江清淮瘫着一方面是觉得糗,另一方面还是心虚,听见苏有道跟自己搭话,他语气慢吞吞:“可能是。”
“不如臣让内务府再新做一把?”苏有道试着提议。
“不用了。”
龙椅虽然坐得确实不舒服,但那玩意可是金子做的,再弄一把新的,得多贵啊!
江清淮果断拒绝:“这钱给建集市多好啊。”
虽然他现在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去见裴牧。
但江清淮觉得,等这件事情过去,日后他再去找裴牧玩,不用盖着棉被纯聊天了。
能再增加一些夜生活,多好。
不过这种想法,江清淮是不敢告诉RMB了。
因为RMB动不动就要问江清淮到底打算怎么办?
最近江清淮都不乐意跟RMB聊工作上的内容,反而每天都去金銮殿开朝会。
听听叶从南和守旧派的大臣们吵架,也挺好玩的。
他前脚刚到养心殿,后脚小福子便禀告说叶从南求见。
江清淮还当他有什么旁的疑问,点头让他进来,叶从南却犹犹豫豫站在门边看着他。
“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些日子两人一起工作,叶从南一直都大大方方的,既不会过分谄媚,也不会过分放肆,把握在一个不远不近刚刚好的尺寸。
让江清淮觉得跟他一起工作还是舒服的。
所以此刻见叶从南这般扭捏,江清淮不免纳闷,“为什么不进来说?”
叶从南看了一样旁边的小福子和苏有道,仍旧有些难以启齿。
方才他出了养心殿,却被张阳德拦下。
太医院院首将他拦下,叶从南第一念头当然是陛下有碍。
而实际上,陛下确实有碍,只是……
“叶相,你和陛下还年轻,一时情难自抑可以理解,但陛下今年不过才十八,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作为臣子,又长于陛下,一定要以身作则才是。”
“为了一时荣宠,拖累了陛下的身子,可是大大的得不偿失啊。”
叶从南细想片刻,神色严肃起来:“我刚入官场,能得陛下如此厚望,心下总是惴惴。”
“是才遇上陛下交代的任务,总想尽力做到最好,倒是忽略了陛下的身体,怪我。日后,我一定警醒自己,绝不会再为公务之事,久留宫中,反而耽误陛下休息……”
他愧疚地朝张阳德行了一礼:“陛下的身子还有劳张大人……”
“不是!”张阳德却涨红了脸,打断叶从南的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行房事的时候……咳,节制些。”
“房事?”叶从南愣在原地,耳根也慢慢红了起来,下意识扯了扯嘴角,但随后意识到什么,表情瞬间凝固起来。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你们年轻火气大,这些老夫可以理解,一夜一次便好,若是多于三次,陛下身子肯定是……”
“多于三次?”叶从南的声音带了几分别扭,他僵着脖子看了一眼张阳德,而后拂袖便走。
一连走出好远后,张阳德才听见叶从南的声音:“我去见陛下,张大人先回吧。”
看着某人火急火燎的步伐,张阳德心下慢慢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该不会……认错人了吧……
但宫中秘辛,明明传的就是叶相和陛下啊……
听说那唸蓝颜写的也是这两人,从相遇、相识、相爱……
“张大人,叶从南急急忙忙跑去干啥?”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弄得张阳德浑身一激灵。
他回头看见是傅羡之,想到傅大人和叶状元乃同窗,两人关系甚好,立刻如找到主心骨一般,拉着傅羡之往宫墙边去:“傅大人,你可知道陛下和叶大人,如今是个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傅羡之有些惊讶,没想到张阳德一大把年纪还这么八卦。
不过他也没瞒着,这满朝文武基本都觉得叶从南是勾搭上陛下,才取得如今的成就。
难得有个人来问他,他当然要帮着将某人的苦水往外倒一倒:“君臣之情。”
他沉沉叹了口气:“不过对陛下思慕不已,只奈何求不得……”
“这就怪了。”张阳德摸了一把胡子,啧啧称奇。
“哪里怪了?”这下傅羡之好奇起来,“张大人,我对您可是知无不言啊,您不能话说一半,钓着晚生不放啊。”
张阳德看他一眼,却已经不敢再说。
方才口无遮拦已经得罪了一个思慕不得的叶大人,这下再告诉傅大人……
后面陛下得知,指不定怎么生气了。
他连连摆手,逃也似地跑了。
剩傅羡之一人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也不知道叶从南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张阳德干嘛这般神经兮兮。
*
养心殿中,叶从南斟酌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有过问从张阳德那边得知的消息。
陛下那般喜欢那姓裴的,两人情难自抑,一夜不下……不下三次,也是正常。
他又不是太医,原不过一个穷书生,受恩于陛下,才有如今地位权势,为父母族人所傲,已是万幸中的万幸,何必苦求那不可能属于自己的明月呢?
叶从南在门口站在一炷香的时间,才道:“陛下保重身体,臣已经拟好了那集市的对联,请陛下过目。”
江清淮朝他笑了笑,让小福子去取笔墨。
叶从南给集市取了个典雅的名字,叫“长乐坊”。
对这个名字江清淮其实有点失望,总感觉在好多剧里见过,但等看到叶从南那一手好字之后,江清淮立刻原谅了这个名字。
他又请才华横溢的状元郎给这集市提对联,叶从南却说自己还需要想想。
如今不过才一天功夫,他居然就已经想好了。
江清淮腿脚不方便,等叶从南写罢,才能看见,但大眼一瞧,还是只能觉出好看来。
虽然平常跟着裴牧也有在读书习字,但到底文化人学的东西不一样。
他正打算让RMB给翻译,小福子又来禀告,说是林珏求见。
江清淮可还记得他斤斤计较,非让裴牧去大理寺领罚的事情,听见是林珏过来,脸上的表情甚至算得上挣扎。
叶从南看得不解:“陛下,不想见林小将军?”
“你和他关系很好?”江清淮看向叶从南,恍惚想起来他好像就是跟着林大将军一起进京的。
“算是朋友。”叶从南点点头,“林小将军性情直率,为人热情,对待朋友更是十分真诚。只是有些不拘小节,若是哪里得罪了陛下,容臣帮他说一句抱歉,还望陛下……”
“好了。”江清淮无奈地看了一眼叶从南,“你是不是想多了,朕也不至于那么小气,小福子让他进来吧。”
叶从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陛下当然不小气,林将军也常说陛下是他见过最大气的君王。”
江清淮挑挑眉:“他说的是军饷的事吧,哼,孰轻孰重朕当然还是知道的。”
“陛下好。”
一道少年音打断了江清淮的絮叨。
他抬眼望去,看见是小五,不由眼前一亮。
小五一张娃娃脸本就长得怪可爱,身世又那么可怜招人疼。
如今加上他是裴牧弟弟这一条,江清淮更是爱屋及乌得没边儿。
他忍不住朝小五招手:“过来给我抱抱。”
小五慢吞吞走到江清淮面前,伸手抱住江清淮的腰,又用小脸软乎乎地蹭了蹭。
他这般亲昵于江清淮,江清淮自己都惊讶,当即母爱泛滥地招呼小福子给他拿好吃的糕点来。
小福子笑着应下。
小五却问:“什么是糕点?”
江清淮不由一愣,而后迅速瞪了一眼林珏。
林珏心底一凉,欲哭无泪:“陛下,您要怪怪龚成那老头子去,臣日日忙着操练新军,还要替您办事,也没时间管小孩啊……”
“连糕点都不知道给孩子吃,你们府上的厨子是怎么做事的?”江清淮很生气。
不会做饭,比不上裴牧也就算了。
林府那么大一个,府上厨子难道也不会做糕点这种小玩意吗?
何况小五长得还这样可爱,谁看见都忍不住要投喂的吧!
定是林珏这家伙在府上对小孩不好。
那天喝醉酒,还让小五一个孩子扛着他回家,还醉醺醺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带坏小朋友。
“不行。”不等林珏为自己辩解,江清淮已经下定决心,“以后让小五住宫里好了,你们林府上上下下全是只会打仗的糙汉子,不会带孩子不说,小五也学不到东西。”
他看向小五:“你跟我留在宫里,日后和少瑜少云一起去国子监上学,好不好?”
小五手中捧着小福子递来的糕点,正慢吞吞地吃,听见江清淮的话,他偏了偏头:“国子监是什么?”
“就是学堂。”江清淮耐心地同他解释,又指了指旁边的叶从南,“这位大哥哥便是国子监的弟子,大哥哥出口成颂,七步成诗,非常厉害,小五想不想变成厉害的人?”
“想。”小五点点头,却压根没看叶从南。
“那就这么说定了。”江清淮看向林珏,“你没啥意见吧?”
林珏哪里敢有意见,但他来可不是挨训来的,而是有事汇报:“陛下,我爹在龚成府上找到江舒当年的贴身玉佩,此物……小五想要,所以……遣臣来问问你的意见。”
玉佩?
江清淮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却是想到了裴牧。
当时裴牧进宫,不就是说要找一枚刻着江字的玉佩吗?
他最近光惦记直男不直男,都忘记把小五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裴牧。
还有玉佩,裴牧要是见到他娘的玉佩,肯定会很高兴的!
“给小五呗。”
江清淮伸手问林珏要玉佩,看那红玉形状跟他手里那个刻着“裴”字的玉佩似乎对得上,立刻从怀中掏出来,迫不及待开始比划。
林珏看见自家陛下从怀中掏出那个刻着“裴”字的玉佩,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来之前还听他爹长吁短叹,说什么裴叙的玉佩不知所踪,可惜地要死要活。
这下不就知道在哪里了吗?
林珏忍不住问:“陛下,您这玉佩从哪里来的?”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还不就是裴牧送的。
但此刻他故意问出口,却也有打算在。
朝中多半在传叶从南和陛下之间不清白,叶从南什么态度,林珏不知道,但江清淮,他反正是没看出来对叶从南有意思。
不过他也怕叶从南多想,加上本来叶从南就跟裴牧不大对付,他作为朋友夹在中间还挺尴尬的,日后若是进一步发展到了情敌的地步,那岂不是要闹到“不死不休”?
他希望江清淮直白点说出来。
江清淮却瞪了他一眼,护宝贝一般又将玉佩藏了起来,他警惕地看着林珏:“这是我的!”
裴牧给他的!
林珏心下默默叹了口气。
陛下啊……
*
送走林珏和叶从南后,江清淮迫不及待要带小五去见裴牧。
顺便告诉裴牧,小五日后去国子监读书的好消息。
他想得开心不已,站起身时才想起来自己的脚崴了。
疼得龇牙咧嘴之后,又郁闷地坐回床上。
RMB看他这样,有点无语:“你还是让林珏或者林大将军带着小五去见裴牧吧,他们是故人,肯定有话说。”
“要是你去见,大概只会发展成——你们一家三口在床上睡觉。”
听它提到睡觉。
江清淮这次却沉默了下来。
RMB甚至有点惊讶:“宿主,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想听我说什么啊。”这次江清淮恼了,“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回应这个问题,你能不能别老是逼着问我?”
“好。”RMB立刻老实,转移话题,“那你能不能接受一下我的建议呢?你去了也说不大清楚啊,林将军是位高权重,你不过是个小太监,撑死了是个皇帝的替身,你哪来那么大的权利,连这种前朝秘辛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本事将小五带出去见见他哥啊?”
江清淮沉默下来,半晌,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那让林大将军带小五去见裴牧吧。”
等小福子把林珏叫回来的功夫,江清淮忍不住问小五:“想去见哥哥吗?”
“为什么?”小五没说想不想,只是放下手中的糕点,认真看着江清淮。
“什么?”江清淮却一头雾水,他尴尬地笑了笑,“你不想见哥哥吗?哥哥很想你的。”
“那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小五仍旧没什么情绪,只是客观陈述道,“是爹救了我。但他不喜欢我。你也救了我,你也不喜欢我?”
“我没有救你,小五,他也没有救你。”江清淮把他拉到身边让他坐下,“但我很喜欢你啊。”
他在小五额头轻轻亲了一下,看小五一脸懵懂,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反正我也离不开这上京。”
小五眨了眨眼睛,他从怀中掏出了江舒的玉佩,递到江清淮面前:“陛下,送给你。”
“送给我?”江清淮愣了愣,忍不住笑了一声。
裴小五和裴牧还真是兄弟没跑了。
怎么都喜欢把家传的玉佩送给他。
看江清淮兀自在那里笑,小五有些不解:“哥能送,我为什么不能?”
“可以啊。”江清淮含着笑意接过玉佩,“真给我了?”
见小五认真点头,江清淮也给了他一个玉环:“以后拿这个来找我,不会有人拦你,也不要再去打刘泽清,你打人你手不会疼吗?”
“不疼。”
江清淮忍俊不禁,正笑时,林珏跟着小福子回来了。
听完江清淮的打算,林珏也点头认可,谨慎是好的,但是:“陛下,您难道打算一辈子瞒着裴牧……”
“朕以后会告诉他的。”
江清淮也头疼不已,本来龚成已死,裴牧对朝廷的怨恨应当也会轻一些,他趁这个机会让裴牧试着进林家军,或者进新军,日后慢慢告诉裴牧便是了……
但偏偏因为RMB胡搅蛮缠,搞出个论坛,现在江清淮知道裴牧的心意了。
但又不知道怎么回应人家……
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维持以前倒也不是不行,但问题是……
他居然做了兄弟的春梦!!!
这正常吗!!!!
“这事以后再说吧。”江清淮越想越烦躁,“你现在就带着小五去好了,顺便告诉裴牧一声,今晚我不去了。”
林珏哦了一声,招呼小五:“小孩,走吧。”
*
等他们两人走后,江清淮和姜少瑜、姜少云一起吃了晚膳,被问起崴脚的事情经过,又忍不住想起春梦……
妈的春梦啊。
江清淮找了个借口回寝殿,便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
左翻右翻,裴牧裴牧……
满脑子想的都是裴牧!!!
江清淮猛然坐起身来:“RMB,你是不是有个什么隐私条款,就是我那个啥的时候,你会自动休眠?”
“啥的时候?”RMB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什么,尖叫道,“你和裴牧干什么坏事了吗?我说我今天早上怎么突然断线了一段时间,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去找裴牧???”
“没有!”江清淮羞红了脸,“你别大嗓门地喊,我没去找裴牧。”
“那你做什么少儿不宜的坏事了,为什么会问我屏蔽的事情?”RMB的语气满是不信任,“我还以为是你没睡好,情绪不稳定,又给我断线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知道RMB确实会回避,江清淮稍微冷静了一些。只要他不说,做兄弟春梦这件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醒来之后还干坏事这种事情,更不会有人知道。
对,只要没人知道,就是没发生过。
江清淮疯狂暗示自己。
终于勉强接受了今早发生的一切。
他坐起身,开始穿衣服。
RMB有些纳闷:“宿主,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里?”
江清淮的动作慢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我去找裴牧。”
担心RMB反对,他语速飞快地解释了一遍:“看小五的样子,一时半会可能还接受不了裴牧,指不定会更亲近林珏。那等他们把话说清楚,裴牧不就只剩一个人了……”
“他难过怎么办?”
江清淮越说底气越足,“我不知道这事也就算了,但我大概已经知道小五的态度,怎么能让裴牧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明明他也是被流放的那个,明明他当年也只是个孩子啊,但短短十年,他便杀回了上京,他肯定受过很多苦,哪怕如今大仇得报……”
“行了行了。”RMB听他叽里呱啦一顿输出,有点无奈,“你想去就去吧,我只是问一下而已。”
江清淮不由一噎。
第105章
江清淮一瘸一拐地去找裴牧,刚到主屋门口,裴牧便推开了门。
像是早知道江清淮来了一般,裴牧看见他,丝毫不觉得意外:“清淮。”
但他神色落寞,语气低落。
“裴牧……”江清淮心下不由一沉,声音也放轻放软下来,“发生什么事了?”
裴牧上前,抬手想要抱江清淮,却先注意到他拄着拐杖,动作瞬间僵在原地。
他错愕地看着江清淮:“脚怎么了?”
“不小心崴倒了。”江清淮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好了。”
“崴了脚怎么还要过来?”裴牧一把将他横抱起,带着他往屋里去,“路途遥远,脚疼不疼?脱下来我看看。”
他把江清淮放到床上,单膝跪地,帮江清淮脱鞋。
这一幕实在像极了那天晚上他们在客栈。
也像极了江清淮的梦……
江清淮身子一震,一把推开了裴牧 ,侧过脸别扭道:“我没事,你别……别这样……”
裴牧不曾设防,被江清淮推倒在地,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江清淮的目光有些发愣:“清淮?”
江清淮听见他声音,才发觉自己方才力气大了些,忙弯腰去拉他:“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
“你不高兴?”裴牧顺着他的力道直起身子,却没有站起来。
他的语气有些闷闷不乐,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很丑,对吗?”
“什么?”江清淮没有听清楚,下意识反问。
裴牧却将头垂地更低:“没……”
他压低声音:“没什么。”
而后他站起身,背对着江清淮:“我带你去医馆,好不好?”
“这么晚了,那里还有什么医馆?”
何况江清淮的脚已经上好药了。
但裴牧却很坚持,同样也很沉默。
他半蹲在江清淮面前,将宽厚的肩膀袒露给江清淮:“我背你……”
这样,清淮就不会看到他的脸。
江清淮还想挣扎一下,但RMB提醒了一句:“宿主,你还是答应下来吧。刚才就已经很打击人了,你这下再拒绝,一会还要拒绝跟裴牧一起睡觉……”
“你不是来安慰人家的吗?这样算什么安慰……”
RMB的吐槽不无道理,江清淮立刻乖乖攀上裴牧的肩,双手环抱他的脖子,示好地叫了一声:“裴牧。”
裴牧闷闷应了一句,便沉默着带江清淮去医馆。
夜里医馆确实已经关门,但裴牧似乎和这家医馆的大夫关系不错,他只是敲敲门,说明来意,那大夫便利索地开了门,即便被打搅了好梦也不生气,甚至还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江清淮:“小兄弟,又是你啊。”
江清淮认得这大夫,几个月前,他崴脚,便是这位大夫给他看的。
当然,那个时候其实也上过药的。
江清淮不好意思地朝大夫笑了笑:“我其实已经上过药酒了……”
“我把一下脉。”那大夫却说,“看你脸色不大好看,像是肝火郁结……”
纵欲过度。
最后四个字,大夫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在慢吞吞把过脉,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叹了口气:“小兄弟,你还年轻,房事上可不能太过贪心,一日三次实在有些……”
“什么!”江清淮瞪大眼睛,耳朵猛然涨红,整个人就像即刻爆炸的樱桃炸弹:“别说了,就这一次!我就这一次。”
他泄气一般垂下眸子,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裴牧,见他脸色黑地好似平底锅底,更是微微胆寒。
这下好了,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脚呢?”裴牧却没有多问,只是说,“脚如何?”
“没什么大碍都上过药了。”那大夫笑眯眯看了一眼裴牧,表情似乎有点幸灾乐祸。
裴牧脸色仍旧不大好看,却仍旧没说什么,转身蹲到江清淮面前:“我们回家。”
江清淮正走神,听见他这句话,莫名有些瑟缩,总感觉回家后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啊……
但他总不能睡在人家医馆,最后壮着胆子,抱紧了裴牧。
路上,裴牧安静地过分。
江清淮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也安安静静的。
等两人到了家,裴牧将江清淮放到床上,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所以……”
“啊啊啊啊啊。”江清淮立刻绷不住了,他尴尬地往被子里面缩,语气飞快地解释,“我只是一时情难自抑,我这个年纪,会有感觉也很正常吧,这无关情爱,只是最简单的,最基本的生理上的冲动而已!!”
“对,只是冲动。”江清淮一锤定音。
裴牧却蹙了蹙眉,他上前,把江清淮从凌乱的被单中拯救出来,垂着眸子,继续无情地发问:“所以……”
对上江清淮可怜兮兮的目光,他稍微顿了顿,但还是快速说完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不是太监,对吗?清淮。”
江清淮身子一僵。
啊。
还有这回事呢……
“宫中可还有旁人知道?”问出这句话的同时,裴牧立刻想明白了一件事——
难怪清淮不肯答应和他离京。
一定是清淮不是太监这件事,被什么图谋不轨的人得知,以此要挟着清淮……
姜少瑜看起来会干这种事。
但是狗皇帝的可能性也不小。
听说狗皇帝是个断袖,清淮长得这样可人,难道被皇帝以此威胁,不得已做了皇帝暗中的男宠?
想到清淮细软的腰肢可能被狗皇帝那厮紧紧握着。
清淮性格温顺,只怕连哭都不敢大声,只能委屈地咬着牙…
他想起大夫说的“纵欲过度”,再看江清淮极力掩饰的模样……
只觉自己好像在嚼臭了三天的鳜鱼,明明已经被恶心地说不出话,却偏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脖颈,被迫一遍遍重温这恶心到令人作呕的味道。
狗皇帝……
狗皇帝!!
看裴牧眼圈都发红,江清淮难得有点害怕。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拉住裴牧的袖子,再一次相信RMB说的撒娇大法:“裴牧,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将自己放在弱势地位,垂着眸子,假情假意地抽噎了两声:“我真的没办法……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听他语无伦次的絮叨。
裴牧只觉那双扼住命运的大手又一次收紧了力道,他痛地几乎不能呼吸。
清淮……
裴牧想上手抱抱他,但想起清淮方才的抗拒,还是犹豫地放下了手:“清淮,这不是你的错。”
江清淮眼睛一亮,委屈巴巴地看过去:“真的吗?”
“当然。”裴牧放轻声音,“你那么好,又怎么会有错?”
江清淮更高兴了,一把上去抱住裴牧,忘乎所以:“你也好!”
“咳咳。”
脑中突然传来RMB的声音。
眼前也开始浮现四个大字——
“钓”
“系”
“渣”
“男”
江清淮的身子猛然一僵,他尴尬地收回抱着裴牧的手,摸摸鼻尖,又放下,不自觉地搅着被单:“我今晚想自己睡,我打地铺……行不行?”
“我打地铺吧。”裴牧意外地好说话,只是眸中闪着淡淡的担忧,“我睡在你旁边,可以吗?”
“若是晚上有事,随时可以叫我,我都在的。”
“我都在。”
他又认真地强调了一遍。
他的清淮永远是最好的。
至于那个狗皇帝……该死的狗皇帝……
他裴远之在此立誓,若此事真跟狗皇帝有关,哪怕拼尽身价性命,也要让那狗皇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我睡啦?”江清淮偏了偏头,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裴牧,总感觉裴牧心情还是不大好,为什么?
“晚安?”他试探道。
裴牧面上立刻扬起淡淡的笑,语气温柔宠溺:“晚安,清淮。”
*
说实话,睡觉之前,江清淮有点紧张。
靠着撒娇糊弄过去了“纵欲”、“不是太监”这些事,但自己心里的坎反而过不去了。
而且,梦这种事情……谁都说不准。
万一今天晚上又做梦。
万一还不小心说了梦话可怎么办?他好像一直都会有说梦话的毛病来着……
不过睡着之后,江清淮还是很安然的。
只可惜还是说了梦话。
最先是轻轻叫了一声裴牧。
裴牧思来想去睡不着觉,心里空落落地难受,忽而听见江清淮的声音,当即紧张地坐起身来:“我在。”
江清淮却半天没了声音,裴牧心下纠结半天,正想发问,又听江清淮哼了一声,委屈道:“不行,好大!”
裴牧眸子暗淡了起来,清淮是做了噩梦吗?
看来他的猜想……
“裴牧你慢些……”江清淮又忽而哭喊起来。
他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其实有些听不清,但那一声“裴牧”却实打实如一记闷锤,狠狠砸到裴牧心上。
他在叫……
裴牧起先还有些不确定。
他像个被天大好事砸中的倒霉蛋,因为从没有得到过诸如此类的幸运,以至于惶惶不安到不敢相信。
但江清淮又叫了他一声,软软的,像在撒娇 :“裴牧……”
裴牧立刻屏气凝神,下意识听起江清淮的下一句。
脑子里却根本安静不下来。
思绪乱七八糟地飞——
他大吗?
江清淮又没见过,如何知道?
何况梦里的都是假的……
就算清淮喜欢他,现实也不一定……
江清淮闷闷嗯了一声,立刻剪短了裴牧脑中那些乱飞的丝线。
他听见江清淮哭着哼了一声,嘟囔道:“涉,涉……了!”
涉黄了!!!!!
第106章
次日江清淮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他慢吞吞坐起身,掀开床幔,目光无意识地在屋中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旁榻上:“裴牧?”
塌边轩窗半开半掩,阳光不骄不烈,裴牧背对着江清淮坐在塌边,垂头认真鼓弄着什么东西。
连一贯会束起的长发,今日也慵懒地垂落肩头。
听见江清淮的声音,他放下手中的物件,抬头看了江清淮一眼,只说:“清淮,我吵到你了吗?”
江清淮摇摇头,好奇地张望他放在桌旁的东西,瞧见是个线盘,上面还绣着半朵莲花,更加好奇:“你这是在……”
绣花?
裴牧居然还有这个爱好?
江清淮属实是没想到。
裴牧听见他问,很不好意思地将那线盘藏到柜中,才闷闷解释道:“上次的荷包脏了,我想缝个新的。”
“买个新的不就行了?”江清淮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没过脑子,裴牧说的那荷包,应该是要送心上人。
额……裴牧的心上人好像就是他自己……
所以,那荷包是绣给他的?
江清淮立刻紧张起来:“裴牧……荷包里的荷花是不是也脏了呀,那荷花可是你专门去寺庙求来的,是不是……”
“我再去求便是。”
裴牧叹了口气,显然想起此事让他十分失落:“只是荷花已败,若是换了别的花,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他看了一眼江清淮,扯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就算被拒绝也无妨,我还有清淮。”
他似不经意地开起玩笑:“清淮不是答应我,要赔我个媳妇?”
“啊?”江清淮人傻了。
“清淮只是开玩笑哄我吗?”裴牧察觉到他的神色,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侧过头,将脸上那还未完全脱落的伤疤遮盖起来:“我也知道……我这样很丑,就算是清淮……”
“不丑的。”他如此妄自菲薄,江清淮哪里忍心,当即打断他,“不丑的。”
只是“赔他个媳妇”这种话却不敢打包票说出口来了。
他只能在心里追问RMB:“不是说这个药药效很好嘛?怎么血痂还没完全脱落?”
“差不多就这两天的事了。”RMB简单解释了一嘴,便坏心眼地追问江清淮,“陛下,你怎么不给兄弟赔个媳妇啊?”
江清淮顿时泄气,早知道昨晚上就不该来找裴牧。
小五的事,江清淮一句也没听见裴牧说。
倒是他自己,快在裴牧面前抖搂干净了……
江清淮心下乱七八糟时,裴牧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他的力道很紧,却不算疼。
江清淮回神,朝裴牧看去。
只见裴牧一脸纠结:“清淮,再过几日便是中秋,届时我想请你见一个人……你会来吗?”
江清淮脑子已经不大会转了,不过还是点了头。
等答应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裴牧想让他见的人,可能是小五……
好吧,家人对裴牧来说果然还是很重要的,居然还专门要留在中秋这么一个关键的时间见面。
见江清淮答应,裴牧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他站起身,伸手抱住江清淮的腰。
感觉到他身子一僵,才慢吞吞解释道:“早饭在外面,我抱你去吧。”
像是知道江清淮会拒绝一样,裴牧的声音带着几分失落:“我这样抱你,会不会吓到你,还是说,你更希望我背你,不想看我的脸……”
“没有那回事的。”江清淮赶忙解释,就怕裴牧多想。
只是话音未落,裴牧便一把揽起他的腰,将他打横抱在怀中,做出一个标准的公主抱。
只是手不大绅士。
江清淮看着裴牧放在自己腰侧的手,一边想着原来这么大,手指这样长,一边又觉得不对劲……
他怎么记得他来的时候有拿拐杖的。
那拐杖去哪里了?
不说拐杖的事,早餐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裴牧原本想骑马送他回宫,还是江清淮再三拒绝,并保证自己会坐马车回去,裴牧才勉强作罢。
此后几天,江清淮基本每天都在忙碌工作,直到中秋佳节……
佳节前三天,司马鹤来请江清淮去府上过中秋。
佳节前一天,林大将军也托林珏来问,要不要去林府过中秋。
不过林珏却知道,根本不可能请到小皇帝。
他问得毫无诚意,更多只是八卦:“陛下明日打算去哪里过中秋?”
往年中秋家宴都是在宫中办,但如今太后已去,江清淮后宫又无人,满打满算,要过中秋的也不过是他、姜少瑜和姜少云三个人罢了。
实在没必要再耗资耗材,大办宴会。
江清淮早几天想到这个问题后,便请林珏给裴牧带过信,告诉裴牧他到时大概会带上姜少瑜和姜少云一起。
姜少瑜很开心,一早知道江清淮和裴牧腻腻歪歪,大概率已经不清白的时候,他其实就很高兴。
他简单回顾了一下曾经摆在江清淮面前的选择——刘泽清、司马鹤、叶从南……再就是裴牧。
仍旧认为裴牧是个合适的人选。
论姿色,裴牧和叶从南最胜。
但这两人相比,姜少瑜还是更偏心裴牧多一些——
这家伙话明显没有叶从南多,却又不算个蠢人。
看着虽然很凶,但对江清淮却很温柔,这在姜少瑜最先见到裴牧的时候便可见端倪。
何况这家伙做的槐花糕,味道确实不错。
姜少瑜忍不住看了一眼江清淮,只是他的小皇叔,明显还没有完全接受这段关系。
姜少瑜心下暗暗认真——
今晚一定好好观察,弄清楚这两人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姜少瑜正想着,裴牧带着裴小五来开门了。
一看到裴小五,原本还高兴的姜少瑜瞬间垮下脸来——
这些日子小五赖在养心殿,喜欢日日霸着江清淮。
他明明年长,却好像比姜少云还黏人,而且话不多,只会拉着江清淮的袖子,一遍遍说:“陛下,陪我。”
偏偏江清淮很吃这一套。
基本裴小五说了陪他,江清淮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情陪他。
这让姜少瑜十分不爽快。
原本今早林珏来接裴小五,姜少瑜还很高兴,以为中秋佳节终于没这个粘人精的事了,结果……
此刻又看见了,姜少瑜几乎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只冷着眸子看裴小五:“你为什么在这里啊?”
裴小五看了一眼他,却装作没看见,立刻看向江清淮:“哥哥,哥。”
江清淮能听懂他的意思。
“哥哥”是在叫江清淮,这是他一早便跟小五说好的,不要总是“陛下”、“陛下”的叫。
“哥”大概就是叫裴牧了,因为这是亲哥。
江清淮朝他笑了笑,宠溺地摸摸他的脑袋,又装作很惊讶的模样,问裴牧:“这是你弟弟?”
虽然在问,江清淮的全部心神却已经被裴牧的脸完全吸引。
这么些天不见,裴牧脸上的血痂终于完全脱落。
现在呈现在江清淮面前的,还是那样一张帅得惨绝人寰、让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心动……
嘶。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江清淮心下一惊。
裴牧轻巧地点点头,目光在江清淮脚腕上落了落,确认江清淮已经无事,才看向姜少瑜和姜少云:“进来吧先。”
他尽可能地向两个小孩表达善意:“听说你们两个喜欢槐花糕,我专去山头摘了最新鲜的。”
“等再过些时日,上京可就找不到槐花了。”
裴牧早已经准备好了酒席,仍在院中凉亭石桌上。
五个人倒是刚刚好。
江清淮强调了一遍不许先吃糕点,便给自己倒酒,只是手有点抖。
他也不是贪杯,而是想起自己两杯倒的毛病。
此刻先喝一杯,等一会……若是有点那种……那种苗头,他就赶紧喝第二杯,第二天装醉说自己不知道就是了。
江清淮想得挺好,裴牧却摁住他倒酒的手,用江清淮方才强调不许先吃糕点的语气叮嘱江清淮:“先吃饭再喝酒。”
江清淮:……
好吧。
他欲哭无泪地缩回手。
只好看向旁边的小五,尝试转移话题:“你不介绍一下小五给我们认识吗?”
裴牧点点头,只是还没开口,姜少云先发问了:“他叫小五啊,有什么好介绍的?”
小孩是真的不明白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只一门心思想吃饭:“少云饿了,我们吃饭吧……”
江清淮只得尴尬地笑笑:“最近小五常进宫来,我也见过几次,只是没想到他会是你的……弟弟。”
“当年的事,不必再提了。”裴牧看了一眼小五,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只是稍纵即逝。
他给江清淮夹菜,催促他多吃些。
江清淮不好意思地接受了投喂,超绝不经意地抿了一口酒。
这次裴牧没有说什么,只是望着江清淮的眼睛,淡淡地笑。
他的眸子在月光下是那样的亮。
那样的满怀期待。
江清淮忽而有点心虚,也觉得愧疚。
他只想着逃避,却没考虑一下裴牧的心情……
他虽躲了裴牧这么几天,但因为裴牧总是会托林珏送信,他倒是对裴牧这些天的行程了如指掌。
比如,三天前,裴牧便绣好了要送给心上人的荷包。
他在信中专门强调“在荷包内侧缝上了心上人的名字”,还小心翼翼地写道:“这次一定不会再弄脏。”
江清淮看完,脸红了一下午。
被RMB追着问了一晚上。
夜里,又乱七八糟地梦到裴牧……
再比如昨天,裴牧来信告诉他今早不甚摔碎了几个碗,又说起去买碗的时候——
卖碗的大娘调侃他“贤惠”,还打听他是否已有心上人。
他在信中同江清淮发牢骚:“心上人不常来,再贤惠又有何用?”
若是以前,江清淮看到这信,自然要好好安慰裴牧。
但鉴于那不常来的心上人就是他本人……
江清淮纠结了一下午,追着RMB问了一下午“怎么办”,得到“祝99”的回答后,自己坐在清静轩凉阶上发了一晚上的呆。
但还是没想明白。
跟兄弟谈恋爱,对江清淮来说,实在有点刺激了。
他觉得自己需要更多的时间。
他会想明白怎么做的。
他自欺欺人地想。
但此刻,江清淮有点良心不安,甚至不敢多看裴牧的眼睛,只一个劲儿给自己灌酒。
当然,喝完一杯,他就有点晕了。
好在喝得慢,两杯酒的量,竟是让江清淮足足撑到了吃完饭。
“清淮?”记着他两杯就倒,裴牧有些无奈地叫了他一声,“困了吗?”
江清淮眨眨眼睛,看向裴牧,慢吞吞摇了摇头:“我喝的很慢,还好。”
“我准备了醒酒茶,给你端一杯过来,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裴牧交代完江清淮,看他点头,仍旧不大放心,还又再叮嘱一遍小五和姜少瑜:“看好清淮,别让他乱跑摔到了。”
小五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一把上前拉住江清淮的袖子,像扯住风筝线一样。
江清淮看着他的小手,忍不住笑了一声。
姜少瑜却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么大年纪还装可爱,逊。
裴牧稍微安心,去厨房取来一直热着的醒酒茶,确定温度适宜,才敢抵到江清淮唇边,慢吞吞喂给他喝。
江清淮就着他的手,乖乖喝完一杯,乖顺得不得了,喝完还只看着裴牧笑,软软叫:“裴牧。”
裴牧喉结微滚,闷闷嗯了一声,江清淮便慢慢朝他身边靠来,笑得更甜:“抱。”
裴牧只好揽住他,感受到江清淮将脑袋靠在自己脖间,柔软的发丝撩过皮肤,带来一阵噬骨似的痒意,不由一愣。
但江清淮尤不知足,还像只猫儿一般蹭了蹭裴牧,有热气喷薄到耳垂,裴牧的心颤了颤。
他羞恼地垂下眸,却正对上姜少瑜、姜少云、裴小五的目光。
三小只都全神贯注、三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两个。
只是姜少瑜略显无语。
裴小五目光平静。
姜少云莫名兴奋。
裴牧不由一噎,轻声对他们说:“先去睡吧。”
他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裴关的房间:“那边我一早收拾过,你们三个睡一起,行不行?”
睡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清淮和裴牧后面想干啥。
裴小五和姜少瑜理都没理这句话,仍旧聚精会神盯着裴牧。
姜少云则点点头又摇摇头,真诚发问道:“你不亲吗?”
裴牧不由一噎,一时头疼不已。
裴小五跟着点头,若有所思:“这个时候是应该亲一下。”
只有姜少瑜还稍显冷静:“应该去屋里亲,外面羞。”
裴牧沉沉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说起,正僵持着,怀中的江清淮动了动。
他本就黏糊糊挂在裴牧身上,此刻却不知怎么来了兴趣,把裴牧当猫爬架一般,攀着裴牧的胳膊要往上爬。
裴牧原本小心翼翼扶着他的背,看他双脚离地,仍旧扑腾得欢,吓得只能去抓他的腰,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腿弯,将他往上托举。
江清淮瞬间感觉自己高了不少。
他甚至要低着头才能看到裴牧。
这个角度从未有过,江清淮稀奇地眼睛发亮,抬手点点裴牧高耸的鼻尖,笑意盈盈:“裴牧?”
裴牧仰着头看江清淮,这个角度的清淮对他来说,同样是从未有之——
他半垂着眸子,眸中闪着细碎的光,比起那月盘还要粲然夺目。
他望着那双眼睛,失神地嗯了一声。
这是他一贯做出的回应。
如此短暂,寻常,不足为奇。
但今晚,江清淮听见这一声“嗯”,却觉自己如被加了干柴的烈火,一瞬便烧得火光通天,直冲云霄而上。
不过那冲上云霄的火却让他低下了头。
他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裴牧的唇。
要亲。
他不大清醒的脑子迷迷糊糊地想。
第107章
暮色苍茫,月辉明亮,秋夜四下寂寥,天地空荡。
他们相拥在一方凉亭之间,明明是江清淮不打一声招呼,擅自逾矩。
裴牧却更像个占到天大好处的傻子。
他贪婪地吮吸、亲吻,甚至是啃咬,像个野兽一般企图将江清淮拆吃入腹。
吻他的唇,咬他的舌,攻城略地……
他心知肚明,这样的渴求有失体统,奈何情欲本是狂风恶浪,加之他又满脑子的卑下愿望,于是江清淮那豆丁一点大的恩惠和施舍,便足以让他丢盔弃甲,野性勃发,甚至一下比一下力大势沉!
他听见怀中人传来抽泣一般的呜咽,有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推搡着他的肩膀。
身后传来三小只惊叹的声音,窃窃私语,融于月色之间。
他终于分神看了一眼。
不过那匆匆一眼,他其实什么都没看到。
他抱着江清淮,急于寻找一片安静、祥和、隐秘、黑暗的空间,急于抛弃尘世一切的繁杂和干扰,只剩他们两人。
只剩他们两个人。
床榻上,两人滚作一团。
裴牧不再满足于亲吻美味的唇,他忍不住去探索猎物更多。
只是那皙白纤长的脖颈,便能让最缺情趣、最不经意的人怦然心动……
他一直都知道……眼前的人是怎么美妙的一块美玉,无尘、诱人……
“裴牧。”
擦枪走火的当头,江清淮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拿湿漉漉、如小鹿一般清澈漂亮的眼睛来瞧裴牧,声音软得像在撒娇,“我困……”
“困?”
裴牧顿觉一盆彻骨冷水从天而降,尽数淋于他一人身。
他错愕地不知作何反应,只觉撑在江清淮上方的那半截手臂,还有那压在他腿间的膝盖……
甚至是蹭江清淮脖颈地动作,回吻的热情,急不可耐的欲望,都像个不清不楚的笑话。
他真的笑了一声。
此刻他明明还抱着江清淮——他有一只手揽在清淮的腰间,方才他不觉用了很大的力气,感受到那腰肢的细软,心猿意马得厉害——但他已经明白,
他想多了。
“为什么亲我?”裴牧强迫自己坐起身,难得有些生气。
他当清淮对自己也有感觉,才会做那样的梦,这段日子清淮虽躲着他,他却只觉得欢愉。
他故意在江清淮面前绣荷包,明确告诉清淮那荷包要送给心上人。
故意调侃清淮,说起“媳妇”的事。
“我是不善言辞,嘴笨口拙,但我绞尽脑汁地哄你开心……”
“你要留在上京,我陪你留在上京,你要护着姜少瑜和姜少云,我也善待他们……”
“我像个奴隶一样处处讨你的喜欢,可你……”
“江清淮,你为什么不说话!”
裴牧心下落寞,身心两重火烈烈地烧,几乎要将他折磨疯魔,他不管不顾地回头,下定决心要掐起这小狐狸的下巴好好质问一番——
为什么要亲他?
为什么要冷落他?
为什么不肯爱爱他?
但回头,瞧见已经安然闭上眸子,睡得香甜的江清淮,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逼仄的房间中响起……
他倒是似云般清逸了……
裴牧沉沉叹气:“反正你明日起来大概也忘了个精光。算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裴牧这般发牢骚,却还是忍不住使坏的心思。
他到底无法说服自己就这样轻飘飘揭过今晚的事。
他在江清淮床边坐了许久,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罚这撩人不负责的小狐狸。
想到力竭,也只想到将缝好的荷包故意塞到江清淮胸前的衣服里这一件事来。
不过看那处鼓鼓囊囊,着实显眼,倒也勉强安慰了今夜躁动不安的心。
裴牧沉沉叹了口气,起身去找外面那三小只,临到门口,想起今夜露重,又忍不住回来帮江清淮掖被。
事毕,他在心中骂道——
裴远之啊,裴远之,着实不成器。
*
裴牧在院中没找到三个小孩,来到裴关房间,发觉他们已经乖乖洗漱完毕,排排横躺在床上,倒是刚刚好。
看见裴牧进来,裴小五坐起身,一脸困惑:“敦伦之礼,这么快就行完了?”
“敦伦?”裴牧一言难尽地上前,摸了摸他们被子,确定厚薄适宜,才接着问,“你从哪里学来这些词?”
“话本子里瞧见的。”裴小五随口提了一嘴,仍旧好奇,“你们会给我生一个小侄儿吗?”
“男人和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裴牧闷声道。
何况他又没和江清淮做那档子事。
他郁闷地给叮嘱小孩好好睡觉,起身要走,却被姜少云拉住:“大哥哥,睡前故事。”
“什么?”裴牧不由一愣,蹙起眉,“你睡前还要听什么劳什子的故事?”
姜少云点点头:“小皇叔给我们讲的。”
“惺惺作态。”裴牧轻嗤一声。
姜少云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家哥哥,姜少瑜有点无奈,帮着改口:“清淮也讲。”
“呵。”裴牧越发不屑,“他倒是惯着你们。”
姜少瑜蹙起眉,想了想,又说:“夫子也会讲。”
裴牧眯了眯眼睛,想到什么:“你夫子是谁?”
“叶从南。”姜少瑜面不改色地扯谎,“夫子会给我们讲唸蓝颜,绘声绘色,十分有趣,清淮也常说他故事讲得好……你会讲吗?”
“等着。”裴牧转身就走,临到门口,才咬牙切齿地撂下这一句。
片刻后,他拿着一本《唸蓝颜》,坐在床边,趁着烛火,不情不愿地给小孩讲故事,顺便自己也看看。
上次裴牧感兴趣买了下来,翻了两页发觉是写小皇帝情史的话本,瞬间没了兴趣,书也被他随便一扔,不知踪迹。
但这次再看,裴牧又发现了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这书生,难道是在写叶从南?”
裴牧忍不住发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他沉默了两秒,看着已经睡熟过去的三个小孩,忽而有些迷茫——
今晚,他睡哪?
*
江清淮一觉醒来,就知大事不好。
往日宿醉,起床都是稀里糊涂。
但今早不一样,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一部分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另一部分,虽然记得不大清楚,但……那种气氛下会发生什么,还不是一目了然。
江清淮只是有点不敢相信:“我昨晚……是我主动亲的裴牧吗?”
“呵。”RMB冷哼一声,“是啊,直男先生。”
江清淮却笑了一声,他一点都不介意RMB的调侃,反而有点回味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还挺软……”
和吃棉花糖一样,但是又热腾腾的,嗯……
“谁家的直男抱着兄弟啃啊?”
RMB继续调侃,致力于把回旋镖抛给江清淮。
“谁家的直男还回味跟兄弟接吻?”
“哎呀我知道了。”江清淮有点无奈地应了一声,面上却仍旧挂着笑,“就当我是个深柜吧,我哪里想得到……看来喝酒也不一定只会耽误事嘛……”
想起昨晚裴牧抱着他回吻的热情模样,江清淮的耳尖微微发红,小声问RMB:“可是后面的事我记不清了……”
“呵。”提起这个,RMB要说的可就多了:“其实我昨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两个抱着啃的时候,我就被关小黑屋了。”
“但是!”它加重语气,“你们结束的时候,我简单听到一些……”
“啊?”江清淮有点不乐意,“你这保密系统做的不行,泄露我隐私啊?”
“你先听我说。”RMB有点无语,“我只是听见裴牧说的话,有点模糊,断断续续,但是有几个关键词,你必须要知道!”
“因为我感觉裴牧似乎不大高兴……”
“不高兴?”江清淮才不信,裴牧那么喜欢他,他们两个干柴烈火、一拍即合,裴牧怎么可能不高兴?
“因为我听见他说什么……奴隶、喜欢这类的词,语气很冲,而且说完他就走了。”
“奴隶?”江清淮蹙紧眉头,“我玩这么大的吗?”
他应该没这种癖好吧……
但是……江清淮掀开床幔,目光在房内转了一圈,正困惑为什么裴牧不在时,裴牧推门进来了。
他还穿着昨夜的衣裳,头发也并不像以前那般规规矩矩,何况脸色也不大好看,看见江清淮坐在床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轻不重地开口:“该走了。”
“走?”江清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裴牧居然赶他走!
“为什么?”江清淮扶着床站起身,却发觉自己身上意外地有力气,眼神先清澈了一瞬,而后他回神,“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裴牧叹了口气,像是觉得有些棘手一般:“你还记得?”
江清淮点点头,一头雾水:“你难道希望我忘记?”
他昨晚做了什么,为什么裴牧都要跟他走一夜情路线了?
“忘记……”裴牧沉默了一瞬,“忘记就忘记吧。”
他自暴自弃地看了一眼江清淮,又催道:“快走吧。”
“不!”听见裴牧又赶自己走,江清淮都委屈了,“我不走,干嘛让我走?”
他上前抓住裴牧的手,真诚地看着裴牧:“你是嫌我先前躲着你,所以生我气吗?我以前确实没想清楚,但经过昨晚……”
“啊……”他突然愣了愣,一个荒谬的想法浮现在心头——
裴牧这么生气,该不会是因为昨晚在下面的人是……是裴牧吧!!!!
不是吧,他这么猛?连裴牧都能压????
压完居然还一点都不觉得不舒服,反而精神抖擞……
那也难怪裴牧会生气了。
江清淮恍然大悟,拉住裴牧的手:“昨晚是我太过分了,我给你道歉,你能不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就当是被狗……额……”
“我知道了。”裴牧声音带着几分失落,甚至是冷淡。
他其实早就知道今早起来江清淮会是这种反应——
清淮会像一下子像退潮似得再也不理他。
但与此同时,他显然还抱有幻想,他幻想着他的清淮,会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缠着他。
哪怕他说“你走”,清淮也会一把抓住他的手,不容拒绝地说“我得留下来陪你”……
但此刻,血淋淋的现实狠狠甩给他一个巴掌。
他突然不乐意了,不高兴了,像个小丑一样开始跳脚。
裴牧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这样卑劣丢人的心思,默默侧开身子,给江清淮让路:“再见。”
“裴牧……”江清淮却不走了,他一把拉住裴牧的袖子,撒娇一般晃了晃,试探道:“昨晚的事,肯定……”
他敏锐地发觉裴牧脸色不是很好看。
当即转了话头,又试探道:“那你亲我一下?”
裴牧神色一怔。
江清淮便知道方向对了,他拉着裴牧的手放到自己腰间,又牵他另一只手放到自己胸前,可怜巴巴地说:“我真心实意道歉,你今晚想做什么都行……”
他帮着裴牧摸自己,感觉裴牧拘谨放不开,还踮脚亲亲他唇瓣:“我昨天喝醉无理取闹,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但是今晚……”
他并起三指,对天发誓:“今晚一定保持清醒,你让我做什么,我就乖乖做什么!我发誓!”
他不要钱似得,吧唧吧唧亲了裴牧几口,再一次真诚强调:“我发誓!”
裴牧喉结微微一滚,有点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耳朵慢慢红了起来。
看裴牧有反应,江清淮总算松了口气,晃着他袖子,软软撒娇道:“那你亲我一口,亲我一口就不许生气了,好不好?”
“嗯……”裴牧的脸也红了起来,像个愣头青一般怵在那里,慢吞吞地点了头,才小心翼翼看江清淮一眼。
对上江清淮期待的目光,才好像刚明白江清淮说的话一般,又不好意思地低头去亲江清淮。
他虔诚地吻他的唇。
但更多是迷茫。
江清淮自说自话一通,好像就稀里糊涂变成了这样。
这样的幸福……
这样的美好……
他慢慢吻进他的唇缝,温柔又轻缓地感受清淮的热情时,门外传来渐近的脚步声,盘随着姜少瑜不耐烦的催促一起响起:“还没有好吗?再不去国子监就要……”
江清淮不由一愣,他下意识想要推开裴牧,却被裴牧一把抱得更紧。
他被吻得有些喘不上气,但还是分神去看了门口呆住的姜少瑜一眼。
他朝姜少瑜眨眨眼睛,又摆摆手。
看见姜少瑜像个机器人一样慢慢转身,才稍微松了口气,唇瓣却突然被裴牧轻轻咬了一口。
江清淮回神看去,对上裴牧略显委屈的目光。
“你不专心。”裴牧嘟囔了一句,显然怨念颇大,“你又不专心……”
江清淮眼皮没由来地一跳,但他压根没心思想,只顾着安慰裴牧:“我是听见声音……”
“你若是不爱我,还是别给我希望了。”裴牧却突然转身,叫住了已经往外走出好远的姜少瑜,“你们走吧。”
姜少瑜一脸懵地回头看,却先对上江清淮笑眯眯的眸子,听见江清淮朝他喊了一句:“你们三个自己去国子监哈。”
门便砰得一声被牢牢关上。
姜少瑜瘪了瘪嘴角,很无奈地转身回去,叫上姜少云和裴小五:“走吧,我们自己去国子监。”
“为什么?”裴小五看了一眼主屋,“他们又在敦伦?”
第108章
屋内。
江清淮僵着身子顿在半空,痛地青筋直起,倒吸凉气。
见他如此骑虎难下,欲哭无泪的可怜模样。
裴牧一手拖着江清淮的臀,一手按住江清淮的发抖的脊背,轻轻把江清淮往怀中揽,声音又低又轻:“清淮……”
裴牧有些无措地问:“很疼?”
“当然……”
江清淮说话时气息都喘不匀,有气无力地将脑袋靠在裴牧胸前,委屈巴巴:“都怪你……”
长得跟馿似得。
裴牧沉默了下来,一下一下抚摸江清淮发抖的脊背,如哄孩子一般:“那我出去。”
“别出去。”
江清淮难得狠心逼自己一把,痛都痛了,就此放弃简直前功尽弃。
他咬着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总得有人做出点牺牲才行,你别管我了。”
说完他又后悔了,抓着裴牧衣角,急急地说:“别忘了亲我。”
……
事毕,日过正午。
江清淮浑身软地像条死鱼,有气无力地坐在床上,由着裴牧喂他吃饭。
他垂着还发红的眸子,看裴牧将吹凉的粥递到嘴边,突然来了一句:“下次不能这样了。”
裴牧的动作一顿,却还是顺着他的:“嗯,下次我轻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清淮猛然抬头瞪他,他的眼圈红肿可怜,睫毛脆弱地颤动,让裴牧不由联想到同样凄惨的某处,一时心虚不敢看他。
江清淮却强撑着手去抬裴牧下巴,直视着裴牧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谴责某人方才的恶行:“不能一直亲我!”
裴牧睫毛颤动,偷偷瞧了一眼江清淮同样红肿的唇瓣,却是不解:“是你说……”
“那也不能一直亲。”
江清淮气势汹汹,他感觉自己像个肿胀的气球,全身上下都别扭得很,尤其是嘴……基本和香肠无异,甚至还有点疼。
其实全身上下都疼。
但最要紧的是,他今早都没吃饭呢,折腾到这个时间,他已经要饿晕过去了!!!
偏偏嘴巴肿地连勺子都不想碰。
“那我去买点药。”裴牧立刻起身,急急忙忙要往外走。
但刚迈步,就被江清淮拉住。
他不解地回头,看江清淮满脸写着“我不高兴”,愈发无措:“清淮……”
“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吗?”
江清淮抱臂看他,微微眯眸,倨傲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喂我。”
裴牧只好灰溜溜坐回来,又端起粥,小心翼翼喂他。
喝过半碗,江清淮肚子才舒服些,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下来,他哼哼道:“上来陪我睡觉。”
看裴牧顿时如蒙大赦,又有些忍俊不禁:“紧张什么?”
“都给你睡过一次了,还能翻脸不认人吗?”江清淮拍拍自己旁边的床,笑地坏兮兮。
裴牧耳尖发红,慢吞吞坐到江清淮身边,对上他的眸子,又拘谨地躲开。
他将手伸到江清淮后腰,轻轻给他捏揉,声音温柔:“睡吧,我陪你。”
一觉好眠。
再睁眼,已是月上树梢。
江清淮迷茫地往床边摸摸,摸到一手空,有些不高兴。
但不等他叫裴牧,裴牧先推门走了进来,见江清淮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他加快了步子:“清淮,饿吗?”
饿是自然,毕竟这一天下来,江清淮满打满算只喝了半碗白粥。
不过他现在迷迷糊糊想起一件事来:“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很凶?”
今早裴牧这样照顾他,他都身心俱疲,躺了一天才稍微好些。
昨晚他酒性大发,不知道怎么折腾裴牧呢,他们两都是第一次,怎么裴牧就好像没事人一样呢?
裴牧却听不懂江清淮的意思。
不过说起凶,嗯……
“不是很凶,但有点。”他难得坦率地笑了笑,“很可爱。”
“可爱?”江清淮觉察到一丝不对劲,“那你为何说什么……奴隶……”
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喜欢……这种……吗?”
“你还记得?”听他提到自己昨晚说过的话,裴牧有些窘迫,“我当时……只是有些……发牢骚罢了。”
江清淮越发懵了:“那为何要发牢骚?”
“当然是因为……”裴牧猛然抬眼看他,话到嘴边却不敢说了,“没什么,是我太矫情了。”
“什么啊?”话说一半,凭白吊人胃口,江清淮老大不高兴:“你好好说,好好说给我听。”
等听过裴牧说过昨晚的情况,听到裴牧说他是因为突然嚷“困”,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还当自己昨晚压了裴牧,兽性大发,酱酱酿酿,裴牧才老大不高兴。
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
裴牧看着老实,果然也是真的老实……一点占便宜的坏事都不会做。
江清淮无奈扶额。
裴牧脸色不大好看,上前抱住江清淮,还当他是生气,忙急急哄他:“是我矫情,清淮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江清淮愈发忍俊不禁,捧着裴牧的脸亲了亲,“这哪里矫情了,日后我再撩完就跑,你罚我便是,别自己瞎想。”
说完,江清淮自己先红了脸:“但也不能像今天这样,一直亲我,还一直……”
他有点说不下去,看裴牧愣愣地看着自己,立刻凶巴巴地掐起腰来:“肚子饿了,吃饭!”
裴牧立刻回神,笑着应好。
吃过晚饭,江清淮借口回了一趟养心殿,一来是看看小五他们去国子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二来则是警告他们今早的事不准大肆宣扬。
不过他回来挺早,养心殿暂时只有小福子一人忙前忙后。
江清淮扶着腰从寝殿出来,问小福子姜少瑜他们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却先见小福子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神色实在太夸张,江清淮都下意识怀疑自己,他摸了摸脸,十分不解:“我脸上有东西吗?”
小福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低着头不敢乱说:“没……没东西。”
只是满面春风,一看便是……
小福子偷偷瞥了一眼陛下脖颈的红痕,再回想陛下方才那一瘸一拐的别扭走姿,以及现在……这默默揉腰的动作……
他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猜想:“陛下,您在宫外的情郎,难道……”
难道仗着恩宠,让他们陛下雌伏……
小福子简直不敢想。
江清淮却傻乎乎笑了一声:“你还没见过他吧,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小福子尴尬地笑了一声,不敢说自己其实已经见过那情郎了。
不过想起那人高大的模样,再看他们陛下如此清秀长相,倒也不难理解这两位在床上的分工……
小福子正乱七八糟地想,姜少瑜和姜少云连带着小五一起回宫来了。
经过昨晚一事,三个孩子关系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就连一贯冷淡的小五,脸上都带了笑意。
但进门看见江清淮,三个小孩又齐齐一愣:“你回来了?”
不等江清淮点头,小五先发问道:“他欺负你了?”
“没有啊。”江清淮不明所以,但还是招手让他们过来,“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早上我跟裴牧有点误会,没时间送你们去国子监,路上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我们都是大孩子了。”姜少瑜有些不满意地瘪了瘪嘴。
小五也跟着点头,而后认真发问:“小侄儿有了吗?”
“什么?”江清淮不明所以,“什么小侄儿?”
小五却沉默了下来,他盯着江清淮的小腹看了一会,又可惜地叹了口气。
姜少云在一旁戳他:“夫子说小皇叔不能怀孕,话本里的是骗人的。都跟你解释一下午了,你怎么还是不死心啊?”
“什么话本?”江清淮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哪个夫子?”
姜少云身子一僵,求助一般看向姜少瑜。
姜少瑜无奈扶额,拉着弟弟和小五就往侧殿跑:“小皇叔,今日太热,我们要去沐浴了。”
三个小孩一溜烟跑没影了,江清淮的目光又落在小福子身上:“他们说的,你可知道?”
小福子欲哭无泪,站立不安:“是唸蓝颜这书中……略有提及……”
“朕要见叶从南。”江清淮当即道,“让叶从南即刻来见朕。”
真是反了天了,叶从南到底都在唸蓝颜里面写了什么东西啊啊啊!!!
未免太少儿不宜,这次一定得好好教训他才行。
一刻钟后,叶从南来到养心殿。
看江清淮满脸不高兴,有些不解:“陛下,谁惹您不开心了?”
“哼。”江清淮瞥了他一眼,“朕问你……谁告诉你男人可以生孩子的!”
叶从南不由一愣:“没人告诉臣啊……”
他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谨慎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江清淮的小腹:“陛下,难道……”
世上真有这样离奇的事?
江清淮明显感觉到他的目光,气得拿一旁的软枕砸他:“你看哪里呢!朕是在问你的书,那个什么唸蓝颜,不是你写的?里面是不是有……有男人……”
“不是臣写的。”叶从南一把接过江清淮扔来的软枕,无奈地笑了笑,“说来也是臣忘了,那书其实是……是傅羡之写的。”
“国子监时,他对您平易近人的模样一见难忘,这才灵感迸发,挥笔写下唸蓝颜这本书……”
“他曾告诉臣,原只是写您同青年学子们双向奔赴的故事,但后来得知您好南风……这才……”
“还怪朕了!”听说是傅羡之写的唸蓝颜,江清淮一时有些心虚,却不想承认,只能色厉内荏地找补,“就算朕好男风,这样的情节也实在大逆不道……”
“你们就是欺负朕脾气好……”
“陛下莫生气了。”叶从南有些愧疚地上前两步,“其实这事也怪臣。”
“那日臣不慎同羡之透露了一些您的事,搞得羡之心防大破,当晚喝得酩酊大醉,胡乱写作一通,又即刻遣小厮送往鹿鸣堂,连挽回的机会都……”
“不过这版刊印,现已停发,陛下不必担心……”
听说那版本已经停发,江清淮的脸色才好了一些:“朕不折腾你们了,回去告诉傅羡之,日后不许再写那什么劳什子的唸蓝颜了!也不许再教少瑜他们奇奇怪怪的东西!”
叶从南笑了笑,点头应下,又同江清淮聊了聊集市进来的进展。
江清淮在集市配备了很多便利设备。比如每条街都有一处井,供大家取水,并设备了厕所,方便游玩的人。但人流量一大,卫生肯定要出问题。
不过江清淮早就瞄定了人选,从三品的那位姓李的大人,每日打扮地光鲜亮丽,一看就是有点洁癖。
让他来管集市的卫生,绝对能提高大家素质。
还有垃圾桶,虽然古代人的造垃圾能力远没现代人疯狂,但把垃圾扔进垃圾桶的意识却也需要培养。
何况集市筹备的工作暂时还没向外公开,趁这机会也算给集市做做广告。
江清淮前些日子参照RMB给的广告资料,迅速写了几个提纲,并交给叶从南来润色。
这次叶从南提的正是此事:“臣以为,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陛下。”
叶从南想让他去参演,而且是以皇帝的名义来参演。
江清淮听得眼前一亮,挺欣赏叶从南这想法的,毕竟封建社会,谁的影响力打得过皇帝,谁的名人效应比得过皇帝呢?
可他却不能同意。
原因也很简单,这广告,裴牧也可能会看。
到时候发现他和皇帝一模一样,那他不就掉马了?
江清淮眼珠子一转,拍马屁的漂亮话就脱口而出:“在我看来,叶状元才是最合适的人选。状元郎本就风光,叶卿又长得一副好相貌,你去参演再合适不过。”
叶从南听得心里痒痒的,但私心使然,他还是想看到天子去参演的样子,尤其是礼部准备的那身礼服,穿在小皇帝身上一定甚是好看。
只是江清淮一句话就堵上了他的借口:“以后叶卿的影响力大了,朕也就顺坡下驴,封你做我们大秦的形象大使。”
形象大使是什么,叶从南听不懂,但他也早习惯陛下时不时加些新奇的职位了。
前段时间,不就封了李大人做卫生部部长?
且陛下的意思显然是要借这次广告为他造势,叶从南心知他的陛下深谋远略,当即便不再多言,点头应下,认真准备。
江清淮对叶从南的业务能力一向很放心,又交代叶从南要多和李大人那边沟通,这才让他退下。
一切都安排妥当,江清淮现在只盼着集市能顺利开摊,不然他和裴牧晚上都不晓得要去哪里玩。
而且他早就专门计算过,长乐坊的位置距离裴牧家,不远不近,既不会被声音吵到,步行又不会太久。简直太爽有没有?
江清淮越想越开心,当下便点了传送去找裴牧。
裴牧正在书房看书。
批批画画似乎很忙的样子。
但一看见江清淮,裴牧便站起身,不知从哪端来果盘,又微微将凳子往后一撤,对江清淮道:“过来。”
江清淮全程盯着他,现在才看明白他的动作,欢呼雀跃地坐到他腿上,抱着裴牧亲了两下,才问:“会不会打扰你?”
裴牧反抱着他继续看书,闻言抚了抚他长发,给他喂了一块西瓜。
江清淮乐得朝他怀里钻,黏糊糊地亲他鼻尖,却被裴牧一把按住。
明明是裴牧先要抱着江清淮,还分心投喂,现在却嫌江清淮不看书,苦口婆心地劝起江清淮,说着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
江清淮不乐意看这些东西,每天看奏折都要让RMB先翻译成白话文的他怎么可能花心思去看文言文。
而且裴牧是男朋友,又不是学习搭子,他可不想和男朋友一起学习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他哼哼唧唧说不乐意,裴牧却放软了声音:“可是觉得难?”
难是肯定难得啊,江清淮如实点头,探着身子夹了一块西瓜吃:“我现在的字写得已经很好了。”
裴牧笑着点头,却在心下叹气,可怜起自家清淮——
若是能早些遇到他,清淮如今也不至于胸无点墨,字都认不得几个。
何况江清淮又混在宫里,只怕因为不认字这事受过不少冷待,不然为何现在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无?
裴牧只得更加温柔,更加耐心:“我一点点讲给你听,可好?”
江清淮吃软不吃硬,听裴牧这样哄他,虽然不明所以,也不情不愿,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只看一会啊,我今天很累了。”
忙活了不少事呢。
裴牧认认真真讲给他听。
江清淮一开始是想好好听的,裴牧讲地细致,江清淮也有底子,若真要装个好学生,简直不要太容易。
可裴牧在他耳边说话,就算说的竟是伦理纲常的枯燥知识,江清淮都听地心动。
他忽然发现自己确实不大直。
以前和RMB的争论简直毫无意义。
就拿此刻来说,他听着裴牧说这些复杂的知识,看着裴牧的侧脸,就只想亲一亲裴牧。
这般想也这般做,他凑上去碰了碰裴牧的唇,看见裴牧明显愣住,有些得意地望着他笑。
裴牧耳尖发红,有些不好意思:“清淮,听话。”
“我不听话吗?”江清淮无辜发问。
他抬手碰碰裴牧的喉结,又顺着衣服向下,停到某处,拿手指戳了戳,目光更加真诚:“夫子……你什么时候亲我啊?”
……
一回生二回熟,江清淮食笋知味,每天恨不得赖在裴牧身上不下来。
只是两人多数时候虽然腻歪,再出格的事情,却做的不多。
时间长了,江清淮难免有点想。
正巧今日集市的一众事宜已经妥当,正好可以开张,江清淮便约了裴牧,打算去逛逛。
一来是玩一遭,二来也是实地考察一番。
今日叶从南也会亲自去集市门前做宣讲,并再三邀请江清淮来看,一举三得的买卖,江清淮欣然往之。
姜少瑜和姜少云也嚷嚷着要来,连带上小五一起,只是他们三个背地里商量好,说要跟着夫子一起去逛。
他们口中的夫子,却并不是叶从南,而是傅羡之。
得知这件事情,江清淮还老大不高兴来着,傅羡之这家伙能得小孩欢心,还不因为他是唸蓝颜的作者。
但傅羡之本人显然也知道江清淮不喜欢唸蓝颜这本书,对他也多少有点意见,一再同江清淮保证,不会再乱讲话本子,带坏三个小孩。
江清淮这才勉强同意。
只是等他告诉了裴牧今日的安排后,原本听见只有他们两人出行,正高兴的裴牧,在听见叶从南也可能会来的一刻,立刻黑了脸。
江清淮大概知道他们两个不对付,却一直不太知道为何不对付,见裴牧如此不高兴,试探着问他:“为什么你跟叶从南不对付?”
裴牧认真地看向江清淮:“他喜欢你,你可知道?”
“啊?”江清淮呆了片刻,而后便笑,“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裴牧不甚高兴地发问。
“你一定是太喜欢我,以己度人,觉得世上所有人都该喜欢我。”江清淮弯着眸子瞧他,戳戳他的胸口,“是不是啊,裴远之?”
裴牧原还沉着眸子摇头,听见他喊裴远之,不知怎么便羞恼起来,一把抓住江清淮不安分的手,语气无奈:“清淮,我认真的。”
“我也没开玩笑啊。”江清淮偏了偏头,用没有被握住的一只手捧他的脸,踮脚亲他一口,又笑,“不是你吗,喜欢我喜欢到要死要活?”
裴牧被他亲了一口,一时有些愣,回过神又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躲开江清淮的眸子,又慢吞吞点了点头:“嗯。”
第109章
江清淮和裴牧慢悠悠走到长乐坊,也不过才十分钟。
江清淮对这个距离满意非常,正忍不住和RMB臭屁时,便听见远方传来叶从南的声音:“江公子,这边!”
江清淮循声看去,只见叶从南穿着鹤锦袍,长身立于坊牌匾之下,他身后跟着一众官员、侍卫,各各神色严肃,毕恭毕敬。
江清淮拉着裴牧朝他走去:“这就准备开始了吗?”
叶从南点点头,目光落在江清淮牵着裴牧的手上,几乎立刻便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扯扯嘴角:“江公子答应来看,可不要中途嫌我说得无聊,自己先跑了。”
“怎么可能无聊?”江清淮说得情真意切。
宣讲的稿子他也看过,写得亲民、励志,还有点淡淡的幽默,配上叶从南这从容不迫,又帅气逼人的形象,效果不可能不好。
也就是古代没有摄像机、没有自媒体,不然叶从南这样的,包出圈,红遍大江南北的。
叶从南淡淡笑了一声,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到底还是会紧张,何况你也在台下。”
“我还能给你压力不成?”
江清淮觉得自己很无辜,叶从南给过他稿子后,他可是溢美之词一箩筐一箩筐地说,连修改意见都没有提,作为领导,这还不够松弛吗?
不过他转念一想,作为下属,叶从南到底还是会在意他这个领导的眼光的。
便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叶从南的肩膀:“你真的很厉害,不要给自己压力啊。”
叶从南却没想到江清淮会突然靠近,下意识看向被江清淮落在身后的裴牧,瞧见他脸色果真不大好看,却有些得意。
他朝裴牧挑挑眉,又朝江清淮笑了笑,说了一句客套话,身后的侍卫便催促叶从南上台去。
所谓的上台其实就是去长乐坊门口搭建起的那个“戏台子”,这样不仅平常可以请戏班子来这边唱戏热闹氛围,若是政府还有什么新规,也能在这边直接宣讲。
为此江清淮还专门做了个简单的纸喇叭,戏台子后面则扯上横幅,上面是礼部那些人写的吉祥话。
活动的流程也很简单,叶从南上台亮相,做个简单开场,后面便是李大人来宣布一些集市的新规,介绍集市的构造等等。
戏台子搭在室外,配备有三千左右的桌椅,江清淮拉着裴牧坐在最前排,看着站在台上的叶从南和相关人员商讨细节。
这时裴牧突然发话问道:“你跟他为何会共事?”
“近来不是建集市,他常来宫中和陛下商讨事宜,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江清淮看向裴牧,“从这条街往里走,听说有家面馆,味道非常好,我们一会去吃面,好不好?”
“好。”裴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看那街悠长深远,一眼望不见个头,又问,“这也是叶从南告诉你的?”
“怎么了?”江清淮意识到不对劲,压低声音,“你还在吃叶从南的醋吗?为什么啊?”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来之前裴牧说的话:“你真觉得他喜欢我?”
鉴于他曾经稀里糊涂看不出裴牧的心意,这次江清淮也不敢托大,虚心求教:“怎么看出来的?”
“他看你的眼神很不清白。”裴牧闷闷来了一句,揽住江清淮的肩膀,宣誓主权一般往自己身边拉,“清淮,只喜欢我,好不好?”
又说眼神不清白。
江清淮真是要被这群家伙搞糊涂了。
“你可真霸道啊,裴远之。”江清淮忍不住嘟囔着开玩笑,“想我只喜欢你一个……我可有个条件。”
裴牧严肃起来:“什么?”
江清淮便坏笑起来,他压住裴牧后颈,将人往面前拉:“今晚可得把我伺候好了,不然……小爷一个不高兴……”
“清淮。”裴牧有些羞恼地打断了江清淮的话,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四周,才说,“这可是在外面。”
“外面怎么了?”江清淮最近越发喜欢逗裴牧,“人家都说情到深处,不知天地为何物,你还口口声声说爱我呢,怎么……今日这般冷漠了?”
冷漠?
裴牧身子僵了僵,看江清淮一脸坏笑,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清淮又在使坏。
这个小狐狸。
裴牧下意识看了一眼台上的叶从南,果真发觉他正在偷看,便故意抱住江清淮的腰,俯身亲了下去。
被亲的江清淮、正在看的叶从南,甚至于旁边那些个文武大臣、诸子百官,过往路人,全都愣在了原地。
江清淮是没想到裴牧这个老古板真敢在大庭广众下吻他。
但说实话他很高兴。
他自小跟爷爷在国外的庄园长大,接受的教育比较开放,结交的外国朋友也不少,对于这种大庭广众下亲吻的礼仪文化欣然接受。
只是裴牧……
那天他在院中凉亭上,想摸摸裴牧的胸肌,裴牧都不许。
非要抱着他去屋里,去床上,任江清淮好说歹说,他也只是红着耳尖,一声声叫“清淮”。
今天倒是转性啊。
江清淮兴奋不已地回吻,却先听见叶从南的声音从台上传来,因为喇叭的存在,在杂乱的人群中,比较醒目:“咳,诸位,我们的活动即将开始了,请在场的人安静就坐。”
比起接吻,当然还是这次的活动比较重要,江清淮轻轻推了推裴牧的胸膛,却被裴牧咬了一口唇。
力道是不轻不重,但明显能感觉到主人的哀怨。
何况裴牧一退开,便正襟危坐,看都不看江清淮一眼了。
江清淮只能跟他说小话:“别生气啊。”
裴牧嗯了一声:“没生气。”
“那干嘛咬我?”回忆方才那个吻,江清淮忍不住笑了一声,却还是装可怜道,“很疼的。”
“你骗我。”裴牧仍旧不回头看他,“为什么叶从南一说话你就推开我。”
他声音发闷:“你说我冷漠,不就是想看我这个反应吗?怎么又要推开我?”
“怎么又吃起来醋了。”江清淮都觉得不可思议,裴牧什么时候变这样敏感,“我只是觉得耽误活动进度不合适……”
他话音刚落,叶从南便开始了今日正式的讲演。
江清淮立刻闭嘴,跟着裴牧一样正襟危坐,如幼儿园小孩听课一般规规矩矩。
但没一会,他便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去够裴牧的袖子,勾起来后,又轻轻地晃。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裴牧轻轻叹了口气,上前握住他的手,将袖子从中解救出来。
江清淮却不死心,改勾裴牧的手心,轻轻地挠痒痒。
裴牧却不怕痒,只是眉头愈蹙愈紧。
江清淮只好凑上去,轻轻叫他:“裴牧哥哥,我错了嘛。”
还是RMB这招撒娇百战百胜。
一听见江清淮叫哥哥,裴牧的脸色便缓和大半,而后他握紧江清淮的手,轻声道:“别闹了。”
江清淮立刻乖乖坐好,不再闹人。
等叶从南宣讲完,江清淮拉着裴牧去后台,简单说几句客套话,便说自己有事要先走。
叶从南方才在台上,早将这两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此刻满心只有无奈。
此人乃是前朝之子,实非陛下之良配啊。
但陛下若是真心喜欢……
他看向裴牧:“城南茶馆前些日子派人来找我打听你的事,那场赌注你赢了,记得抽个时间去茶馆把钱拿回来。”
“什么赌注?”没想到这两人私底下还有交易,江清淮不可置信。
但裴牧只是摇头,叶从南更是缄口,两人似乎一下子又成了什么好哥们一般,心照不宣地搪塞江清淮:“只是琐事。”
直到来到事先说好的那家茶馆,江清淮还是有些郁闷:“裴牧,你也要瞒着我吗?”
“叶从南三元及第那天,城南的茶馆组了个赌局,压他看上了那家千金。我赢了,但茶馆的人不认得我,上他家打听了一遭怕是。”
“茶馆的人不认识你吗?”江清淮觉得稀奇,“我还以为你经常去那家。”
裴牧闻言,睫毛微微抖了抖。
他转移话题道:“赢的钱,能顶清荷皂记一季度的收益。”
江清淮瞬间瞪大眼睛,注意力果真被钱吸引了过去:“那你压了多少啊,我天,那可有……”
他开始掰着指头算钱,越算,面上的表情越惊喜。
“都给你。”裴牧又道,“我的东西都给你。”
“那我们吃过饭就去,就去城南茶馆领钱可好?”江清淮双眼放光。
裴牧忍俊不禁,点头应好。
等两人吃过面,江清淮连集市都不想逛了,直接拉着裴牧往城南那边去。
既然来的时候是步行,去城南茶馆也没叫马车。
两人就手牵手走在路上,却突然遇见了一辆囚车。
一个穿着破烂、披头散发的男人被压在囚车,过往不知情的路人百姓朝他扔烂菜叶子,弄得街道乌烟瘴气。
江清淮忍不住皱起眉,下意识看向裴牧,却见裴牧正抬头望天,笑容有些怪异。
“裴牧?”江清淮有些不解,“你怎么了?你认识囚车里的人吗?”
认识……
裴牧又瞥了一眼那人,自嘲地笑了笑。
他当然认识。
即便多年未见,但那手腕上的伤疤,还是一如既往地好认。
竟是他的大哥啊……
但裴牧并没有告诉江清淮,只是捂住胸口,做出一副不大舒服的样子:“清淮,我忽而觉得胸口疼得厉害,我们今日先回家可好?”
“胸口疼?”江清淮立刻紧张起来,“是不是以前的旧伤又犯了?我去叫马车,我们这就回去。”
等江清淮扶着裴牧到了车行,裴牧却拉住他的手,说:“清淮,你帮我回趟宫好不好。看看小五,我总是有些心慌……”
“小五?”江清淮有些发愣,不知怎么就提到了小五。
不过裴牧这样说,他当然点头,立刻下了马车,又不放心地转头回来:“那你自己?”
“我无妨的。”裴牧捧着心口,脸色发白,却还是朝江清淮笑了笑,“何况清淮都帮我叫了车,不是?”
江清淮点点头,又同那车夫交代了一遍,才火急火燎地上了另一辆马车:“去趟国子监。”
与此同时,车内的裴牧,却冷着眸子对那车夫道:“改道去大理寺。”
虽然裴牧在京城只是个无名无实的白衣,但好在身上有钱,想见哥哥一面倒也不算难。
加上牢狱的人似乎还记得上次便是他自请来受鞭刑,对他也不过分苛待,裴牧简单说明了来意,那人便立刻带他去了大哥所在的牢房。
甚至不曾从裴牧手中敲诈些钱财来。
裴牧却无心顾忌这些细节,他从狱头那里得知兄长即被判处死刑,行刑的日子在一个月后,心下一阵悲怆。
穿过幽深阴冷的长廊,才是死刑犯们关押的地方。
那狱卒对着挤在一起的、各各都如乞丐一般的人们喊了一句:“裴哲出来。”
便有一个身形高大、过分瘦弱的男子站起身来。
他原缩在角落,此刻还得慢吞吞穿过众人,才来到门前。
裴牧看见他朝狱卒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听见他用沙哑的嗓音问:“官老爷,您找我什么事?”
“有人来找你。”狱卒指了指站在身后的裴牧,“去吧,一炷香的时间。”
裴哲抬头看来,见是一个穿着雍容富贵的男子,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他又挂上那谄媚的笑容,对裴牧哈腰献媚:“敢问,您是哪家的贵人?”
“裴哲。”裴牧沉沉叹了口气,看着他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兄长……”
他的声音也跟着沙哑起来:“我是阿牧,你仔细瞧瞧,你不记得我了吗?”
“阿牧……”裴哲不可置信地喃喃了两遍,却摇头,“您别逗我寻乐了,我们裴家人,早死绝了。”
“我没死。”裴牧上前拉住他,“当年你被拉去参军,告诉我爹娘早早替我拟好了表字,说叫远之,你说这名字寓意好……还把爹的玉佩给了我,说如此我到了远方,也能平平安安……”
听他事无巨细说起当年的事,裴哲也红了眼圈,他捧着脸失声痛哭:“弟弟长大了,你比大哥出息,是我没用,护不住你们两个……”
“哥……”裴牧突然跪在地上,抱着裴哲的腿,哽咽了半晌,才继续开口,“弟弟没死,我找到他了,他现在很好……你等着,我也会救你的,我们兄弟三人,还能团圆……”
听裴牧说会救自己,裴哲却猛地推开了裴牧:“阿牧,我这件事情很棘手,你别管了,乖乖回去,就当我……就当从没见过我,不要妄图插手救我……”
裴牧被推倒在地,失神地看着憔悴的兄长。半晌他咬了咬牙,起身便往外走,语气却十分坚定,不容拒绝:“我会的。”
裴牧在心中盘算该如何是好。
劫法场是最差的法子,且不说他有清淮放不下,想带着重伤的兄长离开也难如登天。
而且他对兄长判罪一事还不甚了解,又无权去调查案底,只能去找林珏。
林珏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他们也有交情,但想要让他帮自己徇私,只怕还得出血。
且这人只爱刀剑,而他手中最好的那一柄是清淮送的……
第110章
想到那柄剑。
裴牧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了解江清淮,若是清淮知道这是为了救兄长不得已的选择,定然不会反驳。
可就私心而言,裴牧却不大舍得,日后可得想办法再把剑赎回来才行……
裴牧心下这般想,却还是不情不愿,他从书房摘下那剑,再一次仔细擦干擦净,用昂贵的檀木盒放好,再拿锦布包好,才松下口气。
前去林府约林珏。
听说裴牧亲自来找他,林珏惊讶之余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他其实消息不算灵通,今天才刚刚得知陛下和裴牧正式在一起了,就这还是从司马鹤那边听来的。
据司马鹤的描述,陛下公然同一名男子在街上热……热吻……实在是……情难自抑到艳煞旁人。
司马鹤来寻林珏,一来是分享见闻,二来则是打听裴牧到底是何许人也。
裴牧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京中认识他的人少之又少,何况身份也特殊,林珏也不敢多说,只装傻说不认识。
谁知刚送走了司马鹤,裴牧这家伙就赶到地方来了。
去门口的路上,林珏心下想的是——
裴远之这家伙总算想起他的好,回过神来知道好好感谢他了!
小皇帝那么大方,他手里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看见裴牧后,林珏眼前顿时一亮。
目光被裴牧身后的箱子紧紧吸引,他绕着裴牧转了两圈,捏着下巴道:“这是给我的?”
看这形状,像是把剑。
早先陛下让那些军工厂的人弄出不少好剑,可斩铁甲三十,简直神兵利刃!
但这东西小皇帝专门交代要先紧着边关,京中本就没剩下几把,还都被他爹和那群辈分大的武将抢了个精光。
林珏虽然在小皇帝面前,勉强还算得脸,但他和齐时村,直到现在,还一把都没捞到呢。
没想到今天能沾裴牧的光。
林珏心下暗暗称奇,心想还得是枕边人。
一边哥俩好地拉着裴牧往林府走:“说说,大驾光临,找我什么事啊?”
裴牧推开他的手,等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才道明自己的来意:“我这次,有事相求。”
听裴牧说有事相求,这更是个稀罕事,林珏的神色严肃了几分。
裴牧轻咳一声:“你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又背靠林大将军,这件事,你一定要帮帮我……”
林珏的眼皮抽了抽:“我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
他的目光落在那剑盒上,心下不免讥讽——
那您是什么?哦对,枕边人是吧。
看林珏的目光几次三番落在那剑盒上,裴牧就是再不情愿,也狠下心来拆开布巾,递给林珏:“这是清淮送我的一把宝剑,此剑锋利无比,一看便价格不菲……我将它赠与你,便当是……”
他话还没说完,林珏便猴急地打开了木盒,看见里面那几乎能闪瞎人眼的宝剑,他欢喜地叫唤了一声:“裴远之,你这次可是很有诚意啊。”
他小心翼翼将其中的剑捧了出来,拽了一根头发,吹到剑刃上,看着那头发瞬间断成两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那群老头子舍不得给我一把,看一眼都嫌我,啧……”
他抱着剑,望向裴牧:“真给我了?”
裴牧闷闷嗯了一声,忍痛不再看那剑。
林珏便欢呼一声,继续打量起来,不单单吹毛立断,这剑面上还刻着纹路,真是……
“这不对啊。”林珏突然叫唤起来。
“哪里不对?”裴牧不明所以看向林珏,心下有些紧张。
林珏却紧蹙眉头,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剑上的花纹,又看向那剑柄上镶嵌的玉是,试探性地摸了摸,又叫唤道:“这不对啊。”
“那你还我好了。”裴牧心下烦闷,清淮送的东西,哪里能有什么不对。
他上前要拿,却又被林珏一把躲过。
林珏不好意思地朝裴牧笑了笑:“剑很好,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再让我看看,再看看。”
裴牧冷着脸看他。
林珏却根本无暇顾及裴牧,又细细将这剑上的纹路,镶嵌的玉认认真真研究了一遍,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宝剑确实是宝剑,只是……为什么是尚方宝剑啊!
这刻在剑上的龙爪,你说没看清也就算了。
但这镶在剑柄的玉石可是皇家才能用的龙涎玉啊,你是眼瞎吗看不到?
林珏震惊地瞪向裴牧,但裴牧正抱臂站在一旁,所以林珏的目光先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这玉佩看着也不对劲啊……
“你给我看看这个。”林珏指着裴牧腰间的玉佩,“摘下来给我看看。”
“这个不行。”裴牧见他又开始惦记清淮送的玉佩,忙将玉佩藏进怀中。
这是清淮最先送他的那枚玉佩,质地上乘,意义非凡,可不能随便送了林珏。
但到底有求于人,裴牧轻咳一声,忍痛道:“你若是喜欢这样的,家中还有许多,我可以送你几个别的。”
“许多?”林珏才不信。
就当裴牧身上这块是龙涎玉做的!
就当陛下是一时糊涂,但那可是龙涎玉啊!
象征皇室地位的龙涎玉,就连皇后不能用的!
你家是皇宫吗?还放了好多?
“你怕不是看走眼了。”林珏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谁了,“你肯定没看仔细。”
“不是的。”裴牧沉默片刻,忽而想起什么,摘下了自己的发绳。
只是个简单的发绳,用最简单的红线密密麻麻织就,但发绳的最末,挂着一个透亮的玉环。
裴牧将玉环递给林珏:“是这种玉吧。”
林珏捧着那玉环,细细看了三遍,才确认自己没看走眼,正是货真价实、价值连城、正常人不识货,识货的人也不敢带的龙衔玉……
不是皇宫,胜似皇宫啊。
“你很喜欢吗?”
裴牧有些看不懂林珏的表情,说不出他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嫉妒还是不嫉妒,只能试探道:“其实家中也不算很多,这样的发绳不过五六个,款式不一……是清淮说带这种玉好看,硬塞给我的。”
“再小些的玉佩、玉环也有,但我身上这个不能送你,这是清淮送我的第一枚……以前我都不舍得戴出来,还不是今日要去见叶从南那混……咳,扯远了,既然你喜欢玉佩,剑还我可好?”
林珏在裴牧一声声清淮中渐渐失去理智,直到听见裴牧要剑,他才回过神,扔烫手山芋一样,把剑推给了裴牧:“还你还你。”
看裴牧一脸珍重地将剑收起来,林珏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是陛下。陛下,陛下您糊涂啊!
等裴牧收好了剑,心情明显好上不少,他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说起兄长的事:“我想救兄长,奈何人微言浅,若是以前,我大可拼了命去做,但我答应了清淮,不能再不管不顾地拼命、伤他的心,所以才……”
听裴牧絮絮叨叨地说来龙去脉,林珏却只想给裴牧磕个头。
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对裴牧说:
祖宗,您来找我做什么,您直接拿着这剑去牢里转一圈,别说免自己哥哥死刑了,就是给他封侯拜相,赏黄金万两,那都没问题啊。
可林珏不敢说,毕竟小皇帝还没啥也没说呢。
他讳莫如深地严肃道:“这事我帮不了你。”
裴牧眉头紧锁,不知道林珏为何突然变了卦,果然还是玉佩的吸引力不够大?
随后又听林珏道:“但是你家那位,他估计能帮你。你去他耳边吹吹枕边风。”
裴牧当下皱眉:“我不愿让清淮涉险。”
林珏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了:“……合着我就能涉险呗?”
“你在朝中有所依仗,又是皇帝所信赖……处理这案件,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听裴牧又开始他的老一套,林珏强忍住说话的欲望,只能在心中暗骂——
您家那位才是完全不会涉险,只一句话的事儿!
求您了,祖宗,去吹吹枕边风吧!
那真的是康庄大道,给媳妇说句好话吧,哪怕就一句呢,那是自家媳妇,不寒碜!
可他心底万千,却苦于有口不能言,看着裴牧仍旧不死心的纠结模样,直接黑着脸把裴牧推走了。
裴牧一头雾水地被林珏推出林府,看着林珏痛心疾首的表情,心下发沉:“此事有这般难吗?”
林珏听出他误会,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说:“你去问问你家那位,指不定就柳暗花明了。”
说罢,他便急急关门,可不敢再跟裴牧聊下去。
闹心!
但第二天,裴牧又来约他。
林珏看他带着一箱子龙衔玉出现在自家门口,眼皮直跳。
龙衔玉有价无市,特供帝王,除非是极受恩宠的大臣才可能受赏得到一块。
只一块龙衔玉,说保宗族家室万代无忧,那都能是小的……
这玩意基本相当于玉玺啊……
就算是乱世,哪怕是乱世,你说自己手中有龙衔玉,乱军头子大抵也不敢随意处决了你……
但是眼前,却有这样一个家伙。
拿着成箱的龙衔玉……也不知道皇宫是不是就这么多啊……
水灵灵站在他林府大门前,说要以此为谢礼,求他去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据林珏昨天的了解,不过是因为弄丢了十斤马草……才获刑死罪。
十斤马草啊……
林珏沉沉叹了口气:“算了,我知道了。”
和皇帝勾搭上的乱臣贼子连枕边风都不吹,完全不会以权谋私,清醒地令人发指,这对他们大秦来说,是大喜!
“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都是兄弟,我帮你应该的。”林珏拍拍裴牧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也别动不动就把这些东西送人,都是陛……都是你们家清淮的心意不是?”
陛下您可真是拎不清啊。纵容这乱臣贼子在京城入户也就算了,还把象征着皇室地位的龙涎玉送了出去,甚至还塞了尚方宝剑给人家!
林珏忍不住在心下咆哮。
裴牧听说他不收,当然高兴至极,这都是清淮送他的,他当然也舍不得。
只是玉佩多得很,他自己一个人又不可能戴得完……比起那剑,这点代价,裴牧也只能取其轻。
没想到林珏如此仗义,裴牧都难得感动。
但很快他便道:“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告诉清淮的好,他在宫中举步维艰,知道的越少,对他越……”
林珏:“?”
谁在宫中举步维艰?
哦,你的意思是去哪都得轿子抬着,走两步就得被太监劝小心身子的那种举步维艰是吧……
那是挺可怜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他妈看我可不可怜啊,裴远之!!!!!
“林珏?”看林珏的表情似乎又不对劲起来,裴牧难得无措,“你最近是这么了?”
“我没事……”林珏咬牙切齿,“不过是想起小皇帝,他就是个……”
*
“恋爱脑!”
“你个死恋爱脑!”RMB在江清淮脑子大喊,再一次,又一次地大声强调,“基建搞来的积分不是这么用的!”
起因是最近的商会、集市等一系列措施实施完毕,加上支线任务的奖励,江清淮一口气收割了几万积分,总算有底气去逛系统商城。
一开始还只是买一些常用的药物,给装备升升级,还买了RMB强烈推荐的水泥配方。
但逛着逛着,来到某个不可描述的成人区,一切都变了味道。
加上这些小玩意一个两个不算太贵,江清淮一口气没忍住,满打满算下来,居然直接干到了五千积分。
得知江清淮花了五千积分买这种不入流,只会让它被关进小黑屋的玩具,如果RMB有下巴的话,只怕下巴都要气歪了。
就在RMB疯狂输出批评江清淮的时候,林珏来求见。
江清淮如蒙大赦,收起系统界面,整理好仪容仪表,让林珏进来。
林珏一脸生无可恋地向江清淮报告裴牧的情况。
越说,越觉自己是在帮裴牧吹枕边风。
坏了,日后这史书上写皇帝专宠一人,责骂裴牧妖媚惑主的时候,肯定也会把他的名字加上去的……
江清淮却没有关注林珏的不对劲,听见是裴牧的事情,他有点不知所措:“现在在牢里?是犯了什么事?还是被污蔑了?你查清楚了吗?”
林珏生无可恋:“臣已经查清楚了,不过是得罪了军队的千户,因为丢了一点马草,锒铛入狱,被判了死刑。”
江清淮蹙起眉:“一个小小的千户,视人命如草芥,朕看他才应该下地狱。这件事朕交给你来办,再去请大理寺卿来见朕。”
林珏难得见他如此生气,丝毫不敢怠慢:“是,臣下这就去办。”
“等等。”江清淮又叮嘱他,“你去办,可不能让裴牧知道是朕……”
“是,臣下都知道。”林珏也理解皇帝不想在裴牧面前暴露身份的事,毕竟天下共主,雌伏……
罪过罪过,林珏实在不敢细想这个问题,连忙住脑,摆出一副很懂很可靠的模样,“陛下放心,臣有分寸。”
“你快拿着朕的手谕把人放出来,记得找个御医好好看腿。可别落下什么毛病。”
“不如接来宫里养伤吧,不行不行,裴牧要是见不到哥哥大概会着急。”
“记得叫御医给他看病,哦,还要安排裴牧去看望才行,别让他知道是御医给看的病。”
“还有小五……抽个时间朕带他去……”
江清淮忍不住开始唠叨,林珏一一记下,却越听越心惊,这这这……
未免有点太上心了吧。
还记得让裴牧去探望。
不过转念一想,林珏又觉得正常。
毕竟裴牧被这事缠着,夜里估计没办法好好伺候陛下……
不不不,别想了,此乃大不敬!
江清淮碎碎念了一遭,看向林珏:“林将军,这事朕教给你,能办好吗?”
林珏:……
林珏只得去牢里提了人,带回家好生照料。
裴哲身上有伤,只能暂且在家休养,林珏先安抚过他,夜里又拎着酒去找裴牧,报告喜讯。
只是刚一进门,就瞧见窝在裴牧怀里自家陛下,林珏脚步一顿,嘴角抽搐。
裴牧见他过来,倒是立刻放开了江清淮,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江清淮的手,轻声道:“清淮,你先进屋,我一会去找你。”
江清淮笑眯眯地应了声好,又瞪了一眼林珏。
林珏却只等他走远,才敢发问,他生无可恋地看着裴牧:“你真觉得你家这个,在宫中会受欺负?”
别人挨他欺负还差不多吧!
就比如您面前站着的我,就是受害者呢!
裴牧和他一眼望着江清淮离去的身影,只是他眸中明显宠溺更多,听见林珏的发问,他叹了口气:“清淮这样的性子,凭白挨欺负自然不能。”
“只是他心善太过,很容易被人利用……”
“嗯嗯嗯。心善太过。”林珏轻飘飘翻了个白眼,撂下一句,“你哥没事了,在林府养伤呢,再好些我把人给你送来,行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