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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 41 章 哪吒

    夜凉如水, 原本圆月被乌云遮挡,漫天繁星倒显得璀璨起来,如同天幕中闪烁的眼睛。

    夜色混着遥遥灯火, 连飘摇精致的宫灯都像是坟茔燃起的磷光。

    化作老者的通天手中掐算,算到狐王命数之时手下一顿, 一声喟叹从胸腔出涌出。

    万岁狐王为狐族发扬光大, 为妖族休养生息, 为人族守望相助,在有苏九明附身苏妲己,殷商失败的罪名全部归于祸水妖孽之名下, 还能秉持本心攒下这一份家业与名誉,实乃可敬可叹。

    远处五百里之外, 无法修炼的生灵看不到的地方灯火通明,挂起白绸,通天想着这是一个未眠之夜。

    地上的妖, 天上的神有许多睡不着的。

    “救命”窸窸窣窣的动静从地上传来, 通天才将视线放在地上正在爬行的殷洪。

    法力本就不算高深、法宝被收、象征这个修道人的三花之中最重要的心又被浅浅挖走, 他现在空有一个神格,实际上是妖物鬼物想要提升力量最大的补品。

    “傻孩子。”通天低头看他,慈祥的老人面上满是惋惜, 却毫无悲悯。

    是傻。

    以前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自己母后姜氏被身为大王的父亲赐死便要谋反,这时候还能被夸一句年少轻狂与孝顺母亲, 哪怕忤逆父亲也算两难之选。

    之后被判斩首,斩首后被阐教所救,拜入阐教门下开始修炼。

    收了师父的全部家当后下山来帮助西岐,结果背叛师门带着法宝又开始效忠殷商, 当时截教弟子也是惊呆了:还能这么搞?

    但是仔细想想,人族孝道当先,在效忠师门和效忠父亲君王前选择效忠殷商,也是情理之中。

    更何况那时候截教和殷商属于一派,这么操作虽然不道德,但是爽啊,阐教这算是资敌,更爽了。

    但是封神之战这么多年了,没看见以前一样傻的殷郊现在都不说话了,殷洪居然还是一点脑子都不长。

    ——就算是要报复,怎么算也算不到也没有享受过余荫的浅浅身上。

    想捏软柿子,结果踢到铁板,这也只能怪自己。

    “你就在这再等等,等浅浅忙完再看如何处置你吧。”

    通天见殷洪张嘴,奈何他不愿意听,就想着这年轻人怎么回事,一点也不尊重长辈,说话都在牙缝里。

    不如爱徒浅浅多矣。

    不过,通天看着他,也愿意为他解答:“你母后来了。”

    迎着殷洪毫不掩饰的担忧,怕他母亲如同他一般受伤的眼神,比他自己受伤在这里还要绝望,通天不吝啬的告诉他:“但她跑掉了。”

    “没问你。”

    他眼底也没有什么兴致盎然,就是平静的说出一个事实。

    姜王后千年以前就是无愧于她自己,她不认同殷寿的野心勃勃,不认同殷寿对四方诸侯的忌惮,不知道什么样对她对她的儿子更好她选了东伯候姜氏之女该做的事。

    如今来找浅浅报仇,倒是想起她是一个王后,一个被废的王后了。

    何止没问过,是除了利用殷洪得知下界有浅浅存在之外,从来没有在意过。

    要么杀浅浅,要么算计有苏九明,反正没在意过为她身先士卒的殷洪。

    至于闻仲,他对浅浅不能光明正大施以援手,也正是他请来通天坐镇的原因。

    说完,殷洪什么样通天并不在乎了。

    他以前也是快意恩仇,拿着诛仙四剑敢以天为敌的存在,现在躲躲藏藏,什么都做不了,他连光明正大的护着浅浅,来一句打了小的来了老的都不成。

    这一夜的风都不平静,可生活在这里,已经开始因地制宜研究律法的人族居民睡进他们新建的房子,和劫难过后残存的家人拥在一起睡一个好觉,期盼着开始开荒种田。

    但通天的眼睛看去一道猩红如练的光闪烁在天际之间,刹那间如同白昼。

    这是哪吒?!

    通天伸手来算,掐算半天算算不明白。

    他这种修为的生灵哪怕天道在遮掩也能搜罗出信息来,可怎么掐算都掐算不出那“八岁稚童”哪吒是怎么变成的情种驸马大藕,现在更是糊涂。

    若是这样,那就不是天道遮掩。

    只能是他掐算的水平不够。

    通天暗暗遗憾当时主杀伐还是不够的,多学点也能看看热闹-

    “将军,老大王没了,咱真不跑吗?”狐将军麾下小心问着。

    之前已经说过,狐族现如今其实不按尾巴和花色来区分,就按区域,青丘的姓青丘,涂山的姓涂山,积雷山的狐狸也就姓有苏,是早先就跟着有苏九明去封神战场,结果跟着有苏九明紧急撤回的其中一员。

    湖将军原型就不如大众以为的狐族漂亮,身形之后道体化形也有几分潦草,但他能牢牢坐稳七将军之一也是不容小觑。

    但是他服气有苏九明,对有苏浅浅这个娇娇女可是向来不服气。

    当小辈疼爱,说几句漂亮话可以,当主子当君王,那怎么能忍。

    若是还是以前那样,秉承着兄弟情意他也不可能直接夺取积雷山,但是带着自己的手下跑是肯定的。

    现在他拍着手下的头,知道打什么鬼主意:“想等我跑了,好顶替我是吧?”

    嗓音有点大,又没用传音,周围都是老伙计,一下都听到了,眼光之中还有斑驳泪痕,就想起来现在继任的新王可没有几分香火情。

    眼看浅浅单薄的身形从寝殿中出来,他们看着浅浅脸颊的泪痕就什么都懂了,膝盖一软就跪下,响起哭声,却又不约而同的在新王面前表忠心。

    “参见大王。”

    浅浅整个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以一种漂浮在上空,第三视角一般看着自己有条不紊的安排起白绸悬挂,看着原先的叔伯看着自己又是骄傲又是忌惮,但终归都是按照她的命令执行。

    唯有身后原本安安静静,原本如同往常一般在她身后的大藕却绽放出异常的光彩。

    精致的面容如同烈火红莲,深黑的瞳孔在一瞬间变得猩红如血,目光犹如削铁如泥的宝剑,叫原本意识飘飘浮浮宛如风中柳絮只按照自己本能在强撑着的浅浅暗叹一句:来了。

    哪吒。

    传说中,身犯杀劫,拨龙筋闹东海自刎于天地连死都不怕的莲花太子。

    佛家的神。

    道家的神。

    一切有一种命中注定,能够胜过牛魔王的生灵天地之间不算少,但也不算多,去除那些老老祖宗和她师父一个辈分的,也没几个,是哪吒也是理所应当。

    苍穹如同泼墨,潋滟的虹光在墨团中晕开一朵难以忽视的红。

    浅浅觉得还好,还好她早有准备,还好没有了大藕,她也有很多很多的爱。

    迎着众妖警惕的连原型都耳朵都竖立起来的警戒模样,浅浅笑吟吟的挥挥手:“你们也去忙吧,就按照我说的去,父王的葬礼一定要好好办。”

    众妖谁也不知道这驸马怎么了,听着浅浅这话只料想这两位出了什么问题——之前可一直有传言,驸马看似靠脸上位,实则居心叵测,连山下传来的消息也证实了,公主驸马小两口以前挺好,结果公主越发厉害后公主就不理会驸马了。

    想来这又是一场争夺战。

    他们暗暗的想——真丧良心啊。

    大王刚刚去世,魂估计还没彻底归于幽冥呢,这驸马爷就要和公主抢夺家产了。

    “大王”

    眼见着浅浅没有任何恐惧,像是游刃有余,众妖也不敢在摸不清状况之下强行出头,便以祝狩为首:“浅,不,大王,有任何需要臣下之处,尽管开口。”

    “既然大王命令,那臣便去操持狐王丧仪了。”

    祝狩拱手后便使出遁地之法离去,周围种植的竹子顺时窸窸窣窣的枝叶碰撞。

    祝狩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他们有秘密,但浅浅一向有困难就开口,不会逞强,所以不需要他来说话,他现在的所有心思都放在如何叫老友走的安心了-

    声势浩大。

    异象丛生。

    哪吒千年记忆和这些时日的记忆融合,新旧两个□□,一个崭新到壮年,一个逐渐腐朽,融合之后暂缓了他步入腐朽的岁月。

    却也让他有一种嫉妒。

    对自己的嫉妒。

    失忆的哪吒对于哪吒的判断还是有一点出错的,因为哪吒——真的会喜闻乐见的坑“自己”一把。

    记忆融合之后,哪吒总算明白,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一个难题,为什么舞勺之年躯体千年不变,已经无法生长的哪吒会改变。

    因为草木之灵的莲藕宿体,能够容纳业火,成为哪吒的□□,却不能永远不坏。

    哪吒每一次动用法术,每一次调动体内灵力,都是对于他身体的消耗。

    他在岁月之中仿佛磨去了棱角,处于混沌,不明白自己还活着到底是因为什么,但若叫他真的魂消神陨哪吒也并不甘心,只日复一日的这样的生活下去。

    在外头知道他原本的神,都以为他心性得到了淬炼。

    李靖说,他现在这般,是长大了,知道尊重父亲,和睦同僚。

    哪吒觉得讽刺,于是经常吓唬李靖,看着他一边要维持当爹的气势一边吓得心惊胆战。

    知道东胜神州花果山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声势浩大,惹的天庭派兵擒杀。

    他或封三坛海会大神下凡擒拿,原本哪吒以为这孙悟空与他往日擒拿的妖王魔王们没有什么不同。

    可真的法天象地比斗起来,哪吒才发现这孙悟空和之前的酒囊饭袋完全不一样,叫他难得酣畅淋漓的打一架——但,高手过招,每一下都至关重要,每一招都是决胜之势。

    哪吒的身体跟不上他的想法,他那千年以来逐渐腐朽的身体在这一次比斗中彻底的透露出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衰败。

    孙悟空的金箍棒击中他的肩膀,哪吒输了。

    哪吒要死了。

    可他的□□要死了,他就换一个□□,他生来左手带哪右手带吒,生来就是哪吒,可他现在不想做哪吒了。

    他分成神魂用新的莲藕来给自己建造身躯,他想看看自己长大是什么模样,所以给自己塑造的时候就弄成成年体。

    他想知道,自己不是哪吒,能活成什么样子。

    按照哪吒的设想,他从开始操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计划自己的死亡,如果“大藕”一直平庸下去,那世间就永远没有哪吒,所以在浅浅记忆里面为何没有大藕,因为大藕在遇到她之前,真的是在刻板的学习成为一个正常的“妖”。

    正常,是他下意识想做的事。

    他自我厌恶到,就这样吧,哪吒消失在世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直到将记忆唤醒,他“看见”了浅浅。

    如今,天生异象,所有反应灵敏的生灵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偏偏方才摸着“他”的脸,说着对哪吒排斥的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泪痕还未擦干,就已经维持这孱弱的身形开始安抚其他妖。

    这些妖有什么好?

    老不死的东西,把持着权位不方,嘴里全是心意,心里全是主意,有什么资格值得浅浅的眼神放在他们身上。

    就像原本想的那样,老狐王都死了,她只能依靠自己了,为什么还要拒绝他,为什么不喜欢他。

    分明,他比那青涩的莲藕精好多了!

    浅浅叮嘱完其他,看了眼哪吒,其他妖蒙在鼓里,不会骤然想到自己熟悉的妖是天上的神仙,这种类比就仿佛你平平无奇的父母有一日突然变成巨贾家财万贯。

    宫灯摇晃,光照耀着浅浅的脸,却在哪吒施展的光芒下显得如同暗影一般覆盖,像是将浅浅拢入烈焰,又像是将她笼罩在铅灰夜幕之中,罗网覆盖。

    她身上的香气还是莲花,手上的镯子也是哪吒的乾坤镯,这一切都是他们亲密的象征。

    可哪吒融合之前,最深刻的记忆是柔荑拂过他面颊,含泪说她不相信哪吒,这记忆在他们的亲密之前。

    “哪吒?莲花太子?”

    “你若有事就直接开口,莫要瞎想瞎做。”

    浅浅眸子里的光摇摇晃晃,径直看着哪吒,眼角还挂着泪痕,直勾勾的凝望着哪吒,似在确认些什么。

    良久,她弯腰行礼,脸上挂着笑吟吟没有出错的笑,和哪吒记忆里天庭同僚们发表外交辞令看似亲密,实则拒人于千里的模样一模一样:“见过大神——”

    浅浅恭敬的没有的错漏。

    哪吒在记忆里有她娇俏矜贵的模样,有她娇滴滴一惹就哭生气还要反抗的样子,有她满身齿痕青紫朝着扇巴掌的狠厉。

    如今这模样,更叫他烦躁。

    他脾气上来,向来是无人敢问无人敢管,这几年因为躯体原因看似平和,实际上是火山正在酝酿,现在他看着浅浅,想要嘴巴一张开始骂,甚至想要动手拧上她的脖颈。

    ——只要杀了她,他的生命里就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可他的脸在光影中朦朦胧胧,浅浅竟然还从这里看出一点烟火柔情——假的,这不是她的藕。

    她的藕已经有话就说了,不张嘴的才不是。

    一切来的太快,她试图从相同的脸上找出熟悉的温柔,却没有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如果不是今天,如果不是在这个当下,她可以大着胆子继续恬不知耻的引诱,试图叫一位神为她折腰,可她现在已经懂了神和妖的差别,做足了哪吒出现后的失去。

    她也就只试探这一次。

    他们一个站着矗立犹如塑像的神明,一个弯腰行礼的下界妖王,身份显而易见的一高一低,却凭空生出一种平等的、对峙之感。

    哪吒咬了咬后槽牙。

    心里拥有着种种甜蜜的回忆,却叫他如鲠在喉,翻涌着烦躁。

    他是哪吒之时,从未有生灵愿意对他施以援手。

    凭什么,不是哪吒了才有,成了哪吒又再次失去了。

    有苏浅浅,她凭什么就这么平静的对他?

    良久,浅浅听见哪吒语气亲切,像是枕边呢喃,他说:“下界的妖王竟然也知礼。”

    浅浅想骂,呵呵,你这个上界的神之前可什么都不知道。

    她心里谩骂,脸上却没有任何错漏,就连哪吒操作着她的身躯站直身子,她脸上的笑也没有任何波澜。

    这更加哪吒恼火,却又叫他委屈,心里又想着——你之前不是都哄我的,好哥哥好夫君的叫着,现在就不愿意哄了?你瞧不起哪吒,哪吒还瞧不起你呢?!

    他轻哼一声,忽的拔高了声音,气势汹汹的瞪着浅浅:“本座要回天了,过往种种你就当不记得了吧。”

    浅浅:“是。”

    他炸起尾巴,呲出剧毒獠牙:“你放心,当做回报积雷山的救命之恩,本座定当出手,为积雷山报仇出气。”

    哪吒睨一眼浅浅,见她想说什么,猛的回答:“本座想做的,向来没有能被制止的,你是——”什么东西。

    “你又是哪一号的?”

    浅浅不再多说什么,大藕心心念念着不让她受气,如今哪吒也说为父王报仇,既然如此她何必再拦,反正她也是不甘心的。

    就当就当她的驸马,在为父王报仇的路上死了吧。

    哪吒不知道自己一番操作,把所有的进度都折腾没了,只知道浅浅又不和他说话了,像是一戳一动的不倒翁,他冷冷的凝视着浅浅,猩红琉璃一般的眼珠紧盯着她。

    “哼。”

    他驾着风火轮离开积雷山,脚下是烈焰熊熊。

    -

    浅浅抿着嘴怔愣着看着在刹那间已经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将手上的镯子贴在脸颊,冰冷的脸颊贴着适宜的温度也觉得滚烫,沉默的诉说给风听。

    “父王。”

    “我不喜欢火焰。”

    “太烫了。”

    这一个普通的日子,浅浅失去了两个于她最重要的生灵。

    第42章 第 42 章 哪个龟孙了哪吒了?!……

    父王的寝殿原来是浅浅最安心不过的场所, 如今却觉得殿里空空荡荡,那无主的床榻像是已经形成的坟茔,孤零零的。

    手腕上的镯子还源源不断的给予她温度, 倒是浅浅不仅没有破釜沉舟死皮赖脸黏着讨要活命机会的模样——当然,这可以称为有恃无恐。

    哪怕大藕变成了哪吒, 她依旧有恃无恐。

    但她不愿意就这么过去, 稀里糊涂的过去。

    积雷山如今明灯三千, 此夜本就有夜猫子妖操持,不过须臾便已经全是白绸悬挂,外头只能瞧见明灯, 不知其中何意。

    父王。

    我还是想杀她。

    “哪吒”已经是哪吒,那她反其道而行之, 逼着哪吒诛杀姜王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哪吒从这里气呼呼的走了,听着还是有记忆的,就是气性大, 她也不愿意低头, 那定然不会放过姜王后。

    不需要完全诛杀, 不需要神魂殒灭,那样太干净利落了——她应该没有神职,成为最普通不过的生灵, 将她所珍视的一切的、将她维持的威严全部夺走, 这样才是诛心,才能填满浅浅在失去父王后空荡荡的内心。

    可就只靠着哪吒, 她甘心吗?连父王的仇都要用这种手段,都要在这里等,等着哪吒再一次降临,还是等着闻仲来跟她说最后结果。

    “父王, 若是死的是我,你会甘心吗?”

    甘心等待结果,甘心不知过程。

    她说出口,答案好像已经明晰,却又觉得自己不想偃旗息鼓,又在哪吒出现后贪得无厌还想亲自见证姜王后的凄惨,而非交由哪吒或是玉帝审判,属实不甘。

    “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父王父王”

    她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了。

    浅浅的见识不大,原先多年被丰富的食粮养成头脑空空的小废物,在凡间救世她见过孱弱的人族不甘死亡,吃着树皮树根也要活下去,她假借着神仙之名顺利成章的成事,却又不甘心成庙堂之上的神佛,于是安排了一出好戏来叫自己在人族称王。

    那时候她想的是父王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她既然做了,就不能叫人族忘却。

    她野心燃烧,她要她的功德被人口口相传下去,不是泥塑的塑像就能够打发的。

    可现在,她放手交给怒火冲冲的哪吒,在有父亲的奏疏,已经是万无一失,可她竟然贪心的还仍觉不够,想将她这个在真正神明面前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的小妖掺和进去,还要加上父王交给她的积雷山。

    造化弄惨,可恨-

    浅浅跪在这里享受这寂静,仿佛依旧有父王在她面前教导着。

    告诉她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她不能耍小孩子脾气。

    忽的,经过通天指点阵法已经可以步下层层杀机的浅浅在这叫她原本可以安心到没有脑袋的宫殿里新生警惕。

    她发现这里有一处暗阵。

    浅浅没有想到自己父王寝殿后头竟然还有玄机。

    风还有着微微潮意,飘摇的烛火微光正如同浅浅焦灼难安却压抑着平静的心绪。

    那道阵法掩藏的机关秘处,是她父王不为人知的隐秘所在,若叫其他人瞧在眼里,恐怕不敢探去,抑或贪婪的已经冲进去,只以为要么是层层杀招要么蕴藏着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但浅浅想着,只是想着她的父王到底做了多少准备,为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留了多少后手。

    她走了进去,结阵之下的秘处里没有蕴含着杀伐之气,也没有复合积雷山狐王密室里的宝物,反倒越是走进,越是安静。

    待走到这一秘境深处,先是珠影华盖,香风缭绕,一片天家富贵,不属人间之境。

    再看那案台之上,香烟袅袅,那贡品比之之前请下闻仲下凡间的供果更是花样多到数不胜数,既是新意又是礼节。

    浅浅心下生出一抹猜测,却又不敢深思,只将视线放在那中央的牌位之上。

    那硕大用金子打造以浓黑宝石做为刻字的牌位上明晃晃的上书写着昊天金阙无上至尊自然妙有弥罗至真玉皇上帝——竟然是玉皇大帝。

    她父王万岁狐王在寝殿密室之内供奉的神明是玉皇大帝!

    浅浅原本淡漠的眼眸里总算再次生出意趣,原本她以为父王交给她的奏疏是以下界妖王参奏太阴星君食君之禄却吃空饷,如今却还要在更加一些父王和玉皇大帝的香火情。

    而浅浅之前在凡间同凡人们一处,恰是了解神仙在凡间诸多香火鼎盛之辈,但其中绝对没有玉皇大帝。

    哪怕玉皇大帝是天庭的无上之主,但谁叫说起来不知道求他什么——女人求顺利产子拜求三霄,求财求财神赵公明,求取官途问文昌帝君,就连这回惹出来的事端,也是因为大灾过后百姓们想要五谷丰登,这才想起来殷洪这个五谷星君。

    这般想起来,父王和玉皇大帝的香火情不多,但不多也是情啊。

    原本有的猜想落定,浅浅顺着往下想去,以小博大蜉蝣撼树,但到底那棵树并非直入云霄并非全无错漏,而父王想用原本的奏疏叫姜王后安分,只怕还用叫她延续这一份香火情。

    可依照浅浅看来,都到这一步了,她若不给父王报仇雪恨,岂不辜负父王的用心?她若真委委屈屈,只怕心里这份郁气要久久不能忘怀。

    她在心里想起来突然变成哪吒的驸马忍不住嗤笑一声,那双眸子在霞光光芒之下格外熠熠生辉,似笑非笑的点燃三支香,用手微微摇晃,将香绽出袅袅烟气,插在牌位前的赤金香炉之前。

    她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之上,表情潋滟轻快,眼底却藏着深深杀意,挥了挥衣袖,直叫眼中氤氲出眼泪,啜泣的声音压抑在密闭的空间之内。

    浅浅想着如同父王一般再用布帛朱砂,转念一想,自己资历不如父王多矣,若学父王行事,只怕在玉皇大帝面前有“学我者死”教父王甚远的模样,现在反倒是不美。

    父王多年是玉皇大帝信徒,执政一方从未出错,若只向原先一般参奏太阴星君无德无能,岂不是叫玉皇大帝都不知他信徒所受委屈?

    闹大。

    她灵光一现,以掌风做刃,截取自己莹白干净的衣摆,将其扑在地面。

    再划一刀于掌心,鲜红的妖血在微微弯起的手掌之内如同天然的墨与砚台,她下手太狠,鲜血如同汪泉,很快就积攒满,顺着指缝流淌到地上。

    手腕上的赤金莲花镯的红宝石连连闪烁,试图阻止,奈何伤害浅浅的就是她自己,莲花镯有心无力,只能用闪来表达自己的存在感。

    更气自己主人不在。

    至于原本护着浅浅的玄鸟项链,在殷洪出现之后,哪怕姜王后出现,它都没有丝毫的波动。

    地毯颜色鲜艳,鲜血落入都显得黯淡,如同一点墨迹落在上头。

    她以指尖为笔,书写篆书,字字恳切。

    野心并不是一件坏事,她原本的野心只是想叫父王放心,想报自己被屈辱之仇,如今再看只觉得远远不够。

    神仙是什么,不过是摊上了好时候的无能之辈。

    血书写完,她将掌心里其他的血液毫不在意的摸在浅色的衣裙上,远看恍若红梅潋滟,近看只觉得她怎么能把伤害自己的事情做的这么流畅,这么毫无波澜。

    游刃有余的如同拿着纸笔肆意书写一般,可上书所写字句句句含泪殷殷切切正是受天上龌龊神明相欺仍然忠君之稚嫩之主。

    浅浅手中燃起火焰,一手拿着血书,火舌嘀舔上她手里的成果。

    刹那间就吞吃了下去。

    火一下窜的更高,走的更远。

    她的呼吸开始难以自抑的加重。

    那双漂亮的,含泪的眼睛里蕴藏着平静之下压抑到极致的疯狂。

    她深深的望着,想着——局势在我。

    闹大,闹大,把事情闹得和孙悟空一样大。

    她父王已经入玉皇大帝眼,只要闹的足够大,天庭才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大事。

    她父王做的,她做的,若不在此时一下展出,只怕再无更好时机。

    只要姜王后不彻底魂消魄散,天上的玉皇大帝只怕也要安抚她这年少轻狂的有功之士。

    通天师父不能露脸暴露又如何,她是人皇血脉又如何,她身份低微又如何,天庭那么多截教子弟,她又是实打实的苦主,有齐天大圣那个贼头子在前,她只是稍稍出格,难不成天庭还要杀了她不成?

    有这么一个瞬间,浅浅还想了许多,但她不敢深想,只剩下胸膛内的心跳。

    她站起身来,一把撤下脖颈上杳无声息的玄鸟项链放在衣袖中,脚步轻移便朝着太阴星而去-

    哪吒神魂归一融合新体又闹得声势浩大。

    更别提哪吒冷脸被浅浅赶走回天,气势汹汹恨不得把莫欺少年穷写在脸上,直叫与他修为相克或是王灵官、千里眼顺风耳等行稽查之职的神摸不到头脑,眼见他一团火一般降下天庭南天门门口又暗骂到底是谁惹了这个煞星。

    啊?

    ——孙悟空这个初出茅庐的被镇压,倒叫他们忘了天庭还要个煞星祖宗在。

    结果打眼一瞧,原本一直留着总角双髻如同幼童的哪吒,落地竟然已经是偏偏少年郎?

    千里眼手拿着照妖镜来回的瞧,也没有瞧出变化之术。

    这煞星当然不同于其他封神上来的神,他是肉-体成圣,却也因为幼时换成莲藕身躯再也无法长大,虽非已经没有肉-体只有元神之神,却也差不了多少。

    如今竟然是

    哪吒瞧着众位一点头,他现在还是不想多生事端,只想去往太阴星,先轰了那个没用的太阴星君,叫下界的有苏浅浅知道,他可比她那莲藕精强多了。

    凭什么莲藕精时期怎么甜言蜜语都行。

    现在都不行了。

    莲藕精能做成的事,他哪吒做得成。

    莲藕精做不成的事,他哪吒更能够做得成!

    第43章 第 43 章 哪吒天庭找茬

    父王生前最爱苦丁茶。

    两三株晒干的苦丁放入杯盏, 再用滚烫的热水冲泡,用杯盖闷上估摸着半柱香的时间,此时温度正好口味微苦返甘, 入口香浓。

    若时间太少则入味不足,哪怕后头弥补也失了原味;若时间太长, 则茶汤又苦又涩。

    浅浅以前只看过父王冲泡, 她向来是坐享其成, 享受美味的那一个。

    如今,她要为自己泡第一杯苦丁茶了-

    如果大藕从未渴求过力量,那大藕一辈子都只会是普通的莲藕精。

    哪吒记忆融合的没有任何问题, 就连肉-体都是他之前用灵山莲池最新鲜不过的莲藕塑造的,虽然融合之后比不上崭新的, 但比起他原本的腐朽的身躯健康多了。

    “他”怎么可能忍耐自己也想要的,却只能远远瞧着?

    哪吒想活了。

    种种都是高配,结果浅浅一个好脸色都没有。

    若是按照哪吒的脾气, 莫说是冷脸走掉, 就是乾坤圈怼上去也没有任何不妥, 奈何乾坤圈在狐狸精手里,到叫他无法施展,不能吓得她娇声啼哭求救的扑在他怀里。

    这样不行那样不妥, 哪吒转念就想到谁最适合叫他出气。

    当然是谋害狐王, 迁怒浅浅,叫他有可乘之机的姜王后啊。

    把守南天门的天兵天将只看着一团烈火带着阵阵莲花香, 已经是成年体的哪吒十分有礼貌的朝他们拱了拱手。

    郎君惊才绝艳,皓齿纤唇,那烈火一般的鲜红衣袍在他的冉冉惊人之貌下都黯然失色。

    此间风貌,阆苑昆仑客。

    下意识回礼——不对啊, 哪吒可不是什么而把规矩礼仪时时刻刻记在脑子里的设定。

    虽然用照妖镜探明本体确认是哪吒了鹅,可王灵官当差多年,向来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哪吒许多日子不见,转眼变成这般,天庭竟没有一丝风声,定然是哪里不对。

    “三太子?”

    “三太子请留步。”

    秉持着我有礼貌你就不能随便发疯的心思有心想要问一问,奈何哪吒已经踩上风火轮,专门丢下一句:“今日不行,改日再聚,我是要去太阴星和太阴星君算账的!”

    要不他能行礼?他就是要找个证人。

    是他打的,可不能找有苏浅浅的事儿。

    有苏浅浅只有他能吓唬。

    王灵官听完:?

    “他说什么,是去找太阴星君算账吗?我有没有听错。”王灵官问顺风耳,他怀里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都不愿意想哪吒刚一露面就要开始打打杀杀,甚至还是去找最与世无争的太阴星君的茬。

    “没没听错,小神也是听着三太子这般说的。”

    王灵官确认完大惊失色,觉得哪吒莫不是又是如何这才迁怒下去,要知道如果不是哪吒提起,他都忘了太阴星君是谁了。

    就这么一个透明人,难不成还能惹怒哪吒?只怕就是哪吒故意寻事挑衅。

    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王灵官也不愿意添油加醋的胡说八道,只想起近些年来哪吒颇为尊敬托塔天堂李靖,已经不见昔日龃龉,这般想着,特地点出自己手下灵巧的天兵,叮嘱道。

    “你去往云楼宫一趟,跟李天王道明,许是太阴星君得罪了三太子,现在三太子要前往太阴星,今日情景如实说就可以,回禀完就接着回来就好。”

    天兵领命,驾云离开-

    姜王后神色恍惚的回到太阴星。

    这是她坐上太阴星君之位千年以来唯一琢磨出来的法术,在月亮之下,她可以通过月光照耀的影子回到太阴星。

    她无暇想跟着她的仙娥到底有没有如同她一般逃命的法宝,也无心思考为她出头结果流落在下界的儿子殷郊到底如何。

    心里暗暗藏着得意保护那妖孽的靠山必定身中剧毒身死,又觉得自己和一妖族计较,反倒落败当真是妖孽太过可恶。

    “郊儿来过没有?”

    她是看着殷洪下凡多日未归才下界,如今想知道殷郊有没有再来看望。

    “太岁神未曾来过。”

    仙娥回答完,见太阴星君并未别的指示便下去继续和玉兔还有嫦娥姐姐他们研制长生不老药——哪怕是神仙也是会迎来衰老,这也是为什么蟠桃人参果等延年益寿的天地灵宝如此珍贵的原因。

    就是想着现在的太阴星君既不能如同以前的太阴星君一样有着赫赫战功昭昭威名,更不能像是嫦娥姐姐一般带着她们修炼,除了地位需要尊敬之外,其他都不知道这太阴星君到底是有什么职责。

    姜王后问完就点点头,她还没有从那凛冽的杀意中抽离。

    那个妖孽勾搭的公妖精,她竟然真的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杀意。

    仿佛只要有苏浅浅一声令下,哪怕是神他也照样屠戮。

    姜王后心有余悸,又想着那妖狐没有什么能耐,只有像她亲娘一样的脸可以蛊惑男人。

    这么多年也不过是靠她的舅舅有苏九明才苟活于世间,如今在她的布置之下失去靠山,苏妲己又死了,之后只怕是只能为奴为妾才能苟活。

    若之后再有机会,她必定要将那不该存货与世间的骚狐狸扒皮抽筋,才能解心腹之患。

    她这般想着,垂眸从楼阁宫殿之下望着千年不变万年不朽的月桂树看着多了几分情调在,至于麾下听她命令的仙娥和她的儿子肯定会没事的,难道身为神仙,还能被下界的妖孽给难到吗?

    可怜姜王后待在天庭多年却什么而都不知道,连天庭的蟠桃大会也没有被邀请,并不知道正是下界一只猴头弄出大闹天宫的戏码,叫漫天神佛的面子都无处安放。

    厉害的妖和无能的神之间胜负可没有那么简单。

    可在姜王后心里,千年之前殷商和西岐一战,就是因为殷寿竟然妄图吞并诸多诸侯,无中央王族容人之量,被天道所弃。

    又因为西岐引来的都是神仙,而殷商大多妖孽,这才输的彻底-

    太阴星素练清冷,就连此地的云霞再编织只是都会用素色,更别提那广袤无边的月桂树,这在凡间是太阴星的象征。

    远处飞来的仙娥试探的对着哪吒开口:“三太子?”

    “可是莲花太子?”

    来者是嫦娥,她手里还抱着犯懒不想走路的玉兔,虽对姜王后这个从未担任职责的上司有点意见,但她也并非视而不见的仙子,于是便上前确认。

    见哪吒并不反驳,而是嘴角微微勾勒,她又小心试探:“不知莲花太子驾到,有何贵干?”

    哪吒身上的官职多到说不清,天庭爱给他封官,每次下界擒拿也要再加封,还有西方那边想起来也给他封一封,哪吒认不认的,反正他们认哪吒是自己神。

    所以比起乱七八糟的官职,莲花太子这一简洁明了的称谓最是清楚。

    哪吒垂眸看向嫦娥,她是一个俗世中很美丽的女子,为她的传说流传多年,但他心里没有任何波澜,甚至看见她也说不上来她的五官到底是什么模样,看不出来她和其他的生灵有什么不一样。

    都是死的。

    他在之前也是“死”的。

    喜怒没有用处,睡眠不觉满足,吃饭喝水只是任务。

    但是有苏浅浅,他一直在想,一直在骂的有苏浅浅,有她胆怯的试探,有她的娇嗔,有她闪过巴掌时候时候带来的香风

    她那满溢的生命力不是来源于“公主”什么身份所赋予的,热烈、善良、强有力的进取心就生活在她的骨骼中。

    有苏浅浅这种生灵,哪怕是被打断骨头,也会逃跑,会想尽所有的办法自救。

    她目标明确的高歌前进,能冲就冲,不能冲就用法子耍心眼,像是旷野里燃烧的野火,任何风雨都不能浇灭。

    哪怕是短暂的妥协,也是为了更好的进取。

    她“活”。

    “我可不是来做客的,是来杀人的。”

    “不过,与你无关。”

    嫦娥未曾这句话中得到赦免,甚至更加小心:“那和哪位姐妹有关?”

    哪吒没有解答,他对其他生灵向来没有什么耐心,一团火在月桂树上燃起,他咧嘴一笑告知原本发呆的姜王后:“嗳、”

    姜王后无暇来细思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听那道熟悉的身影说道:“还要闲心赏风景呐?”

    “杀你来了。”

    嫦娥心里盘算一秒,裙袂纷飞,比她的意志更快,就当她从没来过,甚至通知其他姐妹千万莫来此处。

    此时此刻,原本在殿宇阁楼间享受静谧时光的姜王后,却发现她正在嫌弃的太阴树上骤然出现一血红身影,如同烈火一般耀眼。

    但在姜王后眼里如同勾魂的黑白无常。

    更别提这话说出来简直就是阎王勾魂索名。

    “你,你一个妖孽,怎么可能走上天庭,怎么可能来到太阴星?!”

    她震惊的无以复加,被用长枪逗弄,所作所为都是别人引导着自寻死路的记忆她简直不想回想,可偏偏在自己得意之时忽然出现。

    “你都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

    哪吒还是头一回觉得这封神也没有什么不好,他这神位也不仅仅是给他个摆设,而是真真切切的有意思。

    不然怎么替有苏浅浅那只翻脸不认账的狐狸报仇?-

    太阴星掀起轩然大波,但这里的仙娥没有一个通知天庭。

    离了太阴星君才知道,原来她们根本不需要太阴星君。

    唯一早早赶来原本想要劝告自己母亲收手的殷郊变成了救母亲一命。

    但哪吒向来不会因为求情而心慈手软,他只会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那正好,他打一双。

    哪怕现在的肉-体会因为厉火焚烧而再次溃烂,但是力量出于巅峰,又不会因为本身困顿影响自己发挥。

    太爽了。

    就是现在的对手太脆了。

    “哎,殷郊,以后别说自己是阐教弟子,也别说自己是殷商王室血脉,也别说自己是在天庭当神仙了,就这法力,我都替你害臊。”

    殷郊想说:这几个都不能说了,那还能说自己是谁?

    但殷郊说不出来。

    他比其他修道者厉害的地方在于他有法宝,是他师父传承下来的所有宝物,但是哪吒同样是太乙真人所有法宝的主人;

    他能法天象地三头六臂,哪吒同样。

    所有厉害的地方在哪吒面前都被击倒到不值一提,如何不叫她难受。

    更何况,原本以为哪吒这么多年脾气已经平和,来到太阴星只是一场误会,又因为之前哪吒输给孙悟空这个地下来的妖王,虽然心下难免有些轻视

    第44章 第 44 章 你惹哪吒干嘛

    瑶池王母近日最忙的就是自己的二女儿织女在当值期间下凡与凡人私通, 还生下两个孩子。

    一支金簪划破了天际成了银河,分开了有情人,他们的孩子属于人神混血, 从出现在天庭的视线的那一刻要么死要么再也不会长大,更不能离开银河半步。

    织女选了第二条。

    凡间天灾人祸, 玉帝分出一缕神魂附身为人, 名为刘秀, 拨乱反正,解决王莽得位倒行逆施下的天灾,又要解决王莽与诸多儒家子弟商议出来的政策成的人祸。

    他们都很忙。

    不同的是, 前面一条天庭所有神仙都知道。

    后面一条知道的神仙屈指可数。

    不过分出一缕神魂,对于神仙、尤其是至高无上的玉帝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确保更快的平定南赡部洲如今的灾祸,更快叫有上天庇佑的帝王登基而已。

    上一次玉帝神魂下凡还是刘邦时期。

    这也叫玉帝没有任何阻碍的知晓了万岁狐王以死来上的折子,来状告太阴星君姜氏不仅无能而且仗势欺小。

    “混账, 朕放任她在太阴星千年, 她不思进取也就罢了, 如今竟然还要横生枝节,无诏就下凡诛杀妖王!”

    有苏九明是一个很好的妖王,先不说他是难道的玉帝忠实的信徒, 叫玉帝也知晓他的存在, 他还是四大部洲里面难得老实的妖王。

    既不以人肉血食为贡品,又不天天聚众想着造反生乱, 反而能和人族来往,互通有无。

    经历了孙悟空带着数个妖王在下界造反后的一系列不可控的反应之后,玉帝格外喜欢这位妖王。

    看见他天枢院臣子报上此奏报,当即大怒, 拂袖将原本正在赏玩的鱼儿扔在水里,溅起一处水花,久久无法消散。

    侍奉在内的仙侍屏息凝神,这是老规矩了,陛下议事的时候不需要任何干扰。

    瑶池王母接过他手上的奏报,句句恳切,完全是以慈父角度出发,作为一个同样殚精竭虑的母亲,她也为之震撼,就连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的怀疑都被压在后面。

    “好一个慈父之心。”

    “这是要给他女儿铺路,叫咱们也知道。”

    他们但凡知道了,就一定要为有苏九明的女儿做出一些封赏,是什么不要紧,主要是叫太阴星君无法肆无忌惮的伤害他的女儿。

    哪怕只是安抚一个老实的妖王,也要做出庇护,更何况身为老信徒,万岁狐王和没有什么香火的玉皇大帝可是有千年的香火情。

    “当日靠封神榜来填充神职,将古神帝俊的影响降到最低,又恰逢常羲叛乱,意图复辟旧朝,为了确保太阴星还在,这才将姜氏封在此处。”

    “——未必没有想着叫姜氏压殷寿一头的想法,可惜姜氏无能。”

    王母说完,玉帝冷嗤一声:“哪里只是无能,接任千年,不说融合太阴,就说人间的香火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世人八月十五供奉的是奔月的姮娥,是避讳文帝刘恒的嫦娥,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若是和天喜星一样安分也就罢了,如今再看,当真愚笨。”

    王母却还有理智,将自己从信件之上一眼发现的事实展露出来:“有苏九明是九尾狐的弟弟,姜氏恨他,却也不至于隔了千年从动手,必定是有牵扯。”

    “我记得,有苏九明的女儿,才千岁。”

    “若是当日九尾狐诞下孩子,那时间正好。”

    若是这样的话,倒也能够算是事出有因。

    “天喜星那里可以反应?”王母问完,玉帝掐指一算,夫妻两个相视一笑,知晓天喜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动作的。

    昔日螳臂挡车的人皇,不认天,意气风发。

    如今也只剩下薄情二字作为评价了。

    整场事件里最关键的殷寿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不论是儿子还是废弃的王后他都漠视着。

    “既然这样,把那小狐狸宣上来见见,咱们也就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到时候好好册封个封号也就罢了——再是如何,都没有孙悟空出格。”

    有了齐天大圣这个过去不久的例子在前面,玉帝和王母对于下界的事端也扩大了容忍的海量。

    “行,依照娘娘的意思来吧。”

    “至于姜氏”他沉吟一声,说道:“行者上,庸则让,她既然无太阴之德,又无太阴之力,那就别占着太阴星君的位子不放,叫下面动起来。”

    “嫦娥就不错,反正下界都以为她是太阴星之主,那就叫她暂代太阴星君之职,等何时融合太阴之力,什么时候名正言顺。”

    “姜氏,就做一普通仙娥吧。”

    王母觉得决定并不出格,就同意了,毕竟有苏九明的字字句句确实叫她这个做母亲的同样感受酸涩。

    更何况虽未上天庭,却亦是肱股之臣,这般恳切,成全他的爱子之心,也未尝不可。

    玉帝说完一想,觉得这日子还是不错。

    虽说二女儿织女思凡还生下孩子,但事情已经被平定,如今下界跟随刘秀的越发多起来,又因为刘秀是天道之子,行事作风上上天难免有所庇佑,想必过不了多久南赡部洲就会被平定。

    至于天庭的反骨?外甥杨戬在下界老老实实,孙悟空在五行山下老老实实,就连哪吒这么多年也同样老老实实。

    真是个好日子啊。

    “传旨,贬太阴星君姜氏为仙娥,嫦娥暂代太阴星君之职。”

    “命仙使前去南赡部洲积雷山,着新王有苏浅浅上天觐见。”

    命令一层层下发,玉帝想起有苏九明仍然是充满着遗憾。

    以前就已经觉得有苏九明实在是难得贤臣,难得信徒,有了孙悟空那想一出是一出闹得天庭鸡犬不宁的存在,把有苏九明衬的更是如日昭昭,叫玉帝甚为叹息-

    “禀报陛下娘娘,哪吒太子在太阴星诛杀太阴星君,李天王前去制止结果结果”

    千里眼跪下行礼,欲言又止。

    刚才还觉得没有什么事情的玉帝只觉得诶眼前一黑,自己好像是在历劫,不然怎么会听到这几年最叫他放心的哪吒去诛杀太阴星君了。

    哪吒和嫦娥,这也不沾边啊。

    “嫦娥仙子如何?”王母问。

    “结果如何?”玉帝问。

    夫妻两个一同开口,也免得千里眼欲言又止,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母云鬓金钗,身上是云霞纺织而成的锦缎,端的是风华无双傲视云端。

    玉帝一副中年男子模样,髯长二尺,相貌堂堂,看起来颇为温和。

    千里眼先是回答:“非是嫦娥仙子,是原先的太阴星君。”

    原是撤走太阴星君的命令和千里眼顺风耳得知之事是前脚后脚的,话到嘴边都改不了了。

    “太岁星君去帮忙,已然落败。”

    “后来,后来想着李天王手中之塔乃是太子之父,便去请李天王,然而李天王祭出宝塔之后,莲花太子并未像是往常一般退让,而是双方打斗起来。”

    “如今莲花太子已经被关在塔内了。”

    玉帝眼前只觉得一黑一黑的。

    听到最后一局话更是觉得无奈。

    他天上怎么有这么多吃闲饭的?

    李靖能打过哪吒吗?那宝塔是用来降服哪吒的吗?

    还不是因为哪吒不顾及父子之情,非要杀李靖,若真放任下去,子杀父,人间效仿,世间大乱。

    如来这才为李靖赐下一宝塔,并且拿着为哪吒复生莲藕指点迷津的恩情来强迫哪吒认塔为父,不管事实如何,明面上哪吒都是当着李靖来唤“父亲”。

    但这宝塔叫哪吒尊敬,不是因为宝塔厉害——西方不可能平白无故给天庭臣子送这么大的法宝。

    是因为如来恩情在前,哪吒怀念旧情在后。

    现在李靖祭出塔来,哪吒被关在里面,能关多久?

    【这哪吒不是已经乖巧懂事,这么多年不再计较了吗?李靖又是如何惹他了。”】

    【还有,怎么又是姜氏的事情,她疯了去惹哪吒作甚?”】

    玉帝那张好似万千世事都在眼前过眼云烟的表现出现些许裂痕,这话悄悄传音给王母,王母亦是同样恨铁不成钢。

    就应该气哪吒。

    但是哪吒什么样他们能不知道吗?你们惹他干嘛。

    还有,又是姜氏。

    一时间王母像是捕捉到什么,一下子太过巧妙,她掐指一算,却亦只能算出一团迷雾。

    叫她更是惊奇。

    “罢罢,传朕旨意,叫哪吒与李靖前来觐见。”

    玉帝眼下已经无暇想其他,其他事,和哪吒比起来已经都算是小事了。

    哪吒老实太多年,真以为他是乖巧的莲藕,只记得孙悟空大闹蟠桃会给他的冲击了。

    忽而复习,玉帝才想起哪吒这混世顽童,一点也不比孙悟空省心。

    “对了,传讯去灌口,叫二郎来!”

    打了李靖就不能打他的天宫了。

    第45章 第 45 章 他逆光在那里

    殷商亡国之后, 周天子为正统,在人族之中周朝分为春秋和战国。

    《晋书》写骑虎难下,当时的人当时到底想些什么, 贵为天王的李靖并不清楚。

    但现在李靖看着遮天蔽日,在太阴星上绽放出层层金光, 每一层宝塔都有浩瀚烈焰涌动的宝塔, 忽然理解了当时坐在虎背上无法下去、无法逃脱的人之心情。

    偏偏, 那骑虎难下的人还有一个选项,那就是先戳瞎虎的眼睛,与虎殊死搏斗, 这样的话难题就能够迎刃而解。

    可李靖遇到的情形,比之虎难得可是千百倍。

    他暗恨王灵官派来传讯的人说的不够清楚, 又恨哪吒不给他这个父亲颜面——明明这千年之间,哪吒安分的已经叫李靖习惯。

    如今故态复萌,重温旧事, 李靖简直难以置信。

    他一开始还不相信哪吒会对着他这个父亲出手, 毕竟他也是了解哪吒, 哪吒复生的千年时间里,虽然脾气硬,但是吃软的, 只要他夫人殷氏说上几句软话, 他就只会道歉。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宝塔,这可是佛祖赐予李靖的, 代表着佛祖对哪吒的救命之恩。

    所以他驾云来的时候,看见哪吒对着太岁星君殷郊大打出手,又是看着哪吒用他的伴生烈焰来凌虐太阴星君,这其中的恶劣, 叫李靖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之前,哪吒还是一个婴孩,却已经有着无上法力,竟然将东海龙王的三太子剥皮抽筋。

    眼前种种,和昔日种种多么相似。

    相似到李靖已经无暇来管哪吒究竟是为何从幼童舞勺之年的身躯变成青年英魄。

    他气势汹汹的,想着自己被搬救兵前来,自当要降服这个孽障。

    “孽障,还不赶紧住手!”

    李靖以为,自己这么一喊,哪吒就会乖乖认错。

    哪吒千年的温顺叫李靖沉浸在父亲的权威里,就在几月之前,平定孙悟空一事上,哪吒不敌孙悟空那泼猴,负伤回天。

    李靖不管哪吒伤势,先是当着十万天兵天将责骂哪吒无能。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无非就是哪吒兴风作浪,他来管教罢了。

    哪怕过了千年,李靖的心里依旧觉得哪吒是一个孩童,甚至原本因为哪吒天生神力法术高强的谨慎小心,都在千年时间内湮灭。

    但这一次,哪吒不仅没有停手,甚至烈焰的威力更大了一些。

    太阴星君的呼嚎声也更大。

    甚至开始求死,求哪吒给一个痛快。

    李靖眼见哪吒并不听话,又见请自己来做救兵的天兵久久无言,心里暗想着他是不是瞧不起自己,是不是也觉得自己这个天王是依靠着哪吒这个孽障才得来的。

    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当爹的怕了哪吒?

    李靖心里的念头无人知晓,但哪吒不听话,叫他不仅是当父亲的权威被挑衅,甚至还想着同僚瞧不起他,于是一怒之下,祭出佛祖原本只是叫他从礼法上叫哪吒投鼠忌器的宝塔。

    “孽障,你再不停手叩头,休怪本王无情。”

    哪吒这才停手,原先为太阴星君的姜氏亦有了喘息的时间。

    伏在太阴星的地上的姜氏面如缟素,汗水凛冽,神魂还没有安稳,听着李靖这话口中呢喃:“哪吒是啊,哪吒。”

    原来跟着那孽畜妖孽身边的是哪吒。

    哪吒对于父亲的定义以前是李靖,现在是有苏九明,有有苏九明在前,李靖就显得更加食之无味。

    恢复记忆、法力回到巅峰时期的哪吒没有错过李靖的色厉内敛。

    他从火莲上伸直了曲着的长腿,身量极为挺拔颀长,无昔日孩童稚嫩之态。

    他身着一身赤色的袍服,脸颊上还有溅上的血色,在他冷□□致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你又是谁?”

    他浑身上下是极致的昳丽的红,越发衬的他的五官绝艳,在清冷月色中,在簌簌清风下,清浅光芒照耀的侧脸,漂亮的出奇,却又凶性尽显。

    哪吒轻飘飘四个字问出去,也是他融合记忆之后想要问的事实。

    如果不是他的父亲,如果不是哪吒身为儿子,从生来就欠了父母的恩,那李靖又能是谁,又如何能在他的面前如此放肆。

    李靖何尝不懂哪吒的未尽之语,他怒喝一声,将所有顾虑抛之脑后,想着其他神仙对哪吒有顾虑,他这个当爹的可不怕。

    “本王是天庭敕封的托塔天王,不可放肆!”

    这么多年,哪吒并无进展,对上那妖猴也力有不怠,想必早已经荒废,正好叫他这个当爹的会上一会。

    手中的宝塔祭出,金光直现。

    那被覆盖的郎君没有一丝恐惧,召唤出游离在外的混天绫,飞身而上,迎面朝着那在头顶洋溢着金光璀璨的宝塔而去。

    身下潋滟的烈火成摧枯拉朽之势不可阻挡的蔓延开来,太阴星他们脚下所能看到的地方整个都弥漫在猩红火焰之内。

    这是从未有过之事。

    太阴星尽是寒气阴冷,原本如此。

    千年万年,自盘古大神之后都是如此。

    原先的太阴星君的常羲,武德充沛,和司战之神九天玄女是至交好友,死亡消散也是死在紫微和勾陈兄弟的联手。

    她司掌太阴星之时,太阴星是冷冽的。

    后来姜氏成了太阴星君,太阴星阴冷的像是消散在天地之间,除了玉兔还在捣药琢磨长生不老药之外,天庭仿佛没有了太阴星。

    这在知晓厉害的神仙眼里觉察出哪吒的厉害,更能觉察出哪吒就没把什么同僚颜面放在眼里,眼下是不可阻挡的闹大了。

    “李天王?”跟随而来的神官面色凝重,不敢想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他们和李靖一般战事上用以压阵当吉祥物可不一样,他们是真的知晓哪吒的破坏力究竟有多强。

    想找李靖来是想劝哪吒收手的,好歹给亲爹一个面子,不是叫李靖来逞父亲威严的。

    谁都知晓花花轿子人抬人,哪里知晓李靖就等这机会出一口气来证明自己的呢?

    但在李靖瞧来,就是他手中的宝塔将哪吒吸附进去炼化,胜败已经显而易见。

    “诸位不必劝本王,本王心中有数,若是不叫这孽障知道厉害跪地求饶,只怕来日又要重蹈覆辙。”李靖看着宝塔将哪吒吸附进塔内,那蔓延的烈火和燃烧着的莲花香气也叫他心中有一种强大的神也要拜到在他面前的激动。

    他如何不知道天庭有许多神仙都觉得他是凭着儿子才封神?也正如此他才更加烦躁,更想要在强大的哪吒面前找回自己当父亲的威严。

    千年时间,哪吒脾气温和,口称父王,下跪道歉,便是面对着他的叱咄亦是默默承受。

    若非他那一身怪力,只怕李靖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凡间孝义故事里的好儿子-

    可如今,炙热的火焰有遮天闭月之势,所有在此的生灵都感受到那熊熊烈火都来的滚烫灼热之感。

    太阴星的冷和哪吒蔓延的火焰化成一朵朵雪花飘落,莲花的清雅香气浓郁到馥郁直达鼻腔。

    玉帝前后两道法旨抵达太阴星的时候,不止原本的太阴星君神魂已然成了碎片,便是玉帝叫她继续做这星君之位她也是不能了。

    天庭内稍稍一抹罡风,对她来说都是可以叫她消散在六界之内的利刃,她只能回到凡间下界,和她最瞧不起的平民或者妖精生活在一起。

    只剩神魂的她没有修炼的能力。

    这对于喜欢用权柄来傲视其他的生灵的姜氏来说,这比死亡还要叫她恐惧。

    尤其是她得知了哪吒和她最瞧不起的狐妖的渊源,这一份恐惧,会犹如附骨之蛆寄生在姜氏的身上,她要永远恐惧哪吒会不会信手给她来上一下。

    姜氏看向远处浩瀚星海,银河绚烂无比,在夜色之中缓缓流淌,那里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的眼底涌过嘲讽,最终看向自己的儿子殷郊,想起那个生死不知的儿子。

    她没有后悔。

    她只是怕了。

    倒是原本成竹在胸的李靖,才是真正的后悔。

    那擎天的宝塔逐渐膨胀,周身的大火蔓延,像是吸食周围所有火焰后难以支撑,李靖各种口诀都念了出来,但里面的架势不仅没有任何休止,甚至还因为他的冷汗淋漓更加放肆。

    众多神仙也都瞧了出来,一开始打上一任太阴星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现在打李靖绝对是因为旧仇。

    阻拦不了,还是去搬救兵吧。

    好歹离远一点。

    免得伤到他们。

    这一点他们就不如太阴星的仙娥们有眼色了,从李靖来了之后就没出现过。

    毕竟如果抛弃之前的父子血缘,那么光是毁人庙宇,断人香火,就足够成为深仇大恨。

    但是奇怪的是,如果陌生的生灵给予伤害,那么天地法条都支持报仇雪恨,甚至如果不报,都会成为业力难消;

    可若给这仇怨加上一份血缘的前提,那就成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李靖苦苦支撑着马上要破碎的宝塔,原本健壮的身躯如同危楼一般摇摇欲坠。

    请救兵之时一同被通知,却因修为低微来的太迟的殷夫人看见这般情形,惊恐的大喊着:“哪吒,不许伤你父亲!”

    她是说完才发现原本是自己的丈夫祭出宝塔镇压哪吒,而非是哪吒诛杀李靖。

    也不怪她这么想,她收到的消息,就是哪吒在太阴星发狂,李靖去镇压哪吒——可李靖如何打的过?哪吒只怕不会放过。

    待她瞧见这般,心下既是诧异,又是惊喜。

    心里百感交集,就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道身影也没有时间在意。

    可惜,只下一息,原本就强弩之末的宝□□裂在眼前,李靖也和宝塔一样鲜血留了满地。

    光芒交杂,雪与火焰并生之中。

    哪吒就逆着光站在那里。

    第46章 第 46 章 还有浅浅

    他逆着光站在那里, 宝塔破裂,眉目寒霜。

    殷夫人从未见过哪吒成年后的模样,但只从他小时候精致的五官, 还有他两个哥哥都出落的不差的模样,就明白哪吒长大之后样貌定然差不了。

    千年以前, 陈塘关波涛汹涌大雨连绵, 群龙压阵, 哪吒一个小小身影飞在天空之上,亦是如此逆着光站在那里。

    他将防身的利剑抵在自己的脖颈,口中说着还清身上血肉就再也不算他们的儿子了。

    那时候李靖想的到底是父子恩断义绝之后龙王无法迁怒, 还是为儿子伤心,殷夫人也不知道。

    但她当时, 想的是儿债母尝,若她的儿子犯了错,她这个做母亲的愿意以身相代——这是她怀胎三年, 生下来就会叫娘的孩子啊。

    哪吒剜去血肉, 和剜在她这个做娘的身上有何分别?

    是什么时候她的心变了呢。

    明明她在梦里接到哪吒托梦, 只要建一庙供奉三年香火,就能叫哪吒已经身死、破碎的肉身重塑,再一次重归新生的时候心里是惊喜的。

    可是哪吒又说这事不能告诉李靖。

    殷夫人她只是夫人, 只是李靖的妻子, 想要瞒下李靖谈何容易。

    而哪吒复生,同时又关联着东海会不会再一次卷土重来, 那些理智再一次战胜了微妙的希望,

    她会想自己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毕竟——死了就是死了不是吗?就连龙族的太子也会死,她的儿子如何就能有逆天之法门。

    直到每次睡下都开始做梦, 她的儿子真的成了她的孽障,每日每夜在她睡梦中都开始哭泣,殷夫人耐不住终于同意了。

    直到李靖知晓,李靖掀翻了塑像,捣毁了香火。

    殷夫人还没来的想自己是如释重负还是如何,哪吒的神魂就开始追着李靖打杀。

    李靖不敌,李靖如何能敌?

    她看着追逐的父子仇人,心里只觉得荒唐。

    后来据说哪吒一路打杀李靖到西方极乐世界,佛祖交托太乙可用莲藕化身,叫哪吒用血肉重回人间,又以如此救命之恩命哪吒拜塔为父,将塔赐予李靖。

    才算了结了一桩孽缘。

    可如今塔碎了。

    被所有神明证明长不大的哪吒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脱胎换骨,已经变成成人模样。

    他没有动用神仙打斗时候的法天象地,甚至没有动用他武器中杀伤力最强的火尖枪和乾坤圈,只周身缠绕着混天绫。

    一身华贵耀眼的衣袍,像是翩翩公子,像是殷夫人无数次幻想的那样在金玉堆里没有任何杀伐之气的小郎君。

    可偏偏,他就站在那里,肃杀之意冰寒。

    叫任何生灵在他面前,都想不起他的年岁,更想不起他的容貌,只知道他比任何象征着杀戮嗜血的灵宝法器更要锋利。

    他视线落在身上,像是有成千上百的利箭同时瞄准住猎物的要害,更像是压抑着数不清的金戈铁马虎啸龙吟,黑云压阵。

    只一下,殒命的危机就如影随形的到来。

    就这时候,李靖才意识到,哪吒能在天庭有着赫赫杀神之名,绝非只是因为他性情桀骜。

    而是他每一次对上猎物,他只站在那里,都昭示着,今日他和猎物,必须死一个的殒命危机。

    “哪吒!我是天庭敕封的天王。”

    “哪吒,他是你的父亲啊!”

    李靖和殷夫人不约而同的开口,说出的话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意思。

    殷夫人直到现在都还觉得哪吒是她的儿子,认为这是他们一家人闹出矛盾,不能对李靖不敬。

    毕竟对她来说,哪吒就是儿子,所以要尊敬她的丈夫,孝顺他的父亲。

    身处战局的李靖更加清楚危机来临——父亲对于哪吒到底意味着什么,千年之前哪吒神魂的追杀就已经叫李靖明晰其中厉害,现在不过是好日子过久了,如今危机来临,他才回忆起来-

    哪吒的视线落在殷夫人眼睛里。

    他法力高强,哪怕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够看透她眼底的神情。

    有责怪,有惧怕有爱吗?他说不清。

    他见过万岁狐王走一步看三步,为浅浅的成长呕心沥血;见过万岁狐王对他心生忌惮,却因为浅浅的存在对他爱屋及乌;见过万岁狐王在病榻前敦敦教诲,每一句话都是爱的证明。

    如果他没有见过,那哪吒还可以骗自己,父亲总是沉默的、总是不会表达的,可见识到了真实的爱,才知道这种爱不会因为是父亲还是母亲,是舅舅还是亲爹所遮掩。

    不能被感受的爱是爱吗?

    千年,他的莲藕身躯从鼎盛到溃烂,从气大如斗到算了算了,他们身为“父母”,身为住在同一个宫殿里的生灵,难道就一点蹊跷都看不出来吗?

    他看着浅浅,只要浅浅眨一下眼睛,他就知道浅浅有鬼主意。

    浅浅张张嘴,他就知道她要骂出什么话来。

    他身上有无数鲜血,可浅浅就能发现那些是别人的,那些是他的。

    狐王对浅浅更是,只须臾,就能将浅浅性情之内未来可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若是真的在乎,哪里又如此陌生,只不过是一份血肉相合,叫他落在他们夫妻之间,反倒叫他受其乱。

    不该不该。

    哪吒好似看了许久,实际不过几息时间,道理他都是明白的,只是以前要么顾虑殷夫人,要么就是还眷念那一分不知道有多少的情分。

    要么就是自己都要死了让让他们吧。

    如今将他擒住的所有都已复存在,他又何必瞻前顾后?

    反正是李靖自己送上门来。

    如同千年前一样——他自己找死。

    “呵。”

    “昔日,本座在佛祖见证之下,认宝塔做父,今日,李靖他残害我父,叫我父死无全尸,今日,本座必报此仇。”

    “若有阻拦着,本座同样视为仇敌。”

    “若非魂归幽冥,陨灭九霄,否则,不死不休。”

    李靖和殷夫人这哪吒的父母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可旁观的神仙这才明白哪吒不止身体长大了,就连冲动易怒也改掉了,甚至还长了脑子。

    他们搞政-治,在天庭当官,讲究一个把自己人弄的多多的,把敌人弄的少少的。

    以前哪吒对上李靖为什么不占理,说破天去不都是因为他心底里还是把李靖当爹的,同住云楼宫也好,带着李靖封神也罢,都是孝子模样。

    天庭这么多神仙,哪有带着爹娘上天做神仙的?可偏偏是这做了的,被骂不孝。

    要知道李靖并非如同其他神仙一般,是当初战败身陨魂入封神榜,只能上天为神。

    李靖当年在封神战场上和其他将领一般,都是统帅,唯一多的战绩也是出了玲珑宝塔,擒住孔宣,属于给神位也可,不给神位也可的程度。

    其他修仙人不在乎,李靖可在乎啊。

    最后的结果就是李靖封神,哪吒这个本该不虚的杀神,因为他自己心有顾虑,在李靖面前低了一头。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哪吒身量长高了,脑子也通透了——不是说道义说父子?我父亲是塔,你凭什么管我?

    你这个塔座子,你这个操控我父亲的禽兽,你这个混账!

    昔日不过是因为我父亲在你手里,我就只能低头,如今我父亲都“死在你手里了”,我当然就报仇了。

    不报仇岂不是不孝?

    什么,你并不赞同?可我父亲是玲珑宝塔这事是西方佛祖定下,是我师父太乙作证认下的事,你是什么东西,你就敢不同意。

    即使你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也不能够阻止我为父亲报仇雪恨!

    旁观的神仙为哪吒补充心里的话,哪吒同样是拂过想要制止的殷夫人,将她带离斗法的波动段,御着混天绫像是猫捉老鼠一样戏弄。

    上一个被他这么戏弄的是上一任太阴星君,于他有杀害岳父之仇。

    现在被他这么折磨的,是“杀父之仇”的李靖-

    哪吒不将自己心境困于囹圄,更不将自己身体困于囚笼,玲珑宝塔塔内杀机尽显,他的混天绫在塔内也显露不出威力。

    哪吒能够破塔全靠肉、身全力破塔。

    若非他给自己换了一个莲藕,只怕进去就出不来了。

    情绪阈值再次达到巅峰,哪吒看着周围的神仙,看着李靖再次逃窜也没有任何快意,只是想做,就做了,但又是不肯轻易叫他死的。

    神官来了旨意,宣召哪吒和托塔塔没了的李天王觐见。

    哪吒未停手,来宣旨的神官看着血色雪光满天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天王逃窜,法器骸骨无人收的惨烈场景,知晓哪吒是上头了,也轻易不敢阻止,只手足无措,心里想着是该多找几个同僚来一个出力,还是借个好用的法器暂且将哪吒收押。

    “哪吒,先行住手。”

    “浅浅被宣召上天,你要想想浅浅啊。”

    一道声音如同旷日久见的阵阵余音骤然响起,制止了哪吒。

    看了看是谁,面生,不似天上神仙,却是仙风道骨,自有一番风云,看着气势和老君、陛下也是不差。

    就怕火上浇油,叫哪吒再次发狂。

    可偏偏,哪吒听进耳朵里了。

    隐藏身份的通天看了好一会热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开口阻止。

    “浅浅。”

    他还有浅浅。

    第47章 第 47 章 要给我的岳父和塔爹报仇……

    真正学会法术之后才知道, 会飞、能飞和飞上天庭,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浅浅第一次上天,比她设想计划的更加顺利一些, 天上的仙官还要百忙之中的闻仲一同下凡,仙官有很多话要叮嘱, 倒是闻仲为算不上旧友的狐王送上一柱香。

    她与众仙人上了上了云端, 到了天庭。

    落地的时候, 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远处的一座宫殿,似有所感的呢喃:“那是什么地方?”

    闻仲有好多话要说,但看着浅浅已经把玄鸟项链摘下, 知道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知道她已经知晓真相, 便没有隐瞒的告诉她:“那是天喜星。”

    缘分天定、爱恨不由神,却掌管天地缘法的天喜星。

    是无论天上地下因他而结怨的所有生灵闹得天昏地暗,也依旧平静的天喜星。

    闻仲不敢想, 他想来在言辞上不怎么会修饰, 想不出若是浅浅来问她的亲生父亲为何视而不见, 自己又该如何开口。

    倒是浅浅,那双还浸润着悠悠水光,眼尾还有着哭过后绯红的眼睛只看了一下, 就移开了视线。

    似乎她真的只是寻常开口, 如同看见一枚珠宝玉坠,她好奇了, 她就佩戴看看,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闻仲觉得浅浅真是受了委屈,故作坚强。

    他将自己代入浅浅, 养父因亲生父亲的废后而死,亲生父亲却避而不见,只觉得恨不得砍了这个破爹。

    倒是率领一众天兵天将的太白金星觉得浅浅并非逞强,她真的就是平静的问一问。

    因为浅浅得知那是天喜星后眼里只有意料之中,还不如他和闻仲两个天上的神仙给下界的狐王上香时候来的感动。

    其实像他们活了这么久,从未见过的父母和日日相处出来的亲情孰轻孰重,他们也都清楚。

    或许有人渴望没有得到的,渴望追溯一个答案,但显然这位有苏浅浅不是这样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妖。

    她被全心全意的爱着,自然可以不叫细枝末节不被发现的爱给困住-

    太白金星没有拖延时间,闻仲又及其想要见见浅浅是否安康,浅浅上天这事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一路直达天庭。

    “你就是有苏浅浅。”

    玉帝率先开口,端详着浅浅的面容,觉得她的气度确实像是有苏九明的女儿。

    倒是这五行俱全的人妖混血一显露,才叫玉帝从百忙之中想起来:哦,姜氏发疯是因为眼前这只小狐狸是殷寿和九尾狐的女儿来着。

    “是,参见陛下娘娘。”

    云海翻涌,白玉台阶通天,琉璃映照着不灭的霞光,宫殿浮在诸多云端,浅浅一步一步踏上瑶池,周遭青鹤鸾鸟的争鸣。

    处处云霭缭绕,处处仙葩瑶草,瑞气万千迎紫雾。

    不愧是妖族拼命想要搏一搏上天获得神位的地方。

    殿内百花齐放,浅浅深施一礼,单薄的身形像是飘渺的云,更似迎风飞扬的迎迎细柳。

    但玉帝和王母都看出她的坚韧,还有这只小狐狸的不简单——浑身都洋溢着功德金光,和凡人的香火。

    妖得到香火难和获得功德金光哪一处更难,神仙也不知道,但神仙觉得还是功德金光难得些许,毕竟他们都有香火,倒是功德少有。

    但人皇血脉,殷寿当年消耗修道的妖与仙,不肯臣服天庭这事到底是一心中一根刺。

    “你到天庭,怕吗?”王母开口,不错过浅浅一丝一毫的神情,只觉得天上的仙娥比起这凡间的妖族公主,竟然都少了气派。

    浅浅最是知晓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来天庭她紧张是因为父王为她准备的所有,究竟是如何结果就在两位当权者的一念之间。

    但若说害怕?她到真没多少恐惧。

    恐惧源于未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或许会落入被剥去皮毛等死的境地,对死亡想要避免却没有惧怕。

    于是她孑然伶仃的身形没有片刻瑟缩:“臣不怕,天庭乃是陛下、娘娘的天庭,父王在下界矜矜业业,自当有他的缘法,臣是奉命上天,有何惧怕。”

    “难不成,陛下与娘娘还会与臣这千年寿命方才修炼的小妖计较不成?”

    浅浅明晰当年父王捂住自己身份的必要性,但是她已经舞到天庭之上,就必须表明,首先她确实有人皇的血脉,但是她的种族认知和种族表现都是妖族。

    其次,她才活了千年,跟天庭几位古神来这年月跟刚出生的崽子没什么分别,毕竟就连她父王还有竹子叔叔这万年妖对上天庭之主也是小辈,哪里就值得他们这般忌惮?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柔弱的小狐狸而已。

    她父王是有苏九明,是积雷山的万岁狐王,她和人族的最后一位人皇没有任何的关系。

    “当然不会。”玉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算是审视,听着她说完这句话后开口回答,知晓浅浅的意思,也觉得万岁狐王死的正是时候。

    若是叫天庭在之前知晓,哪怕知晓这么一只小妖掀不起任何的风波,也要将危险按在萌芽之内。

    但现在有苏九明死了,死在之前殷商的仇恨之中,死的时候留下一片净土,若是乱了天庭又会有许多麻烦,还有和玉帝的香火情

    这般抉择之下,又知晓有苏浅浅是一个聪明的、怀柔的小狐狸,既然如此,不如成全了她。

    下界小妖好不容易有平稳的地方,何不成全了她。

    “积雷山狐王有苏九明,身负功德,如今魂归幽冥朕亦是有所不忍,准他三生历劫,若能修的神仙无情道法,于凡间获得香火功德,便再结仙位,你们父女亦有再见之时。”

    幸好,幸好。

    “多谢陛下,臣多谢陛下恩德。”

    她父王的千年没有白费,妖族记得他,天上也在记着他。

    浅浅深深一拜,方才独身面见天庭最尊贵的神仙也能镇定自若的她如今喉咙里粘粘糊糊的像是堵了一块湿漉漉的棉花说不出话来。

    那些她习以为常的陈词滥调在嘴里纠缠,最终也只能成为笨拙的感谢。

    她能做的,也只是将他父王所做的事情闹大,闹到天庭,叫他们瞧瞧父王做的什么,其他的妖王都做不了。

    情归质朴,玉帝和王母刚经历了娇生惯养的女儿非要和凡间的小子在一起生儿育女的烦心事,如今看着这孝女也是百感交集,觉得殷寿人不行,倒是有个好女儿,真是可惜了。

    还是有苏九明会教人,殷寿的血脉反倒拖了后腿。

    要是他的二女儿能这样干练,能够撑起门楣,不被情爱所困多好。

    “你在凡间同有功德,又是狐王的亲生、爱子,便继承他的狐王之位,朕与娘娘感念你们父女在凡间矜矜业业,日后你便为凡间南王,司掌南赡部洲南方区域,天庭为你留下神位,册封你为”

    玉帝一声沉吟,看向王母和候在一边不说话的太白金星和闻仲,到底是给个虚职还是实职你们也得说说话。

    闻仲想说,但不知道说些什么。

    太白金星捋捋自己长长的白胡须,笑说:“这五谷神君之位原先是封神时期赐给殷商二王子的,既然太阴星君之位已经交由嫦娥暂代,不如新气象,咱们也一个新的五谷神君?”

    闻仲不说话,他觉得这事很合情合理。

    能者上庸者下,很简单的道理。

    太白金星叫浅浅放心,玉帝和王母想不到要给苦主一个交代,浅浅又是不敢主动开口,不敢问姜氏到底有没有受到惩罚——会不会这些也是天庭要对姜氏罪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补偿?

    等太白说完,浅浅这颗心总算是完全落地了。

    “也好,就这么办。”玉帝也没有什么意见,要是殷洪跟殷郊这位斗部主神一样尽忠职守,太白金星就不会拿他来说话;实在不行多处处人际关系,毕竟天庭养的神仙也有很多没用的。

    天上的神仙要么是能用的,要么是叫他开心的,都不沾边,那就换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朕记得。前些日子似乎你是成婚招婿了的,你夫婿品行如何?”

    不会日后吹枕头风叫你造反吧?不会还要发生孙悟空那档子事吧?

    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但天庭人间处处是他的传说。

    浅浅被措不及防的问到这个问题,来之前她还想玉帝王母不问,那她就什么都不知道。

    她能对着凡间的手下信手拈来的说驸马死了,可她能对玉帝这么说吗?

    但是说实话?说您麾下的莲花太子是我们狐族的赘婿,但是他恢复记忆之后不认账。

    浅浅面露难色,却并非是那种心虚,而是不知道该要如何开口的艰难,神色溢于言表,一眼看到就是有问题,就等着玉帝王母继续开口问,她坦然说出。

    倒是知道只鳞片爪的闻仲看着浅浅如今这模样,脑海里电闪雷鸣,一下子把浅浅现在腕上还没有褪下的镯子究竟是什么彻底落定。

    夫婿平行如何,哈哈,比陛下更清楚的没几个,因为他是你封的三坛海会大神啊。

    =

    调遣哪吒的天兵天将没有一个比哪吒跑的更快。

    浅浅犹豫等着玉帝深问之际,一道火红的光芒带着不容忽视的莲花香气从外头奔涌而来,落入后看着跪在地上孑然的身影,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待看见她将原本戴在头上发簪隐藏起来,身上只有乾坤圈化成的赤金莲花镯——想来若非这镯子她取不下来,只怕也一并要隐藏起来。

    就像他一样,是她一点都不想沾边的东西。

    那可怎么行。

    哪吒从厮杀中的麻木在见到浅浅的那一刻有了归属,却又涌出更大的贪心。

    于是他恭敬的单膝行礼,跪在浅浅身边,和浅浅在这宽阔的殿内形成了人人人人从人人的模样,抱拳说道:“求陛下与娘娘为哪吒岳父和父亲做主啊。”

    骤然变大的身形叫玉帝和王母还有些不习惯,但同样等比例的放大的美感和故作柔弱的模样,到真有点哪吒是被欺负了的意味。

    这般有礼貌,叫镇守在外的天兵们不知如何是好,只僵硬着拿着手中武器,等待命令。

    浅浅诧异的看向他,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靖在后面与一众神仙赶来,这地方难得这么热闹,玉帝和王母觉得一团乱麻,但很快抓到了重点。

    岳父是谁?

    哪吒你私自成亲,竟然还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说?

    还有,你父亲李天王这不是好好的反正没有性命之忧,哪里就要他们来做主了。

    第48章 第 48 章 李靖和他的儿子哪吒

    他的妻子是谁?

    他的岳父是谁?

    他的父亲是谁?

    哪吒有三分故作情态给塔, 其他的伤心是给有苏九明和李靖,对着玉帝和王母倒是实话实说:“启禀陛下、娘娘,哪吒的妻子便是您眼前这位积雷山的公主, 万岁狐王的女儿有苏浅浅。”

    “哪吒今日太阴星一战,就是为了给岳父大人报仇, 不过哪吒手下留情, 并没有真的杀了那个蛀虫, 而是给她留了一命——日后都要下凡修养了。”

    以为哪吒会把姜氏直接弄个魂飞湮灭的玉帝与王母一时间也觉得哪吒确实是手下留情了。

    “至于父仇——仇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哪吒说着,朝着身后被仙兵搀扶过来的李靖看去。

    身后的殷夫人与他有千百中在话语里说不明白的哀怨,却叫哪吒一一回避。

    她是母亲, 但更是李靖的妻子。

    浅浅已经谢过恩,今日之后, 她就如同杨戬被敕封为川主一般封为南王,并且天庭中亦有她的神位,若是她不愿意和哪吒有牵扯, 可以说出自己的原本想要澄清的话, 表明自己的态度, 直接站起来。

    可现在,哪吒的体温就在自己身侧,手腕上那枚赤金莲花镯依旧有着舒适的温度。

    她每一次遇到危险, 倒是他将她护在身侧。

    如今境况颠倒, 她就不能了吗?

    哪吒状似委屈的乞怜,将其他神仙视若无物, 秀美绮丽的容颜最凸现的就是他现在明亮湿润的眼睛——和浅浅现在的的止了泪意的眼睛何其相似。

    身形是长大了,但是依旧是我行我素的模样。

    浅浅对哪吒只知神话传说里的他,将龙王三太子扒皮抽筋,被逼自刎, 与父母恩断义绝,魂体追杀李靖被佛祖将宝塔认为父,被太乙真君用莲藕做身

    她了解的是对整个世界都陌生的莲藕精,若是哪吒如同之前一般冷冽也就罢了,可他做出这般模样,即使有几分做戏的存在,难道她还能视而不见吗?

    何况,如同哪吒所说,姜氏身受重伤只能下凡修养,和被贬下凡没有任何区别,叫原本就失去太阴星君神位的姜氏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些无法偿还她父王的性命,亦不能叫她的父王再一次活过来,但至少,能叫她父王的性命没有那么轻贱

    “是,陛下,哪吒所做,皆是为我父王报仇,还请陛下与娘娘看在哪吒事出有因,原谅则个。”

    哪吒怎么就打你?先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吧。

    哪吒受宠若惊,他借由自己情绪从面上透露,自然是知晓浅浅吃他楚楚可怜这一套,但他知道苦肉计好使,没想到这么好使。

    可他侧身看向身侧的浅浅,那里一双眸子清浅有着她眼底的担忧,还倒映着他的模样。

    她在担心自己。

    她的世间至亲,也只剩下自己了。

    还是大藕的时候他嫉妒狐王对浅浅的关爱,嫉妒浅浅对狐王的信任,恨不得世间就没有狐王才好,可如今种种,哪吒只希望一切都大梦一场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先浅浅跟他说要泾渭分明的话如同沾了黄连的砂糖,苦的人张不开嘴。

    哪吒原本想要张牙舞爪借题发挥好叫李靖彻底丢了面子的报复话语在嘴里囫囵后又被咽下——他之前所有的外扬,都只是为了叫父母更加在乎他。

    否则,哪有断了父母缘法的神仙还要住在同一处宫殿的。

    可现在他这么闹,只会叫浅浅更加担忧。

    他想做的,从始至终都是好好保护浅浅,她的眼泪只应该在他的床榻上流才对,若叫她为他来忧心,哪吒只觉得自己不如死了。

    于是那些李靖杀我父亲、李靖对我父亲不敬的话全部喑哑在嗓音之中。

    哪吒平和的笑了笑,伸手抓住了浅浅隐藏在衣袖下的手,俊逸的霞光照耀着他隽秀的面庞,倒像是一棵温柔的烂漫花朵,菡萏无任何锋芒,未有浅浅知晓他抓住自己手的力道有多大。

    但这样,浅浅才觉得熟悉,才觉得这才是她认识的莲藕。

    他的眼底是延绵不断的痴痴欲、望,沉重而执拗如同无边的夜色朝着浅浅压制,但浅浅却觉得唯有这样的执拗才能将她留在地上,不至于飘飘荡荡,哪怕活着在人间也没有丝毫眷恋,如同一个孤魂野鬼。

    陷入陷阱的雀鸟并非没有意识到脚下蓄势待发的铁夹,她只是同样将铁夹引在自己家中。

    “陛下,娘娘,哪吒千年以前便与李靖夫妻有不解之缘,纵使割骨削肉将肉、身的羁绊尽数斩断,然而心却是偏执着过去温暖无法割舍。”

    “灵山佛祖将宝塔赐予李靖,并要哪吒认塔为父,虽只是借口,却同样将我们拴在一起,做一处怪异的家人。”

    “但如今玲珑宝塔尽数损坏,哪吒心智肉身亦已经长成,不再将自己困在陈塘关自刎那一日,请陛下娘娘准许,哪吒与李靖夫妻自此毫无关系,日后悠悠岁月,我们都不在是一路人。”

    那些所有的怨恨、声嘶力竭,都只是在呐喊着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就对我这么狠心。

    如今,他见过真真实实的爱。

    他心里那个无底洞已经被浅浅填满,不再疯狂的朝着李靖夫妻索要自己想要的爱。

    哪吒在此之前对于众仙的印象莫过于冲动、易怒、暴戾,他被困在七八岁的孩童壳子里,其他生灵也觉得他其实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力量很大,具有毁天灭地之能,却无法自己做出正确选择的孩子。

    玉帝和王母对视一眼,跟哪吒要和托塔天王李靖彻彻底底的断绝关系来说,哪吒突然长大并且和有苏浅浅成婚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尤其是哪吒没有闹更为这一桩断绝关系的狠心多了决绝和心灰意冷。

    这是一桩家务事,只是因为这家里的人位高权重才多有不同。

    玉帝看向李靖,他沉默着,如同一座不言不语的大山,拉住自己妻子的手,而后点点头。

    一直凝望着哪吒还有李靖,等待着他们疯狂攻击唾骂的殷夫人脸上划过一抹泪,却更多的是压抑千年的如释重负,同样点头。

    他们经历过漫长的争执苦闷,生下来是恩德,一见就是仇恨,是缘是孽早就已经说不清了,如今这般,也好。

    李靖他们对于哪吒有了爱人亦不会开口,之前所有的争执都是为了更好的在他们这段关系里面获得掌控权,可现在断绝关系后,李靖也承认一个事实,就是哪吒从出生开始就不被他掌控,和天下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

    “既如此,准奏。”玉帝说道。

    李靖又拱手请罪,在哪吒“长大”后,他也必须承认他老了,他错了。

    “启禀陛下、娘娘,虽陛下、娘娘大恩,不计较李靖损毁宝塔,但终究是李靖有错,请准许李靖与妻,下凡重新做人。”

    那宝塔是灵山的,如果不是事关哪吒,天庭根本不会过问。

    但李靖都这么说了,玉帝也只能劝一劝:“李靖,你可知晓,若是下凡之后无缘法,只怕你往后都回不了天,享受不了长生了。”

    李靖与殷夫人握着彼此的手,李靖道:“寄蜉蝣知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人生活的短暂,但,每一日都至关重要,神仙活的很久,但臣已经遗忘掉做人的初心。”

    他与哪吒的恩怨,一开始是因为哪吒将东海三太子剥皮抽筋,迎来水淹陈塘关,李靖作为一方最高长官,无法用陈塘关所有人的命来与罪魁祸首的哪吒交托在一处。

    所以,才有了他逼死哪吒,要与他恩断义绝。

    他原本是记得的,可是天上的日子过得太好,他就忘掉了。

    玉帝听完,第一次对这位他册封的天王心有感触,便大手一挥准许了。

    至于哪吒若是原本与妖相合,天庭倒是会介意——介意生下后代,现在有苏浅浅既然已经被封为神仙,他们在一起不论如何也不会有孩子出生,扰乱凡间秩序,那倒也愿意成人之美。

    甚至玉帝和王母觉得,若是叫浅浅一般和哪吒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好歹哪吒不放牛啊-

    声势浩大的闹了一场,最后的结果还算顺遂。

    离开大殿的时候,李靖看着如今已经和他一般高的哪吒,这一对挣扎千年的父子,最终他终于将压抑在心底千年的事情说出口说:“哪吒,是我的错,是我对你力量太过害怕,所以不敢教导你。”

    这话,以前还当哪吒是孩子的时候李靖说不出口,未有哪吒长大,李靖从各个角度被压制,他才能够放弃自己认定的父辈权威,说出心里话。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世人都道哪吒狠辣,连李靖也是这么认为。

    只是哪吒当年有五分错,李靖身为他的父亲同样有五分错,他没有教导哪吒对生灵的怜悯疼惜之心,更没有教导哪吒惹事之后带来的后果。

    他还记得,哪吒那一日带回龙筋,嘴里说的是,爹爹的腰带坏掉了,这个可以给爹爹做腰带。

    哪吒点头。

    他生来带着力量出生,不是普通的孩子,李靖会怕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李靖向来在他面前维持着姿态,哪吒也是现在才知道,若是真的打起来,李靖其实是如此不堪一击。

    殷夫人有很多话想说,最终那双氤氲着泪珠的眼眸露出一抹笑。

    比起李靖是逞强要面子,她对于哪吒的爱更多,因为这是她怀胎三月生下来的孩子,可同样的,殷夫人也对哪吒更加害怕。

    如今所有影响印象的因素都离开,殷夫人看着哪吒,亦觉得这样的关系对他们来说刚刚好。

    哪吒在后面看着他们离开,他们要去云楼宫将麾下的事物安置妥当。

    浅浅担心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勾了勾他的掌心。

    哪吒收回视线,在殿外当着天兵的面吻向浅浅的眉心。

    不是不爱,远非最爱,父子母子这一道,他们三个都困了千年,父亲没有学过做父亲,儿子没有学过做儿子,会爱的母亲说话没有分量。

    如今总算得以逃脱。

    是件好事-

    远处驾云而来的青年丰神秀整,衣袍纹饰用铁线描法,腰带系玉带团花,端的是华丽庄重,正是玉帝的外甥,敕封金花太子,幼时赶山追日、劈山救母,后拜清源妙道真君为西岐立下赫赫战功,镇守川渝之地的二郎神杨戬。

    杨戬从灌口带着哮天犬着急忙慌跑上天来——也没有那么急,毕竟要给他哪吒兄弟发挥的空间。

    但他甚至已经做好凌霄宝殿再被闹一场的准备,也无法接受他那兄弟不仅现在和他生的一般高大,还在温柔缱绻的吻着一生灵的眉心,珍视的像是细呷他的宝物。

    这是哪吒?

    第49章 第 49 章 我是积雷山的驸马!……

    哪吒在封神之战的时候领的是西岐先锋官之衔。

    那时候, 已经有了宝塔的李靖,还有奉命前来相助的金吒、木吒同在一个大帐内,但被哪吒口中成为“哥”的, 也就只有杨戬这位师兄一个。

    他知晓哪吒活了千年,但时间在他身上停止, 其实还处于水淹陈塘关的那一日。

    有些事情不可得, 有些事情失去, 那么就会一辈子惦记,尤其是哪吒这般只能做个孩童的,更是无法放下。

    箴言里那句“所爱者即杀, 所杀者即爱”,叫杨戬一直以为会应在李靖和殷夫人身上——哪吒最爱也最恨的莫过于他的父母, 完全符合。

    也正因为如何,杨戬当得知哪吒对太阴星出手时候不紧不慢,当得知哪吒要对李靖出手时候才谨慎起来。

    可他没想到, 现在的哪吒已经不是梳着两个花苞头, 脸上带着点婴儿肥的孩童, 现在他高大、颀长,像锋芒尽出的利刃,却又温和的不像话, 对着身边的女子没有任何亵渎的吻向他的眉宇。

    而非带着欲望的吻向唇瓣。

    仿佛是安抚、是亲昵、是怜惜是种种杨戬没有体会, 也不懂的情绪,也从未想过这种情绪会出现在哪吒身上。

    他第一时间想着自己不带随扈出门就没有照妖镜是一个很差的决策。

    这哪吒真的假的?

    以前说有生灵装神仙装到天庭杨戬是不会信的, 但有了孙悟空之后,杨戬觉得活的长了什么离奇的时期都能够碰上。

    哪怕是没有恶意显露,但哪吒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属于原本这里有的生灵气息,第一时间将浅浅护在身后, 放在他一眼就能看得到的地方。

    等见到来人了,瞧着额间熟悉的流水云纹,哪吒才露出恢复记忆后第一个轻松的笑意,他说:“浅浅,这是驻守灌口的神君杨戬,是我同出一门的师兄,是我难得的至交好友之一。”

    他又对着杨戬带着显摆得瑟,搂上浅浅的腰,还顺带从后头把浅浅宽大的衣袖朝后带了带,正巧把浅浅摘不下去的赤金莲花镯给显露出来:“师兄,好久不见,这是我妻浅浅。”

    有一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浅浅当着玉帝王母的面没有拒绝哪吒,如今对着杨戬。当着还没有完全离开的这里众神,也自然没有拒绝澄清,给藕里藕气的哪吒三太子绝无仅有的颜面尊重。

    “师兄好。”

    被哪吒以禁锢之态搂在怀中的生灵穿着洁白的衣衫,光霞落在她的面上,镀上一层柔软的浅色,她含笑看着杨戬,看着在自幼听着神话传说的人物也未曾有任何胆怯之感,眼眸里尽是温和的水光。

    难以想象,这样的生灵是如何驯服的哪吒。

    毕竟,她是这么的柔弱,而哪吒,又是那么的烈性炙热。

    杨戬有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没像大表妹龙吉一般成过亲,也没有像二表妹织女一般生过情,但他在母亲云华公主被关入桃山之前,是父亲和母亲唯一的宝贝,自然知道正常的夫妻的之道是如何相处的。

    眼下看着就不对。

    哪怕哪吒竭力的展现他们的恩爱,也无法掩饰哪吒现在紧绷的像是满弦的弓,蓄势待发到时时刻刻都处于备战状态,而他身边的妻子就是他最珍贵的宝物,最后的理智。

    而一旁看似温温柔柔的弟妹,最先叫人注意的先是她那刚烈清澈的眉眼,如同繁星浸春水,眼角那两颗绯红朱砂痣,是画卷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还要,这举世罕见的样貌,杨戬依稀觉得好似见过。

    这是不是要跟哪吒兄弟交代一下,免得好不容易春心大动就悲剧收场。

    不过他们这般光明正大,说明弟妹也同是神仙,虽不知是那一方的仙子,但至少不会被天庭拆散,也算是好事了。

    “弟妹好。”

    “眼下,那是没事了?你们两个看起来要有很长的故事要好好交代。”

    杨戬看了看四周,心里想着他只和哪吒短短时间不见,却比千年不见更吓人。

    “自然,只不过现在仇怨已经了解,我现在要陪公主下界,师兄可带着哮天来凡间的积雷山摩云洞,你说莲花驸马,他们就自然知道是兄弟我了。”

    下界积雷山,还是驸马

    “你”哪吒,你入赘啊。

    哪吒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瑟,但要是不在这个时候继续把自己身份落定,指不定日后浅浅还要说出什么割他心窝的话。

    她的那张巧嘴,以前能够哄的他喜笑颜开,现在能够一下把他气的七窍升天。

    现在当着熟人同僚的面 ,他赶紧把一切都做实,而后下界陪她、哄她,跟她说清楚——你喜欢莲藕,哪吒你就不喜欢了吗?我就是你的驸马啊。

    杨戬欲言又止,又觉得要尊重兄弟,哪吒从来不吃亏,哪怕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就是杨戬拧着眉,说道:“你是妖族的公主?万岁狐王的女儿?”

    积雷山摩云洞杨戬也曾听闻,同处于南赡部洲,一方在川蜀,一方在滇南,对于他们这些能够腾云驾雾的神仙来说里的确实不算远,杨戬也曾听过万岁狐王治理积雷山的手段。

    “是。”

    杨戬原本忧心忡忡,怕玉帝和王母下一瞬就要在哪吒和浅浅之间划开一道银河,叫他们两个不复相见,又想着既然都如此光明正大,想必不会有事。

    浅浅洞悉杨戬想些什么,虽然只是第一次见,但她对杨戬却是格外带着亲近,便也愿意多费口舌来解释:“法不追究从前,我原先并不知晓驸马便是哪吒,如今我被天庭敕封为五谷星君,我们之间,亦不会有阻碍。”

    哪吒听着浅浅说道“不知道驸马是哪吒”的时候脸色百变,又是自豪又是嫌弃的撇撇嘴,一张脸上有八百种表情,像是被打翻的调味瓶。

    浅浅说这话的时候,充满着经历世事的倦怠,就连妖族身份被天庭敕封都显得不在眼中,未曾叫她升起片刻张狂。

    只觉得她觉得讽刺与疲倦。

    连同着五谷神君神位原先是殷商二王子殷洪,又联想到哪吒一开始在太阴星闹得那一处,这话一说,杨戬瞬间从浅浅那一丝熟悉里捕捉到老相识的影子,原本只是对兄弟道侣的照顾,瞬间变成了小辈的亲近。

    原来是九尾狐和帝辛的女儿,如今已经长的这么好了。

    “我知道你,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浅浅:?

    哪吒:?

    你是说,西岐的大将,去朝歌抱刚出生的小公主是吗?

    哪吒不信,杨戬也不欲多说些什么,他现在刚到天庭内情知晓的不多,眼看着哪吒也除了浅浅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得去老君那里跑一趟,问问哪吒的身体突然长大对他本身有无损害

    待浅浅和哪吒离开天庭范围,走到天河之处,浅浅暗淡的眼睛忽的亮起来,指着远处一身着甲胄,正在天河边的将领问到:“那是谁?”

    哪吒不想在浅浅面前提起任何人的名字,奈何浅浅难得碰到感兴趣的人,又对比远处那神仙和杨戬,觉得远远不足后,才十分有容人之量的睨一眼。

    “天河的统领,天蓬。”

    浅浅听到这个名字露出一个笑,像是小孩子找到了她最喜欢的玩具。

    这个名字按理来说她并不应该清楚,但他会在几百年后,用他的法器九齿钉耙从她的脑袋劈下,直至她失血而死。

    “我记下了。”

    哪吒点头,他也记下了,就是这个天蓬叫浅浅多看了几眼-

    云雾飘荡,霞光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色彩。

    天庭的仙雾缭绕自是美不胜收,今日跌宕起伏亦是可比肩泼猴闹天宫,可再是如何精彩纷呈,醉倒在三生殿的天喜星君亦无神理会。

    “浅浅要走了,你不去看看吗?”闻仲实在看不得一摊烂泥的模样,就别开眼睛。

    殷寿满饮一大口酒液,银壶落在地上,他摇摇头:“有什么可看的,她今日能活下去,就是我们从未见过。”

    “更何况她已经有了很好的父亲。”

    闻仲觉得殷寿难得说句动听的话,点头应到:“是啊,有苏九明他是一个很好的王,更是一个很好的父亲。”

    殷寿不在乎闻仲的阴阳,他也不在乎任何生灵说的任何话。

    他天生本就凉薄,孩子更是轻飘飘就得到的,他没有参与生育的过程,更没有参与抚养的过程,他当不了浅浅的父亲,他最大的的善良就是出生下来看了几眼便与九尾决定将她送走。

    ——人皇和九尾狐妖结合,若论气运,浅浅当为人身。

    可那时候浅浅生下就是狐狸,他们就已经知道殷商不长,天不假年,他们剩下所做的都是负隅顽抗,却依然决定到最后一刻。

    把浅浅送走,保全她的性命。

    剩下的,他这个生身父亲的爱,也不过是因为她是他和九尾的孩子罢。

    殷寿用宽大的衣袖遮掩了眼睛,看着宫殿外云蒸霞蔚的彩光,像极了摘星台焚烧的火焰。

    眼角蔓延的湿润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酒液,他想,其实他说谎了——他见过浅浅的。

    从小小的狐狸搓着小爪子拜神仙,到有少年情态的小公主娇憨的祈福,他都是借着香火看过的。

    他从浅浅的生长轨迹里见过她逐渐长开,最喜欢做的事情就从她的容貌上捕捉他和九尾的相似之处。

    浅浅在,就是他和九尾相爱过的证明。

    第50章 第 50 章 牛魔王就是跟那狐狸精跑……

    天庭其他的神仙到底在想些什么, 做些什么,都已经和浅浅没有关系。

    她是有苏浅浅,是有苏家的女儿, 是继承有苏九明衣钵的狐王,即使被敕封凡间土地, 获得天上神位, 也不是因为自己, 而是因为她有一个积攒家财的好爹爹。

    天上唯一和她有关系,甚至现在已经甩不掉的神仙,也就她身边这一个阴云重重, 快把云融化的哪吒了。

    自从方才她遥遥看过还不是猪八戒的天蓬一眼,将自己的仇家记下, 时刻记得她活着不是要醉生梦死,柔弱只是她的武器,却不能够真的柔弱。

    现在的天蓬不是她的仇家, 以后的猪八戒才是。

    可也就是这样, 叫哪吒闷闷的生气, 偏偏还存在感极强,一如从前还是莲藕精的时候。

    刚开始她哄大藕,只需要“好哥哥”前, “好哥哥”后, 哪怕他知道自己有自己的心思也不会在乎——莲藕精只在乎她一个,毕竟他只对她拥有“欲、望”。

    后来就难了, 要亲亲,要咬一口,要她好累,哪怕扇他巴掌, 他也是不会生气的。

    现在,浅浅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她已经取下了那化作发簪的火尖枪在衣袖之内,只待归还,若非化作赤金莲花镯的死活取不下来,也已经和沉默的玄鸟项链一个后果了。

    要是放任哪吒继续下去,再说上些什么话,比火上浇油还要麻烦。

    浅浅再多的措辞,在看到哪吒那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时候,只觉得所有的话都喑哑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最终她轻咳一声,拉住他的手掌,低声斥责,但流转的眼波里翻涌着的只是娇嗔和心疼。

    “难道,你恢复记忆之后,咱们私下两个,就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吗?”

    此时他们已经远离天庭的浩瀚,飞在天上各种重重的烟雾,只觉得凡间碧绿如荫处处炊烟湖泊河流貌美潺潺,飞行咫尺之间已经是洋溢过山川烂漫。

    偏偏话语的主人无暇观看,被问责的事主——在天庭上打星君下打天王,看见谁就是一巴掌的莲花太子也无暇体会。

    此刻,各种意义上,他们其实已经只剩下彼此。

    浅浅在天空中停下,这是她难得飞得这么高,却愿意放下脚下的安定,将自己的安危再一次交给哪吒,果不其然在她将要极速下坠的一息之内,她就被抱在怀里,被那满是莲花香气的怀抱给抱住。

    缓缓落下,眼前是蔚蓝无垠的海。

    浪打在峭壁上,这是浅浅熟悉的声音。

    积雷山靠海,有延绵的雪山,有数不清的生灵在此地栖息。

    海面初生起朝阳,天上的月亮朦胧淡淡,他们四目相对。

    哪吒执拗的看着浅浅,她依旧伤心,却是朝前看的,永远有一股子生机盎然的澄净美丽。

    他,从前还是大藕的他见过她在万民之中走入高处,她是柔软的一片云,亦是慈悲的一滴泪。

    海面升起霞光,一半洋溢在天空,一半沉浸在海面,映射出璀璨的光辉,但都不及浅浅眼中的专注。

    “你应当是要有话对我说的。”

    “你必须是有话对我说的。”

    她特别霸道,父王的离开更是助长了浅浅的这一份霸道。

    她无暇理会眼前早就已经熟记的风景,尽力的抑制着自己娇纵想撒野的脾气,想着哪吒就是大藕,这无赖装傻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人,伸手拍拍他的脸颊:“之前跟你说过什么?”

    “嗯?”

    “你应该说话,任何事你都可以跟我说。”

    不能放任大藕一个妖精自己胡乱猜,不能叫他一个妖精去搜寻资料,更不能任由他在杀敌之时更快速就不顾自己的安危。

    大藕会犯的错,哪吒都会烦。

    甚至因为法力更强、身份更高,犯的错误更大。

    趁着他们同样在磨合,要当机立断的说出规矩,能行就行,不能行那就是积雷山不敢高攀。

    大藕全靠本能都不会直接杀了她,难不成现在的哪吒还能杀了她不成?

    只要不杀了她,那浅浅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正如浅浅所说的,柔弱是她的外表,并非是她的实力,她向来是更加有决策的那一个。

    哪吒看着浅浅的嘴来回嘚啵嘚啵嗡动,只记得最关键的几个字,然后想着好想亲她——他早在天上当着所有神仙的面就想那么做了。

    “为什么不喜欢哪吒。”

    哪吒闷闷,他不明白,最后凝视着浅浅的眼睛说出口来。

    原先说不出口的话,现在能够直接出来,也是被浅浅教的还好。

    更知道,要是他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浅浅只怕不会认他。

    浅浅拍在哪吒脸颊的手的手变成了轻轻的抚摸,她身量已经是道体里算高的,但是哪吒还是比她高上一头,见他乖乖的,执拗着追问这个,甚至不是浅浅预想的天蓬,浅浅眉眼弯弯。

    “因为在今日之前,我并不知晓“哪吒”的存在对我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与其面对未知的神明,不如就维持原样——一开始,我选的就是大藕。”

    “可我就是大藕。”容色过剩的郎君不解,对浅浅对他冷漠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

    “你是吗?当时的你可以保证是融合记忆,而不是吞噬吗?”

    “在这之前,哪吒是三界威风凛凛的战神,我是谁?我是下界的妖族,是殷商的余孽,谁都没有办法保证你这个哪吒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觉得我的存在是一个耻辱。”

    遥远的明月在天边流露出薄纱氲氤后的倩影,浅色的柔光若隐若现,与瑰丽的彩霞融合在一处。

    浅浅身上穿着广袖素袍在微风中轻轻拂动衣摆,似一朵流云踩在她的脚下。

    “是哪吒的错。”

    哪吒总算想明白,他心底里的醋意,极端的占有欲,将他的身体分为三个部分,一个下凡以前的哪吒,一个是失忆之后的大藕,一个是大藕融合后的哪吒。

    即使有着甜蜜的记忆,却因为身处其中的是其他身份、其他名字,叫没有享受过温情的哪吒如坐针毡,惶恐的觉得是不是自己偷来的。

    他嫉妒,所以贬低,以此来证明并非是他得不得,而是他不想要。

    想要浅浅对融合后的哪吒比对大藕更好,这样他才能证明哪吒也是被需要的

    “对,就是你的错,是哪吒的错。”

    浅浅点头说着,话语是严肃的冷酷。

    他们步行到积年陈雪的高耸雪山之下,山脚依旧是碧绿如荫,浅浅回过头看着哪吒:“但我也有错,我们都有错。”

    若非她太刚愎自用,若非她醒的太晚,父王或许就不会这么死去。

    “哪吒,大藕,我们都不是人间只有短短十几年寿命还要分给无数琐事的人,不是今天过后就没有明天的蜉蝣,我们要度过很多事情,要一起面对很多生灵,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岁月。”

    哪吒心如擂鼓,痴痴的看着浅浅,想一个迷路的旅人,像是懵懂的孩童。

    “我开始怕大藕,后来怕哪吒,这是源于本能的对于危险的恐慌——哪吒,你错在你还没有对我露出你的爱,就要要求我的爱。”

    哪吒恍惚之间,拨云见日,忽然懂了那一句从前叫他疑惑、叫身边所有生灵忌惮的箴言:所爱者亦杀,所杀者即爱。

    并非是说他本身就嗜杀,连身边最爱的生灵也不放过,而是要叫他把想杀的生灵当成自己所爱,免得来日后悔莫及——若非一点慎重,当日大藕就已经杀死浅浅,这话说的一点没错。

    “对不起。”

    他说。

    浅浅轻扯了嘴角,提着裙子在峭壁边缘坐下,看着汹涌的波涛海浪在自己脚下奔流不息,拉了拉还呆愣着等着宣判的哪吒,示意他也坐。

    在他的怀里寻摸一处舒服的位置靠着,感受着熟悉的、安心的气息缓缓闭上眼睛。

    海浪声喧嚣,怀里的小狐狸呼吸逐渐平静,就连睫羽也不再颤抖,他想起自从姜氏出现,浅浅已经没有睡过好觉了。

    哪吒放松了紧绷的肌肉,好觉浅浅在他的怀里小憩的更舒适些,恍然间发现自己在浅浅身边已经不像是一直刺猬冷眼的竖起自己的武器,张牙舞爪的发挥着自己的威严想叫别人不许小瞧。

    其实那些原本压在他心头的大山,也没有那么厉害。

    他也闭上眼睛,享受呼吸交织、身形交缠的宁静。

    原本以为他听不到浅浅的答案,但他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听着浅浅说:“没关系的,哥哥。”

    他们都并非完人,无需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吹毛求疵。

    羲和驾着的金车完全奔腾在海面上,苍穹沐浴上一层金光,湛蓝的天空驱散了黑暗,像是某种启示。

    “我们在哪里?哥哥。”浅浅的声音带着睡梦中的软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他的怀里轻蹭一下。

    “在家里,等你醒了,就是新的开始了。”

    “家里好温暖。”

    她说。

    身后是漫山的白幡,像是那位长辈依旧凝望着他们-

    几百年后,大汉早已是过往云烟,数不清的英雄联袂登场又纷纷退出历史舞台。

    隋朝末年,唐国公李渊自陇西起义,次子李世民战功赫赫,麾下李靖等将更是英勇机智,终建立起统一的王朝。

    武德九年,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死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事后,李渊改封李世民为太子,三月后禅位李世民,次年改元贞观。

    贞观十三年,唐三藏自长安前往西天求取大乘佛法,一路之上,有昔日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天蓬元帅猪八戒、卷帘大将沙悟净还有西海龙王三太子相助。

    一路上降妖除魔,从南赡部洲走到西牛贺洲。

    不知不觉间时光如梭,已经走了许多年岁,妖怪的手段也越发高超起来。

    唐三藏师徒几人路遇火焰山,八百里火焰山,四周寸草不生,此地是去西方的必经之所。

    原本听那老者之话,要去往仙山,共计一千八百五十里到达仙人所在之地翠云山芭蕉洞,求仙人的芭蕉扇扇一扇。

    孙悟空听了这话觉得正好,这翠云山之主正好是他那结拜兄弟牛魔王的妻子罗刹女,他飞升朝天上而去,到那芭蕉洞口,正是鬼斧神工的山以石为骨。

    罗刹女一听是孙悟空求见,拿出青锋剑来:“好个猴头,先是坑害我子红孩儿,如今来我处自投罗网,我是决计不肯放过你的。”

    孙悟空连声安抚,又道起:“我与牛魔王可是八拜之交,昔日结起七兄弟,嫂嫂自然是我嫂嫂,当日红孩儿一事是我不知,可这不也是为大侄子求了个锦绣前程吗?”

    再锦绣的前程,叫自己不到五百岁的孩儿到菩萨面前清修,罗刹女自是牵挂。

    虽然她的儿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仗着法术逍遥自在,另居别处,但当山大王享受凡人供奉,和西天清修并不一样,叫她时时刻刻挂念。

    还有

    “你这泼猴,说什么嫂嫂,你的兄长早已就在别处跟狐媚子在一处了,那才是你的好嫂嫂。”

    “我又算的了什么?”

    这话一说,孙悟空便知道这罗刹女是有在意的地方,机灵的猴子挠挠手,便顺着杆子笑道:“敢问俺老孙这哥哥在何处,凡有对不起嫂嫂之处,俺老孙定是不会袖手旁观。”

    “好,就等你这句话了。”

    “敢问嫂嫂可知哥哥去处?”

    罗刹女冷笑一声,想起牛魔王在她孕期一去不回,回来也只脚步匆忙、寥寥几日的看一看红孩儿,在红孩儿大了后更是不着家。

    一想,便知晓牛魔王定然是被那积雷山的骚狐狸给勾引了。

    若非西牛贺洲各处妖王不太平,只她去一回地盘就保不定被谁给抢走,她现在靠着火焰山又是一本万利的生意,罗刹女早就去打杀了那狐狸精了。

    “南赡部洲,原先的万岁狐王有一女儿,号称玉面公主,她昔日招赘小妖,我夫去观礼,一去不回。”

    “后来我又听说什么换了驸马,必定是我那冤家见色心起,那狐狸精贪图我夫能耐,双双勾搭成奸。”

    西牛贺洲和南赡部洲离得本就远,罗刹女也并非麾下掌控兵马的妖王,与其通讯不多,只能听到些许谣言。

    先是一开始的玉面公主和一莲藕精成婚,后来万岁狐王没了,又那个关头说换了驸马——反正是说换的驸马比原来的更厉害。

    罗刹女一想就觉得是牛魔王在里面掺和,只不过连万岁狐王的死也有牛魔王的事。

    这么一来,美色和钱财两全,牛魔王肯定心动,不愿意回来。

    罗刹女生气,但更气牛魔王既不愿意回来,也不给她钱财。

    “好,既然嫂嫂这般说,俺老孙便也去探上一探,只望那老哥哥一回来,嫂嫂就借出芭蕉扇。”孙悟空拱手,灵动非常,恩威并施。

    罗刹女一笑,只觉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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